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赌桌风云
公共租界工部局对这次的舞会，非常重视。
原本想安排在工部局圆形广场内的都城饭店，后来考虑再三，还是安放在了万国商团俱乐部的宴会大厅内。
所有的侍者，全部由巡捕担任。
晚宴采用的，依旧是风靡大上海的自助餐形式。
工部局的董事和各级主要官员基本上都到了。
专门为几个中国人举办的宴会？
这在工部局的历史上可是史无前例的。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也大多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威震上海滩的风云人物！
尤其是上海王孟绍原！
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大上海。
甚至有人夸张的说：
孟绍原上午起床打了一个喷嚏，也许下午就会发生一件大事！
还有田七、李士群，这些人哪个是善茬？
身为工部局董事会总裁的莫耶斯和警务处长辛克莱尔也都出席了。
这两个人，可算是孟绍原的老朋友了。
董事们和几个中国人闲聊了一会，可谁的心思都不在聊天上。
他们带来的夫人们倒是兴致勃勃的。
这种宴会加舞会，可是最受她们欢迎的。
“瞧，她们聊的真是开心。”
莫耶斯随即建议道：“距离舞会还有一段时候，我安排了一张桌子，先生们如果不反对的话，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聊？”
孟绍原一听大喜过望。
自己一身赌神打扮，可不就是为了赌的？
“我可不会。”
除了丁默邨，没人反对。
辛克莱尔也没有参加。
他可得负责现场的安全问题。
玩的是德州扑克，也是洋人们最喜欢的赌博方式。
……
两局下来，孟绍原小输一点。
他看了一眼河床里的牌：
“跟注。”
“我也跟。”
坐在他下手的，是工部局董事会总董英国人道格拉斯。
他往河床里扔了筹码，然后说道：“几位都是在上海滩的头面人物，那么维护公共租界的和平，也是你们的分内事。只有公共租界安全了，我们才有更好的发展前景。我们是来一起赚钱的，而不是互相伤害的，你们认为呢？”
“我跟。”
田七聚精会神的赌着钱，没有回到。
“总董先生，我很赞成你的话。我也跟。”李士群接口说道：“公共租界的和平，是需要我们共同努力的，一个机构停止了运动，而另一个机构却还在不断的做些小动作，那么和平是永远等不来的。你说呢，孟先生？”
孟绍原回答道：“你们都跟了啊？都是大牌？”
莫耶斯咳嗽了一声：“孟先生，我们在征求你的意见？”
“啊？什么意见？这牌我到底跟不跟呢？”
“我们在说和平？”
“什么和平？”
“公共租界的和平！”
“这样啊。”孟绍原恍然大悟：“简单啊，要公共租界和平太简单了，让日本人先滚出中国去，然后我收拾完了汉奸，就隐退田园之间，和平自然不就来了。”
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一些难看。
道格拉斯有些不满：“孟先生，您的态度有些尖锐。”
“我跟了。”孟绍原咬了咬牙扔出了筹码：“总董先生，打个比方，我只是打个比方啊。德国人占领了英国，然后美国人跑出来调停，说，英国人啊，要和平，不要战争，放弃抵抗吧，我说，你们英国人真的会放弃抵抗？”
道格拉斯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我现在说的是公共租界！”
“我说的是正在发生在中国的战争！哎，你到底跟不跟啊。”孟绍原不暇思索：“公共租界也是中国的土地，是我们借给你们待的。租界，别忘了这个租字！我们是房东，你们是房西，你说这个世上，哪有房西在房东的房子里指手画脚的？”
“孟绍原先生，你！”
道格拉斯正要反怒，可一想到这么多人，还是忍住了怒气：“我不跟！”
“还好你没跟。”孟绍原松了一口气：“总董先生，你也别生气，不就是要和平吗？和平很简单，问题是，我们罢手了，你能保证其他人也住手？你我心里都很清楚，这不可能。今天也许我们能够签署一份和平协议，但我向你保证，十天之内这份协议就会被撕毁！
你我心里都清楚，只要战争没停止，就不可能迎来真正的和平。田七、丁默邨、李士群，你问问他们，哪个肯罢手？即便他们肯了，他们背后的日本主子会同意？和平？你要的和平找错人了，你应该找日军的头目去谈，应该找日本政府去谈！”
“我不跟了。”
田七合上了牌。
“加注。”李士群仿佛注意力也都在赌桌上了。
“孟绍原先生，你的态度让我愤怒！”
道格拉斯终于忍无可忍：
“如果你继续保持这种态度，那么我们不得不采取必要的措施了！”
“我跟！开牌！我三条J！”
“三条k！”李士群微笑着：“K，代表的是王！”
“我靠！”
孟绍原把牌一扔：“再来……总董先生，你刚才说什么？采取必要措施？抓我们？”
“是的，我可以立刻下令逮捕你们！”
“你试试！”孟绍原笑了：“我军统何止千千万，你能抓得干净？你只要敢对我动手，一夜之间，我能让整个公共租界瘫痪！我能让上海垃圾没人清理，街上没有黄包车夫，所有的店铺全部关门，我让你们这些洋大人们，连街都不敢上！
我之前不乐意招惹你们，我和你们之间才是真正的和平！你现在来威胁我？是受到了日本人的威胁吗？给我施加压力吗？你是要公共租界变成一座真正的战场吗？总董先生，安心的当你的总董，安心的跳舞喝酒玩牌，千万不要招惹我！”
道格拉斯面色惨白。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狂妄的中国人！
“发牌！”孟绍原不满地说道：“我好像输了不少了啊，”
……
“加注！”
“跟注！”
“孟区长，好像又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啊？”
李士群笑着说道。
“你的牌又那么好？”
孟绍原嘀咕了一声：“我再加注，不过不是筹码，这把，我想和你赌一个人！”
“谁？”
“顾老生！”
“他是谁？”
“我们被你们抓到的一个特工。”
一边陪着孟绍原玩牌的吴静怡听了后都是一怔。
顾老生又是谁啊？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真正的王
“看样子，我的牌面比较大。”
李士群轻松地说道：“这个叫顾老生的，为什么值得你孟区长亲自出马营救？”
“我的机会好像不大？可我非跟你不可。”孟绍原迟疑了一下：“这个叫顾老生的，我和你说实话吧，你知道我夫人叫蔡雪菲吗？”
“是的，我知道。”
“顾老生，是我夫人的亲戚，过去还帮过我夫人家很多忙。”
一派胡言。
吴静怡和李士群心里同时想到。
什么亲戚？
根本就是刚刚瞎编出来的！
李士群的样子却好像相信了：“原来如此，怪不得孟区长能够如此出力。好吧，孟夫人的亲戚也就等于是孟区长的亲戚，可是这把牌你要是输了，又输给我什么呢？”
孟绍原笑了笑：“八万大洋，和六百两的黄金！”
李士群面色骤变。
“来不及了，李先生。”孟绍原淡淡说道：“我们在这玩牌的时候，我就已经赢了。连车带货我都赢了。一个顾老生，筹码是八万大洋和六百两的黄金！前提条件，你能赢我！”
“我接受！”
李士群几乎是在那里咬牙切齿，他一翻牌：“FullHouse，你拿什么赢我！”
他的手里，是两条K，加上河床里的一张K和两张J，K葫芦！
李士群冷笑着：“记得吗，我说过，K，代表着王！”
“又是三条K。”
孟绍原叹了口气：“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在作弊了！”
“孟区长，人，总是要输得起的。”李士群死死的盯着他：“我的钱，在哪里？”
“你的钱，肯定在它们该在的地方。”孟绍原微笑着：“一副牌里，有四张K，只有一张才是真正的王，黑桃k！”
他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黑桃K、黑桃A！
河床里除了有一张草花J，一张黑桃J，还有黑桃10、黑桃Q！
同花顺！
只有一张才是真正的王！
“上海，也只有一个真正的王。”孟绍原拿起几个筹码扔给了荷官，然后站起了身：“那就是我，孟绍原！”
李士群面如死灰！
他几乎赢了一整场，可却输了最后一场。
就这最后一场却让他输了个精光！
田七叹息一声：
“我还好，小输一点而已。”
他，这等于又给李士群的心口狠狠插了一刀！
……
“你是怎么做到的？”
吴静怡有些不太明白。
孟绍原的神情有些寂寞：“到了这个地步，我不得不向你坦白一件事了，其实，我是赌神！”
“滚！”
“你要提前把荷官重金收买了，一样想要什么牌就有什么牌。”
孟绍原贼眉鼠眼的笑道。
任何的把戏，说穿了其实一钱不值。
“嗨。”
“嗨，总董先生。”
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会总董道格拉斯先生端着一杯酒站到了孟绍原的身边：“谢谢你，我的朋友。”
谢谢你，我的朋友。
刚才还争执得不可开交的道格拉斯，居然在没外人的时候是这么称呼孟绍原的：“莫耶斯说你总会有办法的，现在我相信了。”
“日本人不断给董事会施加压力，要你们协助他们对付军统，你身为大英帝国的绅士，当然不愿意屈服，可你不得不考虑上海的现状。”
孟绍原笑了笑说道：“现在好了，你和我公然翻脸，你已经尽力了。道格拉斯先生，再有一年你的任期就满了吧？”
“是的。”
“那么，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你可以公然下令对我军统进行打击，比如下令辛克莱尔处长每天抓几个军统的人，你放心，我们会很配合的。”
“然后，前门抓进，后门放出。”
“不，不，那早晚会引起日本人怀疑的。”孟绍原笑的非常灿烂：“我已经征调了一批青帮弟子临时加入军统，就是专门给你抓的。关上个三个月，也许半年？你甚至还可以命令法院开庭，公开审判他们，给他们定刑。”
“他们，愿意？”
“当然愿意，如果能够用半年的时间，换取一笔丰厚的安家费，总会有人愿意的。更何况，他们在监狱里也会有人照顾，他们有吃的，有喝的，还可以和自己老婆孩子团聚，当然，不得不在监狱里。等他们出来的时候，他们的生活已经有了保障。”
“你设想的很周到，现在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你有那么多的朋友了。”
“我的朋友，总是很多。”
“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说的关于公共租界的，是真心话吗？”
“是的，真心话。”孟绍原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租界，是租给你们的，既然是租的，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比如你，总董先生，当你任期满了，你会回到英国，租界的生活，对你而言，只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可是对我们而言，这里却是我们的家！”
吴静怡忽然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尊敬孟绍原了。
这位少爷，只要脑袋不时常抽风，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说到你的心坎里。
“我喜欢你，我的朋友。”道格拉斯拍了拍孟绍原：“祝你好运，也许我在上海看不到你们取得胜利的那一天了，但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会在伦敦为你庆祝的。”
舞曲传来。
孟绍原一伸手：“吴小姐，跳舞吗？”
吴静怡解下了小洋装：“总董先生，方便吗？”
“我的荣幸，吴小姐。”
道格拉斯微笑着接过了洋装。
这是吴静怡第一次和孟绍原跳舞。
舞曲是华尔兹。
钱的魅力是无限的。
孟绍原一进舞池，就吹了一声响亮的呼哨。
舞曲，立刻变成了快节奏的维也纳华尔兹！
上海舞王，重出江湖！
维也纳华尔兹典雅大方、节奏欢快、热烈流畅，速度比华尔兹快了一倍。
这种快节奏的舞蹈，是孟绍原喜欢的。
最初，吴静怡还有一些放不开。
可是在孟绍原的带领下，她开始逐渐适应了这个节奏。
上海舞王！
很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对男女吸引了。
他们围在一起，有节奏的鼓掌，不时的吹起口哨。
几个连续快速右转之后，吴静怡完全沉浸在了节奏中。
她已经很久没有跳舞了。
最后一次她的舞伴，还叫安光。
……
“跳舞吗？”
田七问道。
“我，我不会。”
林璇有些害羞。
田七冷冷地说道：
“我教你！”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一起跳舞
