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樱木先生
那是一份日本特务机关的简报。
上面描述了对于冀东保安队的不信任,以及建议立刻解除几个总队长的职务,并且进行扣押审问。
张庆余曾经见过通县日特机关的工作汇报,因此只看了一眼,基本确定是真的了。
川岛芳子。
虽然她现在已经失势,但对于日特机关的一切都还是了如指掌,是她一手炮制了这份所谓的“报告”。
本来,张庆余等人就已经知道日本人不光是对他们不满,而且是非常防备这些保安队的,现在看到这份报告,即便其中稍有瑕疵,但内心里已经认定是真的了。
“我们当真汉奸,当着走狗,却还要时时刻刻防着主子在背后给我们一刀。”张庆余的话里有自嘲,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一总队。”张砚田也忍无可忍:“落到日本人的手里,是死。起事失败,也是一个死字,可这最起码还轰轰烈烈,别犹豫了,反了吧。”
张庆余的目光落到了沈维干的身上:“沈总队,你的意思呢?”
“我赞成二总队的。”沈维干为人精明谨慎:“左右都是个死,不如死里求生。可什么时候起事?怎么起事?起事后怎么办?”
几个人都看向了孟绍原。
孟绍原胸有成竹:“中日双方目前在卢沟桥激战正酣,因为我29军兄弟奋起反抗,日军迟迟未能取得突破。因此,他们一边利用谈判拖延时间,一边积极调兵遣将。萱岛联队必然也会投入战斗,到那时候通县城内防御空虚,就是我们举事之时。
起事以后怎么办?两种途径,第一是和29军取得联系,但他们现在正和日军纠缠,恐怕没有力量对我们进行增援。那么就只有第二个途径了,强行向保定方向转移,到时候我会安排人接应你们的。”
张庆余听的非常仔细:“孟主任,我比较倾向于第一种方案,和29军汇合。一则我们和29军的方向近,便于接应。二来我们也可以继续和日本人拼命。”
和29军汇合,并不是明智之举。
孟绍原和他们辩论了一会,张庆余三人始终如此坚持,他也不再固执己见。现在,顺利起事才是第一要务。
“那好,这几天我会留在通县。”所有的起义细节商量完毕,孟绍原站了起来:“有什么情况,我们及时联系。”
“孟主任,通县城里不安全,你还是留在我们这里吧。”张庆余急忙说道:“我在这随便给你安排个职务,用来遮人耳目。”
孟绍原笑了笑:“不必了,你的身边忽然多出张陌生面孔,日本人一定会怀疑的,任何对起义造成影响的危险,我们都不去冒险。至于我的落脚处,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在哪的。”
嗯?这是什么意思?
张庆余几个人都有一些摸不着头脑……
……
“孟老板,那手榴弹你让我们扔了做什么?”潘宝来很有一些不满:“万一遇到突发状况,我们也可以和日本人玩命啊!”
“玩命?”孟绍原看了看他:“别忘记,你现在的身份是特工,不是前线的士兵。特工如果动不动就和别人玩命,那是缺心眼,也不配当一个合格的特工。再说了,我们真要暴露了,你以为凭借几颗手榴弹,就能保命了?”
“最起码,也可以和日本人同归于尽。”潘宝来嘀咕了声。
“动不动就想着死。”孟绍原摇了摇头:“潘宝来,宋登,记得我今天说的话。你们可以和几个敌人同归于尽?八个?十个?了不起,以一当十,杀身成仁,烈士啊。
可你们换一个角度想一想,如果你们活下来了,获得了一份重要情报,及时传递出去,让我们的军队掌握了日军动向,你们说,我们可以杀死多少日本人?”
宋登脑子转得快,立刻就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
一个特工,不是要让你随时随地准备好刺刀见红,那不是合格的特工,那是匹夫之勇。
孟绍原是特意带着两个人跟着自己一起执行任务的,田七这些老人,都已经陆续升为了组长中队长,他们有各自的队伍要带。
到了多培养一些新鲜血液的时候了。
要保持军统的活力,要让这些特工活跃在敌后,源源不断的新人涌现是必不可少的。
“孟老板,我们现在去哪?”
“西仓。”
“西仓?”
“是啊,西仓日本守备队兵营。”
“啊?”
潘宝来和宋登两个人是彻底的懵了。
来日本控制的通县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去日本守备队兵营?
孟主任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
西仓,通县日军守备队兵营。
通县日特机关的所在地,就在兵营边上。
日本通县特务机关机关长细木繁亲自站在那里迎接。
当看到孟绍原出现,他快步向前,一个鞠躬:“我是细木繁,我接到了从杭州来的电报。您就是松平伊男亲自推荐的樱木先生吧。”
松平伊男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但他老子松平孝一郎的面子不是一般的广。再加上他们的贵族身份,还真很少有不给他们面子的。
孟绍原在来北平之前,让田七紧急去了一趟杭州,找到了松平伊男,让他发份电报给通县日特机关,推荐一名优秀的人才“樱木先生”来通县,协助完成帝国大业。
当然,代价就是又减免了松平伊男所欠债务利息一部分。
本来孟绍原还在担心电报能不能够及时到达,现在看起来自己的这份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嗯,已经连续用了松平伊男两次了,这次后要暂时不再启用这条线,消停一段时候。
将来,松平伊男这条线可还是要派大用场的。
孟绍原也是微微一鞠躬:
“我是……樱木花道,请多关照!”
“樱木先生,请。”
细木繁陪着他走进了特务机关,孟绍原观察的非常仔细,因为就靠在守备队兵营边上,所以这里没有任何重火力。
“樱木先生,您到通县已经有两天了吧?”
“是的,一直到现在才来拜访您,真是抱歉。”孟绍原神态自然:“来到通县的第一天,我去拜访了川岛芳子小姐,我和她是在日本时候认识的。”
这些情况,细木繁肯定早就知道了,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隐瞒的。
而且借助川岛芳子,也更加可以证实自己的身份。
听到“川岛芳子”这个名字,细木繁右嘴唇撇了一下。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轻蔑表现。
川岛芳子?
细木繁心里冷笑一声。
他们认识,应该是在川岛芳子被送到日本,监视居住的那段时候吧?
川岛芳子善于用自己的姿色来迷惑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个小伙子樱木花道,看起来十有八九也是被对方诱惑,成了川岛芳子的裙下之臣了吧。
樱木花道是松平家介绍来的,一定要搞好和他的关系,这对将来自己的发展是大为有利的。
“川岛小姐对帝国是大大有功的。”细木繁虚情假意的说了下,到了办公室门口,看了一眼孟绍原身后的两个人:
“他们是?”
“支那人。”孟绍原漫不经心地说道:“从杭州到这里,路上非常的不太平,松平阁下给我找了两个支那人当保镖,高手,非常的厉害。放心吧,他们听不懂日语。”
说完,他一抬手,潘宝来和宋登立刻停下了脚步。
“来到通县,樱井先生的安全由我来负责。”细木繁带着讨好的口气说道。
“是的。”孟绍原神秘的笑了一下:“等到我安顿下来,这两个支那人,以后,可以当劳工,为帝国征服支那的大业修建工事。”
一说完,他和细木繁同时大笑起来。
“樱井先生,请坐。”细木繁陪着孟绍原坐下:“帝国正在对北平用兵,通县也驻扎着支那29军的一个营,樱井先生现在来,似乎并不安全。”
“军事,我不懂。”孟绍原神情自若:“但是,从我的祖父开始,樱井家都是研究经济的。我的父亲时常告诉我,要征服支那,光是在军事上征服他们还不够,还要从经济上彻底征服他们,要让支那的整个经济体系,都为帝国服务。”
一听这话,细木繁肃然起敬。
他是做特务工作的,对经济是外行,但同样知道这项工作的重要性。
在华北地区,日本就有一个专门的经济指导小组,尽一切可能的剥削中国华北经济。
1935年,日本帝策划“华北五省自治”,企图变华北为第二个“满洲国”。
与此同时,日方着手对华北进行经济上的压迫和资源掠夺。
如果没有东北华北的经济支持,日本现在会怎么样很难想象。
所以,不管是细木繁,还是其它在华北的日特机关,对于经济专家都是非常尊敬的。
“樱木先生,那么您的责任繁重。”细木繁毕恭毕敬地说道:“一切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是的,我这次来,就是要取得我们占领北平后第一手的经济资料,然后重新建立一个经济体系,将来,肯定还有很多事情会麻烦到机关长阁下的。”
“樱木先生,我今天晚上在亲善公寓设宴,为您接风洗尘。”
第二百七十二章 前无古人
通县,亲善公寓。
这是殷汝耕花费了大力气建造,用来讨好接到日本人的。
厨师,全部都是从北平花大价钱请来的,殷汝耕特别交代过,对于任何一个来亲善公寓的日本人,一定要确保他们吃好、喝好、玩好。
为了让日本人有回家的感觉,殷汝耕更是不惜血本的从恬静聘请了几个日本艺伎。
所以,在通县的日本人,一旦有什么宴请活动,那是一定会首选亲善公寓的。
细木繁同样也不例外。
“樱木花道”先生不但是个受人尊敬的经济专家,而且还是松平家推荐来的。
一定要让他在通县生活的舒服满意。
而且,不仅如此,他还特别邀请了“冀东自治政府”教育厅顾问竹腾茂、宪兵队长何田乃雄两人作陪。
“樱木先生,欢迎。”
当四人坐定,竹腾茂立刻说道:“您能够得到松平阁下的举荐,真是让人羡慕,在东京的时候,我曾经排队等候松平阁下接见,但一直排到了晚上,还是没有轮到我,这是我最大的遗憾了。”
“竹腾先生,如果将来有机会,我可以帮您安排一下。”孟绍原彬彬有礼:“我的祖父、父亲和松平阁下一家,始终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竹腾茂大喜过望。
何田乃雄是非常羡慕的,但是自己的阶级太低,是没有办法得到松平阁下接见的,否则,自己的仕途将会是一片光明。
当然,能够在这里讨好樱木花道,对于自己也是大大有利的。
他敬了孟绍原一杯酒:“樱木先生,通县,驻扎有支那人的军队,并不是非常安全,我可以派两名宪兵贴身保护您,如果您需要武器的话……”
“不,不。”孟绍原摆了摆手:“我不需要武器,我是一个和平主义者,我厌恶枪支以及流血……”
这牛皮吹的,他自己都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个巴掌:“发生在支那的战争,让我非常痛心,不光支那人在流血,帝国的士兵也一样在流血……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心……”
多么高尚的一个人啊。
这是三个日本人心里同时冒出的想法。
“请不要难过了,樱木先生。”细木繁在一边劝慰着:“战争,总是会流血的,帝国的军人们,也都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孟绍原点了点头:“我不明白的是,我们在通县经营了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还有一支支那人的军队驻扎在这里呢?”
“支那人的势力始终没有真正退出过通县。”何田乃雄解释道:“那是支那29军143师的一个营,但他们驻扎在新城南门外,并无法进入通县。而且……”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略略放低:“我们即将武力解决这支部队。”
他对“樱木花道”的身份没有任何的怀疑,所以也觉得根本不用忌讳什么:“届时,我宪兵队一部,以及通县保安队也都会投入到战斗中,把支那人的这个营,全部的消灭。”
“那么,我要预祝我们伟大的军人成功。”孟绍原举起了酒杯:“大日本帝国万岁!”
“大日本帝国万岁!”
细木繁拍了拍手,四个日本艺伎很快出现,然后,跳起来让孟绍原昏昏欲睡的舞蹈。
真的,孟绍原过去在电影电视里看到这种舞蹈,总有一种想要睡觉的感觉。
也许,是他的艺术鉴赏力不够吧?
可是,在看看那三个日本人,却随着艺伎的动作,不断合着音乐的节拍。
孟少爷得装啊。
不但要装,而且要装得像。
他也在那打着拍子,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可是心里却在盼着这倒霉的舞蹈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当中睡着了恐怕不太好吧?
总有结束的时候了。
当艺伎们一曲舞蹈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对着客人们鞠躬的时候,掌声立刻响起。
孟绍原一边鼓掌一边叹息:“这让我想起了我在东京的时光啊。”
说的和真的似的。
四个艺伎分别坐到了四个人的身边,为他们倒酒。
孟绍原不是很习惯,尤其是艺伎脸上涂着的那一层厚厚的白粉。
天知道真实的面孔是怎么样的。
“这个,请您拿着。”
细木繁拿出了一份证件,他身边的艺伎很快起身,把证件拿到了孟绍原的面前。
“樱木先生,这是由我签发,在通县的通行证。”细木繁微笑着说道:“持有这份通行证,除了萱岛联队之外,无论哪里您都可以去。”
好!
孟绍原一边谢着一边心里大喜过望。
保安队虽然一直驻扎在通县,但对于宪兵队、守备队兵营内部的情况,并不是特别的清楚。
日本人是严禁中国人进入的。
所以即便需要召集保安队官员开会,顶多都是在细木繁的特务机关内召开。
有了这份通行证,孟绍原可以在通县城内肆无忌惮的观察,并且把最详细的资料提供给张庆余他们。
等到起义之后,这将会是极大的帮助。
“机关长阁下,殷汝耕来了,在外面求见。”
一个特务进来说道。
“他来做什么?”细木繁有些不太耐烦。
“殷汝耕?就是那个主席吗?”
孟绍原对自己的演技那是真的叫一个佩服。
“是的,樱木先生,就是他。”在说到这个人的时候,细木繁很是不屑。
想想这位殷主席也真是够倒霉的。
他是一门心思当汉奸,为了讨好日本人无所不用其极。
可问题是,日本人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比如亲善公寓。
这可是殷汝耕一手建造的啊。
可是细木繁在这里宴请,不但没有叫他,甚至连殷汝耕身为这个地方的主人,求见一下都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耐烦。
孟绍原对殷汝耕很有兴趣。
这家伙在冀东滥发纸币、贩毒走私、大肆搜刮,其中的一部分用在了讨好日本人那,剩下的很大一部分,都被他给中饱私囊了。
后来他被枪决,国民政府抄了他的家,可是很赚了一大笔的。
孟绍原是什么人?
雁过拔毛,河水里都能榨出三两油来的主。
每次任务,他要不想着法子捞一点,浑身都会难过。
听到有钱人他的眼睛会发红。
尤其是有钱的日本人、汉奸,孟少爷是最感兴趣的。
自己那个时代,骗钱是要坐牢的。
可在这个时代?
嘿嘿嘿。
“机关长阁下。”孟绍原开口说道:“他终究是冀东地区名义上支那人的最高官员,我这次来主要是搞经济的,所以,还是见一见的好。”
“樱木先生既然准备见他,那就见。”
对于“樱木花道”提出来的要求,细木繁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不一会,那个赫赫有名的大汉奸殷汝耕就出现在了孟绍原的面前。
长得还是挺神气的,白白净净。
一进来,立刻对着几个日本人鞠了一躬。
哪怕是汉奸,起码也是伪“冀东自治政府”的主席,地位远远超过了什么机关长、顾问、队长。
可在日本人的面前,居然如此卑躬屈膝。
殷汝耕听说细木繁、竹腾茂、何田乃雄同时陪着一个新来的日本人到了亲善公寓,第一时间便想到这个日本人来历一定不同寻常。
他出大价钱,收买了细木繁身边的一个特务,才知道来的这个日本人叫“樱木花道”,身份非比寻常。
那他是更加一门心思的想要见到对方了。
“啊,原来是樱木阁下。”
当听细木繁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樱木花道”的身份,殷汝耕立刻用一口流利的日语说道:“我在日本留过学,第七高等工科,我努力学习日语和日本文化,对日本历史也下了一番狠功夫。
樱木这个姓,在日本虽然不常见,但是却有很大来历的。徳川旧御三卿、旧中藩知事,米五万石。御下各大名有备后福山藩阿部家、筑后久留米藩有马家、近江彦根藩井伊家、出羽米沢藩上杉家、筑前小仓藩小笠原家、丰前中津藩奥平家、播磨姫路藩酒井家、出羽庄内藩酒井家、若狭小浜藩酒井家……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樱木家应该是筑前小仓藩小笠原家的家臣,当年也是中老,那是顶顶有来历的……”
孟绍原听的瞠目结舌。
什么啊?
