第一千六百零六章 内部矛盾
晁嘉石自从到了专门为他建立的工作室，一个人整天都泡在了里面。
一日三餐，全部都是由专人送进去的。
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孟绍原一律满足。
不问缘由，不问代价。
就是一个标准：
你要的东西，有的，我一定给你。没有的，我挖地三尺也给你找出来！
要用人，就要对他绝对信任！
孟绍原甚至都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了。
能不能够成功，一个是看晁嘉石的个人能力，另一个，就是看天意了吧。
演讲稿，是由吴静怡来负责的。
为此，她找了好几个笔杆子，集中在了一起。
这些事情，孟绍原根本就没有去管。
有吴静怡在那里负责就可以了。
他更加关注的，是近一阶段日特机构在上海的表现。
他们表现的太安静了。
除了小规模的摩擦之外，他们没有进行过任何大规模的行动！
川本小次郎的死，的确带给上海日特机构和汉奸组织以极大的震撼。
尤其是76号和情报总部的那些特工，人心惶惶，不少的人都在为自己找后路。
但是没有任何行动？
这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是有什么阴谋，在策划一起大的计划？
还是别的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孟绍原暂时没有答案。
尔后，还是一个人告诉了孟绍原这是为什么。
太史巍！
这个从日本而来，身份神秘，带着特殊使命的人，自从到了上海之后，似乎就扎根在了这里。
平时，他和他的妻子史晓涵也不做什么，就是待在住的地方，看看书，和附近的乡邻聊天。
似乎，他们想让自己彻底的融入这座城市。
但是，过一段时候，太史巍就会向孟绍原提供一份重要情报。
主要的，就是日军在前线的军事部署。
这位国军在前线有针对性的布防，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至于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孟绍原不想去知道。
他是一个喜欢探索别人秘密的人，但唯独这个秘密，他不想去刨根问底。
等到对方愿意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的。
“日军第11军情报课课长吉茂大悟少将和反情报部主人小川次平大佐再次抵达上海。”
太史巍是这么告诉孟绍原的。
这两个人，又来了？
上次来，是为了调查11军情报泄露的事件，说穿了，就是狗咬狗，互相推卸责任。
这次呢？
“这一次，是为了川本小次郎的死来的。”
“川本小次郎的死？”孟绍原怔了一下：“这和11军有什么关系？”
“有，而且关系很大。”太史巍随即说道：“日本第11军的前任司令官，是冈村宁次，在他调回日本后，由园部和一郎接任。而那个死了没多久的川本小次郎，曾经去美国学习过心理学，当时推荐他去的，是日本的心理学专家，美国耶鲁大学，德国莱比锡大学心理学双博士学位获得者，德本次孝。
他和日本心理学会会长松本亦太郎，都是日本心理学奠基者元良勇次郎的学生，不同的是，松本亦太郎专心于学术，但是德本次孝则对政界非常热忱。
德本次孝积极的投身到日本情报工作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而且，他本人和冈村宁次是密友。
川本小次郎是他的得意学生，这次川本小次郎死了之后，德本次孝极为震撼，因此找到了冈村宁次，而冈村宁次又请他的继任者园部和一郎彻查此事。
德本次孝的存在，对于日本情报机构是有很重要作用的，再加上冈村宁次的缘故，因此园部和一郎极为重视，特意再次派出了11军的两个悍将。”
孟绍原听到这里，才算大致明白。
但他还有一点不是特别理解：“不管怎么说，川本小次郎都不归11军管辖，就算查，也轮不到11军来查。名不正言不顺啊。”
太史巍微微一笑，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一个名字：
汪精卫！
孟绍原稍稍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汪精卫！
冈村宁次是竭力反对汪伪政权成立的，他认为这样一来就会刺激重庆政权，逼其走上绝死抗战的道路。
可是，在影佐祯昭的策划下，在松井石根的赞同下，汪伪政权还是成立了。
冈村宁次为此怒不可遏，认为这是最愚蠢的一个做法，随后的事情也似乎“验证”了他的看法。
冈村宁次发动了对中国第五战区的襄东进击战，和对第九战区的长沙会战。
襄东进击战他3个师团一个骑兵旅团面对李宗仁20个军30万人，湘赣会战他4个师团对薛岳52个师。
共同的特点是，在宽大的正面上长途奔袭，穷追猛打，以消灭对方骨干兵团为目标，不以占领地域为目标，速进速退。
但是这两次攻击作战均因作战兵力不足和作战地域限制而没能完成任务。
这表明日本军队已经陷入了他们最害怕的持久战中。
而这一切，他都归罪于汪伪政权的成立，让重庆国民政府作出了抵抗到底的决心！
但他没有办法。
影佐祯昭身后站着的，是松井石根。
但是，转机很快就出现了。
随着松井友哉在上海惨死，松井石根和影佐祯昭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甚至，影佐祯昭在很多时候都失去了松井石根的支持。
在这个时候川本小次郎又死了，这让冈村宁次看到了报复的机会。
尽管他已经不是11军的司令官了，但他在军中还拥有很高的威望，并且成为日本的“名将”，日本陆军骄子。
日本陆军素有“三羽乌”之称，即永田铁山、小畑敏四郎、冈村宁次。
园部和一郎尽管比冈村宁次岁数还大，但却一直都是他的崇拜者和忠实追随者。
所以，当这次冈村宁次下达了命令，园部和一郎立刻不折不扣的执行了。
吉茂大悟少将和小川次平大佐就是带着这样的任务来的。
现在，完全明了了。
日本人的内部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影佐祯昭必须要应对来自自己人的挑战。
其它的事情暂时可以放一放了。
“孟先生。”太史巍缓缓说道：“您现在要做的，就是看着他们，不要插手。”
没错。
孟绍原笑了，看着他们，不要插手！
第一千六百零七章 联合调查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压抑。
影佐祯昭知道这两个再次来上海的不速之客，这次是为了什么来的。
川本小次郎！
他的死，当然让影佐祯昭感到悲伤。
但他绝对没有料到，会引发这样的局面。
11军都居然公开插手了！
“将军阁下，大佐阁下。”
长岛宽率先打破了沉闷：“川本君的死，让我么一样痛心不已，这是上海的损失，也是帝国的损失，我们一定会为川本君报仇的。
但是，这毕竟是我们内部的事，我认为，11军的主要工作，是消灭前线的支那军队，为川本君报仇的事情，就请交给我们吧。”
他说的虽然委婉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上海死了一个特工，你11军派人来凑什么热闹？
吉茂大悟少将看了他一眼：“你的阶级？”
“少佐，阁下！”
“你一个低级军官，这样的事情是你可以妄言的吗？”
吉茂大悟少将冷冷地说道。
长岛宽脸孔涨的通红，但却不敢辩驳。
毕竟，严格的尊卑关系在那里。
“影佐阁下。”吉茂大悟少将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个军官：“我们都是做情报工作的，这一行的辛苦，我们心里最清楚，就我本人而言，是不愿意为难你的。
可是，在江浙沪地区的情报工作，做的非常难看。丹阳暴动，严重影响到了前线的作战，，致使原本应该增援前线的部队，不得不投入到了平叛工作之中。
还有在军粮的征集运输上，也出现了极大的问题，这不得不引起了我们的重视，你所负责的地区，工作如此消极，我们感到非常遗憾。”
如果说这还是为他们到上海找借口，牵强附会的话，那么，随即小川次平大佐的话就真正的说到了点子上：
“在随后发生的灵安镇暴动中，21名帝国勇士捐躯。在阵亡名单中，有大日本帝国步兵第86联队步兵第3大队第11中队的甲元胜美准尉，高桥裕伍长，青木忠伍长……这些死在叛变者手里的勇士们，影佐阁下，他们都隶属于第11军！”
影佐祯昭心里苦笑了一声。
没错，这是最好的借口了。
这让11军可以直接插手，干涉到上海机关的工作中。
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这次叛变，是非常意外的。”
影佐祯昭刚想辩解，旋即被小川次平大佐打断：“不，这不是次意外，而是经过精心准备的。叛徒们用酒宴的方式，诱使帝国军官上当，旋即残忍的杀害了他们。
这种叛变，是非常有组织的，甚至，还有国民政府的军队进行接应，具体到番号，就是192师，影佐阁下，我想我说的没错吧？”
到了这个时候，羽原光一也不得不开口了：“大佐阁下，192师虽然隶属于国民政府军的作战序列，但他们一直都在周边进行游击作战，我们确信，灵安镇的暴动者，是在无意间和192师取得联系的，灵安镇暴动发生的比较偶然，当然我们也有工作上的失误。”
“是吗？”
小川次平大佐朝他看了一眼：“羽原中佐，上次我们在上海见过面了，土肥原阁下一直都对你非常欣赏，还专门把你引荐给了影佐阁下。
你说暴动发生的非常偶然？但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一个弹丸之地的灵安镇，孟绍原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羽原光一哑口无言。
这是致命的一击！
小川次平大佐冷冷说道：“需要我向你们介绍孟绍原这个人吗？军统局苏浙沪督导处处长，上海区区长，被称为日本公敌，地表最强特工。
如果不是一次精密的策划，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该地？他是去游玩的吗？还是，亲自指挥了灵安镇的暴动，羽原中佐？”
羽原光一沉默了。
小川次平却似乎根本不想放过他：“让我感到遗憾的是，上海，本来应该成为帝国征服支那的重点地区，可是这里的工作进行的惨不忍睹。
你们一次次的被孟绍原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这次他在灵安镇设下了一个圈套，而你们，却愚蠢的派遣川本小次郎去了！”
愚蠢！
他用到了这个非常严厉的词语。
“小川君。”影佐祯昭不能不为自己的部下发声：“我们工作上的确出现了一些失误，但这不能否认以羽原光一为首的上海情报机构，为帝国所作出的贡献！”
“机关长阁下。”羽原光一随即说道：“是我的问题，我愿意为此而承担一切责任。”
“都有责任，但这次的事件非常严重。”吉茂大悟少将开口说道：“丹阳暴动和灵安镇暴动的陆续发生，让形势变得恶劣起来。
以上海为中心的江苏、浙江、安徽等地，一旦出现不可控局势，对于帝国在前线的战争，影响是极其严重的。
我们的内部出现了问题，因此，经参谋本部同意，决定成立联合调查组，彻底调查此次事件，划分责任，经参谋本部任命，由我担任这次调查组的组长。影佐祯昭为副组长。”
影佐祯昭的脸孔扭曲了一下。
太过分了，在上海发生的事情，要在上海进行调查，居然由11军派来人，担任这个所谓调查组的组长。
这是对上海工作的极度不信任！
但他没有办法，对方抬出了参谋本部的来头。
而此刻，影佐祯昭也对自己的前途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那么重要的事情，自己在事前居然一无所知。
没有任何人通知自己。
包括松井石根在内。
在松井友哉死后，自己向好友松井石根发出了哀悼。
当时，松井石更还安慰了他。
可是，裂痕却已经在那个时候悄悄的产生了。
“好的，将军阁下。”影佐祯昭平复了一下心情：“上海方面，会全力协助你们的工作我，我将委派羽原光一中佐为我的全权代表。”
羽原光一接口说道：“请问，联合调查组将从什么地方率先查起？”
“支那人！”小川次平毫不迟疑地说道：“所有的支那人，是绝不可信的，76号，我们将先从76号内部开始查起，一直查到问题的根源到底出在哪里！”
羽原光一忽然再次产生了来自内部带来的巨大的挫败感。
第一千六百零八章 内部审问
“日本人开始对76号动手了。”
孟绍原一说完，吴静怡猛一抬头：“什么？日本人对76号动手了？”
“情报确认无误。”孟绍原平静地说道：“是从11军调来的两个人，一个少将，一个大佐，和上海方面成立了联合调查组，调查丹阳起事和灵安镇起事事件。
身为上海特务机构的首脑，影佐祯昭只有担任了一个副组长的职务，具体联络配合事物，由羽原光一负责，最先动手调查的对象，就是76号。”
