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十六章 杀父仇人
“情报全部弄清楚了,那边正在改装。”
甘宁进来汇报道:“康臣树也去过仓库那里几次,仔细观察了一下,我们把他叫来,让他看看到底还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的。目前已经完工。”
“嗯,抓紧。”孟绍原点了点头:“明天就要启运了,记得,一定不能出现任何问题。根据康臣树和金斧头提供的情报,季云卿新购买了一辆雪佛兰卡车,没有上牌照,他准备把这辆卡车也一并捐献给日本人。连钱带车,真会做人啊。”
甘宁冷笑了一声。
“行了。”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抓紧时间办理,明天我会亲自督阵。”
“是的。”
……
孟少爷现在是个有家室的人了。
男人一旦有了家室,自然而然的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比如下了班了,第一念头就是回家。
戴笠说的也没错,特务还是尽量晚一些结婚的好。
有了家,很多之前无所顾虑的事情就有了顾忌了。
到家的时候,差不多要吃晚饭了。
到目前为止,孟绍原还是在蔷薇公馆住的时间比较长。
这也可以理解,新婚嘛。
整个蔷薇公馆上上下下,最不满意,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的恐怕就是邱管家了。
要说起来,邱管家对这门亲事,这个姑爷是严重不满意的。
但他只是一个管家,怎么能够管得了主人的事情呢?
还有让他崩溃的事情,就在孟绍原和蔡雪菲成婚的次日,南洋的电报就到了:
“暂缓,容议!”
那意思就是这门婚事暂缓,蔡雪菲的家里人还没同意呢。
可是……
怎么这么晚才回电啊。
邱管家欲哭无泪。
他还算是聪明的,悄悄的藏好了这份电报。
要不然让蔡雪菲知道,自己的管家居然背着自己打了小报告,吃不了兜着走啊。
对了,还有那个阿劳。
他凭什么也住在了蔷薇公馆?
还美其名曰要照顾主人?
照顾主人,回你自己家去!
邱管家觉得自己在蔷薇公馆的地位受到了严重挑战……
……
“邱管家。”
回到家中,孟绍原换上了拖鞋:“把我的皮鞋去擦一下。”
“你!”
邱管家忍气吞声。
忍。
谁让人家是姑爷呢?
“对了,还有,邱管家。”孟绍原叫住了拎着皮鞋想要出去的邱管家:“昨天我的西装,为什么会有皱褶?你是怎么做事的?”
我忍!
邱管家忍着严重的不满:“是,老……爷,我的……过错……”
一声“老爷”让孟绍原心中大乐:“既然身为管家,承担着管理一大家子的重任,工作嘛,就要细致,认真,负责。”
“是的,老爷。”
小人得志!
邱管家的心里把孟绍原的爸爸、妈妈、祖父、祖母、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他在蔡家那么多年,什么时候遇到过这个啊?
“这个……”孟绍原沉吟一下:“邱管家,你呢,工作繁重,很多事情照顾不到,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呢,我想给你减少一点工作量。”
什么?
还没等邱管家回过味来,孟绍原已经说道:“我是这么考虑的,你看,阿劳现在也在,可以把工作多让他分担一些吗?”
这已经严重触碰到了邱管家的底线,在他看来,自己在蔡家的管家地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
“老爷,我完全可以,不用再麻烦到其他人了。”
“我说邱管家,你怎么就没明白我的意思呢?”孟绍原不阴不阳地说道:“可以实行双管家制,竞聘上岗制嘛……”
“什……什么?”邱管家完全不懂:“什么竞……什么聘?”
“竞聘上岗。”孟绍原特别解释了一下:“就是谁更有能力,谁就坐上这张位置。”
“孟绍原!”忍无可忍的邱管家完全的爆发了:“你这个小人,你卑鄙无耻,你打击报复!这是蔡家,你别……”
“冷静,冷静。”孟绍原笑嘻嘻的:“怕了啊?你说你,之前老是看不起我,没想到现在我成了这里的主人了吧?还是安心的当你的管家吧,阿劳还要管我自己的房子呢,没空搭理这里的事情。我说邱管家啊,以后对我客气点没错。”
邱管家都无语了……
……
晚饭早就准备好了。
让孟绍原诧异的是,蔡雪菲竟然还请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山下由梨爱。
孟绍原的脸颊忽然有了一种疼痛的感觉。
那一巴掌,现在还没忘记呢。
“山下小姐那天喝醉了。”看到夫君一脸尴尬的样子,蔡雪菲微微一笑:“是我们招待不周,所以我特意请她来吃饭赔罪。”
“不,是我那天失态了。”山下由梨爱看了一眼孟绍原,目光有些复杂:“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你们这道歉来道歉去的,难道不知道少爷我尴尬吗?
“行了,吃饭吧。”蔡雪菲招呼着。
气氛有些尴尬。
蔡雪菲还特意准备了一瓶酒。
只是,这种环境下,这酒有些难喝啊?
“绍原君,我有一些东西给你看一下。”还是山下由梨爱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
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份报纸:“请您看一下头版。”
这是一份日文报纸,头版上的标题是:
“大日本帝国访华亲善代表团,在团长三菱重工副社长海北和夫带领下,不日抵沪……”
三菱重工?
这个日后大名鼎鼎的日本企业,在抗战期间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三菱重工自1873年正式成立以来,三菱便积极参与了日本帝国的每一场战争,仅甲午战争期间,以三菱为首的财阀便为日本捐赠了高达8000万日元的军费,占战时军费总数的三分之一。
作为回报,日本政府使三菱几乎垄断了国内造船业、矿业和银行业。世界最大运输公司“日本邮船公司”和亚洲最大造船厂“长崎造船厂”皆归在三菱名下。通过为侵略战争服务,三菱逐渐成长为亚洲最大的财阀。
抗战爆发后,三菱立即加入了对东北的掠夺,它抢占了大连地区所有的造船厂,并在伪满洲国首都长春修建了一座名为“三菱康德会馆”的豪华饭店,用于招待财阀和关东军上层。
在1937年的淞沪会战和次年的武汉会战中,日本海军所使用的4艘航母和2艘战列舰全部产自三菱;次后,三菱自广州南鹏岛掠走钨矿1350吨,将该岛地基完全挖空。
所以,孟绍原对这个日本企业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只不过,三菱重工的副社长访沪和山下由梨爱有什么关系?
“绍原君。”山下由梨爱声音低沉:“你还记得,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当然记得。
山下由梨爱的父亲叫山下荒重,是何儒意发展出来的间谍。
后来,他被日本右翼团体派遣的一个浪人杀死。
孟绍原何等聪明:“你父亲的死,和这个叫海北和夫的人有关?”
“是的。”山下由梨爱果然这么回答道:“我的父亲,和海北和夫很早就认识了,而且是非常好的朋友,但是母亲告诉我,就是这个人出卖了我的父亲……”
岂有此理!
山下由梨爱的父亲,不就是自己的老丈人?居然敢杀死自己的老丈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孟绍原一拍桌子:“混账东西,啊,不是说你们,是说这个海北和夫。为虎作伥,竟然还敢到上海来。山下老师,你是我的老师,我老师的父亲就等同于我的……我的亲人一般,这个仇我一定帮你报!”
“谢谢,谢谢,绍原君!”山下由梨爱感激地说道。
蔡雪菲微微一笑。
自己的夫君,哪里是一心相帮别人报仇,无非就是在那讨好山下老师罢了。
她早就猜到夫君和山下由梨爱的关系不一般,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哪有不出事的?
再加上那天山下由梨爱婚宴上喝醉失态,蔡雪菲心里更是一片雪亮。
蔡雪菲也不可能不吃醋,但既然现在自己是孟绍原的正牌夫人了,管理这一家子,夫君在外面造的孽,自己总得想办法帮他解决了是不是?
只是没想到,本来是想山下由梨爱来吃饭,缓和两人关系,却引出了这么一出。
“绍原君,这个海北和夫,也是老牌的特务了。”山下由梨爱很快说道:“当初在杭州的时候,何先生专门和我说过他,他很早就被从国内派到东北,担任东北‘三菱船业公司’的总经理,掠夺当地资源,是东北地区很大的一个特务头子。”
哦?这样子孟绍原倒是真的注意起来了。
日本殖民东北的时间非常长,也积累起了大量的殖民经验。
而在日本占领上海、南京等地后,也急需稳定各个占领区,有没有可能这个所谓的访问代表团,是来传授经验的?
如果真的和自己猜测的一样,那么倒要好好的关注一下了,于公于私,都不能让海北和夫轻松的进入上海,轻松的离开上海。
上海,真的是重地啊。
刚刚得到苗成方的情报,一个叫吉川五门的日本要员即将抵达上海。
现在,海北和夫和访问代表团又来了?
热闹了。
什么人都来上海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
而且,那些重量级的人物还将在未来的日子里陆续登场!
第六百十七章 半路袭击
3月下旬的上海,天气暖洋洋的。
冬天过了,春天来了。
孟绍原穿了一套最流行的浅蓝色西服,配着马甲和白衬衫。
脚上,是英国皮鞋。
头发用发蜡打的光溜溜的。
拿出象牙烟嘴,装上的是前几天才到货的埃及香烟。
“哎,有没有一点邵公子的味道?”
孟绍原问了一声身边的许诸。
他说的“邵公子”,那是号称“贵族诗人”,又有“希腊美男子、沪上孟尝君”之称,娶个老婆,都是李鸿章嗣女的新月派诗人、散文家、翻译家邵洵美!
打从见到了陈寅格之后,孟绍原对这些中国文豪那是敬佩有加,听闻到了邵洵美的大名,还专门登门拜访过。
可惜,人家对特务不感冒,吃了一个闭门羹。
孟绍原也不死心,后来得知邵洵美准备创办杂志“自由谭”,可惜之前的大手大脚,花钱不知节制,让其原本富裕的经济出现了很大问题。
知道这件事后,孟绍原大笔一挥,立刻给其送上了一大笔钱,这才让邵洵美见了一次。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可是让孟绍原大为倾心。
瞧瞧人家那派头,瞧瞧人家那目光一切的做派。
从此后,他就成了“邵粉”。
特别不能当别人粉丝?
原本,孟绍原喜欢穿深色西服,可自从见了邵洵美,就喜欢上了浅色西服。
粉丝嘛,可以谅解。
许诸看了看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南方的橘子到了北方就成什么了?”
“南橘北枳……嗯,许诸?你变着法子骂我呢?”
孟绍原有些恼怒:“你给我等着。几点了?”
“10点。”
“差不多了,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
“常高成,这批物资极其重要,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那。”
“放心吧,季老板,我亲自押送,绝对不会出事。”常高成拍着胸脯说道:“真要出了事,我拿自己的脑袋给你!”
季云卿心里还是不太放心。
最近一个阶段,上海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就连日本人那里,也都焦头烂额。
这笔捐款实在是太重要了,自从季云卿和日本人商量好了这件事后,据说日方前线的一个师团长,将亲自带着记者迎接,并且会大肆宣传,以显示中日亲善进行的顺利!
一旦出事,日本人那里第一个就不会饶了自己……
“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季云卿忧心忡忡:“高成,一切就拜托了。”
……
成都路,福德仓库。
一辆雪佛兰卡车停在仓库外面,几个拿着武器的人,警惕的监视着周围。
仓库里,十多个黑衣汉子,也都人手一枝武器,严密的守卫着放在正当中的十几只皮箱。
金斧头一声不响的坐在那里。
“常爷来了,常爷来了。”
“常爷!”
“常爷!”
一迭声的招呼声不断。
常高成走了进来。
“常老弟。”金斧头也站起了身。
“没事吧。”常高成看了一眼那些箱子。
“没事,这里是季老板的地盘,谁敢进来搞事?”
“老金,刚才金老板见了我。”常高成特别强调了这一点:“这批货责任重大,季老板再三关照一定不能出事。”
“放心吧,绝对不会出事。”
金斧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充满了妒忌。
以前这种事,季云卿找的人一定是自己。
可是现在都变了。
自己变成了看仓库了。
常高成变成了季云卿的心腹。
常高成丝毫没有注意到金斧头的异常:“老高,还是你负责开车,我和你一起。卡车车厢用帆布蒙起来,不许待人,以防监守自盗。前面两辆轿车,后面三辆轿车。经辅德里、狄嘉威路,离开公共租界,尔后会有日本人负责接应……”
在季云卿的手下,金斧头曾经是最能打的,而且车技也是最好的。
所以现在尽管失势,可一旦有重要事情需要用车,依旧还是由金斧头来开。
“知道了。”
金斧头默默的回答了一声。
“准备。”
金斧头看了一下时间:“装车!”
……
常高成并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从福德仓库出去,每隔一段路,就会有金老板的手下在那巡逻、接应。
一旦发生任何异常,这些人会迅速增援上来。
开车的是常高成。
他开的异常平稳。
此时,他的脑海里想的,却是昨天晚上季云卿悄悄召见自己时候说过的话:
“老金,我每个箱子里,都装了一枚手榴弹,引线和箱子连着,贸然打开箱子,很快就会爆炸,拎着跑,也会引爆。这个秘密,我就告诉你。常高成那批人,毕竟是新来的,我真正信任的人还是你啊。”
呸!
金斧头根本就不相信。
真正信任的人是我?
常高成这批人一来,拿到的好处早就超过了老人。
你不是不信任常高成,你是谁都不信任。
让常高成来监视我,然后又让我来监视住常高成。
季老板,你玩得一手好活啊。
……
“出发了吧?”季云卿一直都心神不定。
“出发了。”康臣树看了一下时间:“季老板,放心吧,金斧头和常高成亲自押送的,而且一路上都有我们自家的兄弟,出不了问题的。”
“可我这眼皮子总在跳。”季云卿却看起来一点都不轻松:“不行,不行,安排车,他们开的慢,我们开快点能追得上,我要亲自目送他们离开公共租界才行。”
“哎,季老板,我现在就去安排。”
……
“前面就是辅德里了。”金斧头一边开车一边说道:“那是新瑞和洋行的英国设计师造的,一共有76个单元,住的基本上都是外国人和有身份的商人,巡捕也多。听说过去工农党还在那里召开过什么代表大会,后来巡捕房大量增派人力后,算是上海最安全的地方了。”
“别大意,老金。”常高成却一刻都不敢放松:“这里我在地图上看到过,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一旦出事,我们增援的人至少要五六分钟才能赶到。”
忽然,“轰”的一声爆炸声传来。
接着,四周围枪声大作。
最前面的一辆轿车被炸,第二辆轿车被密集的子弹瞬间打得趴下。
“袭击,袭击!”金斧头惊恐的叫了出来。
“别慌,找路,冲出去!”
常高成还算比较冷静。
最不可能遇袭的地方,还是遇到袭击了。
金斧头猛的一打方向盘,把卡车转进了右面道路:“平民女校,那里有巡捕房的车子!”
