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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乐小云     拉马克游戏txt下载     拉马克游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14 第十三章 黄喉树懒之死(第四十节)

    “你以为神是什么?全知全能么?诸天万界神千千万,或许只有传说中位于顶点的那位才有这个本事。时间不逆,不知道的事情便是不知道。

    如果你像另一支团队的团长一样自以为通晓了一切,大可以把自己的判断和证据罗列出来。否则的话,就像他所指控的,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你的嫌疑也并不能被排除。

    现在,该把注意力集中到正事上来了。音乐家小姐,你该不会想要顾左右而言他就能把事情糊弄过去,或者妄想我真的会告诉你什么进化的秘辛吧?”

    蓝马羚都这样指责了,曲芸也只得收回自己旺盛的求知欲,耸耸肩膀。

    这还真不能怪云裳仙子们少见多怪把话题带歪,毕竟谁也没多少机会与活着的神交谈。就连动物王国土生土长的满朝贵胄,除了活成妖精的三朝元老龟丞相外大多数也是第一次得见这位它们世界的神。

    蓝马羚十分满意,拿起空灵的腔调:“那么,依据王国的传统,有请两位继承人,以及两位异界贤者的团长随我去见国王遗体。基于我们的传统,我们将由此选定担任下一任国王的继承人。”

    伊犁鼠兔公主突然插话:“音乐家小姐将全权代表我的立场发言。我会留在王座大厅等待结果,或者必要时的传讯。”

    尽管双眼通红,但鼠兔公主此刻的声音十分沉稳而平静。她所说的一切当然都是早前就和曲芸商议好的。许多朝臣投来诧异的目光,这样的表现它们以往可从未在公主身上见到过。

    “你确定放弃自己的权力吗?”蓝马羚平静地问道,像是在主持什么神圣的仪式。

    “我确定放弃亲口为自己辩论的权力,并相信自己的代言人将证实我才是唯一应当继承王位的王储。

    依照我们的传统,委托异界贤者全权代理本就是继承人的权力。”鼠兔公主滴水不漏。说罢十分得体地拎起裙摆行礼,在蓝蛇女仆的搀扶下退到大厅一角。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低声议论。在王国群臣眼中,多年以来一直以为袋獾王子会继承王位将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她们都是第一次听到鼠兔公主亲口表明争夺王位的遗愿。

    “确实如此。”蓝马羚没有再多说什么,领着袋獾王子,曲芸和老板三人登上了王座后面的旋梯。

    登上旋梯后,他们来到了国王卧室外面先前尹熙颐战斗过的房间。蓝马羚最后确认道:

    “你们各自都主张自己一方应当继承王位,没有人要退出对吧?那么,你们分辨主张是袋獾王子和伊犁鼠兔公主杀死了前任的黄喉树懒国王,对吗?”

    “不,我说过了,是云裳仙府那帮人做的!”到了此刻,老板一点也不顾忌给袋獾王子拆台,他必须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两天的时间里他也有详细了解过动物王国的继位传统。异界贤者可以提出自己的主张,而无论他们的说法最后被证实还是证伪,都不会因此受到惩罚。

    所以此时此刻,即便自己布置的计谋完全没有得逞,赶鸭子上架他也得把脏水扣在曲芸她们头上。

    这样的尝试对他而言几乎是无本万利,失败了无非是没有游戏通关奖励而已。在一位神面前音乐家又不可能杀了他,最后倒霉的是那头讨厌的袋獾,与他无关。

    可一旦成功了,自己回到表世界那就是天大的功劳。就连自家主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万一被他办成了,从此平步青云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见蓝马羚空洞的目光望向自己,曲芸耸耸肩道:“鼠兔公主并没有详细告诉依子她做了什么,她对依子的分析判断能力完全信任,这样不是很有趣么?”

    无论最后给出怎样的分析,她也并不担心时候再有人去找鼠兔公主核实自己的说辞。因为按照动物王国的传统一旦继承人确定下来,即便理由与事实不符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推翻,而成为女王的鼠兔公主更没有义务去回答任何质疑。

    熟悉表世界办案套路的人可能会对动物王国的古怪习俗表示极大的不解。其实只要明白它们的目的是选定继承人而非找出真凶就应该可以理解了。这两件事有什么区别么?有时候确实是这样。

    一位有手段让所有人相信别人做的事情出自自己之手的王,要远远好过凭借优秀的刺杀技术完成工作后,却无力从别人手中保住自己劳动果实的王不是么?动物王国信奉弱肉强食,但王需要的“强”,显然不仅仅是一人敌的问题。

    因此,他们并不需要被分开问询,也不需要在陈述时避开对现场的观察以避免谎言。

    “是啊,”袋獾王子龇牙咧嘴地拉动身上的绷带,以防止自己的血污弄脏现场,有样学样地说道:“不把线索和证据都找出来,即便我们提出什么主张也毫无意义不是么?”

    很显然,这两位能沉得住气的和先前那急于表态的老板完全不在一个级数。从袋獾王子模棱两可的回答中,曲芸更是觉察出恐怕这头獾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的话,就真的有意思了……

    当然,她也不敢肯定,因为以这头獾的性格是极有可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坑她取乐的。

    这间算是国王书房的房间此时灯火通明。事实上现场确实有斑斑污迹,却没有血迹,而只是一坨坨果冻般的古怪碎块。

    在场四人中,明显曲芸对此处的种种迹象兴趣最小。她目不斜视径直朝着国王卧室走去,其他人也只好赶忙跟上。所有人都在担心她会做什么手脚,尤其是在袋獾王子刚刚被坑在魔法平台无法离开之后。

    卧室大门敞开,黄喉树懒大王身着睡衣,安详地靠坐在床上。周身没有伤口,宛若熟睡。事实上树懒这种生物一天中大多数时候都是这副尊容,真不知道是谁这么短时间内就判断出国王驾崩的。

    只是它的胸口上撒着一滩水,酒气扑鼻,大概可以判断液体的成分。而石板地面上还有一个打碎的酒瓶,从角度来看是国王中毒脱力后从手中滚落的。果酒的气味从地板上挥发到几近干涸的水渍中散发出来。

    见到国王的死状,袋獾王子心中一定,露出阴险的笑容:“听闻你们双方前日在王座大殿前争执,音乐家小姐有意护下福大命大的两位袭击者,可有此事?”

    “是。”提及蓝枫,曲芸略微收敛了笑容。

    “根据老板先生的证词,当日在远处使用暗器攻击的那个没有露面的人,就是楼下被擒获的蓝枫小姐。根据她的所作所为,老板先生抓到了她并将她暂时拘禁在我那里。而她在今晚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袋獾王子不紧不慢地缓缓道来,给所有人留出充分的思考时间:

    “此时她却被祭祀大人拘禁,想必是出现在不当出现的时间地点,我猜的没错吧?”

    听闻此言,蓝马羚面无表情地转向曲芸:“那个叫做蓝枫的女人,是你们这边的人?”

    尽管这里有着明显的阴谋,曲芸还是不假思索便点头应下:“很久之前,在我们的世界她就已经是云裳仙府的人了。只是暂时留在福大命大。”

    “正如她所说,这件事情我们也早就发觉了。”老板笑了。别的事情他确实没有自信对付曲芸,但唯独这件事他知道这亏曲芸吃定了。

    就像曲芸看穿了它的为人一样,自从得知云裳仙府选择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妹妹,袋獾王子也对曲芸有了一个判断。

    只是,老板预计中那个音乐家惊慌的样子却并没有出现。他预料到曲芸会为了蓝枫而自愿跳坑,但却没有预料到将蓝枫推到风口浪尖居然丝毫无法动容这位恐怖对手的从容。

    事实上,老板只知音乐家如以往的他一样重感情,却不知曲芸哪里是那种见到伙伴危难就悲愤上头两肋插刀的热血青年?她所在意的只是自己伙伴无恙的结果,为此就算面对面把在乎的人骂个狗血淋头,往她身上泼脏水又有何妨?

    而现在她坦然承认与蓝枫的关系,甚至顺着王子的指控把她们的关系绑得更紧,自然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在自家的两队人都没有发现蓝枫踪迹时,曲芸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此时蓝枫被对手利用来对付她的情况已经是她所有推测中最好的结果。由于先前出其不意的出手将袋獾王子暂时困住,蓝枫这张牌它们算是彻底白打了。

    曲芸缓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下从酒瓶的碎片下捡起了一小块东西。

    是回声让她察觉了被酒瓶薄薄的陶瓷碎片所掩盖的一小块凝胶状赤红色半透明物质。无论从尺寸还是色泽,看起来都很像是一块樱桃口味的果冻。

    “依子需要检查,可以吗?”曲芸凝视着树懒的尸体,微微抬眼望向蓝马羚。

    “我来吧。”蓝马羚一步跨到国王身旁,手中像拉马克游戏的玩家一般凭空出现一只小碗。接着它并拢双指悬空一划,尸体手腕上便渗出几滴黑血滴在碗里。

    身为在世不知多少年的神,蓝马羚在见到国王死状后首先便想到了中毒的可能。

    “死状安详,没有丝毫痛苦的迹象,这样的毒可不常见。我想传蓝蛇女仆和第一位发现国王驾崩的动物。”曲芸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没有人传令。蓝马羚直接将手伸入虚空,不知从哪里通过水波般荡漾的空间把一条蛇和一头犀牛凭空拽进了卧室。两位显然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脸的惊慌,楼下也隐隐响起了一阵骚动。

    “身上带着解药的吧?来证明一下国王死于你的毒液。”曲芸似乎对自己的判断极有信心,立即转头对披毛犀侍卫长道:“请具体描述一下今晚你看到的所有事情。”

    披毛犀侍卫长身为绝世强者,健壮的身躯此时却显得有些佝偻。它垂眸数秒,继而睁开双目,电光如炬,声音沉稳道:“那就从八点整时公主来访说起吧,国王陛下很高兴,把鼠兔公主迎上楼,两人谈话很友善……”

    “请排除掉你的主观感受,客观描述你看到的事情。”袋獾王子声音阴沉地提醒。

    “是,”披毛犀点头,重新说道:

    “国王陛下和公主殿下谈话时,我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但之后八点四十时袋獾王子急匆匆赶来,也冲上了旋梯,接着我便听到了吵闹的声音,然后大王很生气,说不想再见任何人了。我便遵命将王子与公主殿下送出王座大厅。

    九点出头的时候,我去提醒国王到了就寝的时间,发现他已经进卧室休息了。先前不欢而散的见面让我担心晚上可能会有事发生,在卧室的门外提议留在这里守护陛下,但陛下嫌吵所以拒绝了。

    于是我吹熄了所有灯火,下了窗帘把风雨声挡在外面。

    之后我下了楼,守在王座大厅。但不出五分钟,我就听到楼上明显有打斗的声音。大惊之下冲上楼去,立刻就遭到了攻击。

    外面的房间那时是全黑的,我仅凭本能全力应战,以为自己一击便斩灭了对手的意志。但随即拉开窗帘后才发现对手似乎毫发无伤。是的,就是楼下那个一早被祭司大人定住的名为蓝枫的异界贤者。

    在我拉开窗帘之后,她立即丢下手中的武器投降。依照我们的传统我并没有为难这位异界贤者,只是把她控制起来后冲进了国王的卧室。

    那时树懒大王就这样坐在这里,听到开门声后训斥我不该打扰它休息。在得知有异界贤者出现在它的书房时,陛下叫我先把她留在王座大厅,一切明天再说。

    这时候,笑猫头鹰带着满身是伤的王子也走了进来,说王子殿下可能想要从外面闯进陛下的卧房,同样被陛下要求把王子也留在王座大厅看管起来,一切明天再说。

    我们便把人都带了下去。我继续守在王座大厅,而笑猫头鹰则回到国王卧室正上方两层的钟楼,继续守在外墙。

    到了九点二十五分时,我听到陛下唤我,便上了楼,谁知在卧室门口叫了几声陛下也不应,我推们进去,立即惶恐地感知到陛下的生命能量已经完全泯灭。

    想必他那时唤我,应该是意识到自己中毒的事情。这真是……哎。笑猫头鹰听闻我的喊声从窗户飞进来,我们一起确认了陛下确实驾崩,便在九点半整敲响了丧钟。”披毛犀一口气说完这些,坚毅的面孔微微抽动。

    此时,蓝蛇女仆已经将自己的小瓶用尾巴勾出,灵活地打开瓶盖后滴了一滴淡黄色的液体在盛放国王血液的碗里。液体很快融合在一起,原本黑色的血液也变得鲜红。

    “是我的毒。”她点头道,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看向曲芸。

    眼前的一幕让老板皱眉:“这又能说明什么?难道因为蓝蛇女仆是伊犁鼠兔公主身边的人,就能证明下毒的是鼠兔公主,而你们是清白的?

    我倒是觉得,这同样可以证明你们从蓝蛇女仆那里取了毒液,身为外人却动手下毒!”他明显在强行辩驳,声音极其缺乏底气。

    “是啊……”曲芸叹了口气,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没好气道:“这确实可以证明我们是清白的。

    蓝蛇女仆的毒五分钟内必死,从国王最后互换披毛犀卫士,到尹熙颐出现在龟丞相面前只经过了五分钟。

    换句你能听懂的话说,就算我们家尹熙颐曾经来过国王的卧室,那么她也必须在国王被下毒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才有可能出现在龟丞相的面前。”

    曲芸这次称呼队友使用的是全名而非昵称,是为了让动物王国的人也能清楚她指的都是谁。

    没有人会怀疑证人口中时间的精确程度。就连老板都清楚这些四维生物对时间感知之精准到了不需要计时仪器的程度。它们嘴里说出的“大约五分钟”指的是四分五十五秒到五分零五秒的区间,前后误差不过五秒。

    更何况,国王的书房里还真有一台座钟。

    如此一来,曲芸或尹熙颐对国王下毒后赶去龟丞相那里的可能性确实被排除了,而云裳仙府的其余人……

    “而你们剩下的人都和我的卫队留在魔法平台上。这一点不需要再核实,我已经从手下那里了解到了,可以替你们作证。”袋獾王子坦然道。在这种必然会被证实的事情上纠结是没有意义的,袋獾王子这点魄力还是有的。

    不像福大命大的老板,此时正以一种活见鬼的表情看向王子。

    就像业余的围棋手明明已经输了自己却还不知道,坚持争抢方寸之间。事实上职业棋手之所以能够轻松胜之,便是因为早已在可决胜负之处布下生死局,五十步前抢占先机。

    “蓝枫的情况也是一样,”袋獾王子叹了口气,自己讲了出来:“她被披毛犀侍卫长控制住的时间要比父王中毒的时间早了太多。如果怀疑是她下毒,那么时间上完全说不过去。”

    曲芸突然间采取的行动确实破坏了他的诸多谋划,本来可以狠狠阴曲芸一把的蓝枫这张好牌就这样被对手兵不血刃地安全保下了。在袋獾王子看来,此处棋差一招着实有些遗憾。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王子这时收敛起叹息的模样,突然话锋一转:

    “但这又如何?

    你费尽心机证明了自己和同队的异界贤者们没有参与到对父王的刺伤行动中,不正是帮我证明了刺杀是由本殿完成的么?难不成你还想说父王是我那不成器的妹妹刺杀的?”

    袋獾王子语出惊人,之后露出一丝狞笑。

    这才是它的真正目的。

    袋獾王子确实曾经有着另外一套计划,但一切都被曲芸破坏了步调。只是作为一名真正的棋手,袋獾王子见招拆招。它从曲芸对蓝马羚大祭司滴水不漏的回答中瞬间明白了对方像自己一样对真相茫然无知。

    有什么别的力量插手,又或者各方不同的谋划行动相互作用,让事情发展到了所有人预料之外的情况。

    所以它见招拆招,原本意欲嫁祸云裳仙府的后手顺势成为了证明自己行为的妙招。它断定对手同样不知晓实情,所以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如此一来事情就会发展为论证不在场的它如何行刺的唇枪舌战。

    而对此,它有着另一张绝妙的底牌。

    “鼠兔公主是不会刺杀自己父亲的,”

    谁知曲芸表现得比它还要大度,直接跳过它所担忧的在互相不知晓真相的前提下各自指鹿为马唇枪舌战的环节,承认了它想要达到的最终目的。只是她同样反戈一击:

    “但这样就可以证明事情是你做的了么?如果国王死于非命,没有任何继承人完成了传统,那么下一任的王是否会有其它的流程产生呢?”

