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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乐小云     拉马克游戏txt下载     拉马克游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884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二十三节)

    “刚才的直播是怎么回事?”

    正当此时,门外响起了洪亮的质问声。连敲门都没有,嚣张到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霍鑫?眯起眼睛,示意门口的校尉开门。

    待门打开两秒后,才从一侧走出一个干瘦的老头。来人天生慈眉善目,此刻却从一双惺忪睡眼中爆射出摄人心魄的精光。

    跟在老人后面的两个明显是只听命于前者的彪形大汉十分不客气地将门口的校尉挤到一边,跟着进了霍悯阳那宽阔到空旷的办公室。

    房间内临时搬来办公的一系列朝廷官员纷纷抬头望去,见来人后一个个起身鞠躬,丝毫没有给霍鑫?面子。

    “参见左相”的小声致意此起彼伏。

    “是音乐家的计策。”霍鑫?阴沉着脸,同样完全没有给对方面子。待到父王登基改朝,天下迟早是要传给他这太子的。没什么值得避讳,这是房间内每个人都清楚的事情。

    “然后你就老老实实中计了?”老头子惬意地靠在保镖搬来的办公椅上,微微仰头。但粗长的眉毛随着松弛的眼皮盖下,即便以这种角度也几乎看不到他睁开的双眼。

    这副模样突然让霍鑫?想起了前段时间元初会上小公主殿下的题目:眠眉瞎眼眯眩瞀瞳睛,瞌睡督相瞠目瞒矗衢。

    当时他接触朝堂之上的事情还少,没什么感觉。最近这几周充当父王,龙的传人与朝廷臧王派三方的交涉使,和这位左相相处多了才发现,当初龙女分明就是在变着法骂这人嘛。

    那位因为不同原因却同样远离朝堂的小公主,怕是早就看不惯左相吃着她父皇的俸禄实际却在给臧王办事的行为了。

    不过……骂得好啊!

    有本事你不中一个给我看看啊喂!

    然而再不给面子,这话他也不能直说,因为这就等于让出手中的指挥权了。哪怕事后不认账把人赶走,自己在新一届朝廷中的形象和威信恐怕也会跌破冰点。

    至于真的下放权力让这货也去音乐家手里碰一鼻子灰他是想都不会想的。虽然他不相信左相能够从音乐家手里讨到什么好,但以这位老奸巨猾的性子恐怕压根就不会去和音乐家斗。

    自知之明是一种随着年纪获得的才能。左相他十分清楚玩心眼自己不会是音乐家的对手,甚至不会是他霍鑫?的对手。所以他压根就不会选择这种用自己弱点去挑战别人特长的战场。

    他只会暗中接触音乐家,用自己手中掌控的资源与对方谋求某种程度的合作。在对双方展现自身价值的同时在两边留好后路。立场暧昧左右逢源,这才是这种老官油子的做法。

    而作为敌对阵营中最熟悉音乐家的几人之一,霍鑫?毫不犹豫地确定只要左相开出的价码合适,毫无底线的音乐家一定会接受对方的交易。而最后吃亏的,显然是臧王府。

    所以霍鑫?选择了强硬的回击:“如果左相有闲心插手我负责的事情,不如好好思考一下如何控制如今的乱局。这本应是国相的工作,如今却要王子代劳。

    共举大业的诸方势力中,左相大人就不怕因为无所作为而失去自己的立足之地吗?还是说,由于真的没有能力处理如今的局面,左相来这里找我,就是特意为了自己的无能在推脱责任?”

    说到这里,霍鑫?猛然停下,把后续的反攻诘责全都吃回了肚里。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种时候,左相突然跑来我这里干嘛?

    说实在的,如今局势看起来动荡不安只是假象,实际上仍然一片大好。臧王府新建立起的朝廷秩序丝毫没有显露败迹的动向,一切都是主动为之。而皇室派也始终没有做出明确的回击,看起来宛如一滩散沙。

    出人意料地,左相只是慈眉善目地笑笑,仿佛霍鑫?的指责正中下怀般毫不动怒地和气道:

    “你看,我们归根结底都是自己人,指责出谁的责任也不可能真的把对方踢出餐桌。

    既然我们都认为是彼此的失职与无能导致了局势向着不太美妙的方向发展,那么与其整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何不请真正有能力掌控全局的餐桌主人站出来,带领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把问题解决了呢?”

    霍鑫?瞳孔微微收缩,原来他的目的竟是这个!

    此时提出要见摄政王,合情合理无法拒绝,却偏偏又是对他而言最棘手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让本来处于掌控中的虚假乱局变成真正的一发不可收拾……

    不对,不能从这个角度考虑。从左相的自身利益出发,把本已经下放给自己的权力交换给父王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事情。他能从中得到什么?我们臧王府又能给他什么我们愿意付出,而他自己又拿不到的东西?

    ……

    这样一想,还真的有啊……

    是安全。

    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霍鑫?突然间想通了。

    音乐家突袭新燕大厦,制造恐慌与向全国人民宣布了臧王府的无能后悄然离开,看在这些凡人实权者眼中,就等于是对他们最直接的生命安全做出收割宣言。

    云裳仙府被我们定义成恐怖分子并加以宣传,看在左相等人眼中那就是不择手段无法无天无恶不作的反派。嗯,和大精灵庭差不多。

    而在先前展示了足以和我方最高战力抗衡的实力后,如今又出来挑拨敏感的神经。看在这些自以为很重要的家伙眼中,就是在说“依子奈何不了臧王府,难道还杀不了你们么?”

    左相等人手里多多少少都掌握有一些愿意为他们卖命的底层超人,但这些力量顶多帮助他们在凡人的争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以他们所能给出的权势地位金钱,那些底层超人在面对顶级团队时绝对会选择丢弃自家廉价的主子而选择保全自己的小命,有多远躲多远。

    他们当然很清楚这件事情。

    而芸儿那边如果想要这些人的命,此时此刻确实就可以大开杀戒。虽然绝大多数投靠臧王府的要员都会及时察觉并采取手段,但仅仅随便挑一两个人杀鸡儆猴,或者出去其中有什么她们真想要除掉的人还是很容易的。

    这就是芸儿她想要的结果吗?不,以我对她的理解,她会现身并亲手落子,想要图谋的就绝对还有更多。

0885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二十四节)

    所以她挑拨这些朝政要员紧绷的神经真正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让民众看到臧王府的丑恶嘴脸?”

    这不可能,自从超人阶级登上历史舞台之后,普通民众的力量就变得无足轻重了。通过媒体宣传我方的负面形象顶多只能算作是对我方抹黑她们的毫无意义的回击。

    事实上民众支持我们还是支持她们根本就无足轻重,不管他们支持谁反对谁,最后为了活命还不都得在我们之间的胜利者建立的秩序下顺从求生?她又怎么可能就为了这种幼稚可笑的理由以身涉险?

    那么她想要的难道是制造我方内部的混乱,让原本看好父王实力表示效忠的诸君失去信心自乱阵脚,让臧王府脚跟未稳的统治扼杀于内乱之中?

    这又怎么可能?外忧源自恐惧,内患始于野心。现在背叛我臧王府,恐怕面临的威胁远比被她云裳仙府列上必杀名单危险更大。

    让这些管理各部国务的要员惶惶不可终日只会加剧帝国的混乱与不可控,难道这种浑水摸鱼的下下策会是她的目的?

    不行,我想不明白,无论那种思路都明显是错误的……

    每次是这样,想不通,事后才能明白。无论怎样,也及不上她的才能。这就是我至今仍然迷恋她的原因么?

    霍鑫?收拾起自己混乱的思绪,强迫它们集中在面前从表情完全看不出半点破绽的老家伙身上。只要把牵扯到音乐家的部分从头脑中赶开,他很快便又感觉到一切回到了自己掌控的踏实感:

    现在已经可以确信,左相正是看到了云裳仙府的威胁下自己毫无安全可言这一点,才特意跑来找父王寻求庇护。

    虽然我没有在场,但当初父王把这些人绑上同一辆战车时,肯定是说服他们相信了龙女实力不再,我们龙的传人垄断了大庸帝国最顶层的实力。

    而这些家伙之所以会同意,恐怕也有着很大原因是清楚两位公主把帝国与民众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到时候即便我方败了两位公主因为国家稳定的需要也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结果谁想两位公主根本就按兵不动,却出来一个云裳仙府被推上台面,还展现出让人恐慌的实力与疯狂。

    所以他们怕了,自己原本预备好的退路被意外的发展断绝了。

    对左相而言,比起挽回我方在政局上的颓势与被动,当然还是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

    所以他现在跑来我面前虚张声势!

    想到这些,霍鑫?的表情带上了一点嘲讽,底气十足道:“很遗憾,父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可不会因为我们这些食客食欲不振而亲自下厨料理。”

    见左相还想说些什么,他干脆直接挥手打断:“如果想要父王提供庇护,就去把手头的事情办好表现出一点值得我们费心费力的价值来。

    还有,这件事由我全权负责。如果确实感受到生命受到了无法自己处理的威胁,请走官方程序提出庇护申请,本少一定公事公办,第一时间处理。”

    左相一侧的眉毛痉挛版隐隐跳动着,连带着浑身都有些微微颤抖。这显然是气的。一半是气自己小瞧了霍鑫?这后辈年轻人露出破绽,一半是气这小子不知进退真敢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见到对方被识破了企图,气到发抖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霍鑫?方才真正摆脱了从音乐家身上感受到的深深挫败。

    他仍然是那个意气风发,惊才绝艳的燕都第一才子;仍然是那个足智多谋,不许一兵一卒就可以把游戏中的对手逼上绝路的天才策士。

    然而不巧的是,正当霍鑫?自以为掌控了局面,另一道不悦的声音从走廊外传来:“那我这个负责提供保护的人有没有资格求见摄政王啊?”

    随之出现在门口的是比霍鑫?还要小几岁的沈守强。长时间没有自由时间的游戏外高负荷任务让这位独行侠颇有几分怨愤。

    他是一个电竞选手,一位玩家,不是一名士兵!

    “大量民众聚留在二楼出口不肯散去,已经有人开始破窗跳走,甚至还有从四楼沿着被单翻出墙外,当着我手下狙击手的面脸对脸爬下去逃走的。我下令没有射杀。”沈守强满脸烦躁地嘟哝着,像是对这些处理十分不感兴趣。

    他丝毫不在乎霍鑫?世子的身份以及未来很可能使皇储的地位,与霍鑫?没有什么特别的矛盾也不会特意高看一眼。这就像是胡威常与霍悯阳关系的翻版。合作,却又各自独立。

    在龙的传人中两人同为天才。技术派的沈守强年轻气盛,更是对策略向的霍鑫?抱有些许竞争的心态。

    “做得很好。如果有重要人物试图逃离,通知第四组出动抓回来,暂时与冲击二楼封锁的人一起关押。”霍鑫?连不变色心不跳地下着指令。他自然不是没有听出沈守强的不满,但他不能给左相借此发挥的机会。

    然而他很显然低估了沈守强的不识大体。在团队中惯于独行的天才枪手一向不合群,丝毫没有顾忌外人嚷嚷道:“喂!我是你的跟班么?有义务服从你的命令?”