应该来说,这批护送的人还是训练有素的。
袭击刚一发生,卡车一打转,后面的的三辆轿车立刻冲了上去。
接着,青帮的人纷纷从轿车上跳下。
本来按照规定,一旦遇袭,第三辆轿车紧跟着卡车离开,第四、第五辆轿车留下来阻击。
可是,袭击者的第二轮袭击,将第三辆轿车的轮胎全部打穿。
轿车趴在了那里,堵住了道路。
那些青帮的,纷纷掏出武器,漫无目的的胡乱射击……
……
“应该到辅德里了,那里还算是安全的……”
“轰!”
季云卿话音刚落,一声爆炸声便远远的传来。
季云卿面色大变:“哪里的爆炸?”
隐约的枪声又传了过来。
“辅德里,是辅德里的方向!”
康臣树的面色也变了。
“快,快!”季云卿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快啊,我的钱,我的钱!”
……
“孟主任,喝茶。”
“好茶,什么茶叶?”
“不知道,路边随便买的茶叶末子。”
“滚!”
“自从见到了邵公子,整个人都变了,故作风雅。”
许诸很是不满的嘀咕了一声。
……
“轰”!
又是一声爆炸,是从平民女校那里传来的。
季云卿赶到的时候,袭击者大概是看到抵抗非常顽强,全部都撤退了。
后面三辆车上的青帮分子,只被打伤了一个。
此刻,季云卿其余的手下也都增援了上来。
“快,快去那里看看啊,我的钱!”
季云卿驻着拐杖,不断的杵着地面。
钱啊!
……
雪佛兰卡车停在那里。
一个被炸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趴在车厢下。脑袋边,身边,全是散落的钱。
“谁!别靠近,再靠近我开枪了!”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金斧头,是金斧头!
季云卿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金斧头,是我,是我啊!”
“季老板!”
金斧头从车头那里出来,一看到季云卿,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季老板,我当再也看不到你了。”
“钱呢?我的钱呢?”
“全在那呢,一箱没少,啊,不对,炸毁了一箱,您看看,还能收回来多少!”
……
“常高成这个王八蛋,一到这,就拿着枪逼我停车。我骗他,说车厢里的箱子都是空的,常高成不信,去检查,让我扔一箱子钱下来,开箱子的一瞬间,我趴了下来,常高成被炸死了。”
金斧头喘息着说道。
“快,把箱子都打开,小心一点,先打开一条缝,把引线去了,别引爆里面的手榴弹!”
箱子一口口的被打开了。
日元、军票全在。
季云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地上常高成的尸体,啐了一口,接着拍了拍金斧头的肩膀:“还是老人可信啊。快,换车,老金,你亲自负责押送,赶紧的把钱给我送出去!”
第六百十八章 板垣师团
“快,快!”
枪声在后面不断传来,常高成一迭声的催促着。
雪佛兰卡车却噶然停下。
一辆巡捕房的车和几个巡捕出现在了前面。
常高成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那些劫匪,总不会在巡捕们面前开枪吧。
不过,他还是不敢下车。
他得等到增援到了才能下来。
他看到巡捕朝着这里走来。
忽然,常高成惨呼一声。
一名明晃晃的斧头,砍在了他的左脸颊上。
金斧头!
想当年,金斧头靠着一把斧头,大战上海滩,帮季云卿打下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现在他的身子骨虽然废了,可还能够用斧头!
常高成也是个人才,生死关头,一把打开车门,整个人都翻滚了出去。
可惜,已经太晚了。
几个巡捕过来,一句话不说,对着常高成“砰”的就是一枪。
常高成死了。
金斧头从卡车上跳了下来。
一个巡捕开车,径直开往早已听课的平民女校。
而在女校里,一辆一模一样,同样全新,还没有悬挂牌照的雪佛兰卡车开了出来,替代了之前雪佛兰卡车所在的位置。
两个巡捕把常高成的尸体拖到了车厢后,甘宁掏出一枚手榴弹,拎来一只皮箱,把手榴弹夹在了皮箱和常高成的脑袋当中,接着一拉导火索。
“轰”!
甘宁朝金斧头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手下迅速撤离进了平民女校。
金斧头掏出了枪,躲在了车头那里。
做完所有的事情,才用了区区一分多钟的时间。
一模一样的卡车,车厢里,是一模一样的皮箱,里面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日元和军票。
几乎。
偷天换日!
日元还是日元,军票还是军票。
但却已经不再是那个日元和军票……
……
被炸毁了小半箱的日元。
可是其它的箱子里面,日元、军票全在。
“老金,快,你亲自送出去,一定要平安的送出上海,送到日本人的手里!我再给你增派人手,千万不能再出事了啊。”
“放心吧,季老板!”
金斧头拍着胸脯:“我就算豁出命去也要做到!”
……
1838年。
国民革命军高级将领,宿敌张自忠、庞炳勋抛弃个人恩怨,在临沂与日军展开血战,于临沂重创日军第五师团。
日军攻击临沂的坂本支队6个步兵大队在临沂作战至3月29日,由于攻打台儿庄的濑谷支队告急,只留两个大队牵制庞炳勋和张自忠部,其余4个大队和炮兵转至台儿庄作战。
台儿庄决战拉开帷幕!
“师团长阁下,出事了。”
“慌张什么。”日军第五师团师团长板垣征四郎中将不满的抬起了头:“慌慌张张,有损帝国军人尊严。”
“是的,师团长阁下,可是,底下各联队、支队陆续发现假的日元和军票,这已经引起了士兵和部分军官的不满。”
“什么?”板垣征四郎一怔:“假钞?假军票?这怎么可能?”
“师团长阁下,请您过目。”
一张军票被放到了板垣征四郎的面前。
五十钱。
大日本帝国军用……
大日本帝国军用票!
少了一个“手”字!
“师团长阁下,这张假军票具有非常明显的特征,我们迅速检查了其它日元和军票,发现大量假钞!”
“怎么可能?”板垣征四郎简直觉得难以置信。
“的确是这样的,这些日元和军票,都是从上海方面运送来的。”
“你的,是说季云卿的那笔钱?”
“是的。”
“八嘎!”
板垣征四郎瞬间就愤怒了:“混蛋!两百万日元,一百万军票,难道全部都是假的?”
“就目前我们的调查来看,很有可能都是假的。师团长阁下,对支那军队的全面攻击已经开始,在这个时候却发现了那么多的假钞,而且全部发放到了士兵手里,这对于士气造成的打击将会是非常大的。我们很多士兵会把薪水寄回家中,可现在……”
“必须要稳定住他们的情绪。”板垣征四郎面色铁青:“电告上海方面,彻查到底!”
板垣征四郎此时的心情完全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自从展开攻击作战,第五师团败绩累累,最危急的时候,甚至连大量阵亡的日军将士的尸体都不顾了。
日军一向非常重视将士尸首的处理,不是危急到没有办法,通常都会设法带回焚化,将骨灰带回日本。
可是在中国军队的严防死守,决死反击面前,这也顾不上了。
而这已经带给了士气很严重的打击,每个日军士兵都在担心,自己一旦战死,骨灰是不是能够回到家乡。
现在,部队里居然又出现了大面积的假钞?
板垣征四郎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到前线将士的不满怨气了……
……
上海,特别行动办公室。
一箱箱的钱和军票就放在孟绍原的办公室里。
孟绍原拿出了一叠钱,在手里把弄着:“钱啊,好东西啊,你们知道这么多的钱可以做多少事情吗?”
没人回答他。
孟绍原把手里的这叠钱扔给了甘宁:“拿出一部分,赏给这次参与行动的兄弟们。其余的,拿出一百万日元和全部军票,分别送到各个游击队手中。每十万日元,夹杂两到三万假钞。”
“是!”
游击队的日子,可以过得更加富裕些了。
“诸位。”孟绍原站起了身,走到了悬挂在墙壁上的地图前:“刚刚接到前线情报,我国军22集团军,以劣势之装备兵力,与日军血战三昼夜,毙敌无数,而我自身亦蒙受重大损失。122师师长王铭璋,以身殉国!”
他缓缓说道:“起立,为王师长默哀!”
每个人都站了起来,垂下了头。
“默哀毕,都坐下吧。”孟绍原轻轻叹息一声:“我军在藤县一带,杀敌二千余人,极大的阻滞了日军前进步伐。王师长功耀天地。吴静怡,调拨专款十万,以匿名的方式给王师长的家人送去。”
“明白。”吴静怡默默的回答道。
孟少爷这个人,看起来一贯吝啬,视财如命。可是当他需要花钱的时候,他真的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也许,做大事的人都是这样的吧?
“诸位!”孟绍原稍稍抬高了声音:“日军调集主力与苏鲁战场,我第2集团军孙连仲部固守台儿庄,日军一定会对台儿庄展开疯狂攻击,进而占领整个徐州。而我断言,台儿庄之战,将会是整个抗战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是一怔。
孟主任这话可是惊世骇俗了。现在前方打的正热闹,胜负未分,他居然就敢说出重大转折这样的话来吗?
孟绍原却太清楚了。
整个徐州会战,日军动用了9个满员师团,此外还有3个师团的一部,其他6个师团守备着京、沪、杭与内蒙、河北、山东、山西、河南地区。
由此,兵力已极为薄弱,几乎到了无法支持的地步。
尤其在战役后期,由于国军抵抗猛烈,日军前线作战深感兵力不足,一再要求后方增兵。但侵华日军实在无兵可用,只得向关东军求援。
关东军当时已经抽调超过10万部队增援关内,自己也非常空虚。
只是因为这是日本军部下达的命令,关东军不敢不遵守,他们只得将田村元一少将的混成第3旅团,森田范正少将的混成第13旅团这两个混成旅团1万多兵力派到徐州,由此足可见日军的狼狈程度。
当时关东军兵力已经相当空虚,如果此时苏军进攻东北,日军必遭大败!
由于日军所有机动兵力全部都在一线和国军作战,后方占领形同放弃一般。国军敌后武装乘机有了极大发展。
在这段时间里,国军在敌后的武装力量已经高达100万人!而第八路军则从4万迅速增加到20万之众,日军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消灭,从而彻底陷入了持久战的泥潭。
如果日军并不是如此孤注一掷用于什么徐州大包围,而是按照之前制定的所谓1938年不发动新的进攻。这一年时间,日军完全可以将处于萌芽阶段的国军敌后武装消灭大半。
那么,国军的持久战也就无从谈起了。
可是,战争永远没有如果!
“诸位,3月了,春天到了,我们的春天,也到了!”孟绍原指着地图说道:“苏南、苏北,我敌后游击队,活动频繁,命令从即刻起,大批量公开招募兵源,拼命发展武装!给我放开手脚去干,有多大的胆,就给我拉多大的队伍出来!”
看了一眼吴静怡:“还有,那些在上海经过历练的中队长以上级别官员,都别留在上海了,带着钱和枪全部分派出去,给我扩充队伍去!”
是!
“报告,急电!”
报务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把一份电报交给了吴静怡。
吴静怡只看了一眼,面色顿时略变化。
“什么事?”
“密电。命令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主任孟绍原,立刻启程,带至少两个中队,星夜赶往徐州!”
“什么?”孟绍原怔住了:“让我立刻去徐州?”
“是的,这是戴处长亲自下达的命令。”
“知道了。”孟绍原也不敢怠慢:“命令,句容祝燕妮部,由其亲自带领两个中队,赶往徐州,此死命令,不得有误!”
第六百十九章 徐州任务
1938年3月23日,台儿庄之战正式打响!
3月24日,日军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下,向台儿庄发起大举进攻!
孟绍原在离开上海前往台儿庄之前,特别把吴静怡留下做了精心的嘱咐。
盯住上海!
尤其盯住那个苗成方送出来的绝密情报:
吉川五门!
吉川五门会在伪南京维新政府成立前到达南京,此后会在月底到达上海,并进行一段时期的逗留。
孟绍原,已经把目光盯住了这个人。
此时,从南京方面反馈回来的消息是,由于史清枝的被杀,让伪南京政府陷入到了极大的被动中。
伪北平政府伪主席王克敏发去了措辞严厉的电报,要求南京方面彻查此事,缉拿凶手,并要求南京方面给予史清枝的家属以巨款慰问金。
两样事情伪南京政府一样也做不到。
缉拿凶手?
到哪去抓?
巨款慰问金?
伪政府根本没有自己的财证权,全控制在日本人手里呢。
让他们自己掏腰包?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而这件事,也给本来就矛盾重重的南北两个伪政府,埋下了严重不和的祸根……
……
而在这个时候,孟绍原到达了徐州。
好家伙,大阵仗。
军统总部实权派几乎全部到了。
尤其是孟绍原挂职的行动科,精锐尽出。
至少来了几个中队。
一律由行动科副科长王南星临时指挥。
“孟科长。”
一看到孟绍原,王南星赶紧一个敬礼:“几个老牌中队我都拉到徐州来了。”
“什么情况?”孟绍原问了声。
“不清楚。”王南星低声说道:“好像是有重要人物到达徐州,我们负责外围警戒。”
重要人物?
不会是那个中国的天字第一号人物吧?
孟绍原记得,徐州会战,那个大人物几次到达前线视察。
“孟科长,毛秘书才来过电话,说你只要一到,立刻赶到徐州火车站三号仓库。”
“知道了。”
……
孟绍原又一次见到了毛人凤。
三号仓库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办公室。
一看到毛人凤,这位秘书没有任何寒暄:“戴先生到了,就在那间办公室。”
“知道了,毛秘书,什么大人物到了?”
“去问戴先生吧。”
孟绍原进了办公室,戴笠正在那里吩咐工作。
在那等了一会,就听戴笠说道:“立刻去办,不得耽误。”
“是,戴处长。”
等到这些人走了,戴笠才活动了一下胳膊:“来了啊?”
“来了。”孟绍原赶紧上前一步:“怎么还叫您戴处长呢,这不都应该叫局长了吗?”
“你少跟我油腔滑调的,这改组还在进行中。不要到处乱叫。”戴笠没好气的说了一声:“你上次从武汉回去的时候遇刺,还传递回来了情报,一查,还真是我身边人做的,你猜猜大概会是什么部门的?”
“后勤呗。”孟绍原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戴笠反而一怔:“那么肯定?”
“保密工作做的那么扎实,能够出卖情报的肯定是您身边的人。”孟绍原回答道:“其他各个部门,能够知道如此保密行动的也不多,可有一样,毛秘书在安排我撤退事宜的时候,绝对绕不过后勤部门,尤其是在车辆的调度下,所以我估计问题就出在这里。”
“是啊。”戴笠叹息一声:“你这个人是聪明,反应快。后勤那里,一个安排车辆的,一个安排当地接应的,两个都是日本人的内奸。碰了个头,把彼此掌握的情报一汇总,大致的脉络就弄清了。可怕啊,我的身边都有日本人的奸细!”
“戴先生,我说句不好听的。”孟绍原接口说道:“就奸细这种事,您杀了一个还会冒出来一批。杀了一批,还会有百个千个铤而走险。杀不光,杀不绝。我在上海都杀了多少汉奸了,可那些汉奸还是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一拨接着一拨冒出来了。”
“是啊,国民民族危亡至此,可是这些人还是……”戴笠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些让人气愤的事情了,知道这次为什么让你来徐州?”