    袋獾王子瞬间明白对手这是同样洞悉了它也不清楚事件的真相,因此看出实情是两位继承人都没有亲手杀死先王。

    只是,在它看来,音乐家这是选择了下下策。她没有弄明白,在这场继承争斗中真相根本毫无意义。

    为鼠兔公主出头唯一的生路便是一口咬定杀死国王的是鼠兔,音乐家选择放弃这一主张,就等于奠定了它的胜利。它多年谋划,又怎么可能没有考虑过国王自然或意外死亡的情况?

    到了曲芸所说的这种情况,继承人之间比拼的往往就是各自背后的支持势力了。朝中大半权贵信仰强者为尊,以它多年展现出来的野心,魄力和手段自然更受推崇。

    而至于少半支持老王仁政,不愿意拥戴一位阴险的新王的势力嘛……

    “音乐家小姐,您可太让我失望了,”它胸有成竹地摇着脑袋:“本以为你同本殿一样有着识人之明,却不想被我那心机深沉的妹妹骗得如此彻底。”

    “呵。”曲芸轻笑出声。刚刚还“不成器”的妹妹,转脸就变成了“心机深沉”的妹妹了啊。

    袋獾王子全然不理会曲芸,自顾自说了下去:“你亲口说公主不可能行刺,但国王却死于公主贴身女仆的毒,不觉得这事情有些矛盾么?”

    为什么袋獾王子会让巨鬣狗将军去弄来蓝蛇女仆的毒?这个环节一直困扰曲芸许久。毕竟按照动物王国这种非得争着把罪名往自己头上揽的奇葩传统,使用蓝蛇女仆的毒液下毒怎么看都像是在帮伊犁鼠兔公主才是。

    直到此刻,曲芸终于全部明了,但她还是针锋相对地打趣道:“王子殿下亲口证明了我云裳仙府没有参与到刺杀行动中,又强调国王死于公主贴身女仆的毒,难道是想说,其实完成刺杀行动的是公主殿下不成?”

    袋獾王子被狠狠噎了一句。

    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曲芸也明显没把这样的假设当真试图证实。这单纯是毫无意义的逻辑诡辩,但足以让王子非常……丢人。

    于是它压根不理会曲芸的挑衅,拉下脸来直入主题:“我那妹妹一直就在暗中准备谋害父王,所以今天才会有蓝蛇女仆的毒液出现。毕竟除了她,没有人可能弄到这种毒!

    而我念及父子情深,本不欲这么早动手,是妹妹今晚的突然行动逼迫我抢先一步下手。我得知她单独觐见父王时就预料到了她打算动手了,匆匆赶来破坏了她的计划,将计就计借用她备好的毒药,独立完成了之后的刺杀。”

    见袋獾王子如此颠倒黑白,曲芸瞬间想通了关于朝臣支持关窍。如果鼠兔公主先前对自己讲的都是真的,那么一位仁王手下的朝臣必然有许多并不把王国传统中的阴险毒辣当作美德的势力。她轻轻一笑道:

    “哦?原来殿下是这样认为的么?那么我们终于产生了分歧,这事件好事。首先,依子需要证明一下公主殿下的清白。”

    听到这里,连动物王国的世界神蓝马羚大祭司都懵了。

    它鉴证过千百代王位的交替,见识诸多精美如艺术的谋杀设计与诸多颠倒是非反败为胜的惊世诡辩,但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继承人中一边硬要证明对方有出手的动机,而另一边则非要证明自己无辜的。

    曲芸则是毫不理会,按照自己的步调讲了下去:“巨鬣狗将军受王子殿下之命去惊吓蓝色女仆,骗取它受惊噬咬自己而留下的毒液,为的本是诬陷公主殿下有谋杀之心。当日具体的情形有诸多漏洞,日后可以向蓝蛇小姐和将军求证。”

    “嗬,你们自说自话就想把结论定下了?当事人可都与我们今天的争斗有着直接关系,恐怕将军是否真去见过公主还是两说呢。

    我今天还见过巨鬣狗将军,可没有看到它身上有什么明显的伤口!”袋獾王子皱眉沉思时,老板就替它叫嚣起来。

    “以将军的实力,服下解药后恐怕伤口当天就完全愈合了。但否认当日发生的一切毫无意义,因为巨鬣狗将军留下了决定性的证据。

    它在自己绝对不应该出现的位置留下了痕迹。是的,在伊犁鼠兔公主寝宫中女仆专用的卫生间里,由于突然被咬它在门内侧合页上留下了自己的鬃毛。”

    曲芸说完,蓝马羚大祭司就指点虚空。一片空间产生了涟漪,对面呈现出显然位于其它地方的景象。稍加摸索,大祭司很快锁定了曲芸提到的证据。

    动物王国虽然没有什么dna检验技术,但比对毛发判断身份还是有着丰富的经验技术的。

    有可能进入公主寝宫的人本就没几个,再加上巨鬣狗将军本人的耿直性格就算想要撒谎估计也难成,若是王子在这种局面下还揪住这件事情不放,就实在有些难看了。

    袋獾王子有些吃惊。它派出巨鬣狗将军混淆视听本想浑水摸鱼一箭双雕,在误导曲芸对他刺杀计划判断的同时以此嫁祸自己的妹妹,却完全没想到对手会根据毒药的成分查到这种线索。

    又一张好牌被对手迎刃而解,王子却丝毫没有动容。对他而言即便不能证明自己妹妹包藏祸心也无所谓,因为自从看到树懒大王死亡的现场,他就有了充足的信心证明是自己杀死的国王。

    事到如今,双方针锋相对,显都在把事件的推理往自己的节奏上拉。袋獾王子蓄谋已久,埋下诸多暗棋此时逐一翻开占尽先机;曲芸则胸有成竹无论何种突发的不利状况都一一见招拆招波澜不惊。

    以蓝马羚的阅历,多少也能看出事情的真相恐怕同时在双方的预料之外,至少有诸多细节是二者都未曾设想到的,否则它们不会在开始表态时如此谨慎。

    毕竟这不是多么复杂的选择,要么是自己成功刺杀,继承王位;要么是对手成功刺杀,自己掉脑袋。以往在先王死后,所有的继承人都会争先恐后指鹿为马强行说成是自己进行的谋杀。

    除了那些自知无力辩驳死期将至被彻底吓瘫而放弃的。

    而大多数时候结果也很容易判断,因为成功执行刺杀的继承人必然会留下明确的线索以避免被人顶替。

    它哪里会想到今次这两位一个被坑到套上了不在场证明死活无法出手,另一个则是委托人坚决拒绝动手。嗯,恐怕就算什么都不用做,光是要鼠兔公主口头承认自己弑父都是极难的事情。

    在这事情超出掌握的种情况下,双方居然能唇枪舌剑有来有往。他们表现出的镇定,事先的层层谋划与无懈可击的应对反应让大祭司都感到心惊。

    至于牵扯进这件事情的另外两方嘛……伊犁鼠兔公主把一切都委托给音乐家,或许是她识人之明甚至深谋远虑幕后操控,又或许只是她妇人之仁假仁纵敌不愿意面对事实或者自知无能的逃避。

    但这都无所谓,归根结底她所展现出来的只是神秘莫测和不可琢磨。

0615 第十三章 黄喉树懒之死(第四十一节完)

    与鼠兔公主相比,那个信口开河胡乱指证,最后连思路都完全跟不上两人的老板,则被干脆打上了“无能”的标签。

    “我不知道巨鬣狗将军做了这样的事情,但依据你提供的证据这确实很可能是事实。不过不管将军为什么做了这件事情,本殿只能表示与我无关。

    说起来,我十分好奇你为什么要致力于证明国王的死与我们兄妹二人都无关系。如果父王真的死于旁人之手,难道你认为就会有足够的势力支持我那不成器的妹妹继任了吗?”

    这是一句试探,说出口的时候袋獾王子其实十分缺乏底气。它清楚曲芸不可能看不透如果证实了国王死于旁人之手那么王位肯定会落到它的手里,所以它现在真的十分好奇……音乐家究竟想要做什么?

    事情一直在它的掌控之中,除了它始终看不透曲芸的底牌。

    面对对手的试探,曲芸胸有成竹:“先王死于它人之手,你就一定能继承王位吗?那如果……

    是殿下雇请福大命大的人,替您出手谋害国王的呢?”

    石破天惊。

    “你血口喷人!”老板勃然色变。他一心想着用这个借口坑死曲芸,却做得颇为拙劣落人笑柄。竟没想到那个可怕的音乐家居然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若真是如此,按照动物王国的传统恐怕袋獾王子与福大命大都要被处以极刑!

    这才是曲芸的谋划。她先前果断承认与蓝枫的关系,甚至让对手亲口说出蓝枫归属于云裳仙府这边,便是为了在将福大命大斩尽杀绝时保她周全。

    这正是袋獾王子料想的几种可能中,它最害怕的一种。

    但它自知做得滴水不漏,且事实并非如此,那小小音乐家又有什么证据能张冠李戴呢?因此它依然镇定,冷笑道:“好啊,就让我来听听你有些什么有趣的看法吧。”

    “好,我需要问笑猫头鹰侍卫长话。其实原本也打算让蓝枫来证实的,不过既然她确实出现在不合适的地方,且已经明确被规划到依子的阵营,想必任何证词都不会被采纳吧?”曲芸胸有成竹,便是试探也带着一切尽在掌中的从容。

    “我认为此时再让你们串通口供就不太好了。”蓝马羚果然微微摇头。它施展手段,转眼间笑猫头鹰也出现在了国王卧室。

    见人到齐,曲芸婉婉道来:“今晚八点四十五分时,王子与公主被老王赶出大厅,这一点很多人都见证了,”

    两位侍卫长点头。

    “之后我恐王子殿下生有歹心,便将它和身边的侍卫一齐骗去了城堡底部的魔法平台。当然,依子当时已经洞悉王子意欲假借福大命大之手行刺。将它骗去难以很快脱身的地方,主要是为了在他差遣别人动手时制造殿下的不在场证明。”

    “你竟然一早就知道有人会对大王不利,却不来通知我们……”笑猫头鹰闻言炸毛。

    “喂,那是你的工作好么?和我们来此的任务毫无关系,要怪也是怪你们自己无能好吧?而且与其对依子发怒,不如去怨恨那些亲手杀死你们树懒大王的家伙如何?”

    曲芸哂笑着用拇指点了点身后的老板,把他气得咬牙切齿,接着不慌不忙继续了下去:

    “为了避免嫌疑,依子把王子殿下限制住之后就直接去了龟丞相那里。然而我那是尚不知道,袋獾王子也用了某种手法离开了。现在看来,它应该是从墙外直接飞向了这个窗口。”

    “是这样的,”笑猫头鹰现在课一点也笑不出来,阴沉着一张鸟脸:

    “我负责在窗外警戒,雨夜中见到有人打算从外墙强闯禁区,就攻杀上去。对方一路飞逃跑出去很远,我看不清犯人身形便一直追击。直到击杀了飞行而来的犯人,王子殿下眼看着要坠落虚空时才肯自暴身份,被我押来见陛下。”

    曲芸接过话头:“而这个短暂的空隙,就留给了两个人潜入进来的机会。首先是被袋獾王子捉住,准备用来对付依子的蓝枫。

    如果所料不错,王子殿下计划让她出现在国王被刺的现场,这样无论事情怎样发展它都可以以此为契机占据主动。

    要做到这一点也很容易,只要让被关押的蓝枫听闻云裳仙府将来刺杀国王,并且你已经准备好对策,之后再让守卫故意露出破绽,那么蓝枫一定会凭自己的意志和办法闯进这不该出现的地方。

    侍卫长,麻烦你打开书房第二扇窗的窗帘。”

    披毛犀过去拉开了窗帘,通明的灯火下立即暴露出了窗户外面悬着的一条绳索。显然,曲芸在步入卧房的时候就已经以辩音成像的场域检查过整间书房了。

    “而第二个人,则是真正被王子殿下雇佣来投毒的福大命大的副团长霄德治。

    这人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让自身如流体般传过任何微小的缝隙而移动。它能进来的办法太多了,我们不必细纠。只要守在窗口的笑猫头鹰侍卫长不在,他就可以畅行无阻地刺杀陛下。

    这两人不巧正好在陛下的书房相遇,因此发生了争斗,进而引来了披毛犀侍卫长,抓到了没能逃脱的蓝枫。而在侍卫长离开之后,霄德治潜入了陛下的房间,毒杀了黄喉树懒大王。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了。”

    面对曲芸的指控,袋獾王子同样成竹在胸,冷笑连连静等曲芸说完才出口反驳:

    “真相么?音乐家小姐的真相还真是漏洞百出呢。请容我问一句,霄德治其人在哪里?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动手杀了父王?如果如你所说霄德治曾经在书房和蓝枫交战,并且在蓝枫被俘时逃过了守卫的眼睛,那么……

    蓝枫当时又为什么不对披毛犀侍卫长点明自己的敌人潜藏在房间里意图不轨呢?”

    原本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的老板听闻袋獾王子凿凿之言,突然长舒一口气。这样看来,那个可恶的音乐家分明就是无凭无据在信口雌黄啊!

    曲芸伸出一只纤长的食指微微摇动:“蓝枫为什么不告诉侍卫长还有个霄德治潜藏在房间里呢?可能她被殿下的计谋蒙骗,还以为我们也同样潜入了房间所以不敢提;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和披毛犀侍卫长都误认为霄德治已经死了。

    没错,霄德治现在就在这里!难道就没有人好奇书房里多了些什么东西么?”

    “他有着改变身体形态的能力,但是能做到这个份上么?”袋獾王子即便仍然自觉胜券在握,但面对门外大大小小的碎块还是皱起眉头。

    如果是普通的尸块,出手攻击的披毛犀不可能任由它们遗留在现场而毫无察觉。

    但是眼前这些大大小小暗红色的碎块既没有一丝血腥的味道也没有任何生物肢体的特征。而只是像软趴趴的果冻一半散落各处,如水一样凝结成珠或平摊地面。

    这样一番景象,任谁也不会想到自己刚才在黑暗中竟然击杀了一名人类。

    “陛下睡眠很浅,我们是打算等明早陛下起床后再打扫的。”笑猫头鹰道。

    “从这些碎块中我们感受不到任何生机,也没有丝毫危险,所以就没有急着处理。当时我以为毕竟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是看守意图不轨闯入禁地的危险分子更为重要,却不想这才是……”

    披毛犀说着,眼眶因悔恨而变得湿润。

    “你胡说!我们根本就没有理由为袋獾王子做到这个份上!而且人死后尸体怎么可能是这副模样?”老板拍案而起。

    “你见他死过?”曲芸一句话就把老板噎得哑口无言。

    拉马克游戏中千奇百怪的进化太多了,能道出游戏名称的蓝马羚不可能毫不知情,老板是瞒不过去的。至于霄德治死后会是什么样子,这还真没人能说清楚。反正形成眼前奇怪的景象并非不可能。

    他在改变身体形态时即便被斩落肢体也可以立即融合起来,那么究竟怎样的攻击才会让他毙命?或许真像这位音乐家所说,即便被砍成四分五裂他也依旧可以活着吧?

    就比如云裳仙府的小吸血姬。若是有朝一日真有什么力量能将她彻底杀死,那么显然尸体不可能还成人形。

    “至于动机嘛,我们都知道霄德治是老板的死忠支持者。就像蓝枫会为了依子不顾性命来涉险一样,霄德治很明显为了老板的计划而选择以身殉职了。而为什么老板你会答应冒险替王子殿下行刺呢?当然是这个。”

    曲芸说着,拇指食指扣成环形,做了一个大庸通用的“铜板”的手势。

    “哈?”老板一脸懵逼,接着便气乐了:“音乐家,你怕不是秀逗了。它可是游戏世界的土著哎,怎么可能有我们需要的钱?你是把我看低到会因为金银而动心,还是以为它能拿出能量点啊?”

    “两千四百三十五枚能量点,一枚不多,一枚不少。对您这样的团长而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曲芸冷笑,看来袋獾王子对老板蔑视到压根没提过报酬的事情。

    “哈哈哈哈,你说它有能量点?哈哈哈……”老板笑着笑着声音逐渐变小。他发现周围人都像看个小丑一样看他:“不会吧?”

    鄙视的目光包围着老板:装,你继续装。

    袋獾王子在悖影泛滥的区域收集能量点,显然不是一个秘密。

    “证据,音乐家小姐。最关键的证据啊,”见曲芸说完,袋獾王子心中的忐忑微微放下。尽管自己这边的老板被当猴耍颜面无存,但曲芸终究是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证据。这也让它坚定了音乐家并不了解事情真相的判断:

    “或许事情的发展过程都如你所推测的,本殿也不得不对你的推理能力心悦诚服,然而关于父王死亡的核心部分,明显都是你编造的。

    因为,你不能像我一样拿出证据!”