“情报那么详细？”吴静怡有些诧异。
“是太史巍提供给我的。”孟绍原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的上级是谁，他的具体任务是什么，我暂时没有兴趣知道，我感兴趣的，是他们的联络方式是什么？
太史慈和他的上级，肯定有一条特殊的联络渠道，目前可以得到证实的，是他没有携带电台，而要最快的掌握到第一手的情报，他的渠道是什么？”
这个问题，孟绍原早就想过了，但他一直没有想到。
太史巍和他所隶属的组织，能量之大，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11军的特使一到上海，他便已经知道了。
才决定对76号动手，他又提前知道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孟绍原没有派人去监视他们。
这是他和太史巍之前作出的约定。
孟绍原有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悄悄的跟踪他们，但到了后来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们是合作者，合作者之间，必须保持绝对的信任。
尤其，是在目前这样特殊的环境下。
吴静怡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我们怎么配合？”
“不配合。”
“不配合？”吴静怡皱了一下眉头：“日本人和汉奸内部出现了严重矛盾，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绝佳时机。”
这也是孟绍原擅长的啊。
孟绍原笑了一下：“我和太史巍的共同意见，都是不做任何行动。外部风平浪静，内部波涛汹涌，让他们自己打自己去。
一旦有所行动，反而有可能让他们暂时放下矛盾，一致对外，这样的事情，我不做。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广播战！”
……
韩调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日本人给抓了。
他是76号的行动队长，立过不少的功劳，和军统也是势不两立。
就在76号人心浮动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动摇。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被抓了。
韩调怎么也都想不明白。
审问他的，是一个日本大佐。
而羽原光一，竟然也和他在一起。
羽原光一是了解自己的啊，而且还当着李士群李副主任的面夸奖过自己。
“韩调？”
小川次平的汉语虽然生硬，但却还是可以听懂的。
“是的。”
“你是怎么出卖我们的？”小川次平一上来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羽原光一皱了一下眉头。
太僵硬了，哪有这么审问自己人的？
这些当兵的难道都是这么做的吗？
“出卖？”韩调简直觉得莫名其妙：“我从来没有出卖过组织，大佐先生，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够了，不要装傻了。”小川次平冷冷说道：“我们注意到，在两个月前，准确的说，是在9月份的时候，你和军统联络员卢伟肖进行了秘密接触，是不是？”
“是！”
一听这话，韩调立刻放心下来：“当时，卢伟肖有弃暗投明的可能，之前我和他认识，所以我接触了他。”
“是吗？”小川次平追问道：“你成功了吗？”
“没有。”韩调坦然说道：“卢伟肖随后便不再和我联系，我任务是失败了，但这和背叛绝对谈不上关系吧？”
“是不是背叛，由我说了算，而不是你。”小川次平冷冷说道：“根据我们的资料，你之前也是军统特工，那么，我们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背叛军统只是演的一出戏？你的真实目的，是潜伏到我们身边，窃取我们的情报？
你所谓的策反卢伟肖，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把重要情报传递给他。因为就在此次事件之后不久，我们在上海的一个联络点就出现了问题，四名帝国特工死亡。我能不能把这起事故和你联系起来，真正杀死他们的人，就是你！”
“大佐先生，我想你误会我了。”
到了这个地步，韩调居然还表现得非常冷静：“没错，我过去的确是在军统待过，但我和军统有仇。
我违背了军统所谓家法，军统追杀我，我女人为了掩护我逃跑，被他们打死了。我是和军统不共戴天！”
小川次平冷笑一声：“苦肉计，任何一个潜伏者，总会为自己的潜伏编造出各式各样的理由。你所谓的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你的妻子，只是你的情人。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会为了一个情人拼命吗？回答我，韩先生！”
这？
这让韩调怎么回答？
什么叫会为一个情人拼命吗？
这根本就是在那蛮不讲理啊。
“八嘎！”
小川次平忽然发怒了：“韩先生，到现在为止，我都在和颜悦色的和你说话，但你拒不配合吗？那就对不起了！用刑！”
“大佐阁下。”
羽原光一赶紧说道：“现在事情还没又弄清楚，这样用刑是不是太草率了。”
“羽原中佐，支那人都是极度狡猾的。”小川次平根本不愿意听对方的话：“我代表的，是联合调查组的组长吉茂将军阁下。”
调查组的代表一旦出现意见分歧，以调查组组长代表的意见为主，这是之前吉茂大悟就用极其强硬口气命令的。
羽原光一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
李士群赶到的时候，韩调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李士群面色铁青。
“李士群先生，我需要向你解释吗？”
小川次平似乎谁的面子都不给。
“不，不用解释。”李士群强忍着怒气说道：“但韩调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绝对不会背叛我们的。”
“我保持怀疑态度。”
小川次平站了起来：“韩调只是第一个，我还会做进一步的调查，76号，情报总部，每一个人，李士群先生，希望你能理解目前特殊情况下我们采取的手段！”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 第四战线
我靠！
出现在孟绍原面前的晁嘉石，让他吓了一跳。
这才三天的时间，整个人都脱形了。
面色惨白，毫无人色。
头发乱蓬蓬的，眼里全是血丝。
而且，整个人看起来都萎靡不振。
“成了。”一看到孟绍原，他就说了这么两个字！
成了！
“老兄，多谢了！”
孟绍原一拱手。
“你没必要谢我。”晁嘉石看起来非常的虚弱：“我做到了我答应的，帮我儿子报仇的事，拜托了。我太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等等，晁先生。”
孟绍原叫住了他，然后从吴静怡的手里拿过了两张船票：“这是半个月后去香港的船票，你回去准备一下，到时候我会秘密掩护你和你的外甥离开上海的。善后的事交给我来做，记得，晁嘉石死了，上海再也没有晁嘉石了。”
晁嘉石一怔：“你，你早就准备好了？”
孟绍原点了点头。
晁嘉石有些难以相信：“万一我失败了呢？”
“我一样会送你离开上海的。”孟绍原笑了笑：“晁先生，我们是朋友，交朋友之道，不在乎你有没有成功帮我办成事，而是你有没有尽力的帮我去做事。”
“这话，我记在心里了。”
晁嘉石一声叹息：“我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去香港，陪伴我的妻子孩子。我也想留在上海和你一起抗战，但我究竟没有这样的勇气。这样吧，孟主任，我在这里陪着你到电台播音成功为止！”
孟绍原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干扰能不能够成功，广播能不能够成功，自己可是一点底都没有。
有了潘修睿、晁嘉石两个这方面的大咖陪在身边，那可就要放心多了。
……
1937年11月10日。
这一天，将是汪精卫对全国发表广播演讲的日子。
而此时，在重庆，在上海，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绝不让这次无耻的演讲，在中国的大地上发声。
要让它变成哑巴！
重庆、上海两地联动，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
这是抗战爆发以后，中国方面首次对日伪方进行大规模的广播干扰！
广播站，为海陆空之外的第四战线！
这也是世界战场最重要最先进的武器！
广播干扰作战的原理是，在对方播音时，我方电台使用与对方广播相同的周率，就可让对方的广播信号受到干扰。
也就是说，广播电台越多，干扰机的功率越大就越好！
孟绍原的“钞能力”在此时表现的一览无余！
一个字：买！
缺什么就买什么！
价格？
不在乎！
BDS-2型大功率干扰机，这种刚由美国人发明，刚问世没有多久，专门提供给英国盟友的新式武器，孟绍原竟然也弄到了！
而且一口气就弄来了两台。
当然是丹尼尔的功劳！
此时，重庆方面的命令已经下达：
国民政府中央广播事业指导委员会向各机构提供了日本东京及中国南京、北平、上海、汉口等地日伪电台的呼号和周率，并安排交通部所属电台负责干扰日伪的两种周率，军事委员会政治部负责干扰东京三种周率，中央广播事业管理处负责干扰日伪中波各台。
而上海方面，则负责干扰南京汪伪政权两种周率，并上海日伪各中波台！
这是一场战争，全新的战争！
孟绍原也是首次投入到这样的战争之中！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是重庆方面下达的死命令！
甚至，军统局上海区在这一阶段暂时由国民政府中央广播事业指导委员会暂时负责领导。
这是前所未有的。
孟绍原一早就来到了指挥部。
各电台、广播站、干扰器都已经完成了准备。
所有部门蓄势待发！
此时，是1937年11月10日，上午9时。
下午5时30分，汪精卫将在南京，与东京方面交欢！
“交你妈的欢！”
孟绍原恶狠狠的骂出了一句！
……
“5时30分，米内光政首相将与汪精卫共同发表播音演讲，为期三十分钟！”
影佐祯昭表情严肃：“我上海各机构，将全部进行收听！”
“哈依！”
“机关长阁下。”李士群站了起来：“对于这次播音，我们都很期待，但是我的人有不少都受到了毫无必要的审查！”
“这点，我知道了。”
影佐祯昭也有一些无奈：“他们会在接受审查的地方，收听此次播音的！”
这是他和吉茂大悟少将商量之后妥协的结果。
这次的播音非常重要，米内光政首相都要亲自发表演讲。
吉茂大悟少将没有拒绝的理由，但他提出的条件是，只能让那些犯人在审讯室里接听播音。
这算什么？
影佐祯昭无奈、悲哀。
可他一点办法也都没有……
……
下午3时。
所有工作人员已经就位！
“你，好像有些紧张。”
吴静怡忽然发现了一些异常。
“是，真的紧张了。”
孟绍原的坦然回答，让吴静怡感到了一丝错愕。
少爷居然也会紧张？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孟绍原笑了笑说道：“可是，这次的战争，重要性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场战役，这次广播之后，日方将正式承认汪伪政权，因此，只要让汪精卫和日本人变成哑巴，这将是属于我们国家的一次大捷！我害怕会出现任何意外，真的害怕。”
吴静怡悄悄的握住了他的手：“没你办不成的事，对吗？”
是啊，没我办不成的事。
这次，一定能够成功的！
……
南京。
“汪先生，日方来电，已经完成准备，将和南京同时开播。”
“知道了，各级政府部门都做好准备了吗？”
“全都做好收听准备了。”
汪精卫满意的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比这更加重要的事了。
在这次广播之后，日方将于11月30日正式承认自己的政府！
这是汪精卫和他的伪政府，一直都在翘首以盼的大事情！
因此，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
5点20。
“报告，电台、播音台调试完毕！”
“报告，干扰器准备完毕！”
“报告，我各小组成员就位！”