“杀！”
“杀！”
舞池里，热舞激情，情绪高涨。
舞池外，人头攒动，呼声连连。
许诸手里拿着一把刀。
吴四宝手里拿着一把斧头。
这两个之前互相对对方进行暗杀，可今天却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死对头，终于面对面的站到了一起。
十分钟前。
“你就是许诸？”
“是我。”
“我，吴四宝！”
“我知道。”
许诸冷笑了声：“季云卿门下走狗，现在你主子死了，跟了李士群了？不，日本人才是你们的主子。”
“你杀了我不少人，我也杀了你不少人。现在，你和我，一对一！”
在飞机大炮满天飞的时代，吴四宝，居然提出了单挑的要求！
“中队长级别以上人员，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孤身冒险。”
这是孟绍原明确提出的要求。
可现在不同了。
周围，有军统的，有情报总部的，有76号的。
五行七杀十三鹰里的也来了不少。
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呢！
吴四宝看着野蛮粗鲁，可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之前，军统占尽上峰。
可这次是最好的狠狠打击军统士气的机会。
许诸只要拒绝，就等于是认输了。
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大肆宣扬军统的不堪一战！
接受了？
身为当初季云卿，现在李士群手下的第一杀手，吴四宝有信心干掉许诸！
许诸同样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没有任何的迟疑：
“你和我，一对一！”
……
“嘿，他们想做什么？打架吗？”
“听着，别管，只要没有动枪，都别管。”
“可是他们在我们面前公开斗殴！”那个巡捕有些不太甘心。
探长抽了一口烟：“这里是公共租界，我们是什么？穿上衣服是巡捕，脱下衣服是普通人，咱们都有老婆孩子，犯不着得罪他们。他们打他们的，死了也是他们的事，我们今天的职责是保护那几个人，只要那几个人没事，这些人全死了都和我们没有关系！”
……
一块场地被自动清理出来。
两个人都脱去了上衣，赤果着上身。
吴四宝手里紧紧抓着那把小斧头，狞笑着，大叫一声冲了上去。
论实战经验，两个人谁都不差。
都是在刀光血影中舔过血的。
等吴四宝快要冲到面前，许诸猛的举起尖刀，根本不管不顾，一刀刺了出去。
什么少林罗汉拳，什么武当八卦掌。什么黑虎掏心，什么推窗望月，到了这个时候，一律不管用了。
你让一个闭关三十年，从来没实战过的高手，和一个一天里要打四五次架，一动手就见血，不死不休的混混打上一架，高手十有八九要输。
更有甚者，说某个当过很多名人保镖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到张作霖那里应聘，张作霖看他矮小，不信他，他就让张作霖找人开枪近距离对他射击，说自己能够躲过子弹。
于是，张作霖就让人开枪，他……真的躲过了子弹……
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反正张作霖都死了。
死无对证的事谁都会吹，你还怕死人会出来和你对质？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开枪射他的那个人，枪法烂得和某个区长一样。
许诸和吴四宝不同。
在他们的杀手生涯里，从来不存在手下留情点到即止的说法。
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缺胳膊少腿都算是命好了！
斧头斩到了许诸的脸上。
幸亏斧头小巧，力度不够，可就算这样，也把许诸左脸砍了一道又深又宽的伤疤。
许诸的尖刀，也一下刺到了吴四宝的右肩肩胛。
两个人都是惨呼一声，迅速后退。
可连一秒钟的时间都没有到，又再次狂吼着冲了出去！
……
舞池里，掌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孟绍原和吴静怡抢尽了今天舞会的风头。
他们，是今天绝对的男女主角！
吴静怡香汗淋漓。
可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放肆的开心过了。
“桑巴！”
一听到熟悉而狂野的旋律，孟绍原一把拉住了吴静怡的手。
桑巴！
让我们，一起跳舞！
……
“我草你！”
“我草你！”
许诸和吴四宝，就好像两个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的疯子一般，你刺我一刀，我砍你一斧头。
野兽！
真正的野兽！
完全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是会死人的。
没人退一步。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任何的一丝害怕，就意味着死亡。
身上不知道带了多少轻重不一的伤口。
人类能够承受痛苦的极限在这里已经不管用了。
必须要有一个人倒下来才能真正结束这场血淋淋的搏杀！
没人想要分开他们。
每个人都清楚：
这时候妄想让他们住手，无非就是自己找死而已！
所有人都在想着一个问题：
如果现在场上的是自己，是不是早就已经倒下了？
……
小巡捕看得双脚发软。
现在，他终于弄明白探长为什么不让自己去阻止他们了！
……
桑巴，这是热情的桑巴！
舞会，随着桑巴舞曲开始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贩卖黑奴，把桑巴从非洲带到了欧美。
美国舞王弗莱德·阿斯泰尔，又让这种舞蹈风靡欧美。
而在上海，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触这种奇异美妙的舞蹈。
这是一种能调动全场气氛的热情之舞。
狂野之舞。
这里，纸醉金迷。
这里，一起跳舞！
……
许诸和吴四宝两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身上到处都是伤。
两个人还在挣扎着爬向对方。
你对我刺一刀，我再对你挥一斧头。
可是，两个人挥动的时候都是软绵绵的。
打到身上，别说刺伤对方，连毛都不会掉一根了。
可他们，还在打！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打！
那么多弟兄都在看着自己呢。
“嘿，嘿。”
一个76号的特工跳了出来，伸出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他们都不行了，结束成不成？”
“结束，结束！”
五行七杀十三鹰的一个杀手，也挥动着右手：“你拉你们的人，我拉我们的人，每边出来两个，其他人后退！”
“谁敢拉……”
许诸还没把话说完，手中尖刀落地。
几乎同一时刻，吴四宝也再也无法握住手里的斧头。
没人赢。
也没人输！
这一战，许诸和吴四宝的名号，响彻全上海！
上海，从现在开始，再没有第一杀手。
上海，从现在开始，只有两大杀手！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夜色上海
“要出来了，要出来了！”
“都小心，都小心！”
“全部让开，全部让开！”
一片的嘈杂声。
那些探长巡捕们一个个都好像如临大敌。
“小子，一会小心一点。”
一个老巡捕对着他的徒弟小声说道：“一会可能要开打了，自己躲着一点。”
“什么开打？不是都结束了吗？”
“结束？这才刚开始呢。”
老巡捕抬头看了看天，然后长长一声叹息：
“今晚，不太平啊！”
……
田七提前就出来了。
“七爷，76号的人动了。”钟易一看到田七，急忙上前说道。
“动了就动了吧。”
田七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不管咱们的事。”
“咱们不插一脚？”
“你脑子有问题吗？”田七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军统的没准备？让咱们的人参合进去白白送死？军统的死了，还是76号的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是啊！
钟易一拍脑袋。
他们人死的越多，情报总部不是越占便宜吗？
……
孟绍原和吴静怡走了出来。
跟在他们身后出来的，是丁默邨和李士群。
两个人没有说话，而是急匆匆的离开了。
李之锋带着卫士团立刻围在了孟绍原和吴静怡的身边。
轿车也开来了。
“长官，许诸重伤。”
“哦，怎么回事？”
“刚才和吴四宝打了一架。”
“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没赢没输。”
“那就是没丢我的人。”
“长官，请上车吧。”
“上车，当靶子？”
孟绍原笑了笑：“吴四宝重伤，李士群少了一大悍将。现在指挥的，应该是卞通州。卞通州没有吴四宝的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告诉弟兄们，准备动手！”
“是！”
孟绍原看向了吴静怡：
“你有多少时候没好好的欣赏过夜上海了？”
“不记得了，很久了吧。”
“走走？”
“走走！”
孟绍原伸出了胳膊。
吴静怡略一迟疑，还是挽住了他的胳膊。
两把手枪，交到了他们空着的手里。
充当司机的卫士团“詹姑娘”詹玉平，很识趣的在放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留声机上放了一张唱片，摇了摇留声机的发条，接着发动了轿车。
唱片里放的是大歌星周旋演唱的夜上海：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
“那天，吴助理挽着孟少爷的胳膊朝前慢慢走着，我记得很清楚，吴助理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的声音，特别特别清楚……孟少爷那叫一个从容，吴助理那叫一个迷人啊……”
老赵用只剩下两根手指的右手，夹着香烟用力吸了几口：
“那天，我是负责伏击的……我们都看到了，孟少爷和吴助理前面走着，詹姑娘开着车在后面跟着，那轿车里还放着歌呢。夜上海，是，我记得没错，夜上海……
很多76号的特工出现了，他们都是想来杀孟少爷的……我不记得是谁第一个开的枪，反正，就那么干起来了，那一晚，参加过的人没人会忘记曾经发生了什么……”
……
“……只见她笑脸迎，谁知她内心苦闷，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
枪声，如同爆竹一般响起。
可偏偏，“夜上海”的歌声听起来却是如此的清晰。
两个中队冲了出来。
那是沈力和叶蓉分别指挥的。
有两个76号的特工疯了一般冲来。
李之锋和“齐老头”齐老明一左一右，两枝冲锋枪喷吐出了旋风般的火舌！
……
“以前，我和弟兄们一起在这里吃过馄饨，老吴头的馄饨。”
孟绍原有些感慨：“好多兄弟现在都不在了。”
“啪”！
吴静怡抬手一枪，一个隐藏在暗处的76号特工应声倒地。她的左手，依旧还挽着少爷的胳膊：
“老吴头的馄饨我也吃过，可惜，他前两个月死了。”
可惜了！
孟绍原左手抬腕也是一枪。
毫无意外：
打空了！
“吕疯子”吕成田迅速补位，驳壳枪的枪口不断的跳动着……
后面轿车，詹玉平从车窗里伸出冲锋枪，枪口如同一个欢快的精灵在那起舞。
他身边的留声机里，唱的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晓色朦胧倦眼惺忪，大家归去心灵儿……”
……
“我的手，我的手！”
老赵惨叫，捂住了手。
他右手的三根手指被打飞了。
疼！
疼死了！
他忽然看到了远处的吴静怡。
真美啊。
配着这夜色，真美啊。
尤其是她一边走路，一边开枪的样子……
还有那露肩洋装，和大红色的高跟鞋……
老赵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左手操枪，一边开枪一边大骂：
“我草你祖宗的！”
……
“吴助理！”
虞雁楚带着人赶到了：“枪！”
吴静怡把打空弹匣的勃朗宁交给了孟绍原：
“帮我拿着，你的枪法太差！”
丢人！
一枝冲锋枪扔了过来。
吴静怡一把接住，一瞬间，一梭子子弹扫了出去！
然后，她枪交右手，垂下。
左手，又很自然的挽住了孟绍原的胳膊。
“随着转动的车轮，换一换新天地。别有一个新环境，回味着夜生活如梦初醒……”
夜上海，真好！