    曲芸原本还打算继续说下去,听到王子急着打断,便笑眯眯饶有兴趣地顺水推舟:“王子殿下居然能拿出证据?这可真是让人惊讶,依子洗耳恭听。”

    就像袋獾王子看穿她一直在信口开河一样,她也压根不相信明显并没有亲自动手的王子殿下真能拿出什么可以驳倒自己的证据。

    袋獾王子露出得意的狞笑道:“王国古来惯例,亲手弑君者必会留下证据,我又怎么可能破例?祭祀大人,请传内务总管斑驴先生。”

    蓝马羚又一次手入虚空,摸索一番后揪出来一位十分喜兴的拟人化动物。这货上半身是斑马,下半身就是纯种的驴子。

    “斑驴总管,请问你可认识地上这瓶子?”王子直入主题。

    斑驴纵观毛色喜兴,但性格看起来憨厚老实。让这样的家伙主管内务确实可以省却很多麻烦。它先前听闻钟声,自然已经怀疑国王驾崩,见了眼前这副架势还是吓了一大跳。

    但当斑驴总观看到地上的瓶子碎片后,就露出了一副十分专业的表情捡起几片认真观瞧:

    “认得,这是由顶层果园十二种水果共同酿制的极品果酒【神醒尊】。根据传统的配方,只有在光照雨露满足特定条件的年份才能酿造,基本数十年能出一瓶。

    如今库中仅有三瓶,一瓶被王子殿下在三日前提走,另外两瓶尚在库中。【神醒尊】的盛器乃特制的薄陶,做不得假,除了殿下所提那瓶没有第二种可能。小臣肯定不会看错。”

    “可有记录在册?”袋獾王子笑问。

    斑驴总管赶忙点头:“白纸红字,落了章的,做不了假。上面还有王子殿下出库时的手印。”

    数十年出一瓶的极品佳酿,放到这农业条件极差的国度视为国宝也不为过,王子提用也需要留下手印并不奇怪。

    袋獾王子转而看向披毛犀:“这瓶子你可见过?”

    “见过,今日公主殿下与陛下会面时,是您带着它请求觐见。而您离去时,并没有带在身上。”披毛犀知道袋獾王子的意思,它实话实说。

    “父王每日就寝前,是否会饮酒?”袋獾王子咄咄逼人。

    “陛下每日睡前,确有小酌一口的习惯。”尽管看着王子面色不善,披毛犀侍卫长还是说出了它想要听到的证言。

    说到这里,曲芸怎能还不明白袋獾王子的算盘?因为它知道树懒国王有睡前饮酒的习惯,所以在送来一瓶辨识度极高的毒酒后离开。现在王死了,有打碎的酒瓶在身旁,顺理成章便可以认为是王子投毒的酒导致了国王的死。

    以她的眼光自然也看得出这头斑驴是实话实说,并非与王子串通之人。如果王子选择一个自己亲信来作证显然也不可能服众。袋獾王子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只是……

    “呵,依子还以为你有什么如山铁证,原来就是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啊。酒水完全挥发了,我们现在根本不可能验证这酒里到底是否有毒不是么?你说在依子布置一切之前就已经设好必胜之局,依子还可以说你那酒里根本就没有毒呢。”

    即便拥有先进的科学魔法手段找出真相,在没有相应知识体系的动物王国也无法得到认可,这才是这场游戏的最大难点。

    顺着曲芸的思路,笑猫头鹰突然提出了疑问:“由于王国的传统,国王收到任何餐饮后一定会经过试毒才会饮用,尤其是有继承权的子嗣所送来的礼物。然而今天陛下却未曾唤我们试毒。”

    和披毛犀一样,身为国王的亲信,它也十分不喜王子这类獾。

    “而陛下不需要试毒的唯一理由就只有……王子殿下在陛下面前饮过此酒了,”曲芸笑眯眯接道:“敢问殿下,若此酒有毒,您又如何还能活在这里和依子争辩呢?”

    “那当然是因为,我有解药啊。音乐家小姐刚刚不是替本殿证明了巨鬣狗将军从蓝蛇女仆那里拿到了毒药和解药吗?”王子胜券在握,几乎瞬间便接下了曲芸的攻势。

    它确实喝了酒,但它事后又喝了解药。即便鼠兔公主和曲芸能够证明它从觐见国王到离开五分钟后的时间内都没有服用解药,但这两方作为对手证词根本不会被采纳。

    这是阳谋,无懈可击,袋獾王子料定曲芸没有任何办法推翻自己的说法。正如曲芸所分析的,袋獾王子其獾心机深沉,行动前定会给自己留好后路。这便是它一早备下的后手。

    啪,啪,啪。

    曲芸缓慢而有规律地拍手:“王子殿下,在依子经历过的所有游戏里,您是让我玩得最尽兴的对手之一。

    在完全未曾料到事情发展的前提下竟事先做出这等布局,捏造明知不实的真相时又是如此游刃有余。无论是胆识,谋略,您生在这样狭窄的世界真的是可惜了。

    只是,您提出的证据终究只是一个假设。

    若依子真如您所说拿不出证据,却也足够了。可惜,依子不但有证据,还有确凿的证据!首先,容我来证明国王陛下确实死于福大命大的之手。”

    曲芸说着,将先前在众目睽睽下从酒瓶碎片底部取出的凝胶状物体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老板定睛一看,顿时亡魂皆冒。

    “祭司大人应该清楚,我们这些应选者身上都会带有一个每个人都不同,足以鉴别身份的纹身。霄德治的纹身在手背上,这些天想必总会有动物见过吧?

    如果没有动物能作证这个纹身属于霄德治,那么也无所谓。因为事实会告诉我们,第一,霄德治再也不会出现了。第二,这个纹身连通着一个空间。

    虽然拉马克徽章除了本人任何人也无法使用,但依子以为这样的东西在这个世界应该不会找到第二个,我说的对么?祭司大人?”

    曲芸胜券在握,因此起了借机试探的心思。与此时的推理秀无关,她想看看这些被称为“世界神”的存在到底能对游戏机制干预到什么程度。

    然而蓝马羚并没有试图从徽章中取出什么东西。它只是接过碎块,稍作感应后直接答到:“这确实是一位应选者的拉马克徽章。”

    曲芸没能试探出什么,但至少自己的推理得到了比预料中更加明确的证实。毕竟这个世界一共就这么几位应选者,其余活能见人死能见尸,根本容不得老板诡辩。

    但老板显然还是不死心,争辩道:“就算我们副团长确实死在了这里,难道就可以证明是他杀死了国王?”

    “确实可以!”曲芸斩钉截铁打断了老板的狡辩:“如果霄德治像蓝枫一样,只是潜入了外面的书房,然后被披毛犀侍卫长在暗中斩杀,那么他的任何一块尸体碎片都绝不可能出现在当时紧闭的卧室大门这边!

    这片残块会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可能性就只有一个!霄德治在被斩成碎片后并没有立即死亡,他在死前控制带有徽章空间的这块身体进入了卧室,并从徽章中取出王子交给它的毒药对黄喉树懒国王成功下毒!

    当一切不可能都被排除后,哪怕真相再离奇,也一定是真相。”

    虽然离奇,但却是相当有力证据。蓝马羚第一时间理解了曲芸的思路,而后续随着在场诸位逐一想明白,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袋獾王子的身上。

    面对显然比毒酒一说更确切的推理和证据,袋獾王子皮毛开始被汗水浸湿。只是,这终究还不是致命的一击。危急时刻它心思电转,立即找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也只能证明霄德治在死前潜入了父王的卧室。却并不能证明他活到完成了下毒!因此,同样也不能证明父王没有死在我的毒酒之下!

    就算我真的曾经雇佣福大命大行刺,你又怎么证明这不是我故布疑阵呢?毕竟,父王只要死在我的毒酒之下,就是我杀的。其余这些人参与行刺国王却没有成功,拉去砍头便是,与本殿何干?”

    “你!”老板一心想着自己退路无忧可以放手与音乐家一搏,却没想到自己始终就没有逃离过危险的旋涡。听到袋獾王子如此轻易把他卖出去,老板也是彻底慌了。

    曲芸笑着摇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王子殿下,难道你还想不到依子为什么有自信证明你一定没有亲手杀死国王吗?

    大祭司殿下,笑猫头鹰侍卫长,敢问王子在墙外被擒后,是否始终处于被监视的状态?”

    蓝马羚和笑猫头鹰皆是十分肯定的点头。以它们的境界,袋獾王子在监视之下绝不可能做出什么小动作。只是……

    所有动物面面相觑,没有人明白曲芸的意思。只有袋獾王子在沉思稍许后猛然一惊。

    看着袋獾阴晴不定的表情,曲芸笑道:“想到了,对么?证据就在你自己的身上!此时此刻,你正带着一件如果曾在送给陛下的酒里下过毒,现在绝对不会出现在身上的东西蓝蛇小姐的毒液!”

    蓝马羚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面瘫长脸盯向袋獾王子。如果王子拒绝承认,它将负责检查。现在它没有动手,便是为王子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以王子狡兔三窟的作风,事先让巨鬣狗将军从蓝蛇女仆那里弄来毒药为了抹黑鼠兔公主的形象。它当时游刃有余,多年的策划让它备有多种应变方式,下毒恐怕绝非其中最好的一招。

    因此曲芸下了第一步棋打草惊蛇。她带着鼠兔公主猝不及防去见国王,逼迫王子做出应对,舍弃大多数无法立刻应变的计划,选择使用蓝色女仆毒液这一招。

    这当然在曲芸的计划之中,因为袋獾王子低估了尹熙颐的能力,早先掩人耳目的计策弄巧成拙,让曲芸得知了巨鬣狗与蓝蛇女仆骗取毒液的详细情况。

    在袋獾王子匆忙应战赶赴王座大厅时,它的选择就已经不多了。它带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顶级果酒,但绝对不可能冒险在其中下毒。

    要巨鬣狗将军去偷取毒液,总不可能连解药都留下好几份的。袋獾王子当着国王的面喝下毒酒时候再解毒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如果王子没有打算使用蓝蛇女仆的毒液,就绝不会发生巨鬣狗将军去骗取毒液那样一出戏。

    因此,这时候它就一定把毒药带在身上准备伺机下毒了。

    由于被迫硬战,王子把毒液带在身上恐怕原本就没打算能够成功下毒。它只是判断曲芸敢于此时出手一定有成功谋杀的把握,带上毒药就是为了在曲芸得手后故布疑阵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

    之后发生了超出双方预料的情况,袋獾王子是被曲芸设计坑在了魔法平台,而曲芸则是无法获得预先安排好的真实情报。

    没有机会与尹熙颐串通,曲芸始终无法百分百确定前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有蓝马羚这样一尊世界神一直跟在曲芸身边,尹熙颐也绝不会冒险试图说出黄喉树懒之死的实情真相。

    只是,曲芸断定被她事先布局坑到无法亲临现场的袋獾王子也注定像她自己一样不了解实情。

    因此,它必然会将毒液带在身上。而蓝色女仆的毒液辨识性极高,袋獾王子失去了任何开脱的可能。

    显然,事实证明了曲芸的推理是正确的。当然不是指黄喉树懒的死因,而是指袋獾王子身上的致命证据。

    尘埃落定,袋獾王子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而第二天曲芸在确认了游戏胜利后携全团心满意足地观赏了“因违背传统雇佣他人行凶”的袋獾王子和“因干预王国内政,刺杀国王”的异界贤者福大命大一行人被处刑的仪式。

    被老板自己亲口确认为应当归属曲芸同伴的蓝枫自然置身事外。她目送自己曾经珍视过的团长和同伴走向末路,面色如平时在学校被冠以的“冷美人”之名一样平静。

    整个过程曲芸都在身边握着她的手,她明白蓝枫平静之下的痛。

    但一切终究过去了,那张先前花费了几乎全部积蓄购入的黑色小卡片会让蓝枫从下场游戏开始彻底成为团队的一员。云裳仙府的温柔终将治愈她。

    “你救了我,谢谢。”回去居所的路上,蓝枫这样说。她面色平静,完全敛去了内心的波澜。事实上,与说波澜,倒不如说无所适从。

    当人生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后,比起沉浸在事情本身的震撼中,我们往往会被生活的改变影响更久。

    曲芸会心一笑:“你先救我的,该我道一声谢不是么?而比这更重要的是,谢谢你带我进入这绮丽的世界。”

    随后的晚餐中曲芸向没能亲临最终对决的诸仙子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尹熙颐听完咋舌:

    “光听你编的天花乱坠,就连当时在场的我都差点要信了。话说你就不问问那头黄喉树懒真正是怎么死的?少了好奇心可不像我们的芸芸啊。你真的清楚么?当初你叫我看情况允许的话顺便杀了它的任务,人家可还没有完成呢。”

    她话里有话,带着一种十分诱人的语气试图撩拨起曲芸的好奇心。

    “大概能猜到,你保证它就这么死掉后我们有把握扶伊犁鼠兔公主上位,它就自愿饮下你带去的毒液了吧?至于王子的那瓶无毒佳酿,八成只是陛下服毒后顺口饮下。

    人生尽头,总会有些长期习惯的事情想要最再后做一下,不是么?”曲芸轻松笑道。

    尹熙颐:?!!

    虽然早已习惯曲芸神机妙算,但是这次自己亲历了离奇的事件,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曲芸怎么可能猜到的。说实话,就连她自己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当时黄喉树懒国王为什么会这么做。

    曲芸看穿了尹熙颐的心思,解释道:“我讲给它们的推理中,可没有提到你这个始终在场的存在。若是你在场的事情暴露了,那么霄德治就算真的只剩一小块身体还能下毒也不可能得手不是么?

    事实上,如果没有国王配合你在你走后五分钟才饮下毒药,你也根本不可能确立关键的不在场证明。

    所以实情显然是披毛犀斩了霄德治,以为蓝枫是唯一的闯入者,而你凭借自己的能力一直隐藏在它眼皮底下,等它把蓝枫抓走后去见了里屋的老国王。”

    “好好好,你什么都知道。说起来当时一片漆黑,我都没反应过来和自己交手的家伙就是那个霄德治。

    我当时其实已经落在下风,却不想他听到有人上楼就不顾一切杀了过去。现在想来,肯定是以为你用什么办法把守卫支走了我才会出现在那里,把披毛犀当成是咱们的人了。嘻嘻,这货死得够冤。

    那既然你一早就都清楚了,不知先知大小姐是否可以赐教一下,那头树懒为什么会像你事先跟我说的一样心甘情愿答应自杀呢?”尹熙颐实在好奇,激将道。

    曲芸毫不介意,顺口答道:“你们都以为它只是一头疾病缠身神志不清的老树懒么?想一想一开始见面时的情况吧!

    ‘跪……来得好快啊’?

    ‘杀……东西’?

    这么巧合的大喘气不觉得很假么?想想吧,一个自古传承继任者杀死父皇才能上位的世界里,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老王难道会想不到接下了会发生什么?就算它真的一时没想到,在见到我们这些‘异界贤者’时也该全明白了。

    有人正在谋划杀死自己取而代之,而这个人百分之百就是它的袋獾王子。

    不,这不是一只老树懒的随意胡言,而是精心设计的装疯卖傻。

    第一句明显是一个试探。想必它早在我们到来前就对福大命大做过同样的事情。而以那位将灵魂都出卖给使徒的‘老板’此时的心态,想必他会选择口是心非地直接下跪。

    而那样的举动,看在老树懒的眼中就一定会说明一件事,他们与自己的袋獾儿子是一路货色。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有意’下令杀死后来袭击我们的惑影。

    很显然,这位树懒国王在这自古遵循丛林法则的动物王国中自身就是一个异类。比起一心只想杀死自己的儿子,它更希望把王位传给到最后还在关心自己的女儿。

    而我试图阻止惑影被杀的举动,则让它因为误会而‘确认’了我们会站在它女儿一边。因此最后当确认自己的死可以让女儿获胜时,选择欣然饮下毒酒,接受自己注定的宿命。

    试想一下,在这种简单直接,传统根深蒂固的国家里,没有我们的帮助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王又能做些什么呢?下诏立自己的女儿继位?亦或下令处死自己的儿子?