    “是团长让你服从我的指挥,如果有什么问题,等我处理完朝政之后内部讨论。”霍鑫?皱起眉头,试图不把自己的智力下降到这个技术流队友的水准。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掩饰着心虚,瞥了一眼左相那边。却发现安坐在办公椅上的左相并没有借机急着插话催逼,而是仿佛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般地老神在在。

    沈守强却正好接着话茬顺了下去:“团长让我问你,被音乐家欺负到门上的时候,霍悯阳他人究竟在哪里?”

    同为龙的传人队友,很显然两人的立场并非完全一致。

    亏自己掩饰了这么半天,居然当着左相的面问出来了啊……

    霍鑫?深深舒了一口气,感觉头脑中有一根持续绷了很久的弦突然断掉后,竟然是久违的轻松:

    “我也不知道。”

    他如实回答。

0886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二十五节)

    法革共中段的高速公路上闪烁着梦幻般的色彩;能量点所转化出的,神秘的色彩。

    但这美丽而宽阔的高速公路上此时却仅仅行驶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不完全燃烧的尾气在干净的路面上留下一团团令人恶心的黑烟。

    除了偶尔与对向驶来的大型货车交错,平坦的路面前后完全看不到任何同向的车辆。

    这全部都是前不久使徒在巴藏丹搞出的灾难造成的后续影响,连带着整个法革共以及周边普鲁士第四帝国和日不落帝国的经济都陷入了严重的萧条,更不要提周边零零星星苟延残喘的小国。

    而在事发核心的法革共,尽管革命委员会一直在强调他们采取了强有力的手段扼制任何有可能发生的后续危险,这将是法革共有史以来最为安全的时代,但恐慌的民众仍然选择留在自己生活的城市,留在自己的家里。

    因此城镇外面通常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省道国道高速公路上如今就只剩下运送物资的大型货车还在。而即便是货车也已经少了很多,不少货车司机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参与了罢工。

    于是乎,小面包上穿着休闲衫,一身典型美洲血统红褐色皮肤却是黑发黑眼的年轻人便开始吊儿郎当地一首扶着方向盘在宽阔的路面上蛇形走位摇摇晃晃地前行。

    面包车之所以s型前进倒不是年轻人起了玩心,而是因为他把不用踩油门的左脚直接在驾驶席上搭在右腿上翘起了二郎腿,而右手也正拿着一个夸张如砖头般的巨大手机正在有说有笑。

    只有在车子马上就要撞上中间隔离带或路边的护栏时才漫不经心地单手扭转方向盘,让车子向另一侧歪斜回去。

    值得一提的是,车子始终维持在每小时一百三十公里的限速上,而且这印加帝国面孔的年轻人始终没有正眼看过前面的路面。

    “啥玩意儿?哥们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巴黎的妞儿全都赞爆了!法革共是个好地方,真的,听兄弟一句,好地方。你得学会享受生活。”

    年轻人用古印加俚语调侃着,听筒中传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桑海官腔。嗯,虽然是官腔,不过夹杂着许多哈气与弹吐的桑海话听在其它国籍者耳中还是有着几分滑稽,与年轻人的语调倒也没什么乖离:

    “等一年后的清算,一个月后应选者展开的活动,或者今天下午的会议上如果你像现在一样吊儿郎当惹恼了神使大人,那么你就可以在棺材里慢慢享受生活直到自己腐烂成尘埃。

    记住,昏暗月亮,我们是来开会的。你的身份见不得光,不要因为酒,女人,艺术品或者其它乱七八糟登不得台面的个人嗜好暴露了身份。

    如果我们为之努力的一切最后都因为你大大咧咧的不在乎而付之一炬,整个人类历史都会把你当做最大的笑柄。

    不,那时已经没有人类历史了,而我会把你棺材里的渣渣拼凑成原本的形状,然后再把它们一点一点重新碾碎成渣。

    你知道我的能力。”

    开车的年轻人叹了口气,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架势开导道:“你这人怎么像我那老爸一样无趣,满脑袋都是些人类存亡神之使命。

    真神,邪神,神使,禁忌的知识……如果你把其中一半的精力用来发现这个世界的美,你会发现在变成渣渣之前值得我们享受的东西真的很多很多……”

    “如果你把自己一半的精力放到正事上,我们该做的事情也许三年前就已经达成了目的。而不会被逼到如今这么被动。”

    威严的汉语声突然响起,年轻人闻言猛然一愣。因为声音不是从电话听筒中传出来的,而且也不是听筒另一边乌努文文威姆那一本正经的恼人强调。

    这是一个他更加熟悉,更加令人反感,更加一本正经和更加苍老的声音。

    不出所料,驾驶室中的空气里凝聚出丝丝烟尘,最终盘绕在一起形成一条小小的须尾俱全的精细烟龙。完全占据了驾驶席的视野对着他张牙舞爪:

    “身为三位银面使徒之一的美洲地区总负责人居然开着这种破车一个人前来赴会,你是小流氓还是落魄的艺术家?无论哪个都是本王最瞧不起的人,你这是立志要拉低整个使徒的形象?

    算了,今天的会议很重要,上我的车来谈。”

    昏暗月亮缓缓停车,因为前面的道路被一大串一模一样的崭新ds顶配商务车堵住。对方明显是在等待自己。

    他抽了抽嘴角,一点也不怀疑所有这些车都是此人为了今天来开会而新买的。应该说不愧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几人之一?

    “哦,霍先生。我想你可以理解我的身份是不容见光的,这辆车也是最好的伪装。而你,无论如何逃过不那些人的关注,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这里倒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如果我现在下车……”

    “你以为本王是像你一样做事漏洞百出玩物丧志的毛头小子?现在,下车!”烟龙威严地转达着霍悯阳的命令。

    昏暗月亮撇撇嘴,打开车门走下来。略微有些忧虑地抬头看了看,却发现就连高速公路上原本那由能量点传输造成的瑰丽色彩也被一层浓厚的烟雾笼罩,更不要说更上方晨曦中尚未隐去的满天繁星。

    这样的遮掩顶多能对付卫星监控,却无法防备敌人更加诡秘的手段,比如诺查丹马斯的预言。但既然是霍悯阳布下的安排,他相信只要敌人没有什么太过出其不意的预先准备,绝对可以达到万无一失的效果。

    两位身着黑衣墨镜的金发法革共本地壮汉从两辆ds上下来,一人打开了其中一辆看不出特别的商务车客厢拉门,另一人则直接走向了昏暗月亮这两十年前就已经应该报销的面包车。

    昏暗月亮耸耸肩,径直走到敞开的车门,无所谓地钻了进去。

    看着被半张银面遮挡的东方面孔梳着马尾叼着烟枪直勾勾盯向自己,他只是让全身向后一靠陷入柔软的改装座椅,变魔术般掏出一张只遮挡包括口鼻的下半张脸的银色面具,按向自己的面孔。

0887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二十六节)

    夜黑风高,厚厚的云层中隐现的那轮圆月上透露出丝丝赤红的光。

    步甘径中学山脚下的小镇子里,一片安宁祥和,似是与整锅被开水煮沸的大庸王朝格格不入。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镇子偏僻,消息闭塞。在这通网通电的时代虽不至于了解不到外面的动荡,却也着实没什么人太往心里去。

    小镇百分之八十的农业人口,可以做到完全的自给自足。那些稍微有点心气的年轻人,也早都跑去城里闯荡再不回来。

    镇民们甚至不担心外面的乱世影响进山里,因为这里太穷了,没有什么值得觊觎。

    借着月光,四道身影穿梭在小镇的巷子里,沿街查找着门牌号码。三个公职黑西服装扮的理异院官差,却听命于被围绕在中心的一位极其娇小的少女。

    “首长,是血的味道,”一名黑衣人快步上前,下意识地将夏子衿护在了身后。仿佛还不够明确般补充了一句:“足以致死的大量鲜血,或者……很多人的血。”

    然而他却忽略了今天的任务并非护卫要员,反而他们才是需要被保护的人。

    在连续对云裳仙府喊打喊杀两个礼拜却毫无成果时,新上任的摄政王并没有把夏子衿等人的照片登载在通缉令上给自己更多的难堪。

    错估对手的实力以及在云裳阁一战中的损兵折将,让臧王府完全失去了主动出击的能力。

    “继续检查地址,完成任务前我们不能分心去管额外的是事情。”夏子衿在心中又一次提醒自己龙女姐姐的嘱托,不要因为正义感泛滥而误了正事。

    一路上,有太多她平时看不过的事情发生。但纵使她举世无敌,也是完全管不过来。天下乱了,让这位力压诸雄内心里却完全不明白什么是天下的小萝莉感到深深的困扰和无力。

    “是!”另一位打着手电挨个寻找地址的官差立正回答,再转回身去查看时却是愣住了。

    紧接着他挂着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转回身道:

    “首长,恐怕不是额外的事情……这里正是我们要找的地址。”

    手中的手电光留在门牌号上:步甘径西巷四街十四号。

    夏子衿早有不好的预感,此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

    新燕大厦顶层。

    “你说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摄政王难道不是委托你代为掌管庸都一切大小事务吗?!”沈守强有些暴躁地咆哮道。

    他倒不是对霍鑫?有多大的不满,主要是怨恨自己花了这么多天不能打游戏,就吃苦耐劳地像只工蜂一样趴在窗台上狙击街道上的小混混和非法武装,到底特么的是为了什么?!

    一旁座椅上的左相低垂着眼目一言不发。他没有跟着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愤怒,而是选择等待与旁观。对于霍鑫?而言,这是个十分不好的信号。

    果然,他一开口,便带来了沉重的压力:“既然摄政王将所有的权柄留下,那么可就不能将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的问题全都推给老夫了,世子殿下还真是足智多谋啊。”

    对于左相的冷嘲暗讽霍鑫?没有做任何答复。如果只是被挤对一番就能混过去,那简直是太幸运的事情。

    左相微微冷笑一声:“老夫不是不相信世子的能力,只是再天才的人,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件恐怕也难以做出稳妥的决断。这种时候,活得久一些还是有点用处的。

    你以为如今之乱,各地封侯与你们这些应选者为什么还会按兵不动,静待我们的反应?是因为摄政王手下的武力,因为龙的传人拥有绝对无法反抗的实力吗?

    不,显然不是这样。云裳仙府屹立不倒,在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家眼中就足以说明一切问题了。”

    霍鑫?瞳孔一缩。他怎么会意识不到左相提出的问题?天下大乱的下一步,必将是群雄四起。他先前之所以并没有因为乱象渐显而忧心,完全是出于知道这事父王预料中的布局,也相信那个人一定有最后收官的手段。

    结果臧王下到残局拂袖而去,后续的安排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若是对方非要逼他现在拿出个解决方案来,他是真的做不到啊。

    然而左相却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咄咄相逼,而是话锋一转:

    “他们之所以还在等待,是因为朝廷还在。因为他们任何人起事,都无法在少了朝廷官员支持的情况下稳定大局,早晚会被像他们一样的野心家拉下宝座取而代之。

    你猜猜我这两周一共接到了多少电话?你肯定猜不到,答案是,每一个!十八位正副州牧,三十一位郡侯,每一个人,都在向朝廷示好。

    所以当务之急,你需要做的是首先保证满朝文武的安全。如果中心行政指挥系统因为恐怖分子出其不意的行动而瘫痪,你们想要再力挽狂澜恐怕就很难办到了。

    当然,如果这一点有困难的话,不妨临时交出几天指挥权,由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协商处理。”

    诚恳的摊牌中带着一丝威胁。得朝众者得天下,我们不是非要跟你臧王府合作。我们愿意追随,只是对霍悯阳个人的信服,如果他真的铁了心不再管这摊子,那我们也不是没有处去。

    这个时候,霍鑫?恍然之间突然想起父亲在处理追杀长公主与云裳仙府一党时批评自己的声音。

    比起你,我差的就只是“魄力”吗?那么,就让我展现一点自己的魄力给你看吧:

    “左相既然这么在意朝堂诸公的安危,我霍鑫?自当妥善处理。虽然父王人不在此,但以他的性格,对于后续事件的安排又怎么会没有妥善的布局?”