樱木这个姓的来历居然是这样的?
自己……就他妈的是胡诌了一个日本名字啊。
殷汝耕居然连这个姓是怎么来的都知道?
孟绍原简直想要热泪盈眶。
喂,湘北篮球队的樱木花道,你听到了吗,你这姓大有来头啊。
流川枫呢?
孟绍原特别想问下殷汝耕,流川这个姓的来历又是什么。
当汉奸能够当到殷汝耕这个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了。
“殷先生真是博学。”孟绍原微笑着:“即便是很多日本人,也都不知道樱木这个姓的起源,没有想到在通县,我却遇到了知音。殷先生,请坐吧。”
殷汝耕受宠若惊。
细木繁虽然烦这个人,但他毕竟是“主席”,面子上还是要客气些的。
再加上他讨得了樱木花道的欢心,也勉强和他们一起坐着,也是可以忍受的了。
“我一到通县,就听闻了殷先生的名字。”孟绍原叹息着:“我只是一个做学问的,却没有想到能够和殷先生在一起喝酒。”
“不,不,那是我的荣幸才是。”
殷汝耕急忙慌忙地说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环环相扣
一顿酒,殷汝耕极尽阿谀奉承,丑态百出。
可惜,看起来日本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殷汝耕也不在乎,拼命的讨好巴结,那架势,哪怕日本人给他狠狠的来上一记响亮的巴掌,他也依旧会陪着笑脸。
汉奸啊。
孟绍原新的落脚点,就被安排在了亲善公寓。
整个通县,这里无疑是条件最好的。
就是可怜的潘宝来和宋登。
他们是中国人。
中国人嘛,是不配住条件设施那么好的地方的。
他们依旧住在小旅馆里。
一回到房间,孟绍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几口。坐下,点上一根烟,慢慢的吸着。
他在等着一个人。
这个人一定会来的。
晚,九点整。
房子里的铃“当当”的响起。
孟绍原一笑,起身开门。
殷汝耕!
“樱木先生,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真是太抱歉了。”
孟绍原还是很惊讶他的日语如此流利,据说殷汝耕在日本,用很短的时间就学会了日语,而且在发音吐词上,和一个真正的日本人基本没有差别。
再加上他同样用很短的时间,就掌握了日本的文化历史,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聪明的人。
可惜啊,当了汉奸了。
其实仔细想想,那些有名的汉奸,又有哪个不是聪明人呢?
那个“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汪精卫又何尝不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甚至他还曾经当过英雄。
只是在人生的道路上,他们选错了路。
他们选择的是绝路!
“殷先生,我还没有睡。”孟绍原把他请了进来:“请坐吧。殷先生,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殷汝耕把手里的一个盒子放到了孟绍原的面前:“樱木先生初来通县,那是通县的荣幸,这点小玩意,是给樱木先生的见面礼,也算是我殷某人和通县百姓的一点小小心意吧。”
孟绍原打开了盒子。
那里面放着的,是一只古色古香,通体深绿色的碗。
孟绍原看了看:“多谢殷先生了,这只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吧?”
殷汝耕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樱木先生,这个,不是碗。”
“不是碗?”
孟绍原大是好奇,看着明明就是一只吃饭的碗啊?
“这叫钉洗。”殷汝耕解释着:“是古代的一种文具,不在文房四宝之列,但却同样是文人墨客案头不可缺少的物件。鼓钉洗是笔洗的一种,其作用顾名思义为洗毛笔之用。”
露怯了。
孟绍原对于这些文物知识掌握的少得可怜。
你说洗毛笔用的,非得做成像碗一样做什么?
“钉洗虽然普通,但这只钉洗却还是有些来历的。”殷汝耕兴致勃勃:“它是宋朝的钧瓷作品。”
钧瓷?
孟绍原虽然对文物古董知之甚少,但钧瓷最起码还是听过的。
好东西啊。
他拿了起来,反复观察了好大一会,这才小心的放了下来:“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我不懂的地方太多了。劳殷先生费心了。中国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殷先生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请开口。”
“不,不。”殷汝耕急忙说道:“这代表的都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不!”孟绍原微笑着晃了晃手指:“我能够看得出来,殷先生虽然是冀东自治政府的主席,但显然你的志向并不仅仅只在这里。川岛芳子小姐正在通县,我想殷先生一定是知道的,那么你知道川岛小姐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殷汝耕茫然的摇了摇头。
“她一心想要恢复那个可怜的大清帝国。”孟绍原缓缓说道:“他们的皇帝在满洲,可他们一直想要回到北平。殷先生,在来到中国前,我的父亲,带我拜见了松平阁下。阁下对我说,在支那的战争,帝国是一定会取得辉煌胜利的。
战争是一个目的,但是在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还是要治理这个国家的。中国的土地很大,人口很多,如果帝国将支那直接纳入版图,会引起支那人的激烈反抗,所以,还是由支那人来管理支那人,那是最明智的选择,一个亲善大日本帝国的中国政府。”
殷汝耕对这些话深信不疑。
日本人在中国可不就是做的这些事?樱木家和松平家关系良好,提前知道这些内幕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而且,樱木花道这次来中国,打的是经济考察的牌子,但也许有别的目的?
他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川岛小姐也是一个消息灵通人士。”孟绍原看似漫不经心:“这个总是幻想恢复大清帝国荣光的女人,提前来到通县等我了。”
虽然只有两句话,但却提供给了殷汝耕这个聪明人大量的信息。
川岛芳子虽然失势,但愿意成为她裙下之臣的人太多了,依旧会向她提供大量有用的情报。
她一定是得到了某些内幕消息才会来的,否则她到通县来做什么?
大清帝国的荣光?
满洲有满洲国,这里有冀东自治政府,日本人甚至还一度准备搞“华北五省自治”,而在南京还有个国民政府。
日本人一定会取得战争最后胜利的,对于这一点殷汝耕深信不疑。
胜利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恢复!
并且恢复在战争中遭到巨大破坏的民生和经济秩序。
那么,就需要一个政府。
一个新的政府。
川岛芳子提前来通县等樱木花道?
一个原因:
她知道樱木花道担负着特殊使命。
这个特殊使命,很有可能是为未来的政府考察挑选人才。
而从樱木花道嘴里略带讥讽的言词,看得出来他对川岛芳子并不如何感冒。
殷汝耕在最短的时间里想通了这些问题。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光凭樱木花道的两句话就分析出了那么多的内容。
真实性?
殷汝耕从来就没有怀疑过真实性。
他对樱木花道的身份深信不疑。
因为像细木繁、竹腾茂、何田乃雄这样通县的头面人物,都亲自陪着樱木花道吃饭,如果他是个赝品,只怕早就被抓进宪兵队了。
还有,川岛芳子和樱木花道同时出现。
为什么?
只有樱木花道刚才说的那个原因。
殷汝耕算计到了一切,唯独没有想到一点:
这是一个局。
一个孟绍原精心设计好的局。
他用川岛芳子、松平伊男,向细木繁证实了自己日本人,而且还是一个和权贵阶层保持着亲密关系的日本人。
然后又通过细木繁等人,向通县的那些大汉奸小汉奸们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酒局是一定会出现的,能够和细木繁这些人喝酒,绝对来历非同小可,所有的汉奸们很快都会知道的。
然后,孟绍原做事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在通县这个大棋盘里,每一个人都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一旦棋子的作用都被充分利用起来,那么只有一个结局:
将军!绝杀!
只是,他也同样没有想到一点:
居然直接把殷汝耕这个通县头号大汉奸给引了出来。
所以,孟绍原又专门给殷汝耕单独设了一个局。
“帝国,将会成立一个新的政府,由中国人担任主要官员,日本人出任顾问的政府。”孟绍原觉得可以开始收网了:“我的父亲会担任那个未来政府在经济方面的顾问。”
那可是一个特别重要的职位啊,掌握了经济就等于掌握了一个国家的命脉。
殷汝耕小心的问道:“我举双手欢迎那个未来的新的政府,但是我们呢?比如满洲国或者冀东自治政府。”
“全部都在新的政府里安排新的职位,唯一头疼的,大概就是那位满洲的皇上了,但关于他,可以暂时放一放。”孟绍原又恢复了那么漫不经心的语气:“至于像殷先生这样的人才,我想在新的政府里,担任一个部长,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殷汝耕心中有些失望,他的“远大志向”可远远不是一个部长就能够满足的:“樱木先生,我是大日本帝国的忠实朋友,我想为帝国做更多的事情。”
“殷先生想要更大的官吗?”孟绍原笑了:“我虽然管不到帝国对于官员的任命,但起码还是可以通过松平阁下提出一些建议,而阁下的话,也会引起重视的。”
“如果让樱木先生提出这个建议,需要什么样的代价?”
“一百万,日元。”孟绍原图穷匕首见现:“这笔钱,我可以确保你担任部长,而且是经济部长。我可以努力的推荐你成为行政院院长,监察院院长,或者相等的职务。”
孟绍原考虑好了,如果殷汝耕没有那么轻易上当,那么自己还有下一步的举动,让他深信不疑。
一环套着一环,环环相扣。
可是,让孟绍原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殷汝耕没有一秒钟的迟疑:“这笔钱,樱木先生什么时候要?”
我呸!
孟绍原,你个大猪头,这钱绝对的要少了啊。
孟绍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失算了。
绝对的失算了。
一个对自己身份深信不疑,并且早被权欲蒙蔽了双眼的大汉奸,是不可能怀疑自己千里迢迢来到中国,而且有那么多通县大人物陪着自己的日本人,是特意来骗钱的!
晚了。
孟绍原哭笑不得:“当然是越快越好,因为我就要去北平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致命疏忽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第三天的时候,殷汝耕就将一百万日元的支票送来了。
对于权力的渴望,完全能够蒙蔽一个人的双眼。
骗子啊。
自己真是一个大骗子啊。
孟绍原满意的收好了支票。
卢沟桥,中国军队依旧在进行着最顽强的抵抗。
日本接连三次要求谈判,其实这只是在为增兵赢得时间而已。
到1937年7月25日,陆续集结平津的日军已达6万人以上。
日本华北驻屯军的作战部署基本完成之后,为进一步发动侵华战争寻找新的借口,又在7月25日、26日蓄意制造了廊坊事件和广安门事件。
26日下午,华北驻屯军向第29军发出最后通牒,要求中国守军于28日前全部撤出平津地区,否则将采取行动。
宋哲元严词拒绝,并于27日向全国发表自卫守土通电,坚决守土抗战。
同日,日军参谋部经天皇批准,命令日本华北驻屯军向第29军发动攻击,增调国内5个师约20万人到中国,并向华北驻屯军司令官香月清司下达正式作战任务:
“负责讨伐平津地区的中国军队。”
血战平津已再所难免。
7月26日晚,日军向通县保安队下达作战命令,明日凌晨,配合萱岛联队,向驻扎在通县新城南门外29军143师的一个营发起攻击。
接到命令的张庆余,立刻把情报通报给了孟绍原。
当日下午5时,“樱木花道”孟绍原来到了通县保安一总队。
川岛芳子再度邀约一总队顾问渡边少佐共进晚餐,为孟绍原提供了便利。
孟绍原一坐下来,发现边上的茶几上有一副崭新的扑克。
欧克究竟是谁发明的?
意大利人说是威尼斯人,法国人说是自己。
然后中国人说南宋时期就有扑克的雏形了。
其实孟绍原觉得这样的争论很荒唐,又不是要去申请非物质遗产,何必为了一种娱乐工具的起源而争来争去的呢?
“起事迫在眉睫。”当听张庆余汇报了情报,孟绍原手里把玩着扑克牌:“你们准备怎么做?”
这个时候的张庆余、张砚田、沈维干三人,对这位孟主任是极为佩服的。
他居然和日本人混在了一起,而且看那些日本人的态度,对他非常尊敬,甚至还给他开出了特别通行证。
凭借着这张特别通行证,孟绍原摸清楚了日本守备队兵营里全部的工事、军事配备情况,为起事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这些做特工的,真的不得了。
这是张庆余最直观的感受。
自己在通县那么久了,守备队兵营进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能够进去,一旦在某个地方稍有逗留,总会遭到日本人的大声训斥。
可孟主任呢?
这才短短几天,竟然全部弄清楚了。
在他面前,一定不能丢了保安队兄弟们的面子。
张庆余在那稍作沉吟:“我的意思是,现在还有一些准备工作没有完成,不到正式起事的时候,日本人的命令,不能不听。
我们奉命埋伏在旧城南门及东总屯担任截击任务,29军撤退的时候,我们准备让开一条路,对空鸣枪,放炮。”
“好!”孟绍原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中国人不打中国人,29军的兄弟们一旦遭到合围,处境将会非常困难,必须让他们安全的撤离。不过,你们这么做,日本人一定会发现的,要做好遭到报复的准备。”
“我们明白,孟主任。”张庆余很快回答道:“如果遭到了报复,也正好给起事提供了一个借口。”
“那成。”孟绍原站了起来,顺手把扑克牌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我继续去监视着日本人,起事,最迟不得超过29日。”
通县保安队的起义,已经无可阻挡。
现在,是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川岛芳子邀约的渡边少佐,依旧在亲善公寓的饭店里吃饭。
孟绍原到的时候,两个人正在那里聊的火热。
“樱木君。”
一看到孟绍原,川岛芳子立刻殷勤的打起了招呼。
樱木君?
渡边少佐一怔。
难道是最近在通县大受欢迎的樱木花道?
川岛芳子一介绍,才知道果然是此人。
渡边浩夫,29岁,未婚。冀东自治政府保安队一总队顾问,少佐。
当他知道了面前坐着的这个人,就是炙手可热的“樱木花道”,让他非常兴奋,而当孟绍原开口说话,渡边浩夫更加的高兴了:
“樱木君是京都人?”
“是的。”孟绍原每次说到日语,总会想起自己的那位日语老师山下由梨爱,你说日本人和日本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我是长浜的。”渡边浩夫赶紧说道:“我和樱木君可以说是同乡了。”
长浜是紧邻京都的一座小城,都在琵琶湖边,说是同乡一点都不为过。
没想到,孟绍原只是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那笑中,甚至还带着一丝讥讽。
渡边浩夫一点都不奇怪。
京都人那是出了名的傲慢,从来都不认为长浜和京都有什么关系,在他们的眼里,紧邻自己的长浜、彦根、近江八幡都是一些“农民”。
“樱木花道”如果和自己表现出亲切那才奇怪呢。
不过,渡边浩夫并不在乎这些:“我曾经驻扎在京都过,啊,我记得那里的‘三代木弥兵卫’,那里的料理,我曾经吃过几次,终身难忘。去年我回国探亲的时候,还专门去了一趟,那天,是老板前松隆元四十岁的生日,好多京都的大人物都去了,我没有能吃到,真是遗憾,真的太想念了。”
还好,在教授自己日语的时候,山下由梨爱还专门给自己讲过京都的风土人情,以及著名的景点、建筑、老字号。
这其中就有“三代木弥兵卫”。
这是一家把料理做到极致的饭店,大约在中国的嘉庆年间就有了,一直做到现在。
京都的达官权贵,总是喜欢去“三代木弥兵卫”吃饭。
差不多,就和南京的马祥兴一样吧。
而且这一代的老板的确是叫前松隆元。据说此人少年时就在厨艺上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三十岁就掌管了“三代木弥兵卫”。
还好啊。
孟绍原心里特别感激山下由梨爱,可是脸上却是一脸的漫不经心:“是的,三代木弥兵卫,那是京都的骄傲,我来支那前,就是在那里吃的饭,如果你下次去京都,可以直接去找前松隆元,无论那里多么拥挤,樱木家介绍来的人,一定会给你留个位置的。”
渡边浩夫一怔。
一丝狐疑之色从他的眼神里一闪而过。
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没有瞒过孟绍原。
为什么渡边浩夫会出现这样的神色?
是自己哪里说错了?
孟绍原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刚才说的话。
没有任何的破绽啊?