“听说来了大人物。”孟绍原急忙说道:“我奉命增调了两个中队赶往徐州,算着时间,下午就会到了。戴先生,是不是委座来了?”
“你倒蛮聪明的。”戴笠也没有否认:“徐州战局,关系重大,中日重兵,囤积于此,牵一发而动全身。委座极其重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徐州视察战局了。第一次就是前几天,但是在那一次,我们得到情报,有人要对委座不利。”
这也正常。
日本人一直想要刺杀委座。
淞沪会战时期,委座去上海视察,当时为了安全起见,建议委座坐英国大使的车子,并挂起了英国国旗,不过第二天出发时委座突然取消了行程。英国大使的车子当天就遭到了日军的轰炸和扫射,大使被炸伤,委座躲过一劫。
第二次是在1937年的8月30日,当时准备在黄埔军校搞“总理纪念周”大会,按照以往的惯例,委座是要出席,这一次委座偏偏没去,当时发生不明身份的人强闯会场。
最后强闯会场的人被击毙,身上搜出了炸弹,蒋介石又躲过一劫,一个月内两次事故,令委座不寒而栗,一定要查出幕后凶手,此事肯定有汉奸泄密。
结果最终查出了竟然是南京政府行政院机要秘书黄浚向日本人泄露的情报。
这次在徐州,竟然又发生了类似的事件。
“当时,我建议委座改变路线,才刚换,日本人的飞机就在原来委座要视察的地方进行了轰炸,这让我们更加确信委座的行踪已经被泄露。”戴笠面色严峻:“由于时间匆忙,我没有来得及彻查到底,把这事交给了徐州站的站长王国璠,让他督察此事……”
王国璠!
嗯,孟绍原还真的知道这个人。
倒不是了解王国璠,只知道他后来写的《郑成功传》是两岸三地公认的“研究郑成功最权威的史料”。
他还有个儿子是未来台湾篮球队的队员,这也不算出名。最最出名的,是他的孙女:
王祖贤!
就是那个大明星,女神级别的王祖贤!
戴笠就算再睿智,也绝对不会猜测到自己的这个部下,居然想到了别人未来的孙女:“王国璠以前是小学教师,还当过千人桥区的区长,后来投靠了我,一路高升到了现在的位置。这个人勤勉有加,忠诚可靠,但能力差了一些。
之前,我们也框出了一些可疑名单,可是查来查去,都没有查到最终的疑犯,我这次来徐州,也是很和他发了一通脾气。徐州大战爆发,我们内部却有奸细,可怕啊。所以这次我把你调来,就是要找到这个内奸,彻底铲除隐患!”
在那略略停顿一下:“我和王国璠交代过了,这次调查是秘密进行,名义上是他主导,实际上以你为主。除了军事禁区,整个徐州,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调查过程中,也以你的人为主导。在委座离开徐州之前,一定要把内奸给我找出来!”
“戴先生,委座什么时候离开徐州?”
“后天傍晚。”
啊?
后天傍晚?
您确定这不是在开玩笑?
“戴先生。”孟绍原一脸的为难:“我昼夜兼程赶来,一路上连日军都不顾了,这好不容易赶到这里,水都没喝上一口,饭也没吃上一口,眼看着要到中午了,您这就留给我这么一点时间?两天半的时间?徐州的路怎么走我都不知道啊。”
“容易的任务,我找你?”戴笠板起了脸:“没水喝,出去喝。没饭吃,买两个馒头当点心。总之,后天傍晚之前,抓不出这个内奸,你这个科长主任也别做了!”
“冤枉啊。”孟绍原大声叫起冤来:“徐州的事,关我上海这个主任什么事?我大老远的跑来,五百多公里啊,一天两夜,我睡觉都是在车上睡的,合着您要弄我一个撤职?”
“孟绍原。”戴笠的口气一下变得严厉起来:“你是做什么的?你是党国军人!五百多公里?一天两夜?当初上海之战,我上午到上海,晚上回南京,基本天天如此,我跑的路不比你多的多?我都不叫苦,你叫什么苦?”
您那是精力旺盛,是奇人,您不能把所有人都和您比啊。
戴笠的口气略略缓和一些:“不是特别困难的任务,也不会找到你。我还告诉你,委座对这起案子也特别的关心,他说之前已经出了一个黄浚了,这次又出个什么浚?不尽快把这些内奸揪出来,前线的士兵就打不好仗,委座也睡不好觉!
这次,委座是坐飞机来的,你想想,如果情报泄露,日军出动战机拦截,是多可怕的事?中国可以少了我戴笠,也可以少了你孟绍原,但不能少了委座。多少人都在想着委座出事?多少人都想向日本人投降?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
“成,我错了。”孟绍原决定投降了:“我拼着这两天不睡觉,也想尽办法帮您把这个内奸给找到了,这总成了吧?”
“不是想尽办法,而是一定要找到这个内奸!”
第六百二十章 三个疑犯
“孟科长。”
“王站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名不虚传,风度翩翩,儒将,绝对的儒将啊。”
嗯?
这就怪了。
在见到孟绍原之前,听说这个年轻的科长很多的故事,给军统徐州站站长王国璠的印象就是年少有成。
年少有成的人嘛,自然总有那么一点桀骜不驯。
可现在看起来特别的谦虚啊?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孟绍原哪里是和他客气,压根就是看在他那个还未出生的未来的大明星孙女的面子上啊。
“孟主任,情况非常紧急。”两个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王国璠拿出了一份卷宗交给了孟绍原:“这是我们拟定的一份嫌疑人名单,经过排查,已经缩小到了三个人的范围,这三个人都有嫌疑,可是,又都没有证据。”
孟绍原结果卷宗:“那简单,直接先抓起来再审问就是了。”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王国璠苦笑一声:“这三个人,一个个都是大有来头的,抓哪一个抓错了都会出问题。你先看看再说吧。”
孟绍原这才翻开了卷宗。
“庄坊斗……徐州市市政府秘书长……
施淮喜……徐州宪兵司令部副司令。
路会勤……徐州抗战救国同盟会会长……”
三个人。
孟绍原有些好奇:“看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没什么了不起?”王国璠叹息一声:“我的孟大科长哎,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庄坊斗,是中调科的人,而且和徐恩曾的关系很好,咱们和中调科的关系你也知道……施淮喜,那来头更大,他是李宗仁司令长官亲自任命的,你说谁敢动他?”
“这个路会勤呢?”
“别看他挂着的是闲职,可他是最早的同盟会会员,徐州当地名流,门生弟子遍布天下,就连委座上次来徐州,都亲自接见过他。老头脾气又火爆,那是真敢打人啊。别说我,你让戴先生去试试看,戴先生都不放在他的眼里,何况我一个小小的站长?”
来头倒都真的不小。
按照王国璠的介绍,这三个人都了解委座的行踪,之前第一份嫌疑名单,一共有十多个人,可是逐一排查之后,就剩下了这三个。
“成。”孟绍原点了点头:“我要立刻见到这三个人,王站长,有没有办法帮我安排一下?”
“当然可以。”
“越快越好!”
……
孟绍原第一个见到的是徐州市市政府秘书长庄坊斗。
四十岁,年轻有为,文质彬彬。
一见到他,孟绍原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庄秘书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是军统孟绍原。”
“哦?”
庄坊斗倒怔了一下:“你就是孟绍原?大名鼎鼎啊,连我们徐科长都敢顶撞。”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孟绍原接口说道:“也有私人恩怨在里面。庄秘书长,咱们开门见山的说,我是军统的,你是中调科的,咱们虽然不在一个系统,但大家都是为了国家在做事,这次委座来到徐州视察,庄秘书长想来也是知道的?”
“知道,当然知道。”庄坊斗坦然说道:“虽然在对日情报战线,我不像你们这样能够呼风化雨,但徐州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能够瞒过我的。前次委座来徐州,险些遇刺,我也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我是嫌疑对象。”
“为什么那么说?”
“简单啊,我是日本留学回来的。”庄坊斗笑了笑:“抗战爆发前夕,我还和很多日本朋友来往频繁,而且我手里现在还有一部电台,前段时候,我频繁的发过电报,这些因素加在一起的话,我没有嫌疑,谁有嫌疑?”
刚说到这里,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请稍等。”庄坊斗接过电话:“是我,好的,是的,我立刻记录一下……”
说完,拿过信纸和笔,一边听着,一边飞速记录。
挂断电话,又拨通了一个电话:“小秦,过来一趟。”
接着,撕下上面的信纸,在新的信纸上写了不知道什么。
办公室的门推开,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秘书长。”
“小秦,把这个立刻抄报给第五战区司令部。”
“好的。”
小秦刚离开,孟绍原就问道:“那个是?”
“我的秘书,绝对可靠,我用自己的脑袋担保。”庄坊斗回答着,拿起刚才记录的信纸,正想撕碎,孟绍原忽然道:
“庄秘书长,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庄坊斗也不担心什么:“我是搞党务调查的,你是坐情报工作的,到底警惕性要比我强太多啊。可是,这东西只有我看得懂。”
孟绍原接了过来,见这张信纸上写的是些莫名其妙的符号和文字:
“∴……5……O……(……”
什么啊?孟绍原完全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庄坊斗笑了一下,接过了信纸:“这意思是说,五万斤大米,明日夜间送到……”
这个啊?
大约类似于孟绍原所知道的速记吧?
没想到庄坊斗还有这么一手本事。
“我呢,之前就是从秘书工作一步步起来的。”庄坊斗把信纸撕得粉碎,扔到了纸篓里:“上司开会的时候,我需要记录下会议内容,怎么办?还好我学过速记……”
啊,这个时代还真的有速记?
“我的老师是蔡璋,中国最早的速记员,广州革·命政府三任速记长……蔡式速记淘汰后,我又拜王怡为师,也算是小有心得吧。可惜啊,在中国,速记还不普遍。当初徐科长看中我也正是我的这一手速记本事,他说的话,我一字不漏的都能记下来。”
庄坊斗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大有得色的:“刚才那份呢,不算绝密文件,所以我的秘书也能看到,绝密文件,只经过我手,做上特殊记号密封后,由三人一起护送,呈送到专门部门。所以要从我这里查到泄露根源,恐怕你要白跑一趟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孟绍原还不死心:“庄秘书长,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兹事体大,你再想想,委座来徐州,有没有可能通过别的途径泄露?”
“绝无可能。”庄坊斗斩钉截铁说道:“能够进出我办公室的,就算是一个勤杂工,也是经过仔细审核的,我虽然不在情报第一线,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哦,明白了。”
孟绍原站了起来:“打扰到了庄秘书长,实在抱歉。”
“没事,大家都为国家做事,来,我送送你。”庄坊斗也起身:“虽然说我们两个部门之间……啊,你也懂的,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啊。”
“是的,是的。”
孟绍原连声说道:“非常时期,所以兄弟做的一些事情多有得罪。”
……
“孟主任。”
才从庄坊斗那里出来,祝燕妮带着两个中队的人及时赶到了徐州:“我去了王站长那里,他让我在这等你。”
“你来得正好。”孟绍原似乎有些心事:“徐州来了位大人物,有针对他的刺杀,戴先生让我把奸细找出来。”
“大人物?谁?”
孟绍原悄悄指了一下天上。
祝燕妮的脸色略略一变:“这都敢刺杀?”
“这些人有什么不敢做的?”孟绍原冷笑一声,随即想起什么:“对了,这次我在上海又弄到了一笔钱,本来想派人给你送去,正好都来徐州,我直接给你带来了。这次上海召开会议你妹参加,我大约给你口述一下,你记在心里就行了……”
孟绍原把在上海决定,尽快扩大游击武装的决定大致说了一下。
“成了,成了,我知道了。”祝燕妮有些不耐烦:“戴处长给了你几天期限?”
“后天傍晚前务必破案。”
“啊?时间那么紧?你还有空和我说这些?”
“时间紧又怎么了?”
孟绍原却不紧不慢地说道:“反正就这么回事了,破得了案,破不了案,全看天意,顶多让戴先生把我这个官给撤了。”
“你!”
孟绍原惫懒的样子,让祝燕妮实在气不打一处来……
……
第二个要拜访的路会勤架子的确是够大的。
到他住处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
他的管家说老爷正在午睡,让他们明天再来。
孟绍原哪里有时间,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是《中央日报》的,奉命专门采访路会勤。
王国璠那里说过,路会勤不但脾气大,而且特别好面子。
果然,一听说是《中央日报》的记者,管家迟疑了下,让他们在客厅里等着,老爷大概下午三点左右会起床。
“燕妮,有吃的没有?”孟绍原悄悄问了一声。
“没啊,你到现在还没吃饭?”
“吃个屁。”孟绍原低声骂了一句:“早饭没吃,中饭也没吃,戴先生还说请我吃饭,一粒米都没有看到。肚子饿得咕咕叫。刚才喝了一盏茶,更加饿得厉害了。”
“你活该。”祝燕妮白了他一眼,可终究又有一些心疼:“你也不用那么拼命,从上海赶到徐州,路途遥远,你真的不要身体了?”
“有什么办法啊?”孟绍原轻轻一声叹息:“上司一句话,下面跑断腿。这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要撤职,弄不好还要掉脑袋啊!”
第六百二十一章 老爷司令
孟绍原肚子饿,非常饿。
饿得前胸贴肚皮的那种。
在那和祝燕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了3点来钟的时候,路会勤这才终于出现了。
总有七十来岁的样子,精神看起来还是相当不错的。
在那拱了拱手:“抱歉。”
可看他的样子,却丝毫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
让管家换了茶,管家随即又给路会勤装了一袋旱烟。
路会勤“吧嗒吧嗒”抽了一会,咳嗽几声,管家立刻拿来痰盂,路会勤吐了口痰在里面。
这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又差不多过了有十五分钟的样子。
路会勤这才心满意足地说道:“两位是‘中央日报’的记者?”
“是的,路先生,我姓孟,这位姓祝。”
这老东西,见个人都这么麻烦的,孟绍原饿得不行,心里早把他骂开了。
“‘中央日报’,好,好。”路会勤摇头晃脑:“你们有个记者是我老相识了……”
才说到这里,就听到门口那里传来了一个女人连珠炮一般的声音:“哎哟,外面乱得来。老爷啊,这个徐州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日本人的飞机‘嗡嗡嗡’的老在天上飞,我们什么时候去香港啊?这个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进来的是个看着好像只有二十来岁、三十不到,打扮妖艳的女人。
“夫人。”管家急忙上前,接过了夫人的手袋。
“有客人在此,成何体统。”路会勤有些尴尬:“啊,这是内人,失礼了,失礼了。”
内人?
你老婆?
才娶的吧?
那么大年纪了,还娶这么年轻的老婆,你有精力嘛?