    左相闻言一愣。以霍悯阳的谨慎,完全没有后续的安排反倒是反常的。他来的时候本想求霍悯阳庇护,得知他不在此地后才起了谋夺权柄的心思。

    若真能逼霍鑫?把权力交出来,他也断然不可能蠢到想要把自己推上那个位置。他想要的仅仅是与皇室党和云裳仙府的一次接触机会。

    说白了,完全不出霍鑫?所料的,做两手准备,在事情真的向失控发展时给自己提前预备好一个出路。

0888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二十七节)

    “那么敢问,摄政王殿下的计划是?”左相依旧垂眉问道,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睁开眼睛。扶住办公椅扶手的手指微微颤抖,谁也不知道是来自不好预感的恐惧还是仅仅出于老迈。

    “当然是保护您啦。保护您,还有诸位重要的朝廷大员。如您所说,你们都是重要的帝国栋梁,我臧王府又怎么可能过河拆桥,成事之后便弃诸君不顾呢?”霍鑫?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左相猛按座椅腾然而起,哪还有半点苍老的样子。以他的阅历怎会看不出来是自己低估了眼前这毛头小子。他这哪里是要提供保护,分明是为了断绝自己在公主那边留的退路。

    难道这小子一开始对摄政王不在的掩饰全都是在钓鱼?只是试探我的意思,最终抛出无法拒绝的条件?如果这一开始便是那个男人的计划……倒是也不无可能。

    “既然摄政王殿下早有安排,那老夫就安心了。进来事态不安,还有诸多公务要处理。关于确保朝堂诸公安全的事宜就教给你负责了,之后请传一份正式的文件过来。”

    说着,他便起身向外走去,却被门口的一众人堵在了里面。八腕领头,后面跟着的正是那队参与围堵曲芸的超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左相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直视霍鑫?。久久未曾睁开的一对老眼此时精光爆射。

    霍鑫?松开按在自己拉马克纹身徽章上的手,就当左相不在一般传达指令:“顾校尉,拟订一份文件,擒拿云裳仙府乱党的所有相关人员。记住,为所有支持父王摄政的大员留出签名的空隙。”

    “是,首长!”办公桌前一位军装文员起立敬礼,再没有左相进门时那种对霍鑫?的不敬。只是他刚想座下开始工作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看向霍鑫?问道:

    “抱歉,可是我们并没有云裳仙府乱党人员的关系记录。请问首长我们是否需要先成立调查小组……”

    “不需要,”霍鑫?面露嘲弄地打断。对于云裳仙府的情报,全世界除了她们自己外恐怕就只有他掌握的最为齐全了:“说来有趣,那帮子人全都是些举目无亲的家伙。

    那里少有几个和外界有密切关系的人……尹氏家族暂时不方便动,真要调查核心人物此时躲藏的位置也是一件麻烦事。当然实在拿不到人质再拿他们开刀也无妨;

    然后就是郭老。这人在大庸武林拥有极高声望,是康斯妮的师父。想必在之后的计划中将会十分有用,务必拿下;

    剩下的就只有那个叫甄辉齐的小子了。父母双全,没什么别的亲戚,倒是有个单恋对象叫做薛可暧。三份地址我会直接给行动小组,你不必往命令文件里填。

    刘参谋,为所有忠于臧王府的三品以上官员拟定诏书,宣他们今天下午三点来新燕大厦参加紧急朝会。

    沈守强,团长不是对今日来的行动有所疑问么?正好有一个需要我们龙的传人完成的任务。你去回复团长,下午我会拿到签名文件,今晚就执行。

    这件事我怕音乐家有所提防,必须要适合攻坚战的顶级战力参与。如果团长伤势未愈不适宜参与,就全权委托给八腕哥或者郭子迪负责。

    请转告团长,如果遇到反抗可以直接击毙,我们还有备用人选。还有……

    关于郭老的事情,问一下郭子迪的意见。”

    身为一个电竞选手沈守强哪有左相那么多心眼,既然臧王不在,那么拿到后续安排的命令也算是完成任务。便屁颠屁颠挤过八腕等人让出的空隙出去了。

    他真正在意的是,如此一来便可以离开守卫新燕大厦这永无止境的无趣任务。

    左相却有点慌了,霍鑫?这是把他往死路上逼。要么和臧王府绑在一起一条道走到黑直到局势稳定,要么便一起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可以直接击毙是什么意思?云裳仙府暴徒的家人全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凡人,你把最顶级的战力派过去缉拿,还补了句“如遇反抗可以击毙”?

    怎么反抗?这分明就就是暗示不要将人全都活着抓回来,当场先杀几个让所有参加签署文件的人再无与对手妥协的余地啊!

    “你居然把满朝文武叫来新燕大厦?你看没看刚才音乐家在直播中散布的消息?你有多大的把握大精灵庭不会来袭击新燕大厦?”他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质问道。

    “完全没有把握,但我现在就会和他们联系。他们只是一群什么都敢做的佣兵而已。就手中的资源与权力而言,我想无论云裳仙府能给他们什么,我臧王府都可以付出三倍的代价。

    当然即便这样也不能保证那群疯子最后的决定。所以会只在今天下午开。到了晚上,你们便不在新燕大厦了。”

    “那你要把我们送到哪去?在新燕都还有什么公主殿下不知道也找不到的地方?”左相已经难掩自己的愤怒。对于霍鑫?胆大包天的愤怒,更是对于自己失算的愤怒。

    “为了你的安全,你不需要知道。”

    霍鑫?霸气十足地挥挥手,八腕身边的中层应选者便像拎小鸡一样将两个彪形大汉制服。

    左相今天是来见霍悯阳的,出于尊重和惯例自己的超人侍卫自然留在楼下的车上。两位凡人保镖在八腕的手下手中自然是完全无力反抗。事实上即便真能勉强挣扎一下,他们也只会选择逆来顺受。

    这个世界的主角终究还是超人。权力,财富,地位,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也不是。

    “所以说,臧王大人真的甩手掌柜,后面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安排罗?”待左相被压走后,八腕对霍鑫?伸出左手,在手掌中显示出这样一行字。

    自知瞒不过八腕,霍鑫?只等悄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还请对团长保密命令是我下的。”

    八腕摇摇头,手心上的文字悄然变化:“没有必要,团长他会很支持你对付云裳仙府的手段。虽然在我看来太过武断了。

    我会如实禀报团长,他也会支持你的决定。但是这件事,我不会参与。”

0889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二十八节)

    “目标完全没有警觉,在自认为安全的环境下开了门。

    然后正门进来的人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士兵或杀手。他们直接将猝不及防的目标按倒在地……”

    “不,是我们的人。院内的土地面上留下的不仅是膝盖的跪痕,还有带有血迹的脸部压痕。

    这是理异院特有的制服方式,为了防止目标遭到袭击后通过视线或语音制造超自然危害。你应该学过的,在超人与悖影中这是十分常见的威胁。”

    夏子衿冷着脸站在院落一角,局外人般旁观着三位经验丰富的手下对现场进行推演,企图获得一点线索。

    这从不是她擅长的事情,所以也没跟着掺和。脾气一向直接暴躁的小萝莉此时正在全力压抑着体内魔灵体失控的倾向。

    身为魔法师三大体系中最稀少的一种,她所擅长的魔法之力完全来自于寄宿于体内的那一团火焰。而正因为是火焰,凡是涉及到引人暴躁发狂愤怒等情绪的事情,都会让她呈现于一种趋于失控的倾向。

    同时,也变得更强。

    “接着第二目标,推断为目标的丈夫从里屋冲出来,手上拿着这把菜刀。应该是被第一目标的惨状激怒失去了理智。

    这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毕竟当前的局势下,遇到这种状况首先就会想到来者是普通的暴徒。

    而且如果来的确实是理异院内臧王一派的人,那么他们恐怕会着便装或者和我们一样的打扮,让普通民众无论如何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是官方势力在出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第二目标的尸体就很难解释了。毕竟就现场观察两位目标只是普通民众。即便手持菜刀也应该只会被理异院特工轻松制服才对。如此一来,针对第二目标的致命攻击就显得意义不明了。

    而且从尸体的创口来看,这显然是被超人的力量使用长矛或标枪一类兵器造成的穿刺伤。

    凶手并没有一击致命击杀第二目标,尽管他明显有这个能力。取而代之的,他以极其残忍的手段从四肢开始逐一破坏了第二目标身体的薄弱环节,造成全身十四个不致命的创口。

    正是这样,才导致最后第二目标拖着这些血痕爬到了第一目标尸体前方,并在爬行中最终死于失血。

    即便是臧王府一派的同事,能被选入理异院就绝对是最专业的。不论私下里有着怎样的品性嗜好,都不可能在执行任务时留下这样明显的破绽。”

    谈话的两位特工说到这里,猛然间感到一阵热浪袭来,诧异地齐齐扭头看向夏子衿的方向。只见她身后靠着的干草垛被点燃了丈高的熊熊火焰。

    “是郭子迪干的。”夏子衿咬着小虎牙,紧紧握拳,好似舔舐着周身的焰舌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困扰,更似是内心的怒火化为了有型的实质。

    像夏子衿这样的灵术师实力完全源自体内的魔灵体,这是一种宇宙间恒定的原始能量。常常是一团火,一缕静止的光,一个微型黑洞等。

    它们是等量永恒的存在,不会新生也不会灭亡。即便使用特殊方式消灭,它们也会在宇宙某处重生,不过没有了过去的灵智。

    而一位灵术师则会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体内魔灵体的影响而发生性格上的改变。比如拥有火焰的夏子衿变得暴躁,直率,正义感极强。

    一旦牵扯到与自身魔灵体相性极高的情绪爆发,则极有可能由于体内魔灵体的过度活跃而失控,造成眼下这样的情况。

    两位黑衣人走到夏子衿身边,缄默不语地用一种溜溜球一样的古怪设备喷洒出大量粉尘扑灭了正在燃烧的干草。毋庸置疑,这显然是出自戴子书老人之手的发明物。

    他们没有招惹夏子衿,也没有与她有任何的交流。这并不是因为害怕这位高高在上的首长,而是他们自己心中也有着一团火,只是碍于专业素质不得不强自压下,冷静地处理局面。

    以他们的级别并没有资格了解到这里是谁的家,死的又是什么人。但是显而易见的,眼前的场景说明了臧王府已经开始不择手段地挑衅。身为皇室一派的人,他们每个人的家人都不再安全。