渡边浩夫忽然说道:“樱木先生,川岛小姐,今天这顿晚饭吃的非常高兴,明天还有作战任务,我要先回去了,请你们慢用。”
不对,不对,一定有问题。
孟绍原心里没来由的开始紧张起来。
肯定有什么地方出现疏漏了,第六感这种东西虽然虚无,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孟绍原就出现了第六感:
有危险,而且是巨大的危险。
“樱木先生。”川岛芳子微笑着说道:“看起来,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了?”
“是的。”孟绍原恢复了平静:“川岛小姐,我觉得你可以离开通县了,这里看起来并不是特别的适合你。”
这是他们之间约定的暗号。
通县保安队即将起义,川岛芳子可以把这份情报送出去,耽误两天再让她的上级知晓。然后撤离通县。
“好的。”川岛芳子叼上了烟嘴:“樱木先生,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
孟绍原回答的有些敷衍。
自己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渡边浩夫的那个表情。
究竟意味着什么啊?
……
“亲爱的哥哥……我已经完全适应了京都帝国大学的生活,我会好好努力的……啊,你知道吗,前几天,三代木弥兵卫的老板前松隆元死了,是去游览琵琶湖的时候,失足落水淹死的,真是悲伤的事情啊……听说京都好多人都去参加了前松隆元的葬礼……”
这是两个月前,渡边浩夫在京都帝国大学上学的妹妹给他来的信。
前松隆元死了!
可是,那个“樱木花道”却说:“如果你下次去京都,可以直接去找前松隆元……”
他才从京都来的,居然不知道前松隆元死了?
这个人有问题!
孟绍原也是倒霉催的。
他的回答其实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知道“三代木弥兵卫”,也知道“前松隆元”。
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而最大的问题是:
前松隆元居然淹死了。
就在两个月前。
孟绍原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掌握到这份情报。
这个时代,可没有电视里播报的即时新闻。
一个饭店老板再有名,死了,顶多也就是当地的报纸出一份讣告而已,难道还能传到中国来?
就连山下由梨爱也都无法知晓。
所以,孟绍原出现了一个足以把他置于死地的致命疏忽,一个他无法用人为的方式控制的疏漏。
他陷入到了巨大的麻烦之中。
“我是渡边浩夫,我要求立刻见到细木繁机关长阁下!”
第二百七十五章 顽强抵抗
明天,我一定要去和老板说加薪问题,不然我就辞职!
然而第二天老板出差了,你不得不继续你的工作,准备等待老板回来的时候再说加薪的问题。
可是在等待老板回来的这几天,你在工作上出了一个重大事故,加薪当然是不用谈了,是不是还能保住现有的工作都很难说。
这是很多人在现实生活里都会遇到的事情。
一个计算的非常完美的计划,往往会因为一点小问题而被破坏。
甚至,这个小问题会改变你一生的命运!
渡边浩夫就是如此。
他发现了那个“樱木花道”有问题。
他必须立刻向细木繁汇报。
“渡边少佐,机关长阁下不在,他去萱岛联队了。”
“知道了。”
当渡边浩夫急匆匆赶到萱岛联队驻地,请求接见的时候,得到的回复却是:
“联队长阁下正在召开紧急军事会议,所有事情,请明天军事行动结束后再行汇报。这也是机关长阁下的意思。同时,联队长阁下质问少佐阁下,为什么军事行动在即,你不待在保安队监督那些支那军官,而要到这里来?请你立刻回到你的战斗岗位!”
还有几个小时,对通县29军的攻击作战即将开始!
所有的日本军官都在忙碌。
没有什么比歼灭在通县的中国军队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这也是渡边浩夫的无奈。
他是少佐。
但他的职责就是监视好那些保安队的军官。
其余的,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日本军队里的派系斗争同样严重。
不巧的是,渡边浩夫和萱岛联队长不是一个派系的。
萱岛联队长是从所谓的第一等师团第三师团调来的,而渡边浩夫最早在京都负责驻防任务,接着被调到了第二等师团,驻守在朝鲜罗南的第19师团,接着又被拍到了通县担任顾问。
所以,萱岛联队长压根就看不起他,平时也是处处刁难渡边浩夫。
而细木繁,和萱岛联队长则是关系相当不错的朋友,他的立场也显而易见可知。更何况,一次重大的军事行动很快就要开始,无论是萱岛联队长还是细木繁,现在重心都在这里。
渡边浩夫的权利是监督好保安队,离开了保安队,他是没有权利去逮捕一个“日本人”的。
尤其他只是对“樱木花道”产生怀疑,一旦抓错的话,这个责任他根本承担不起……
如果细木繁能够见他一下……如果渡边浩夫能够早哪怕一日见到孟绍原……如果渡边浩夫能够再勇敢一些,先把“樱木花道”控制起来再说……
如果……
没有如果。
孟绍原的一个致命疏忽,让他陷入到了死地。但是在通县发生的特殊情况,却又暂时挽救了他。
也许,命运已经冥冥中注定了一切……
……
回到住处,虽然忧心忡忡,可是孟绍原还是把宋登叫了过来:“潘宝来走了多久了?”
“有12个小时了。相信他现在早就把情报送到咱们通县29军的许营长手中了。”
“好。希望许营长能够做好迎战日寇准备!”
……
1937年凌晨3时。
日军通县萱岛联队,忽然对驻扎在通县新城南门外中国军队29军143师许希豪营发起进攻。
而该营已经提前得到日军即将进攻情报,工事完整,火力配备得当,全营官兵已经做好迎战准备。
当日军进攻甫一开始,在许希豪营长的指挥下,全营官兵上下一心,阵地上轻重火力全开,予以进犯日军以猛烈打击!
日军根本没有想到会遭受到如此顽强抵抗,第一次的冲锋,便在阵地上扔下了十多具尸体狼狈撤退。
激战至凌晨5时,许营阵地巍然不动,而日军的伤亡却在不断增加。
“报告营长,我们侧翼的通县保安队那里炮声枪声大作。”
“不用管保安队,他们不会进攻的。”许希豪一挥手,转向身边的潘宝来,悄悄问道:“我的全部士兵都放在正面阵地了,你确定保安队不会打我们?万一……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放心吧,许营长。”潘宝来信心十足:“我们孟主任亲自在那盯着呢。”
“你说那个孟……孟绍原,他真那么大的胆子敢待在日本人那里呼风唤雨的?”
“许营长,您放心,这世上就没我们孟主任不敢做的事。”
“那成。”许希豪拿起了望远镜:“他妈的,弟兄们在卢沟桥那里和日本人打的你死我活,老子这里风平浪静,现在终于可以让老子放开手脚打一架了。传令兵,去告诉弟兄们,我们是29军的,29军的没有孬种!给老子狠狠的打!死,要给老子身子朝前死!”
这一战,是为“通县保卫战”。
29军143师许希豪营,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以一营之力,孤军抗战。
天一亮,日军飞机出现在阵地上空,配合着地面火炮对许营阵地疯狂轰炸。
炮声刚一消停,那些中国士兵们纷纷从泥土中钻出,重新架上武器,“嗷嗷”叫着,一个个红着眼睛,把子弹倾泻向蜂拥而上的敌人。
是役,许希豪营,从凌晨3时坚守到上午8时,面对日军全方面的炮火优势,阵地巍然不动,杀伤日寇百余人。
8时一过,许营接到上级命令,立刻突围撤退!
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酣战数小时,兄弟们的伤亡同样也很大,一旦通县保安队进行拦截的话,许营将被首尾夹攻,突围再无可能。
可是,有一个人将确保此事不会发生:
孟绍原!
……
留声机里放着京剧“黄鹤楼”。
孟绍原端着一杯酒,躺在摇椅上,一边晃着一边摇头晃脑的哼着京剧。
其实……孟少爷对京剧一窍不通……
可得装啊。
难道这时代,你让留声机里放一首“大王叫我来巡山”?
孟少爷这样子,那叫镇定自若,临危不惧。
老实说,他心里面紧张的不知和什么似的。
29军的兄弟们怎么样了?
他们的伤亡大吗?
保安队里的那些军官,万一哪一个不听指挥了怎么办?
张庆余他们呢?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汇报?
他们在做什么?
“孟主任。”
张庆余终于冲了进来。
“什么事?”孟绍原淡淡问道。
一看到孟绍原这样子,张庆余果然钦佩万分。
外面打成这样了,孟主任还有心思听京剧喝小酒,人家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啊。
“日本人攻击不顺。”张庆余面带喜色:“29军的弟兄们打的非常顽强,刚才,日本人再次打来电话,要求我们立刻增援!”
好!
孟绍原心里大喜过望。
29军那些铁打的士兵们,以一个营的力量,居然顽强阻击到萱岛联队要向保安队要求增援了。
“不理他们。”孟绍原一笑:“让兄弟们在阵地上再打得热闹一些,什么轻机枪重机枪大炮的,拼命的打!日本人要是再来电话,就说保安队的阵地遭到猛烈攻击,实在抽调不出兵力来进行增援。”
“明白了。”
“张庆余,你为什么不进行增援,为什么我看到你的手下都在那里对天开枪!”
就在这个时候,渡边浩夫怒气冲冲的带着翻译冲了进来。
当他一眼看到,“樱木花道”居然在这里的时候,一怔:“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猛的明白了什么,手赶紧摸到了腰间。
“砰”的一声。
孟绍原手里的枪提前响了。
子弹打穿了渡边浩夫的大腿。
翻译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押下去,看起来。渡边浩夫留给我。”
孟绍原起身,来到了捂着腿倒在地上,但却死死咬着牙关不肯脚疼的渡边浩夫面前,依旧用带着傲慢语气的京都话说道:
“你这个来自长浜的农民啊,告诉我,我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你一定发现了我的破绽,是不是?”
渡边浩夫惨笑着:“你装得很像,我也被你欺骗了,可是,两个月前,我接到了妹妹的信,前松隆元已经淹死了。”
孟绍原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我演的很像。八嘎呀路,前松隆元这个混蛋,为什么偏偏要被淹死?”
“你是谁?”渡边浩夫不甘心的问道。
“我肯定是中国特工,你这都是多问。”孟绍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副扑克牌:“当我看到这幅牌,我就有了一个想法,每当我完成一个任务,杀死一个日本人,就在他身上留一张牌。
本来你也不是特务,而且以你的身份,是没资格得到我的牌的。不过我完成了那么多的任务,你还是第一个识破我身份的。嗯,我得给你奖励。”
他从扑克牌里拿出了一张方块A:“看到了吗?当我杀死你的时候,这张方块A,就是奖励给你的。”
渡边浩夫哭笑不得。
这算是奖励吗?
“真的。”孟绍原非常认真地说道:“从方块A到黑桃K,当我用到了黑桃K,我想,战争已经结束了,你是第一个领到我扑克牌的人。”
“谁会拿到黑桃K?”渡边浩夫不甘心的问道。
“谁知道呢?也许是你们的天皇陛下?”孟绍原无所谓地说道:“总之,一定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不过那时候你肯定已经不知道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斩将祭旗
“轰、轰、轰。”
1937年7月27日上午9时,12架日军飞机忽然出现在旧城南门外保安队营地,进行狂轰滥炸。
轰炸造成15名保安队士兵死亡。
此次事件,日方称为“误炸”。
但很显然,这是日本人对于在战争中保安队表现的疯狂报复!
“15个兄弟死了,15个!”
沈维干在那吼着:“我教导总队伤亡最为惨重,一共死了十个弟兄!我手下的人全都乱了,大家叫着一定要报仇,我都快要按不住了。”
“顺义,苏连章那里还没有回音。”张庆余皱着眉头说道:“只有通县、顺义两处同时起事,才能够增加成功的可能。压住,一定要想方设法压住。”
说完,他的目光落到了孟绍原的身上。
“12架飞机,这么一通轰炸,才只有取得这么一点‘战果’。”孟绍原轻蔑一笑:“29军那边,日军以一整个联队,配合飞机大炮,结果却死了上百人。几位总队长,日本人的战斗力我看也不过如此而已。”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来,三个总队长仔细想着都觉得是这么个说法。
孟绍原这是特意在提升他们的信心:“日本人的这一通轰炸,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却反而帮了我们大忙。那些立场不坚定的,到了起事那天,势必也会站在我们一方,他们知道日本人放不过他们的。
你们回去后要做的,就是一边安抚士兵们的情绪,一边反复强调日寇的凶残,弹簧你们知道吗?弹簧被压得越紧,反弹的力量也就越大。等真到了起事那天,那股怒火会爆发出最强悍的战斗力。”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27日上午10时,我宣布,不管顺义那里有没有消息,28日夜12时,准时起义!”
“是!”
三个总队长人人精神振作。
等到他们兴冲冲的历来,宋登忍不住问道:“孟主任,咱们自从到了北平,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和南京方面联系过呢。”
“是啊,我们未经请示汇报就擅自行动,而且还是那么惊天动地的大行动。”孟绍原一笑:“回去后,那是要被杀头的。”
“啊,那么严重?”
“就是那么严重,先杀你的头。”
“那你呢,孟主任?”
“我?我没事啊,我是主任啊,我到时候就说这是你唆使我做的。”
“啊?”
宋登瞠目结舌,过了好半天才嘀咕一声:“怪不得燕妮姐他们说,信鬼信神都别信孟少爷的话。”
“你说什么?”
“我说孟主任英明!”
……
“戴先生,孟绍原有下落了。”
“在哪里?”一听这话,戴笠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急急忙忙问道。
“我们在29军的人传来消息,孟绍原去了宛平,然后吉星文亲自派他的警卫连长,把他送到了通县。”
“什么?”
戴笠一怔:“通县?”
“是通县,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通县,通县?他跑到通县去做什么?”戴笠皱着眉头,在那喃喃自语:“通县有什么?伪政府?殷汝耕?29军一个营在那里?还有什么?保安队?保安队!”
他忽然抬起头来:“他别是去策反通县保安队起义了。”
“啊?”唐纵张大了嘴:“不会吧,这小子要真这么做了,那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些吧。”
“老唐,你今天才认识孟绍原啊?这天底下有这小子不敢做的事?”戴笠苦笑一声,接着恨恨地说道:
“那么重要的行动,不请示不汇报,私自行动,简直不把我们家法放在眼里。这次他要是成功了,那就算了。要是不成功,你看他回来后我扒不扒了他的皮。”
“戴先生,得了吧。”唐纵笑道:“这小子要是失败了,得赶紧想办法把他弄回来。万一落到日本人手里……”
“他活该。”
戴笠骂了一声:“不行,这小王八蛋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我让他去上海,是协调各方面关系的,他跑到通县去弄起义?他就算任务成功完成顺利回来,我也非要好好的收收他的骨头。”
“是要吓唬吓唬他。”唐纵连连点头:“不过,他真能成功策反通县保安队,咱军统可就露大脸了。”
“嗯,这倒是,到时候他在上海那些老人面前说话腰杆也就硬了。”戴笠脸上刚闪过一丝笑意,猛的醒悟什么:
“老唐,你这是在打埋伏,预先帮这小子请功了啊。”
“算是吧。”唐纵还是有些担忧的:“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他能不能活着回来吧。”
……
在日本人所谓的“误炸”事件发生后,整整一天风平浪静。
萱岛联队在那继续追击许希豪营,日本人似乎也不准备再追究保安队在战斗里的消极怠慢。
而对于在“误炸”事件里保安队的伤亡,他们也只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保安队里,他们刚刚安葬好了自己的兄弟,虽然目前靠着上司弹压,暂时没有闹出大乱子,但一股股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28日下午。
通县,自强社。
张庆余和刚回来的细木繁迎面相遇。
想避已经来不及了。
一看到张庆余,细木繁立刻怒气冲冲质问:
“张队长,你在那做什么,为什么没有把29军截住?”
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被一个日本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面训斥,那是奇耻大辱。
而手下兄弟们的死,也让张庆余再也忍耐不住:“我保安队是维持治安的,不是打仗的,我管不着!”
细木繁怎么也都没有想到,平时一向低声下气的中国人,居然敢这么顶撞自己:“我撤了你!”