“知道了。”
孟绍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口大落地钟上：
“开始吧！”
1940年11月10，中日双方在第四战线，广播战线正式展开决战！
第一千六百十章 火力全开
1940年11月10日，下午5点30：
第四战线，开战！
这是中国首次大规模的广播站，也是重庆和上海方面的一次联合作战！
彼时，重庆方面由委员长亲自坐镇指挥。
上海方面，则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全面指挥：
孟绍原！
决战，开始！
上海、南京、北平、汉口等地的电台全开。
所有的日伪都坐到了收音机前。
汉奸们欢欣鼓舞。
这次广播，是日本首次正式承认汪伪政权的“合法性”！
这对于全国各地的汉奸们是一次巨大的鼓舞！
全中国只要有收音机的地方，就能够收到这次播音。
日方对于广播是极度重视的。
侵华期间，日本人非常重视利用广播对中国军民展开宣传攻势，以此来瓦解中国军民的抵抗意志。
日军每攻占一个大城市，总有大批的技师和广播人员跟在后面，立即修复电台，进行广播。这些电台后来大都移交给伪政权，并据此建立起了一个强大的对华广播网。
日伪利用这一广播网，播放各类广播节目，其内容主要是“对时事的歪曲解释、娱乐节目及骗人的讲演”。
1938年10月广州沦陷后，大量居民逃离城市，日本人利用广播向郊外喊话：“你们的城市好得像新的一样，回到你们快乐的家乡来吧！”
而在日军进占北平后，在西城发生过这样一起事件，有一女生在街上突然内急，便在偏僻之处找到公厕解决，不幸被两个日本兵看见，跟踪而入，吓得她拼命逃出，恰巧遇到巡逻的警察才逃脱魔掌。
随后，汉奸头目在广播中对该事件进行了牵强的解释，说日本兵是去保护女生，并非对其有不轨的想法；还借机宣传日本兵是如何受教育，不会有强尖的事件发生。
民众接受消息的来源有限，无非就是报纸和广播。
而广播的重要性和及时性，也远远超过了报纸。
……
5时30分，汪伪政权和日本东京方面的广播正式开始！
……
“火力全开！”
孟绍原亲自下达了这道听着非常新奇的命令！
“火力全开！”
广播前敌总指挥潘修睿大声说道。
火力全开！
开战！
……
“把声音开大一些。”
“已经是最大了。”
“什么？”
电台里，传出的是“叽叽喳喳”的杂音，根本听不清楚里面在说什么。
“什么？”
影佐祯昭一怔：“是不是电台坏了？立刻去找一台新的来！”
……
上海！
每个电台里传来的，都是根本无法分辨的杂音。
家里的，拥聚在路上的市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怎么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不是说今天有什么重要广播吗？
……
5时30分，中国国民政府所属广播电台，按照既定方针自行寻找目标，与敌展开决战！
上海，5时35分！
“成功干扰，敌台声音模糊难辨！”
“继续加大功率！”
“加大功率，持续破坏！”
“报告……”
“不必报告，忙你们的！”
孟绍原打断了对方的话，随即看了一眼吴静怡：“演讲稿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五分钟后，开始演讲！”
……
“八嘎，这是什么？”
小川次平面色铁青：“汪精卫的演讲在哪里？米内首相的演讲在哪里？”
“我是外行，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羽原光一也是一头雾水：“所有电台都出现了问题，除了东京台勉强可以隐约听到，其余各电台全部出现问题。”
“笨蛋啊。”小川次平冷笑一声：“这是有预谋的破坏，东京JZJ电力宏大，所以尚可以艰难传输信号，其余的电台都遭到了人为的破坏。敌人使用了全部的电台和干扰器，你难道连这个都不明白吗？”
羽原光一是真的不明白。
对于电台，他一样也是外行！
而就在这个时候，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电台里的杂音忽然消失。
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电台里传出：
“所有的中国同胞们，爱国的民众，奋战在前线的忠勇将士！这里是上海，大部沦陷，但依旧在奋战中的上海！”
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可辨。
声音又是如此的熟悉！
羽原光一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孟绍原！”
……
“……抗战胜利的那天，必将会到来！全国的同胞们，万众一心，血肉长城！抗战到底，胜必在我！”
因为技术的原因，孟绍原发表演讲的时间不能太长，只有短短的三分钟而已，随即他又换成日语说道：
“日本的民众们，一切不正义的战争必将失败，我相信不是每个日本人都是赞同这场邪恶战争的……”
……
“八嘎！”
吉茂大悟少将暴怒的叫了起来“关掉，关掉，这是怎么回事吗，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影佐祯昭面色如土：“这和上海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严查到底！”吉茂大悟少将完全失去了常态：“我们现在收听的应该是首相阁下的演讲，而不是敌人的演讲！”
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
全国的汉奸们不知所措。
刚才发表演讲的，是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孟绍原！
汪精卫的呢？
米内光政首相的呢？
怎么了？
怎么变成敌人的声音了？
……
“万岁！”
“万岁！抗战胜利万岁！”
“万众一心，血肉长城！抗战到底，胜必在我！”
在重庆，在上海，聚集在电台边的民众们同时爆发出了这样的欢呼！
抗战到底，胜必在我！
这是一个民族爆发出的最强呐喊！
……
“小猴崽子，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的。”
戴笠笑了。
……
“听，快听。”
重庆，孟府。
所有的女人孩子们都聚集在了一起。
祝燕妮抱着孩子指着收音机说道：
“你们听，那是爸爸的声音！”
那是，爸爸的声音！
孩子们开心的笑了。
尽管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见过自己的爸爸。
蔡雪菲哭了……山下由梨爱哭了……尚倩怡哭了……
所有的人都哭了。
带着笑容却幸福的哭了。
他们听到了。
收音机里传来的，是他的声音。
那个坏坏的、神奇的少爷。
那个总是能够带来奇迹的男人！
那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坏蛋。
胜利，万岁！
第一千六百十一章 疲劳审讯
胜利，万岁！
1940年11月10日的这一场中日间的广播战决战，以中方的辉煌胜利而宣告结束。
从5点30分开始的汪精卫和日本首相米内光政之间所谓的交欢互动，在重庆和上海方面的联手配合之下，除东京电台因为频率大，声音勉强依稀可以分辨外，其余各电台一律遭到严重破坏，根本无法正常播出。
而上海方面的“告全国同胞书”和“告日本书”，则清晰的传到了每个国人和在华日人的耳中。
其中，“告全国同胞书”时长3分03秒，“告日本书”时长3分08秒。
尽管这两份演讲，加在一起只有六分钟的时间，但在广播战的历史上，却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伟大成就了。
上海方面，既要对敌台进行干扰破坏，又要让自己的演讲准确传达。
工作的同志们做到了。
这几个人的名字应该永远的留在史书上：
潘修睿、晁嘉石、虞雁楚……
“我算个屁！”
这是孟绍原对自己的评价：“我无非就是站在他们的肩膀上，宣读了一份早就拟写好的稿子而已。真正的英雄，是他们！”
在给重庆方面的请功报告上，孟绍原也没有写自己的名字。
可是，国人记住的，却只有那个当天在全国发表演讲的人：
孟绍原！
次年的2月，因在广播战中功勋卓著，参与本次广播战的有功人员都受到了嘉奖。
孟绍原被授予三等宝鼎勋章。
从获得第一枚勋章开始，孟绍原的胸前，已经可以挂满勋章了。
这次的广播战，带来的效应是巨大的。
如果带给国人振奋，自然不必细说。
而带给日本人和汉奸的，则是巨大的震撼。
日本侨民无不抱怨，在战场迟迟无法取得进展的情况下，在第四战线，帝国也蒙受到了惨重的损失。
汪精卫则怒火冲天。
眼看着日本政府就要承认南京政权，这次的“互动”极为重要，可就在如此紧要关头，竟然遭到了如此可怕的破坏。
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和宣传，还专门组织各级工作人员等待收听。
可到头来，自己居然成了一个小丑！
一个悲哀可怜的小丑！
只有孟柏峰得意洋洋：“我儿子究竟是我儿子，居然上演了这么一出。这次的胜利，不亚于任何一次胜利，汪精卫彻底的乱了。”
不光是汪精卫彻底的乱了，日本人内部也彻底的乱了。
这是一起重大丑闻！
性质极为恶劣！
在上海、武汉等地负责电台广播工作的牧野芳秀大佐和泽田尾助大佐被紧急停职，交由上海方面“调查”。
必须要查出到底是哪出出现了问题。
老实说，牧野芳秀和泽田尾助也算是冤枉的，真正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为了这次广播战，重庆和上海方面进行了大量细致的前期准备工作。
孟绍原挥金如土，大量购买先进设备，最先进的干扰机，美国方面才发明出来，刚刚向英国人提供了十五台，孟绍原已经弄到了两台。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钱的魔力是无限的。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日方让隶属于11军的吉茂大悟少将和小川次平大佐一起，联手上海方面联合调查此次恶劣事件。
要说，这位吉茂大悟少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话也不多，只是在关键的时候说上几句。
主要工作，都是由小川次平大佐来完成的。
而这位小川次平大佐，那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被抓来“协助调查”的，无论是76号的特工，还是情报总部的特工，一个个都是被打得皮开肉绽。
说你是内奸你就是内奸，说是你泄露的情报就是你泄露的情报。
屈打成招这种事情，中国人会做，日本人做的也一样不差。
而且这人在审讯方面是个“天才”。
他“创造性”的发明了疲劳审讯法。
这种审讯方式，在孟绍原的眼里肯定一点都不稀奇。
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就算是大开眼界了。
在牧野芳秀和泽田尾助被押送到上海后，小川次平大佐第一时间对其展开了审讯。
毕竟是日本军官，而且阶级和小川次平相等，因此，小川次平也不好使用酷刑。
所以，他展开了连续审问。
他把审讯人员分成了三个小组，早、中、晚各一班。
受审的两名日军军官，有饭吃，有水喝，甚至还提供充足的香烟。
审问者客气、礼貌，还带着一点谦逊。
什么都做到了，唯独一点做不到：
受审者不许休息。
不能睡觉，也不能合眼。
第一天还算好，勉强能支撑下去，但是到了第二天，两名受审者就吃不消了。
疲乏、困顿。
不光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他们只要一合上眼，立刻便会被叫醒，继续接着审问。
实在坚持不住的牧野芳秀提出了严重的抗议，他要求自己必须得到休息。
小川次平大佐和颜悦色的告诉他：
“我很乐意让您休息，牧野君，但是你也知道这次事件性质的恶劣性。你只要告诉我，我们的呼号、周率是怎么泄露的，那么一切都没事了，你立刻可以休息。”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牧野芳秀抬高了自己的声音：“呼号、周率，绝不是什么绝密情报，支那人有很多办法可以弄到手，甚至不用专门的机构，一个专业的技术人员，都可以想办法弄清楚这些。”
“不，没有那么简单。”小川次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是一起严重的泄密事件，有组织，有预谋，一定是我们的内部出现了问题。回答我，把你知道的那些秘密全都说出来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牧野芳秀近乎绝望的大声叫了出来。