    “对于凶手表现出的矛盾之处,或许可以这样理解,”比较年轻的黑衣人推测道:“前后进入目标院落的或许并非只有一拨人,或者并非所有人都有着相同的目的。就像我们由夏姑娘带队来此救人一样。

    首先冲进院落的特工并没有第一时间击杀开门的第一目标,而是选择走理异院内部的标准流程将她控制住,是因为他们本来接到的命令是捉拿人质。

    接下来冲出来的第二目标虽然手持菜刀,但对凶手的小队而言并不构成威胁,所以特工们本来也想将其擒拿。

    但是这时事情发生了突变。一个假定为龙的传人团员郭子迪的人出于私欲或某人授意的图谋,借助目标反抗的借口打破了特工小队原先的抓捕计划,以自己绝对的实力强行击杀了第二目标。

    这时出于惊愕,控制第一目标的小队成员意外露出了破绽,才让亲眼见到自己丈夫被残忍杀害的第一目标有机会翻身反击,手中抓下了这一把头发和损伤的表皮组织与少量血迹。

    而这或许也正是那个疑似郭子迪的凶手的目的。对于反抗并伤害到手下特工的第一目标,他用同一杆兵器干脆果断地贯穿了她的头部。”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臧王府的目的就值得推敲了。当然,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夏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追。”夏子衿已经尽力平复了内心的好火焰,低声道。

    年轻的特工一愣:“啊?可是敌人都是专业的,我们在进院之前没有在街上发现任何可以追踪的痕迹啊。”

    “我们这一次,要救的目标可不止这一家,”年长的特工沉声道:“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但敌人的目标应当与我们相同。”

0890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二十九节)

    似乎是想到了特工们迟疑的原因,夏子衿大步向门口走去的同时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用疑似郭子迪,肯定就是他。甄辉齐的父亲身体里还留有寒劲内力尚未散尽。这里的一切发生还不超过十分钟。

    这种杀伤力效力低下,专注于给目标制造痛苦的气劲是郭子迪特有的。他花了不少点数研究出来,并总是以此为荣。”

    待走出院门口,夏子衿才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道:“薛可暧的住址在哪里,你们谁来带路?”

    对于自己并不擅长的事情,这孩子的态度和固执于烹饪的曲芸截然不同。她十分乐于接受自己的短板,并且是一点想要补足的想法都没有的。

    对于夏子衿而言,甄辉齐甚至算不上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之前一起参加的游戏中,他只能算是一个接受保护的角色。

    然而偏偏是这个实力低维,性格软弱,用处不大还总把整个团队的局势无意间向糟糕的方向引导的男孩,让夏子衿在那个绝大多数成员都染着亦正亦邪的灰度的团队中为自己非黑即白的理想找到了一点认同。

    现在,由于自己没有理解这个任务的难度,唯一身处冀州东南距离这里最近的自己没有在路上抓紧时间,导致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了。

    接到任务时明明有注意到音乐家与龙女姐姐都少有地急促和认真,一向正义感极强的夏子衿感到了深深的自责。

    不知道甄辉齐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会作何表情。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他气急败坏地冲上来揍自己一顿。

    无论结果如何,她被龙女姐姐指派的任务已经算是彻底失败了。剩下的一切只不过是尽力补救,不然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

    法革共,凡尔赛地下大圣堂。

    三位银面人在一众带有铜制面具的手下簇拥下前行,沿着复杂的隧道避过道道古老的机关。

    每到一处关卡,便有一部分没有资格去往更深区域的铜面人留在了外面。先是赤铜面具者,随后是青铜。

    直到大圣堂的入口处,最后的三位黄铜使徒才终于止步,目送着霍悯阳,昏暗月亮,乌努文文威姆三人踏入预言中人类最后的净土。

    使徒在全世界有许许多多的基地,但唯有一座可以通晓神谕的地下大圣堂。它之所以会出现在最为仇视使徒的诺查丹马斯眼皮底下,并不是因为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事实上,一旦跨入这道最后的大门,三人便已经不再位于地球上,不再位于表世界。

    使徒的地下大圣堂可以连通到全球绝大多数地下基地。但同一时间可以且只能联通一个基地。

    穿过圣堂大门的时候,霍悯阳如先前无数次一样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一如第一次见到时一般震撼。

    这是一个狭小的,仅仅只有一个足球场大的地下空间。太过光滑却未加任何装修的岩壁表面让人很难分辨此处的石壁到底是天成还是经过人工打磨。

    是的,狭小。

    每当踏出地下大圣堂,霍悯阳都会感觉自己置身于整个宇宙……不,整个诸天万域的核心,目光所及跨越千千万万个世界,头顶上方那永远也看不清楚来自何方的光辉宛若神灵的凝视。

    原始,古朴,却充斥着世界天成的自然伟力。让人只感觉自己的低贱与强烈的臣服**。

    对于这样一个空间,仅仅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实际面积岂不是太过渺小,简直卑微到荒谬了吗?

    作为使徒预言中最后的净土,救赎之地,地下大圣堂并不带有任何一种他们为了控制地表人类而散布的虚伪宗教的建筑特色。

    浑然天成,望不到顶的石壁上,布满了繁奥复杂的彩绘。一种散发着微光的琉璃色线条以一种颇有些类似于引路人文明艺术的凡人所无法理解的透视形态将整个空间分割成一个个正八面体。

    连接地面的墙根处是数不尽的跪拜者。他们包含了所有民族,所有肤色,所有样式的服装,以及大量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星或外宇宙生物形象。

    而向上的一个个透视结构极其古怪的,相互连接的正八面体中,则充满了战斗与杀戮。

    放眼望去,多数让人一眼便可以理解的形象中,带着格式面具的使徒正在围攻并屠戮各式各样巨大的,被丑化的神灵。

    “神使大人,请允许我再一次赞颂这伟大的圣堂!每当我进入这里,都会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襁褓之中,能够感受到世界远比我们理解的拥有更多的秘密,更多有趣的未来等待着我去发掘。”

    昏暗月亮像一个浪漫的游吟诗人,带着几分舞台表演上歌唱般的强调,张开双臂仰望头顶的光辉。

    他的脸上没有狂热,没有虔诚,看起来更似一种对于自己所热爱的生活中美好的向往,就像在欣赏一位娴静圣洁的少女一般。当然,多多少少也带着一丝隐秘的亵渎。

    而这样的神态,似乎惹恼了地下大圣堂正中心祭台上的金面人:

    “你该赞颂的并不是这简陋虚伪一无是处的庙宇,这里就像我们难以舍弃的腐朽肉身,只会阻碍我们对于神圣意志的理解。

    真正的信仰应当来自神国,归于神国的意志得到实践。让那些肮脏堕落的应选者归于秩序的奴役,让所有的反抗被历史的长河淹没。”

    金面人的面具是纯金的,而且覆盖了整张面孔。眼耳口鼻一窍不通,五官皆是直接铸造在面具上。

    他站立的正三角形祭台仅仅只有不足十平米的范围,右手按在祭台正中一座高达胸口仿若讲台的圣台上。四周地面全部都覆盖着浅浅的池水,直到整个洞窟的边缘才露出勉强够一人通行的宽度。

    霍悯阳三人向中央走着,池水的深度刚刚没过脚踝。然而若是低头去看,却只会产生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你可以看见自己,可以看见头顶诸多壁画的清晰倒影。然后随着水波荡漾,一切渐渐如梦似幻,让人觉得真实不过是一场更大的集体梦幻,让人不想再次苏醒。

0891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三十节)

    “没有什么比这更正确的事情了,”霍悯阳声音一如平时般沉着稳重,充满压迫感,却带上了一点少见的张扬:“除了人类的存亡。”

    金面神使手按圣台,将它没有表情的黄金脸孔转向霍悯阳,语气中却并没有被冒犯的恼怒:“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人乃神创。造物主可以赐予我们生命,也有权力收回。

    你的眼界太狭小了,人类的存亡无足轻重,我们不过是主的工具。扮演好一个工具应该的职责,就是最好的回报与我们应得的全部幸福。

    诸天万域,能成为银面使的人,无一不是通过测试,证明自己随时可以舍弃生命牺牲的。我真的不明白,这样的你为什么总是会纠结于这一颗小小地球的存亡?”

    “是啊是啊,你永远不会明白。看轻自己的生死与尊重别人的生命是互不相干的两回事。

    当然,要说本王尊重他人的生命那就是个笑话。但是在文明的重量面前,即便是创世神也不该为所欲为。”霍悯阳说着叼起烟袋深吸,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

    一阵死寂,只有烟袋中散发出的缕缕青烟在空旷的神殿中弥漫。

    乌努文文威姆的纯银面具下看不清表情的变化,更不要说金面神使那完全看不见一丝皮肤的全脸金面。无论他是在嘲笑,是在勃然大怒,还是杀机毕露地冷酷着脸,你都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反馈。

    正是这样的想象空间,带给人强大的无形压力。

    唯有只遮住下半张脸的昏暗月亮高高挑起眉毛,似是在玩世不恭地期待着后续的展开。神使殿下最为得利的手下霍悯阳破天荒地直抒他不同的意见,这确实是一件让人有些期待后续展开的事情。

    以这位的秉性,断然不可能真的因为自己想法不同,就一定要提出来发泄感情与不满。平日里与神使大人向左的观点全部都被他小心隐藏掩饰,这一点昏暗月亮还是略微了解一些的。

    霍悯阳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也从不会急于求成。若是没有完全的安排,他宁愿隐忍,即便不得不舍弃很多宝贵的东西也可以隐忍。

    所以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霍悯阳说的那些是真话还是借口了,而是他直言反驳神使出言亵渎,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足十秒的死寂,却让昏暗月亮感觉有十分钟那么长。很显然,神使大人也需要时间思考霍悯阳表现异常的原因。最终,他终于等到了神使的回应:

    “银面使阁下,请收回你亵渎的言论。还有,熄灭你的烟枪,不要用凡人的享乐欲求玷污圣地。即便这只是一个简陋虚伪,由凡人所妄图展现神的荣光所复刻的一无是处的庙宇,它在我们面前也象征着神的荣光。”

    “好好好。既然我们的集会如此神圣,那么神使大人此次召集我们所谓何事呢?”霍悯阳装模作样地熄掉了烟枪,不再吞云吐雾:“是不是对即将到来的【清算】有了什么另外的安排?”