    不,那样的话,恐怕正给了袋獾王子明目张胆代领自己支持者杀进王座大厅的借口。而除了极少数誓死效忠国王的死士,大多数势力恐怕都会站在王子一边,结果可想而知。

    先前我对它的态度有所推测,想找它试探一下,却始终被避重就轻地打发了。事实上它不愿与我深谈,是因为它希望我们可以不要代入私人感情,帮助鼠兔公主完成刺杀。

    当然,生命不复,时至今日这些内容已经只可能是我的推理而已了。但你们可以相信,历史上那些‘亡国的昏君’都是被后人刻意抹黑的,能坐上那个位子的家伙,没有一个简单。”

    曲芸的话让身边每个人目瞪口呆,陷入深深的思考。唯有康斯妮吐槽道:

    “可惜一代帝王也比不过主人的腹黑,树懒老王虽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不过完全是歪打正着。它到死都不会清楚主人会选择帮助伊犁鼠兔公主的真正原因,纯粹是因为毛茸茸的女孩子更可爱一些这种无聊的理由吧?”

    她不是随意调侃,这是她切实从血契中感应到的。血契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不可控地让契约者间歇性保持模糊的心灵相通。有时只是感受到对方是否安全的状况,有时则可以清晰体验到对方某个时刻的具体心思。

    “我倒是相信芸芸的推理,”尹熙颐歪着脑袋:“毕竟如果不这样考虑,就无法解释黄喉树懒最后的行为了。它饮下毒酒的时候,语速仍然很慢,但要比在大厅面见我们时要快得多。而且它的表情,无比的平静。最后它还对我说了一句话……”

    这同样一段话,曲芸在一个小时后,通过徽章确认将要离开游戏时又讲了一遍。

    将要离开游戏,曲芸并没有惊动龟丞相或者其它在这个世界结识的古怪家伙,只是一个人悄悄去见了伊犁鼠兔公主。

    已经加冕为王的鼠兔公主搬入了父王的房间。按照动物王国的传统,这里是不计其数的国王,女王曾经的居所。

    曲芸到时见她换上了一套华贵的礼服。兔靠衣装,仿佛一夜间就成熟了起来。只是见到曲芸之后,它还是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那种柔弱无助的气质。

    预想到主上将要与异界贤者交谈的话题,蓝蛇女仆也自觉退了出去。

    “音乐家小姐,在最后,我只想以私人的立场问你一下。可否告知我父王驾崩的真相?”伊犁鼠兔的声音依旧纤细柔润,但额上的冠冕却让她不得不坚强起来。

    曲芸并未推脱,这正是她离去前来见公主一面的原因。在如实解释了全部推测与实情后,她讲出了黄喉树懒大王最终留给鼠兔公主的话:

    “想做的事情,就大胆去做吧。”

    “这是什么意思?”新上任的兔女王没有半点质疑,对曲芸的话十分信任,直接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你从没有想过杀死它不是吗?对你来说,被自己的子女杀死,也是件很悲哀的事情吧?传统与制度是为人服务的,你的上位也许不仅仅是依子或是树懒的选择,更是历史的选择。

    既然这王国迎来了你这样一位王,有些事情显然会发生改变。对你来说,想要做到什么,大概只需要更多一点点自信吧?加油哦,做一只改变世界的兔子。”

    曲芸道出最后一句话,十分温柔的笑眯眯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矮小的,毛绒绒的,娇弱的兔子。

    “你听到了?!”伊犁鼠兔公主惊呼。

    在她与父王最后一次见面时,老树懒没头没脑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样说的:“即便是一只兔子,也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你拥有着比我更加强大的力量。”

    曲芸的话让鼠兔垂眸深思良久。只是当它再抬起头,眼前只剩下一片正在消散的光斑。

0616 第十四章 泉下有知(第一节)

    看着早已为自己备好的淡蓝色简约风房间,蓝枫久久无言。

    二层的小楼上,只是个带有洗手间的卧房。当然,先前云裳仙子们每人的居所都差不多如此。作为最新入住的团员,蓝枫的小楼靠边。她的隔壁是任棉霜的房间,而楼下便是康斯妮的棺材。

    没有客厅,没有书房,更没有许多高端玩家会给自己备下的训练室甚至地下训练场。但屋内简约的陈设却每一样都是她喜爱的样式,像是她自己布置出来的。

    很显然,只有曲芸会做到这个份上。

    蓝枫明白,曲芸为她如此上心,并不是明白了她的心思在回应。那孩子身边一共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她对每人都是极细心对待的。但终究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自己或许还有机会?

    幸福来得突然,蓝枫感到……有种沉沉的负罪压在肩头。

    先是眼看着被重要的恩人变质而无能为力,见他一个个除掉身边的伙伴;然后自己被其追杀,一直以来当做妹妹来保护的挚友死在刺杀自己心上人的行动中,接着又不得不亲手葬送了数年生死相伴的队友……

    到最后,物是人非。昔日生死与共的伙伴无一不是凄凉落幕,就只剩下她自己,却在此刻得到了与心上人同居的小小幸福与一片看似光明无限的未来。

    对于心存善念的人而言,看着自己在身边诸多人的不幸中获得幸运,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想要抓紧手中的幸福,却又认为自己不配拥有。

    在这样的复杂心境中,蓝枫从游戏归来后始终未语。

    “暂时在这里将就一下,明天小蜥蜴的人会来施工。我们人多了,就把四周几片土地都盘下了。小蜥蜴亲自设计的庭院府邸,到下场游戏开始时差不多就基本可以使用了。

    虽然比不了天宫或者新燕大厦那种地方,但在新燕都里也找不出两三家可以比拟的宅邸。按小蜥蜴的话说,可比左相府那种寒酸地方精美多了。”

    任棉霜十分热络地招呼着。虽然与这位冷美人并无几次交集,但显然已经将她看成了自己人。见蓝枫似乎欲言又止,她又补充道:

    “小芸详细讲过你的品味恬淡,放心吧。小蜥蜴设计宅子一点都不会奢华铺张,全是精细到骨子里的内敛。到时候咱们每人一个小楼,地下再挖一个大训练场。若是还不够,就去诗诗那本书里,有一整个世界给咱们折腾。”

    蓝枫微感诧异,终究是应了声:“这地界非富即贵的,可谓寸土寸金,四周邻里居然愿意卖掉?”稍作沉吟,又补充道:“其实这房间我挺喜欢的,推掉了可惜。”

    “晚上闹鬼的房子,谁敢常住?”

    这如虎归山般清脆欢悦喊声随着楼下一阵轰隆隆地震般的响动而来。蓝枫眼见着康斯妮骑着一条像坦克车一样的三头大狗撞进了后院。

    字面意义上的撞进,那别致的圆形拱门就像是被炮弹击中了一般破碎,砖石四处飞溅把原本清秀的小院弄得灰头土脸。

    任棉霜不得不抽盾挡在蓝枫身前,嘴角抽搐:“最近这片地界出了不少怪事,邻居们觉得我们这店面不吉利,又惹不起,便一个个从小蜥蜴那领了双满满意的价码搬走了。”

    很明显,四周邻里宅邸晚上闹的是某缺德小吸血鬼。那些原主商贾不少迷信的,多半把夜间惊怪归结到这开门做捉鬼除灵生意的邻居惹了阴怨害这一方水土被咒怨纠缠上。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然后如今方圆几里已然无人居住,加之确定要重建,这小祖宗更是撒了欢地作,骑着刻耳柏洛斯给尹熙颐的工程队省了不少拆出工作。

    很显然,云裳阁并非是因为多了个蓝枫而需要扩建,一切都是为了康斯妮有足够空间溜她的新宠物。

    蓝枫无语。

    云裳仙府这地方,只要接受你进来了,就不怕你闷闷不乐。在人人苦大仇深如履薄冰的拉马克游戏中始终萦绕着欢声笑语,恐怕再难找出第二家了。

    就连最该逍遥自在的龙女都对此羡慕不已。她肩上压了太多东西,让她不得不像个了沉稳的老人一样严肃对待每一场游戏,收起自己的小性格。

    然而以她的年纪,确实也就仅能算是曲芸的姐姐而已,又怎么可能不想嬉笑怒骂快意恩仇自在逍遥?

    正当此时,就见一道人影彩裙腾舞贴着房顶当空飞来,拽着康斯妮的耳朵就把她从大狗的背上揪了下来。

    “这院门是我练习封禁魔法阵用的,才刻画了一半,刚有些头绪就被你们给毁了。还有后院的花田,你们要是把它也弄坏了,今晚就把你也埋进去,罚你替我养一夜的花!”曲芸娇斥。

    康斯妮闻言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自己确实是疯过头了。估计曲芸自己都数不清至今为止云裳阁的后院被她埋过多少人了,反正来闹事的最终都成了曼陀沙华的花肥。

    见姹紫嫣红的曼陀沙华在已经被改造成淡紫色的土壤上招摇,康斯妮可不想被埋进去一整夜。曲芸种的这些玩意儿都是正版的彼岸魔植,估计她即便是夜间血能充沛,第二天被挖出来也只省半条命了。

    刻耳柏洛斯知错,用一双人类身体般粗细的前爪抱住脑袋,发出呜呜的讨好声。只有最右边的脑袋傻呵呵留着口水一脸“快表扬我”的模样。

    曲芸看得气不打一处来,一掌拍在它的狗头上。哪想忘记了自己肉身柔弱,拍得手掌生疼,只打得右边那颗脑袋乐得更欢了,尾巴都摇摆了起来。

    “主人,我帮你打狗?”康斯妮对着手指喏喏道。

    “打个大头鬼,准备走了。小蜥蜴开车在门口等着呢!”曲芸言罢,又起身飞到二层楼阁,凌空站在护栏外面拉起蓝枫的手道:

    “这次本想带你一起去旅游散散心的,但是下场游戏我不在,虽然拜托龙女姐姐保你们去一场d类合作游戏,但终究让人不放心。只能麻烦你陪大家留在这里训练一周了。等下场游戏回来,带你们一起去玩个够。”

0617 第十四章 泉下有知(第二节)

    蓝枫自然是极想去陪曲芸的,但以她的性子绝对说不出口那样的话,只轻声道:“保护好自己,我确实需要和任姐她们多熟识一下,你就别担心了。”

    说罢松开曲芸的手,在她额间轻轻一弹。曲芸搞怪,像撒气的气球一样乱转着就飞走了,还不忘拉上躲在大狗身后的康斯妮。

    这次的行程是一早便计划好的。从元初会上相谈到后来帮助龙女取回龙须笔的报酬,曲芸从龙女霍碧薇那里获得了不少重要的线索。而一切都指向了同一片大地另一边尽头上遥远的国度法革共。

    顾名思义,这本应是一个古早前推翻帝制后建立的临时政体,却偏偏就像十七,十八世纪诸多因超人介入历史而化腐朽为不朽的王权皇朝一样,因为超人的介入而成为了稳固到二十一世纪的一片奇葩国度。

    相传在那超人初登历史舞台的年代,法王也曾像他的诸多亲族一样凭借优势的资源网罗了诸多超人相助。但偏偏有那么一支无可匹敌的超人团队站在了起义群众一边,摧枯拉朽般横扫了王室势力。今天屹立欧洲西岸的法革共便是由此而来。

    有超人存在的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个体可以胜过群体的世界。无数人感慨无力与不公,却也无法否认正是这样的世界成就了千百年别的世界无法比拟的英雄与梦想。

    像诸多拉马克游戏浮上水面的世界一样,jxy20-z16y区的地球是社会活动家,煽动者,家族门阀和统治阶级的噩梦;同时也是野心家,梦想家,独行侠与个人英雄主义者的天堂。

    由于分界游戏的规则,曲芸对九州分界组外的其余三分界组皆没有做过太多的研究和了解,但偏偏对那个在大革命时代力压群雄的拉马克团队有一定认识。

    想不知道也难,因为【诸世纪】这支团队,正是龙女姐姐提供给她的线索之一。其团长诺查丹马斯有着大预言家之名号,是世界上表面众人皆知的三大魔法师之一。

    你可以不知道大庸的皇帝,不认识普鲁士第四帝国的元首,没听说过桑海王国的国王这些全球最顶尖一级的权力者;但只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就绝对不会不知道世界上有哪三个魔法师。

    这样一位举世瞩目的大人物,却偏偏神秘至极。但凡有新闻或者小道消息提到这位存在,使用的都是那几幅十六世纪的画像。不知道已经有几百年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了。

    曲芸甚至震惊地从龙女姐姐那里听闻,大庸皇室与九州历史上就有委托这位存在进行预言的诸多事例。

    比如此次龙须笔被盗,藏于剥离世间的另外维度中,就是假借这位大能相助才找到了步甘径中学。但包括她本人在内,皇室古卷记载里就没有任何人得见过大预言家的真容。

    曲芸细细想来,其中怕是还有更深一层的故事。那几幅诺老的画像皆出自十六世纪,而传闻中诺查丹马斯本人生于1503年。这比大庸建国和诸多超人引发的同一年代的全球历史大变动时期整整早了一百年还多。

    表世界中有各种传言,民间最多的说法认为诺查丹马斯不过是一个名号,由家族或者团队世世代代继承。而在域中,则流传着诺老本身便出身于某些类似康斯妮一样的隐秘种族,在拉马克游戏降临之前就不知道活了几百岁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莫比乌斯大厅之外流传的风言风语。曲芸个人认为这位老人很可能像大庸那位不为人知的神秘国母一样是拉马克游戏的初代玩家。而且她很是怀疑龙女姐姐没见过诺老真人是怎么提交预言委托的,难道全靠电邮联系?

    如果自己此行有机会得见这位高人,曲芸还真的是有很多答案想从他那里寻求。毕竟无论从何种角度去看,他应当都毋庸置疑是这颗星球上存在最久的人了。

    久到,有足够时间去了解拉马克游戏的一切,曲芸想要知晓的一切。

    这次与曲芸同行的有尹熙颐和康斯妮两人。其实由于和龙女姐姐约定下一场游戏会独立脱团行动,她更宁愿把所有人留下陪蓝枫一起集训。

    虽然即便没有她,如今的云裳仙府纯粹实力也绝对是能挤进元初会的那种稳稳立足游戏中,不至于动不动就有伤亡的那一流强者,但曲芸就是总放心不下怕自己不在时哪个伙伴出了意外。

    但此行这两人她却不得不带在身旁。康斯妮是契约的关系,如果和曲芸间距远到半个地球很可能会出现各种问题。或许很多人还记得小吸血姬存在的状态并非完全的应选者,而是依附于曲芸的一种存在。

    她虽然有着自己的拉马克徽章和与玩家无异的点数获取机制,但本质上却是类似于曲芸召唤物的一种状态。可以说同生共死,其纽带不可斩断。

    而至于尹熙颐的随行,则是另一种无奈。简而言之,曲芸的法语虽说不至于一窍不通,但完全达不到日常交流的水准。真正精通这门语言的尹熙颐因此必不可少。

    毕竟曲芸此行事关整个世界最大的机密,保不准其间多有波折,就算雇佣一个随行翻译也极有可能被路上诸多危险吓跑。就算正巧遇到一个大心脏的翻译,恐怕等此事终了她们也不得不将其灭口。

    更不要说极有可能出现涉及到超人世界诸多隐秘,极有可能超出翻译知识所能解释的问题。如此一来,此行尹熙颐跟来不可避免。

    即便没有龙女姐姐的劝诫,曲芸也十分清楚此行将会触及使徒组织的禁忌。因此为了避免被臧王府掌握行踪,尹熙颐没有选择燕郊那个由臧王府控股的几场。

    包括尹家在内,燕都的富豪们大多选择将私人飞机停靠在臧王府的机场,毕竟那几场本就是为贵胄巨贾开设的,运营模式全部按这些人的口味来。因此尹家的飞机自然也不能动用。

    最后还是由李宗出面借用了新都内的军用机场并调用了龙女直属的私人客机由尹熙颐父亲尹英靖的专属驾驶员直驶巴黎第三国际机场。

0618 第十四章 泉下有知(第三节)

    尹熙颐的安排曲芸一向十分满意,挑不出半点毛病。等霍鑫那小子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燕都,恐怕法革共那边的事情都已经办得七七八八了。

    唯独麻烦的是被推测和臧王府有所勾结的使徒组织明显是个全球性的庞然大物。一旦被霍大少爷摸清了自己的目的地,恐怕第一时间就会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受到狙击。

    比起曲芸的泰然,康斯妮却是对尹熙颐的安排极为不满。

    说实话,这也确实是尹熙颐百密一疏,忽略了一个一般情况根本不会也不需要考虑的问题。从新燕都延亚欧大路飞往法革共的路线是逆地球自转而行的,她们一早走得匆忙,便意味着始终要在高空随太阳的照射飞行十个小时。