“夫人。”管家急忙说道:“老爷已经安排好了,先去武汉,接着绕道去香港,这两天就走了。”
夫人嘟嘟囔囔的进去了。
路会勤这才重回正题:“不知道两位记者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孟绍原立刻说道:“路先生,委座前番视察徐州,亲自登门拜访……”
“啊,说到这个,老朽也是诚惶诚恐。”路会勤一听此事,立刻容光焕发:“我接到电话说有人要来看我,当时不知道是谁……哪知那天竟然是委座来了……委座还是没有忘记老朽啊……想当年,武昌首义……”
才说到这里,剧烈咳嗽起来。
管家急忙端上热茶,路会勤喝下茶,咳嗽略平,却捂着肚子皱了一下眉头:“啊,两位记者稍候,老朽肚子不甚舒服,去去便来,去去便来。”
管家急忙扶起路会勤到了后面,想来是出恭去了。
“走,走。”孟绍原赶紧站起了身。
“啊?走了?不问了?”
“不问了,不问了,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
……
“怎么就走了啊?”
一走出路府,祝燕妮有些不甘心:“还没问出什么来呢?”
“有什么好问的?”孟绍原抽了根烟:“路会勤那么大年纪娶个年轻老婆,想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绝对不会是汉奸。”
“为什么?”
“为什么?”孟绍原笑了笑说道:“他一出来我就发现他脚步虚浮,脸上浮肿,这才刚刚午睡好,精力得到恢复时候,可他这幅样子,身子骨显然不好,他要出恭,不顾客人在那,也要急匆匆的去,同样的,还是因为身体原因生理控制力不行了。
他不顾这样的身体也要离开武汉,还要绕道武汉,这一路上我很担心他的出恭问题啊。”
祝燕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为什么这种身体都要离开徐州?因为他对徐州是否能够守住丝毫没有信心,他也一样害怕日本人会打进来,害怕自己会遭到毒手。若他是汉奸,何必如此惊恐?”孟绍原不慌不忙地说道:
“还有,他说道委座拜访的时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哪知那天竟然是委座来了’,这一句话里,接连加重了两次语气,那是在炫耀,尤其是每次说到‘委座’二字的时候,特别用力,他要真想图谋不轨,何必如此得意?”
祝燕妮这才明白了。
孟绍原都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啊?
……
徐州宪兵司令部。
“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原以为会有困难,但没有想到徐州宪兵副司令施淮喜特别的佩服。
他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副司令,麻烦您签个字。”
他的副官又一次走了进来。
徐州大战爆发,徐州城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短短的十五分钟,副官已经拿了几份文件来让施淮喜签字。
“城内盗窃抢劫案增多?这种小事也要来找宪兵?警察是做什么吃的?”施淮喜皱着眉头签了字。
“没办法,那些警察也不管事。”副官把文件放进文件夹,拿着便离开了。
“抱歉。”施淮喜叹息一声:“我的大嫂的确是日本人,可当时娶日本人的多了,总不能说家里有个日本媳妇,连带着他的家人都有汉奸嫌疑吧?我施淮喜是李宗仁的人,但我也是个中国人,昂首天地,问心无愧!”
“施长官,只是例行公事。”孟绍原淡淡说道:“我也不想,可上峰有令,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施长官公务繁忙,不打扰了。”
“那好,我不送你了。”
……
孟绍原和祝燕妮走到外面,眼睛也不知道朝什么地方看了一眼,随即见巡逻宪兵走过来,叫住一人,问了一下:“你们多少时间巡逻到这里?”
“三分钟一次。”
“哦,谢谢。”
……
宪兵司令部外,孟绍原伸了一个懒腰:“我真的好饿啊。”
“尽听你叫饿了,走,吃东西去,我请你。”
……
一大碗面下肚,孟绍原心满意足:“舒服,舒服。”
“下一步怎么办?”
“睡觉去。”
“睡觉?”
“我都快累死了,找个地方,咱们睡觉去。”
“咱们……呸,你个流氓……孟绍原,你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你要点脸成不成?”
……
孟绍原美美睡了一觉。
到了天大亮的时候才心满意足的醒来。
一扭头,发现祝燕妮正在痴痴的看着自己。
“看什么?是不是发现我很帅?”
“呸,不要脸!”
祝燕妮骂了一声,身子又住了孟绍原:“戴处长就给了你那么点时间,已经过了一天了,怎么办?”
“怎么办?”孟绍原一侧身抱住了祝燕妮:“你带来了两个中队?”
“嗯。”
“那一会帮我去抓几个人。”
“谁?”
“给庄坊斗办公室打扫卫生的……还有施淮喜的副官。”
孟绍原说到这里,想了下:“对了,把路会勤的管家也给我带来。”
“抓三个?”
“嗯!”
“那我现在就去。”
“别急,这时间还早呢,咱们抓紧再办点事。”
“办什么……孟绍原,你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第六百二十二章 突击审问
“报告,昨天,孟绍原接连去了庄坊斗、路会勤和施淮喜那里。”
“然后呢?”
“然后他和祝燕妮一起去吃了面,接着……接着……”
“接着什么?说?”
“他们就去了一家旅馆,到天亮的时候都没出来。”
“荒唐。”
戴笠想骂,可又骂不出来。
这就是孟绍原。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孟绍原!
之前在武汉时候,为了女人的事,差点被活埋了。
可现在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敢和女特务瞎搞胡搞?
“我早晚真枪毙了他。不行,看看有什么条例可以处罚他!”
戴笠憋了好久,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报告!”
毛人凤走了进来:“孟绍原刚才动用了祝燕妮带来的两个中队,密捕了庄坊斗的勤杂工、路会勤的管家,和施淮喜的副官。”
一瞬间,戴笠的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我就说这小子有办法,看看,一天的时间,他就抓到人了……嗯,怎么都是勤杂工、管家、副官?那些嫌疑名单上的人一个没有?这小子会不会弄错了啊?不会的,这小子有的是办法。”
那个助理小秘书刚跟戴笠没有多久,抽空傻愣愣地说道:“戴先生,我找到了处罚孟绍原的条例了……”
“处罚?处罚谁?为什么要处罚孟绍原?”戴笠一瞪眼睛:“岂有此理,现在是破案的关键时刻,你居然要处罚他?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小秘书那叫一个委屈,明明是你刚才要处罚孟绍原的啊?
毛人凤赶紧打断了他:“庄坊斗和施淮喜那里,我都亲自打电话去打过招呼了,两个人也都很配合,就是路会勤那里……”
“不管那个老东西。”戴笠不屑一顾:“委座来徐州,亲自登门拜访,那是因为徐州大战,需要这些老东西出来稳定一下民心,他还真把自己当号人物了。不对啊,路会勤虽然是嫌疑名单上的,可按理说他的嫌疑最小,他怎么……”
说到这里,戴笠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没准孟绍原抓住了那个管家的什么把柄,想借机勒索一笔,这小子,从来不肯空手而归。”
“要不要点一下他?”
“算了,算了。”戴笠摆了摆手:“这个小王八蛋你不给他点好处,他会肯安心帮你办事?随他去,随他去。”
……
“毛秘书,,毛秘书。”
那个助理秘书急匆匆的跟了出来:“我新来没多久,有些不明白的事情要多向您请教一下。”
“你说的是孟绍原吧?”毛人凤微微一笑:“小马啊,这孟绍原被戴先生枪毙过,活埋过,什么没有经历过?咱们上上下下,谁不怕戴先生?可偏偏就有这么一号主,在戴先生面前依旧可以嬉皮笑脸,戴先生呢,还特别喜欢他。”
“您说的就是孟绍原?”
“小马,记得我的话,以后戴先生再说要处罚孟绍原,你只当没有听到,最多敷衍一下,你要是当真了,戴先生没准事后会迁怒于你。再说了,就算是戴先生不追究你,以孟绍原那种泼皮无赖的性格,得罪了他,他和你没完没了!”
……
孟绍原伸了一个懒腰。
“我是宪兵副司令施淮喜施长官的副官潘毕全,你们没有资格把我带到这里来!”坐在那里,潘毕全大声说道。
“冷静,冷静。”孟绍原笑了一下说道:“潘副官,我们把你请到这里来,那是经过施长官批准的,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小事情想请你协助调查一下。”
潘毕全心中稍安:“什么小事情?”
“就是你什么时候成为日本人间谍的事。”
“什么?”
潘毕全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你什么时候成为日本人间谍的事?
“长官,请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这不是小事,这是要掉脑袋的。”潘毕全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抬高了:“我跟了施长官三年,整整三年。我的为人,施长官最知道,我不可能是日本人的间谍。我问心无愧,我的为……”
“成了,潘副官。”孟绍原打断了他的话:“是不是间谍,不是声音大了就作数的。我呢,时间紧,没工夫和你绕圈子。我和施长官谈话,十五分钟,你一共进来五次,我特意询问了下,哨兵每三分钟巡逻到那里一次,这说明了什么?
你一直都在门口偷听我们说话,哨兵一旦出现,你立刻会装作汇报工作,光明正大的推门而进。你的办公室距离施长官的办公室,步行需要三十秒时间,你很担心漏听了什么。所以你必须要一直都在门口,而且,还需要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这算什么?”潘毕全冷笑一声:“我找长官汇报工作,虽然次数频繁了一些,可这也能成为我是间谍的证据?长官,这么给人定罪未免太儿戏了一些吧?”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孟绍原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一共进门汇报了五次,第一次,是宪兵队的一个排长抢了别人东西……第二次……第五次,是盗窃抢劫案的增多……这是一个宪兵副司令应该管的事情吗?你跟了施长官三年,难道连这点都不知道?
一个排长违反军纪,让副司令去处理?你脑子进水了?警察应该负责的案件,让副司令去干涉?你五次进来汇报,没有一次是重要事情。你第二次进来汇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所以我特别注意了一下,尤其是你的文件夹。
你的文件夹里,一共有七八份文件,而随后你三次进来,依旧还是那么多的文件。这些文件是你早就准备好的吧?”
这家伙已经开始露出紧张不安的情绪了。
孟绍原仔细的观察着:“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顺利就逮捕了你?因为我和施长官又秘密沟通了一次,我一说,他也觉得有问题,只是当时没有察觉到。他同意我把你带回来问话,并且授权于我,必要时刻,可以对你使出一切必要手段。”
潘毕全的右手抓住了大腿部位的裤子,而且非常用力。
差不多了。
“来人!”孟绍原把一直在门口等着的许诸叫了进来:“带潘副官去问话。我不想知道过程,我只要知道结果。屈打成招我也不在乎。”
“是!”许诸面无表情:“潘副官,请吧。”
……
帮庄坊斗打扫办公室卫生的叫韩定根,五十多数,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一进来,就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演过了。”孟绍原开口却这么说道:“你就是一个打扫卫生的勤杂工,被带到这里,居然一点都不害怕?这不符合你人物的设定!”
“长官。”韩定根看着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我害怕啊,怕的要死,可我这人天生就这个样子。”
“我,是吗?”孟绍原点着了一根烟:“小祝,把东西给他看看。”
一张纸被送到了韩定根的手里。
“看得懂吗?”
“长官,这啥呀?鬼画符似的,我也认得几个字,可这上面的我一个都不认识啊。”
“这叫速记。”
孟绍原淡淡地说道:“王怡速记,我专门请庄秘书长写的,你看不懂?我翻译给你听,上面写的是‘韩定根,你这个王八蛋’……等等。”
孟绍原忽然笑了:“刚才你的左面嘴角撇动一下,是在我说‘韩定根,你这个王八蛋’这句话的时候,因为你知道,纸上写的根本不是这句话,写的明明是‘徐州大战,军民努力’。”
“长官,您冤枉我了,我真的看不懂啊。”
“瞧,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双手还有几个动作,似乎是想要加重语气,可你左手一直靠在胸口位置,这是防御性的动作。你在想方设法的保护自己,可你已经慌了。”
孟绍原缓缓说道:“韩定根,不要和我说谎,没人可以在我面前说谎。还有一个嫌疑人,我估计你也认识,潘毕全,他住在宿舍里,我虽然派人去搜了,但应该收获不大。可你家里呢?我想等到我的人回来,一定会大有收获的吧?”
韩定根之前看起来镇定自若的面孔终于变了……
……
“孟主任,在韩定根家里搜到的,好家伙,藏得真严实,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发现了他藏东西的地方。”
一部电台,一把手枪,两条小黄鱼,徐州宪兵司令部签发的特别通行证。
一个厚厚的信封。
打开来,里面一半,是拼凑起来,原本已经被撕碎的碎纸片,另外一半,则是根据拼凑好的碎纸片翻译出来的速记内容。
“电台,手枪,金条,通行证,准备的很充分啊。”孟绍原的目光从这些东西上面扫过:“要把撕得粉碎的文件拼凑起来,反正我是没有那么大的耐心。瞧瞧,你一个打扫卫生的,还懂得速记啊?不得了,不得了。”
韩定根一声不吭。
孟绍原叹息一声:“你是个人才啊,可惜啊。现在你要么老实的交代出来,免得受到皮肉之苦,要么,我只能给你用刑了,但我不想啊,咱们没必要费那么大的手脚是不是?”
韩定根苦笑一声:“我交代,我都交代!”
第六百二十三章 处座用人
“倪管家是吧?请坐请坐。”
一看到路会勤的那个管家进来,孟绍原立刻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倪管家一头雾水,自己本来今天告假去半点私事,可才出门,就被一伙人给“绑架”了,带到了这里。
等知道这里是军统徐州站,倪管家更加不明白了。
军统抓自己做什么啊?
“倪管家,抽烟不?啊,不会啊?没事,没事。”孟绍原笑嘻嘻的:“本来呢,我去路先生那里,是调查一起间谍案的,这不就把你给请来了?”
“间谍案?”倪管家被吓了一跳:“我不是间谍,我可真的不是间谍啊。”
“我知道,我知道。”孟绍原急忙安慰:“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间谍,但我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把你请来的,是不是?哎,我说,倪管家,你和你们家夫人好了多久了?”
倪管家面色大变,随即强作镇定:“一派胡言,我对老爷忠心耿耿,对夫人也是敬重有加。你可以冤枉我,但请不要往夫人身上泼脏水。”
“急了,急了。”孟绍原依旧是笑容不减:“你说,我一个军统的特务,没事能够冤枉你吗?从你们夫人一回来,我就发现问题了。什么问题?她看你的眼神不对,那是含情脉脉的看,可看路先生呢?一副鄙夷恨不得他早死的样子。
还有啊,你在接你们夫人手包的时候,夫人的手臂自然弯曲,中指略略抬高,给你包,没有任何的多余动作,那是什么意思?算了,也不和你解释了。总而言之,你和你们夫人关系不对,你要非要证据?我给你找啊,我们这些特务别的本事没有,找证据,一找一个准!”
倪管家的汗下来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啊。”孟绍原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个,是把你交给路先生,至于怎么处置你,那是路先生的事了,我们绝不插手。”
“不,不!”
倪管家绝望的叫了起来。
要是被路会勤知道了,那还得了?
路会勤最是容易吃醋,要是知道自己和夫人勾搭成奸,以他的面子,杀自己就和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瞧,我就知道你不会选这一条路的。”孟绍原得意地说道:“哎,我说,倪管家,你们家老爷要跑路了,他身体不好,全都是交给你打点的,再加上你和夫人里应外合,一定是坑了陆先生不少的钱吧?”