    金面神使又用它面具上金子铸成的眼睛直勾勾盯了霍悯阳十几秒,连按在圣台上的右手都隐隐抖了抖,最终还是如机器人一般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声线:

    “遵从神的旨意,充满欣喜地迎接神所安排的【清算】,并全力确保【清算】的成立。监控应选者的反应,阻止任何妄图破坏和逃生的可能。这就是我们所需要做的全部。

    这样的事情并不需要当面讨论。我召集你们,是因为乌努文文威姆报告大精灵庭拒绝了他的雇佣,宣称正在执行另一份委托。

    有线索表明他们最近全体出动又一次去了东方。霍悯阳,你负责查清大精灵庭的动向。最近你的辖区新近崛起了一支名为云裳仙府的团队,她们行事出人意料又肆无忌惮,很可能是个像大精灵庭一样极难掌控的团队。

    加之最近在你搞出的那些事情中九州团的沉寂,我担心她们又会有什么我们所不了解的预谋,将事情向着出乎预料的方向推动。神的【清算】,不允许任何变数。

    昏暗月亮,你同时也要盯紧金宫的动向。据我所知,金宫在昨天招待了一批神秘的客人,即便我也无法查清他们的身份。我们必须时刻警惕着各分界组的勾结。”

    “事实上这件事上我所掌握的情报还要比神使大人精确一些。拜访金宫的客人正是九州与云裳仙府的团长,”昏暗月亮无所谓地耸耸肩道:

    “我想他们的勾结是理所应当的。【清算】的降临既然已经被预言,难道我们还能指望那些超人蠢到死到临头还坚持自相残杀么?”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浅笑着看向乌努文文威姆,补充道:“大精灵庭的那帮疯子是例外。”

    对于昏暗月亮卓有成效的情报工作金面神使似是非常满意。当然,这也完全不是那熔铸的面孔上所能看出来的:“想要完全阻止应选者团队互相接触是不可能的,但我们要确保一切在神的掌控之内。

    你做的很好昏暗月亮,下一步请务必查清他们密探的内容。我们不仅要确保【清算】的如期进行,同时还要不着痕迹地在应选者之间制造矛盾和隐患。

    即便对于我们的主,开启一次【清算】所付出的代价也不在少数。身为信众我们至少要保证让这些努力不至于浪费掉。最低的限度,也要让这个世界在千年内绝不会再有崛起的可能和希望。”

    哒,哒,哒。霍悯阳用烟枪敲击着挂在腰间的象牙烟盒,用一种并不吵闹却十分恼人的节奏打断了金面神使的指示:

    “神使大人,据我所知只有濒临失控的世界才需要被【清算】。若是我们使徒可以真正掌握这个世界,也就不需要神费神费力修改世界的规则制造【清算】了不是吗?圣典上并非没有先例。”

    金面神使没有表情的纯金面孔死死盯着霍悯阳,大圣堂第三次陷入死寂。

0892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三十一节)

    沉默持续着,摄紧每一位银面使徒的心神。

    使徒永远成不了应选者。他们没有办法像拉马克游戏中挣扎求生的那些人一样使用能量点获取知识,使用进化点改造自身,通过学习,修炼与战斗让自己走向非凡甚至不朽。

    他们的力量来自于神赐,来自于绝大多数应选者都没有机会接触到的隐秘知识与原本就存在于世间的非凡物品。

    无论获得多么强大的力量,也终究只是身外之物。他们的灵魂被打下了凡人的烙印,生生世世永无蜕变。

    这是来自至高神圣裁判团诸神的规定,是对神的礼敬,是舍弃自身一切希望而敬奉神灵者的荣耀。

    在使徒中,这并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哪怕是信仰并不虔诚,对世界的认识也相对幼稚的底层铜面使徒。

    毕竟有机会进入拉马克游戏原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小概率事件,即便不接受使徒的洗礼想成为超人也是一辈子都很难能等来的事情。

    况且在那里还不得不每隔一两周就面临着致命的挑战。任何有自知之明的普通人都不会对这种九死一生的机遇有太大的期待。

    至于那些像大精灵庭一样的疯子或者像音乐家一样原本就有着非常人自信的半疯者,他们自然也不可能选择接受使徒的洗礼加入这个组织。

    神的赐予依据使徒的信仰与作用各有不同。圣台上的金面神使,是他们所无法抗衡的力量,是一界一域至高神圣裁判团威严的承载。

    即便是厉兵秣马,心意已决的霍悯阳,此刻也在金面神使的威严下也难免心生恐惧。这是被至高神圣裁判团的信仰所植入的,人力所无法抗拒的东西。

    少顷,金面神使似乎下定决心最后一次容忍霍悯阳的冒犯,收回了铺天盖地压得人只想下跪的神威。他封死的嘴唇后面吐出声音:“这个世界被污染了,与邪神留下的种种传承与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即便神的目光被蒙蔽,没有注意到在诸天万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有这样一颗肮脏的地球,身为神使被指派到这个世界代言我也有义务确保扼杀掉反抗的种子,一点点施与净化。

    神是博爱的。若是这个世界能够在【清算】中幸存,那么我们还可以在和平的,没有任何可以质疑使徒力量的环境中一点点清查排除掉所有邪神的痕迹。千年之后,这里仍然可以在更安全的环境下为神提供能源。”

    “所以说,一定非要让这个世界承受【清算】不可,并非神谕,而是神使大人自作主张了?”哪知霍悯阳丝毫不领情地语出惊人,说着暗垂下眼眸。

    “霍悯阳,你今天的行为太过反常了!我怀疑你的身份。这是你应得的惩罚,无论你是谁。然后,离开圣堂,接受调查!”

    呵斥着,金面神使用一直按在圣台上的右手指向霍悯阳。

    他终于忍无可忍。

    对于将整个灵魂献祭,高度通灵神性几乎失去自我的每一个金面使徒而言,手下一再的质疑与反抗都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他们几乎没有常人的情感,如果有也只是一种伪装。

    让他发作的是霍悯阳的异常。在自己任职这颗星球以来最关键的时刻,他不能容忍任何变数干扰自己敬神的计划。

    所以他出手了,给予渎神者应有的痛苦,然后从他身上挖掘出所有异常的真相。银面使徒完全没有反抗自己的余地,他不会直接下杀手,而是要弄清异常的真相。

    虽然每年唯有一两次机会在地下大圣堂见上一面,金面神使也十分确信真正的霍悯阳绝对不会在自己面前表露出一丝的反抗,哪怕他真的另有企图。

    比起冷酷沉默让人完全摸不透真实想法的乌努文文威姆和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昏暗月亮,沉着稳重老谋深算的霍悯阳才是一直带给他最多帮助的那个银面使徒。

    也是他一直给予最多关注,最为重视的。再联想到近日来霍悯阳所负责的东方崛起的那支总能出其不意的云裳仙府以及两者近日来发生的严重冲突,金面神使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被干扰了,控制了,或者替换了。

    一道金光在指尖凝聚,瞬间刺破空气中萦绕的层层烟雾击中霍悯阳的胸口。

    “嗯啊啊啊……”

    再也挺不住那超凡的威慑,霍悯阳低沉地惨哼着跪倒。双手紧捂着胸口,蜷缩成一条爬虫。

    昏暗月亮与乌努文文威姆漠然地静立在三角形祭台的另外两个边线外注视着他的失态,那高不可攀老谋深算的枭雄形象完全崩塌。

    但霍悯阳知道金面神使在弄清事情原委之前绝不会痛下杀手,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先前被霍悯阳吞吐,弥漫在空气中的烟云悄无声息地在金面神使背后汇聚成一条烟龙,判卷凝聚,并在积攒到能量的极限时向着金面神使的后背遽然射出!

    每当呵斥或施以惩戒时,神使的手便会离开圣台。

    金面神使很少做这个动作,仅有的几次被霍悯阳看到,目标也都是任职于地下大圣堂的低层铜面使徒。但是常年出入这间地下大圣堂,他还是足以分析总结出规律的。

    瞬间,一层神耀的金光覆盖在金面神使的周身。从背后突袭的烟龙并没有钻入他的体内,而只是将全部的能量都冲击在那护体的光芒上,百分之百转化为动能将金面神使直接撞下了三角形的祭台。

    烟龙的攻击凝聚了霍悯阳积攒的全部能量,即便是那位格上完全压制自己的神使,在没有通过圣台借助神的力量时吃下这样猝然的一击也是狼狈不堪。

    他摔在霍悯阳的面前,半天没能爬起来。两位世界顶尖的大人物痛苦地卷曲着身体彼此相对,这滑稽的场面直接把站在另一侧的昏暗月亮逗笑出了声。

    缓过劲来的神识金面猛地转向昏暗月亮这边。比起被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的霍悯阳突然袭击,明显是幸灾乐祸的昏暗月亮更加让人无法容忍。

    当然,几乎木有感情的神使也不是嫉恨昏暗月亮胆敢嘲笑自己。他只是突然想到,以霍悯阳的实力想要凝聚如此凶狠的一击需要至少三秒以上的时间。

    如此站在自己后面的昏暗月亮又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察觉?以他与霍悯阳等阶的银面实力,就算来不及阻止也可以提醒一句吧?

    退一万步说,如果他真的巧到事发一瞬正在走神关或者注别的地方,那么又怎么可能在事发后直接反应过来并且笑出来?

0893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三十二节)

    当金面神使将木有表情的纯金面孔转向昏暗月亮时,缓过劲来的霍悯阳也爬起身来,开口道:“神使大人,我们都是随时愿意牺牲自己的人。我们掌握着世界上难以估量的强大力量,一直以来对你的命令言听计从……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们信仰着所有一切都出自主的意志。

    但你现在告诉我,主并不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自始至终,我都都只是在为你服务。只因你的一个主观臆断,便不得不毁灭自己生长的世界。

    我不得不怀疑,你曾经承诺过清算之后无论世界幸存还是毁灭我们都将有幸踏入神国,指的是活着离开……还是死亡的另一种说辞。”

    金面神使直到此刻终于明白了眼前的霍悯阳并没有被控制,影响,或者替换。而是从一开始,他所追求和信仰的东西,就与自己所要求的真正的使徒有所不同。

    他的声音第一次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你想像那些邪神一样反抗创世的主吗?别做梦了,所有使徒都被赐予了烙印,你永远不可能加入这一代的游戏。

    不,不仅仅这一代。哪怕你找到办法躲起来,撑到时间的循环世界的重启,也终生无法通过游戏系统变强。除非得到创世神的恩惠。

    你也无法反抗我。你以为只要一次背后的偷袭就可以让我魂归主的国度吗?我们之间的差距还要超过本届游戏应选者之间的大阶。

    这是神定下的规则,下位者的你们,注定无法反抗我的意志。”

    金面神使说着再次指凝金光向霍悯阳射去。然而这一次,全力应对不需要再分神偷袭的霍悯阳已然重新点燃了烟袋。面前的大片烟雾悄然游走,凝聚成厚薄不同的层次。

    当神使的金光射向霍悯阳时,早已经过巧妙安排,针对性防御的烟雾层直接将光束散射成毫无杀伤力的朦胧光团。

    就像是透过大雾去看汽车的远光大灯,一点也不会再觉得刺眼。

    “永远无法超越……这就是我们为神服务所获得的奖赏吗?”霍悯阳低沉地反问着,仿佛没有注意到仅仅是催动力量去反抗,便导致了嘴角留下一行鲜血。

    包括他在内,所有使徒的力量终究是虚假的。他们属于至高神圣裁判团的诸神。可以被赐予,也可以被收回。

    而面具的地位则是神留下的规则,无可超越的层级压制让它杜绝了以下克上的可能性。至高神圣裁判团不可能容忍再次出现反抗自己的邪神,尤其是从之神内部下属的机构中诞生。

    “住手!”