    对小吸血姬而言,即便始终关闭机舱遮光板,长时间如此接近阳光也不亚于一种酷刑。而机舱里又偏偏摆不下她随身携带的棺材,只能活生生挨过这段路程。

    照理说曲芸的行程早有安排,也算不上真的匆忙。主要是李宗那边借用军事机场的时间有限,只能排在早上出发。而包括康斯妮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在起飞一小时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等到飞机降落的时候,小吸血姬只能虚弱的靠在曲芸臂弯里,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轻得像纸片,被曲芸用公主抱下了飞机。

    然后尹熙颐不得不打破了全部的原有计划,以她那三位数的商卡特权紧急租用了一辆殡葬车代替原本按她自己口味预约的重型越野车,直驶向西南郊外的凡尔赛宫。

    出发的时候是燕都的早上,抵达的时间是巴黎的早上。一路驶到凡尔赛宫,正好是中午营业时间。

    在龙女姐姐给出的线索中,凡尔赛宫位列榜首。她曾经像曲芸一样追寻拉马克游戏的真相,之身前往欧洲探访了诸多可能与十七世纪超人崛起以及拉马克游戏本身有关的地点。而凡尔赛宫,是唯一被她确认含有隐秘之处。

    确认,却至今未曾堪破。这世间隐藏的最大机密,不是那么容易洞悉的。

    在【诸世纪】带领民众推翻王权后,曾经的法兰西王庭便成了如今的历史纪念展览馆。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不仅仅是普通的人文爱好者,其间还夹杂着诸多超人。

    这是因为凡尔赛宫的展品中包含了许多大革命时期超人使用过的装备。当然,都是残品,不至于引得玩家出手抢夺。

    尹熙颐把租来的殡葬车联通棺材里的小吸血鬼一起直接丢在了游客停车场,跟曲芸两人购票进入景区,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她们丝毫不介意有人偷东西,一来应该没什么人会偷一辆殡葬车,二来以她们的身价也不介意丢什么东西;

    这三来嘛,谁要是把康斯妮的棺材偷回家,就自认倒霉去吧,正好给她补补一路上的消耗。有曲芸附魔的魔法石耳钉,也不怕找不回人来。

    随性转了几个展厅,曲芸发现十八世纪的应选者们使用的装备与今天在魔鬼音叉所售卖的东西并没有任何时代差异。从附魔的冷兵器到未来感十足的激光武器,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但她却注意到一个有趣的地方,虽然时代上没什么差别,但是这些装备的品级普遍偏低,极少有凌霸以上的器物。

    与其说是被【诸世纪】把高级的残品都隐藏起来,曲芸更愿意相信是三百年来玩家变得更加适应游戏,购买力得到了提升。

    时代总是在进步,不论是凡人还是超人。十八世纪的超人只需要驾驶一辆凌霸级的坦克就可以横扫千人火枪军团,但今天的顶级强者至少需要依赖雄傲级以上的装备才有可能抵抗凡人的核打击。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啊?你确定不是你那龙女姐姐在开玩笑?如果涉及游戏核心的隐秘就在此处,【诸世纪】怎么可能任由游客每天在这里进进出出啊?”穿梭在熙熙攘攘的游客中,尹熙颐抱怨道。

    自打听到了那位公主殿下对自家闺蜜昭然若揭又难以言喻的企图,就很难再对她完全信任。

    “或许是因为,他们即便发现了也摸不清其中的门道,即便想要封锁也找不到控制的办法,”曲芸笑道:“我当然确定啊,因为不仅是龙女姐姐一人给了我这条线索。”

    曲芸头也不抬,选了一个避开监视器的角度直接把雷特辛之书拿到手上,翻到末页给尹熙颐看。

    自从加入曲芸的队伍,尹熙颐就知道她有一本永远也看不完的魔法书,包含了魔法世界各种各样的知识与信息。雷特辛之书没有页码,但每当你随意翻开书页,就总能找到你想了解的知识。

    当然,这只是一本基础魔法书。就好像魔法师的大辞典,包含有理论上一切的知识,但涉及到各个学派的秘辛,失传的禁咒亦或每位魔法师的个人体悟笔记就没有记载了。

    书上诸多金字中只偶尔会穿插着明显来自同一个人的笔记注释,想必那便是先神索福克勒斯本人所著,毕竟传闻雷特辛之书本就是这位大神从龙族手中夺得的至宝。

    这些墨色的笔记就像书中原本的金字内容一样,可以呈现为任何阅读者最熟悉的文字,而此时尹熙颐在观摩的封底手绘简笔画正是由这种墨色的笔记所绘。

    书中笔记粗细相间,角度一致,似是中世纪盛行的鹅毛笔所书。但考虑到这本书的来历,就让人不得不更多思考一些了。

    “你确定画的是这里?”尹熙颐狐疑地抬头比照外面庭院中的喷泉。虽然雷特辛之书封底的笔记十分简略,但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拉着太阳马车从水中升起的姿态却是太过鲜明的特征。

    如果封底所画的场景与此地无关,恐怕就真的只能是在描绘神话故事了。只是……

    “时间对不上吧?”尹熙颐黛眉微蹙:

    “拉马克游戏制造的超人大量出现在历史上贯穿整个十七世纪,凡尔赛宫一步步扩建成型也在十七世纪。但这本书……就算按表世界的古希腊戏剧家索福克勒斯活跃的时间算也至少是公元前四五百年的事情了。”

0619 第十四章 泉下有知(第四节)

    “而表世界的生物学家拉马克本人生活在十八世纪末,”曲芸巧笑,同样将目光投向外面的太阳神喷泉:

    “把整个事件串联起来,理论上应当是先有拉马克其人,然后出现以他命名的游戏。先有凡尔赛宫的太阳神喷泉,才能有索福克勒斯把它画到自己的书上,对吗?

    但事实上我们的历史中却是最早有太阳神阿波罗的传说,之后有了索福克勒斯的神话作品,再之后有了书上所绘的凡尔赛宫太阳神喷泉,然后才有拉马克游戏的大量玩家出世影响历史,最后才是拉马克本人诞生?”

    尹熙颐耸肩,这正是她想要说的:“时间不逆,不是你一直坚信的真理么?但我却看到现实中事情几乎完全按照理论相反的顺序在进行。”

    “所以说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现实中确实存在过的历史人物拉马克和索福克勒斯与超人世界中游戏的命名和那个被使徒组织致力于从历史上抹除的存在之间是怎样的联系了。”

    曲芸呢喃着纠缠起一缕发丝:“说实话,我并不认为拉以马克命名的这个游戏与索福克勒斯曾经持有的这本书分别只有四百年和两千五百年这么短的历史。

    看这里,书上说这个魔法是只有宇宙诞生之初的神话遗族在摸索新世界法则时尝试过的粗略手段。表世界的科学家认为宇宙年龄将近一百四十亿,光是地球诞生也快要四十六亿年了。

    如果这本书仅仅是公元前四五百年的东西,恐怕我没有办法理解它是如何记载那个近亿被差距的年代中古老的历史。

    然而时间不逆,雷特辛之书上确实不可能记载未来才会出现的事物。所以说,唯一的真相应该是拉马克与索福克勒斯之名远要比我们历史中所学习到的久远。”

    “你是说拉马克游戏可能在天地之初就已经存在,这两位都是古早前的玩家?”尹熙颐脑洞大开。

    “瞧瞧你这话说的。拉马克本人是拉马克游戏的玩家?这未免有些莫名其妙了。”曲芸哂笑:

    “我的意思是,这些涉及到宇宙诞生之初的存在与我们这颗星球上短短一瞬间出现的同名存在到底有什么关系,恐怕就需要从这里开始入手弄清楚了。”

    说罢,她走出回廊,向着太阳神喷泉而去。观察着眼前雕像的角度,默默寻找着与雷特辛之书封底的绘图重合之处。

    “你不是说,龙女告诉你这里有大危机,一定要谨慎行动么?”尹熙颐有些紧张,追了出来。

    “当然。她在这里找到过一个秘境,需要站在特定的角度施展【奥术侦测】才能开启。

    当时作为国事访问,龙女姐姐可是在清空了游客的凡尔赛宫里折腾了一整天才找到这个秘密。有时候还真是有点羡慕你们这些有身份的人……

    嘛,你看。我只是打算先找到正确的位置,等准备好再施放咒……”

    然而还未待她走近,甚至这句话还没说完,一种异常强烈的冲击便深深地震撼到了曲芸的真理之门。

    曲芸是雷特辛之书如今的主人,能感觉到太阳神喷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与这本圣器共鸣。更诡异的是,泉池里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像一条条无形的触手在从她的真理之门中抽取力量,让她的精神不断地沉沦,沉沦。

    她感到一阵困倦,却马上意识到不可以在这里昏睡过去。隐约感觉视野中的光影似乎有所变化,就强打起精神环顾四周,见到自己只身独处一篇苍茫的荒原。

    她不知道这古老荒凉的旷野有多大,因为四周弥漫着雾气。她也丝毫没有因为看到陌生的景色而产生戒备,或是奇怪原本应该是人声鼎沸宫廷院落的环境怎么变成了仿若隔世的荒凉。

    曲芸只感觉困倦,舒适,懒散,并不断与自己的睡意和疲倦战斗。对于四周的一切,她没觉察出任何异常。

    茫然游荡在迷雾的荒原上,她的脑海中徘徊着一段古老的旋律:

    mi,solsolsol fa,solsol……

    世间,【弦】,演奏,一切皆虚妄。

    sol,ti solsolmi,lala ti……

    否决,【执念】,抗争,希望无光。

    lala do……lala re……titi re……titido mi……

    回溯,扭曲,自我。前行!前行!前行!

    前行……前行,前行!!!

    从一开始的轻声细语到最后的震耳欲聋,曲芸无法意识到这首歌谣由何种语言所吟唱,只能清晰地理解每个单词的意思。

    每个单独的词汇意思都清楚,但是串联在一起,却形成了一种似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境。

    然而对这些内容的理解却在曲芸脑中一瞬即逝,只有最后的“前行!”二字循环往复久久不能散去,且给人一种声音越来越大,大到要将整个世界震碎的感觉。

    她立即抓住了重点:自己的时间有限,必须尽快行动!

    迷雾中,曲芸仅能看到脚下一条泥泞的小路。小路的旁边是水塘与泥池,一些看似可以落足的地方隐藏着无法分辨是什么生物的皑皑白骨,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绝对不可踏足的沼泽。

    于是,在循环往复持续不休的“前行”声催促下,她便开始沿着小径前行。

    层层迷雾中,远处一望无际的荒原景色随着雾气的涌动时而隐现。但若把视线收回近前,能见度反而变得始终不足三米。

    曲芸就这样茫然前行了不过二三十米,便见到了脚下的道路分为四条。

    她看不到每条道路通向何方,但好在她还可以听。

    第一条道路远方有着集市一般喧闹的人声。似是很远,若隐若现。

    第二条道路有一种让她感觉十分熟悉,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被藏在那边的感觉。隐隐有同一音高,仿佛大提琴被拨奏一样的声音按照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在持续作响。

    第三条道路曲芸侧耳倾听。许久之后,以她对自己听觉的绝对信任曲芸断定,这条道路的远方万籁俱寂,死寂无声。那是一种真正的寂静,安静到折服鸟兽的心跳声,沼泽下气体反应的气泡升腾声都没有。

    一种不应存在于世间的,仿佛永恒死亡一般的寂静。

0620 第十四章 泉下有知(第五节)

    而最后的的第四条道路上……曲芸十分差异地发现似乎有弦乐四重奏的室内乐队正在演奏!而演奏的乐曲是一首她本应没有听到过,但是却感觉务必熟悉的旋律。正是那段一直徘徊在她脑中的旋律。

    曲芸此刻的状态……有点难以言喻。就好像自身的存在并不完整,思维和理智也无法正常的运作。但身为一个经过专业训练的真正的音乐家,她脑中的感性和理性始终处于一种微妙而完美的平衡。

    世间,【弦】,演奏,一切皆虚妄。

    她果断选择了第三条寂静无声的道路。

    沿着这条路前行,几百米后曲芸惊异地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听觉。她不清楚是四周的环境古怪还是自身出了问题,就连本应能够听到的另外三条道路上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以曲芸的听力,在几百米的距离失去了对声音的捕捉,显然是哪里出了问题的。当然,以她此刻的状态,根本就无法想到像身处的世界有古怪之处这样的问题。

    在脑中循环往复的“前行”声催促下,曲芸忘记了自己曾经可以去“听”,继续走下去。

    不久,又是一条三岔路口。

    左边的道路看起来灰蒙蒙的,看不透前路,只让人产生一种类似悔恨,沮丧,绝望的情感。

    中间的道路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好像有自己的一部分就在前方,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的感觉其实在上一个路口曲芸就已经体验过一次,只不过此刻她已经遗忘。

    而右边的道路,让人激昂而愤怒。感受到压抑,又充满想要沿着道路奔跑,将一切抛诸脑后的狂傲冲动。迷蒙的雾气中隐隐透射出如火焰般暗红色的不祥光芒。

    否决,【执念】,抗争,希望无光。

    这里同样未能阻挡曲芸的脚步,她几乎毫无停滞地跨上了中间的道路。

    这条小径上是彻底的黑暗。

    走出不过千余米,已经没有任何可见的东西。曲芸失去了视觉,但丝毫没有一丝惊疑。对此刻的她而言,世界上就好像并不存在“视觉”这种概念。她从来就没有过视觉,全世界所有的存在也都没有甚至不知道有“视觉”这种东西。

    视野里没有了荒原,雾气,小径,但她能清晰感知到自己在既定的道路上前行。然而走到这里,曲芸却第一次紧紧皱起了眉头。

    没有了视觉,没有了听觉,就好像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这些概念一样毫无违和感的曲芸,此刻却以某种难以名状的方式感知到了眼前有什么东西。

    那东西,似是生灵。被不可抗力所影响而退化着,逐渐被挤压回原初的形态,时刻用扭曲的形体阐述着痛苦的定义。

    那东西,在无助地挣扎。无法脱困却坚定不移永不放弃,充满了宛若实质的绝望与哀伤。

    那东西,不成人形,却偏偏……正是她自己!!!

    曲芸惊觉不能再前进了。失去了大半理性的她无法推理出到底因为继续向前可能会导致自己陷入那种生不如死的状态还是纯粹的恐惧心理作祟让她止步。总而言之,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接近前方的那个自己。

    脚下的道路并没有岔口,两边都是白骨皑皑的沼泽。无奈之下,她回过头……

    就在这一瞬间,

    毛骨悚然!

    五感尽失的状态下,她以难以名状的方式感受到了身后的存在。

    哪里还有苍凉的荒原?哪里还有雾气,小径,沼泽?

    在她身后,是一头无边无际的玳瑁,背甲上甲纹等分出十二片接近几何形状的甲片,而整个身形仿佛莫比乌斯环那样被拉长扭曲成环形。

    所谓无边无际,是一种概念级的无边无际。曲芸无法估测它的体积,只知道它比月亮大,比地球大,比十万亿个太阳都更大。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颗星球贴到你的眼前,你却能看清它的全貌。嗯,你想的没错,就是俯瞰大地,仰望苍穹的感觉。毕竟不同的维度有着不同的法则,这样的事实并非不可能。

    当曲芸的视线接触到扭曲的玳瑁那一瞬间,玳瑁也睁开了一对比上亿颗太阳更大的眼睛朝曲芸望来。

    然后,它开始保持着自身扭曲环形的姿态,向曲芸匀速接近过来。

    大恐怖与大危机降临了。曲芸使出浑身解数,硬是一丝一毫也无法阻止大龟的接近。

    她不清楚自己和这个无垠的存在之间究竟有多远的距离,但她冥冥中能清晰感应到无论做什么,这个距离都像机械一般精确的匀速缩短着。

    精神在崩碎,死亡在迫近,硕大无朋的玳瑁那任何生灵皆无法承受的注视之下,下一瞬间便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她自己也在被一股洪荒伟力所牵引着向那玳瑁的龟眼靠近,从身体到灵魂都在缕缕破灭,被抹消掉存在于世的印记。

    就在这时,一阵仿若隔世,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剧痛袭来。

    猛然惊醒一般,曲芸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浑身已经湿透。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自己的身体张开嘴,似要声嘶力竭地哀嚎,但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周遭还是阳光明媚的凡尔赛宫庭院。游客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中,太阳神喷泉反射出道道金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那个苍凉,荒芜,死寂,没有声音与光线的世界,一瞬间仿佛白纸被渲染上色彩与形象,再配上音乐与旁白构成了色彩斑斓的动画电影。

    尹熙颐脸色煞白,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正挽着曲芸的手臂搀扶住她的身体。

    一柄曲芸亲手制作的雷电属性附魔的匕首此刻正扎在她的手臂之中。尹熙颐以高超的技巧避开了所有的毛细血管,只刺在最为疼痛的神经密布的区域。

    刺伤的疼痛与电击的疼痛交织在一起,把曲芸从形神俱灭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想要从窒息中努力吸入一丝空气,但是胸口的肌肉与整个肺都仿佛是别人的东西一样不听使唤。

    她僵在原地,仿佛自己的灵魂在费劲地重新穿上身体这套衣服,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但这些都不要紧了。摆脱掉那恐怖的存在之后,被吓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灵魂终究是开始缓缓复苏起来。

    曲芸惊魂未定。

    天哪!我刚刚都看到了一些什么?!