可没办法。
小川次平得不到他想要的，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所以，审讯室里过一会就传来这样的声音：
“嘿，大佐阁下，醒醒。”
“泽田君，不要睡，把情况说清楚了就可以去睡觉了！”
第三天下午的时候，最先崩溃的是牧野芳秀。
精神已经处于混乱状况的牧野芳秀，开始胡乱指证。
甚至，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那说了一些什么话！
能说什么？
反正，一场剧烈的风波，正在展开！
第一千六百十二章 晚宴邀请
这是一场措不及防，突如其来的清洗，而且在日伪内部乱成了一锅粥。
大量的日伪特工被抓捕，随后又展开突击审讯，然后又牵扯出了更多的人。
无辜者。
这算什么？
整个上海都乱了。
影佐祯昭多次找到了吉茂大悟和小川次平，针对目前上海混乱的局面提出了交涉。
但得到的回答却都是统一的：
一切为了帝国！
没错，一切为了帝国！
牵扯进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到了后来，就连上级也都发现牵扯过大，不得不下令吉茂大悟和小川次平立刻停止调查。
即便这样，根据不完全统计，在此次调查事件中，被俘、失踪、死亡的日特和76号、情报总部特工，为二百九十九人。
如果不是及时阻止，还会更多！
在吉茂大悟的汇报中，经过此次整顿，大量的害群之马被彻底清除，上海的局面为之一清。
为此，吉茂大悟少将和小川次平大佐都得到了来自日本国内和11军的特殊嘉奖。
他们将带着荣誉回去。
他们将给上海留下一个烂摊子。
“军统没有做到的事，我们自己人却帮着他们做到了。”羽原光一悲哀地说道：“我们的组织，76号和情报总部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更为严重的是，那些中国人对我们的信任度已经严重的降低，而这一切，都是完全无法弥补的。”
“我知道，我知道。”影佐祯昭喃喃说道：“丁默邨、李士群、田七都对我提出了严重抗议，即便南京方面也是如此。田七甚至几次提出辞职。那些人都是被屈打成招的，可是国内不会管这些的，国内需要有人为此负责，吉茂和小川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这不是情报工作，这是政治，你知道吗，政治。那帮混蛋，从来都不会考虑到我们的辛苦，胜利的时候，他们可以大声欢呼，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一旦出现挫折，他们要的只是一群替罪羊？无辜？无辜者在政客面前一钱不值！”
羽原光一感受到了巨大的悲哀。
他可以忍受一次次的失败，但今天这样的局面，他是根本不愿意看到的。
“现在好了。”影佐祯昭在那自嘲地说道：“所有人的死都有一个交代了，电台广播失败也有一个交代了。
国内准备承认汪精卫政府，但有很多反对的声音，这次的失败又给那些人落下了口实。”
羽原光一知道“反对的声音”说的是谁。
汪精卫政府是影佐祯昭一手导演的，而最激烈反对的则是以冈村宁次为代表的实权派。
只怕，上海将来的日子会更加的难过了。
没办法。
搞情报工作自己是内行，可是在政治上，自己就是绝对的外行了。
有些事情，你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它发生。
内部有了一个很大的毒疮，除非用壮士断腕的勇气割掉它。
但是，有能力拿刀的手却根本无视这个毒疮的存在！
……
“你瞧，上海的局面你觉得开心吗？”
太史巍微笑着看着孟绍原：“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份演讲，完全让敌人的特务机构乱了。现在他们正忙着内斗，已经无暇顾及你了。”
“这他妈的。”孟绍原笑着骂了一声：“我都没有想到会这样。”
真的没有想到。
日特内部居然会混乱到了这个地步。
狗咬狗。
不是，是疯狗咬狗。
甚至已经到了毫无顾虑的地步。
之前，一些76号和情报总部的特工，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哪天一睁开眼睛就被宪兵队的给带走了。
出于自保，以及极度的失望，他们开始反正。
过去这些特工反正，还是带着条件的，但是这次不同，他们不谈任何条件，只要军统方面能够既往不咎的接纳自己就可以了。
短短的几天时间，已经有超过三十人反正到了军统一方。
而且这个人数还在持续增加！
孟绍原做梦都能笑醒。
“今天晚上你有空吗？”太史巍忽然了一声。
“有。”
“我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
“是的，就请你一个人，所以你一个人来。”太史巍淡淡说道：“就在我家里。”
“好，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7时。”太史巍笑笑说道：“把你安排在我附近监视我的人，全部撤走。”
“是保护你的人。”孟绍原特别纠正了一下。
“不管是监视也好，保护也好。”太史巍漫不经心地说道：“总之，只要还有一个人，这场晚宴就不存在了。”
“好！”
看到孟绍原答应的那么爽快，太史巍倒有一些奇怪：“你不怕这是一个陷阱？不怕我费尽心思，其实就是想找到一个机会解决你？”
“我不怕。”
孟绍原毫不迟疑地说道：“这里是上海，是公共租界，想杀我的人太多了，可在这里，他们还办不到，你也一样办不到。”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太史巍：“而且我知道，明天晚上请我吃饭的人到底是谁！”
……
“明天，你真的要去？”吴静怡有些担心：“我们对太史巍和史晓涵，并不是特别了解万一那是一个陷阱怎么办？”
“一定要去！”孟绍原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不是陷阱，不是！就算真的是陷阱，我也认了。”
“多带点人去吧。”吴静怡还是不放心。
孟绍原缓缓摇头：“也许，我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吃到明天的晚宴，我只带李之峰去。而且，李之峰还不能接近。”
吴静怡看着有些生气：“你怎么就那么固执？”
“不是固执，真的不是。”孟绍原握住了吴静怡的手：“我知道你担心我出事，但我知道我这次一定不会有事。
有的人，默默无闻了半辈子，没谁知道他的存在，可是他做的事，每一件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都说我厉害，什么地表最强特工，其实，狗屁，和这些人一比，我什么都不是。对他们，我只有仰望的份！”
“你说的这个什么的人，到底是谁？”
吴静怡听得完全糊涂了。
孟绍原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才抬起头来，缓缓说道：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有必要知道他们是谁，我只需要知道他们是一群真正的英雄就足够了！”
第一千六百十三章 后患无穷
全上海主要的汉奸头目们都被聚集在了一起。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这段时间的风潮，让每个人都人心惶惶。
尽管已经停止了，但天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一次。
自己呢？
自己哪天会受到牵连吗？
没人比羽原光一更清楚目前的情况了。
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下面的工作根本不要做了。
即便连田七，在那段非常时期，也连续提出了辞职。
而在76号，丁默邨和李士群也多次提出了严重抗议。
现在所有人想的不是如何做事，而是怎么保住自己。
这还怎么继续下去？
屋子里烟雾弥漫，都在那里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
偶尔和羽原光一目光接触，也都立刻扭转头去。
甚至，包括田七也是如此。
这一次，对他们的伤害真的是太大了。
这种士气和感情上的双重打击，在很多时候都是特别致命的。
“诸位。”
羽原光一终于开口说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明白大家的感受，但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中日亲善，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合作。”
说的轻巧。
很多人心里都冷笑一声。
你当然没有什么，因为你在这次风波中毫发未伤。
可是其他人呢？
你该怎么交代？
“羽原阁下。”田七冷冷说道：“你知道在这次，情报总部失踪了多少人，被抓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吗？
我的手下，一个个都在和我抱怨，而且，很多人都悄悄的投靠了军统。就在前天，我还亲手抓了一个。
按照过去的规矩，我会立刻处死他，但这一次，我却放了他，任凭他投靠了军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羽原光一硬着头皮问道：“他投靠的，是我们的敌人！”
“没错，他是一个叛徒。”田七的语气一点都不觉得有任何可以羞愧的地方：“但他跪在我的面前，告诉我，他是准备拼了命的为组织效力的，可是他负责的一个小队，都被抓光了，就剩下了他一个光杆队长，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抓走，什么时候会被杀死。
我了解这个人，他很忠诚，手上有军统的血，这样的人，都能够被逼得走投无路，到底是他的问题，还是我们的问题？杀了他？让我当着那么多兄弟的面，再杀一个自己人？所以我放了他，随他去吧，毕竟这一切不是我们造成的。”
毕竟这一切不是我们造成的！
这句话迅速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羽原光一在那沉默了一会：“如何处置情报总部的人，那是你的责任，田主任，我并不想干涉。
但是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我想告诉诸位的事，我们错了。”
我们错了？
一片低低窃语响起。
日本人居然认错？
这可是罕见的了。
“错了就是错了。”羽原光一似乎不再顾虑什么：“我们抓错了很多的人，也错杀了很多的人，造成了目前人心惶恐的局面。
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以后永远也都不要再发生，悲剧，到这里就结束了……”
……
“什么？羽原公然承认错了？”
影佐祯昭一怔。
“是的，他承认我们做错了。”长岛宽汇报道：“他并且保证悲剧不会再次发生。”
“羽原是个非常好的情报人员。”影佐祯昭脸上写满了无奈：“但是对于政治，他却是个门外汉。
他承认错了，不是承认自己错了，而是承认吉茂和小川的做法错了，承认帝国的政策错了。
本来这件事情到了这里也算是有个了断，我们可以对那些人进行一些补偿，最终事态会慢慢的消失的。
但是他这么一表态，如果让国内的那些人知道了，怎么办？羽原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会找到机会来对付他的！”
长岛宽一惊：“那怎么办？”
在和羽原光一共事的这段时间里，身为“长岛十三枪”的领袖，长岛宽是真心佩服羽原光一的，而且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助手。
他甚至还当着“长岛十三枪”的面说过这样的话：
“上海可以没有长岛十三枪，但是不能没有羽原君！”
但是现在，羽原光一似乎惹祸上身了。
“没有办法。”影佐祯昭一声叹息：“现在我在上海，还可以保护他，但是我怕万一有一天我调任了，新来者……”
他看了长岛宽一眼：“长岛，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知道，为了我，你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现在我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