……
枪声，逐渐变得稀稀拉拉起来。
和孟绍原判断的一样。
李士群又想着要杀孟绍原，又想着要保护自己，力量自然而然分散了。
而且，指挥作战的，不是吴四宝。
是远逊色于吴四宝的卞通州。
76号的特工死了差不多有十五六个，伤的更多。
卞通州坚持不下去了。
76号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
“夜上海，真美。”
孟绍原似乎意犹未尽。
“长官，他们在打扫战场，前面安全了，上车吧。”
“是吗？这就结束了？”
“76号这次损失惨重，差不多了。”
吴静怡松开了挽着孟绍原的胳膊。
“啊，那就结束吧，上车。”
孟少爷的手，忽然揽住了吴静怡的细腰。
得寸进尺！
“啊！”
孟少爷忽然惨呼一声，抱着被吴静怡细高跟鞋鞋跟狠踩一脚的右脚像只猴子一样跳着：“吴静怡，你还真的踩啊，你想谋杀长官！”
边上他的部下们，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夜上海，真好！
……
“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
（这一章，是蜘蛛很久以来一直想写的一章，算是满足自己一点点的浪漫情怀吧。最早设计的是蔡雪菲、祝燕妮，然后都觉得不合适，所以这一章延后了很久很久。接着又设计了虞雁楚等人，还是觉得有一点点不太有味道的地方，最后，忽然想到了吴静怡……
嗯，关于更新。
蜘蛛的更新吧，算是比较稳定的，但是……好吧，你们不用说了，这个月蜘蛛要是不爆发一次，蜘蛛就比少爷还要无耻……绝对绝对这个月一定爆发一次！）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永恒传奇
林璇这是生平第一次和七哥一起跳舞。
甚至是生平第一次跳舞！
她也没想到七哥的舞能跳得那么好。
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七哥过去沉默寡言的，接到潜伏任务之后，又最是危险不过，他什么时候就会跳舞了？
可她没有敢多问。
场上的舞曲换成了慢节奏的华尔兹。
孟绍原和吴静怡终于可以休息一会了。
“我去一下。”孟绍原低声说道。
吴静怡点了点头，拿了一杯红酒。
她的视线，一直都在盯着丁默邨和李士群。
孟绍原去上了一趟洗手间。
为了确保安全，工部局方面给军统、情报总部、76号提供的洗手间都是单独使用的。
每个洗手间外面都有人负责站岗，提防有人弄错了。
这次的安保工作，几乎做到了万无一失。
一出来，朝着门口站岗的巡捕笑了笑，孟绍原点着了一根烟，朝着走了十几步，到了一个拐角处，把烟朝地上一扔，踩灭，立刻隐身在了其中。
……
田七看了看地上的那个烟蒂，也立刻走到了拐角处……
……
“监听监视死角。”
孟绍原和田七同时说道。
“那个吕子彬真名？”
“吕蒙。”
“你把林璇弄来做什么？”
“她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孟绍原的声音很低：“苗成方之死，给我提出了警告，你身边需要有人策应保护。”
田七冷笑一声：“你也知道一个女人潜伏有多危险。”
“我知道。”孟绍原淡淡说道：“但我更加知道，为了让你顺利潜伏，我们死了太多的人，动用了太多的资源。再多死一两个，我不在乎。”
“你真不是一个人。”田七叹息一声：“我们都不是人……那个顾老生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是我老婆的亲戚。”
“放屁。”
“你别管是谁。”孟绍原正色说道：“李士群回去后，一定会立即审问顾老生，但他什么也都问不出来，他会释放顾老生，但会另想办法找到真相，你在从中给我闹腾点动静出来。咱们这次，要布一个局，一个很大的局。”
田七还是没想明白。
他就从来没听说过顾老生这么一号人物。
一个小人物，孟绍原能够拿来布什么局？
“我会去做的。”田七想了一会，也懒得再去动脑筋了：“一会你出去的时候注意点，李士群已经安排了大量的杀手，在工部局的范围内他不敢动你，可是……”
“我知道，那么好的刺杀我的一次机会！”
孟绍原笑了：“他有人，我也有人，他有枪，我也有枪！”
“我会先带着情报总部的人撤退。”田七又叹了口气：“今天晚上，不太平！”
……
“孟，我刚刚得到的情报，门外，76号的人开始撤离，你离开的路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
辛克莱尔低声说道：“今晚不太平啊。”
“李士群是个很聪明的人。”孟绍原笑了：“他想刺杀我，我也很想刺杀他，所以，他干脆主动出击，用伏击我，来掩护他的离开。”
“需要我的帮忙吗？”
“不用，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孟绍原摇了摇头：“没必要让你的巡捕白白去送死……我这个人，很怕死，而且总觉得自己的命，要比李士群的值钱多了，所以这次就让他的计策暂时得逞，我得先活着离开这里，然后才能慢慢对付他。”
“孟，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有那么多人杀我？”孟绍原开了一句玩笑。
“是的。”没想到，辛克莱尔却居然真的这么说道：“一个人，一辈子能有这么多的敌人，将来也是一种炫耀的资本。”
屁！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早晚有一天，这里都将会成为历史。”辛克莱尔忽然说道：“舞厅、工部局，甚至是整个公共租界……你说的没错，我们是租的你们的地方，既然是租的，那肯定是要还的。当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成为历史后，相信我，孟，你将是这里唯一的永恒传奇！”
“永恒传奇？”
孟绍原有些出神：“不，我不会成为永恒传奇的，你不知道中国未来的历史会是怎样，我的名字，会和许多人一样，在历史的长河里被淹没。”
“难道你知道未来中国的历史？”
孟绍原笑了，笑的非常开心：
“我也不知道！”
……
“一会我们先走。”
田七看了一下时间：“待会，要打仗了。”
“打仗？”
“今天这里聚集了那么多的特工，不惊天动地的干一场，谁也不会乐意。”
“我们就这么走了？”
“不走，难道还和他们打仗？”
“孟区长怎么办？”
“他的死活，和我们没有关系，别忘记，我们是汉奸。他，是我们的敌人！”田七冷冷说道：“好好的把自己保护好吧，孟绍原会有办法的。”
孟绍原不会去追杀李士群，难度太大了。
李士群却忽略了一个细节：
他既要想杀了孟绍原，又要保护自己和丁默邨的安全。
他的力量分散了。
就如同一只拳头没有办法握紧一般。
可是孟绍原不一样。
他既然知道了刺杀李士群很难成功，那他一定会把拳头握紧，集中所有的力量，狠狠的打击一下76号。
这是他和李士群最大的不同。
孟绍原一样很贪心，什么好处都想要。
但是真的到了需要他做出取舍的时候，他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
“孟先生，丁先生，李先生，也许今天不是一次成功的谈判，但一定是个成功的舞会。”
道格拉斯微笑着说道：“尤其是您，吴小姐，您是今天全场最惊艳的那一个。”
“谢谢，总董先生。”
吴静怡又变成了那个冷静的吴助理。
舞会，行将结束。
战争，即将爆发！
“孟区长，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和你见面。”
李士群伸出了手。
孟绍原没有和他握手：“我不希望。李副主任，我想和你再打一个赌。”
“什么赌？”
“我和你赌，四年之内，你必死无疑！”
李士群的脸色变了变。
孟绍原还特别加了一句：“而且还是惨死！”
李士群压抑着怒气：“赌注是什么呢？”
“我要是赢了，没准对你还有利。”孟绍原淡淡笑着：
“我会给你做一尊像，上面写，这个是大汉奸李士群！”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唇枪舌剑
“李副主任，那个顾老生从始至终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卞通州走进了办公室，有些气急败坏：“问题是，我看他也不是什么特别坚强的人，一直在那不停的求饶，可一问起他的身份，他始终坚持说自己只是个联络员。到了后来，都被吓得尿裤子了，李副主任，这人就是个软骨头！”
其实这个时候的李士群，也是气急败坏。
昨天晚上，精心设计了伏击孟绍原，结果自己死伤惨重。
手下头号悍将吴四宝现在还在医院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够挺过来。
再加上从季云卿家搜刮来的钱财，全部被劫。
李士群再冷静，这次也是真的急了。
只不过，在部下面前无法露出这份焦虑而已。
“距离约定释放顾老生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李士群看了一下手表：“再审问一次，如果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让他写一份效忠书。”
“是！”卞通州迟疑了一下：“李副主任，不一定要遵守约定把顾老生给放了。”
“不，第一，这是在外国人面前我们约定的赌注，不太好反悔。”李士群冷冷说道：“第二，这个人就算关在这里，对我们暂时也没什么用处，干脆把他放了，密切监视住他，必要的时候，拿效忠书威胁他，军统是最恨这些软骨头的！”
“是！”
顾老生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值得孟绍原如此的想要赎回他？
李士群的心里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了……
……
“全都准备好了。”
“好，准备出发。”
“孟区长，你不用亲自去。”
“不！”孟绍原检查了一下武器：“这次，我一定得亲自去。”
他都没问准备得怎么样，是否安全。
这种事交给吴静怡去做，根本不用担心。
走到门口，孟绍原忽然坏笑着问道：“还想跳舞吗？”
“滚！”
态度和昨天舞会判若两人啊。
孟绍原早就习惯这位脾气比老板还大的助理了，也不在乎：“我费尽心思找到了一瓶罗曼尼·康帝红酒，晚上请你喝一杯？”
“孟绍原，你是不是真的当我是那些不懂事，容易被你骗的女孩子？”
吴静怡干脆直呼其名：“你买了两箱罗曼尼·康帝，招待罗利加尼夫妇的时候喝了两瓶，他们回国的时候你又送了他们三瓶，你现在和我说是费尽心思弄到的？”
有个能干的助理……
孟绍原脸上实在是挂不住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自己不会喝啊！”
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吴静怡笑了。
这位少爷，脾气真的特别有趣。
对付日特的时候，他一眨眼一个主意，编造出的谎言，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当是真的。
谜底，只有他自己才能揭晓。
比如这次的顾老生。
吴静怡特地查过档案，顾老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联络员，根本没有必要孟绍原亲自出手相救。
可孟绍原既然这么做了，一定又在那里设计什么了。
为什么这么做？还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撇去这些，在生活里，他又经常会脑袋抽筋，做出很幼稚的事情出来。
罗利加尼夫妇，可是自己亲自负责招待的。
那两箱罗曼尼·康帝是自己派人去买的。
他现在拿这个来骗自己？
一个天真到可爱的……色狼？
吴静怡又笑了。
她忽然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
“孟区长。”
“李副主任！”
两个昨天晚上才刚刚见过面，此刻的样子，却好像久别重逢，昨天晚上的勾心斗角、唇枪舌剑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两辆轿车，距离他们有五六米远。
“李副主任，今天人带的有些少啊？”孟绍原在那讥讽李士群昨天晚上的损兵折将。
“是啊。”李士群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我的几个人被一条疯狗咬了几口，什么时候要是能把这条上海滩让人谈之变色的疯狗打掉就好了。孟区长，我看，你在附近安排了不少人啊？何必呢，咱们就是见个面，没必要弄到这么兴师动众的。”