0621 第十四章 泉下有知(第六节)

    刚刚回头的那一瞬,曲芸感觉只差一一点点自己的精神就要被永恒所彻底磨灭了。

    那是一种远比死亡更加深重的恐怖。前方是真理,却永远也不可能触及;背后是现实,却无力回天纠正自己错误的决断。

    她的灵魂将如那些丧失了神志的鬼物,漫无目的的永远飘荡在无尽的虚空。而她的意识,将在那永恒的极致恐怖的一刻经受直到世界消亡那么久的折磨。

    智者千虑必有一疏。

    曲芸十分相信龙女姐姐不可能要她去尝试她力所不能及的挑战,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用如此古怪的手段有意害她。

    很显然,她先前勘查太阳神喷泉的时候所经历的“有大危机”的秘境,和曲芸所经历的危机绝对不是一个级别的!

    真相很容易推测。曲芸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龙女姐姐不具备的特征导致她被强行拉入了太阳神喷泉的秘境。

    要么是雷特辛之书的关系,要么是她真理之门上某些特殊的贤者符文,亦或者是血统,身上某些特殊的物品等曲芸自己都不清楚的条件。反正,她与此地的古怪联系导致了这次的险死还生。

    这种突如其来的危机,基本就等同于走在街上被雷劈一样,完全不是凭借智谋可以解决的问题。如果说世上还有谁能够避开曲芸方才着的道,那也绝不是算无遗策的智者,而是像诺查丹马斯那样的老家伙。

    如果他真的如传闻一样有着预言的能力的话。

    曲芸从没感受甚至想象过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像那只被扭曲的玳瑁一样强大而恐怖。

    她亲眼见识过龙女姐姐只身立于空中以**力守护数千万人的城市,也亲身被神的大神通所打出宇宙边界。但在这只玳瑁所呈现出的伟力面前,他们简直就像无垠太空中的一粒沙那么渺小。

    曲芸甚至觉得她看到了“世界”这种概念具象化的本身。

    拉马克游戏背后隐藏的秘密究竟有多么恐怖?依子,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在这款游戏中的定位啊……她心中默默自语。

    就像每次出入游戏世界时不知不觉间所经历的一样,曲芸的时间感正在逐渐与表世界同步。

    世界从相对于她的静止状态到正常的时间流速只花了不到一秒,但对曲芸而言却十分真切地体验到了这个四周时间速度由接近静止逐渐加速到正常的过程。

    当感到自己的灵魂穿好了皮囊,终于可以支配自己身体的时刻,曲芸一瞬间软倒在了尹熙颐怀里。

    还好有尹熙颐在这里。不知不觉中,在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万劫不复的危机里被她救了一次。

    努力催动自己僵硬的手指,曲芸轻轻捏了捏尹熙颐的手,气若游丝地突出一句话:“别担心,我没事了。刚才过去了多久?”

    “五秒钟。”尹熙颐二话不说,冷着脸就把曲芸往外拖。

    以一位经过专向进化的顶尖杀手的反应速度,尹熙颐在出事后第一时间便意识到曲芸突然停在喷泉池边的状态十分不妥。但出于此次行动的保密需要,她实在不方便使用任何会引起他人注意的办法唤醒曲芸。

    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以一种旁人看去像是情侣依偎在泉池边许愿的姿势用匕首刺进曲芸的身体。

    这还是她不知道曲芸刚刚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惊险,不然恐怕任何事她都能做得出来。

    比如众目睽睽下,直接把太阳神喷泉给炸掉。

    曲芸无力地靠在尹熙颐身上,勉强移动着双腿,十分无奈地任由她把自己带回了殡葬车上。

    “我真没事儿。”被横放到车后座上后,曲芸见尹熙颐也跟着进了后座把自己紧紧揽在怀里,有些羞怯地说。

    “真没事儿,你自己把头从我腿上抬起来?”尹熙颐瞥了她一眼,开始简单处理那道被自己扎出的刀伤。

    刚才之所以紧紧抱住不肯松手,仅仅是因为曲芸的样子把她吓坏了。吓得尹熙颐以为自己几乎就要永远失去她。

    曲芸叹了口气,并没有勉强挣扎。她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肯定把小蜥蜴吓坏了,现在硬是要勉强的话只会让她更伤心。最终好言相劝到:“刚刚奥法元素被引动,保不住会不会被人发现。

    这地方的隐秘恐怕比龙女姐姐预想的还要深得多,恐怕会有不少势力一直盯着此处。我们可能已经打草惊蛇,得抓紧时间行动了。不然一旦被使徒察觉,这一路上难免生出更多艰险事端。”

    “不差这一会儿。”尹熙颐嘟着嘴就是不肯放手。

    正当此时,突然听到殡葬车长长的后箱那边传来一道惊呼:“啊!你们在干什么?居然趁大家不在就偷行苟且之事……嘻嘻,加我一个。”

    不用想也知道,后面这货估计刚醒。棺材板又压不住小蝙蝠的八卦心了。

    “好好休息,”曲芸轻声嘱咐:“我们此行恐怕真的会有大危险。你这幅样子一会儿动起手来让我们怎么指望?”

    “主人,你这是!”见曲芸侧过苍白布满汗珠的面孔,康斯妮方才感受到一丝由血契所传来的惊慌无助,顿时大惊失色。

    “我没事,别担心。刚刚失算着了道,现在都过去了。”曲芸有气无力,实在不想吐更多的字出来了。

    “你要是休息好了就来开车,我在后面照顾芸芸。”尹熙颐没好气回头道。这两位欢喜冤家一回表世界就时不时会掐起来,且多半以康斯妮吃亏而告终。

    这次显然也一样。康斯妮瞥了眼车前窗投进来的正午阳光,一声不吭地缩回了棺材里。

    半分钟后,棺材板微微掀开一角,里面传出康斯妮略有担忧的声音:“休息好就讲讲刚才发生的事情吧,我在里面听着。”

    可以听出在自己睡大觉的时候主人遭遇致命危险,让小丫头心里很是自责。

    最终还是得尹熙颐独自在前座驾驶,殡葬车里被丢到后面的病号由一个变成了两个。曲芸躺在后座上不断从真理之门中引导出丝丝魔力在周身运转,试图稳固住自己的灵魂彻底摆脱被震慑的状态。

    直到殡仪车启动的那一刻,她以微不可查的声音轻诉一声:

    “谢谢。”

0622 第十四章 泉下有知(第七节)

    d910公路上,一辆崭新的殡葬车不合时宜地张扬行驶着,在避开测速器的每个路段飙到时速二百公里,将一辆辆轿车与跑车甩在后面目瞪口呆。

    “所以说,那一瞬间你的精神被魔法传送了?记得你说过各个世界间时间比率的问题,难道你被丢到了别的宇宙中?还是说……跃维了?”

    听曲芸简述了在那片荒野的经历,尹熙颐边开车边若有所思地沉吟着。

    与此同时,曲芸自己也在沉思着,喃喃自语:“这种感觉……不像是魔法,倒更像是一种秘术。

    我的灵魂恐怕还没有进化到能够脱离身体跑去别的宇宙的强度。如果真是那样,我多半已经死了。这种感觉也明显不是跃维,第五维度的存在可以看到并以某种方式支配决定世界规则的膜,我也明显没有任何这方面的体验。

    奥法元素虽然被引动,但所发生的一切却并没有魔法力量的参与。那种感觉很古老,就像是自从创世之初便铭刻在这片天地的规则。

    建在上面的太阳神喷泉恐怕也并非偶然,而是在镇压着什么……”

    “你还打算再下去?!”尹熙颐紧紧咬着嘴唇,她比谁都更了解曲芸绝不会放手已经接近的隐秘,无论有多么致命的危险拦在面前。

    与此相对,曲芸同样也懂她,所以只是无力地笑笑:“不是我打算去,而是不得不去。”

    “为什么?”棺材缝里传来少女闷闷的声音。

    “你们看前方的天空,可有什么异常?”曲芸莫名其妙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康斯妮像半浮水面的鳄鱼一样伸出半颗脑袋看向天空。尹熙颐也狐疑地举目凝视,车速丝毫不减。半晌后她最终无奈道:“没找到任何异常。话说我们真的有必要保持这样的速度吗?”

    曲芸点头,含糊其辞地答道:“我似乎和太阳神喷泉的秘境产生了……某种联系。现在我眼中的天空并非是普通的天空,而是……有什么东西在追逼着我。

    恐怕真要想安然无恙,我们就只能抓紧时间,在什么东西追上来之前把问题全都解决掉这一条路了。”

    在曲芸的眼中,整个世界的对比度就像加了滤镜一样变得暗黄陈旧。本应晴朗的天空就像梵高的《星月夜》那样卷起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旋涡。每一个旋涡的中心都有一只眼睛,全部都是那头硕大无朋的玳瑁的眼。

    就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跨越过另一个世界向她追来,即便隔绝宇宙的世界壁障也无法阻拦。

    种种恐怖的异象曲芸自不会详说。她平日柔弱,怕痛,小鸟依人,不过是贪恋被在乎的人们宠爱的感觉。在必要的时候,她也可以坚强到承担起整个世界。

    当生命在流逝,灵魂在泯灭时,她会微笑着安慰伙伴不必担忧,并把炽热的目光投向眼前即将揭开的秘辛。

    在达尔文的世界里弱者全都被自然选择消亡了。但每一个真正的拉马克游戏适应者都只会像曲芸一样,把所有的危难艰险丢诸脑后,眼中只盯着自己的目标。

    在拉马克游戏的世界里,单凭着满腔热血与锲而不舍,就连蚂蚁都可以成长为巨龙,字面意义上的进化!

    尹熙颐二话不说,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殡葬车如游鱼般穿行于趋近巴黎后逐渐繁忙的公路,将一辆富家公子驾驶的布加迪彻底甩在远方。

    这辆车已经追了她们十几公里,自打公子哥透过挡风玻璃从前窗看到殡葬车里惊为天人的东方美女,便一路锲而不舍地追了过来,连反光镜都磕掉了一个。

    曲芸没有说她看到了什么,只要求争分夺秒。这种在常人眼中看起来诡秘无端的行径却完全被尹熙颐理解了。

    如果曲芸不想说,她也不必知道,只会一如既往相信曲芸的判断,像个真正的拉马克游戏应选者一样竭尽全力永不放弃。

    凡尔赛宫距离巴黎并不算远。在尹熙颐的努力下,尚未到晚饭时间几人便抵达了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地。一个龙女姐姐给出的神秘的地址。

    巴黎城第十一区,毗邻偌大的拉雪兹神父公墓一条少有人迹的小路上,一辆崭新的殡葬车停在单行车道边。三位花容月貌的少女敲响了石拱下厚重的铁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尹熙颐玉指刚刚碰触到铁门,门上的监视孔便被横拉开来,一双苍老却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盯向三人。随即,半扇大门应声向内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老人,从衣着很明显能看出管家的身份,他的头上甚至还带了一顶十七世纪流行的多卷假发。

    若是被寻常人注意到刚才一幕,恐怕会当做这老人原本就一直等在门后了。但在曲芸的辩音成像场域中,一切一览无余。

    老人如光般瞬间出现在门后的速度堪比康斯妮,而那一瞬间泄露出的威势足以判断他的实力绝对在攀途之上……

    打死曲芸也不会相信这位给她感觉与李宗有几分相似的老人只是个普通的管家。当然,某种意义上李宗也是管家,管的是国家。

    这里便是龙女给出的大预言家诺查丹马斯的秘密地址。所谓秘密不过是针对那些凡人中的媒体记者或底层超人中好奇心泛滥的家伙。

    事实上不论敌人还是同伴,在这颗星球的域中最顶尖的那些存在全都清楚这个院落所在。他门来这里寻求帮助或者奇袭攻杀,留下大笔的财富或者成堆的尸体。

    然后,所有崩塌的建筑,残损的车辆,石壁上的弹孔都会在第二天消失不见;连带着所有目击者的记忆。在顶尖超人小圈子之外的任何人眼中,这里都是繁华的巴黎城一个最平凡不起眼的角落。

    这是以云裳阁的底蕴所完全无法比拟的神秘。

    当然,曲芸也不至于脑洞大开到认为数百年来未曾以真身示人的老怪物正扮做管家接近观察她们。这位走在前面带路的老人给人的感觉就像个机器人,从面部的皱纹形状就可以看出这副扑克脸他恐怕已经顶了数十甚至数百年。

    他沉默,严谨自律而极少自我意志。给人的感觉与其说一位惊才艳艳的大预言家倒更像是深宫中雪藏的死士。

0623 第十四章 泉下有知(第八节)

    曲芸断定他十之有九真的是一位管家,一位有着初开阶实力的职业管家。

    这样的存在,极有可能是诸世纪或其操控团队中的重要一员。

    如此一来,【诸世纪】这只团队的构架结构就深深吊起了曲芸的兴趣。拉马克世界中一个团队就像一个国家,有着各自不同的社会形态与文化特征。

    如果在更高维度的世界有学者专门研究这一学科,那么像云裳仙府这种所有成员彼此亲密无间甚至带有一丝小暧昧的团队绝对是一朵奇葩。而延续了数百年的诸世纪其中隐秘恐怕只会比云裳仙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身为那样的学者,曲芸恐怕自己都会忍不住架起摄像机全称跟拍诸世纪的每场游戏了。

    铁门后面并没有什么神秘的古堡幽塔,只是一栋颇为古旧的石基五层住宅楼。跟随在管家身后,曲芸注意到楼内的结构与普通的居民楼完全不同,而很像是旧时平铺的宫廷结构一层层叠加在了一起。

    很明显,整栋建筑属于一个人或者一个团队。

    老管家并没有询问曲芸三人的来意,甚至都没有在经过会客厅时停下脚步,而是直接把三人带进了主人的书房。

    而当曲芸她们依次进入书房后,他连一句“请稍候”都没有便带上门出去了。

    “他是个哑巴?还是瞧不起我们不会说法语?”康斯妮撅着小嘴嘟哝。休息了一天,她此刻随着天色渐晚而精神焕发。

    “嘘,他恐怕是个实力堪比李宗的高手。而且现在还站在门外没有离去。”曲芸的话让两人惊骇。

    “这是什么意思?”尹熙颐皱眉:“连问一句我们来干嘛的都没有就直接带了进来,怕不是把我们当成了别人?或者……更加危险的情况?”

    曲芸摇摇头,挥手打断了尹熙颐的胡思乱想:“这里的主人是举世闻名的大预言家,其实是否出面见我们或者亲**谈都并不重要。

    如果他真有预言的本领,自然会知道我们的到来和我们的目的。放我们进来就表示愿意帮助我们,把我们请进了书房就说明我们追寻的答案就在此处。

    你有没有时候觉得和我或者蓝枫在一起时话很少?这是因为多数时候我们之间一个眼神就可以明白彼此的意思。而对于一位活了五百多年的老预言家,说不好对整个世界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正常人视为常识的礼仪,交际方法,先从陌生到熟识之后再互相求助的人际关系在他眼中可能都是在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反正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那些上门来请求帮助的人无论他是否与之建立关系,都会在几十年后看着他们化为黄土。

    他知道我会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任何多余的事情都不需要做了。我要的答案就在这个房间,我们自己动手找出来便是。”

    她像房间主人一样大摇大摆穿行在书房中陈列的诸多收藏品中,时不时还上手摆弄几下:

    “若他是个假货,”说着,她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就算我们把这里拆了,他也怪不着谁。”

    “真有这么玄?”小吸血姬表示狐疑。幼年时她也曾在王庭见过一些挂着预言者名号的老家伙。他们虽然不至于是冒牌货,但无一不是需要漫长的准备仪式和一点灵启的契机才能以无关紧要的方式描绘出一些未来大事的轮廓。

    所谓的轮廓,往往包含着百分之九十的不确切和百分之九的误解。

    然而即便只是做到这种程度,也需要消耗这些血族老者的数百年钻研。真正全心全意的钻研消耗了它们近乎全部的精力。他们会比其它的同族更为弱小,也更加短命。在获得一定程度上超然的地位的同时也不得不依赖强者的庇护。

    同时占据寿命,力量,与通晓未来的能力?不,最神秘的预言魔法还没有那么廉价。

    曲芸似乎看穿了康斯妮的想法,笑道:“你见过的预言家,可不是拉马克玩家。这意味着本质上的区别,”

    说着,她随手将书桌上的水晶球抄了起来:“信不信,我现在要砸碎这颗水晶球,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来阻止我?”