张庆余冷笑一声:“我是殷主席任命的,你细木繁算个什么东西。”
“你想造反!”细木繁勃然大怒,猛的掏出手枪:“我现在就枪毙了你!”
张庆余不甘示弱,同样拔出手枪:“细木繁,你毙一个我试试!”
所有人都傻了。
日本人在通县,那可是横着走的啊。
现在居然有人敢拿枪对着他们?
边上的人生怕出事,急忙一边一个不断劝解。
两人谁也不敢真开枪。
萱岛联队现在不在通县,万一真把保安队的逼反了,不好对付,这是细木繁的想法,一切等到萱岛联队回来之后再说。
而张庆余也有点后悔自己因为愤怒而鲁莽的行径,起事在即,万一因为自己的行动被破坏了,那自己就是罪人了。
所以两人顺水推舟,互相瞪着在别人的劝解下离开了……
……
“不反不行了。”
一回到自己的队部,张庆余立刻把刚才发生的情况向孟绍原做了一个汇报。
“还有几个小时。”孟绍原平静地说道:“晚上给弟兄们加餐,吃过晚饭后,保安队只许进不许出。12点准时起事!”
“明白。对了,顺义那里苏连章回电,愿意加入起义!”
“好!”孟绍原猛的站了起来:“通知张砚田、沈维干,准备起义!”
……
1937年7月28日,夜11点30分。
通县保安队大小军官全部被召集起来。
每个人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张庆余,面色凝重:“弟兄们,昨天,日本人轰炸了我们的营地,15个兄弟没了。我们忠心耿耿的替日本人当狗,可是在日本人眼中,我们比狗还不如!”
“反了吧,张总队!”一个军官大声叫道。
“反了,反了!日本人早晚会来收拾我们,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安静,安静。”张庆余让大家都安静下来,指着身边的年轻人说道:“这位,是从南京来的特派员,到现在也不用瞒着大家了,下面,我们请特派员训话!”
孟绍原挥了挥手,两名士兵带出了腿上受伤的渡边浩夫。
“弟兄们。”孟绍原平静地说道:“大道理,我不讲,刚才那个兄弟说的好,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鱼死网破!我代表国民政府,欢迎保安队的兄弟们反正!我们在通县闹他个天翻地覆,然后去保定,那里有国民政府的军队接应我们!”
他朝宋登点了点头。
宋登和一名士兵,立刻拿出了一面旗帜,当众展开。
那是,青天白日满地红!
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面旗帜上。
“斩将、祭旗!”
一把锋利的尖刀,送到了孟绍原的手上。
孟绍原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他给我架起来!”
渡边浩夫被架起。
他的眼中,根本无法掩饰恐惧!
“斩将、祭旗!”
孟绍原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然后,一刀扎进了渡边浩夫的咽喉中。
鲜血,飞溅了他一身。
孟绍原把刀上的血擦净:
“我杀日本人,如杀一狗尔!”
不用太多激励的话,就这么一刀,一话,已经把所有参与起事官兵的热血给调动起来了。
我杀日本人,如杀一狗尔!
我们杀日本人,如杀群狗尔!
孟绍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我宣布,起义开始!”
起义,开始!
“起义!起义!”
怒吼声,已经无法遏制!
孟绍原看了一眼地上渡边浩夫的尸体,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扑克牌,扔到了他的尸体上。
那是一张:
方块A!
第二百七十七章 火烧兵营
1937年7月28日,夜,12时。
通县保安队一总队、二总队、教导总队,在孟绍原、张庆余、张砚田、沈维干等人指挥下起义。
起义部队以吕祖祠为总指挥部,兵分三路同时行动。
随着午夜的一声枪响,震惊中外的“通县起义”爆发!
起义部队迅速占领了长官公署和其他重要机关。
而听到枪声的伪“冀东自治政府”主席殷汝耕大乱,慌忙叫自己的卫队长,可惜那位卫队长,在起义爆发之前,已经被“请”到了吕祖祠“做客”了。
沈维干亲自指挥的一路,迅速冲进了殷汝耕的住处。
人呢?
屋子里,就只有一个仆人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沈维干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废话,直接拿枪口对准了仆人的脑袋:“人呢?”
仆人被吓坏了,他犯不着把命松在这里啊。
他指着一个柜子的柜顶,叫了一声:“长官您出来吧!”
此时躲在柜顶的殷汝耕,行踪暴露,浑身哆嗦,哪里能够动弹?
沈维干不耐烦了,命令两名士兵把他连拉带拽弄下,看着身子抖得和筛糠一样的殷汝耕,忍不住笑道:“殷主席,您这是何苦呢?”
此时,在通县日军主力萱岛联队,在和29军许希豪营作战后,因卢沟桥情况紧急,已在追击途中被调往南苑。
日本人留在通州的部队连同宪兵、军警、日侨等共六七百人,闻知事变,大都逃往日本兵营顽抗。
兵营内工事坚固,弹药充足。
这一路,由张庆余指挥一总队负责攻击。
相比于守备队,细木繁的特务机关就有一些悲催了。
之前,他们也经过多次演练,假如通县发生中国人的兵变,该怎么办?
守备队兵营为大本营,而边上的细木繁特务机关侧翼保护。
两者互为犄角。
所以当起义的枪声响起,细木繁立刻知道出大事了。
可惜,计划是好的,但现在萱岛联队已经撤离,守备队兵营在起义部队猛烈攻击之下,根本无法给予细木繁以支援。
而特务机关里的人数很少,大多又都是轻武器,根本阻挡不住一群满怀愤怒,如狼似虎的中国军人们。
仅仅一个冲锋,起义部队已经夺取了特务机关。
细木繁依旧带着几个人负隅顽抗,他挥动着短枪冲了出来。
起义官兵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樱木……”
当他看到“樱木花道”出现在他面前,细木繁一下子就傻了。
他是……
支那人的间谍?
孟绍原居然微笑着:“你好。”
上当了!
细木繁咬牙切齿,但他现在没有空去搭理“樱木花道”,他嘶声力竭对起义官兵喊着:“你们速回本队,勿随坏人捣乱,否则皇军一到,你们休想活命!”
“你神经病啊?”
孟绍原嘴里迸出了这么一句话:“你真的有神经病啊!”
“砰砰砰”。
孟绍原连开三枪。
细木繁根本没有吭气,一头倒地。
随即,身后起义官兵枪声同时响起。
那几个日本特务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细木繁,通县日特机关机关长,中佐,死亡于1937年7月29日凌晨0时15分。
孟绍原看了一眼地下的尸体,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草花A,扔到了细木繁的身体上……
他和细木繁都是特务,唯一不同的是,自己还活着,而细木繁死了。
看在同行的份上,他领自己的一张扑克牌也当得起。
完全消灭了日特,孟绍原迅速带着官兵赶到了主战场:
通县日军守备队兵营。
这里杀声震天,枪炮声此起彼伏。
不过战况并不容乐观。
“孟主任。”
一看到孟绍原出现,亲自在前线指挥战斗的张庆余看着有些恼怒:“冲了四次,里面的火力太猛,都被打下来了。我折了二百多个兄弟了!”
他妈的,阵亡两百多士兵了?
孟绍原看了一下,对面日军守备队兵营里,轻重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严密的封锁着冲锋的道路。
这时候,一总队又发起了新的一轮冲锋。
然而那些起义官兵刚刚冲了没有几步,在旋风般密集弹雨的打击之下,纷纷倒地。
靠硬拼,很难攻破日军兵营。
“撤下来,撤下来!”孟绍原大声喊着:“不能硬打,不能硬打!我的地图呢?我给你们绘制的地图呢?”
地图迅速拿来。
孟绍原一指地图上:“看到没有,在这里,有个汽油库,让弟兄们把油桶都给我弄来,堆到兵营周围,少爷我要火烧日本猪!”
张庆余大喜过望。
没过多少时候,大量的汽油桶就被运到。
孟绍原一边集中火力,压制对面兵营,一边让弟兄们把汽油桶全部堆放在日军兵营周围。
成了。
完美啊。
孟绍原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一总队,你来下令吧。”
张庆余用力点了点头,掏出枪来,冲着对面“砰”的一枪:“开始!”
开始!
一声令下,兵营内顿时火光冲天。
日本人哪里想到起义官兵居然会用这么办法来对付他们,一瞬间,兵营内成了一个大熔炉,日本人鬼哭狼嚎,四处逃散。
可他们能够往哪里跑?
里面,是到处熊熊燃烧的火光。外面,则是起义官兵复仇的子弹!
而待火势稍小,起义官兵一鼓作气,攻进了兵营里。
通县起义最后决战到来!
可以了。
孟绍原很清楚,到了这一步起义已经成功了!
剩下的事情,让那些起义官兵们去完成吧。
没人比他们对日本人更加的愤怒了。
自己?
睡觉,睡觉。
都凌晨四点了,赶紧的趁现在迷糊一会。
孟绍原找了个仓库,往地上铺条麻烦,身子一躺,外面虽然枪炮声震天动地,可他不一会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身子不断的被人晃着:“孟主任,孟主任。”
孟绍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是宋登。
“打完了?”
他伸了一个懒腰爬起了身。
“打完了!”宋登兴奋的说着。
孟绍原走出了仓库。
天亮了。
现在,已经是上午8时。
外面除了零星的枪声,更多的,是一阵阵的欢呼声。
一面巨大的旗帜在那飘扬,起义官兵们挥舞着手里的枪,兴高采烈。
到处都可以见到日本人的尸体。
“孟主任,孟主任!”
张庆余、张砚田、沈维干三个人兴冲冲的走来,一见面,张庆余便大声说道“报告孟主任,通县城内各处战斗已经停止,我起义官兵,活捉伪政府主席殷汝耕,打死包括教育厅顾问竹腾茂。宪兵队长何田乃雄、通县顾问申茂及冀东银行行长为首日人二百六十人。”
“好!”
起义大获成功。
这等于是把通县城内的日本人消灭的差不多了。
“准备撤退。”孟绍原随即下令。
日本人的报复很快就会到的。
按照计划,一旦起义成功,部队将立刻撤离通县,向保定方向突围转移。
而很快,起义部队的素质不足便暴露了。
起义时,大家都是凭着一股义愤,不顾生死,猛冲猛打。
可是当起义成功,这些官兵们却变得拖拖拉拉起来。
他们有的常年生活在通县,家也安在了这里,想的就是怎么把老婆孩子家里人送出去。
有的则冲进了日本人的家里,大肆搜刮贵重财物。
结果一直拖拉到了接近中午时分,才勉强完成了集合。
这一点,是孟绍原没有计算到的。
本来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赶往保定的路上了。
可现在都11点了,他们还在通县!
“飞机!飞机!”
忽然,有人指着天空大声叫了起来。
20多架日军飞机出现了。
它们气势汹汹的扑到通县上空,狂轰滥炸。
刚刚才完成集结的起义官兵,在突如其来的空袭之下,四处躲避,伤亡惨重。
“一总队,集合队伍,撤出去,撤出去!”
孟绍原大吼着。
“孟主任。”张庆余一把把孟绍原拉到了边上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在爆炸声中,他必须大着嗓门才能让孟绍原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孟主任,我和二总队和沈总队商量过了,我们不去保定,我们去北平。”
“什么?北平?”
“保安队里很多人过去都是土匪出身,起义胜利后你也看到了,毫无军纪。我想着,一旦到了保定,祸害地方怎么办?干脆,趁着他们还有这口气在,我们去北平,和29军汇合,跟小日本拼了。”
“不行啊。”孟绍原急忙说道:“29军正和日军主力酣战,没有办法接应我们,日本人必然会对我们进行合围。凭借保安队,挡不住!”
“孟主任!”张庆余却表现的特别固执:“我们汉奸当的时间长了,现在反正了,起事了,就让我们轰轰烈烈的干一回吧。”
孟绍原沉默了。
外面的爆炸声,越来越猛烈。
他一咬牙:“集合保安队,冲出通县,分成两路,向平西方向转移,想尽一切办法与29军汇合!”
“是!”
“还有,那个殷汝耕。”孟绍原忽然想起了这个人:“杀了!”
“杀了?”张庆余迟疑了一下:“孟主任,殷汝耕罪大恶极,本该杀,但他曾经是何应钦代委员长和黄郛委员长的亲信,万一……我看还是押到北平交给宋哲元处理吧。”
不能杀?
这个人反正已经没有用了。
一刹那,孟绍原的脑子里迅速又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第二百七十八章 浴血突围
通县起义,震撼中日。
就在起义同时,顺义之苏连章团亦同时起义,歼灭日军200余人。
随后,起义部队开始向北平进发,准备完成与29军汇合,共同抗日。
孟绍原知道他们没有办法做到。
北平就快要沦陷了。
但此时的起义部队,官兵士气高昂,一心和日本人玩命,从长官到士兵,谁劝的话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日本人在得知通县日人死伤惨重的消息后,报复很快就会到的。
打吧!
有些事情既然无法避免,那就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吧。
会死很多人,但残存下来的将士,在未来的战争里,必然将成为一支抗战的铁军。
因为,他们遭遇过牺牲。
起义部队行进速度极快,当他们到达北平安定门与德胜门之间的时候,却接到了中国军队主力正在撤离北平的消息。
来不及了。
大批的日军忽然出现在了起义部队的周围,开始发起疯狂截击。
“杀出去,杀出去!”
张庆余第一时间,亲临最前线指挥战斗。
一场激战瞬间爆发。
“孟主任。”
就在孟绍原准备想办法突围的时候,沈维干忽然找到了他:“孟主任,有些事我想和你谈一下。”
“什么事?”情况如此紧急,孟绍原有些着急。
“我知道,之前你决定往保定方向突围,那是正确的选择。”沈维干开口说道:“是我建议张总队,往北平进发的。这些年,我们当汉奸当习惯了,我们每天都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这次起义,有的人醒了,可有的人眼睛还是闭着的。
通县起事的枪炮声如果还唤不醒他们,那就让北平的飞机和大炮让他们醒来吧。这一仗,有的人会死,有的人会投降,活下来的,还跟着部队的,那就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将来和日本人再打,我相信,没一个人是孬种。”
孟绍原怎么也都没有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情况。
“还有。”沈维干继续说道:“通县起事,日本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隐瞒真相,对我们栽赃陷害的。只有认认真真的和日本人的主力干上一次,才能够让所有的国人知道,我们是真心实意的想为抗战做些事情。我们,骨子里还是中国人!”
说完,他一笑:“请孟主任放心,一会突围的时候,我沈维干,一定冲在第一个!”
孟绍原什么也都没有说,而是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
外面的枪炮声大作。
双眼被蒙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殷汝耕,浑身哆嗦成一团。
完了,完了。
这次什么都完了。
就算自己能够活命,日本人也不再会信任自己。
那些天杀的保安队啊,自己平时对他们也不薄啊,为什么要造反啊?
“殷先生,殷先生。”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
殷汝耕一怔,随即大声叫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的眼罩被解开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樱木花道”的那个中国部下。
此时的宋登,狼狈不堪,浑身都是尘土,还有一些血迹,手里拎着一把手枪。
“殷先生,终于找到你了。”
宋登又惊又喜,一边帮殷汝耕解开捆绑的绳子,一边说道:“我一直都在悄悄的跟着他们,刚才,日本人开始进攻,那些保安队的全乱了,我趁机杀了看守。”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殷汝耕有些发懵。
“殷先生,您到现在还不知道?”宋登跺足:“您在担任上海市政府秘书长的时候……”
“轰、轰”!
外面又传来了几声爆炸声。
“别问了,情况紧急,您先走吧。”
宋登一迭声的催促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
殷汝耕哪里还敢停留:“兄弟,要是将来还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
“走吧,走吧,快走吧。”
殷汝耕连滚带爬的逃跑了。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宋登忽然笑了。
“孟主任,事情办好了。”
“殷汝耕这条线,你跟着。”孟绍原淡淡地说道:“他虽然在日本人的眼里已经没用了,但总有地方让他发挥作用的。”
“是的,孟主任。”宋登有些不是特别理解:“如果按照您说的,日本人不再信任他,那将来我们还可以利用到他什么?”