    金面神使只听背后乌努文文威姆大喝一声,跨过祭台挡向自己的后背。同一时间,另一侧的昏暗月亮则拿着一把造型奇怪的枪械武器站在祭台上对着自己扣动了扳机。

    “呵,早就知道你也有问题。”金面神使冷哼一声,周身骤然闪起一层护体金光。

    他丝毫没有在意挡在自己身前的乌努文文威姆。在他的意识中,包括自己在内,所有的存在都应当是神的祭品。死亡是没有必要去逆转的永恒归宿。

    他不能死,是因为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而为自己挡枪的乌努文文威姆则并没有这样非要活下去的理由。

    昏暗月亮确实不是一位称职的演员。刚才那一声请不由衷的讥笑便已经暴露了自身的立场。

    如果他没有问题,即便是再玩世不恭也没有理由在霍悯阳表现出异常的情况下发出讥笑,而是应该更多表现出错愕与困惑,就像金面神使一样。

    而那声讥笑,却充分体现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开始便已经位于观众席上的心态。

    然而,事情还是出乎了金面神使的意料。

    昏暗月亮武器上的两个枪口分别吐出光与暗的色彩,二者相对吸引排斥,旋转出螺旋形的轨道冲击在神使的护体金光上。

    金面神使顿时感觉到自身那神赐的能量在急剧消耗。

    弹道擦着乌努文文威姆的脖颈射来,并没有伤到挡在身前的银面使徒分毫。

    既像是突发事件中谁也来不及计算的小概率巧合,又像是经过瞄准刻意避开前方障碍与故意让出空隙的巧妙配合。

    金面神使刚产生这样一个念头,一把短匕已经完全无视护体金光地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仗着挡枪的行为掩护挤入了神使周身通常不可侵犯领域的乌努文文威姆,此时已经松开了短匕的握柄。金色的光辉时刻灼烧着他的手臂,让他不得不松手。

    当然,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松开手后露出的握柄上,镂刻着首尾相接好似一枚戒指的环状的dna双螺旋结构图样。这是索福克勒斯生命不复的徽章。

    “邪神的剑……”金面神使胸口与金面的底部都流洒着红色的鲜血,一把扯掉胸口的短匕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丢到地上。

    这当然不是被战场诡术师藏匿的神器【解围之神】,而应该只是索福克勒斯在铸造神器前练习用的同系列物品之一。但克制一个借助外力而且由于无法接触圣台而无以为继的金面神使却是足够了。

    “万龙消亡!”

    金面神使背后,响起了霍悯阳低沉稳重的声音。他对自身克制到极限,就仿佛刚才蜷缩匍匐在地的可怜虫不是自己一样。

    跌下祭台,正好身处烟雾中心的金面神使猝然发现,自己周身的烟雾纷纷汇聚成一条条大大小小的烟龙,密密麻麻布满空中。

    它们同一时间急冲向自己的身体。神使仓促调动护体金光,却发现自己的能量已经随着重伤的身体流失了大半。而剩下的一部分,也已经被昏暗月亮那诡异的能量武器所消耗殆尽。

    万龙入体的场面是震撼的,而之后则是死一般的寂静。

    金面神使缓缓转回身体面向霍悯阳。他胸口的窟窿与整个金面的边缘都在止不住地哗啦啦淌血。

    不知是仍然想要施以惩戒,抑或只是想要说些什么,他艰难地抬起手臂指向霍悯阳。然后……

    他的身体渐渐失去了色彩,变得虚无缥缈,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如果我们的力量注定被你压制,那就先剥夺你的力量。

    自始至终金面神使只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为了惩戒霍悯阳,将手离开了圣台。否则,在这个世界的使徒中,他本应是无敌的存在。

    总是把事情考虑到最坏的霍悯阳,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0894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三十三节)

    三位强大的银面使徒纷纷放松下来,喘着粗气。

    无论是刚才受到惩戒的,还是基本没有耗费任何能量只是扣动扳机的,都觉得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经受了太多刺激的心神。

    令人疑惑的一点是,身为使徒权力结构最顶层,分别负责世界不同区域,原本应当是互相勾心斗角彼此倾扎的三位同僚,在干掉自己的顶头上司之后却完全放下了戒备,就好像一点也不会担心另外两人会对自己不利一样。

    沉重的喘息与压抑的气氛在一点点缓解,死一般的沉默持续了三分多钟。

    而最后打破这久久不肯散去的静默的是一声年轻却已然略显稳重的女声:

    “殿下,地下大圣堂的执事已经全部解决了。”

    昏暗月亮闻声望去,只见面着黄铜面具的女孩从入口进入了这间空旷而原始的圣堂。

    他记得在霍悯阳的随行队伍中见过这个铜面女孩,她朝气蓬勃的身姿也让这位花花公子记住了她的名字——三十三号。

    “我们的人只有三个活了下来,包括我在内。”三十三号走到祭台边缘,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报告道。

    霍悯阳回复了平时的高深莫测,他挺直脊背,让花白的马尾垂落在背上负手而立:“看来一切进行得很顺利,都在计划之中。一会儿我们按照第七预案离开。

    在踏上大庸国土之前不要暴露行踪,把我们的折损人数和名单用密电发过去,通知他们事先安排好等数的接应小组。

    这一次的行动,务必不要被公主和音乐家她们抓到把柄。现在,让我们看看神使大人的真面目到底是何方神圣吧。”

    说着,他微微侧头用下巴点了点地面。不知什么时候,本应已经消散的金面神使的尸体躺在他最后站立的地方。只是身体的形状有一点奇怪,像是被揉烂后又用等量橡皮泥重新捏起来的人偶,身体各处的比例微妙地有些不正常。

    霍悯阳身后,两位银面使徒正在仔细打量着圣台上的纹路。先前没有机会站上祭台,他们谁都没见过这传说中可以通神的神秘台座上究竟是什么样子。

    如今一看,上面果然一如他们所想象的那样雕刻满复杂的纹路与文字,给人直观感觉就像是计算机的电路板。然而两人连上面一个最简单的符号也不认识。

    “嘿,哥们儿,他是怎么说服你掺和进这事儿的?当他告诉我你也有份时,我是真下了一跳。我一直以为你才是咱们三个中最忠实于神使的那个。”

    昏暗月亮自来熟地伸手搭在了乌努文文威姆黝黑的肩膀上,用下巴点着霍悯阳的悖影,那姿态和正在指示三十三检查神使尸体的霍悯阳颇有几分相似。

    乌努文文威姆斜眼瞥了昏暗月亮一眼,浑身气劲一震甩开肩上的手臂,但还是开口答道:“从一开始,从加入使徒之前,我就是他的弟子。他为了今天的行动已经谋划十年了。”

    说着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霍悯阳老当益壮的背影:“这些年我一直在他的教导下长大,就像是他的半个儿子。而这一切,都是神使大人所不知道的。因为从一开始进入使徒,神使大人就从不认识真实的我。”

    “咻~”昏暗月亮吹了声口哨,不打自招道:“我和你正好相反,我正是他真正的亲生儿子,却从未得到过他的教导。”

    乌努文文威姆黝黑的面孔上露出了十分生动的惊讶神色:“据我所知,老师他唯一的独子是个十分有天赋的应选者,现在正在大庸帝国全权指挥着临时朝廷的所有动作。

    而你的履历上虽然是孤儿出身父母不详,但谁都知道你是马拉瓦卡训练营出身的。就算是老师,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去那种地方吧?”

    “然后你看看他指挥成了个什么样子?进来之前的内线消息,他今晚就打算出手针对云裳仙府隐蔽在外的家人,为得仅仅是要那些凡人官僚没有退路乖乖听话。

    在根本没有实力掌控大局的情况下居然能做出这种舍本求末不知进退的蠢事,算是个什么天才应选者?”

    昏暗月亮面露不屑,撇嘴道:“要我说,他就只是我们数百兄弟中最幸运的低能儿。

    或许他真的天赋异禀,但那又如何?我已经死掉的数百兄弟姐妹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的枭雄?唯有在我们马拉瓦卡训练营打磨过后,一把好刀才能亮出锋刃。”

    乌努文文威姆闻言瞳孔骤然一缩:“数百兄弟姐妹?难道老师他真的把你和训练营里那些普通的孤儿同等对待?即便最后死的是你,他也宁愿将最后的胜出者当做亲生骨肉来接受?”

    他们聊着些时一点也没有避讳就在祭台下方不远处的霍悯阳。霍悯阳不会和他们讲述这些事情,并不意味着介意他们自己去探究。

    师徒,血亲这些关系,从不是霍悯阳控制他们的枷锁,而只是一个让他们尝试理解他的理念的契机。

    同为银面使徒,此时的两人中任何一个都有着不逊色于霍悯阳的实力,但他们依旧自愿听命于前者。

    “呵,你还是太小看霍悯阳这人了。马拉瓦卡训练营三百四十二个孤儿,每一个都是他的亲生骨肉。这座全世界最为残酷的训练营,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今天这一战而存在的。

    更有趣的是,所有孩子中没有一个是人工产物。我们那勤劳的老爸明明没有什么男女**,却在那些被秘密抓来的可怜姑娘身上每天播种二十人次。为得只是确保他的计划能赶在【清算】之前完成。

    你能想象我那些母亲们对于自身的处境有多么迷茫么?不,你肯定不能,因为连我都没见过她们。在我们出生后,她们就全部消失了。

    而正是我这张印加人的面孔和肤色,才让我顺利通过成为银面使徒前周密的背景调查。没有谁会把世界上最残酷训练营出身的杀手佣兵和一个东方最大帝国权力核心的王爷联系起来。

    兄弟,他谋划今天这事儿可远不止十年了。”

    昏暗月亮说着自己惊世骇俗的身世,却丝毫没有半点沉重的神色,自始至终嬉皮笑脸。

0895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三十四节)

    吃惊过后,乌努文文威姆突然露出警惕的神色:“他把你们送去那样的地方,让你们自相残杀,你不恨他吗?”

    “你说呢?”昏暗月亮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我很强,也足够狡猾;但从来不是兄弟姐妹中最强最狡猾的那个。但最后却是我活了下来,你觉的是为什么?

    不,我不恨父亲,也不恨神使大人,不会憎恨九州龙女,金宫之主或者什么新近崛起的音乐家。我不憎恨清算,也不憎恨为了命运苦苦抗争的那些可怜的超人。

    神呐,这世上可没有谁比我更热爱这美好的生活了。”

    ……

    乌努文文威姆瞬间失语。该说是人口基数大了,总会诞生出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想法呢?还是该说真不会是老师的亲儿子呢?