    尹熙颐明白了曲芸的意思,点头附和:“如果诺查丹马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那么我们可以转头就回去了。”

    就算云裳仙府这只团队在预言家眼中还算不上什么,曲芸要问的东西也绝对要引起他的重视。

    真正的预言者不可能忽略曲芸这次的来访,而直接把她们领入书房的态度就说明了诺查丹马斯预见了这里将要发声什么,并为事情的结果做好了准备。

    于是,曲芸用尽全力“啪嚓”一声将水晶球砸在地板上。

    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阻止曲芸的行为,水晶球粉碎。碎片和粉末撒了一地,连木地板都被砸破了一个口子。

    曲芸:……

    “等等,地板下面有一张字条。”尹熙颐突然指着地面的破口叫道。

    那是一卷尺寸与小指节相当的羊皮纸小卷,古代那些生活在阴影里的人们常以它传递各种消息。

    曲芸拨开被砸断的地板木屑,掏出纸卷在手上拉开。纸卷上用羽毛笔书写着看似法文的一句曲芸看不懂的话。书写的方式与雷特辛之书上墨色的笔记有一种近似的风格,但笔迹显然出自不同人之手。

    “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曲芸擦去额上的汗水问道。

    尹熙颐咬着嘴唇弱弱瞥了曲芸一眼,最终还是如实翻译道:“印加依西塔布公主赠送预言水晶球一枚,盛惠一千五百能量点。”

    康斯妮:……

    说实话,纸卷上的内容模棱两可。因此直到此时此刻,三人也无法说清楚到底是诺查丹马斯预见了书房将发生的事情后把羊皮纸卷藏在地板下面,还是水晶球中本身就藏着这样一卷标注。

    曲芸可不是预言家,她完全不清楚将水晶球砸碎后会发生什么,因此自然不可能在砸球之前仔细检查。她的假设既没有被证实,也没有被证伪。预言的真实性与准确性依旧没有丝毫的推断依据。

    传说中永不现真容的大预言家诺查丹马斯,其神秘尽现于此。

    无论如何,曲芸还是屈膝抚住脚踝的纹身徽章,联系米莎在拉马克世界那边将一千五百能量点转了过去。

    对其他人而言这或许算是一个不小的教训,但对曲芸来说就比她上场游戏中从死獾遗产中坑来的能量点多不了多少。

    曲芸把这当做是诺查丹马斯对自己所释放的一份善意以及警示。

0624 第十四章 泉下有知(第九节)

    善意是因为他显然清楚曲芸的身价。并没有选择将一件上万能量点的珍宝放在那个将会被曲芸随手拾起的位置。

    而警示,则是他有必要也有能力保持事情的神秘面纱。你想问事情我尽力帮忙,但你若想刨根问底就只能后果自负了。

    书房是一个颇为宽大的房间。除了贴墙而立的四面书架与紧邻入口的一张写字台外,房间中央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收藏品。

    不知不觉间,三人都有些小心翼翼地在展品中穿行,似乎生怕打碎什么再被讹一笔的样子。

    书房中间诸多展台,以一种明显不对称而且无法看出道理的模式摆放着。有些地方很密集,更多的地方则空无一物。大致扫过每一件藏品后,三人走到一册竹简前站定。

    她们都停留在这里是因为卷起的竹简外侧以大庸汉字书写有《戊寅宝体诀》五个字。嗯,别看康斯妮金发碧眼的,其实在这个世界她也基本只认识汉字而已。

    当然,这竹简上书的乃是先秦金鼎文。曲芸和康斯妮仅是能辨认出这是大庸古文,真正识得其中意思的就只有学富五车的尹大小姐了。

    “《戊寅宝体诀》,听起来像是诗诗她们修士用的功法。看出什么了?”她明白两人都没能看懂,直接讲了出来。

    曲芸摇摇头:“恐怕和我们的目标并没有什么关系。龙女姐姐说过预言家会收一些等价他所泄露天机的宝物作为提供预言的报酬。这东西八成是她用来支付龙须笔所在预言,或者更早前的委托中从大庸支付的酬劳。

    比起这个,你们不觉得它放置的位置很有意思吗?”

    “有什么特别吗?这附近的站台还算均匀吧?不像正中间很多挤在一起,也不像门边那个角落空荡荡一片,只有根破木管子。”康斯妮歪着脑袋。

    “门在南边,那根管子偏东摆放。它叫迪吉里杜管,是太平洋殖民洲上土著使用的一种乐器。站台上这根我不用施法侦测都能感觉到强大的神术魔法力量,应该是仪式用的真品。

    向西北这边上来到房间正中,这个展台上的黄金腕刃明显是桑海王国的风格,而再向东这空荡荡一片正中唯一的一尊楔形文字的石碑应该来自世界面积最大的莫卧儿共和国;再向东则是大庸的竹简功法,丰臣幕府的双尾虎兽标本……”

    尹熙颐似乎明白了什么,接过曲芸的话说了下去“而房间西南脚的写字台上放了印加帝国公主赠送的水晶球,向北这应该是孤星共和国的巨秃鹫标本……

    再到房间正中,这阿波罗雕像和我们中午看到的凡尔赛宫那尊很像,应该代表法革共,旁边这只雕纹会发光的火枪应该是普鲁士第四帝国的产物,再向北则是代表莫斯科帝国的双头鹰标本……”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话说这双头鹰和这双尾虎的首尾怎么看都不像是拼接上去的啊。这是什么神奇的技术,亦或者表世界真的存在过这样的怪物?”

    “喂,你可是拉马克游戏的玩家,这样的东西要从哪里弄来居然会想不到么?”曲芸叹了口气,走向尹熙颐口中代表法革共的太阳神阿波罗小雕像:

    “这太阳神出海的雕像似乎真有几分玄妙,光看雷特辛之书后面的简笔画我都没办法分辨出它究竟是指凡尔赛宫喷泉里的那一尊还是眼前这个小东西了。”

    说着,她站在展台上的太阳神小雕像前取出雷特辛之书对照。

    一瞬间,一股似曾相识的恍惚袭来:

    dododo solfi sol ti,dododo solfi sol ti,

    一尊远古神屹立尽头,一尊远古神逼近眼前,

    ririsolriridori do……

    进化道路不止进化脚步不歇进化……

    do,sol, ri…… re,li,mi…… mi,do,fi,sol,ri ti!!!

    世界啊……常幻灭……留下火种苟延!

    这样一段陌生,却冥冥间感觉就属于自己的歌谣萦绕在她的耳边。

    速度紧凑而焦躁,反反复复以极不协和的音程互相重叠交织在一起,力度强弱以细密的尺度交杂此起彼伏,让人头痛欲裂。

    曲芸发现自己站在一栋哥特风大教堂的门前,周遭阴沉沉的,枯树林立。那种宛如有诅咒实质般地纠缠周身的不适感,让她觉得有几分像是步甘径中学的校园。

    并未像上次在太阳神喷泉时那般失去绝大部分思考和辨识异常的能力,这一次曲芸还隐约记得自己应当身处诺查丹马斯的书房,与两位同伴站在一起。同样的,她也能意识到周遭的环境充满了超现实主义的画风。

    唯独无法察觉的,就是自己身处此地的突兀。

    就像鱼不会觉得自己在水中游动有什么奇怪,鸟儿也不会认为在空中飞行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与先前在太阳神喷泉时完全丧失判断能力不同,这一次借助半数清醒的意识,曲芸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梦境之中。

    潜意识里一些不知是已经遗忘还是被封印的陈旧记忆,让她察觉自己十分熟悉这种入梦的感觉。借助连觉记忆,这些有关与梦,暗示,与条件反射的模糊回忆让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父亲的声音和面貌。

    能够如此确定这是梦境,是因为她不久之前还曾经在拉马克游戏中体验了一场别人的梦境,或者说,潜意识。而从那里带回现实世界的材料铸就了她手中的祸雨,证实了潜意识的世界与表世界所谓的“现实”之间具备实质的联系。

    而现在,却是有什么别的东西跑到了自己的梦里。

    反复重复的歌谣让曲芸持续焦躁,仿佛被什么催促着一样想要赶快行动。而连接着遥远自主意识所在的一根紧绷的弦在提醒她:寻找答案!

    一切突如其来,事先没有做好自我暗示准备的曲芸想不起自己要寻找什么答案。但即便在这种入梦的状态,她的能力也足以帮助她保持冷静进行“无逻辑”的分析判断:

0625 第十四章 泉下有知(第十节)

    “我来到这里,为了寻求答案,却不知道要寻求什么。那么既然我先前决定前来这里,就一定是知道我所寻求的答案有着什么特异之处,能让我见到它的时候就意识到。”

    然后,这毫无逻辑的推理真的为曲芸找到了前路的方向。

    她很快就发现了即便在梦境中也能意识到的反常之处,一条水槽中的水逆行而上,沿着地上的沟渠倒流进了教堂的大门。

    梦这种东西,归根结底是人们所思所见,在大脑卸除了逻辑这一情感的枷锁后被想象力加工而成的艺术品。

    而所谓入梦便是带着自主的意识去探索这自己不经意间所书写的故事世界。一个真正的主观违心世界,一切都以你自己的认知为标准。

    如果你认为水应该向下流,那么倒流便是反常的;如果你认为自己应该找到些什么,就一定会找到。

    当然,入梦者通常并不能以自己的意愿来改变自己脑中的“常识”。正常人是没法说服自己其实世界是方的,或者自己是一头猪。

    希望自己是一头猪,那是你的意识,决定入梦者的行为和目的。知道世界是球体,那是你的潜意识,是你从幼年开始对世界形成的认知烙印。

    这些曲芸自然是清楚的,即便只保留有不足半数的理智。所以她懂得在主观世界中行事的技巧,顺从自己的本心。

    歌谣始终在脑海中徘徊,给曲芸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似乎有什么从背后漆黑的枯树林中接近,寻觅着她的踪迹。什么……危险至极的东西。

    在歌谣的催促下,她果断顺着水流登上台阶,推开教堂的大门。

    门内并不是想象中排满长椅,布道台和管风琴的礼拜厅,而是一条黑漆漆的走廊。唯有那条逆行而上的流水,沿着蜿蜒的水槽之分古怪地在走廊上流淌着。

    走廊两侧有诸多大大小小的门,多到密密麻麻,令人发指。每一扇门上,都有一个坠着绿色铜牌的编号。

    曲芸伸出手指,点起一团柔和的光亮照明。动作自然而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不需念动咒语便能施放魔法。

    以往她需要从真理之门中汲取自身的魔力,作用到体外大世界引动奥法元素再构筑法术模型施法。但在这里,周遭的一切都像是在真理之门的另一侧一样,每一颗没有实体的奥法元素微粒都像是在她体内一样随她调动。

    她顺着水道前行,没有理会走廊上出现过的几条岔道,同样没有意识到如此漫无边际的复杂回廊如果真的在现实中存在,恐怕得有动物王国那种空中城堡的规模。

    地上的水槽似乎无边无尽,曲芸一直顺着它行走,直到见到两本比她还要高大,从地板直立到天花板的书。

    两本书都是打开的,翻开九十度的内侧相对而立。一面的封皮成一直线相对,而各自翻开另一半则彼此平行展开。

    曲芸绕到翻开的页面前,发现两本书的内容合在一起,用她能够理解却不知是哪一种的文字正写着她脑中始终回响的那首歌谣。

    看到歌谣的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该离开地上的水道了。

    然后也不清楚是自己因为某种悸动而主观决定,还是被宿命规定好了轨迹而推开了巨书后方不远处编号e15的那扇门。她仅存的理性不足以思考这么深奥的哲学问题。

    门后是另外一条走廊,比先前的更加阴森和陈旧。硬要说的话,就好像是被遗弃了十年的废楼与百年前的陵寝地宫之间的差别。

    踏入e15大门的一瞬间,曲芸敏锐的听觉突然捕捉到了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极其轻柔,像是猫科动物爪上柔软的肉垫,亦或柔软的海绵拖鞋。

    但曲芸确信这不是鞋子,因为规律有节奏的脚步声显示出,那是什么四足着地的事物在协调地交替四肢行走。

    这吓了她一大跳,因为此时她是意识到自己正在入梦的。

    自己身处自己的梦境中,她有把握不去胡思乱想制造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乱入打扰自己追求答案。那么……脚步声就来自什么不属于她自身的东西了。

    在自己的潜意识世界,存在着什么她自身之外的东西!

    极度诡异。

    一瞬间,曲芸腾起向前急速飞行,同一时间【封禁】了e15大门。大大小小的门似乎毫无规律地罗列在走廊两侧,可以看出比一开始的走廊上稀疏了许多。

    为了甩开追来的东西,她随意撞入了横向一扇编号为a3的特大门扉,继而再次将门【封禁】。而这时,她听到后方一声巨响,是自己的【封禁】魔法被破,连带着e15大门一起四分五裂。

    追上来了!

    曲芸以自己的极限速度飞行,很快又闪入一扇a1大门。没有用!后面那四足的东西似乎始终知道曲芸身在何方,在这比世间任何一座迷宫都复杂百倍的回廊里毫不犹豫地紧追在曲芸身后。

    曲芸飞逃,在a1门后的宽大走廊上飞了很久很久。这条走廊两侧的门很稀疏,且后面都给曲芸带来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她只能笔直飞行,但环绕四周的危机却越来越浓重。

    最终她听到后面急奔而来的东西在接近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随手向后丢出了大量的火球,她使用【灵锤】,使用【隔绝】,丢出了大量的【锈蚀】和【纠缠】。

    但不知是那东西对魔法免疫,还是自己的法术失效了,那东西与她的距离始终越来越近。

    实在没有办法了,曲芸只得硬着头皮撞进了左手边d938大门,然后又慌不择路般紧接着撞开了d197以及d20的门。

    最终,在d20门后的走廊上,曲芸停止了飞掠。

    一座方尖塔一般的墓碑立在走廊当中。正面雕刻着两个猿人钻木取火的场景,下方的墓志铭书写“lamarck 1744-1829”的字样,正是拉马克名字的法文写法。

    而石碑的顶端,是曲芸因查阅大量资料而务必熟悉的,那位生物学家的半身雕像。

0626 第十四章 泉下有知(第十一节)

    看到石碑的一瞬间,曲芸就意识到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直到详细端详过这座柱型石碑,她才意识到追逐自己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

    突然之间,曲芸恍惚间意识到什么。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追我?”丧失的大半理智让她先前就没有去考虑过这个问题。

    曲芸是绝不可能因恐惧而会选择闭起眼睛视而不见的那种人。无论面对任何危险,她的本能都绝对是认识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或者在无力解决问题是坦然面对死亡。

    如果不是有什么力量阻止她去查看敌人,或者影响她让她忘记要去认识理解敌人这件事情的话……这事情有古怪!

    她毅然回头看去……

    大恐怖!