孟绍原特别平静地说道:“在欧洲,有一种怪物叫做吸血鬼。对于殷汝耕或者其他的汉奸来说,我就是那个吸血鬼,被我缠着,我会吸干他们的血,吸干他们的骨髓,让他们全身上下什么也都剩不下。”
宋登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
战场上的局势已经非常危急。
日本人调来了二十四辆装甲车,已逐渐对起义部位形成合围之势。
“一总队,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孟绍原急匆匆的找到了他:“趁着日本人的合围还没有完全形成,立刻化整为零,分散突围。地图。”
他指着地图上说道:
“这,还有这,都是我们的突围点,还是按照之前制定的路线,经门头沟,直奔保定,路上,有孙殿英的部队可以接应我们!”
到了这个地步,张庆余知道起义部队的使用已经全部完成,继续留在这里血战,只会把全部弟兄葬送在这里的:
“按照孟主任说的,20分钟后,突围!我打头阵!”
“我来吧。”
一个声音响起。
沈维干!
他笑了笑:“我教导总队帮你们杀开一条血路,我和一区队冲在第一个,你们,跟在我的后面!”
“沈总队……”
“不要再争了,一总队。”沈维干打断了张庆余的话,然后面向孟绍原:“孟主任,如果我死了,请你帮我作证,我,沈维干,是死在了向日本人冲锋的道路上!”
孟绍原默默的点了点头:“你,是一个中国人!”
沈维干笑了。
你,是一个中国人!
够了,足够了。
没有什么,比这个评价更加高了。
他猛的回头:“张会明,集合一区队,准备突围!”
……
日军的装甲车,在战场上肆无忌惮的横行着。
而此时的起义官兵,已经做好了突围的准备。
旗杆紧紧的握在教导总队一区队区队长张会明的手里。
那是:
青天白日满地红!
前面,是日本人的堵截阵地。
沈维干看了一下时间,然后拿过了一枝冲锋枪:“给弟兄们杀出一条血路,全体,突围!”
突围!
一区队的四百个兄弟同时起身,手里火力向着对方阵地狂喷,一枚接着一枚的手榴弹扔出。
爆炸声里,握着国旗的张会明一跃而出:“弟兄们,冲啊!”
周围,是日军的装甲车,对面,是日军疯狂扫射的阵地。
一区队的弟兄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可是没人害怕,没人退缩。
死亡,是他们已经注定好的命运。
他们之前是一群汉奸,但现在,他们将用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轰”!
一枚炸弹,在张会明的身边爆炸。
张会明整个人都被炸飞。
那面旗帜,被炸断旗杆,倒在了他的尸体边。
一只手,迅速的拿起了这面只有半截旗杆的旗帜,然后,他用力挥舞:
“弟兄们,冲啊!”
那是,沈维干!
冲上去了,弟兄们冲上去了!
一多半的弟兄死了,可他们还是冲上去了。
忽然,他的胸口一阵巨疼。
他低头看了看,几颗子弹打在了他的身上。
沈维干笑了笑,这个时候他还是笑着的。
他慢慢的坐在了地上,然后把旗帜插在身边,一只手死死的握着旗杆。
他的眼神,一直都在看着前方。
弟兄们正在和日本人浴血拼杀。
好样的,一个个都是好样的。
通县保安队起义了,流血了,牺牲了。
很快,会有更多的保安队,和他们一样起义的。
大家,都是中国人。
骨子里流着的,都是一样的血脉。
“冲啊,弟兄们,冲啊!”
沈维干的声音虚弱,可他还是在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他看到了。
他看到那是自己的警卫员小木子,他杀死了一个日本人,可他也被日本人杀死了。
好样的,小木子。
他看到了。
他看到日本人失败了,他看到日本人全部被赶出了中国,赶出了这片土地。
他看到了。
他看到:
那面旗帜,始终在他的身边飞舞。
……
通县起义,为日军侵华以来蒙受之最大失败。
同时,这次起义引发了一连串的效应。
顺义、天津、大沽、塘沽、军粮城等地保安队也纷纷起义,给予日寇严重杀伤。
在通县起义官兵前往北平与29军汇合路上,遭到日本关东军铃木旅团袭击。
随即,孟绍原和张庆余下令突围。
教导总队总队长沈维干亲自率领部队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当日军的阵地被突破,生的道路被打开,教导总队一区队四百二十三人,阵亡总队长沈维干、区队长张会明等共四百二十人。
仅仅三人存活。
参与通县起义之部队,共一万人。
从起义到突围,然后化整为零,分批奔赴保定,到达汇合地点后,幸存者仅四千余人。
一多半的起义官兵,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上。
可是,经过整编后,这四千起义官兵,再次开赴抗日战场。
然而在突围的路上,孟绍原和宋登两个人却失踪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身陷绝境
孟绍原发现自己快完蛋了。
完蛋的意思就是死了、挂了、嗝屁了。
孟绍原很聪明,孟绍原是个微表情专家,孟绍原是个心理学专家,孟绍原是少校,孟绍原是军统最有前途的副科长,孟绍原还是个……
大傻X!
被十几个日本人围住,就算他妈的再有本事,屁用也都没有了。
突围的时候,被冲散了。
孟绍原和宋登两个人,被一伙鬼子加一辆装甲车在屁股后面撵着跑。
慌不择路啊,狼狈逃窜啊。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在孟绍原所有看过的电影电视里,大英雄在任何危险的情况下,都是镇定自若,哪怕天上飞机地上坦克屁股后面千军万马追着,大英雄也一定是从容不迫,突围后皮鞋上都不带沾染一丝灰尘的。
可他妈的逃命哪有那样的啊?
反正,孟绍原和宋登是连滚带爬,最后靠着一点运气,以及忽然出现的一对保安队,才终于摆脱了那伙鬼子。
可孟绍原的好运到这里也就算用完了。
刚走没多少时候,他们又和一队日本人遭遇了。
他们全部的武器,就是两把手枪。
日本人呢?
他们不急,他们知道这两个中国人逃不掉了。
他们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还要尽量抓活的。
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孟绍原看了看手里的手枪:“宋登。”
“在。”
“你说,咱们两个现在忽然站起,然后两把手枪同时开枪,那动作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啪啪啪啪,能不能把那些日本人全都打死?”
“孟主任,您没事吧?能打死几个日本人我不知道,但咱们肯定被他们打成肉酱,还潇洒?”
孟绍原“哦”了一声:“对了,你会手撕鬼子吗?”
“什么?”
“就是你现在冲出去,鬼子朝你开枪,子弹都打不到你,你冲到面前,抓住他们,嘿的一用力,就把鬼子撕成两半?”
“孟主任,您要我死就直说啊,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手撕鬼子都不会,废物啊。”孟绍原嘀咕了一声:“包子雷呢?藏在包子里的手雷,扔出去就炸死一大片的有不?”
宋登瞠目结舌。
这都啥玩意啊,孟主任别是被吓傻了吧?
孟绍原叹了口气:“想我孟绍原威风了好……几个月,没想到今日命丧于此,后世人说起我孟某人……他妈的,宋登,一会你和我同时面对面开枪!”
“嗯。”
宋登默默的点了点头。
不是谁都有勇气毅然决然的杀身成仁的。
当你把枪口对准自己脑袋,稍有迟疑,敌人就会冲到你的面前。
那时,想死也死不成了。
俘虏。
他们最低的底线,就是不当俘虏!
面对面的互相开枪,打死对方,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孟主任,一会对不住了。”宋登似乎下了决心:“等日本人上来了,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打死您。您是孟绍原,谁都可以当俘虏,就是您不可以!”
“这他妈的什么屁话。”
孟绍原刚想对日本人开几枪,可才一探头,对面日军“啪啪啪”的几枪,又把他给打得缩回了石头后面。
“我很认真说的。”宋登却是这么回答的:“在咱们二处,您一直都是我们的崇拜对象。我们都想成为和您一样的人。”
孟绍原想了想,笑了。
他怕死吗?
当然怕。
谁他妈的没事做就想着死,想着当烈士啊?
那除非脑子有病。
可是,现在是非死不可了。
不死都他妈的对不起这些崇拜自己的人!
这他妈的到哪说理去啊。
“成了,那就他妈的死吧!”
孟绍原豁出去了。
他不想死,但是更加不想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他掌握了很多酷刑,所以也知道那些酷刑用到自己身上的可怕。
与其这样,一死了之。
这世上很多的英雄,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
孟绍原把枪口探出石头,也不看,胡乱放了几枪。
差不多了。
听动静,那些日本人正在朝这里摸上来。
孟绍原惨笑一声:“宋登,咱们上路吧?”
“哎,上路了。”宋登点了点头:“宋登以下犯上,枪杀长官,罪该万死。到下面,宋登再向您赎罪!”
“哪那么多的屁话。你杀了少爷我,少爷我也杀了你,大家一笔勾销。”
孟绍原举起枪,枪口对准了宋登。
宋登举起枪,枪口对准了孟绍原。
……
通县。
日军酒井联队奉命增援,当他们终于赶到通县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满地的日本人的尸体。
酒井武次眼睛通红,这些可恶的支那人,这些可恶的保安队。
死的,全部都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和侨民啊。
“报复,狠狠的报复!”
“联队长阁下,现在报复并不是最主要的。”身边,一个三十来岁的中佐缓缓说道。
这是上级特别派到通县来调查此事的,叫川本小次郎,据说在美国学习过什么心理学。跟随一个访问代表团到达天津后,便留了下来。
上级对此人非常重视,要求酒井武次必须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酒井武次有些不太甘心:“川本阁下,帝国的军人和子民遭到了屠杀,如果不在此时展现我们的武力,那些支那人永远不会向我们屈服的。”
“杀人,当然要杀,而且要杀很多人。但是仅仅靠着武力,是无法征服支那的。”川本小次郎淡淡地说道:
“保安队为什么要暴动?是偶然的,还是有人策划了这次暴动?如果是后一种,那么,未来还会有更加多的暴动,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提防。
联队长阁下,要想征服整个支那,光靠帝国勇敢的士兵是远远不够的,更多的,还是要靠那些愿意和帝国合作的支那人。”
酒井武次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帝国的士兵是战无不胜的,也许靠着自己一个联队,就可以一路打到南京去。
川本小次郎当然知道这位联队长在想什么,这种傲慢自大的情绪啊,在日本军官身上比比皆是。
支那,不是那么好征服的。
光在通县,保安队的暴动,就让那么多的日本人死了。难道他们还在幻想,只要一开战,几个月内就能打败支那吗?
幼稚。
“这里是保安队暴动的总指挥部,吕祖祠。”
“等等。”川本小次郎忽然阻止了正准备搬动一具尸体的两名日军士兵:“这个人是谁?”
“他是保安队的顾问,渡边浩夫少佐。”
“腿上有伤口,是枪伤。”
川本小次郎蹲在尸体边仔细观察:“从伤口看,应该是先被打伤了……他被关了起来……让我想想,也许是暴动那天,支那人把渡边少佐拉出,用古代惯用的手法,斩将祭旗来鼓舞士气。很古老,但很有用。
致命伤在脖子上,这一刀又快又狠,没有任何迟疑。如果我是那个凶手,我在所有暴动士兵的面前,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杀死一个敌人,士气被鼓舞了,我应该很恨日本人。而且,这不是一个职业军人会采用的处决方式。
对,不是职业军人做的。那是谁?暴动首领张庆余站在这里,他的身边,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能够决定大局的人。所以,就连斩将祭旗这样的事,也是由这个人亲手来完成的。”
酒井武次根本不知道这家伙在那喃喃自语说些什么。
川本小次郎的目光落到了渡边浩夫的尸体边,然后他捡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扑克牌。
方块A!
“去,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有这样的扑克牌!”
川本小次郎猛的命令道:“仔细的检查,尤其是阵亡的帝国军官身边。”
“川本阁下,一张扑克牌有什么好看的?”酒井武次不屑一顾:“也许是哪个人落在这里的。”
“也许,也许。”川本小次郎喃喃的说着。
没有多少时候,情报很快反馈过来,在日本驻通县特务机关机关长细木繁的身上,同样发现了一张扑克牌。
草花A!
“这是一个支那人刻意而为之的。”川本小次郎面色凝重:“他在警告我们。”
“一张扑克牌,有什么可以警告的?”酒井武次完全没有当回事。
“联队长阁下,请不要小看这张扑克牌。”川本小次郎却出奇的认真:“这是那个支那人杀人的特殊记号。现在还没有什么,可是当他杀的日本人越来越多,扑克牌出现的此时越来越多,就逐渐会造成一种恐慌,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当提起这个扑克牌杀手,每个日本人都会感到害怕,甚至是恐惧绝望。能够这么做的人,要么是个非常自信的人,要么就是个变态。可我坚信,这个扑克牌杀手,绝对不是变态,他将是帝国情报界未来最可怕的一个对手!”
现在是A。
未来,牌面出现的会越来越大,一直到K为止。
这就意味着,那个神秘的扑克牌杀手,杀的日本人也会变得越来越重要的。
他是谁?
他的身份是什么?
下一次这张扑克牌出现的时间地点又会在哪里?
川本小次郎不知道。
他只希望那张K永远也都不会出现……
……
此时,川本小次郎嘴里的那个自信的人,或者是变态的家伙孟绍原,就快要死了。
“再见,长官!”宋登大声说道:“咱们地下再见。”
“再见,他妈的,永别了!”孟绍原的手指碰到了扳机上。
第二百八十章 天津站长
光环俯身!
孟绍原忽然发现,自己的好运并没有用完。
也许……真的有主角光环这回事?
当他和宋登准备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日本人的身后,忽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一大群的中国士兵出现了!
手里的武器,子弹如旋风般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跳跃着的枪口,宛如一曲战场上最美妙的乐章。
最前面的,是29军219团团长吉星文的警卫连长古顺水,和潘宝来。
遭受到突然打击的日军,第一时间就倒下了四个。
剩下的日军,在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立刻就地反击。
当确认对方无论在人数还是火力上都占据绝对优势,很快便交替掩护撤退,没有多少的迟疑。
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了这些日军的作战素质。
在撤退的时候,他们仅仅是付出了一人被打伤的代价。
孟绍原没空去研究日本人的作战方式和素质,一个必死的人忽然得救,那种心情只有本人才能够体会到。
“孟主任。”
“孟主任。”
看到古顺水和潘宝来急匆匆的朝着自己走来,孟绍原原本想给他们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又一想,任何一个“英雄”在任何时候总要表现出一副临危不惧的样子来。
所以他只是面带微笑:“辛苦了。”
“孟主任。”看到孟绍原平安,古顺水长长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要不然,弟兄们谁也别回去了。”
孟绍原有些好奇:“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边走边说吧,日本人一会又得上来了。”古顺水故意和孟绍原落到了后面,然后低声说道:“自己人。”
自己人?
孟绍原恍然大悟,古顺水也是军统的人!
好家伙,29军一个团长身边的人,居然也是一个特务。
恐怕这是用来监视吉星文这批军官的吧。
“我们都接到了上面的死命令。”
古顺水的声音很低:“必须要找到你,并且把你救出来,戴先生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宋哲元,请求协助,宋哲元又把任务交给了吉星文,吉团长也挂念着你,所以我们尽管撤出了北平,但他还是派出了八个小队在寻找你,我这队的运气好。”
孟绍原明白了。
不是自己有光环俯身,八个小队在找自己呢。
“其实说运气好也不对。”古顺水想了一下:“要说还是你的人,就是那个潘宝来的机灵,他猜你一定和起义部队在一起,所以按照起义部队突围的路线找,一准没错。”
孟绍原虽然知道战争的进程如何,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29军的情况如何?”
“很惨。”古顺水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有些红了:“副军长佟麟阁、132师师长赵登禹殉国,我29军已经全面撤出北平。39师在李副师长带领下,撤到天津,准备保卫天津。”
天津沦陷,也是早晚的事情。
“还有,孟主任,有个给你的口信。”古顺水忽然神色一正:“孟绍原立刻撤往保定,赶回上海,不得前往天津,此令,死令!”