“我怕啊！”
孟绍原一声叹息：“上海滩的恶犬很多，最近又来了几条，我总盘算着怎么把这些恶犬都除掉，可在此之前，我得保护好自己是不是？李副主任，你不也是兴师动众的？你瞧，周围就这么两个适合狙击的点，可上面你我的人，都够凑上几桌麻将了。”
李士群“哈哈”的干笑了几声，朝后挥了挥手。
一个穿着新衣服，但果露在外皮肤上，全是伤痕的男人被从轿车里拉了出来。
“孟区长，我说话算数吧？”
顾老生！
被带过来的人是顾老生！
李士群发现，当孟绍原看到顾老生，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复杂。
甚至……
孟绍原还情不自禁的咬了一下嘴唇。
很用力！
这个顾老生到底什么身份？为什么孟绍原那么看重他？
“李副主任果然守信，佩服佩服！”
孟绍原拱了拱手：“什么时候李副主任有空去我那里做客，我一定好好的款待你。”
“客气客气，孟区长要是有机会去76号做客，我也一定不会怠慢你的。”李士群笑着说道：“你要的人，我给你了，那我就告辞了？”
“告辞，告辞！”
……
顾老生做梦也都想不到，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遭受酷刑，一转眼自己居然被释放了？
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顾老生觉得有些面熟：“你是？”
“老顾，你受苦了！”孟绍原居然一把抱住了顾老生。
……
“孟绍原抱住了顾老生。”
“我看到了。”李士群眉头紧锁：“他还抱得非常用力。”
……
顾老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那做梦。
孟绍原！
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孟绍原！
怪不得自己觉得他有些面熟。
之前可不是给自己这些特工训过话的？
我的天啊！
孟区长居然亲自来营救自己？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老生，我先找医生给你治伤。”孟绍原语气凝重：“下午，我会亲自给你授勋！”
授勋？
授什么勋？
自己也没立过什么功劳啊？
而且，被释放前，自己还在76号写了效忠书！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自己其实已经叛变了。
不！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孟区长知道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新的顾问
“田主任。”
“高松阁下，欢迎你成为情报总部新的顾问。”
宫道宏史的死，让情报总部日本顾问一职空缺。
而这是日本人绝对不会容忍发生的。
哪怕，他们对这个部门的负责人再信任也是同样如此。
“高松组”的组长高松泉，成为了情报总部新的日本顾问。
这个人来上海有段时间了，是影佐祯昭麾下所谓的“八豪杰”。
行事非常低调，和别的日本人有些不太一样。
他从来不会盛气凌人，看到中国人还客客气气的。
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换上便装，谁也不通知，在上海到处转悠。
凭借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让他开始逐渐了解了这个之前还陌生的城市。
“田主任，请不要和我说日本话。”
高松泉用带着一些东北口音的中国话说道：“从我到这个国家的第一天开始，我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中国人。”
“我们正好相反，我把自己当成了日本人。”
田七微笑着说道：“高松阁下，我向你汇报一下工作？”
“没有必要。”高松泉摆了摆手：“你是情报总部的主任，我只是顾问，哪有主任向顾问汇报工作的道理？更何况，以你田主任的能力，我完全不用担心什么。”
这个日本人不好对付。
这是田七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像之前宫道宏史这样的，他要应付起来反而得心应手。
“田主任是情报界的精英。”高松泉恭维了一声：“为了帝国，田主任殚精竭虑，不辞辛苦，这些我是知道的。大日本帝国在上海，有你和李士群先生的协助，那是我们最大的荣幸。”
说到这里，好像漫不经心的问道：“对了，你们昨天在工部局参加的舞会进行的还算愉快吧？”
田七知道对方早晚都会问这个问题：“无非就是老生常谈而已，让我觉得可笑的是，明知道我们或者军统的都绝对不可能罢手，工部局的那些人，却还非要来这样一次。”
“那是领事馆和军方给予了他们强大压力，公共租界工部局的不得不这么做。”高松泉解释了一下。
“那又能怎么样呢？”田七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到昨天晚上，我倒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孟绍原让李士群释放了一个人。”
“什么人？”高松泉一下来了兴趣。
“一个叫顾老生的军统被俘特工。”
“他又是什么人？”
“身份比较神秘。”田七在那想了一下：“孟绍原对他非常重视，为此不惜以八万大洋和六百两黄金作为赌注。”
高松泉听了一头雾水。
田七这才把李士群怎么谋取季云卿的家产，孟绍原怎么在赌桌上下了重注的经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没有任何隐瞒，也没有任何的宽大。
高松泉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孟绍原点名要放的人？
这个人的身份不简单。
李士群呢？
他同意放人了吗？
“他同意了。”田七最终还是帮着他回答了心里的疑惑：“我想这个时候，顾老生已经被交还给军统了。”
“这很不好。”
高松泉有些不悦：“不管这个顾老生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既然他是军统特工，那么就应该严加审讯，尤其，这还是孟绍原点名要的人。”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田七接口说道：“问题是，我们的部门，和76号之间一向都有矛盾，这些事情，我也不好过分插手。”
“您做的完全正确，田主任。”高松泉点了点头说道：“76号的顾问是晴气庆胤阁下，我们总还是要顾忌一下晴气阁下的面子的。但是，这事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说到这里，我想为田主任引荐几个人。”
“当然可以。”
高松泉叫了一声，外面走进来了七个人。
“高松组”的其他七个成员。
“他们是兄弟，冈村武志、冈村武雄……”
高松泉仔细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组员。
“我想让他们也加入到情报总部。”高松泉生怕对方误会：“田主任，不是用来监视你的，我们绝对有充分的信心。我们也不会插手情报总部的任何事情，我们只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上海，对于我们太陌生了。”
“高松阁下，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田七却若无其事地说道：“你是情报总部的顾问，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我和阁下，以及阁下的人合作，我相信一定能够在上海开创出一番新的局面。”
高松泉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他已经充分了解到了田七对于日本的重要性，而他既然身为情报总部的顾问，高松组的人肯定会跟随他一起进入的。
如果不让田七厌恶，这是他之前一直都担心的事。
“不要以为占领了上海，就能够让中国人屈服了，要想彻底征服这座城市，我们更需要中国人的配合！”
这是之前羽原光一告诉高松泉的。
高松泉完全赞同这一看法。
现在，这个担心迎刃而解。
“上海的局势有些微妙。”田七随即说道：“在影佐阁下回到上海之前，我以为我们不宜展开大规模的行动，现在要做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顾老生的身份……”
田七忽然有些猜到孟绍原想要做什么了。
孟绍原想要无中生有。
孟绍原甚至已经把目光盯到了高松组的身上！
“顾老生，顾老生。”
高松泉喃喃的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田主任，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个人真的很厉害。
田七的心里愈发的警觉了。
高松泉处处表现的自己好像是个客人，什么问题都在请教田七。
但谁都知道，无论是在情报总部还是在76号，日本人才是这里的“主人”！
“严密监视76号。”田七迅速做出了应对：“我相信，李士群对顾老生也会有所安排的，我们只要盯住了一条线，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是的。”
高松泉立刻说道：“冈村武志，冈村武雄！”
“哈依！”
“严密监视76号！”
“哈依！”
“藤野伯满……”
他一道道的命令下达了出去。
田七若无其事的听着。
日本人这里在正在紧急调动。
孟绍原那里，现在也该有所行动了吧？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顾大队长
“顾老生！”
“到！”
“功勋卓著，特授予军统优等服务勋章！”
“啊！”
顾老生自己都懵了。
怎么就真的被授勋了？
可这还没结束！
“鉴于顾老生之优异表现，再奖励法币两万元，同时任命你为军统局上海区行动第四大队大队长！”
“多谢孟区长栽培！”
顾老生一个立正：“我一定不辜负孟区长期望！”
说完，又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孟区长，我，那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能够得到孟区长的如此厚爱！”
“老顾，不要谦虚了。”
孟绍原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刘锋德是不是你的同事？”
“小刘？是啊？”顾老生一怔：“他牺牲了。”
“是啊，牺牲了。”孟绍原一声叹息：“可如果不是你们冒着生命危险，传递出巨寇板内康英的行踪情报，我们又怎么能够将其成功刺杀？”
什么？
刺杀板内康英这件惊天之案和自己有关系？
啊，知道了，知道了。
那天，刘锋德出去说办点事，但随后身份暴露，牺牲了。
没两天，板内康英就被刺杀成功。
那么说，刘锋德是去传递情报的？
他牺牲了，自己和他当时又在同一个联络点……
孟绍原误会这份情报是自己和刘锋德一起获得的？
“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是从你们那个联络点传递出来的。”孟绍原的声音里很有一些自责：
“直到前几天，我才弄清楚原来你们才是真正的无名英雄，受苦了！”
说完，他居然深深对着顾老生鞠了一躬。
顾老生都有一些慌了：“使不得，孟区长，使不得。”
他的心里也在那里急速飞转。
这事和自己肯定毫无干系。
可现在孟区长却以为这么大的功劳是自己做的。
他今年都三十五了，一事无成。
要权没权，要钱没钱。
一个飞黄腾达的天大机会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大队长啊！
光凭自己的奋斗，这辈子都别想了！
否认，告诉孟区长这事不是自己做的？
除非自己真的傻了。
反正，刘锋德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顾老生心一横：“孟区长，这点事情原本就是我的职责，能够杀死板内康英才是最重要的。我虽然被76号抓了，但我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我知道。”
孟绍原叹息着：“所以我更加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你营救出来。看看你这一身的伤啊，先好好养伤吧。”