    三十三并没有看到刚刚发生的战斗,之前也没有踏入这间圣所的资格,自然不会察觉异样。她蹲下身去拿神使脸上的金面,然后由把尸体的脑袋前后反转折腾了好一会,最后略有些窘迫地对霍悯阳道:

    “拿不下来了。面具没有被任何可以理解的方式固定在脸上,就好像原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昏暗月亮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坏笑看向霍悯阳。后者瞥了他一眼道:“我的攻击没有可能把人体血肉与物件融为一体。被拆解重塑的就只有他的身体而已。他早已经变成这副样子了。又或者……他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霍悯阳无法妄加揣度上界的事情。他既不知道金面神使是怎么诞生的,也不知道他们通过怎样的途径来到一个个不同的世界。

    他唯一清楚的是,这些诡异的存在是极度缺乏自我的。他们要么一开始就是为了控制底层宇宙而被创造,要么就是凡人的灵魂被信仰彻底扭曲而产生的造物。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下面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霍悯阳沉声道,坚定稳重的声线隐隐带上了一丝颤抖,似是承受不住那“最后一件事”所带来的沉重。

    除了不明所以的三十三,另外两位银面使也是突然间凝重了神色。就连昏暗月亮也破天荒地收起了他那嬉皮笑脸的天性。

    他从未嫉恨过霍悯阳,但也未曾对这位讲自己遗弃在地面上最残忍的地狱中的父亲有过丝毫依恋或认同。他靠着自己的实力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之所以愿意遵循霍悯阳的安排,便仅仅就是因为接下来的这件事情。

    三人的注目礼中,霍悯阳缓缓登上了祭台,将右手按在了正中像讲台一样齐胸高的圣台之上。

    就像平时被金面神使按着时一样,圣台上本身那些玄奥复杂的图样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然而台下的三人还是直觉地感受到整个地下大圣堂无形中异样的气氛。

    庄严肃穆的沉寂持续了很久很久,至少有五分钟。而在这种所有人都全神贯注静心等待结果的环境下,时间会显得比实际上更加漫长。

    终于,霍悯阳缓缓呼出一口气,将手臂从圣台上放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地漠然打破了庄严的沉默:“我获得了神谕。”

    同一时间,印加金宫。

    “你们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曲芸露出了些许焦急的神色。这对于她而言是极少见的,尤其是在谈判对手面前。

    对面的火鸟之羽本能地把这理解为一种谈判策略。不得不说,对方竟会出人意料地露出如此“真实”的“人性化”的一面,让身为金宫智囊的她也不由得对这位美丽又给人巨大压力的少女产生几分好感。

    “我们与九州从来就没有什么合作关系,曾经的游戏中更是有过几次互相将新人折损在对方手上的不愉快的遭遇。你觉得这里可能有任何通向大庸帝国的传送门吗?”

    团长黑暗天空只是摇了摇头,满头坠满的彩带便像是华丽的民族舞蹈班来回飞舞:“我们与九州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怎么可能会有你恳求的‘方便’?

    如果昏暗月亮在,或许可以帮你提供一条马拉瓦卡训练营掌握的隐秘通道,但此时他正在我们也不知道的地方苦修。

    事实上金宫的大多数会议他都不会参加的。这种时候就连使用拉马克徽章请求通讯他也不会理睬。”

    曲芸闻言点了点头,不再争辩。起身拉起裙摆十分礼貌地行了一个印加贵族的致敬礼:“依子明白了。事出紧急,请允许我们先行告退。”

    随着曲芸起身,纯金长桌这一侧的龙女姐姐,康斯妮,尹熙颐,蓝枫以及华英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至今为止,九州与金宫的外交立场属于十分生疏的状态。尽管龙女清楚这些人并不是大精灵庭的那种疯子,以防万一还是带来了足以在对方主场与之抗衡的战力。

    她并不认为双方会因为曾经几天无关痛痒的人命的小小恩怨就在会场上大打出手。拉上足够的战力随行仅仅是为了在谈判中不落于被动。

    火鸟之羽点头十分温和地送别道:“我派专车送你们去机场,航空管制的问题就不用费心了。”

    二十分钟后,在经过戴子书魔改的龙女专机上,她们才有完全的把握自己的对话不会被任何方式窃听。

    “芸芸,为什么你一听到霍悯阳出现在欧洲的消息,就突然急着要回国了?”蓝枫不解的问道。

    “国内闹成这个样子,他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国,你觉得是因为什么?”曲芸脸色有些阴沉。

    “因为欧洲那边有更重要的事情?现在如果说对于他有什么要比对付我们和稳固政权更重要的事情,恐怕就只有提升自身的力量或者事关一年后【清算】的事情了吧?”尹熙颐的大局观总是把握得很到位。

    “对,我也不清楚他在那边要忙什么,但肯定非常重要,重要到让他可以放下大庸的烂摊子撒手不管。

    这对于我们而言或许是一个机会,但同时也是最糟糕的危机。”曲芸的目光十分深邃。

0896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三十五节)

    “为什么?”康斯妮十分诧异地问道。她感受到主人心中并非在表演地真实流露出的焦急,便安慰地轻轻握住了曲芸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背。

    曲芸对她回以惨然一笑:“如你所说,由于我们的搅局,如今大庸国内的状况肯定不是霍悯阳原先计划的形态。

    而他又因为那‘更重要的事情’不得不离开,也就意味着他无法随机应变在考虑到我们的行为后仍然安排好所有的对策。现在国内的局势只能迫不得已交给他信得过的其他人来处理。

    而霍悯阳一走,臧王府那边现在会是谁在接手掌管大局呢?三个可能,左相,霍鑫?,胡威常。”

    曲芸言止于此,尹熙颐便足以恍然大悟:“如果是左相代表的朝臣势力掌权,一定会在见识到这段时间臧王府的无力以及芸芸的大胆表演后意识到自己先前判断的失算。

    考虑到两位公主一直以来温和的政治手段与态度,他们会采取诸如取消通缉悬赏之类的温和手段缓和帝国的内部矛盾,对公主们代表的皇族正统抛出橄榄枝以求退路。

    即便在龙的传人绝对武力威慑下他们不敢明着表示绥靖倾向,总该会暗中尝试与我们联系……”

    曲芸点头,顺着尹熙颐的话继续推理下去:“然而我们至今为止并没有收到任何敌方妥协的消息,所以现在统领朝政的显然不是左相一派的朝廷官员,而是龙的传人的两位之一。

    事实上,无论他们把谁的名字抛出来领头,实际效果都是一样的。

    我们先前与一些不会被民众暴动牵连到的云裳仙府关系者断绝联系足以保障他们的安全,是因为很明显老辣的霍悯阳不可能对他们出手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没有完全的把握与周密的计划绝不出手是那条老狐狸的特点。我们都不是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类型,伤害我们的关系者只会让我们更加愤怒之余借题发挥将计就计,让他们陷于被动的局面。

    因此我一直认为让关系者留在外面比众目睽睽之下躲入云裳阁要更加安全。

    然而现在的情况下,以霍鑫?的少不经事与心狠手辣未必就不会起了别样的心思做出蠢事。而以我对胡威常并不深刻的理解,这人从来就不是一个靠脑子行动的策士,他只会双手赞同霍鑫?的主意并亲自确保它们被执行。”

    “你是怕霍鑫?拿人质来要挟我们?”龙女姐姐也皱起眉头,这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不,人质要挟只是最好的情况。他如果真那么蠢,我有得是办法安全救出人质,”曲芸摇摇头,正色沉声道:“我担心的是他直接下杀手。”

    “可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以为激怒我们就会露出可以被他利用的破绽吗?”蓝枫十分愤怒地一拳打在扶手上,将机舱扶手包裹的塑料直接敲下来一块。

    她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亲朋好友。曾经算得上好友的为数不多的几人,也已经在臧王府的谋划中死光了。现在的她就只剩下曲芸和尹熙颐她们,这一点倒是和曲芸颇为相似,无怪两个与常人格格不入的孤僻者却可以彼此理解。

    之所以出离的愤怒,纯粹就是因为直率的她对于那种背后使刀的做法分外不齿。这一半是出于天生的性格,另一半则是由于自己深受其害。

    “为了控制局面,”尹熙颐已经完全明白了曲芸的意思:“无论出于个人感情还是政治立场,霍鑫?与龙的传人现在都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退路。

    在霍悯阳突然因为某些‘更重要的事情’撂挑子撒手的局面下,霍鑫?能想到的首先就是在正面战场接连失利的情况下稳定当前的局势,确保所有跟随无法抽身。”

    “而以霍鑫?的心性,所能想到的办法恐怕就只有断掉所有参与者的后路,把他们绑上战船。要么彻底击毁我们,要么陪着他一起沉没,”

    曲芸接道:“这倒是正好满足了我对最后一手棋布局的需要,算得上是育成法战术前所未有的大成功了。但是如果要以云裳仙府关系者的生命为代价,我宁愿推翻之前的一切布局重新来过。”

    “但若真是霍鑫?那小子在管事,恐怕他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龙女姐姐也是声音低沉,面色凝重。接着她话锋一转:“既然提前推断了霍鑫?可能采取的动作,我们就还有机会提前做好防备。

    虽然等咱们都赶回去可能就来不及了,但是我们也不是没有人留在新燕都啊。李宗和戴子书抽不开身,我可以让夏子衿负责保护目标进入云裳阁或者禁宫天龙塔,诗诗她们也可以帮忙。

    说起来,你觉得霍鑫?可能会下手的关系者都有谁?”

    “小蜥蜴的父亲与弟弟,戴子书的女儿一家,华英的几位情人,甄辉齐的父母。以霍鑫?的小肚鸡肠,大概连那个甄辉齐暗恋的少女也不会放过。”曲芸掰着手指细数。

    “明白了,我联系一下子衿,通知她负责安排。这是最优先事项。”龙女姐姐按住了她的耳钉。

    “等等,”曲芸突然打断道:“告诉她,找到人之后不要从龙女庙的传送门回来。在云裳阁包围圈外等到明天早上,我会开启魔法阵放她们进来。”

    “哎?这是为什么啊?留在外面过夜不会有被发现的危险吗?”康斯妮好奇道。

    “当然是为了保护好龙女庙的传送门不会暴露啦。如果那里被毁掉的话,我们再想出来岂不是只能正面开战了?”曲芸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慈爱地回答:

    “虽然龙女庙并不是我们唯一离开的方式,但总不该牵连那些支持龙女姐姐的信众不是?”

    龙女姐姐为不可查的皱了下眉,随即了然。

    你怀疑的原来是他吗?

    相比之下,霍悯阳能够抢占先机完全依赖于长久的谋划与隐忍。但芸儿却可以在每次遇到事情时临时来这样一首神来之笔,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达到了更多几层的目的。

    或许这就是她口中常说的育成法的思维方式,或许这就是凡人与真正的天才间的差距吧……

    她要做的事,果然从来不会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呢。

0897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三十六节)

    清晨,抵达新燕都的众人并没有像通讯中说的那样去云裳阁包围圈外接应夏子衿,而是直接通过传送门回到了云裳阁中。

    “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华英疑惑地问道。九州团并不像云裳仙府这样有个善于玩弄阴谋布局的团长,因此实力强大的他们更加习惯各自为战,且极其不适应出乎意料的突然情况。

    他的疑惑,在进入后院后变成惊愕。

    甄辉齐双眼红肿,靠在任棉霜怀里静静睡去。这个中学生本来在男生中就是身材矮小,哭到晕厥后在力大无穷的任女王怀里更是像婴儿一样被整个人公主抱起。

    而最让他意外与震惊的,还是此时本该出现在云裳阁包围圈外的夏子衿。她身边没有一个本该救回的人质,正心情低落地垂目盯着地面。

    “因为我的任务失败,她们已经被李宗接手了,连带戴子书的女儿一家。来这里的道路并不安全,对不起。”一改平日直来直去的嚣张口吻,暴力萝莉低声呢喃着。

    去了李宗那里?