“知道了。”
没准是戴笠亲自下达的命令。
他知道自己胆子大,一准要跑到天津再去参合一脚。
其实,戴先生想多了。
因为,自己知道,即便现在去天津也做不了什么事了。
孟绍原想到这里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当到达安全地方,古顺水和他的人停下了脚步:“孟主任,就送你们到这里了,我要立即归队。”
“兄弟!”孟绍原叫出了“兄弟”这两个字:“保重!”
古顺水笑了:“孟主任,咱们都是特务,我对不住我们吉团长,他的一举一动我的每个月都向上面汇报。现在打仗了,好了,我可以放开膀子和日本人干了。咱当特务的,一样不怕死。孟主任,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古顺水,河北秦皇岛人,1935年加入力行社。
1938年5月,升任营长,与吉星文之109旅,在安徽赵家集狙击日军第九机械化师团,率领全营官兵,血战十二小时,阵亡。
时年二十九岁。
他兑现了当初自己的誓言:
“咱当特务的,一样不怕死。”
……
天津。
1937年7月29日。
马归途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
嗯,虽然上了些年纪了,可还是个老帅哥。
尹佩雅在背后抱住了他:
“我……真的要走?”
“走吧。”马归途转过了身子:“北平沦陷,天津也快了,我老婆已经去香港了,你去重庆,我是天津站站长,把你给送出去,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孟绍原来电报催过我几次,你的好姐妹尚倩怡已经在重庆了,她会照顾你的,再不走恐怕就要晚了。”
尹佩雅不甘心:“我们一起走吧。”
“一起走?”马归途笑了:“我是天津站站长,天津一旦沦陷,我将带着我的人,潜伏在天津,走,不可能。我受党国栽培多年,戴先生也很器重我,现在,是到了回报的时候了。”
“那些都是日本人啊。”尹佩雅有些急了:“万一……”
“无非以死报国。”马归途坦然说道:“可是,日本人想要抓到我,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佩雅,不要多说了,38师即将对火车站、海光寺日军发起攻击,我要去安排工作了。凌晨时候,我的人会来接你的,千万不要回天津。”
……
7月29日,夜11点。
“不忠不孝者,杀!奸淫掳掠者,杀!胆小怯战者,杀!抗拒命令者,杀!泄露机密者,杀!私通外邦者,杀!出卖同袍者,杀!”
马归途面沉如水,念完家法,看着天津站各级头目,沉声说道:
“北平沦陷,天津保卫战开始。我宣布,一、二中队,即刻增援火车站、海光寺。其余人等,销毁重要文件,分散潜伏。弟兄们,天津就算落到日本人的手里,我等也要矢志抗战到底,不投降,不变节!杀身成仁,以死报国!”
“不投降,不变节!杀身成仁,以死报国!”
1937年7月29日,军统天津站特工在站长马归途指挥下,配合29军38师向火车站、海光寺日军发起进攻,斩获良多。
但占据空中优势的日军,利用飞机狂轰滥炸,38师伤亡极大,不得不奉命撤退。
30日,天津沦陷。
天津站代号为“涅槃”的潜伏计划开始。
“天津之狐”马归途横空出世。
在他的带领下,天津军统特工的活动一天都没有停止过。
马归途,逢人都是笑嘻嘻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也看不出有多大的本事。
但是,在卢沟桥事变发生后,戴笠曾经说过:“天津如果不保,有马归途在那。日本人消停不了。这个人,只有在沦陷区才能够显示出他的本事。他又是当地人,人脉广,除非有叛徒出卖,否则,日本人抓不到他!”
在30日天津沦陷当天,北平特务机关机关长松井太久郎大佐全权代表,本多全藏中佐进入天津。
一个小时候,本多全藏中佐遭到刺杀身亡。
日军决意报复,在天津租界外对军统特工展开全面围剿。
30日下午6时,日军步兵第四大队遭到炸弹袭击,大队长原木清野重伤,抢救五小时后伤重身亡。
30日夜10点,天津仁松商社总经理丹野大裕,以“老朋友”的身份在租界内紧急约见马归途,要求双方停战。
“丹野大佐,你是大佐吧?”马归途点着了一根烟:“咱们认识那么多年了,彼此间的合作一直都很愉快,如果没有战争,咱们还会继续合作下去的。可你的国家和我的国家打仗了。
北平丢了,天津丢了,没事,天津城外,还有咱的国军将士在作战。天津城里,还有咱这些人呢。停战?怎么停啊?你让日本人撤出天津,撤出北平,那就停战。丹野大佐,你做不了这个主吧?所以,咱的合作到此为止,下次再见到的时候,那咱们就是敌人了。”
“马站长。”丹野大裕阴沉着脸:“你们的主力都撤离了,你以为凭借着几个特务,就能够和大日本帝国对抗吗?”
“能啊,为嘛不能?”马归途轻蔑的笑了笑:“只要天津还有一个中国特工,只要天津还有一个中国人,你以为你们就能站稳脚?丹野大佐,保重自己吧,你是刺杀名单中的一员。”
……
孟绍原重新踏上了上海的土地。
平津保卫战结束了,很快,就要轮到上海了。
当他从汽车上下来,刚走进自己亚尔培路892号上海监察办公室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上海区区长周伟龙。
“哎哟,周区长,您还亲自来等我啊。”
孟绍原这话才说完,周伟龙笑了笑,接着忽然面色一沉:“奉戴处长命,孟绍原私自外出,目无家法,无法无天,来人,把孟绍原给我抓起来!”
啊?
孟绍原瞠目结舌:“周区长,这……”
“我话还没有说完。”周伟龙冷冷地说道:“一日后,执行枪决!”
啊!
“周区长,我冤啊。”
“孟绍原,别和我叫冤,我是执行命令。”
“我要见戴处长。”
“戴处长不想见你。”
“我是为咱们军统办事啊。”
“对不住了,带走,押起来。任何人不得探望。”
“救命啊,戴先生,我冤枉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执行枪决
作孽啊。
自己这次难道真的玩大了?
孟绍原被关了起来,单独一个房间,外面有人看着,谁也不能来探望。
24小时后真要被枪毙?
不会的,不会的。
孟绍原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
戴笠一定是在吓唬自己。
没错,吓唬,就是吓唬。
度日如年的感觉,孟绍原已经充分感受到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长。
想睡觉,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哐啷”一声,门打开了。
距离孟绍原被关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进来的,居然是唐纵。
“唐科长。”
一看到唐纵,孟绍原就和看到亲人似的:“哎哟喂,你可来了。”
唐纵既然到了上海,那么戴笠一定也在。
“小孟……你……哎……”
“唐科长,有什么话您说,你可别吓唬我啊。”
“这……戴……哎……”唐纵又是一声叹息,对着外面说道:“拿进来。”
什么啊?
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菜,还有一瓶酒,两个酒盅。
被关进来到现在,孟绍原还真一点东西都没吃过,早饿了。
一看到吃的,居然眉开眼笑:“唐科长,还是你疼我,知道我没吃东西呢。”
“来,喝点酒,慢点吃,不急,不急。”唐纵给两个酒盅里倒上了酒,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孟绍原饿极了,吃得狼吞虎咽。
偏偏,唐纵好像还生怕他不够,不断的给他夹菜:“吃,吃,小孟,你要记得,你这最后一顿饭是我给你准备的,你别怪我。”
“嗯……嗯?”
孟绍原猛的抬头:“唐科长,您这什么意思?这、什么最后一顿饭啊?这什么饭啊?”
“断头饭啊。”
“啊?”
“咱老祖宗的规矩,砍头前得给犯人吃顿好的,不当饿死鬼啊。”
“唐科长,您真的别吓我,我胆小。”
“你胆小?”唐纵连连摇头:“小孟啊,你就是胆子太大了,你有什么事情不敢做?但问题是,你撞到枪口上了啊。”
“不是,唐科长,您把话说清楚了,我怎么就撞到枪口上了?”
唐纵喝了一盅酒,放下杯子:“中日开战,我军统上下全民皆兵,要打赢仗第一要素是什么?纪律,铁一般的纪律!戴先生本来就要整顿纪律,你偏偏……戴先生想了很久,最终决定挥泪斩马谡……
你是他的爱将,他连你都敢杀,还有什么人是杀不了的?其余的那些特工,有哪一个还敢造次?你也别怪戴先生,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他也舍不得你啊,你现在还能吃顿好的,可是戴先生为了这事,已经一整天不吃不喝了,哎……”
“当”的一声。
孟绍原筷子掉到桌子上:“别啊,唐科长,还真的要杀我啊?我……我……我是想帮咱们军统立功啊……您和戴先生去说说,我错了,我改了还不成?”
“功劳大不过家法。”唐纵叹息连连:“戴先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他下定决心的事情……我真的帮不了你,多吃点,多吃点……我走了啊,待会儿有人会来,行刑,我见不得血,我就不来送你最后一程了。哎……”
“唐科长,老领导,救命啊!”
唐纵头也不回的走了。
救命啊!
杀人啦!
出人命啦!
你家孟少爷好歹策划了保安队起义,给予了日寇重大杀伤啊。
这没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
没死在日本人手里,倒要被自己人给杀了?
戴笠既然要杀自己,为什么还要派那么多人救自己啊?
难道就是要在特工面前公开枪决自己,杀鸡给狗看?
完了。
刚才先是饿极,狼吞虎咽吃饭,接着又被吓到,也没去注意观察唐纵的微表情。
他好像在说枪毙自己的时候,眼角皱了一下?
那是想笑……不对,是痛心……不对,这得配合了当时的语气和其它动作来看啊……
不会的,不会的,戴笠在吓自己,一定是,一定是。
孟绍原心里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什么也都吃不下了。
就在孟绍原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再次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孟绍原认识,叫高平超,是戴笠的卫队长。
“高队长,你、你怎么来了?”
高平超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奉命,人犯孟绍原,执行枪决!”
“来真的啊!”孟绍原一下跳了起来:“连审问都没有?杀人犯还有个申诉机会呢。”
“孟主任。”高平超苦笑一声:“这是什么地方?您比我更加清楚。咱们杀个人,还用审问?您别为难我们,我们就是奉命来的。”
“杀吧,杀吧!”
孟绍原豁出去了:“他妈的,十八年后,少爷我又是一条好汉!”
我冤啊!
我尽心尽力啊。
我杀过日本人,杀过土匪啊。
孟绍原被带到了刑场上。
说是刑场,其实就是一个院子。
“孟主任,还有什么遗言没有?”
“有!”孟绍原大声说道:“告诉我的兄弟们,少爷我要死了,他妈的,帮我多杀几个日本人。将来日本人被赶跑了,到我坟上告诉我一声……还有……重庆……算了,算了,高队长,下手的时候利索点,一枪把我解决了!”
“放心吧,我是出了名的高一枪。”
高平超掏出了枪,对准了孟绍原:“孟主任,兄弟是奉命行事,黄泉路上,您别怪我!你走好!”
孟绍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砰”!
高平超面无表情的扣下了扳机……
……
“这小子,有点英雄气概。”唐纵站在窗口,笑着说道。
“他不定心里怕得和什么似的。”戴笠摇了摇头:“还装好汉,你看,他吓的眼睛都闭上了。”
“这小子成,真把通县保安队给策反了,日本人那里乱成一团,不得不抽调兵力镇压,间接让29军可以安全撤退。而且,几个地方的伪保安队全部起义反正,带来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嗯,没他孟绍原不敢做的事,也没他孟绍原做不成的事。”戴笠的嘴里露出了一丝笑意:“最让我满意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没大喊大叫咱们冤杀功臣?”
“不是,他和宋子文、孔祥熙的关系都非同一般,要被枪毙了,也没嚷着要见这两个人救他,他还是很清楚自己身份的,他是我的人,我要用他,杀他,都只能我说了算。”
唐纵笑了:“戴先生,你心里不知道把他宝贝成什么样,通县起义,舆论哗然,民情振奋,委员长都亲自表扬了你。你不还在委员长面前说这是孟绍原精心策划的计划,并且亲自去执行的?”
“这个独木置鬼(短命鬼)!”戴笠竟然骂了一句家乡话:“害的我在委员长面前帮他说谎。委员长问我我知道这个计划吗?我只能硬着头皮说孟绍原已经向我汇报过了。”
“好了,好了。”唐纵笑道:“吓也吓得差不多了,让他上来吧。”
“老唐,一会我训斥他的时候,你可不能帮他说话。”
……
“砰”!
一声枪声。
孟绍原胆战心惊的睁开了眼睛。
咦?
没死?
打偏了?
浑身上下也没哪里疼啊?
“喂,高队长,打偏了啊!”
“我说过我是高一枪,可没说这一枪能不能够打准啊。”高平超笑了,然后收起了枪。
“不是……这……”孟绍原终于反应过来:“真的在吓唬我啊?”
“我都说了您别怪我,我是奉命行事。”
“哎哟妈哎……咚……”
孟绍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冷汗,一层层的从额头上冒出。
“孟主任,走吧,戴先生还等着见你呢。”
“别动,别动,我脚软……”
……
孟绍原在上海看到了戴笠。
此时的戴笠,坐在那里,看着文件,头也不抬。
唐纵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喝着茶,也只当没有看到孟绍原进来。
“戴先生……”
“你个混蛋东西!”
“砰!”戴笠猛的一拍桌子:“我让你到上海来,你跑到北平去,你孟绍原是不是无法无天惯了?你是不是当我真的不敢杀你?”
“不是,戴先生,我错了。”
“我现在就枪毙了你!”
戴笠从抽屉里掏出手枪,对准了孟绍原。
眼角余光,却落到了一边的唐纵身上。
到你出马的时候了,你一劝,我枪就放下了。
可偏偏……唐纵无动于衷……
你戴先生刚才自己说的,不能帮着孟绍原说话,所以关我唐某人什么事?
怎么收场?
你自己想办法吧?
“戴先生,绍原真的知道错了。”
还好,孟绍原主动说道。
戴笠总算找到了个台阶,把手枪朝着桌子上一放:“孟绍原,要不是看在你过去立的那些功劳……你说,你怎么想到去策反通县保安队的?”
“那不是,我想着总得做点事情……”
孟绍原早就想好回来后应该怎么回答了,现在总算派上用场,一通云山雾罩,自己怎么到达通县的,怎么辛苦策反保安队的,当中如何如何危险。
心里一想到要为戴先生办事,那就浑身干劲十足,戴先生洪福齐天寿与……
“满口胡言,不知所云。”戴笠脸色好看了不少,又从抽屉中拿出了一样东西,不过放下来的时候很小心:“拿去吧。”
“这什么啊?”
“孟绍原!”唐纵帮着戴笠回答了,只不过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汝冒险达到命令中之任务,办理困难或危急事件甚切机宜,特授予六等云麾勋章!”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云麾勋章
六等云麾勋章!
特种襟绶附勋表云麾勋章!
就在之前,孟绍原被吓个半死,但怎么也都没有想到,一转眼,他却获得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枚勋章!
这是一个何等巨大的荣耀。
唐纵站起了身,拿过勋章,亲手帮孟绍原佩戴在了胸前。
“谢谢戴先生。”孟绍原大声说道:“孟绍原必然不会辜负戴先生的期望,忠勇报国,誓死杀敌!”