“没事，我的伤不重，我现在就可以工作。”
顾老生迫不及待的想要坐到大队长的位置上了。
“那好！”孟绍原从抽屉里拿出了两万法币和一张委任书：“老顾，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你就是我的人了！
顾老生激动的浑身都颤抖起来。
自己一跃就成了孟区长的亲信了！
“来人！”
“带顾大队长去检阅一下他的队伍！”
“是！”
顾老生离开的时候，浑身都是哆嗦的……
……
“孟区长，你到底在转什么脑筋？”
吴静怡实在有些忍无可忍了：“刺杀板内康英和顾老生有什么关系？他那个时候还……”
“他那个时候屁的用场都没发挥。”孟绍原笑了笑：“这个人好逸恶劳，当联络员那么多年毫无尺寸之功……”
“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用他？”
“为什么？”孟绍原笑的非常猥琐：“你想知道？晚上准备几个好菜，我带我的罗曼尼·康帝来，咱们一边喝酒我一边告诉你！”
“滚！”
毫无意外的，吴静怡又是这个回答……
……
“顾大队长，这是你的人。”
赵云把顾老生带到了他的队伍那里，恭恭敬敬地说道。
人数不算太多，一个大队，二十来个人。
“顾大队长，我知道，离满编差得很远。”赵云看着有些抱歉：“但最近我们和日特连番火并，伤亡极大，之后会慢慢进行补充的。”
“啊，没事，没事。”
顾老生就算再能做梦，也没梦到过自己有一天能够指挥二十多个人的队伍！
祖宗有灵，扬眉吐气！
更何况，口袋里还有二万法币呢！
顾老生活了三十五年，穷了二十五年。
这时候口袋里有钱了，阔了，豪气大发，又想着自己新官上任，得和弟兄们搞好关系，将来肯定是有任务的，不还得靠这些弟兄们？
当时就说道：“弟兄们，兄弟我顾老生，今天刚刚上任，以后还得请弟兄们多多关照。这么着，今天晚上我这个当大队长的做个小东，还请诸位兄弟务必赏脸。”
“大队长请客，弟兄们那是一定去的！”
一个队员大声说道。
“好，好，你叫什么名字？”
“兄弟李阿峰！”
顾老生记住了这个名字，一扭头对赵云说道：
“兄弟你也辛苦了，晚上务必来喝两杯！”
“顾大队长请客，我再忙也会去的。”赵云微微一笑：“可怎么能让大队长掏钱？这顿饭，得我来。”
“兄弟千万别客气。”
“不是客气，大队长，我看区长对您非常器重，将来您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兄弟将来恐怕想找孝敬您的机会都找不到了。”
顾老生什么时候被人捧得那么高过？一时间整个人有几斤几两重都不知道了……
……
孟绍原的手里拎了一瓶罗曼尼·康帝。
整理了一下衣服，敲了敲吴静怡的门。
吴静怡就住在总部隔壁。
敲了会，没人开门。
“吴静怡，开门！”
孟绍原拉着嗓门就叫了起来：“赶紧的啊，我找你有公事要谈。”
这附近，全是军统的暗哨，他这么大嗓门，非把所有人都给惊动不可。
……
机枪手一个机灵，赶紧探头去看。
“看什么看，没看到咱们区长在办事？”机枪队队长低声训斥了声：“区长办事，也是咱们能够看的？”
“区长在敲吴助理家的门？”
“胡说！”队长一瞪眼睛：“区长下班了，没人敲吴助理家的门，记得了。今天，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哎，是。”
……
门，终于打开了。
吴静怡怒气冲冲：“你又要做什么？”
“我说了，来找你喝酒啊。”孟绍原扬了扬手里的红酒。
“你，你怎么这么无赖？”
吴静怡真的有些气急败坏了。
“你自己都说了，我出门把脸锁在保险箱里的！”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你寂寞吗
喝的是全世界最顶级的红酒罗曼尼·康帝！
下酒菜是一个炒鸡蛋，一个酱菜，一盘吃剩下来的素三鲜。
就这个炒鸡蛋还是孟少爷亲自下厨去炒的。
要不然怎么办？
吴静怡也是无语了。
人，还能不要脸到孟少爷这个地步吗？
“我炒的鸡蛋，那可是有名的。”
吴静怡听到孟绍原的自吹自擂实在无语了：“一盘炒鸡蛋，你都能吹？”
她决定坚决不理孟绍原，等到这位少爷自己觉得无聊了自然就会滚蛋的。
可是，她还是太低估孟少爷的能量了。
根本不用吴静怡接口，天南海北、国内国外，他都能够说个不停。
而且，还偏偏是你感兴趣的。
比如，他说到了欧洲的紧张局势，并且预言欧洲即将开战。
吴静怡听了都是一惊：“欧洲真的会打仗？”
“是一定！”
孟绍原喝了一口红酒说道：“而且还有更加可怕的……”
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说，吃了一口自己做的炒鸡蛋，皱了一下眉头：“想不想知道欧洲会变成什么样子？”
吴静怡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帮我弄个菜去啊！”
“你！”
“我说的绝对精彩。”
吴静怡咬了咬牙，起身。
一会，拿来放在罐子里的花生米，和几块饼干，往孟绍原面前重重一放。
孟绍原吃粒花生米，吃口饼干，喝口红酒，滔滔不绝。
比如他根据形势“判断”，德国即将进攻波兰，英法会对德国宣战……全世界都将卷入到一场可怕的战争之中云云。
他说的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可要是针对眼下欧洲局势一分析，还真有这种可能。
吴静怡虽然知道孟绍原一贯的无耻，但他对局势的判断，却从来没有出过错。
这个人在这方面的本事是相当大的。
可她实在是高估了这位少爷了。
就孟绍原，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重大事件哪有他不知道的？
世界大战一旦爆发，中国战场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孟绍原又是好一通的“分析”。
这下，吴静怡完全被他带进去了：“那么，公共租界不是危险了？”
“何止是危险啊，公共租界两年之内一定会被日本人全面控制，我们会从在租界公开活动，全面转入地下。吴静怡，你在上海有什么资产，趁着现在还来得及都变卖了。”
“你就那么肯定？”
“该发生的事，一定会发生的。但那又何尝是坏事？”孟绍原一笑：“比如，我想炸工部局大楼很久了，但一直都顾虑没法下手，工部局里咱们的朋友又多。可要是日军真的占领了公共租界，你看着，我第一个炸的就是工部局大楼！”
吴静怡摇了摇头：“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有，我真有很多事情不敢做，没法做。”
孟绍原看到一瓶红酒已经见底：“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营救顾老生，还给他这个待遇吗？”
这人忒坏，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方特别想知道的。
吴静怡正想开口，忽然发现孟少爷的眼神在空酒瓶上滴溜溜的乱转，苦笑一声，也不多说，拿来了一瓶苏格兰芝华士：
“喝吧。”
“少了点冰块啊。”孟绍原嘀咕了声，可还是给自己倒上了：“大街上不会出现老虎，可说的人多了，明知道不可能发生的事，也会让人深信不疑，这就是三人成虎。顾老生是谁？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可以是李老生，也可以是王老生。
我随便挑选了一个被俘的特工，然后在那么重要的场合，提出要交换他，李士群心里一定会生疑。他回去后，会迅速对顾老生进行审问，即便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他的心里还会时时刻刻想着顾老生，会对他进行监视、威胁。人的心理一旦产生问题，那就给了我可以利用的机会了，我要利用这个顾老生，在上海掀起一大片的浪花来！”
这次，在吴静怡面前，孟绍原毫无保留的说出了自己的全部计划。
吴静怡听的非常入神。
一瓶酒，不知不觉又是一半喝掉了。
吴静怡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人靠在沙发上，她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托着右脸：“我有的时候很好奇，你的脑袋究竟长得是不是和我们一样……”
她这姿势，略带些醉意说话的样子，在酒精的烘托下，要多迷人有多迷人。
酒精一旦上头，就不好办了。
想到她穿着蓝色洋装，和自己手挽手一起漫步在夜上海，孟绍原的脑海里，忽然全是夜上海的旋律，和她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的声音。
孟绍原只问了一句：
“你寂寞吗？”
你寂寞吗？
吴静怡呆呆的坐在那里。
一会儿，她缓缓的放下杯子，掩面低声抽泣。
你寂寞吗？我很寂寞！
一个女人，孤身在上海奋战，远离丈夫孩子。
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回来了，却……
孟绍原站了起来，来到吴静怡的面前，弯腰，抱起了吴静怡。
原以为吴静怡又会给自己一个巴掌。可这次没有。
吴静怡的双臂，揽住了孟绍原的脖子，然后在孟绍原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你不要命的救我……”
……
天亮了。
一个寂寞了许久的少妇，一旦激情得到释放，那种疯狂是难以想象的。
甚至，是让人窒息的。
孟绍原睁开了眼。
他发现，吴静怡已经起来了。
身上穿着自己的衬衫，全身上下就一件衬衫。
她坐在床对过的椅子上，在那抽烟。
“那个……”
孟绍原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尴尬。
“没什么。”吴静怡却淡淡地说道：“我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也需要男人。以后我这里你要是不害怕军统家法，想来就来。”
我靠，自己犯的家法难道还少？
这次又是一条死罪啊。
区长公然和助理搞到了一起。
死定了。
“这个，给你。”
吴静怡忽然拿着一块大洋扔到了床上。
“什么意思？”孟绍原一头雾水。
吴静怡笑了下，笑得非常迷人：“你让我满足了，这是给你的小费。”
孟绍原有种想吐血的感觉。
这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所以，身为孟绍原的克星，吴静怡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你在侮辱我！”
孟绍原咬牙切齿说道：“想侮辱我，至少得十块大洋吧！”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抓捕日特
1939年6月18日，汪精卫怀着黯淡的心情回到上海。
影佐祯昭亦同时回到上海。
这意味着，影佐祯昭开始全面接手日本在上海的特务工作。
影佐时代全面开启！
此后，所谓的“长岛十三枪”，也陆续抵达上海。
再加上即将到达的日本陆军省、海军省、外务省、兴亚院的代表，以及所谓的民间国会议员、“新闻记者”等等在内，一个空前庞大的日本特务机关雏形已经出现！
军统在上海的工作，面临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战。
“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看起来我是占尽了上风，其实，这一年是我最困难的一年，很多时候都让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孟绍原曾经这么说过：“干掉了六金刚，八豪杰来了，我正想着怎么解决八豪杰，长岛十三枪又到了，然后是陆军省、海军省、外务省、兴亚院，一批接着一批的特务到了。
影佐祯昭比土肥原贤二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为人处世八面玲珑，日本各个部门的关系他都能处理得很好，所以愿意给他提供帮助的人，很多很多。
这么多的特务到达上海，光是安置就是一个大问题，可他们的人还没有到，日本领事馆已经联络各个社团帮他们解决好了。他们要做的，就是全身心的对付我们！”
孟绍原刚刚解决托尔先生和六金刚不久，可是随即，他发现，成百上千的特务，正在源源不断的进入上海。
兵贵精不贵多，这句话已经不起作用了。
1939年，孟绍原迎来了他最困难的一年……
……
“确定这里？”
“确定！”
“李阿峰”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弟兄们已经盯了两天了，错不了。”