    华英深深皱起眉头。他和曲芸龙女一直在同一舱室中,可以确定没有人发出让夏子衿改变计划的指令。

    那么要么是夏子衿出于什么目的自作主张,要么就是李宗有什么不对以私人理由在此横插一腿。

    几人的对话惹得哭到睡去的甄辉齐转醒。他一眼看到曲芸几人回来,下意识又流下了眼泪。但随即却是咬牙擦去,从任棉霜的怀里挣脱出来,站直了身体,紧咬着嘴唇恶狠狠瞪了一眼外面的院子,然后沉默不语低头看着地面。

    曲芸顺着甄辉齐的目光望去,看到那只从血烛堡带回来的幻言鸟羽毛撒了一地,有些神情委顿地蹲在刻耳柏洛斯身旁的角落里。方才想起来这蠢鸟曾经预言过甄辉齐会家破人亡的事情。

    点光初阶的甄辉齐尚且无法触及四维世界的领域,想必是气急之下操纵刻耳柏洛斯把那可怜的蠢鸟修理了一顿。

    说来那肥鸟也是飞来横祸。预言只是人家的习性,又不是包含恶意的诅咒。结果凭空挨一顿揍,正所谓是祸从口出了吧。

    由于幻言鸟的预言准确率极低,因此包括曲芸自己在内平常就把它当个好看的摆设养着而已,谁也没把预言往心里去。

    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幕回想起来,确实是自己有些大意了。甄辉齐身负无法磨灭的悖影印记,自始至终都是被世界所排斥的对象。幻言鸟本身无关痛痒的预言,是否也受到了世界斥力的影响而发生了什么作用呢?

    如果真有这种因果关系的话,恐怕能发挥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但如果自己更谨慎些注意到这一点,就可以提前安排云裳阁的关系者,把危险的可能性掐灭。

    曲芸正想着,就和肥鸟那哀怨的小眼神对上了。萎靡不振的幻言鸟突然一个激灵,对着曲芸口吐人言大声叫道:“你所做的事情将会南辕北辙!你所下的决定将会无法挽回!”

    曲芸抽了抽嘴角,却仍旧不以为意。她的自信来源于自己的行事方式,自打出生以来从没有后悔过,这并不是随便说说的玩笑。

    哪怕再料事如神算无遗策,也不可能百分之百掌控住事情的发展。要说一辈子不吃亏不打败仗不受委屈那即便是神也不可能的。

    但是对曲芸而言,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考虑好种种后果之后的决断。在糟糕的结果出现之前,就用尽全力去抗争去解决。

    哪怕事后证明可能只需要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可以改变结局,那也是当时所不可能想到知道的,再来多少次也一样。所以,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即便无论如何也找不出能导向可以接受结果的办法,事先已经预料所有可能的她也不得不在事情发生前就让自己已经接受最坏的结果。

    这其实并没有多难,即便对于普通人而言。只需要决断前一份谨慎的斟酌,决断时一点果决的勇气,决断后一份坦然的态度而已。当然,对多数人最难的一点还是无论结果如何都为自己的决断承担起后果的坚定。

    这其实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会帮助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事情做得更好。毕竟时间不逆,与之相反的后悔实际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听说你的味道异常鲜美,依子早晚把你炖成鸟汤给大家喝。

    曲芸心中腹诽。幻言鸟倒还没什么反应,只是回复了挨完揍的那种委顿,倒是云裳仙子们不明所以地齐齐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曲芸心中的百转千回,夏子衿一直心情低落地向龙女姐姐汇报着昨晚行动的遭遇:“……然后我们在寻找薛可暧家住址的路上听到了她的尖叫,应该是臧王府的人

    当时我就有点慌,想到他们刚刚肆无忌惮地痛下杀手,我就只担心行动不顺利会让他们同样杀害薛可暧。

    一急之下我就动用法术瞬间冲到了叫声的地方,结果发现他们完全没有伤害薛可暧的意思,只是把她迷晕正要扛走。

    一怒之下,我杀了对方派来的所有人。这不是一时冲动,当时我的优先任务是护送薛可暧安全返回。然后,我在他们尸体中搜到了这个。”

    以拉马克游戏玩家的常识而言,在没有余力活捉的情况下将所有丧失抵抗能力的敌人杀光以绝后患是常识。因此即便是在大庸国土内执行公务,夏子衿的做法龙女姐姐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从子衿小妹妹手中接过来的是一张文件,正是对云裳关系者的逮捕令。“如有反抗,当场击毙”的八个大字被红色粗体标出,而整张命令下方大半则是以左相为首的七十八位朝廷高官的联合签名。

    龙女看过,将文件顺手递给曲芸。

    曲芸却没有接,而是径直走到甄辉齐面前,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真诚地看着对方:“你父母的事情,是我的错,没有更早做出周全的安排。”

    甄辉齐默默摇了摇头,压抑着一点隐隐的抽泣哑着嗓子道:“不是芸姐的错。如果在敌人更强势时就把他们接来,很可能半路上就会遭遇不测,还会被诡计多端的敌人加以利用做局,牵连到大家。”

    曲芸将一双美眸睁得更大,甄辉齐的成长让她有些意外之喜。她没想到他居然可以想到这一步:“生命不复,我没办法补偿你什么。但是我保证,会让所有参与者付出他们难以想象的代价。”

    甄辉齐却是摇摇头,然后抬起仍有些稚气的面孔对着曲芸:“芸姐,我想要亲手报仇,可以吗?无论如何,只有这一次,请带我一起……”

    “好,让我们一起,送他们一个最精美的噩梦。”曲芸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残忍的微笑。

0898 第十八章上 人心善恶自古难(第三十七节)

    说完,曲芸才回身接过龙女姐姐手上的名单。而夏子衿则继续汇报:

    “结果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没来得及完成任务。因为我们刚把他们的人干掉,敌方的援兵马上就到了。如果只有郭子迪在我绝对不会输给他,然而一起到场的还有胡威常。”

    后面的事情无需细说了,夏子衿带的小队牺牲了一人,重伤了一人。而薛可暧则被敌方带走,这是之前通讯中已经简略汇报过的事情。

    龙女微微扬眉,随即对夏子衿浅笑道:“别太介意,你已经尽力了,遇上那家伙,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在这种时机出现,又肯放你全身而退,显而易见他们是故意的了,”曲芸突然插话道:“同样显而易见的阴谋,如果是霍悯阳来做,绝对不会派出演技如此拙劣的演员。”

    同为神醒强者,胡威常比夏子衿要强大许多是公认的事实。两人都是硬碰硬的正面强攻型玩家,如果说夏子衿在遭遇中全身而退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若是毫发无伤,还救下两名手下的性命,更是在对方有另一位强者郭子迪以二打一的情况下全身而退……还看不出问题的恐怕就只有单纯直率的当事人自己了。

    “阴谋?”当事人夏子衿果然还有些不解。

    “他们留在薛可暧家里的人,本身就是放在那等你杀的。而他们存在的意义,便是要这张签名文件落到我们手上。”曲芸三言两语简略地把问题解释清楚。

    这是她在听到霍悯阳出现在法革共时,就已经推测到的事情走向之一,否则她也不会那么着急一定要夏子衿等人连夜行动。

    对于霍鑫?这人她有过不少接触,还是建立过相当详尽的心理侧写的。此人虽有公瑾之才,却少得远见。比起考虑一年后的事情,甚至是短短几周后大庸帝国一出闹剧将会如何收尾,他会着重思考的只有眼前。

    如此,控制满朝文武就成了霍鑫?的视界之下最重要的事情。而对于公主们的仁慈,仅仅是支持臧王造反还不足以断去他们的退路。或许也正是如此,才会有那么多人胆敢在先前的云裳之乱中明目张胆地站到臧王一队。

    而想要断绝这些人的退路,霍鑫?所能想出的毒计就只剩下不多的几个选择了。

    只可惜霍悯阳前往法革共的过程中并非完全没有掩饰行踪,倒是曲芸知道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权欲乱人心啊……若是活得纯粹一点,专心在拉马克游戏中探索打出一片天地,曲芸相信以霍鑫?的才华在历史上所扮演的绝对不会是如今这种愚蠢的小丑一样的角色。

    “所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夏子衿没有因为自己在曲芸面前看起来很笨的样子而恼火。她现在有种有劲无处使的空虚感,只想曲芸给她指名个目标让她弥补自己的过失。

    而看到夏子衿这副模样,一直扬言等自己神醒后要好好教训对方一顿的康斯妮也没有再出言调戏,始终乖乖站在曲芸身后。

    曲芸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平时都会火急火燎的夏子衿,不疾不徐地转向龙女姐姐问道:“之前让你开的名单有准备好吗?”

    龙女一愣,露出了一丝犹豫,但随即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过多次的宣纸神色复杂地递给曲芸。

    曲芸接过纸展开,上面是龙女姐姐娟秀又不失大气的蝇头小楷,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曲芸开始阅读,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卷绕起自进阶后色泽日渐消退,越来越向龙女姐姐那一头银发靠拢的长发。而房间内所有人都安静地等待着。

    这些名字并非极度抽象的字符,而是可以对应到一张张报纸电视上耳熟能详的面孔上。即便是对政治毫无兴趣的曲芸,也能了解其中一些名字代表的意义。

    大约三分钟的安静过后,曲芸挑起一抹俏皮的微笑:“真是有趣。虽然我对你们这个领域相当孤陋寡闻,但这名单上的人我认识的还是太少了。相比之下,反倒是这张逮捕令上的签名中有不少连我也知道的人。

    更有趣的是,姐姐开出的名单上,与霍鑫?这蠢货有意暴露给我们的这些臧王府统治根基的名单上几乎没有几个重复的名字。

    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而言,这不可谓不是最好的消息啊。”

    “这很正常,”龙女姐姐强迫自己忽略掉曲芸那邪恶的笑容中明确的意思解释道:“虽然能站在权力巅峰的人很少有真正的蠢货,但越是高位者,他们所负责的具体事物就越少。

    按照你的要求不考虑人际关系党派势力,单从确保国家机器运转的角度上讲,这些人很少有无可代替的。

    包括你我在内,我们对于大庸帝国的意义更多的在于对外的武力威慑。以你的标准,即便没了我们帝国朝廷也不会因此瘫痪。

    如果非要说顶层权力中有谁是完全无法替代的话,整个大庸帝国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人。”

    “李宗?”曲芸挑眉。

    “对,”龙女姐姐颔首:“他每天所处理的政务是其它国家一个五十人以上团队的总工作量。

    由于修士高度进化的脑域,他可以从容完成这些任务,并借助对方方面面政务的全部精通做到最高效率的统筹规划。这是其它国家行政机构做梦都想得到的能力。

    很可惜,有意向从政的超人本就是少数,更何况这种亲力亲为办实事的苦差事?而李宗所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凡人可能办到的。

    不,或许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大庸帝国第二位以卓越的才能创造奇迹般政绩,身体力行事无巨细地掌管着自己权限下所有的细节的官员,”

    龙女姐姐说着露出苦笑:“一个没有人可以代替的;少了他,朝廷必将承受难以挽回的损失的;而我们却很可能不得不对他赶尽杀绝的枭雄。”

    “霍悯阳。”曲芸默默念出了那个名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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