倪管家冷汗连连。
这个年轻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我呢,这个人其实很好说话的。”孟绍原走到倪管家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拿钱来堵我的口,我只当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你……你要多少钱?”
“你黑了陆先生多少钱,拿一半出来。”
“那么多?”
“哦?你这话就等于告诉我,你黑了路先生不少的钱啊。一半,买你的一条命,这买卖划算啊。你好好考虑考虑。”
……
仅仅只有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孟绍原就成功破获了这起案子。
韩定根,日本特务,民国二十五年进入徐州市市政府担任勤杂工工作,为人“勤勉老实本分”,做事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不抱怨。
每间办公室,他都会抢着去打扫。
但谁也不会想到,从办公室里清理出的垃圾,他都会带回家去,然后一样一样的整理,从中发现情报。
他的真实身份是日本陆军特务机构徐州潜伏站站长。
谁能够想到这样的人,会有这么有来历的身份?又有谁能够想到,他居然利用这样的方式来获取情报?
“戴先生。”孟绍原汇报道:“在庄坊斗成为徐州市市政府秘书长后,韩定根在他面前一直都表现的非常积极,当他发现庄坊斗会速记后,立刻苦学速记,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完全掌握,可以这么说,从此后庄坊斗在他面前就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自以为聪明啊。”戴笠冷冷说道:“又是速记,又是把文件撕碎,以为这样做就天衣无缝了?毫无保密性可言。徐恩曾虽然负责的不是一线对敌情报工作,可是手下的人懈怠如此,这才给了那些间谍以可乘之机。”
“是的。”
孟绍原接着说道:“委座来徐州的情报,他也是这么获得的,而且为了证实情报的可靠性,他还专门去找潘毕全去核实了一下。潘毕全是民国二十六年被他拖下水的,由于常年在施淮喜的身边,所以隐藏的非常好,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
“可笑,可怕。”
戴笠的面色沉重:“我们三个最大的怀疑对象,其实都不是汉奸,相反,隐藏在他们身边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才是真正的间谍。我们过去总把排查间谍的目光盯在那些有实权,有能力接触到情报的人身上,却忽略了那些小人物,这是个沉重的教训啊。”
“日本特务机关的这个渗透办法其实是非常有效的。”
孟绍原也是忧心忡忡:“大人物成为汉奸,好查。可像韩定根这些的?各个政府部门里加在一起何止百十千个?别说我们想不到,就算要查,又从何查起?一个个的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最担心的是,还有多少韩定根这样的人就在我们身边!”
“的确是没有办法铲除干净。”
戴笠语气凝重地说道:“我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我们每个领导,自身要重视起来,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
他也叹息了一声:“可悲的是,我们现在只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哪里出现问题,就堵哪里。”
“戴先生。”孟绍原也觉得有些无奈:“根据韩定根的口供,我已经让我的中队在徐州全城展开缉拿工作,施淮喜也派两个连的宪兵协助我们抓捕。希望在日军进逼到徐州城下之前,能够尽可能的多肃清一些日特和汉奸吧。”
“绍原,你这次立了大功。”
戴笠换了一种口气:“我就知道把你调来,你能够解决这件事的。大敌当前,也没有什么可以嘉奖你的,明天晚上,你就连夜回去吧,上海的工作,也一刻耽误不起。”
“我想今天连夜就走。”孟绍原坦然说道:“韩定根是主谋,有了他的口供,抓捕会变得顺利许多。”
“不行。”戴笠却断然拒绝:“你必须要明天才能走。”
“为什么?”
“有人要见你。”
“谁啊?”
“你不懂保密条例?不该你问的,不许多问一个字。”
“明白!”
孟绍原嘴上应着,心里却直犯嘀咕。
谁要见自己还弄得那么神神秘秘的啊?
……
按照韩定根的交代,徐州全城展开抓捕。
被抓到的人,又连夜展开突击审问。
不抓不知道,一抓吓一跳。
日特机构在徐州城里安排的间谍汉奸,数目之多让人震撼。
仅仅一天时间,被抓捕的疑犯就有上百人之多。
日特机关在徐州,已经形成了一条非常完整的情报链。
更加要命的是,还按照这些特务的口供,找到了大量的爆炸品和易燃物。
一旦中日两方在徐州开战,这些日特汉奸在城里趁机大肆破坏,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孟绍原,孟绍原!”
当着毛人凤的面,戴笠是这么直截了当说的:“一个孟绍原,抵得上千军万马啊。在徐州决战开始之前,孟绍原最大限度的消除了隐患。否则……”
他都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我知道,有人总在背后说我对孟绍原偏心,说我袒护他起来,毫无原则性可言。可要是有第二个孟绍原,谁有他孟绍原的本事,我戴笠也一样那么偏袒,一样那么偏心,可我没有第二个了啊。
和孟绍原有相同能力的有没有?有,而且不少,可做事风格呢?有的过于大胆,有的拖泥带水。孟绍原看着做事无法无天,但他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生活上的那些小节嘛,算了,算了。”
毛人凤插嘴说道:“徐州潜伏了那么多的间谍,王国璠却一无所知,此人能力不行,我看……”
“王国璠的能力的确欠缺。”戴笠缓缓说道:“他更加适合搞学问,而不是指挥一个站的特工。可是这个人忠诚可靠,绝对不会背叛。如果现在日本人没有打到徐州,我肯定会换人的,可惜啊,日本人现在兵临城下了啊。”
毛人凤瞬间就明白了。
在此非常时刻,指挥徐州特工的人,必须要忠诚可靠,能力反而可以暂时放在一边。毕竟,不需要一个站长时时刻刻都去第一线的。
如果是徐州一旦沦陷,指挥潜伏工作的话,那么肯定会换人的。
毛人凤又从另外一个方面考虑到了问题,按照戴先生的口气来说,孟绍原未来还有无线的升迁余地。
也许要不了多少时候他就会升任站长、区长,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封疆大吏。
“孟绍原很快就要离开徐州。”戴笠振作了一下精神:“告诉王国璠,抓紧审讯,务必要把日特机关在徐州的势力,借着这个机会一举铲除,不可留下隐患。”
“是。”
“去吧。”戴笠额样子看起来罕见的有些疲惫:“现在是多事之秋啊!”
第六百二十四章 得到接见
孟绍原有些忐忑不安。
这里戒备森严,带着钢盔的正规军士兵一个个面色肃穆。穿着中山装的特务站成了几排。
至少设置了三个阵地,每个阵地上有安排了至少一个排的士兵,架设着轻重机枪,甚至还有迫击炮。
而在外围,竟然还停着两辆装甲车。
孟绍原隐隐的猜到是谁要见自己了。
不是吧。
做梦都没想到会见到这个人。
实在是太重大了。
孟绍原竟然有了一种紧张的感觉。
从来没有过的紧张感觉。
“谁叫孟绍原?”
一个威严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报告,我是。”
孟绍原急忙上前一步。
“跟我来。”
中年人说完转身就走。
孟绍原赶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进门,随即受到了严重的搜身。
检查的非常仔细,一点都没漏过。
“在这等着。”
中年人在确定孟绍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后,这才带着他来到了一间办公室的门口。
他推门走了进去。
外面的长条凳上,还坐着一个军官。
这人佩戴着陆军少将军衔。
孟绍原一个敬礼:“长官好。”
少将朝他点了点头:“姓名?职位?”
“报告长官,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主任孟绍原。”
“哦,你就是那个救过薛长官命的孟绍原?”这少将居然也听过孟绍原当初在昆山救过薛岳命的事情:
“坐吧,我是池峰城。”
哦,你是……
嗯,池峰城?
你就是池峰城?
那个血战台儿庄,亲自带着敢死队反复冲杀,死战不退的池峰城?
国民革命军31师师长,抗战铁血名将:
池峰城!
被傅作义竭力夸张为“神人”:
“我傅宜生自认论战守之策,当今中国独一无二,可是纵观台儿庄战例以后,便不好以此自谓,镇峨(池峰城表字)之守台儿庄,堪称史无前例,真神人也,宜生遇之当以师礼相待。”
“池长官好!”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可是要让孟绍原发自内心,用最敬佩的语气说出这么几个字,那可不太容易。
池峰城也听出了这个年轻人话里的意思,心中有些奇怪,自己和他可是第一次见面,年轻人话里好像对自己特别的尊重。
“坐吧。”池峰城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几分好感,让出了一半凳子。
“是,谢谢长官。”孟绍原半个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现在什么职务?”
“报告长官,陆军上尉。”孟绍原在他面前,可不敢说出自己的职务军衔上校,只能老老实实的说自己的正式军衔。
没想到,池峰城居然说道:“我听说你很得戴雨农的器重,又立了不少的功劳,现在怕是能够挂上中校的军衔了吧?”
孟绍原如此皮厚,居然也有一些不好意思:“职务军衔上校了。”
“难得,难得。”池峰城微微点头:“你有陆军上尉衔,招募进军队的话,没有个四五年时间不太可能。在黄埔待过?”
“是的,黄埔十期的。”
“黄埔十期。那几期被力行社挖了不少人去。”池峰城非常清楚这些事:“我听人说过你,是个人才,如果在部队里,只怕立的功劳更多,可惜了。”
孟绍原接口说道:“既然把我挑去了,绍原也没有选择的余地。特务名声难听,但是在国家危难时刻,还是做了些事情的。职责不同,分工不同。绍原既然做了这一行了,便只有尽心尽力,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了。”
池峰城一声叹息:“你是一个老实人啊。”
真正天晓得了,在军统里孟绍原是第一油滑奸诈之人,可是在这个抗日名将的心目中,却变成了一个老实人。
“池长官。”孟绍原迟疑了一下:“日军大举进犯徐州,我军在台儿庄集结,长官31师位置突出,必然成日军主攻方向,我们得到的情报是……”
正在此时,办公室的门推开了:“池长官,委座接见。”
“一会再说。”池峰城急匆匆的站了起来,走了进去。
果然是委员长要见自己。
厉害啊。
做梦都没想过,有天会见到委员长。
在那又等了有十来分钟的样子,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
“孟绍原,进来。”
靠,人家是将军,说话态度客气,到了自己这里,语气都变了啊?
特务就不是人啊?
孟绍原不敢怠慢,走进了办公:“报告!”
一个浓郁的浙江奉化口音响起:“孟绍原啊,上次你救了我和夫人的命,我还没有谢过你呢。”
孟绍原“啪”的一个立正:“委座言重了,那都是部下该做的事。”
“好了,好了。”委员长看了看孟绍原:“戴雨农说的没有错,年轻有为。来徐州一天时间,就把案子给破了。我把你叫来,不是为了嘉奖你的。那是戴雨农的事情,而且你得到的嘉奖呀足够多了。我听池师长说,你有关于日军进攻台儿庄的情报?”
“是的,委座。”
“好,说说看。”
孟绍原一刻不敢怠慢,立刻把自己掌握的关于日军的情报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这其中有些是外线情报员弄到的。
有些是苗成方送出来的。
而还有的则是田七冒着生命危险送到上海的。
所有送抵的情报都不完整,有的甚至只是片段。
但当大量的片段融合到了一起,一副相对清晰的情报也就逐渐形成了。
甚至,还有专人做一项肮脏的工作:
察看粪便。
当日军离开驻地后,会有专人仔细检查日军的排泄量,并根据之前掌握的资料,来推断这支日军的兵力是增加还是减少了。
听起来很脏但却必须要有人去做的工作。
一份完整的情报,别说要弄到手是难上加难,即便日军拱手送给了你,也随时都会发生变化。
比如日军第五和第十师团,虽然大的进攻方向没有变过,但主攻目标,经常会随着战场局势的变化而发生改变。
甚至,连日军的增兵都有一些随意性。
一会是华北战场的一个支队到了,一会是东北方面的一个联队增援到了战场。
如此复杂的局面,考验的不是谁有多少精锐特工,而是谁情报工作做的更加仔细、耐心。
这些情报,真的都是一点点碎片拼凑起来的。
尤其是那些外线情报员们。
他们立下了卓越的功勋,可是他们的名字却没有几个人能够知道。
“那么现在看来,我的防御阵地将会成为日军主攻目标。”池峰城听完后,随即接口说道:“委座,我请求再给我增加一个炮营。”
“去问孙连仲要。”委员长脱口而出:“我会亲自给他打电话去的。”
第六百二十五章 天子门生
孟绍原怎么也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见到委员长。
而且,还在名将池峰城的面前,和他商量对日作战部署。
而根据孟绍原的情报,在委员长的命令下,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迅速调拨给了池峰城一个炮营。
池峰城将这个炮营安排在了运河北岸,很快,炮营就将成为日军矶谷师团的噩梦。
而此时在委员长的办公室里,委员长看着池峰城这员骁将说道:“你的长官说你是忠勇、精干兼备之人,战场上拜托了。”
池峰城一个立正:“我师绝对战斗到底,与阵地共存亡,以报国家,以报委座知遇之恩。委员,这里日军飞机天天来,很不安全,属下斗胆,请委员尽早离开徐州。”
“我知道了。”委员长的样子看着倒并不如何害怕:“池师长,尽早准备去吧。”
“是,委座!”
池峰城敬了一个礼,朝孟绍原看了看,然后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孟绍原,你做的也很好。”委员长看着孟绍原,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你在上海呼风唤雨,让日本人心惊胆战,听到你孟绍原的名字就害怕,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日本人知道,他们虽然占领了上海,但上海,还不属于他们。”
孟绍原一句话都不敢接口,只是听着委员长说了下去:
“知兵、懂兵、善用兵,情报战线,和指挥一支部队是一样的。开战至今,我国军将士死伤无数,浴血疆场。情报战线,也一样付出了重大的牺牲。但是,我们也取得了巨大的成果,尤其是在上海,工作做的更加出色。
这次在徐州,我听戴雨农说,你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破获了日特机构。这种能力让人惊叹。困难时期,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干才。不屈不挠,临危不惧。胆大心细,进退自如。这是你的优良品质。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你是黄埔十期的吧?”
“是的,委座。”
“那么,你叫我一声校长,我也是当得起的。”
“是,校长!”
好家伙。
校长!
这一声“校长”的意义,看起来只是变了一个称呼,但个中内容可就不同了。
天子门生!
就好像叫戴笠“戴处长”还是“戴先生”,个中含义是完全不同的。
你要是本来叫“戴处长”,学着别人样子叫声“戴先生”,那没准就有祸事上身了。
还有像“戴老板”这种称呼,背后可以叫,但是当着他的面是断然不能出口的。
现在,一声“校长”,让孟绍原的地位和资历,迅速迈入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甚至可以说,孟绍原半只脚已经迈入了委员长集团的门槛内。
从此后,孟绍原处处都可以以天子门生自居了。
“黄埔十期的,上尉。按照规定,还没有晋升的资历。”委员长在那沉吟一下:“特殊时期,特殊处理。你在上海指挥对敌工作,手下有那么多的敌后武装,只是扛着陆军上尉衔似乎不太合适。我看,你当个少校还是绰绰有余的。”
孟绍原大喜过望。
本来,上尉升少校要四年,孟绍原的资历远远不够,可是现在既然委员长特批,想来这个陆军少校的正式军衔很快就会授予下来。
从尉级军官进入到校级军官,也算是一个质的飞跃了。
再以后,每晋升一级只需要三年的时间了。
国民革命军陆军少校,兼军统上海潜伏区上校主任。
听着怎么都有些古怪的感觉。
“谢谢校长。”
孟绍原身子挺得笔直,大声回答:“学生一定殚精竭虑,报效党国,报效委座。”
他对自己这个身份的转换,很自然的就适应了。
“国家如果能够多出现几个你这样的年轻干才就好了。”
委员长淡淡地说道:“回到上海后好好工作,不要辜负了我的期待。”
“是,校长!”