“好！”
顾老生大喜过望：“这次拿下了川田时岭，大功一件。”
川田时岭，“高松组”组员，八豪杰之一。
“李阿峰”，李之锋一直都不明白，军统方面调动了大量人力物力，耗尽心血，才终于掌握了一个“高松组”组员的下落，怎么就把这个功劳让给顾老生了？
自从孟区长让自己以“李阿峰”的化名，带着卫士团的几个人编入第四大队，接受顾老生的指挥，就一顿酒的时间，李之锋就看出了顾老生什么本事也都没有。
这人怎么当上大队长的？
而且孟区长还让自己和弟兄们对他要绝对服从？
这次费尽千辛万苦，掌握到了川田时岭的踪迹。
这个日本人到了上海后，也不知怎么搞的，居然喜欢上了一个暗娼，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到她那里过夜。
在这个情报得到确认之后，李阿峰第一时间向孟绍原做了汇报。
孟绍原却告诉他，立刻向顾老生进行报告，执行抓捕。
但又特别交代了一下，在执行抓捕的时候，由李之锋全权负责！
天刚蒙蒙亮。
早起“倒夜”的已经出门了。
早点摊也都摆了出来。
“要不，先吃点早点去？”
顾老生居然提出了这个建议。
李之锋气得脸都变形了，强忍怒气：“大队长，恐怕目标一会就出现了，要不，等抓捕完咱们再去吃早点吧？”
“也行，也行！”
狗日的。
李之锋心里骂了一声。
“看，出来了！”
化名为“齐大明”的齐老明低声说道。
“抓啊！”
李之锋还没下达命令，顾老生已经第一个跳了出来。
我草！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阵怒骂！
“站住！”
顾老生居然又是一声大喝。
这一来，傻子都被惊动了。
刚从暗娼处出来的川田时岭一看不对，立刻拔足飞奔。
李之锋和齐老明，迅速冲了出去！
这家伙别是内奸，故意在那通风报信吧？
李之锋一边朝前飞奔一边想到。
不对，内奸也没这么明显的！
他妈的就是一个蠢货！
……
孟绍原靠在床沿上，点着了一根烟。
吴静怡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几点了？”
“五点半。”
“那么早？”
“睡不着。”孟绍原用力吸了几口烟：“整个计划中，还缺少一个关键的点，能够让日本人完全上钩的点，但我还没有找到。”
“你慢慢想吧，我再睡会。”
“我给这个计划取了一个名字。”孟绍原一本正经地说道：“‘少妇行动’！”
……
李之锋一把扑倒了川田时岭，死死的压着他那个握枪的手。
这日本人拼命挣扎着。
齐老明也冲了上来，两人合力，才终于把川田时岭控制住。
“带走，快，带走！”
李之锋大口大口喘息着。
他妈的，足足追了一条街啊，还被川田时岭打伤了一个兄弟。
这任务虽然完成了，可太窝囊了啊！
狗日的顾老生。
“完事了？”
“完事了。”
李之锋和齐老明满腔怒气，可又不得不控制住：“人已经带走了，大队长，咱们也赶快撤吧。”
“好，好！”
顾老生眉飞色舞，这又是大功一件啊。
……
孟绍原离开吴静怡家的时候，已经7点多了。
还好，反正吴静怡的家就在自己办公室的隔壁。
一出门。
不对啊，门口那个卖早点的暗哨怎么换人了？
出事了？
孟绍原立刻拔出了枪。
“孟区长，别动，是我。”
“啊，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就到上海了。”
“怎么不通知我？”
“绝密，连重庆那里都不知道。老板要见你。”
“在我办公室？”
“是。”
“这不是给我添乱嘛。”
“小声点，别被老板听到了。”
……
“好，好。”顾老生乐得和什么似的：“小李，小齐，一会咱们喝酒去，我请客。”
“大队长，今天咱们还有任务呢。”
“什么任务能比抓到日本人更好的？听我的，喝酒去，我是大队长。”
李之锋和齐老明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一些无奈。
“将来跟着我，那是吃香的喝辣的。”
顾老生洋洋得意：“你们都不知道孟区长有多器重我，就凭着这次的功劳，没准又能给我升官！”
李之锋和齐老明心里那股子火，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发泄。
……
孟绍原整理了一下衣服：
“报告！”
“进来！”
孟绍原走了进去，然后说道：
“您不能把这当您家，想来就来啊。”
“什么意思？不欢迎我？”
“不是！”
孟绍原赶紧说道：“上海目前的现在局势太复杂了啊！”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冲天之怒
“戴先生，您真不能把上海当您家啊！”
当看到戴笠再次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孟绍原的头都大了：“您这上次来，我调动了多少的人力物力保护您啊，您这怎么又来了？”
搞什么啊？
做梦也都不会想到，戴笠居然出现在了上海！
在局势如此复杂的时候。
而且又和之前一样，来的时候一点通知也都没有。
“孟绍原，你这上海区还归我管吧？”
“是，是，归您管。”
“我一个军统局的副局长，到自己的部门来，需要你这个下属同意吗？”
“不是，戴先生，太危险了。”孟绍原是真的有些急了：“影佐祯昭也到上海了，而且带来了大批的特务，您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真的脑袋不要了啊。”
“上海王，孟绍原！”
戴笠冷笑一声：“你在上海号称呼风唤雨，一手遮天，要是连个人都保护不了，还称什么上海王？陈世贤毛万里他们能来，难道我就不能来吗？”
好像……也有道理啊？
保护陈世贤毛万里是保护，保护戴笠一样也是保护啊？
“好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戴笠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汪精卫自从叛逃，我们在越南刺杀失败，他跑回上海后，继续兴风作浪，为什么上海毫无动作？”
“戴先生。”孟绍原赶紧分辨：“越南，是法国人的地盘，日本人的势力不强，可上海不一样啊。刺杀几无可能。不过我们会努力设法的。”
“这是委座亲自过问的事。”戴笠的口气缓和了一些：“我也是向委座这么汇报的，委座认为，汪精卫此次去了一趟日本，回来后组建伪政府迫在眉睫。
上海，必将成为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瞩目之地，所以委座的意思，是让你回一趟重庆，听听你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
但我考虑到上海的工作繁重，尤其是影佐祯昭接手后，你需要全力以赴应对日本人、李士群，恐怕不易脱身，我就亲自来了。”
“戴先生爱护之心，绍原没齿难忘。”
“这些客套话不用说了，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有，绍原已经安排了一系列针对伪政府的计划，务必使其处处受阻！”
……
孟绍原和戴笠的这次谈话，称为“上海密谈”。
而这次的密谈，也成为了上海未来两年内主要的工作重点：
即在对付日特的同时，重点对汪精卫伪政府在人事、政治、经济上进行全面打击。
同时寻找时机，刺杀汪精卫、丁默邨、李士群等人。
由戴笠亲自督办。
由孟绍原具体实行。
这一工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军统第一悍将孟绍原，在被他称为“最困难的1939年”，肩膀上又再一次扛上了一副沉重的胆子！
……
“就按照你的计划部署下去，需要什么支援，尽管和我开口。”
戴笠看起来也很满意孟绍原的安排：“公事呢，说完了……”
孟绍原心里一个机灵。
戴笠看了他一眼：“问你点私事，其实也不算私事，算是公事吧，托尔先生是怎么回事？”
“啊，戴先生，那是日本人安插的间谍，已经成功的被我除掉了。”
“哦，托尔先生是谁？”
“一个化名仇海生，还有一个叫福本佐保。”
“福本佐保？”
“是的！”
“不是叫安光？”
“戴先生，您听谁说的？”
“孟绍原，你准备骗我到什么时候？”
戴笠忽然一声叹息：“吴静怡有罪，可罪名倒还不至于死，顶多是调离前线，永不重用。你呢，你犯的是家法，犯的是死罪啊！”
孟绍原沉默不语。
“你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戴笠看着倒不如何愤怒：“本来，吴静怡倒是可以活下去的，但你这么一来，她和你的两颗脑袋，都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孟绍原心中一片雪亮。
自己暂时还不至于会被看脑袋。
“孟绍原，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今天来，先和你谈公事，再和你说这事，那是我没有替代你的人选，得留着你的命去对付日本人和汪精卫！”
戴笠帮着把他心里想法说了出来：“我承认，我杀不了你，杀了你，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杀了你，只会让上海的日特和汉奸弹冠相庆。可是……”
他冷笑一声：“我杀不了你，但我可以杀吴静怡吧？”
孟绍原此时终于害怕了：“戴先生……”
“你给我闭嘴！”戴笠终于怒了：“吴静怡，身为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助理，其丈夫为日本间谍，发现隐瞒不报，欺上瞒下，罪大恶极，现决定，死刑！”
“戴先生！”孟绍原真的急了：“这件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了……总之，是我隐瞒了没有上报的，吴静怡还主动向我提出愿意接受家法……千错万错都在我！她是我的手下，身为上司，帮属下扛事那也是……”
“孟绍原，你是军统特工，是区长，是担负着党国重任的要员，你不是绿林好汉江湖豪杰，到处要讲义气！”
戴笠怒斥一声：“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你……”
他忽然醒悟了什么：“孟绍原，你是不是和吴静怡上床了？”
“是！”
“你！”
“不是因为这事上的床，是才……”
“孟绍原！孟绍原！”
戴笠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死死的盯着孟绍原，然后说道：“你，过来。对，走到我面前来。”
孟绍原心惊胆战的走到了戴笠的面前。
戴笠猛的操起了烟缸，一下就砸在了孟绍原的头上。
血，瞬间便顺着孟绍原的脑袋流出。
孟绍原依旧站得笔直，一定都不敢动。
“你混蛋！”
戴笠拿起了办公桌上的一份卷宗，劈头盖脸的就朝他扇了下去：“你狗胆包天，你色迷心窍，这世上还有什么杀头的事情是你不敢做的？你到底有几颗脑袋！”
一贯以阴沉冷静著称的戴笠，从来都没有如此的失态过。
孟绍原根本不敢闪避。
可他忽然发现：
戴笠没有扇自己的巴掌。
他还在维护自己的尊严。
戴笠这个时候的表现更像是……
一个父亲，在那痛骂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孟绍原在流血。
可他没感觉到疼痛。
相反，他心里居然还有一丝莫名感动！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我的女人
戴笠打累了。
他叉着腰，在那喘着粗气。
孟绍原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头上的血，还在流。
血，已经让他的左眼模糊。
“死不足惜！”
戴笠又恶狠狠的骂了一声。
“绍原是死不足惜。”孟绍原腰板挺得笔直：“可是，戴先生，青天白日勋章能够换吴静怡的一条命吗？”
戴笠一瞬间又怒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用力往桌子上一拍。
那里面，是一枚代表着无上荣誉的勋章：
青天白日勋章！
“这是什么？这是青天白日勋章！”
戴笠指着勋章，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获得它的人都有谁？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保卫长城的喻建章，守四行的谢晋元，血战台儿庄的孙连仲、池峰城！它代表的是党国的荣誉，代表的是民族的精神。现在，你居然要拿它来换一个女人的命？”
孟绍原一瞬间也发现了不妥。