    那是一只硕大无朋的白质黑斑巨虎,散发出远超神的威压。枯槁的巨鼻几乎贴到曲芸脸前,它的周身只有虚无。

    可以想象,这东西先前就一直无声无息地默默站在曲芸背后方寸之间。

    而那虚无,究竟是侵蚀掉了曲芸意识世界中的走廊迷宫,还是将曲芸的梦境连接到另一个维度世界就不得而知了。

    巨虎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身上的毛秃了很多片,生着脓疮。因其硕大无朋的体型,这些被放大到山峦深谷般的病疮看起来十分恐怖。

    就像这只巨虎本身一样,周身萦绕的痛苦,虚弱,正丝丝缕缕地渗透入曲芸的灵魂,让她变得呼吸困难,内脏抽痛,周身无力。

    只是……巨虎却不如先前那恐怖的玳瑁那般具象,而是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死亡的压迫如有实形,却并未像先前的玳瑁那般让她体验到一点点灰飞烟灭,感受着自己每个细胞走向消亡却无力回天的无助。

    痛苦是真切的,但又好似一种幻觉,并没有对她的灵魂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

    在巨虎无可抗拒的威能面前,曲芸一点反抗的企图都无法实现。她只能眼看着自己虚弱下去,虚弱下去,痛不欲生。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很久很久,曲芸感觉似乎经过了一个世纪,才终于失去了意识。

    然后……再睁开眼,就感觉一阵眩晕。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醒来,马上便会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做梦,而这里是现实。唯有受到梦境影响的情绪会留存下来,持续更久一段时间。

    “喵了个咪的,下次不论查探什么之前我都一定要先给自己下好不要回头的心理暗示!不,光是暗示还不够,得来个【坚定】魔法才能安心!”

    见到现实中陈列诸多藏品的书房与同伴们,曲芸的理性瞬间觉醒,正常的意识与思想重新主导了自己的灵魂。

    “不要……回头?”尹熙颐和康斯妮都神色古怪地看着曲芸背后。

    曲芸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隐约有点点浑浑噩噩的迷蒙。见到两人这种表现便也没有多想,又一次回头看去。

    一只巨虎张牙舞爪,正从背后悄无声息向她扑来!

    “mi re,mi- fa!”

    一环的【飞弹】是曲芸危急时刻的本能反应。猝不及防间,她不确定何种类型的防御可以抵挡攻势,因为她不清楚这猛虎是三维表世界中的实体亦或从自己梦中跨界而来的精神体。

    同理,她也不可能使用【纠缠】,【锈蚀】,【灵锤】,【小裂解】之类更加强大却极具针对性的攻击手段反击。唯有顺发的【飞弹】虽然伤害极其有限,但可以借由爆燃的冲击对诸多层次形成干涉,给她争取更多时间来理解眼前的状况。

    谁知……

    火球在须臾之间成形,即刻轰击在猛虎身上,转瞬间将虎燃成一堆飞灰。

    曲芸愣了半晌,定睛细看。她这才意识到被自己烧毁的虎与入梦时见到的那尊虚幻的恐怖存在完全不同,而正是书房诸多站台上,象征丰臣幕府的那只双尾虎标本。

    再回过头去看两人,都是一副受到惊吓却又不明所以的模样,各自将兵刃持在手中似在戒备着什么看不见的威胁。

    曲芸哭笑不得:“你们刚才在我后面看到了什么?露出那种狐疑的表情。”

    “什么也没有。只是见你拿出书后就不动了,就像在凡尔赛宫时那样发了几秒钟的呆。从你的生命体征上看,并没有像那时一样遭遇现实层面的生命危险,我也就没有出手,”

    尹熙颐十分无辜,摊开双手:“然后就听你突然说‘不要回头’这种古怪的话,下意识看了一眼你后面而已。”

    她说的是实话,平时的话不要说曲芸就是个普通人也不会被这种把戏吓到。但是方才的入梦是一种剥夺了情感制御机制,让人直面自己潜意识最深层恐惧的状态。不能怪曲芸尚不清醒时着了道。

    康斯妮到现在也意识到刚才曲芸出手攻击只是一场误会,微泛泪光:“主人,你不会被那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逼疯吧?”

    曲芸无所谓地摆摆手:“刚才那是意外,只要我们抓紧时间我想应该没问题。只要理性还在,想要把我吓出毛病根本不可能。难道你们觉得我是那种脆弱到看着眼前的景物全都扭曲成花花绿绿的色旋就会疯掉的人?”

    “一般来讲,看到眼前的景物全都扭曲成花花绿绿色旋的人已经疯了……”尹熙颐吐槽,是因为她意识到了曲芸现在状态的严重,想要帮她减轻一点压力:“所以”

    “有,但是说实话我一时还没想明白,”曲芸用缠住发丝的拇指揉着太阳穴:

    “你刚刚说时间刚刚过去了几秒?我可是觉得自己已经狂奔了上百公里了。又是比现实超速很多的时间感……我不可能当着你们的面被传送去其它的世界,所以显然,我是在某种契机之下入梦了。

    梦境中我不记得自己要找什么,糊里糊涂地得到了一组代码,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答案,更不清楚它们意味着什么:e15,a3,a1,d938,d197,d20。你们能想到什么吗?”

0627 第十四章 泉下有知(第十二节)

    尹熙颐闻言微微皱起眉头:“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但很难具体想起来什么……这么宽泛,可能代表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涉及到加密,那么几乎无穷无尽。

    梦境是由你的大脑加工而成的,所有的信息和密码都来自于你所掌握的知识,如果这些代码与贤者符文之类的东西有关,问我们可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康斯妮乐呵呵问道。她在被烧毁的老虎标本附近好奇地转悠,结果从临近展台上拾起一只陶碗,将里面的羊皮纸卷递给尹熙颐。

    “报酬可以放在这里。”尹熙颐无语翻译道。

    以一位商人嗅觉,她对诺查丹马斯并无好感。在她看来,这是那老狐狸算到她们已经得到自己写想要的,来收预言的酬劳了。

    然而无良奸商本质尽显,卖你手机不配电池;卖你鞋子不带鞋带。把乱七八八糟的东西塞入曲芸的梦里,却根本就不打算解释。

    “有,”曲芸完全没有理会酬劳的问题,依旧沉浸在梦境谜题的思考中,点头道:“这些代码都是我在一栋建筑中穿过的门牌号码。一开始我顺着一条逆流的水沟行走,直到见到两本对开的大书,然后我

    听到两本大书时,尹熙颐就拿出手机开始翻找起来。直到曲芸陈述完毕,头也不抬地问道:“那些门有什么特点吗?”

    曲芸闭眼回忆:“e15是一扇很小的门,门后的走廊十分破旧。a3则是最大的门之一,和之后a1的大门一样,后面的走廊很少有房门。

    在a1后的宽阔走廊上我飞驰了很久很久,最后的d938,d197,d20则相对离得比较近,是我为了躲避身后猛虎的追杀而连续穿行而过的。

    当时比较惊慌,你知道,在梦中情感是失去束缚的状态,所以我也没记清更多的细节,只能说给人一种比之前走廊都更加荒凉的感觉。”

    “现在在脑海中回想一下你看到的两本大书的形态,然后睁开眼睛。”尹熙颐出言引导。

    曲芸听话乖乖睁眼,面前是尹熙颐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面正是她梦中见过的那两本书……

    不,仔细一看,手机上的照片并不是真正的书,而是航拍的两栋相邻的大楼如对开的书本一样遥相对立。角落上还可以看到街道与河流。

    曲芸微微皱眉:“确实和我梦境中的两本书一模一样,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这里是?”

    “法革共国家大图书馆,离这里并不远。从我们这里顺着贯穿巴黎城的瑟涅河逆流而上,很快就可以见到,”尹熙颐说着,按动手机屏幕回到上一级的页面:“过了大图书馆后,就可以从这里拐上e15省道。”

    “省道?”曲芸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卫星地图,露出狐疑之色。

    “是啊。法革共的公路以字母表示级别,数字表示编号。e打头的是省道,之后你梦到的两个a打头的宽敞大门则是高速公路。在高速上向北行驶一个半小时,就可以依次经过国道d938,d197,d20到达这里。”

    尹熙颐顺着电子地图指引,最后把终点放大。

    “巴藏丹?这是哪里?”康斯妮眨巴着大眼睛。

    对曲芸而言,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名。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指向了这里吗?

    “法革共北部,与第四帝国西海岸边界不远的地方。是拉马克的故居与埋骨之地。”她这样答道。

    “说起来,你的梦里能出现这些东西,都是因为下午在我开车时从导航地图上看到的吧?”尹熙颐突然抱怨道:

    “这无良的奸商,根本只是在诱导你注意到你自己已经知道的事情啊!他根本就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吧?居然就要我们付出宝物做报酬?”

    “不仅要付报酬,恐怕还打算用这潜入主人梦里吓唬人的东西再坑我们一笔呢。”康斯妮从被曲芸轰成飞灰的双尾虎标本那里又找出一小卷羊皮纸。

    纸卷上这样写着:“很幸运,这只老虎标本只是一件异界灵兽的仿品,所以也不需要什么赔偿。事实上我更感兴趣你为什么会攻击它。如果愿意告知答案的话,我不介意免去本次委托的费用。”

    “那老家伙连这个都预见到了?难道他真的无所不知?”尹熙颐口译完纸卷上的内容后深深皱起了眉头。

    虽然诺查丹马斯正在帮助她们,但拉马克游戏的团队之间终究不可能存在绝对的利益同盟,因此也很难建立信任。

    以她的眼界太清楚预知一切意味着什么。尹熙颐相信,如果是曲芸获得这样的能力,她足以将世界上每一个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成为世界真正的主人。

    “当然不是!”曲芸从语气和表情的细节洞悉了尹熙颐的想法,笑着摇头:“这张纸条恰恰暴露了诺查丹马斯看似无所不知的预言能力明显的欠缺。他不是说,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会攻击这只老虎吗?

    这说明他既不清楚我在太阳神喷泉那里被迫在一瞬间经历雾气荒原,见到那只巨大玳瑁而差点死掉的事情,也不知道我在他的书房中入梦会被巨虎追杀的事情,而且还无法预知我是否会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如果说他只能预言自己身边或这间房子里发生的事情显然和他历来的事迹相悖。那么真相只能是……他无法预言这个世界之外发生的,或者超出他能力太多的事物;

    与此同时,由于自由意志的存在,他也无法具体预言他人,或者说包括我在内的具有某些特质的他人在某件事上进行具体选择后的未来。

    当然,还有第三种情况,他预知到了并惧怕我洞悉他能力的未来,故意布下迷阵诱导我的推理。

    但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且我也不可能把这种纯粹的推测当做行动的倚仗。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对于一句话都懒得让管家解释的诺查丹马斯大人而言显然是不可能费力去做的。”

    尹熙颐立即明白曲芸是对的,随即一怔:“你这么详细的重复一遍我们已经知道的喷泉那里的细节……窃听器?”

0628 第十四章 泉下有知(第十三节)

    她马上似有不满地轻轻咬了咬嘴唇,伸手拦住走向陶碗的曲芸:“你都满足他的要求了,干嘛还要支付报酬?”

    “他想知道就告诉他呗。至少在破解拉马克游戏的秘密这一目的上,我们站在同一立场上,共享情报没有什么坏处。尤其是在有敌人千方百计阻拦我们挖掘真相的情况下,我并不介意多一些人了解我所发现的情报。

    无论如何,从龙女姐姐给出的情报进行交叉比较,太阳神喷泉的异常恐怕与我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就算这个情况人尽皆知,也未必能找出第二个能够触发和我同样经历的人。

    即便能找到也没有什么不好。如果埋藏的秘密意味着诅咒和灾难,多几条好奇小猫来分担显然是有利的;如果喷泉中的秘密事关什么宝藏,那么等第二个人赶到的时候,我们也已经把能拿的都取走了。”

    曲芸边说,边绕过尹熙颐的阻拦,轻轻将一对精致的胸针放在陶碗里:“无论大预言家怎么说,他都确实帮了我们的大忙。原本给人家准备好的报酬留着也没用,难道事后还要拿去魔鬼音叉拍卖么?云裳仙府还不至于这么穷酸吧?”

    曲芸留下的一对胸针精雕细琢,上面镌刻着诺查丹马斯用以代表【诸世纪】团队的镂空犹太教的六芒星图样。它们的做工看起来就像云裳仙府人手一只的百合花型耳钉一样精细。

    出于个人爱好,曲芸用闲暇时间在团队空间花费微额能量点将珠宝工艺的本事磨炼到极高。配上各种富有创意的设计,让她的附魔饰品单就工艺价值都可以在表世界拍出高价。

    而这对曲芸曾花费最多时间研究的可以说代表性作品的通讯附魔胸针,米莎给出的估价为凌霸三品,一万四千能量点。

    至于实用性嘛,首先拉马克游戏自带的纹身徽章必须用身体触碰才能进行通讯,很多时候如果能隐蔽这样的行为会带来更好的效果;

    其次纹身徽章会根据团队等级而逐渐解锁功能,低级的时候每次需要花费能量点实在不讨人喜欢;

    最后就是改良版的魔法师可以通过骨膜传导声音,至少在单向通讯时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这就在战术上给予了极大地灵活空间。

    至于凌霸的品阶当然不是出于杀伤力,而是由于它不需额外能量,极少受到干扰,以及它需要以星际单位计算的通讯距离。

    而一品的评价自然是由于精致的做工了。如前文所述,每个等阶的物品中,只有具备特殊的艺术,文化,历史价值,才有可能被评定为价值超过更高一阶宝物的前三品。

    和新制作的那批云裳自用的耳钉型通讯用魔法石一样,这对胸针经过精美的附魔导致它的抗干扰性和通讯距离比起原始的那批纯粹在石头上刻画魔法阵的粗制品都得到了长足的进展。

    借助雷特辛之书上的许多独家,或者至少在游戏空间里售出天价的知识,曲芸开发出了一种超越全域最高水准的宝物。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使用素材的条件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刨去做工的时间精力,单就成本而言这种改良型通许用魔法石每颗也需要大约五千能量点的源材料。

    “说起来,主人刚刚说诺查丹马斯无法预言某些人选择对未来影响带来的变数,是因为自由意志的问题?你能确定自由意志是绝对存在的?”

    比起喜欢盘算得失的尹熙颐,康斯妮早先在被封印的千年岁月中就曾在朦胧的意识里思考过无数次这类的哲学问题。

    正因为思考过,她才能理解曲芸能对这样的问题给出答案是多么惊人的一件事情。

    “存在的哦,”曲芸露出十分开心的表情:“对于这种无法求证的哲学问题,我原先是不可能给出任何答案的。但这张羊皮卷不是说明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么?

    如果说世界上有谁对这个问题最有发言权,那么无疑是可以预知未来的诺查丹马斯先生了。

    在这一前提下,如果未来是既定且不可改变的,数个世纪的人生足以让这位已经失去与人交际**的老预言家同样失去描述未来的兴趣。

    那样的话,他更可能是一位默默无名的老者,以自己的能力坐拥无尽财富。没有人知道他活了多久,但唯独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他像现在这样收取报酬帮人们进行预言。

    因为,无论他做什么,也都无法改变任何事。这难道不会让一个清楚看到未来的人失去所有的希望吗?

    诺查丹马斯的坚持从逻辑的角度让我确信了一件事情:

    人可逆天。

    至少,在拉马克游戏存在的情况下,这一假设是成立的。

    当然,如果你以逻辑循环的方式提出连他遇见的未来以及成为注明预言家这件事本身也是被注定的假设。那么这问题对我们毫无意义。我们是否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是某位作家UU小说命运既定的人物,是一个无法求证的命题。

    我所能给出的答案只是:我会用尽一生去探索并证实自由意志的存在,它给我的人生带来了追求和意义。如果有一天能够证伪,发现我们所有人都确实是任由更高位存在摆布命运的木偶,那么……”

    说最后一句话时,曲芸露出了一种狂热到有些狰狞的笑容:“探寻打破宿命获得自由意志这一终极目标的乐趣,将会是这世间最有意思的究极游戏!依子,很是期待。”

    这就是曲芸,永不止歇地追求着知识,享乐和自由。一切他人眼中的苦难和绝望,对她都不过是永恒的游戏中调剂难度的一点乐趣。

    散漫的天性和压抑的童年让她比任何人都重视自由,而同时对自我的轻视以及对欲求的执着让她永远都能微笑着面对一切挑战。

    对于不可能,或者至少暂时不可能实验确认的一切问题,她永远抱着乐观的想法,以积极的态度去求证,并且永不止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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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马克游戏介绍:
曲芸睁开眼,只见一间密室里十个陌生人,人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接着便因为拉马克游戏的诡异规则不得不和他们彼此厮杀,却发现自己已经陷入接连不断的阴谋险境……且看拉马克游戏层层诡局中天才少女如何从容设局破局,张张心理侧写分解面面人性嘴脸。带好你的脑子,享受一场思维风暴吧。……(分)……(割)……(线)……女主高智冷血,甜宠小伙伴,无男主(轻百),长篇,披着无限流外皮的伪本格推理(严重烧脑预警)。拉马克游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拉马克游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拉马克游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