孟绍原这次见到委员长,单独会谈的时间非常短,但这次对孟绍原的未来,将会产生非常深刻的影响。
尤其对他的仕途而言更是如此。
有传言说,上海潜伏区区长周伟龙的工作可能会有所调动。
在军统所有的区、站中,上海潜伏区地位特殊,重中之重,无数的人都在盯着这张位置,处心积虑的想要坐上这张宝座。
从资历上看,周伟龙高升后,书记程义明是最合适的接替者,可是程义明的出身,却注定了他无缘这张位置。
那么,接下来就是军统上海三巨头之一的孟绍原了。
然而他的绊脚石还是资历问题。
孟绍原虽然战功累累,但是他太年轻,升得也太快了,再将他提拔到上海潜伏区区长位置的话,未免会引起非议。
这一点孟绍原也是心知肚明的。
他在军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靠山就是戴笠,本来还有一个唐纵,可是现在唐纵已经被调到了国防部负责情报工作了。
所以,他根本不做非分之想。
但现在情况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张孟绍原之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位置,让他隐隐的看到了希望……
……
“见到委座了?”
“是的,戴先生。”
“你的工作出色,成绩亮眼,这些委座都知道。再加上你帮过夫人的忙,还在机场救过委座,所以得到青睐也在情理之中。”
“不敢,戴先生。”
孟绍原急忙说道:“什么帮过夫人,救过委座,这点事情,绍原都忘记了,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没有提起过就对了。”戴笠看着非常满意:“这些都是你的分内工作,我们有的人啊,做了一点点的事情,立了一点点的功劳,就大肆宣扬,恨不得人人都知道。”
孟绍原非常清楚戴笠话里的意思。
这么做,其实是犯了官场大忌了。
“你的晋升,已经上报国防部了,特事特办,估计你回到上海,正式任命也就下来了。”戴笠十指叉着:“你准备趁着徐州大战在即,日军后防空虚,大力发展游击武装的想法,很好。放开手去做,不要顾虑别人说什么。
按照你的构思,我已经给各地军统下令,全力发展敌后抵抗组织,对日军占领区展开骚扰、打击。一是对正面战场提供支援,二来也是快速的扩张游击区。按照我们的估计,在未来的两到三年之内,敌后游击武装的规模,将会达到五十万左右。”
戴先生,少了,真的少了。
再翻一倍就差不多了。
可这话也只能在孟绍原的心里想想,那是断然不会说出来的。
“你在前线工作,后面呢,有许多关于你的流言蜚语。”戴笠忽然换了一种口气:“骄横奢侈,目无家法。贪财好色,独断专行。还有什么?对了,只手遮天,无法无天。这些事情都有没有啊?”
“有的有,有的没有。”孟绍原也坦率承认。
“不用你承认,我都知道。”戴笠冷笑一声:“大部分对你的报告都是对的。我三令五申家法,可你却把家法破坏的干干净净。”
孟绍原没做声。
戴笠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卷宗,往办公桌上一放:“这些东西,自己拿回去看。都是向我打你小报告人的名单和内容。”
这?
孟绍原反而怔住了。
“绍原啊,你这个人,贪财好色是有的,骄横奢侈我看也有那么几分。独断专行、无法无天,所以未必不实。”戴笠冷冷说道:“前几天,我见到你的老上司唐纵,还和他聊起过你,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你这个人小节有污,大节不亏。
不像有些人啊,表明上清廉如水,两袖清风,不贪财、不好色,可是只要日本人一拉拢,心思就活动开了,就置过去豪言壮语于不顾,一心只想着怎么和日本人和谈,怎么保住自己的地位。这种人再不贪财好色,也无非一个卖国贼而已。”
说到这里,冷哼一声:“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嘿嘿,嘿嘿。”
孟绍原听到此处心中一片雪亮。
戴笠说的,当然就是那位汪先生了。
“张悌说‘吴亡之际,乃无一人死节,不亦辱乎?’明知不能救吴亡,而惟一死自尽其心,然想自己死了之后,未死的人都要为奴为隶,这又何能瞑目到底,也不是办法。”
七七事变才爆发,那位汪先生就提出了这样的看法。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别打了,和吧。
孟绍原当然知道汪先生未来会做什么,只是戴笠忽然在他面前提到了中国政坛的顶级人物,就不是孟绍原能够开口表态的了。
“回到上海,多注意注意。”戴笠没有明说什么:“有些人对上海也很重视,很多政府不知道的秘密谈判,都在上海进行。你看看能不能抓到一些证据。”
“明白。”
孟绍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戴笠的目光落到了那份卷宗上:“至于这些吃饱了闲的没事做的人,不用管他们,只要你忠心耿耿的为国家办事,我就是你的靠山,委座就是你的靠山。人非圣贤啊。”
才说完,忽然想起,这孟绍原是猴精变成的,别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不过我也要警告你,你做事不要太过分,不然再让我第三次枪毙你!”
第六百二十六章 电影明星
1938年3月28日,伪“南京维新政府”成立。
这一伪政府管辖江苏、浙江、安徽三省的敌占区和南京、上海两个特别市。
由梁鸿志任行政院长,温宗尧任立法院长。“维新政府”成立后,立即与日本签订《华中铁矿股份有限公司设立要纲》等一系列协定,使日本得以迅速控制华中经济,掠夺中国的资源和物资等。
“南京维新政府”,势必被永远的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而在3月28日这一天,南京潜伏军统特工展开全面行动,在南京城内进行大规模的刺杀行动。
这也算是给“南京维新政府”送上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吧。
上海同样也不例外。
在日本特务机构的策划下,上海大大小小的汉奸们粉墨登场,庆祝所谓南京维新政府的成立。
只是,之前军统一连串的刺杀行动,让这些汉奸们还是有所顾虑的。
他们的庆祝不敢搞的太过于热闹,以免遭到军统的针对。
可是即便如此,军统的行动还是如期而至。
从当天上午开始,上海公共租界和日控区就热闹起来了。
最早遭殃的是位于愚园路的庆祝主会场。
9点的时候,当那些大小汉奸们陆续到达的时候,一枚炸弹扔进了会场,当场炸死四人,伤五人。
庆祝会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接着,是被视为绝对安全的日控区。
常年生活在日控区的汉奸江会意,认为自己的身边有日本人保护,而且日控区军统的活动又相对于公共租界来说略略安全一些,所以有恃无恐。
为了向日本人效忠,江会意决定把日控区的庆祝活动,变成一个“大型的、热闹的”现场。
只是可惜,在他信心满满乘着轿车出门的时候,在路上遭到了袭击。
包括江会意在内,三辆轿车上无一幸存者。
“礼物”,已经不断送出。
整整一天的时间,上海没有一分钟是消停的。
出击,再出击!
军统,在行动!
……
而在此时,伪外交部长陈箓的家里却是歌舞升平。
他非常感激临时住在自己家里的田七。
陈箓一直很谨慎,虽然担任了伪南京维新政府的外交部长一职,但是考虑到从上海到南天,一路上的风险,他还是选择了留在上海。
在上海举办所谓庆祝活动的时候,包括日特机关在内,多次向他发出了邀请,并且承诺确保他的安全。
沉寂了许久的陈箓,还是想出一出这个风头的。
只是,田七告诉他:“你要去,就要做好回不来的准备。军统绝对不会坐视庆祝活动展开,他们一定会大肆展开刺杀。日本人虽然答应给予你保护,可是那么多的人,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陈部长,你很担心你的安全。”
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陈箓决定接纳田七的建议,他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婉拒了日本人的邀请。
而随后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田七预判的准确性。
那么多的人被杀了,尤其是江会意,在重重保护之下,依旧没有逃脱惨死的命运。
没有田七的话,说不定现在自己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当天晚上,陈箓就和自己的儿子陈友涛宴请了田七。
感激的话说了不知道多少。
陈箓父子非常清楚,田七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
尤其是现在把他调到了上海,要不了多少时候他就会得到重用的。
不如趁着现在他住在自己家中,好好的和他搞好关系。
“我们这些当汉奸的,一定要特别在乎自己的命啊。”
酒过三巡,田七居然如此说道。
陈箓父子非常的尴尬。
哪有这么公然说自己是汉奸的?
陈箓咳了一声:“田先生所言有所偏差,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乃是为了国家的和平,为了让人民少遭受一些苦难,所以被外人误解那也是在所难免的了。”
“汉奸就是汉奸,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辩解的?”
田七淡淡一笑:“就算说出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来,绝大多数的中国人还是会视我们为汉奸,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都洗刷不掉的。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既然当汉奸了,那就要把这件事情做好,当个铁杆汉奸,当个让日本人完全信任的汉奸!”
陈箓父子互相看了一眼,自愧不如。
要说到汉奸的“忠诚”,只怕谁也比不过这位田七爷。
一个保镖走了进来,在陈友涛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
陈友涛面露笑容:“请。”
随即对田七陪着笑脸说道:“田先生,今天特意请了一个明星来活跃一下气氛。”
“哦,谁啊?”
“那可是前段时候崭露头角的新星,邵梦音邵小姐!”
邵梦音?
田七心里一怔。
花儿!
陈友涛得意洋洋:“开战前,邵梦音可是影视公司的红人,可是,华洋电影公司后来出了事,再加上又开战了,嘿嘿……听说这邵梦音本来是要去香港的,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去成,逗留在了上海,生活状况可是大不如前了。”
不光是邵梦音,很快影视演员在开战后境况大多不好。
连蝴蝶这样的大明星都跑去了香港。
影视公司面临的的选择无非三条,要么关门,要么和日本人合作,要么离开上海。
电影演员失业的大把大把的。
可他们必要的开支一点都不能少。
尤其是在人前,一定要摆出依旧风风光光的样子。
装的要时髦,出行没有轿车,最起码也要坐黄包车。
否则人家看你落魄了,不但机会更少,而且还会拼命压价。
有的演员,前脚刚从轿车上下来,后脚就在那里发愁晚上没吃的了。
一件件的首饰衣服被送到了当铺里,来维持他们“光鲜”的生活。
走堂也成了他们很重要的生活来源。
有钱人,请这些平时请不到请不起的电影明星,来家里露个面、唱首歌助助兴,自己脸上也有光彩是不是?
田七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花儿了。
或许她现在的生活也是如此吧?
“有请上海名流,影视巨星邵音梦小姐!”
随着这一声声音,邵音梦缓缓走了进来。
田七再一次看到了花儿。
瘦了,也憔悴了。
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她从无锡来到上海,追寻自己的明星梦想。
眼看着已经触摸到了,可是一瞬间却全部都毁灭了。
她也知道陈箓父子是汉奸,她本来不想来的,可是几个流氓威胁她,如果不来,她那漂亮的脸蛋就会被划花。
邵音梦终究只是一个女孩子,她根本无力反抗……
如果七哥在这里就好了,那就没人敢欺负自己了。
她刚进来,就惊讶的发现:
七哥真的在!
是七哥!
可是七哥怎么会和这些汉奸待在一起?
在她的心目中,七哥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七哥绝对不可能是汉奸的。
“田先生,这位就是影视红星邵音梦邵小姐!”陈友涛殷勤的介绍。
“我认识。”
“啊,田先生认识?”
田七缓缓说道:“她来上海,进入影视公司,都是我安排的。”
陈友涛怎么也都想不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本来,邵音梦被逼无奈接受了邀请,陈友涛心里还在转着心思,今晚就占有了她,谅她一个弱女子也不敢反抗。
可现在其中有田七这层关系在,那就不好下手了。
“七……七爷。”
邵音梦怯生生地说道。
她本来是想叫“七哥”的,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又觉得不合适。
“嗯。”
田七点了点头:“唱歌就不必了,坐下陪我喝几杯酒吧。”
“好,好。”陈友涛连声说道:“田先生的提议好,快,给邵小姐准备碗筷。”
邵音梦迟疑了下,还是在田七身边坐了下来。
她敬了田七和陈箓父子酒,接着一声不吭。
这样的明星本来就是个摆设。
也许是为了炫耀,陈箓不断的说着自己正式就任外交部长后,在外交领域会展开的举措。
田七也听得非常仔细认真,不时的还会打断询问一下细节。
邵音梦整个人都傻了。
七哥真的当了汉奸了?
她虽然只是个拍电影唱歌的,可是她也知道,现在国家正在遭到战争,汉奸是最最为人所不耻的。
七哥怎么就当了汉奸了啊?
那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骂祖宗的啊。
田七却是混不在意。
这一顿酒,喝到了晚上快十点的时候才算接近尾声。
田七忽然说道:“陈部长,我想问你借点钱。”
“啊?好说,好说,田先生要多少?”
“给一万我,过今天就还你。”
陈箓一个示意,陈友涛立刻开了一张一万的支票。
“拿着吧。”田七把支票往邵音梦面前一放:“以后不要再接这种活了,有困难的话和我开口。”
陈箓父子相视一笑。
田七果然对着女人有意思。
“谢谢七爷。”邵音梦却说道:“要不了那么多,只要把我今天的钱给结了就行了。七爷的钱,我不敢拿。”
他看不起我。
连花儿也都看不起我了。
田七在心里疯狂的叫着。
没人看得起我。
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一条狗!
他冷笑一声:
“我田七给你的钱,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第六百二十七章 夫人安全
“孟主任。”
刚刚回到上海,屁股还没有坐热,吴静怡已经直接汇报起了工作:“根据内线情报,日本重要人物在参加完伪南京维新政府的会议后,已经到达上海。”
这是苗成方传递出的情报。
吉川五门!
这个人的来头可当真不小啊。
日本华北五省特务机关机关长吉川贞佐的弟弟。
这个吉川贞佐可是日本天皇的外甥。
虽然吉川五门不是他的亲弟弟,但两个人的感情非常深厚。
更加重要的是,吉川贞佐派他的弟弟来上海,是为了南北两地日特机构的全面合作。
以孟绍原的性格来说,怎么可能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即便不能把吉川五门“留”在上海,也至少要让日本人恶心一下。
日本南北特务绝对不能展开全面合作!
“出于对这位重要人物安全的考虑,他被安排在了陈箓家中。”
吴静怡的话让孟绍原忽然冷笑起来:
“好啊,好啊,什么人来了都往陈箓家里送,他陈箓家里,难道是铜墙铁壁,难道是我们攻不破的堡垒?难道就是日本人在公共租界的避风港?”