“这是一个军人的骄傲和荣誉啊。”戴笠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老实说，当委座决定授予你这枚勋章的时候，我很震惊，很羡慕。如果是我，绝不会像你这么做的。”
“我错了，戴先生。”孟绍原接口说道：“可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女人。戴先生，您放过吴静怡吧。抛开私人感情不谈，工作上，我也真的离不开她。”
戴笠沉默了。
这几分钟，对于孟绍原来说，是最难熬的几分钟。
戴笠终于开口了：“家法，一定要执行，死刑，一定要执行，鉴于目前特殊时期，暂缓执行，等到抗战胜利后，再行追究责任！”
“是！谢谢戴先生！”
孟绍原大喜过望。
抗战胜利后再执行？
到时候你要能找到吴静怡就算我输。
“血，擦了，什么样子。”
戴笠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往前面一扔：“很多人都说你骄横奢侈，荒淫无耻，我想着，你总不会太过分吧，可我还是低估你了。”
孟绍原拿起手绢捂住了额头上的伤口：“戴先生，我就这么一点毛病，看到漂亮的女人就忍不住那个……什么家法我都能够执行，就那个同事之间……我估摸着，将来还得触犯家法，要不，这条您将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戴笠一听这话，正想发怒，忽然自己又笑了一下，接着连连摇头：“好啊，好啊，我的手下，居然有人和我说不想理家法。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啊。绍原啊，你给别人落下的口实太多了，现在抗战时期，别人自然拿你没法，可是抗战胜利后你想过会怎么样没有？”
“没想过。真的没有想过。”
孟绍原立刻接口说道：“我能不能活到抗战胜利，那还两说呢。所以，我也不能亏待自己啊。”
“你这个厚颜无耻的东西。”戴笠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这个部下，自己把他当成宝贝，可他三天两头都要闯次祸。
要说到好色这个毛病……
那和自己差不多。
这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娘希匹的，自己真拿这个家伙一点办法没有。
娘希匹的，得杜绝了那些告黑状人的嘴。
“戴先生……”
孟绍原正想说话，忽然想到了什么，在那怔怔站了一会：“戴先生，有件事似乎非你不可……”
……
吴静怡一直平静的坐在自己的座椅上。
边上，是两个戴笠带来，冷着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特工。
吴静怡知道，这是戴笠派来监视自己的。
安光的事，东窗事发了。
那么快。
吴静怡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她明白犯了家法的后果。
可是，如果为了这件事牵连到孟绍原……
抽屉里，有一封信。
那是她早就写好的。
信里说的是，安光被证实是日本特务之后，自己苦苦哀求孟绍原绕过自己，孟绍原一时心软才这么做的。
吴静怡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然后把绝大部分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抽屉里还有一把枪。
如果开始逮捕自己，吴静怡会迅速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是最后的办法。
自己一死，死无对证。
以戴先生对孟绍原的宠爱，只要自己死了，戴先生就会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到自己身上。
孟绍原就安全了。
少爷，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谢谢你不要命的保护了我。
谢谢你带给我的快乐。
余下的日子里，没我在你身边，脑子少抽点风。
认识你，很高兴。
孟绍原的办公室里，传来了戴笠的怒吼。
也许就要永别了，少爷。
吴静怡的手，悄悄的放到了桌底。
那里，还藏着一把枪……
……
“少妇计划，少妇计划！”
戴笠拿起卷宗又在孟绍原的脑袋上连扇几下：“你满脑子整天想着女人？一个好好的行动，你想这么个破名字？”
“这也打？”孟绍原嘀咕着：“我连自己儿子女儿的名字都取不好。”
“我早晚……”
在这个惫懒的家伙面前，戴笠忽然觉得所有的怒骂一点用都没有了：“你给我好好的执行这个计划，出了一点差错……娘希匹的，骂你也没用，你皮厚。滚吧，看着你就心烦！”
“哎。”
孟绍原知道自己这次又过关了，正想走，看了一眼青天白日勋章：“戴先生，这勋章，我拿走了啊？”
“拿了滚！”
戴笠又来气了：“你就把它当护身符吧，我看你拿它，还能保护多少女人。娘希匹的，别人拿勋章你也拿勋章，怎么你就是这副德行？”
“哎，我滚，我滚。”
孟绍原点头哈腰，像极了一个小人：“您这几天就住隔壁吧，那里安全，宽敞，是我住的地方。”
戴笠点了点头：“这办公室，我先征用几天。”
“那我在哪办公啊？”
“滚！”
……
门打开了。
吴静怡的手，立刻放到了枪柄上。
进来的，是，孟绍原！
他的额头受伤了，血还没有完全止住。
他的半边脸，都是血迹。
孟绍原对戴笠手下的两个特工挥了挥手：“去吧，老板说这里不用你们了。”
“是。”
两个特工立刻离开了这里。
吴静怡的手，从枪柄上松了开来。
孟绍原凝视着她，过了一会，他说了三个字：
“没事了。”
没事了！
这一瞬间，吴静怡的眼泪几乎落下！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松久洋行
毫无意外，对于成功抓捕川田时岭，孟绍原表现得“欣喜若狂”。
又是一万法币的奖赏。
不但如此，孟绍原还把审讯川田时岭的任务交给了顾老生。
顾老生可没有任何的审讯经验。
一上来，无非就是威胁恫吓。
川田时岭看起来非常配合，对方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而且一口中国话说的还不错。
翻译都不用了。
不过，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川田时岭一直都在悄悄的观察着审问自己的人。
“喝酒时候吃坏了。”
陪审的“李阿峰”低声说道：“我去上个茅房。”
“去吧。”
顾老生点上一根烟，用力一拍桌子：“说，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一万！”川田时岭却忽然说道。
“什么？”顾老生一怔。
“一万日元！”川田时岭压低了嗓门：“只要你能够把我被抓住的消息传递出去，就可以拿到一万日元！”
顾老生迟疑了一下：“岂有此理，我是军统大队长，你居然敢贿赂我？”
他表情上的变化，丝毫没有瞒过川田时岭：“大队长先生，你这么辛辛苦苦的拼命，为的是什么？做我们这行的，随时都会死，难道要到死了才会遗憾没有好好的享受过生活吗？”
顾老生大口大口抽着烟。
“两万。”川田时岭迅速趁热打铁：“你去一趟松久洋行，找到松久太郎，把我的消息告诉他，然后，你就能够拿到钱了。”
“万一他被我扣押？”顾老生顺口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放心，大队长阁下。”川田时岭微笑着：“你活着，才能照顾好我，你死了，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对吗？”
顾老生不再说话了……
……
“顾老生，区长叫你，立刻去他办公室报道。”
“是！”
顾老生一个激灵，难道自己和川田时岭的事情，那么快就被区长知道了？
……
“报告区长，顾老生奉命前来报道！”
顾老生一进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除了孟区长，还有一个人在。
“顾老生。”孟绍原一脸严肃：“抓捕日特川田时岭有功，我决定，任命你为军统上海行动第四支队支队长！”
我的妈呀！
顾老生简直懵了。
这才几天时间，自己居然从一个小小的联络员，一跃而成为了手握重权的支队长？
这，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你就是顾老生？”
办公室里的那个人沉声问道。
“是的，是我！”
“江秀武和我提起过你。”
江秀武？
顾老生又是一怔。
这是他以前的酒肉朋友，也是军统的，后来被调去了南京。
那以后就没了他的消息。
听说，在南京保卫战的时候，他战死了，可也不知道真假。
顾老生试探着问道：“江秀武还活着？”
“活着。”那个人点了点头：“他现在是军统主任秘书毛人凤的秘书，他多次提起你的名字。顾老生，你表现的很好。”
好家伙，江秀武这小子真的升官了啊？
还好这小子有良心，没忘记自己当年请他喝了那么多次的酒。
“小孟。”那人又开口说道：“秀武提起的人，不会错的，好好提拔，上海需要多一些顾老生这样的人才。”
“是的，先生。”
孟绍原毕恭毕敬地说道。
……
松久洋行。
顾老生抬头看了看，又朝周围看了看，然后慌里慌张的走了进去。
“你的，什么人？”
“我找松久太郎。”顾老生紧张地说道。
一听对方说的是中国话，洋行里的人表情愈发凶狠：
“你找松久社长做什么？”
“川田先生让我来的，川田时岭。”
……
“江秀武有这个人？”戴笠问道。
“是的，原来是顾老生的同事，牺牲在南京保卫战中。”
“不会出问题？”
“不会。”孟绍原回答道：“这得感谢您的领导，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出色，到目前为止，日方依旧没有完全弄清楚我军统局总部全体人员结构，利用江秀武完全可行。”
戴笠笑了一下：“少拍我的马屁。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不碍事。”
“那就好，绍原，我军统高速发展，现在资金又有了新的缺口……”
“哎哟，哎哟。”孟绍原捂着脑袋呻吟起来：“疼，疼啊……戴先生，您坐会，我得去医院看看……哎哟，疼死我了……”
“娘希匹的，你给我站好了！”
……
“顾先生，辛苦你了。请稍等。”
松久太郎拿出了两叠日元，放到了顾老生的面前：“这是您的报酬。”
“谢谢。”顾老生没想到日本人真的那么守信用，眉开眼笑的收好了钱：“我要早知道啊，就不抓川田先生了，这事闹的。您呢，也别太担心，我会照顾好川田先生的。”
“那么，就拜托了，顾先生。”
松久太郎一个鞠躬：“看起来，顾先生在军统很受信任，我可以冒昧的打听一下，您在军统担任的职务吗？”
“行动第四支队支队长。”
松久太郎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上海，一个军统支队长，已经属于高级官员了。
军统那些外放在外面的支队长，一个个都是一方诸侯。
……
“高松阁下，我决定刻意暴露自己的行踪，让军统抓捕我。”
“川田君，这样会有很大风险的。”
“不，我不这么认为。我是高松组组员，他们会觉得我有利用价值，不会轻易的伤害我，我会把握好自己投降的机会，刺探情报，寻找机会策反军统特工。”
“万一……”
“我知道，支那人很狡猾，不会那么轻易相信我的，尤其是那个孟绍原。所以我做好了为天皇陛下效忠的准备，请批准我的计划！”
“那么，拜托了，川田君。松久君。”
“在。”
“由你充当川田君的联络人！”
“哈依！”
……
这些话，清晰的出现在了松久太郎的脑海里。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顾先生，能够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我以为日本和中国间的战争，那是两国政府之间的事，这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友谊。”
“是的，是的。”
顾老生的目光一直都在盯着那些钱，谁会和钱过不去呢？对不对？
松久太郎微笑着说道：“如果我们将来能够有更多的合作机会，我可以保证顾先生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大富豪的。”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以假乱真
“孟区长……嗯？”
赵云刚进来，便被眼前的场面弄得一怔一怔的。
你看那滑稽的孟区长……
这是什么一个情况？
他办公室被征用了，所以暂时在吴静怡的办公室里办公。