“请吩咐，阁下。”
影佐祯昭面色凝重：“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上海了，由你来负责保护羽原光一，必要的时刻，献出自己的生命！”
“哈依！”
长岛宽站起身大声回答道。
……
“所以，我们会对在此次事件中的受害者进行抚慰。”羽原光一缓缓说道：“尤其是经济方面的，而且，我能够保证这笔款子会很快到位。”
“还是算了吧，羽原阁下。”
一直没有开口的李士群说道：“我们这些人，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出事了，谁都别想好过。
这次我们蒙受了那么大的损失，最愿意看到的其实就是军统方面。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吧。
各位同仁，回去后好好安抚一下大家，告诉他们，就算真的投奔到了军统那里，难道一定会有好果子吃吗？”
“谢谢你，李士群先生。”
羽原光一的目光投向了田七。
田七淡淡说道：“老实说，我是真的不想继续干下去了，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既然羽原君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算了吧，算了吧，大家都散了，好好的回去做事情吧。”
羽原光一很清楚，每个人的心结并没有解开，其实每个人心里都还带着一股怨气。
只不过无论如何，这次的风波勉强算是可以结束了，只是这样的动荡如果再来一次，那么上海可就真的完了。
那句中国话怎么说来着？
亲者痛，仇者快，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看到，田七走的时候，还向自己看了一眼，只是他的眼神里，满是悲哀，满是失望之色。
是对帝国的失望，同时也是对自己巨大的失望吧？
第一千六百十四章 华夏再现
孟绍原出门的时候，特别精心的打扮了一下。
今天他要去见的人，是他值得用一生去尊敬的人。
只有一个卫士跟着他，李之峰！
李之峰倒也并不怎么在意，要去的地方，都是军统的势力。
只是一到，他的整个人都懵了。
人呢？
那么多的明哨暗哨呢？
“都被我调走了。”
孟绍原一说完，李之峰赶紧问问道：“为什么？”
“因为有人命令我这么做。”
“有人命令你？”李之峰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戴局长来上海了？”
“滚！”
李之峰摸了摸脑袋：“那还有谁敢命令你？”
是啊，满上海，除了委座和戴局长，还有谁能命令孟处长？
来到门口，李之峰正想敲门，却很快被孟绍原阻止了：
“你别进去，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李之峰又怔了一下。
他知道这里住的是太史巍和史晓涵，可是，这两个人的底细怎么样？
别看之前都是老老实实的，万一呢？
可是，孟绍原却表情严厉：
“待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门没锁。
孟绍原推开门走了进去。
随即，又随时关上了门。
客厅里，摆了一张桌子，满满的一桌子菜都准备好了。
这都不是关键。
关键的是，桌子上坐的不是太史巍，也不是史晓涵。
而是一个孟绍原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
四方脸，脸孔白净，眼睛不大。
“孟绍原？”
一看到孟绍原进来，这人便问道。
“是我。”
“请坐。”
孟绍原没有立刻坐，而是先拿起桌子上的酒，恭恭敬敬的给这人倒了一盅子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盅：
“先生，我先敬你。”
这人淡淡一笑，喝了，看着孟绍原喝完：“你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不怕。”孟绍原坐了下来：“先生让我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先生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是我想象中的孟绍原。”这人微微一笑：“日本公敌，地表最强特工，很好，你，很好。”
孟绍原这样的人，听到这样的话，竟然有了几分激动的感觉。
这人随即说道：“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想。”
“我叫。”这人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
“我叫小川次平！大日本帝国第11军反情报部主任小川次平！”
如果换在过去，孟绍原听到这个名字，一定会觉得震撼无比。
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惊讶。
谷繁原道都可以是自己人，小川次平为什么不可以是？
小川次平反倒觉得有些奇怪了：“你好像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因为，我已经见过您这样的人了。”
小川次平眯起了眼睛：“你说的是谷繁原道？”
孟绍原点了点头。
小川次平沉默了一会：“对外，谷繁原道的死亡是另有原因，可是当我看到内部文件，我就知道，谷繁原道是自己人。”
孟绍原知道，其实小川次平也不清楚谷繁原道这些年的潜伏过程：“先生，谷繁原道，是刘丙寅。”
小川次平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你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了，华夏组！”
“华夏组，华夏组。”小川次平喃喃说道：“我和刘丙寅，在训练班的时候，就是特别好的朋友，你知道可笑在哪里吗？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在日本，都做情报工作，可是这么多年，我在陆军情报机构，他在海军情报机构，我们竟然一次都没有见过！”
“这不是可笑。”
孟绍原平静地说道：“你们必须严格的保护自己，不能够露出任何破绽。海军和陆军的矛盾，又是人尽皆知，没有见过面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小川次平轻轻叹息一声：“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知道。”孟绍原语气有些凝滞：“刘丙寅，牺牲。段丁卯，牺牲。还有，你还记得苗成方吗？牺牲。”
小川次平身子颤抖了一下，可他什么也都没有说。
可是，孟绍原却看到，这位前辈的眼睛红了。
终于，他开口缓缓说道：“我想，我们之前的事情，你大约都知道了吧。从我们一接受任务开始，我们就没想过居然能够活到今天。
可我还是活到今天了。战争爆发之前，我在日本，休息的时候，总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你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有一天我们任务完成了，终于可以回家了，我们几个老东西都活着，我们终于可以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害怕了，再也不用连睡觉都不敢做梦了。
可这终究是幻觉，刘丙寅没了，段丁卯没了，就连老苗，也没了？老苗这个老东西，我想他，真的想他。”
“老苗死得很悲壮。”孟绍原一说出来，就觉得自己说的太荒谬了。
难道刘丙寅和段丁卯死得不悲壮吗？
“死吧，死吧，都会死的，死了，大家到下面相会，什么都不用考虑了。”小川次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是怎么在日本扎根，怎么坐到今天位置的，没有必要和你细说，等到将来有机会了，我再慢慢和你说吧。”
孟绍原忽然发现，小川次平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或者，他有一些不愿意说的秘密。
“我叫赵乙丑。”小川次平继续说道：“你只要知道我这个名字就可以了，从11军成立开始，我就已经开始为其服务。”
孟绍原忽然问道：“吉茂大悟少将呢？他是什么身份？”
“你暂时也没有必要知道。”
小川次平镇定地说道：“有些事情，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但有些事情，我还不能和你说。时机，还不到。”
“太史巍和史晓涵呢？”
“史晓涵，是我的女儿。”
“女儿？”
“亲生女儿。”
小川次平脸上露出了慈爱：“她是我生平最得意的杰作。”
“是的，最得意的杰作。”孟绍原完全赞成：“太史巍和史晓涵，我从来没见过比他们更优秀的人。”
“成了，不需要拍马屁。”小川次平笑容从他的脸上一扫而过：“这次，我被调到上海，本来是为了调查川本小次郎死因的，可是电台事件却忽然给了我另外一个机会！”
第一千六百十五章 墨组组织
“电台事件，让我很偶然的发现了一次绝好的机会。”
小川次平淡淡说道：“我发现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扰乱日特机构和汉奸组织，不，不是扰乱，是让他们彻底混乱！”
他做到了。
而且做得非常成功。
上海的整个日特组织和汉奸机构都陷入到了一片混乱之中。
大量的特工受到牵连，被审讯、失踪、死亡。
如果不是上级及时制止，风浪还会继续席卷。
“你是一个天才。”孟绍原认真地说道：“绝对的天才，居然能想到这个办法。我可以杀死几个，十几个，甚至是几十个日特，但造成的影响，都不及你从内部掀起的这股浪潮。
这个时候，不管是日本人还是汉奸，都是人心惶惶，已经有不少的76号和情报总部特工，冒着危险反正，效果已经被充分的显现出来了。”
没什么，比自己人斗自己人更容易扰乱军心了。
小川次平也有一些得意：“整个计划是我临时想出来的，最奇妙的地方是，我有来自日本国内的直接命令，也就是说，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合理合法的，对方找不到我的任何岔子，也不会对我产生任何怀疑，充其量，我只是做法太过激了而已。”
“你还会被认为，这是在奉命进行打击报复。”孟绍原笑了：“松井友哉和川本小次郎的死，激怒了军方高层，所以，你在奉命打击报复，真是绝妙的理由。”
“不过这次，还是得靠你的配合。”小川次平也是微微一笑：“这次，是一次严重的事件，无论对于米内内阁，还是对于汪精卫方面来说，都是一次极为沉重的打击。
米内必须要对日本政府作出交代，汪精卫也必须尽快稳定住涣散的人心，所以我在上海这么胡搞一气，其实是很多人都乐意看到的。
只是我还是要检讨，我做的太激进了，应该循序渐进，这样能够让更多的日本人和汉奸倒霉，可惜啊，结束得太早了。”
“已经不能够再优秀了。”孟绍原丝毫都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这给我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来重新部署我们的战略。”
“成了，不必再互相吹捧了。”
小川次平在过去，应该是个非常开朗的人。
只是长时间的潜伏，也许让他把这种性格也深深的隐藏了起来。只有在面对孟绍原，面对自己人的时候，他才会偶尔闪现一下。
孟绍原心里其实有很多疑惑的。
小川次平是怎么成功完成潜伏，并且坐到今天这张高位的。
吉茂大悟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吉茂大悟又是不是自己人？
太史巍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可这些，他都没有问。
如果小川次平本人不愿意回答，再怎么追问都没有必要。
“我们在日本，还有一些自己人。”小川次平随即说道：“在中国，同样有我们发展起来的一些成员，为此，我们用了非常漫长的时间。”
我们？
他用了“我们”！
那么，这些年，小川次平，或者叫他赵乙丑更加合适，他不是在那孤军奋战！
“我们这个组织，叫‘墨组’。”小川次平似乎并不介意使用“我们”：“墨的意思有两层，第一，是效仿古代的墨家。其二，是我们这些人，都生活在黑暗中。”