“是啊,起码从目前来看是如此。”吴静怡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目前我们在公共租界,没有办法攻破的日军据点,一个是领事馆,那里一旦出事就麻烦了。一个是日本陆军特务机关,还有在日本海军特务机关,现在又要多个陈箓家了。”
孟绍原有些头疼。
都说自己在上海公共租界无所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一样也有自己无法染指的地方。
陈箓家的防备的确武装到了牙齿,就连上次刺杀史清枝,也只能等到出来后再进行刺杀。
而且一时半会间似乎还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严密监视陈箓家。”孟绍原在那考虑了一会:“多给我派几组人,昼夜不停,我还真的不信就找不到机会了。”
“知道了。”吴静怡随即说道:“还有一件事,不过是你的私事。”
“说。”
“你离开上海之后,在亚尔培路蔡雪菲家的附近,陆续发现了可疑人物。前几天,你夫人订购了一套全新的家具,送上门的时候,我们的一个队长发现其中一个神色慌张,立刻拦下进行检查,结果在家具里,发现了隐藏的枪支。”
“这是要对我的家人动手了啊。”孟绍原冷笑一声。
“还有,辛克莱尔增加的几组巡捕,也陆续抓到了几个可疑人物。孟主任,看起来日本人已经把目光盯到了你的夫人家中,是不是考虑一下应对措施,或者干脆让蔡雪菲到大后方去?”
“还不到时候。”孟绍原在那考虑了一下:“走,早晚都是要走的,可是一发现危险,立刻就走,会被日本人视为他们的胜利。什么时候走,用什么样的方式离开,都需要好好筹划。”
在那沉默了一下又说道:“当我的女人,就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我孟绍原的女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从他和蔡雪菲结婚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会发生。
情报战线,无所不用其极。
孟绍原可以威胁别人的家人,自己的家人一样也会被威胁到。
唯一要比的,是谁的准备工作更加充分,谁可以更加忍受到底这种情况。
“给我准备一把枪。”
孟绍原站起了身:“我回家去看看。”
……
亚尔培路。
蔷薇公馆。
这里虽然不像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那样戒备森严,但也是重重警卫。
还有两组巡捕,一直再来来回巡逻。
这是辛克莱尔特别安排的。
蔷薇公馆的大门紧闭。
自从上次遇到了送家具险些刺杀事件,邱管家明显加强了戒心。
早就说不能嫁给孟绍原了,看看现在。
连出个门都要小心会不会遭到黑枪。
邱管家也把枪随时随刻都带着。
他的枪法很好,必要的时候这可是保护夫人的武器啊。
“邱管家,老爷回来了。”
老爷?
对了,是孟绍原。
一直到了现在为止,邱管家都还严重的不适应“老爷”在这个家中的存在。
看到孟绍原走了进来,邱管家虽然一肚子的不满,可一想到“老爷”随时随地都会给自己小鞋穿,还是一声叹息:
“老爷。”
“嗯。”
孟绍原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径直走到了蔡雪菲的房间中。
“绍原,你回来了?”
蔡雪菲急忙站了起来。
“可不是嘛。”孟绍原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蔡雪菲的咖啡就喝。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换另一个人这么做,一定会被蔡雪菲看成粗俗无比。
可是孟绍原这么坐了,在蔡雪菲的眼里那就是可爱、不做作。
“绍原,徐州的局势紧张吗?”
嫁给了孟绍原之后,蔡雪菲也开始关心起了战局。
“很紧张。”孟绍原叹了口气:“日军重兵云集,大战已经爆发。”
“徐州,不会也丢了吧?”
“会丢,而且陆续还会丢很多地方。”孟绍原坦然说道:“可日军的战线拉得越长,占领的城市越多,对他们来说就越不利。日军会在徐州战场吃上一个大亏的。”
蔡雪菲不是特别明白,怎么拉的战线越长,就越吃亏了呢?
不过夫君说的那一定是对的。
“对了,听说前几天有人想要刺杀你?”孟绍原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嗯。”
蔡雪菲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声。
“岂有此理,我孟绍原的女人都敢动。”
蔡雪菲淡然一笑:“你孟绍原的女人怎么就不能动了?绍原,你放心吧,嫁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我少出门,少让别人送一些东西,他们奈何不了我。再说了,你在外面安排了那么多人保护我呢。”
说到这里迟疑一下:“绍原,我和你商量一些事成吗?”
“你说。”
“把外面你的人撤了吧。”
“什么?那不行,我是特意调他们来保护你的。”
“听我说。”
蔡雪菲握住了孟绍原的手:“我知道你做的都是大事,你的人手一样很紧张。现在,为了我,你不惜派了那么多的人来,多一个人保护我,就等于削弱了你的力量。再说了,你想别人会不会说闲话?你孟主任假公济私,保护老婆动用到了公家的资源。”
“可是……”
“听我说完,我能保护自己。再说了,这不是还有邱管家吗?他的枪法你也看过,虽然上不了战场,可是保护我这么一个女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其实,孟绍原也知道调动那么多的人手保护自己媳妇,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在那想了一会:“要不这样吧,人呢,我调走。我让阿劳正式的搬进来,他很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在上海的住处有他的打理,到现在从来没有遇到过危险。”
“嗯。”蔡雪菲接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怕邱管家不高兴,不过没关系,邱管家那里我去和他说去。”
“好。”
孟绍原随即从身上掏出了一把手枪:“这个,你拿着。”
“枪?”蔡雪菲一惊:“我可不会用这个。”
“没事,我教你。”孟绍原笑着说道:“好学的很。媳妇,将来遇到事情,这个可是能够保命的。”
虽然已经成婚,可是一声“媳妇”还是让蔡雪菲的脸红了。
“就这枪……”
孟绍原这话才说出口,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在那怔怔的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蔡雪菲赶紧问道。
“哎呀,我怎么像个猪头?”
孟绍原一拍脑袋:“我连这都忘记了。要保护你的安全,太简单了,我请雇佣兵啊。”
“雇佣兵?”蔡雪菲完全不明白自己夫君在说什么。
“是啊,请雇佣兵。”孟绍原变得兴奋起来:“上海滩那么多的外国人,还有不少从国外来上海找机会的。我雇佣其中身手好的不就行了?这些人拿钱做事,信誉度还是蛮高的,不用担心他们会和日本人合作。对,开高工资请他们!”
蔡雪菲也不知道夫君为什么那么高兴,可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随他去呗。
“要做严密的背景调查,让辛克莱尔和乔伊去帮忙,霍伊斯也能帮忙。多请几个,男的女的都要,男的负责外围和家里,女的贴身保护你。”
孟绍原越说越是兴奋:“最好都是欧美的,这样,日本人即便想要对你动手,肯定也会有所顾虑的。我明天一早就去办这件事。”
“成啦,成啦。”蔡雪菲笑着说道:“你怎么说就怎么做。”
“夫人。”
正在这个时候,邱管家走了进来:“外面有个讨饭的。”
“讨饭的?”
蔡雪菲皱了一下眉头:“给他点吃的。”
“您要不出来看一下吧,这个讨饭的和别的有些不太一样。”
……
奇怪是个孩子。
顶多十一二岁的年纪。
而且是个女孩子。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看起来面黄肌瘦。
“这才多大啊。”
蔡雪菲一看就心疼了:“快给她拿吃的来啊。”
“谢谢夫人。”
那小乞丐一开口,说话居然还特别的文雅。
吃的拿来了,也没有意想中的狼吞虎咽。
小女孩居然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第六百二十八章 接近成功
小女孩即便浑身肮脏不堪,面黄肌瘦,但却依旧表现的非常有礼貌。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早已饥肠辘辘,可是蔡雪菲吩咐邱管家拿出吃的来,小女孩居然没有立刻狼吞虎咽,还先说了一声“谢谢”。
“别急着走,就在这里吃吧。”看小女孩拿了吃的要走,蔡雪菲急忙说道:“不然到了外面凉了,会吃坏肚子的。”
孟绍原听了这话也只有摇头。
这些乞丐,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真的饿极了,有什么是不能吃的?哪里还管是热的凉的?
“回夫人话,我身上脏。”小女孩如此说道。
“没事,没事。”蔡雪菲一点都不嫌弃:“听我的,就在这吃。邱管家,让厨子烧碗热汤来。”
“谢谢夫人。”小女孩这才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来。
她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吃的不快,但也不慢。这样的速度,很明显以前她在自己家里就是这么吃的,即便沦落街头变成乞丐,依旧保持着原先的良好习惯。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大人呢?你多大了?”蔡雪菲等到她吃完,心疼眼前女孩,颠三倒四的一迭声问道。
“回夫人话,我姓谢,叫寒雨,原是取自李煜‘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中的两字。”小女孩谢寒雨的回答清晰的表达出她接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我是镇江人氏,今年十一岁,父母……”
一说到“父母”二字,刚才还镇定自若的谢寒雨的眼眶忽然红了,哽咽着道:“去年,日本人占领镇江,到处杀人放火,我的父母都,都……”
她再也说不出话,眼泪“噗嗤嗤”的流了出来。
孟绍原听到这里心中一片了然。
1937年12月8日,镇江沦陷,日军在镇江大肆屠杀,镇江被害人数达到了一万人以上,数千妇女遭到侮辱。
是为“镇江惨案”。
只是因为后来的“南京惨案”影响太大,知道镇江惨案的人才少之又少。
谢寒雨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镇江沦陷当日,他们带着谢寒雨想要逃亡,只是很快遇到了进城日军,他们藏起了谢寒雨。
等到谢寒雨夜里从藏身处出来,到处寻找她的父母,可找到的却是父母的尸体。
谢寒雨很懂事,她知道自己无力埋葬,给父母磕了头,趁着日军在城里到处烧杀劫掠的时候,仗着自己人小,居然跑出了镇江。
她一路乞讨,慢慢的进了上海。
蔡雪菲听到这里,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滚出了眼眶,拉着谢寒雨的手:“苦命的孩子,既然来到这里,那就是我们有缘,你就留在我这里,以后叫我‘姨’好不好?”
换成别人,一朝能够脱难,岂有不欣喜若狂的道理?
可是谢寒雨却偏偏说道:“夫人好意,寒雨谢过。只是寒雨父母双亡,不祥之人,不敢再给夫人府上带来不洁之气。”
到哪去找这么懂事的孩子。
孟绍原心中叹息。
自己那个时代,十一岁的小女孩,正被父母当成掌上明珠宠着,可这儿时代如此大年纪大年纪的女孩子,早就非常懂事了。
尤其是面前这个谢寒雨,父母双亡,依旧坚强如此,宁可乞讨,也不肯麻烦别人。
看到蔡雪菲还要说话,孟绍原抢先接口说道:“也不是收留你,这里呢,正好需要一个丫鬟,负责夫人的生活起居,平时日做些杂活,我看你认得字,有文化,就想雇佣了你。前三年呢,管吃管住,工钱到了三年之后再给。”
同样的目的,有不同的方式说出来,效果大不一样。
果然,谢寒雨略略迟疑一下,深深一个鞠躬:“多谢老爷、夫人大恩。”
蔡雪菲心中佩服夫君,简简单单的,就把这事给解决了:“邱管家,让孙妈带寒雨去沐浴,再给她换身新衣服。”
“夫人,请给我半天时间。”谢寒雨却说道:“我初入上海,有位老丐,对我极好,一直都在照顾我,今日既然寒雨找到住处,是一定要和他辞别的。”
“他在哪?”
“我们乞丐,居无定所,只是最近在六合路那临时找到一个住处。”
“来人,送寒雨去那。”
蔡雪菲才开口,谢寒雨又说道:“夫人,不必麻烦了。他不喜见外人,若是有人跟我去了,恐怕会惊慌失措。”
蔡雪菲也不勉强,让邱管家拿来了两百块钱,交给谢寒雨让其交给那位老丐报答恩情。
谢寒雨接过钱,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给蔡雪菲磕了三个响头:“夫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寒雨一定尽早回来,侍候夫人左右,不敢丝毫懈怠。”
“起来,起来,快起来。”
蔡雪菲赶紧扶起了谢寒雨:“快些去,快些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让邱管家把谢寒雨送了出去,蔡雪菲擦去了眼泪:“才只有十一岁啊,父母又没有了,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样的事情孟绍原见得太多了,心肠总比蔡雪菲要硬一些:“自从战争爆发,家庭破碎,流离失所,公共租界满是涌进来的乞丐孤儿,你能帮得了一个,又能帮得了几个啊?”
说完,叹息一声:“我出去一下。”
蔡雪菲一怔:“才回来,又要出去?”
“还有点事,一两个小时就回来。”
……
孟绍原又走进了那个关押着彭碧兰的地窖中。
这个地窖,其实就位于孟绍原自己家中,后面一座只有孟绍原有钥匙的库房下面。
没人能够进来。
走进地窖,打开铁门。
里面,一盏昏暗的电灯始终亮着。
不能让犯人一个人单独长时间的处在黑暗中,否则,犯人很快就会发疯的。
彭碧兰正在里面看书。
她识的字不多,所以,孟绍原为她准备的,有很多的插图。
同样的道理,不能让犯人长时间的无事可做,必须要有消遣的项目,不然她的精神一样也会濒于崩溃。
一看到孟绍原进来,彭碧兰竟然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现在才来?”
成功一大半了。
自己去了徐州一趟,好几天没有来,见不到其他任何人,处在孤独绝望中的彭碧兰,已经开始想念原本每天都能见到几分钟的那个人了。
孟绍原看了看彭碧兰,因为长久没有见到阳光,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走之前给她留下的面包和水,就快要见底了。
孟绍原拿出了饭盒,和一瓶红酒放下:“吃东西吧。”
打开饭盒,闻到里面的饭菜香味,彭碧兰的眼睛亮了。
她贪婪的一把拿起饭盒,拼命的往嘴里塞着。
这么多天,天天都是面包和水,热腾腾的食物对她的诱惑不言而喻。
她一边吃着,一边不时的捧起红酒瓶就给自己灌上一口,狼吞虎咽。
孟绍原点着了一根烟,平静的注视着他。
“如果你还不回来,我的食物都吃光了怎么办?”
彭碧兰主动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饿死,只有这么一个选择。”孟绍原淡淡的回答道:“这里,除了我,没有人能够进来。我是你唯一的依靠。”
我是你我唯一的依靠。
此时的彭碧兰,已经完全的绝望了,早就丧失了能够离开这里的想法。
孟绍原的这句话,听在他的耳朵里,居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是啊,他不来,就没人给自己送吃的。
自己就会饿死。
要想活下去,希望全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彭碧兰的心中,已经对孟绍原的话产生了强烈的认可。
其实,这个地窖经过孟绍原的改造,环境还是不错的。
当初在购买下了这幢房子后,发现这幢地窖,孟绍原立刻就对其进行改造,以防备在发生突发状况的时候可以有个临时紧急避难出。
地窖里照明、通风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安装了英国“克拉柏”牌虹吸式阀门抽水马桶用来解决在这里藏身时候的生理问题。
彭碧兰把一整盒的饭菜吃的一点不剩,心满意足。
“这些,都是我给你的。”孟绍原凝视着她:“我给你食物,给你饮水,给你生命,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彭碧兰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
过了一会,她忽然有些脸红:“你出去一下好不好?”