吴静怡的办公室和孟绍原的是相通的，原本是两家，后来直接被打通了，就加了一扇门。
办公室嘛，总要有办公桌和办公椅的。
吴静怡不可能让。
孟区长就自己想办法。
他搬了一张小板凳，拿了一张小桌子，往那一坐。
这样子，就好像吴静怡是教室里的老师高高在上，孟绍原就是个小学生。
别说是赵云，就连戴笠看到了他的样子都想笑。
“我能有什么办法？”
孟绍原一个劲的嘀咕：“我办公室被您占了，我不在这办公在哪办公？顺带着还可以保护您是不是？”
“成，孟绍原，你就给我拼了命的出洋相。”戴笠脸色一板：“你就坐在这里，我不离开，你不准本挪地方！”
所以，这就成了孟区长的专用办公点。
“什么事，汇报。”
孟绍原没好气地说道。
小板凳上坐的腰酸背疼。
你再看吴静怡？
坐的那叫一个舒坦。
自己好歹是老板吧？可怎么看这个意思，自己才是个下属？
“您要办的那事，全部安排好了。”
“好，那个人带来没有？”
“带来了，现在就在外面！”
“让他进来。”
“孟区长。”
戴笠的卫队长，孟绍原的老熟人高平超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李先生……”
“李先生”是戴笠的代号，孟绍原一听便说道：“等等，我有事。”
高平超苦笑不止。
就整个军统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有一个算一个，敢这么对戴老板的，一共就两个人。
一个是电讯专家魏大铭。
还有一个就是这位孟少爷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云带进了一个人。
一看到这个人，高平超盯着看了一会，接着脱口而出：
“谢团长？”
孤军坚守四行仓库，在上海战斗到最后一刻的524团团长：
谢晋元！
高平超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花了。
谢晋元的照片，高平超不知道在军统档案里看过多少次了。
可是，谢晋元现在不是被公共租界关押吗？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他不是谢晋元。”孟绍原打量了这个人几眼：“说出你的姓名！”
“报告长官，我叫罗国祥。”那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罗国祥？
长得和谢晋元真的好像。
可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人？
难道……
高平超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为了找这个人，找了一年多时间了。”孟绍原缓缓说道：“几个月前，我的人在镇江发现了他。罗国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报告长官，以前在工厂里上班，后来日本人占领了镇江，厂子里待不下去了，只能帮别人打点零工。”
“孟区长。”高平超小声问道：“你难道……”
孟绍原笑了笑：“我派人悄悄把他带进上海，足足有四个月时间了，罗国祥，告诉长官，这四个月里你学了一些什么？”
“我学说话，学做动作，学谢团长的一举一动。”
罗国祥的口音忽然变了，变成了带着浓重广东方言的官话。然后一举手一投足间，都很有几分军官的风采。
“我特意为他找了一个说梅州话的老师。”孟绍原缓缓说道：“我还派人教他模仿谢团长，模仿一个军官平时是怎样的。”
“孟区长，你想狸猫换太子？”
“是！”孟绍原毫不迟疑说道：“当初，524团的弟兄们进入公共租界，我答应过谢团长，一定会想方设法营救他们。现在，到了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了，我得先把谢团长救出来。可要公开营救，这事一定会闹大，我只能掉包。”
高平超皱了一下眉头：“但就算长得再像，学的再像，也终归会露出破绽的。”
“我已经提前派人和524团团副上官志标取得联系，告诉了他我的整个计划，上官志标愿意全力配合，并让罗国祥替代谢晋元后，减少公开露面次数，减少训话次数，尽力掩人耳目，一旦出现问题，上官志标将想方设法解决。”
孟绍原看起来很有自信：“就算被外国人发现问题，他们也断然不敢伸张，否则，日本人第一个会向他们兴师问罪的。他们只会将错就错，假的就是真的，真的才是假的，真真假假，有谁分得清？大家乐得当个糊涂蛋！”
524团撤入租界时，日军即要求租界当局引渡。
迫于中国民众舆论压力，工部局始终不敢答应。后日伪阴谋劫持和暗杀，多次派日本浪人或汉奸，怀藏于手榴弹、短枪等武器，闯至孤军营图谋暗害，均未得逞。
可是，谢晋元目前所处的局势已经变得越来越危急了。
谢晋元本人也做好了殉国准备！
“大丈夫光明而生，亦必光明磊落而死。男对死生之义，求仁得仁，泰山鸿毛之旨虑之矣！”
谢晋元的遗言甚至都已经写好了！
孟绍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平心而论，四行仓库保卫战，并不算是什么激烈的战斗，一定程度上，甚至是524团借助有利优势压着日本人在打。
但他带给国人的，却是一种精神图腾。
是那种只要有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在，中国人誓死不当亡国奴的气节！
是“你要战、我便战”的豪迈！
是“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气概！
有这种精神在，中国，永远不会亡！
孟绍原知道很快将发生什么。
一个知道历史上会发生什么的人，如果不做点什么，他会扇自己巴掌的！
他凝视着罗国祥：“你知道自己的任务吗？”
“我知道的，长官。”
罗国祥一点都不在乎：“我也很钦佩谢长官，现在能够为谢长官做点事，是我的荣幸。不就是在孤军营里待上两年？长官，我的老婆孩子都在日本人占领镇江的时候死了，日本人在镇江杀了上万人啊。谢长官是打日本人的，所以，我愿意！”
“那好，两年后我派人接你出来。”
孟绍原知道自己又说谎了。
对不住了，兄弟，对不住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一条大鱼
“李主任，刚刚得到消息，顾老生成了支队长了！”
“哦，是吗？”
李士群放下了手里的卷宗，眉头紧锁。
支队长？
那是军统的重要职务。
难道自己不经意间是真的放走了一条大鱼？
“不光这样，听说情报总部的人，也在留意起了顾老生。”
“不对啊，通州。”
李士群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我们审过顾老生了，是不是真的没什么问题？”
“是啊，是我亲自审的。”卞通州拍着胸脯保证：“这人看起来就那样，而且胆子非常小，审问他的时候都尿裤子了。”
“不对，不对。”
李士群停了下来：“孟绍原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去营救这个人？为什么他一回去，就这么受到重用？田七过去是跟孟绍原的，他对孟绍原再了解不过，他为什么又会对顾老生产生了兴趣？会不会顾老生把我们都骗了，有什么事没对我们说实话？”
“有件事，我不知道真假，是从情报总部我们的人那里听到的。”卞通州迟疑了一下说道：“听说‘高松组’的组员川田时岭被密捕，而亲自指挥抓捕的，就是顾老生。”
“有没有更详细的？”
“没有了，我还在派人继续打听。”
“高松组，那是影佐祯昭麾下八豪杰。抓他们不容易。通州，看样子，顾老生不简单，不简单。”
李士群在那想了一下：“联系顾老生，让他出来见面，他有效忠书在我们手里，不管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这都是军统大忌。”
“他要是拒绝出来呢？”
“那就直接在报纸上公布这份效忠书，大家玉石俱焚！”
“是！”
“还有，四宝怎么样了？”
“吴四宝伤势很重，但已经渡过了危险期！”
卞通州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发酸。
谁都知道吴四宝是李士群麾下头号杀手。
本来吴四宝这次重伤，卞通州认为自己可以取代吴四宝的位置了。
可是，李士群对他依旧还是如此器重。
如果不是他重伤住院，恐怕这些事情也轮不到自己去做吧？
……
“田主任，顾老生去了松久洋行，并且告知了川田时岭被军统抓捕的消息。”
高松泉一进来便说道。
川田时岭被“抓捕”，是一早就设计好的。
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执行抓捕的人居然是才被76号释放的顾老生。
而且，通风报信的人也是顾老生。
“这个顾老生身上，有文章。”
田七接口说道：“他才被释放，一跃而成为了支队长，深得孟绍原的器重，76号虽然把他放了，但一直都在密切监视着他。只是，他为什么会出卖川田时岭被捕的情报？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田主任，川田君和我共事多年，我了解他。”
高松泉随即说道：“他大胆，但却谨慎，我想，或许，顾老生是被川田君成功策反的。军统有能力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人都是那么坚贞的。”
有能力的人未必忠诚，忠诚的人未必有能力。
“这样吧，高松阁下。”田七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派人，继续严密76号，76号只要行动，我们就能有收获。”
“好！”
高松泉点了点头：“我派松久太郎继续和顾老生保持联系！”
……
顾老生走了进来，神色鬼祟，面带惊慌。
卞通州朝他招了招手。
“卞兄，你这也太危险了……”顾老生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还不忘了左盼右顾：“万一……”
“没什么万一的。”
卞通州冷笑一声：“顾大队长……不是，顾支队长，你这一升官，称呼都变了啊，之前在76号，你可是称呼我卞爷啊。”
顾老生有些尴尬。
“成了，叫什么无所谓。”
卞通州喝了口茶：“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顾老生啊。”
“姓顾的，你少和我装糊涂！”
卞通州神色不悦：“孟绍原费尽心思把你救回去，还接连给你升官，到底怎么回事？顾老生，你今天要不老实说出来，明天各大报纸就会刊登你的效忠信！”
顾老生面色一下就变白了。
这也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卞通州准确的抓住了他的软肋：“军统一个堂堂的支队长，居然变节写了效忠信，就算是孟绍原再器重你，恐怕也会请出家法吧？你自己考虑清楚了。”
顾老生端起茶，一口接一口的喝着。
“老生啊，来，抽根烟。”卞通州口气放缓和了不少：“做咱们这行的，都是混口饭吃，犯不着你为难我，我想干掉你的。没准哪一天咱们就成同事了。你只要告诉我我感兴趣的事情，你放心，效忠信的事没外人会知道。”
“卞爷。”
顾老生接过烟用力抽了几口：“我和你说，但你千万不能让日本人知道，要不然日本人一准会要了我的脑袋！”
“哦，你说，我一定替你保密。”
卞通州顿时来了兴趣。
顾老生下定了决心：“是这么回事，当初板内康英被刺杀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和你有关系？”
“有，大着呢。”
顾老生刻意放低了声音：“板内康英的行踪，就是我发现的！”
“什么？真的？”卞通州大吃一惊。
“真的，这事我敢瞎说？”
谎言说多了，说谎的人自己都会以为那是真的，顾老生内心早就认为板内康英之死自己是头功了：
“当时，我还有个同事，我们两个一起做的，可惜他被打死了，我呢，又被抓了。孟绍原这个人是有功必赏，所以就把我营救出去，还一路给我升官。”
怪不得，怪不得。
卞通州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可你升的也太快了，大队长到支队长才用了多少时间？”
“这里面也是有个缘故的。”顾老生也不再隐瞒什么：“你听说过一个叫江秀武的人吗？”
卞通州摇了摇头。
“他是军统局主任秘书毛人凤的秘书！”
“当真？”
“你自己去调查啊。”顾老生炫耀着说道：“他过去是我同事，我们还拜过把子，这小子一路高升，可他念旧，多次在毛人凤面前提起我，听说连戴笠都听说过我的名字。”
江秀武？
卞通州心里牢牢的记下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