墨组！墨组！
孟绍原牢牢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么多年，我们只发展出了十五名成员。”小川次平缓缓说道：“我们构筑了自己的情报网和联络方式。而且在日本政府内部，我们也偶尔发现了和我们的志同道合者，并且顺利的和他取得了联系，建立起了同盟，和我进行单线联系进行合作。”
“尾崎秀实？”
孟绍原脱口而出。
小川次平脸色大变：“你怎么会知道的？”
也难怪他会那么震撼。
整个组织，只有自己一个人和尾崎秀实联系，其他组织成员根本不知道尾崎秀实的存在。
他的身份一直隐藏得很好。
可是，一个远在上海的特工，居然一口就说出了这个名字？
难道是暴露了？
我怎么会知道的？
我怎么能不知道？
孟绍原心里苦笑一声。
日本首相近卫文磨的亲信，“近卫文磨早餐会俱乐部”的成员。
1937年进入日本内阁核心权利机构，成为当时首相近卫文磨的“嘱托”（顾问）兼私人秘书。
但他的真实身份是，德国间谍理查德·佐尔格的“拉姆扎”小组的核心成员！
他是一名间谍！
一个潜伏在日本核心权利阶层的间谍！
“尾崎是我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助手。我们的关系，无论是私交还是工作交往都非常融洽。他从日本人那里为我搞到了许多准确、全面而又有价值的信息。他所提供给我的日方情报，占了我的情报来源的四分之一。尾崎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这是佐尔格对于他的评价。
即便是后来他的身份暴露，在接受审讯的时候，负责审讯他的日本法官高田也说：
“尾崎也好，他的德国同志佐尔格也好，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两个人都是廉洁高尚的人，而且头脑都十分聪慧，为了守护自己所信仰的主义，有着一团烈火般的激越的灵魂，令人想起古代的志士仁人。我虽然作为法官在审问他们，心里却是深深地敬佩他们的。他不仅没有收取一点工作经费，反而还从自己并不宽裕的收入中缩减出钱款来充作行动资金，在金钱上，他没有丝毫的污点。”
一个能够得到敌人尊敬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尾崎秀实的身份是绝密，可是在孟绍原的面前，却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
孟绍原早就想好了借口：“当初尾崎秀实曾经在‘朝日新闻’工作过，在上海待了好几年，也正是凭借这几年的时间，他成了有名的中国通，引起了日本国内的注意。
但后来我在查阅资料的时候，发现他在上海，接触过大量的中国人，并且做出了一些很让人费解的行为，所以当你说起后，我第一个就想起了他。”
他的话，有一些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
但是，小川次平却基本上相信了他的这个解释。
第一千六百十六章 近江之狼
小川次平基本相信了他的这个解释，即便他知道对方有所隐瞒。
可是做特工工作的，不可能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诉你。
小川次平也不想刨根问底，他只问道：“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事？”
“就我一个。”孟绍原不暇思索地说道：“放心吧，这个绝密情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包括我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记得，这个秘密，永远的烂在肚子里。”小川次平说道：“我们潜伏了那么多年，一直都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当战争爆发之后，我们知道该到完成自己使命的时候了。
我们会全力以赴的协助你，直到胜利，或者是，我们中的最后一个人死去。”
“好好活着，不好吗？”孟绍原用异常平静的口气说道：“我看到了刘丙寅死去，看到了苗成方死去，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人死去，可我想看着其他的人一直活到胜利的那一天！”
“那不是我们所控制的。”
小川次平说完，从桌角边拿出一个公文包：“这是前线日军新的部署图，交给你，你负责转交给国民政府指挥部，会让我们前线有针对性的进行部署的。”
这份情报的珍贵性，不言而喻。
“还有一个新的情报。”
小川次平随即正色说道：“鉴于上海的情报工作严重受挫，因此日本方面决定加强上海情报战线工作。
说是加强，其实就是不信任，但是影佐祯昭虽然目前处境不佳，可是他毕竟还是有人脉在的，而且汪伪政权也是他一手策划成立，因此位置暂时还不会受到动摇。
只是日本情报部门，尤其是冈村宁次一派，还是决定分散他的一些权力，因此决定给他派遣一个助手，名义上是顾问，实际上就是分权。”
“顾问？”
“是的，石田英季，此人是日本战国时期羽柴秀吉五奉行之一，石田三成的后人，四十三岁，号称‘近江之狼’！”
小川次平一说完，孟绍原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
“不要小看这个人。”小川次平郑重其事地说道：“此人秉性凶残，曾经为了审问一个犯人，陪着他三天三夜，最后那犯人开口交代了，可是，据说身体上已经没有一处完成的皮肤。
不过，我看叫他‘近江之狐’也不为过，他很狡诈，和你说话，总是笑眯眯的，可是一转身，当他得到了想要的，就会立刻翻脸。
此人是冈村宁次的忠实追随者，唯冈村宁次马首是瞻，这次带着明确任务到达上海，不可以小视这个人。”
“其实，这对我们是有利的。”
孟绍原想了一下说道：“影佐祯昭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把石田英季放在他的身边，让他们互相争权夺利，内乱起来，对我们是有利的。”
“不！”
小川次平却断然说道：“想方设法，干掉他！”
“干掉他？”
孟绍原一时无法接口。
先不说干掉此人是利是弊。
单说以他的身份，要想干掉此人谈何容易？
甚至，有些天方夜谭。
“我很了解石田英季这个人。”小川次平语气凝重：“这人身份特殊，背后又有日本军方的直接支持，要不了多少时候，就有全面接管日本上海特务机关的可能。
影佐祯昭在失去了松井石根的信任后，又被冈村宁次所敌视，因此他的处境极为尴尬，这反而对我们有利，等到石田英季上台后，情况就会大不相同。
他会得到日本军方的进一步支持，财力、人员方面都会得到充分补给。上海的情报工作，也许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此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
“干掉石田英季，会进一步引起以冈村宁次为代表的日本军方愤怒。”孟绍原接口说道：“影佐祯昭会成为冈村宁次的眼中钉肉中刺！”
“没错。”
小川次平微微一笑：“你能够联想到这一点，很好。不过，我也知道要想完成这个任务，实在是太困难了。
石田英季狡猾、凶残，他已经充分研究了上海的工作，因此他会格外关注自己的安全。你知道，他在从日本出发前说过什么吗？”
孟绍原摇了摇头。
石田英季对他的助手说：
“上海，最需要关注的人，是孟绍原，我们过去给了他太多的机会了，防备他的最好办法，是最大限度的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先活着，才有获胜的可能。”
孟绍原的眼睛眯了起来。
先活着，才有获胜的可能！
这种人，很多时候都是可怕的。
他们不是怕死，而是不想白白的送死。
活着，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小川次平盯着孟绍原问道：“你想到办法没有？”
你太看得起我了。
石田英季的名字我都是第一次听到，那么短的时间里，我到哪去想办法？
以石田英季的性格，他只要往总部一躲，到哪想办法去？
孟绍原端起酒盅：“没办法。”
“哦，是吗？”奇怪的是，小川次平的语气里居然也听不出几分失望。
“是真的没办法。”孟绍原坦然说道：“石田英季长什么样的，带多少人来，住在哪里，受到什么样的保护，喜好是什么，有没有什么弱点，我一概不知，所以我真的没办法。”
说到这，他笑了笑：“不过现在没办法，不代表着以后一直没办法。他不想把破绽露给我们，但他早晚都会露出破绽的。”
小川次平喝了一盅子酒，放下酒盅说道：“我刚刚接到命令，就快离开上海，回到11军去了，石田英季，就交给你了。
我是你的前辈，你总得对我有所尊重，现在前辈拜托你的事就是，想方设法，干掉石田英季。”
“知道了，前辈。”孟绍原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唐自环是你派来的？”
“是我派来的。”小川次平淡淡说道：“胜利日到来之前，你还不能死，得好好的活着，唐自环就是保护你的人，所以他做出了再荒唐的事，你也得包庇他。”
因为，这个人随时随地准备为孟绍原去死。
一个知道自己早晚会死的人，做出了不可理喻的荒唐事情，又能怎么样呢？
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是一个死士！
第一千六百十七章 一副中药
干掉石田英季？
这又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又”！
对于孟绍原来说，面临这样任务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
但是这次的任务似乎又有一些不太一样。
石田英季。
名义上是影佐祯昭的助手、顾问，实际上是来分权的。
他躲在日控区深居不出，怎么办？
孟绍原脑袋都快要想疼了。
吴静怡并不知道孟少爷要去做什么，只是看到他去吃饭回来之后，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办公室里，一言不发，谁也不见。
就算要他签字的文件，也都一律不看。
甚至有份急件，齐雪贞要给他送进去，还让平时对自己人脾气一直都很好的孟区长发火了。
少爷遇到难题了。
这个时候能够见到他的，也只有吴静怡了。
“是不是有什么难题了？”
吴静怡推门走了进去。
“是啊！”
果然，孟绍原一看到吴静怡，什么火气都没有了：“我接到一个棘手的任务，头疼的要命。”
“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完成的任务？”
吴静怡走到他的身边：“可是，你现在状态，好像不是在任务头疼。”
孟绍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有吴静怡懂自己。
不管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笑容，很快在他的脸上消失：“我真的接到了一个棘手的任务，非常非常的棘手，可是，要完成这个任务，似乎真的不难……”
不难！
孟绍原竟然说出了这两个字。
如果现在小川次平坐在他面前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感想。
在小川次平委托给孟绍原这个任务的时候，也曾经设想过，这个任务，真的太难完成了。
甚至，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哪怕孟绍原被称为“地表最强特工”！
一个你根本连见都无法见到的人，凭什么能够成功的刺杀他？
天方夜谭！
可现在，孟绍原就说出了“不难”。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吴静怡帮着按摩着孟少爷的肩膀，用很罕见的温柔语气说道：
“在我的记忆里，你无所不能，你可以读懂一个人的内心，可以分辨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可以知道他的秘密。
你还很勇敢，侯家村、丹阳，你都是九死一生，之前没人想到你会这么勇敢，连我也想不到你真的会拿命去拼。
你贪财、好色、无耻，几乎没有优点，如果你不是做这行的，早就被枪毙了好几次了。可偏偏你就做了这行，还遇到了战争，没谁比你更加适合做特工了。
所以，不管有多么困难的任务，我从来都没考虑过你会完不成，可刚才，你不但顾虑重重，而且，我还从你的眼里看到了意思恐惧。”