“为什么?”
“我、我内急。”
“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孟绍原抽着烟:“你身上的每一处地方我都看过,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彭碧兰迟疑着,终于,还是走到了抽水马桶那里解开裤子蹲了下去。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最接近成功的一步:
当被绑架者不介意在你面前展露一件羞耻的事,那么,距离成功已经不远了。
孟绍原就快要成功了。
彭碧兰起身后,忽然怔怔的问了一句:“我被你关押了那么长的时间,你,你没要过我一次,难道,你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
这是她最后的骄傲,对自己身子最后的一点信念。
孟绍原当然想要,可他每一次来都在控制着自己,他冷冷地说道:“你的身子,我想要就要,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
说完,他站起身准备离开,碰壁浪再次问道:“你可不可以多留一会?我很寂寞。很害怕,求求你
“不可以。”孟绍要毫无感情地说道:“我想要留多久也是我说了才算的!”
第六百二十九章 美国少校
“孟,你要我办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
“那么快?”
“当然,我们是合作伙伴,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是优先处理的。”安格斯国际洋行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乔伊笑着说道:
“自从有了上海公共租界,很多外国人都纷纷进入这里,想要淘金,想要发财。美国人、英国人、俄国人,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在这里能够找到任何一个国家的人。他们中有的真的发财了,回国了,有的却不得不流落在外国。
在美国,黑色星期二美国经济雪崩之后,可怕的大萧条开始了,整整八年多的时间,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无数的美国人还不了银行的贷款,住不起房子,吃不起面包,大量的流浪汉出现在美国的街头,他们甚至敢偷公园里的乌龟烧汤喝,天啊。”
孟绍原平静的听着。
1929年开始的美国金融大萧条,到现在为止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
对于美国很多家庭来说,不挨饿是一种奢望。有些家庭甚至轮流吃饭,一半人周一、三、五吃,一半人周二、四、六吃,只有周日全家人能共享食物。
当然,这一时期还诞生了一种很伟大的食品:午餐肉!
因为买不起肉的人家需要用它替代。
乔伊在烟斗里装满了烟丝:“人们开始相信一种流言,在远东的上海,遍地都是黄金,在这里待上一年,就足够让你全家过上幸福的日子。所以,大量的美国人,典当了自己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有的甚至借了高利贷凑够了路费,漂洋过海来到上海。”
可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
哪里遍地都是黄金岛的地方?
上海公共租界竞争之残酷丝毫不逊色于世界上的任何一座城市。
那些拥有手艺的技师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可是很快,他们的技术就被中国人学会,而中国人要求的薪水往往只有他们的一半多。
所以黑心的资本家们,可不管你是不是美国同胞,当天晚上就会让你滚蛋走人。
工会?在上海,几居然想找到工会帮你伸冤?
有一个拥有三门手艺,懂三国语言的,有三个孩子的美国人,在上海竟然整整三个月没有找到工作。
最初,他抱着无比的梦幻,按照美国制定的“社会保障法案”的要求,提出了自己的工作要求和每周工作时间,以及自己必须确保的福利。
然而,资本家用看一个怪胎一般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让他从这个大门出去!
于是,这个拥有三门手艺,懂三国语言,有三个孩子,曾经拿过1500美元年收入的美国人,在一所中国学校找了一份英语教师的工作,在给美国的妻子孩子寄去生活费之后,剩下的钱只能够勉强养活自己。
上海,不是你想拿就拿的金库!
真正能够赚到大钱的,还是极少数的人!
“上海这样的美国人很多。”乔伊点着了烟斗,深深吸了一口,喷出了浓浓的烟雾:“他们急需工作,急需赚钱,要达到你的要求很简单。你要六个人是吗?我帮你找到了六个人。瞧,这是他们的全部资料,你看看还满意吗?”
孟绍原接过了一份厚厚的资料。
“罗根·沃伦·詹姆斯……前美国海军陆战队少校,五十三岁,马萨诸塞州伍斯特人……参加过世界大战……一次海军十字勋章,两次银星勋章获得者……1928年退役,创办安保公司……1934年11月破产……欠银行七千美元贷款,房屋遭到没收……”
1935年,罗根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带领着他过去的部下,漂洋过海来到了上海,想要在这里找到工作。
可是,上海的情况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里是青帮的地盘,保镖之类的工作基本由他们垄断,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美国人,而让你分一杯羹。
至于那些有钱的上层中国阶层,请外国保镖,更倾向于请“罗宋保镖”,也就是白俄人。
这些白俄人,在很多年前就来到了上海,在此地结婚生子,他们会说中国话,他们的孩子甚至还会说上海话,更加符合富豪们的口味。
他们身材高大,一个大蒜鼻子威风凛凛,更加重要的是,白俄人在富豪们的眼里,比美国人或者英国人更加听话,更加容易掌控。
还更加的便宜,只要确保他们每天都有酒喝就行。
所以,罗根和他的团队始终没有找到工作,生活的压力,让他们找到门路的去做了外籍巡捕,有的去外国人的餐厅当起了服务生,还有的铤而走险,干起了违法犯罪的勾当。
罗根本人就被抓过几次。
“我是一年前认识的他,曾经向他提供过一个船员的职位,但是罗根骨子里认为自己是个战士,宁可帮人去做押运武器违禁品的工作,也不愿意去当一个船员。可是在上海,即便是押运工作,没有关系,也是非常难的。”
乔伊笑了笑说道:“一个倔强的家伙。但人不错,打过仗,很勇敢,不怕死,也忠诚于自己热爱的工作。而他曾经的手下,也都有安保方面的经验,如果把他们的团队组织起来,我相信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他现在急需工作,所以他会很乐意为你效劳的。”
“罗根……”孟绍原念着这个名字。
罗根?
金刚狼?
金刚狼罗根?
这巧了。
孟绍原笑了起来:“我喜欢这个家伙。我需要立刻见到他。”
“当然,我立刻派人把他找来,他就住在附近。”
……
一个小时后,孟绍原见到了“金刚狼”……不是,罗根·沃伦·詹姆斯。
个子高大,体态健硕,胡子花白,但丝毫无法掩饰他身上的那股锐气。
“我需要一个保镖团队,保护我的夫人以及我的家庭成员。”孟绍原用流利的英语开门见山地说道:“六个人,其中两个女的,负责贴身保护我夫人的安全。”
“人,我有。”
罗根虽然很长时间没有一份正经的工作了,但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非常专业地说道:“我需要知道您夫人的情况。”
孟绍原详细细致的说了一遍。
“我了解了,先生。”罗根听的非常认真:“这是一份很有挑战性的工作,但我相信我能够胜任的。不过,先生,我能够提一个要求吗?”
“你说。”
“您需要六个人,但是在上海,我和我曾经的团队,包括我在内,一共有八个人,我想拉着他们一起干。啊,请放心,总体的薪水不会增加的。”
“我欣赏你,真的非常欣赏。”孟绍原开口说道:“你现在自身都如此的困难,却还在想着同伴,这是优良的品质。而最让我高兴的是,你有把握随时召集起那些已经找到一份相对来说稳定工作的同伴,这说明,在这些人的眼里你的威望还是很高的。”
“谢谢您的夸奖,先生。”罗根随即回答道:“这些人,有的曾经和我在欧洲并肩作战过,有的才被我招募进安保公司,刚刚执行了几次任务,公司就破产了,可他们依旧跟在我的身边,一起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所以我得照顾他们。”
“比如这个吗?索菲亚·布鲁斯?”孟绍原拿起了资料:“女,今年才只有二十六岁?你认为她是一个合格的保镖吗?”
“她是。”罗根很坚定地说道:“她是美法混血儿,二十岁就进了我的公司,服务期间,执行过十二次任务,没有一次是失败的。她曾经贴身保护过那些有钱人的夫人,电影明星,甚至还保护过一位州长的夫人。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保证,她一定能够胜任的。”
“我相信你,詹姆斯先生,我想我现在可以称呼你为罗根了。”孟绍原合上了卷宗:“那么,谈谈我们最现实的情况吧,你和你的团队,需要多少薪水?”
罗根迟疑了很久才说道:“我想,一年八千美元……最好能够先预付一些……”
孟绍原没有作声。
罗根急忙说道:“先生,如果您觉得这个数目贵了,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他的要求不算太高,确保每人每年能够赚到一千美元。
只是在上海,似乎每人会给他们这个数字。
他只不过想尽力帮自己和自己的同伴争取一下而已。
“八千美元。”孟绍原忽然问了一声:“乔伊,美国的人均年收入是多少?”
乔伊微笑着回答道:“在美国,家庭或者单身个人,很多的年收入都在一千美元以下,有百分之三十的年收入在七百八十美元以下,一千到一千五百美元的,属于中产阶层了。经济大萧条之后,这样的收入,普遍来说已经不太可能了。”
罗根有些失望。
孟绍原却又继续问道:“比中产阶级再搞一些的呢?”
“大约有百分之十的人,年收入在二千五百美元以上。”
“百分之十,很少的一部分人。”
“是的,可是现在的美国能够达到这个收入的更加减少了。”
“那么,罗根。”孟绍原随即说道:“我认为你的八千美元是不合理的。”
“先生,也许吧,您说愿意给我们多少呢?”
“我吗?我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我认为你和你的团队每年两万美元的薪水我认为是比较合适的。”
第六百三十一章 残忍命案
孟绍原的脸色从来都没有那么难看过。
甚至,在他身边的辛克莱尔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从认识这个年轻男人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男人如此的可怕。
一具小女孩的尸体横躺在地上。
她身上还穿着“新”衣服。
孟绍原认识这个小女孩。
谢寒雨!
那个到蔷薇公馆乞讨,彬彬有礼的小女孩谢寒雨!
她答应过蔡雪菲,等到报恩完,她就会回来的。
可她现在死了。
而且死得惨不忍睹。
她身上那身肮脏不抗的衣服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衣服。
可是这身新衣服,已经几乎被撕成了碎片。
身体的很多部位,都裸露在了外面。
她的脸上、手上、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有伤痕。
有的是淤青的,有的似乎是被某种利器所伤。
是哪个禽兽,能够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下这样的毒手啊?
“太可怕,太残忍了。”
静安寺捕房的英国探长罗斯的表情也很不好看:“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狠毒的案子。只是一个女孩子啊……我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女孩子在死前不但遭到了虐待,而且还被侵犯过,关于她的身份,我正在调查中。”
“不用调查了。”说话的是孟绍原:“她的名字叫谢寒雨,镇江人。”
“你认识她?”
“是的,我认识。”孟绍原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的夫人,还在家里等着她回去。”
“上帝。”
辛克莱尔低低惊呼了一声:“节哀。”
在那检查尸体的保罗站了起来:“死者在死前,被捆绑住了全身,尤其是手腕和脚踝处,捆绑的非常用力。凶手拳击了死者的眼部,你过来。”
他叫过了一个巡捕,然后一边演示一边说道:
“就是这样,一只手抓着死者的胸部,一只手拼命的殴打、掐捏死者,而且用的力度非常大。死者的嘴当时是被堵住的,我们在她的嘴里发出了布料的残留物……最可怕的是,凶手觉得这么做还不过瘾,用钥匙,或者是类似钥匙的东西拼命的划割着死者的身体。”
孟绍原的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抖。
不是害怕,而是想到谢寒雨死前遭遇到了多么可怕的虐待?
“综上所述。”保罗松开了那个巡捕:“死者遭受到了可怕的待遇,凶手一定是个心理上有问题的变态疯子。同时,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死者是在死后被拖到这里来的。”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辛克莱尔立刻问道。
罗斯很快接口:“一个清晨起来倒夜的粪工,发现了一口麻袋,打开来,就看到了这具尸体。”
“麻袋呢?”保罗赶紧追问。
“啊,那是现场证物,我们保存下来了。”
“探长先生,我需要看一下那只麻袋,也许上面会有什么线索的。”
“好的,我立刻派人拿给你。”
“先生们!”
辛克莱尔的语气凝重:“公共租界成立以来,发生过各式各样的刑事案件,但像今天这样的,简直闻所未闻。我们必须尽快破案,否则会在租界引起恐慌的。”
说完,又在那里自言自语说道:
“能对一个小女孩下这样的毒手,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魔啊。”
“一个灭绝了人性的恶魔。”孟绍原缓缓说道:“你们负责破案,我负责抓到这个凶手。”
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的。
辛克莱尔确信,一旦这个凶手落到孟绍原的手里,那么他将会面临世界上最悲惨的命运。
但他不想阻止。
这个凶手真的太残忍了。
就算抓到,租界的法律能够给予他怎么样的判决呢?
死刑?
死刑都太便宜他了。
“警务处长先生。”孟绍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悬赏三万元,给提供线索的人。”
“不。”
开口阻止的是保罗:“老板,不能悬赏。第一,这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第二,这会让凶手提前警觉,并且做出针对性安排的。”
“那么,你说应该怎么办?”
保罗压低声音说道:“我有一个想法,对外,就说这个小女孩,是被一个流浪汉抓到虐待至死的,只是我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你没有,我有。”孟绍原淡淡地说道:“辛克莱尔,你会帮这个忙的,反正租界里那么多的悬案,你们总会找几个替罪羊。”
辛克莱尔有些尴尬。
“然后立刻展开秘密调查。”保罗考虑的非常全面:“案发第一现场,按照我的判断不会距离这里太远。”
“为什么?”
“很简单,在受害人死后,凶手将其放到麻袋里,是准备处理掉尸体的,他们应当将尸体掩埋在某个地方,或者是扔到黄浦江里。可为什么扔在了人流量很大的静安寺一带?”
保罗的条理非常清晰:“在这里,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增加了凶手暴露的可能性。只有一种解释,在处理尸体的时候,凶手肯定遇到了突发状况。
设想一下,在凶手带着尸体走到附近,也许身体忽然感到不适,或者是遇到了什么人,让其慌不择路,匆匆弃尸于此……”
正在那里说着,一个巡捕拿着一口麻袋来了。
保罗在那仔细看了一会:“凶手可能有两个人……是抬着麻袋的……这个小女孩,体重看着很轻,一个成年人完全可以轻松抬起,为什么要用两个人?
不,不是凶手,可能是凶手的部下?这说明,凶手是个有一定权势的人……但是他的手下?把尸体扔到这里?为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对公共租界并不是太熟悉,不知道应该把尸体妥善的处理到某个地方?”
孟绍原破案,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的微表情。
而保罗,靠的则是他丰富的侦探经验。
孟绍原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谢寒雨的尸体,他仿佛在这个小女孩的脸上看到了痛苦、愤怒、不甘。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保罗,帮我找到这个凶手,要钱,要人,我都可以给你,全上海的任何资源,我都能够帮你调动!”
“交给我,老板。”
保罗坚定地说道:“我要的不是钱,而是抓到这个残忍的凶手,没人能够对一个小女孩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这个世上,是需要公正的!”
没人!
任何人都不可以!
谢寒雨的在天之灵,正在天上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