“这是委员长亲自颁发给你的。”戴笠的声音终于变得和过去一样,沉稳、带着几分冷漠:“孟绍原,你虽然屡立战功,可你目无纪律,散漫成性的性格,总是要适当收敛一些的。”
“我知道了,戴先生。”
佩戴在胸口的勋章,让孟绍原不由自主有了一种沉重感和责任感。
他过去是不太相信这种说法的,可是只有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会明白。
“北平、天津,相继沦陷。”戴笠面色凝重:“这和你之前的预判完全一样,目前,政府已经开始陆续将工厂机器等等,撤往大西南地区。”
好,国民政府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上海开战了。
为确保首都安全,中国统帅部遵照国防计划甲案,陆军集中兵力准备歼灭上海的三千日军海军陆战队,海军堵塞江阴全歼日军长江舰队。
只是后来机密泄露,日本长江舰队仓皇逃出长江口。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移民清物,坚壁清野;避实击虚,昼伏夜动。”戴笠缓缓说道:“一旦开战,这就是我们的作战方针。政府的作战行动,不是我们能够干涉的,但我们这些做情报工作的,必须做好自己的事,配合正面战场作战。”
孟绍原站的笔直。
即将开始的淞沪会战,对于中国来说绝对不是无准备之战。
“上海,将是我们最活跃的战场。”戴笠的目光落到了孟绍原的身上:“开战之前,开战之后,所有特工,必须活跃在第一线。做领导的,身先士卒。每一个牺牲,都将是不朽的。孟绍原,我知道你性子散漫,做事不喜欢请示汇报。那好,我就给你特权,在上海,撒开膀子干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把你的本事全部拿出来,策反、暗杀、侦破,总之言之,不需要再隐瞒自己的能耐了。”
“绍原明白。”孟绍原大声回答道:“我不知道战争会打成什么样子,但我可以保证,我指挥的每一个小组,会让日本人和汉奸,晚上做噩梦的时候都被惊醒的。”
戴笠微微点头:“不要辜负胸前的勋章!”
……
现在,上层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战争,再也无法避免。
上海,必有一战。
那些老部下,对于孟绍原忽然失踪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这次不太一样,他……
他居然得了一枚勋章。
孟少爷本来就喜欢吹牛炫耀,现在骗到一枚……嗯,包括田七在内,几乎所有老部下,都认为孟绍原是用手段骗到的勋章……这家伙更加要上天了啊。
果然,孟少爷戴着勋章,就没想要脱下来的意思。
他从二楼转到一楼,从一楼又转到二楼,出这个办公室,进那个办公室,一脸假惺惺虚伪的样子,对部下嘘寒问暖,不时的摸一下自己胸前,那意思就是,看啊,看到我胸前多了一样什么东西了吗?
还真有不了解他性格或者存心拍马屁的人说:“哎哟,孟主任,您被授勋了?恭喜恭喜。”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孟绍原就会摆出一脸的大义凛然:“是啊,被授勋了,六等云麾勋章,没见过吧?哎,这就意味着我身上的责任又重了一些啊。好好做,你将来也许也能授勋。”
“呸,小人得志。”
“呸,交了狗屎运了。”
这是田七、祝燕妮、项守农、袁忠和几个人同时说出的话。
就连开会的时候,孟绍原也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到自己的勋章:“上海,乃重中之重,我等特工……”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之后,总不忘话锋一转:“不要辜负国家信任,总要用自己的鲜血把胸前勋章染红而已。”
“老袁。”祝燕妮凑近低声说道:“你受得了他这幅嘴脸不?”
“谁受得了?”袁忠和轻轻一声叹息:“我现在倒希望日本人一颗子弹把我打死算了。”
“孟主任。”
刚刚开会完,陈荣阳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了,一看孟绍原的胸前:“哎哟,授勋了?还是云麾勋章。”
完了!
祝燕妮几个人面面相觑。
“见笑,见笑。”孟绍原立刻来了精神:“这勋章……”
“轰”的一下。
祝燕妮几个人一哄而散。
怎么了?
陈荣阳大是奇怪,怎么这几个人好像见了鬼似的?
很快他就明白了。
孟绍原足足和他吹嘘了半个小时关于勋章。
陈荣阳听得头都大了,找个空子,赶紧说道:“孟主任,这是各潜伏小组名单,请你过目签字。”
孟绍原接过自己看了一下,上面沈醉、陈荣阳、冯晨等人都在名单上。
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掌握这份名单的,也必须汇总一下,一旦泄露,就从知情者那里开始查起……对了,这些潜伏组长中,有没有被授过勋章的?”
陈荣阳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孟主任,你的电话。”
万幸的是,这个时候一个电话算是救了陈荣阳:“孟主任,您接电话,您接电话。再见。”
“嗖”。
陈荣阳飞奔而出。
“这小子现在怎么跑步那么快?”孟绍原嘀咕着,回到办公室接了下来:“我孟绍原。”
“孟主任,好大的威风啊。”
“啊?大小姐?”
竟然是孔令仪!
“孟绍原,你在南京时候怎么说的?”电话那头的孔令仪说道:“你说你一到上海,就会来拜访我,你到上海已经多少时候了?前几天我让高凡义给你打电话,都说你不在,问去哪了,没人知道,你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我啊?”
“不敢,不敢。”孟绍原硬着头皮:“实在是有紧急任务,我的手下也的确不知道我去哪了。”
“那好,你在南京请我吃了一顿饭,到了上海,我做次东,请你吃饭,晚上6点,我让高凡义来接你。”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孟绍原长长松了口气。
不好惹,不好惹,这位大小姐的饭只怕不是那么好吃的。
把这事暂时放到一边,孟绍原拿起了电话:“田七,过来一趟。”
没一会,田七就来到了办公室。
“日本人在上海的密电码工作破译的怎么样了?”
孟绍原一开口,田七就皱了一下眉头:“很难。日本在上海的特务机关实在是太多了,陆军有陆军的,海军有海军的。魏大铭从南京给我们调了两个专家来,一个负责陆军,一个负责海军,只是进展缓慢,日本陆军特务机关的密电码破译出了一小部分。”
“嗯,我知道没那么容易。”这是在孟绍原预料之中的事:“田七,你帮我办几件事,第一,是想办法帮我约一下日本海军部X机关的负责人,吉本广原少佐。就在公共租界,你就说是我孟绍原约他的。第二,有没有我们控制住的汉奸,主要和日本陆军上海特务机关无线电和窃听部对接的,最好是直接能够联系到新田由贵的?”
“有,上海市政府电报局的秘书黄庆东,他很早就被发展成间谍了。被我们抓获后,这家伙是个软骨头,全部招了。按照你吩咐的,像这样还没有罪大恶极的汉奸,在控制好他们的家人后,继续让他们充当汉奸,随时等候调用。”
这也是孟绍原的一个习惯。
当发现一名间谍后,他并不急着把他立刻抓起来,关起来,反而会放了,他要把这个间谍的作用最大化。
一直到榨干他身上最后的一丝利用价值为止。
“让黄庆东联系新田由贵,明天下午2时,在公共租界那家法国人开的餐厅里见面,告诉他们的古经理,把靠近大马路,有窗户的那个位置留给他们。”孟绍原在那沉吟着:“那个位置最好,利用观察,再帮黄庆东准备一份逼真的情报。”
“明白了。”田七也不问孟绍原究竟要做什么。
过去,他们还会猜测一下这个孟主任的用意,真实目的,但后来发现这完全是徒劳的。
他孟主任到底想做什么,只有到了最后一刻才会清楚。
“抓紧去办吧。”孟绍原仔细考虑着计划之中还有什么疏漏:“时间、地点,包括他们坐的座位,一点差错都不能够出现。”
“那我现在就去办。”
孟绍原坐在那抽了根烟,看了一下时间,起身,先摘下了自己身上的勋章,仔细的放好,然后换了一身衣服。
八月的上海,非常的闷热。
一出门,稍稍走几步路,全身立刻都是汗,衣服贴在身上要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一出门,看到一辆轿车已经在那等着,“老朋友”高凡义早就等着了。
“哎哟,早来了啊,怎么不进去坐?”
高凡义笑着回了声:
“就你那里面,普通人谁没事敢进去啊?进去了还能出来?孟科长,啊,不,孟主任,上车吧,我们家大小姐在那等着你的大驾呢。”
第二百八十三章 飞机药品
上海西摩路369号。
这里是宋美龄嫁给委员长之前的住处。
旁边就是西摩路基督教堂。这幢花园洋房为西欧乡村别墅风格。大铁门内有一条甬道通向内门石阶,沿石阶可进入客厅。客厅里镶着彩色玻璃,铺着老式嵌木地板。客厅东边是拱型内室,西边是大客厅。二楼一间朝北小房间就是宋美龄闺房。
现在,已经给孔令仪居住了。
进入的甬道两边,有不少荷枪实弹的保镖,那都是孔祥熙帮着自己宝贝女儿请的。
孔令仪的会客地点,是在西边的大客厅。
如果说外面八月份的上海,闷热异常,可是在这里,却只感到丝丝凉意。
同样在大客厅四角放的大冰块。
这这里的大冰块别有一番讲究。
上面没有大吊扇在那呼呼的吹着。
按照这些大户人家的说法,大吊扇对着人吹,很伤身体,最好的办法,就是四个角落的冰块从早到晚都在,靠着自身融化散发出来的凉意降温。
二十四个小时冰块不能停,而且这里有这么多的房间啊。
一天下来,光是冰块的消耗就够惊人的了。
“孟科长,你的架子真大。”一看到孟绍原,孔令仪依旧嘴不饶人:“非要我把高凡义调去请你,你猜肯来?”
“大小姐,冤枉。”孟绍原硬着头皮:“我到上海,公务繁忙,又去了一趟北平,刚刚才回到上海,实在没有时间来拜访大小姐。”
“算了,我知道你到北平,是去策反通县保安队起义的。坐吧。小高,上菜。”
迟的是中餐。
一共就孟绍原和孔令仪两个人吃。
一上来,就是八个冷盘。
鱼翅海参冻、陕南双拼、烟熏马肉、粽香扎蹄……
喝的是红酒。
孔令仪举起杯子:“孟绍原,祝贺你高升,也祝你在通县旗开得胜。”
“谢谢。”
在这里,孟绍原不敢过于放肆,只是抿了一口红酒。
他也品不出好坏来,反正她大小姐的东西总是不会错的。
孔令仪一个劲的催促他多吃点,自己却基本不动筷。
“我从来不关心政治。”孔令仪开口说道:“可是日本人悍然侵犯北平、天津,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听父亲说,这一次上面一致认定,一定要打了,而且是大打出手。孟绍原,这个时候把你调到上海,恐怕……”
孟绍原知道孔令仪这是好心。
她比绝大多数的人都知道上层在那决定的事情,比如国民政府决定在上海动手,歼灭在这里的三千海军陆战队。
一旦开战,孟绍原这样的特务,必然陷入危险之中。
“绍原明白。”孟绍原平静地说道:“我是特务,同时我也是一名军人,少校,而且我刚刚被授予云麾勋章,战端开启,杀敌报国,本来就是我等军人的职责。”
“打仗的事,我不懂,不过如果你想换份工作,我总还能帮上一些忙的。”
“谢谢大小姐好意。”孟绍原笑了一下:“如果在这个时候我逃离的话,那我孟绍原就变成了一个笑话,从此后,再也不用在人前抬头了。”
孔令仪凝视着他,忽然发出轻轻一声叹息:“父亲前两天还在上海,我和他说起此事,他也说过,你孟绍原是宁可血流五步,也绝不会当逃兵的。”
孔祥熙倒蛮了解自己的。
菜一道接着一道上着,有些是孟绍原别说看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过的菜。
这绝对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感觉。
两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的菜?
有的菜,一筷子都没有动过。
“是不是有些奢侈了?”孔令仪像是看出了一些什么:“你是第一次来,将来恐怕也难得会来,所以我特意让厨房里准备的丰盛一些。我已经说过了,把每天的六菜二汤,改成四菜一汤,节约下来的钱,到时候全部捐给国家。”
孟绍原很清楚,这话听起来有些荒唐,可对孔令仪这样的人来说,能够把自己每天的生活标准降低,已经很了不起了。
“北平抗战一起,大小姐已经捐了一大笔的钱给前线的将士。”一直站在一边等候传唤的高凡义开口说道:“而且她还在动员身边好友,大家拿出一笔钱来,买架飞机捐给国民政府。”
说实话,孟绍原特别别扭这种吃饭方式。
两个人吃那么一大桌子的菜,边上还有个人在那和个电线杆子一样站着。
问题是,孔令仪不觉得这有什么高凡义自己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高凡义,你老明里暗里和我说要去军队里打仗。”孔令仪笑了笑:“现在孟绍原就在这里,你问问他,看他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
“保护大小姐一样是我的职责。”高凡义淡淡的回答道。
口不对心。
孟绍原一眼就看出来了。
听到“军队”两个字,高凡义眼中闪动着炽热的火花。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军队。
可惜啊。
高凡义本身就是从军队里挑选出来,保护大小姐的,现在还在军队里挂着虚职,而且就因为保护孔令仪,军衔从少校一路晋升到了上校。
上校啊。
多少人浴血苦战,也都晋升不了一级。可高凡义就因为保护之功,轻轻松松的就当上了上校。
而且,孔令仪是不会放人的。
想让高凡义回到军队里太简单了,又何必劳烦自己这个小特务呢?
孟绍原心知肚明,也不说破:“大小姐的拳拳之心,前线的将士们知道了一定会很感动的。只是绍原有个建议,这笔钱不用买飞机了。”
“为什么?”孔令仪问了一声。
“多一架飞机,少一架飞机,改变不了大局。”孟绍原轻轻叹息一声:“可是如果能把这笔钱省下来,大量购买药品,却能够挽救几千几万将士们的生命。”
“孟绍原,你知道为什么九·一八、一·二八的时候,总有名流购买飞机捐献国家,号召抵抗到底吗?”
“不知道。”
孔令仪笑了,有些讥讽:“飞机大,捐献的时候引起的轰动大,有影响力。记者们会蜂拥而上,民众们也会热血沸腾。捐献药品,就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了。因为在普通老百姓的心目中,药品的价值,是无法和飞机相提并论的。”
孟绍原恍然大悟。
一直存在于他心里的一个谜团终于解开了。
过去他看书总看到,抗战期间,某某人捐献了一架飞机,甚至连那位杜月笙,不也捐献飞机了?
他一直都在想,捐献的飞机,对于抗战来说到底有多大的用处?有这钱,还不如多买几挺重机枪、轻机枪,多买一些能够救人的药品。
现在,孔令仪帮他揭开了这个谜底。
“捐献的那些飞机,一架折合国币二十余万元。”孔令仪算了一个账:“这的确不少钱了,可是对那些大商贾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但是这些飞机,都是民用小飞机,用来运送人不错,但却上不了战场,但二十万元,却给自己带来了莫大的名声啊。药品?没有这个效果。”
孟绍原呼出了一口气。
怪不得抗战期间,那么多的名流踊跃捐献飞机。
他一度以为这时代的飞机和大白菜的价格一样呢。
京剧大师梅兰芳,也捐献过飞机,可他的一套戏服,就价值大洋七万。
当然,梅兰芳的爱国之心是绝对无法否认的。
“孟绍原,这就是为什么要捐献飞机的原因。”孔令仪淡淡一笑:“我们这次,连名称都想好了,就叫上海名媛慷慨捐资,义买飞机支持抗战。现在被你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就没有意思了。”
“这个……”孟绍原讪讪说道:“有飞机,总比没有飞机好。大小姐的慷慨,那是顶顶好的。”
“你这个人就是虚伪。”孔令仪撇了一下嘴:“明明心里不以为然,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根本不一样。这样吧,明天我把她们叫到一起,告诉她们,我们买的飞机,不合用,还是都用来买药品。
我们经常去香港、美国,购买药品的渠道总比你要多一些,我会带着这笔款子,尽可能多的购买药品,带回来,交给你来使用。孟绍原,我不关心政治,但我一样是个中国人,这么做你总能满意了吧?”
孟绍原站了起来,给自己杯子里倒了满满的一杯子红酒,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一口喝的干干净净,然后对着孔令仪深深鞠了一躬:
“大小姐,我代表前线的将士谢谢你。”
“就为了这些药品,能够使你孟绍原折腰,也算是值得了。”孔令仪认真地说道:“戴雨农对你赞不绝口,我父亲,舅舅也都对你青睐有加,孟绍原,好好的打仗,好好的活着,别死了。”
“我尽量吧。”
孟绍原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了。谁想死啊?可一旦上了战场,子弹不会因为自己是孟绍原就绕着自己走吧?
“好了,吃饭,吃饭。”孔令仪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落寞。
这个孟绍原,全部的心思都在战场上,也许为了等待这一刻,他已经准备了太久太久了吧?