恐惧！
这个单词用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好像真的不太合适。
你什么时候看到孟绍原恐惧过？
可吴静怡真的从他的眼中看到了：
恐惧！
“我以前总以为，特务工作吧，上天入地，飞檐走壁，单枪匹马，一个人能打一百个人，可只有自己真的做到特工工作了，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孟绍原反手握住了吴静怡的手：“大多数时候，特务工作都是枯燥无味的，要从成千上万个碎片里，找到最准确的拼图。从零言碎语里，找到最重要的那条线索。
其实，我一直都认为羽原光一比我更加胜任这份工作，我甚至还想过，如果我和他联手的话，简直就是珠联璧合。
我有脑子，他有可怕的耐心，而这正是我最欠缺的。说远了，你没看错，我真的害怕了。这次的任务在我看来不难，可是……”
他握着吴静怡的手忽然微微用力：“可是，也许会牺牲掉一个人。”
“这个人，重要吗？”
“很重要。”
“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的代号叫‘雷公藤’。”
“雷公藤？这是一种中药。”
“是，中药。”孟绍原出神地说道：“雷公，是神话中的司雷之神，取其名，以示其毒性之强烈。可它在外科上有着妙用。”
吴静怡皱了一下眉头：“军统上海区里，没有这号人物，是你秘密安排的？”
“不是我，不是我。”孟绍原喃喃说道：“我说了，这个人是谁我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只要召唤了他，他就会出现的。”
吴静怡追问道：“怎么召唤？”
孟绍原沉默了一会：“你去‘申报’登一个广告，求购雷公藤三斤六两，价格较市价贵两成，急求。”
“三斤六两，两成？见面地点？”吴静怡立刻反应过来。
“是的，见面地点。三号大区，六号区域，二号联络点。”孟绍原平静地说道：“十万火急！”
吴静怡没有继续问下去：“我立刻帮你去安排。”
“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能够知道。”孟绍原特别交代了一声。
……
那一天，谷繁原道刘丙寅训练出的死士，“死亡组”的大方信文和江口太郎，成功的刺杀了吉川五门，然后自杀。
而当孟绍原第一次见到谷繁原道的时候，他告诉过自己：
“我用我的方法训练他们，让他们随时随地都愿意为我效死。我给这个组织取了一个名字，叫死亡组……
人数很少，一共只有六个人，现在廖宇亭被捕，大方信文和江口太郎死了，死亡组，还剩下三个人。
既然我的身份已经告诉了你，这三个人的名字我也可以提供给你，也许，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们会起到作用的。”
……
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们会起作用的。
就是现在。
到了启用他们的时候了。
孟绍原转过身子看了一眼。
墙壁上，悬挂着两幅字：
“壮士百战破楼兰，青山何处不埋骨！”
那是谷繁原道留给自己的。
“廖兄，你保佑我能成功。刘先生，谷繁原道不是你的真名，刘丙寅也不是你的真名，我到现在居然都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可我，要动用你留给我的财富了。”
到了动用这笔财富的时候了。
三个深度潜伏者！
三个刘丙寅一手训练出来，早就安排好的棋子，三笔刘丙寅留给自己最宝贵的财富！
第一百六百十八章 石田英季
“石田阁下，欢迎光临上海！”
“影佐阁下，能够在上海见到你，很荣幸。”
“请坐。”
影佐祯昭很早以前就认识石田英季了，而且，两个人表面上也是相当的客气。
当然，影佐祯昭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近江之狼！
冈村宁次忠实的追随者。
他更加知道他这次来的目的。
自己早就引起了国内那些实权派的不满。
再加上自己失去了松井石根的支持后，处境愈发困难。
现在这个人，是来分权的。
影佐祯昭无能为力，他没有办法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
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在夹缝里求生存。
无论如何，在经历了上一次的混乱后，这一次不能再乱下去了。
哪怕自己因此要受到委屈。
“一直都想和石田阁下共事，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
影佐祯昭微笑着说道。
“我的心情也一样非常的激动。”
石田三成显得非常谦逊：“在情报工作上，影佐阁下是我的前辈，尤其是阁下在上海经营良久，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如果换成一个人，会把这话听成是一种讥讽。
可是影佐祯昭一点都不这么觉得：“是的，自从我到了上海，情报工作有了很大的进展，但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所有将士们的努力。”
恬不知耻。
这是石田英季唯一的想法。
他微微笑了一下：“好的，影佐阁下，我被派来上海辅佐你，我想我应该先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
“我带你去。”
“不，我想自己去走一走，看一看。”
“好的。”
影佐祯昭知道，从石田英季到达上海的第一天开始，这里注定就不会平静了。
没有这个必要。
内斗，会进一步耗损上海的力量。
可是，有些事情却是他根本无法阻止的。
影佐祯昭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
“你瞧，我很早就说了，我和你是朋友，不是敌人。”
看着面前的犯人，羽原光一微笑着说道：“我们完全可以合作，而且一定会很愉快的。我并不想逼迫你说出什么来，那都是你的选择。”
这是之前才被抓到的一个犯人。
羽原光一并没有使用酷刑。
他审问了太多的犯人，一看到这个人，就知道光靠酷刑并没有办法获得自己想要的。
他需要循循诱导，一步步的拉他下水。
羽原光一也知道自己就快要成功了。
这个犯人开始沉默不语。
羽原光一决定再加一把劲。
就在这个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名少尉陪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少尉走了过去，在羽原光一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羽原光一立刻站了起来：“石田阁下。”
石田英季微微点头，看了一下犯人：“你们，就是这么审讯嫌疑人的吗？”
“这个，不是嫌疑人，而是帝国的朋友。”羽原光一立刻说道。
“帝国的朋友？”石田英季冷笑一声：“他告诉你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了吗？”
“暂时没有。”两个人说的都是日语，羽原光一低声说道：“但是，他的思想正在动摇，我很快就可以得到想要的情报了。”
“无论是土肥原阁下，还是影佐阁下，对你的评价都很高。”石田英季冷冷说道：“可是，上海就是这么审问犯人的吗？和风细雨，你认为这些狡猾可恶的支那人会交代吗？”
“会的，阁下，一定会的。”羽原光一很有信心：“请相信我，阁下。”
石田英季看了羽原光一一眼：“中佐，请让开。”
“哈依！”
石田英季走到了那个犯人面前，冷冷的盯着他。
忽然，他一把抓住那个犯人，正正反反的抽了他十几个巴掌。
血，顺着犯人的嘴角流下。
“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石田英季嘶吼着。
犯人惨笑一声，一口带着血水的口水吐到了他的脸上。
“八嘎！”
石田英季暴怒的吼道：“用刑！”
羽原光一站在那里，想要说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
可是，他也无能为力。
……
犯人被打得鲜血淋漓，可是什么都没有交代。
石田英季却似乎失去了兴趣：“继续用刑，羽原中佐，一直打到他开口交代为止！”
说完，他就离开了审讯室。
门外，他从日本带来的部下相尺安达早就在那等着了。
“阁下。”
“一边走一边说。”
石田英季朝前走了一会：“刚才审讯室里的，你都看到了？”
“是的，我都看到了。”
“审讯，有两种方式。”石田英季淡淡说道：“一种，是暴力的审讯方式，犯人会在酷刑里开口。还有一种，是诱导式的，用软化的方式，一点一点撬开犯人的口。刚才，羽原光一采用的就是后一种方式，你得承认，他的那种办法是行之有效的。”
相尺安达一怔：“那么，阁下？”
“我是故意这么做的。”石田英季笑了笑：“土肥原贤二和影佐祯昭都很器重羽原光一，尤其是影佐祯昭，把他视为最大的最得力的帮手。
我们是带着特殊使命来上海的，要想达到我们的目的，羽原光一肯定是绕不过去的坎，这次我给了羽原光一一个下马威，就看他怎么选择了。”
羽原光一是个聪明人。
他一定知道石田英季是个很有经验的特务，不会那么简单粗暴的单纯选择了用刑这种方式。
下马威。
石田英季在用自己的办法告诉羽原光一，上海，可能要变天了。
羽原光一要选择站队了。
影佐祯昭，或者是石田英季。
总要做出选择的。
“阁下。”相尺安达低声说道：“据我所知，羽原光一这个人，并没有太多的私心。”
“是吗？”石田英季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存在没有私心的人，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只是他暂时没有表现出出来。
如果羽原光一能够第一时间来找我，并且向我效忠，那么，他依旧会得到我的重用，现在选择权在他的手里，是吗？”
石田英季还是很期待这一幕的。
在上海，光靠自己的力量不行，他需要更加多的人，加入到自己的队伍里来。
冈村阁下给自己的嘱咐，石田英季从来到上海起就没有忘记！
第一千六百十九章 秘密接头
孟绍原一向都是个很注重自己仪表的人。
尤其是在要和一个美女约会的时候。
陆宝儿。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陆宝儿了。
至少有一个来月了吧？
自从许媚事件发生后，孟绍原自认自己好色的毛病好了不少。
自认的。
至于办公室的人？
谁会承认？
“长官，准备好了。”
“知道了。”
孟绍原在出去的时候，特别看一眼放在办公桌上的那张报纸：
“求购雷公藤三斤六两，价格较市场贵两成，急求。”
已经向雷公藤发出了信号。
他会不会出现？
孟绍原不知道。
他只知道，谷繁原道当时告诉他这些的时候说过，一旦发出信号，要做的，就是到约定地点等候。
雷公藤什么时候会来？
不知道。
会不会来？
也不知道！
孟绍原从来都没做过这样的事。
出去的时候，吴静怡迎面走来：“出去？”
“执行任务。”
“去见那个女人吧？”吴静怡的声音很大。
“谁说的？”
“你接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
顿时，办公室里的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可谁都没敢笑出声来。
孟绍原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吴静怡，你敢偷听我的电话！”
两人四目相交，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孟绍原不知道要等雷公藤多久。
也许几天？
至少，他有了一个不在办公室的借口了。
警惕心，是所有做这样必不可少的。
总部的人从理论上来说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绝对值得信任的。
但是，万一呢？
万一有人已经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
陆宝儿也没有想到“失踪”了那么久的孟绍原，会主动来找自己。
她几乎不暇思索就接受了孟绍原的邀请。
那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侯家村血战。
丹阳起事。
哪里都有他的身影。