日本人啊,为什么一定要发动战争呢?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两个信封
上海公共租界。
孟绍原坐在那里,喝着茶,一包烟放在一边。
对面,就是法国人开的西餐厅。
开战前,中日特务在公共租界里互换情报的事情时有发生,开战后,一下便少了许多。
毕竟两国之间是否打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坐到了孟绍原的对面。
“吉本先生?”
“是的,你就是孟绍原?”
日本海军军令部X机关负责人,吉本广原少佐。
“吉本先生,喝茶。”孟绍原很热情的给吉本广原倒上了茶。
“孟先生。”吉本广原皱着眉头:“我是大日本帝国的海军军官,你是中国情报部门的,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见面?如果不是中间人我很信任,一再邀请,我是不会来的。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情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吉本先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孟绍原笑着说道:“中日开战,我们是敌对国,我不会那么天真,以为可以从你这里得到情报的。”
“那么你……”
“我就是佩服你,想见见你。”
“佩服我?”
孟绍原一本正经:“你来中国的时间并不算是太长,结果很快就得到了我们的军用密电码,你也不用否认,杜逊土都被我们抓了,这你一定已经知道了。有你这么大本事的人,不多。我一直想见见你,这打仗了,我要是再不能够见到你恐怕以后就很难了。”
吉本广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的,这是他来到上海之后的得意之作。
对于任何一个情报人员来说,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破获敌人的军事密电码都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新田先生。”
“请坐,黄先生,这么急着要见我,为了什么事?”
“新田先生,我得到了一份新的情报。”
新田由贵一边听黄庆东说着,一边偶尔一转头。
对面饭店里的,那是谁?
孟绍原和?
吉本广原?
孟绍原怎么会和吉本广原在一起?
“我可以告诉你,吉本广原少佐正在和我们进行合作,所谓的合作,就是彼此交换情报。”
那次和孟绍原交换人质的时候,他说的话全部浮现到了新田由贵的脑海中。
孟绍原知道新田由贵绝对不会相信的,他只是在对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猜忌的种子。
这颗种子在新田由贵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生根了。
新田由贵曾经悄悄的调查过吉本广原,因此一个属于陆军,一个属于海军,能够得到的资料并不是特别多。
而且,吉本广原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怀疑的地方。
然而,现在新田由贵,亲眼看到孟绍原和吉本广原在一起了,而且似乎交谈甚欢的样子。
那颗种子,正在悄悄的发芽……
……
“哈哈哈,了不起,了不起。”孟绍原笑着说道:“吉本先生,我真的越来越佩服你了,中日开战归中日开战,但这妨碍不到我们的友谊。中国有句老话,叫做一见如故,我想说的就是我们吧。”
吉本广原微笑着:“我也曾经听过你的不少事情,在情报机构里,你也属于非常出色的了。”
“哪里,哪里。”孟绍原摆了摆手:“我算得了什么啊。对了,吉本先生,我央着中间人向你求的那东西?”
吉本广原迟疑了一下:“你真的要?”
“那还能有假?”孟绍原特别认真:“我都说了,我的一个亲戚,是报社的,眼下中日开战,如果这个时候能够登一首日本人的俳句,也许能够起到缓和中日关系的作用。”
吉本广原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孟绍原,还有一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孟绍原把里面的纸张掏出,那上面写的是日本俳句:
“黄浦江畔,流动着的是江水,那点点的星光照射在舰船上啊。”
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他妈的,就这自己每天都写几十首。
孟绍原从陈荣阳那里得知,吉本广原喜欢写日本的俳句,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而且任何人向他要他自己写的俳句,他都不会拒绝的。
那个中间人,也同样提出了孟绍原的这个“请求”。
这样是吉本广原今天愿意来见孟绍原的一个原因。
他的俳句早就准备好了。
“好啊,好啊,这意境。”孟绍原“啧啧”夸个不停:“吉本先生,你真的是能文能武,不光把情报工作做的如此出色,而且这俳句写的,绝了。尤其是这句,‘那点点的星光照射在舰船上啊’,气势磅礴,不是军人根本写不出来。”
吉本广原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得意洋洋。
自己的作品能够得到欣赏,那总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孟绍原小心的收好,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了吉本广原的面前:“吉本先生,这是你的。”
“这是?”
“你打开了看看就知道了。”
吉本广原疑惑的打开。
里面,是一叠的日元。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管这叫润笔。”孟绍原笑着说道:“一千日元,你别嫌少,我说了,我亲戚是报社的,刊登你的大作,总是要给你润笔的。”
“这,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如此精美的诗句,我还觉得少了。”
孟绍原心里大骂,什么鸟玩意?十块钱都不值。
“那我就厚颜收下了。”吉本广原收好了钱,举起了茶杯:“我以茶代酒,敬你。无论中日关系如何,我想我之间还是非常愉快的。”
“当然,当然。对了,叫菜,叫菜,今天我们得好好的喝一顿。”
……
吉本广原给了孟绍原什么东西?
孟绍原为什么要给吉本广原钱?
“孟先生,海军部的那些人,我的确很瞧不起,但身为大日本帝国的军官,绝不会出卖日本利益的。他们也不可能和你交换情报!”
那天,新田由贵斩钉截铁的回答孟绍原。
也许,是自己错了?
海军部的那些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否则,刚才孟绍原为什么要给吉本广原钱?
而且看起来还不少?
他们现在在那点菜叫酒了。
互相敬着酒,不时的笑着。
八嘎!
不管如何,吉本广原,你都是帝国的军官,竟然和一个支那情报官员如此的友好。
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
还是你早就和孟绍原开始交换情报了?
“黄先生,感谢你的情报。”
新田由贵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我回去会确认情报的真实性,我还有点事,就不多留你了。”
等到黄庆东一走,新田由贵立刻借用了餐厅里的电话:“喂,我是新田由贵……那个扒手,对,张阿根……我需要立刻见到他,要快,我在路易餐厅里等着他……”
他挂断了电话,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
“我是古经理,新田由贵刚刚打了电话,要见一个叫张阿根的扒手。”
……
“陈队长,张阿根是谁?”
“公共租界里的扒手,很有名。”
“立刻抢在日本人前找到张阿根,快!”
……
孟绍原和吉本广原喝掉了整整一瓶酒。
吉本广原喝的浑身是汗,不时的发出大笑。
孟绍原也喝的差不多了:“吉本先生,今天真是难忘的一天啊。好了,我想你一定还有事,今天就到这里,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见面。”
“会的,一定会的。”
吉本广原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摇摇晃晃了:“孟先生,你是我的朋友,我们将来一定还会在一起喝酒的。”
“我……我送你出去……出去……”
……
“哎哟,先生,小心。”
一出饭店,吉本广原一个踉跄,边上冲出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国人,一把扶住了吉本广原:“我帮您叫车。”
“你的,大大的好。”吉本广原冒出了一句生硬的中国话。
他被送上了黄包车,还没忘记对孟绍原摆了摆手:“再见。”
“再见。”
孟绍原身子也是一晃。
那个中国人赶紧也扶住了他:“先生,我也帮你叫车吧。”
孟绍原掏出了几块钱,学着吉本广原的腔调:“你的大大的好,这个,赏你的。”
……
“先生,侬要个东西。”
张阿根讨好的把两个信封交给了面前的男人。
那男人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去吧,不要和任何人说起。”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张阿根兴高采烈的走了。
那男人立刻把两个信封递给了身边的新田由贵:“新田阁下,您要的。”
“嗯,立刻回去,记得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
“是的。”
……
“田老板,事情办妥了。”
站在田七面前,张阿根恭恭敬敬的:“这是那个人赏我的。”
“你拿着吧。”田七从口袋里又掏出了十个大洋:“这个,是我赏你的。”
“谢谢田老板,谢谢田老板。”
张阿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两面拿钱。
田七一转身:“孟主任,我可亏了一千日元啊。”
“回去给你补上。”
孟绍原笑了。
张阿根从吉本广原是身上,偷了装着一千日元的信封,以及从孟绍原的身上,偷了写着俳句的信封。
只是他交给新田由贵的,却全部都被事先准备好的另外两个信封调包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大魔法师
两个信封就放在新田由贵的面前。
当小心拆开吉本广原交给孟绍原的那个信封,里面的内容让新田由贵面色大变。
是陆军上海特务机关的密电码!
并不是特别的完善,只是一小部分。
但这毕竟还是密电码啊!
日本陆军和海军虽然矛盾重重,但密电码基本的原型都是一样的,其中只是根据各自需要加以一些改动。
混蛋!
孟绍原之前说的没有错,他真的在和吉本广原合作,互相交换情报!
不可饶恕。
出卖帝国利益,不可饶恕的混蛋。
你会上军事法庭的。
丑陋的家伙,丑陋的海军!
然后,当他拆开第二个信封的时候,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里面,除了有一千日元,还有一份文件。
那是自己儿子,新田陇一在南京被抓获时的交代材料的附件。
比较简单,只是说明了新田陇一被抓,没有经过多少抵抗就交代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文件的末尾还写着:
“这是部分材料,如果需要,我可以提供有新田陇一亲笔签名的招供书。”
完了。
在那次交换人质之后,新田陇一按照父亲的授意,坚定的说自己没有在中国情报机关交代自己的身份,所以中国人以为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日本特工。
在他老子新田由贵的庇护下,新田陇一继续得到重用。
甚至,就在帝国在北平开战的次日,他还被晋升为了少尉。
一旦他的交代材料曝光,那么,陇一的前途就全部被毁了啊。
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还对他寄予了厚望。
陇一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否则,他会被赶出特务机关,被押解回国受到审判,即便出狱,他也会在耻辱中过一辈子的。
新田由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想了很久很久。
过来一会,他颤抖着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利通公司?帮我接孟老板……”
……
孟绍原又一次见到了新田由贵。
“新田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一看到新田由贵,孟绍原依旧带着他的笑容。
可是看到孟绍原,新田由贵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吉本广原。
蛀虫!
帝国的蛀虫!
孟绍原种下的那颗种子,不但生根发芽,而且正在茁壮成长。
“请坐吧,孟先生。”
新田由贵勉强笑着:“自从上次上海一别,孟先生春风得意,步步高升。恭喜。”
“恭喜的不该是我,而是新田先生。”
“为什么?”
孟绍原笑了笑:“昨天,我和吉本广原在一起吃了顿饭,然后,等我回去,发现我丢了一些东西,今天,新田先生又约我,就算我是个笨蛋,也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新田先生,偷窃是可耻的行径!”
“身为情报人员,出卖情报才是真的可耻!”新田由贵带着一丝恨意说道。
“出卖情报?你有证据吗?”孟绍原冷笑一声:“就凭着你偷去的那些东西?上面写着谁的名字?不,吉本广原不会承认的。这根本是你在栽赃陷害!至于我?难道你们日本情报机关还能够找到我,让我来作证吗?笑话。”
新田由贵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好吧,那是你们的事,但我可以确定,出卖帝国的利益,一定会得到惩罚的。然而,你为什么要把我给牵扯进来?准确的说,你为什么要出卖我的儿子?”
“你多大了,新田先生?”孟绍原讥讽地说道:“你是个孩子吗?你在用孩子的思维方式考虑问题吗?我给过你机会,但你拒绝了我的善意。吉本需要情报,一份足以打击你们陆军情报机构的情报,他和我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为什么不能向他提供这份情报?
出卖?你居然和我说出卖?新田陇一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出卖他?难道你需要我像他的另一个父亲一样保护他?荒唐,这是我听过的最荒唐的话了。新田先生,当有人从一开始就拒绝了我的善意,你认为我能给他提供什么样的保护呢?”
新田由贵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我知道,你也偷走了我提供给吉本的情报。”孟绍原决定给对方来上致命一击了:“但那又能怎么样呢?我还可以重新整理一下,甚至,我那里还有新田陇一的口供原件。我随时随地都可以交出去。”
“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新田由贵喃喃说着:“这会逼死陇一的,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你,居然说我没有权利?”孟绍原笑了,笑的非常开心:“你忘记我是谁了吗?我是孟绍原。啊,也许我还可以做得更加残忍一些。你猜我会怎么做?如你所愿,我不把口供交给日本海军情报机关,我会交给报社,我们的报社!”
新田由贵脸色一片惨白。
孟绍原却并不准备放过他:“新田陇一的完整口供,包括他的签名和手印。我们的报纸会说,看啊,日本人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一样会投降,他们一样会当叛徒。看啊,只要我们坚持,就一定会胜利,日本人一定会失败的。”
新田由贵摇摇欲坠。
疯了,孟绍原绝对是个疯子。
一旦这个疯子这么做了,新田陇一、自己、新田家、甚至是整个陆军上海情报机关就全完了。
这将迅速变成日本情报史上的最大丑闻。
那时候,就不仅仅只是审判那么简单了。
会有无数的人被牵扯进来,身败名裂。
会有无数的人想要杀了自己。
会有无数的人要让新田家付出代价的。
“孟先生。”新田由贵语气干涩:“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罢手?”
“要我怎么做?你是做情报工作的,难道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孟绍原淡淡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是我新的合作伙伴,我要你向我提供你们的密电码。”
“不,不,这是对帝国彻底的背叛。”
“背叛?你早就已经背叛了。好吧,海军部的?向我提供海军部的密电码,你是密电码专家,你一定会知道的。”
新田由贵沉默了。
孟绍原玩了一个巧妙的心理战术。
他先让新田由贵因为儿子的事情心态崩溃,方寸大乱。然后,当他索要陆军的密电码不成,迅速的转而索要海军部的密电码。
这,已经在新田由贵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了。
不仅仅是因为日本陆军和海军根深蒂固的矛盾,而是他一直认为,是海军部的吉本广原出卖陆军的利益在先。
基于这个原因,而且为了保住新田陇一的秘密,出卖海军的清白在他的心理上已经变得可以接受了。
但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当他出卖了海军部的密电码,等于又有一个可怕的把柄掌握在了孟绍原的手里。
孟绍原是那种轻易会放过他的人吗?
不是。
任何人都不会那么轻易放过的。
孟绍原会如同一个恶魔,一个吸血鬼,一点一点的吸干新田由贵的血,最终让他彻底变成自己的一个傀儡。
也许新田由贵很清楚这一点,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这同样也是绝大部分人的劣根性。
逃避现实,麻醉自己,欺骗自己。
一直逃避到大祸临头的那一天。
新田由贵正是这么做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孟绍原,眼睛血红:“我们的密码原理是一样的,我的确掌握着海军部的密码,但请你清晰的回答我,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交易,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交易,这以后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孟绍原很认真地说道:“我保证。我能够得到这份密电码,已经心满意足,啊,我为什么还要来找你呢?我为什么要让自己多一个敌人呢?”
后来,随着孟绍原发誓的次数增多,在军统内部开始流传一个只有资深特工才知道的“歇后语”:
孟绍原发的誓——等同放屁!
新田由贵信了,他的内心深处不信,但他必须要让自己相信。
他,已经走到了一条绝路上!
……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被送南京连夜紧急召唤到上海的电讯总台总台长,中国密电码专家魏大铭一看到办公桌上的东西,一把抓在了手上,看着看着他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
“这……这是日本特务机关的密电码……哪里弄来的?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天啊,天啊,有了它,日本特务机关在我们面前已经毫无秘密可言,一直到他们更换新的密电码为止。三个月,我们至少有三个月的时间掌握日本特务机构的秘密。天啊!”
魏大铭已经陷入到了狂喜之中。
“除了他,还有谁。”戴笠一指孟绍原。
“我的孟绍原,孟主任,孟大少爷。”魏大铭一把抱住了孟绍原:“你说,你要什么?你要天上的星星,我搬张梯子给你摘去。魔术师,你是个大魔术师!”
孟绍原有很多的外号。
而“大魔术师”这个外号,最先叫出来的就是魏大铭。
戴笠满意的笑了。
孟绍原立下的这个功勋,不下于歼灭了日军的一个师团。
这份功劳真的太大了。
一枚勋章都不足以嘉奖。
戴笠奇怪的是: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真的和魏大铭说的一样,孟绍原这小子他拥有着不可思议的神奇的魔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