尤其是在电台战中，当原本预定是汪精卫和日本人的交欢广播中，忽然出现了孟绍原的声音，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当时陆宝儿的激动。
要不是她父亲按着她，只怕她当场就要欢呼出来了。
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你那么久没出现，又去执行任务了吗？”
陆宝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的，执行任务去了。”孟绍原微笑着说道：“我这不是一有空，立刻就来看你了。”
陆宝儿脸红了。
这话里似乎有别的意思啊。
她当然有英雄崇拜，可她也从不从的途径听说过，这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什么都好，可就有一样坏毛病：
好色！
而且是非常的好色！
难道说……
万幸的是，孟绍原没有继续再挑逗下去：“你们那的情况怎么样？”
“已经决定最迟不超过明年，强行推行中储券了。”陆宝儿也正色说道：“根据我父亲开会记录，汪伪方面决定，在必要时刻，可以使用血腥手段。本来已经准备执行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暂停了。”
为什么？
孟绍原当然知道答案。
先是川本小次郎死了，接着，又被小川次平大闹了一通。
汪伪机构人人自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推行中储券？
银行保卫战，可以暂时推迟了。
“你在汪伪内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孟绍原特别嘱咐了一句：“一旦发现有暴露的可能，立刻给我电话，我会来接应你的。”
“我知道。”陆宝儿接口说道：“没人怀疑我，而且我父亲也表现的非常卖力，日本人和那些特务已经基本相信了，我们是在认真为他们卖命。”
“好。”
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我还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你说。”
“你去对面旅馆开个房间，记住，一定要206房。”
“为什么？”
“不要多问。”孟绍原随即说道：“你就说你之前在那家旅馆住过，特别喜欢那里的环境，所以，一定要206房。”
……
陆宝儿成功的完成了任务。
她有一些兴奋。
这是她帮着孟绍原完成的第一个任务。
她想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她还是没有问出来。
孟绍原一定不会告诉她的。
“谢谢你。”
孟绍原微笑着：“送陆小姐回去。”
“啊。”李之峰一怔：“你呢？”
这次，长官又只带着他一个人出来。
自己要是走了，长官的安全谁来保护？
“立刻送陆小姐回去。”
孟绍原的口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
“是！”
尽管内心一万个不乐意，可李之峰还是接受了命令。
……
轿车开到一半，李之峰忽然踩下了刹车。
他，居然看到了吴静怡。
“吴书记。”
李之峰赶紧跳了下来。
“陆小姐在车上吗？”
“在的。”
吴静怡打开了后车门，坐了进去。
“静怡姐。”陆宝儿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走，陪我到嘉兴去玩两天，李之峰，你负责开车。”
“啊，去嘉兴？”
……
孟绍原躺到了床上。
这个时候，吴静怡应该和陆宝儿在一起吧。
他利用陆宝儿帮自己开好了约定好的房间，而按照和吴静怡的约定，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带着陆宝儿走了。
这几天，她都会和陆宝儿在一起。
完成任务之前，必须确保自己的安全。
他知道陆宝儿是值得信赖的，然而一旦出现了万一呢？
比如，陆宝儿暴露了，被抓了。
她会不会泄露自己在这里的情报？
毕竟，自己在这里也许要待上好几天。
……
整整在旅馆里待了三天了。
孟绍原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大约，现在总部的那些人，都以为自己正在和陆宝儿一起荒唐吧？
没事。
冤枉就冤枉吧。
自己好色的名声人皆尽之。
雷公藤还是没有出现。
三天的时间了。
烟缸倒了一次又一次。
房间里烟雾弥漫。
孟绍原还不敢开窗。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一长两短的敲门声。
孟绍原一下从床上跳下，握住手枪，来到门前：
“谁？”
“先生，有新鲜的药材，是您要收购吗？”
“是的，我可以出高价。”
“有多高？”
“比市价高二成。”
孟绍原说完了这句话，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人一进来，孟绍原立刻关上了门，枪口对准了这个人。
这人缓缓的回过身子。
孟绍原瞠目结舌：
“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孟处长？”
第一千六百二十章 苏醒特工
孟绍原想过一万种可能，这个“雷公藤”到底是谁。
可他，怎么也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人！
谁他妈的能够想到？
日本驻上海宪兵队司令部警务课课长：
矢野任平！
孟绍原甚至很有一种立刻扣动扳机的冲动！
他妈的怎么可能是他？
他妈的这人一定是来抓自己的！
门外，一定堆满了大批的日本宪兵！
孟绍原甚至开始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可是，这里是公共租界啊！
他放下了枪，摇了摇头：“你是雷公藤？”
“你得对暗号。”矢野任平很认真地说道。
“对他妈的暗号。”孟绍原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矢野任平反问道：“日本海军驻上海特务机关机关长可以是，为什么我就不能是？”
孟绍原喃喃说道：“可我还是不能相信是你。”
“你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吗？”矢野任平冷冷地说道：“没有我的配合，你能成功的骗到李士群钱？没有我的配合，那个外国女人，啊，叫格雷西的，能够成功租用到宪兵队的房子，能够成功的把东西运出去？”
“我服了。”
孟绍原一声叹息：“我服了，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会是雷公藤，日本宪兵队警务课课长！”
“我的名声不太好吧？”矢野任平反问了一声。
“何止是不太好，简直就是魔鬼！”孟绍原出神地说道：“你抓了那么多的中国人进宪兵队，你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警务课课长矢野任平！他妈的，为什么偏偏是你？”
“老师曾经告诉过我，如果要演戏的话，一定要把这个角色扮演好。”矢野任平平静地说道：“从我进入宪兵队的第一分钟开始，我就彻底的让自己进入到了角色里。我代表的是大日本帝国的利益，所有的支那人都是我的敌人。
老师让我开始配合你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从现在开始，我要扮演一个愚蠢的、贪婪的角色，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我演的很成功，你承认吗？”
“我承认。”孟绍原坦然说道：“我以为谁都骗不了我，可我这次真的被你骗了。我真的认为你很贪财，而且很好糊弄。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还分得清你是雷公藤，还是矢野任平吗？”
这问题，直词矢野任平的内心。
他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说道：“有的时候，我真的分不清了。我到底是雷公藤，还是矢野任平？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是一个深度潜伏间谍，还是本就是一个残暴的宪兵队警务课长？
老师去世的时候，我完全迷茫了。我该怎么办？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证明我的身份？等到抗战胜利了，我会被中国人宣判然后枪毙吗？我告诉你们，我是自己人，你们有谁会信我？
当我看到召唤我苏醒的信息，我不敢相信，居然还有人知道我的身份，然后，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是你。老师告诉你了，我终于不用面对自己人的枪口了。”
孟绍原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手里的枪。
然后他赶紧收了起来。
“我对你一点好感没有，孟绍原。”矢野任平继续说道：“可能是我使用这个身份的时间太长了，我的内心深处早就把你当成了真正敌人。也许，没有你，老师就不会死了。”
孟绍原缓缓地说道：“你老师，在就义前，留给了我两句话。壮士百战破楼兰，青山何处不埋骨！”
矢野任平沉默了。
壮士百战破楼兰，青山何处不埋骨！
老师，安心走好。
“说吧。”矢野任平的声音放缓和了一些：“召唤我，什么事？”
孟绍原只说了一个名字：“石田英季！”
他以为矢野任平会惊讶，可是没想到，矢野任平却异常平静的问道：“干掉他？”
“是的，干掉他！”
孟绍原原本以为矢野任平会震惊，可是没想到，矢野任平的表现，却好像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
“我知道了。”
矢野任平掏出了烟，点上一根：“我知道石田英季已经到了上海，但是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来过宪兵队，我对他一无所知。”
“矢野……”
孟绍原一开口，便觉得这么称呼有些奇怪：“我到底应该叫你什么？”
“矢野任平。”
“矢野任平。”孟绍原认真地说道：“干掉石田英季，我无法给你提供任何帮助。而且……”
“我会死。”
矢野任平帮他说了出来：“我等待苏醒那么多年，等待的就是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然后惊天动地的死去。”
他笑了，居然真的笑了。
似乎，在他看来，死去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情！
他是一个常年沉睡，可唯一任务，就是等待被人唤醒的那一刻！
一个苏醒特工！
“等着吧。”
矢野任平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机会什么时候出现，可当你听到石田英季死了，那就代表我也死了，以后不要再来麻烦我了。”
“前辈！”
孟绍原忽然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矢野任平带着一些讥讽说道：“对不起，又何必要唤醒我？你就是准备拿我去换石田英季的。”
他说着，忽然又叹息一声：“其实，你没对不起我，我说了，我一直都在等着这个机会，现在机会终于到了。
老师死了，廖宇亭死了，大方信文死了，江口太郎死了，现在该轮到我了。孟绍原，我只求你一件事，等到抗战胜利了，告诉大家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我保证。”孟绍原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会告诉每一个人，你们是什么样的人。矢野任平，还有两个呢？他们是谁？”
“你只知道他们的代号是吗？”矢野任平低声说道：“等到你需要他们的时候，再唤醒他们吧？他们和我一样，都等待着这一刻。我们这一门，早晚都会死绝的。”
他看了孟绍原一眼：“你要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们，好好做好你的任务，多杀几个日本人，多杀几个汉奸，等到了我们坟前的时候，你也可以理直气壮，昂首挺胸了。”
“我知道。”孟绍原的眼眶有些红了：“我活着，就能做到。我活着，就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