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冲动，这可不符合你的风格呢。”
会议结束之后，安妮靠在罗杰身边，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地说道：“刚才你宣布要和环球开战的时候，卢卡的表情真的很精彩。”
“别人不知道，你还会不知道吗？”
罗杰捏了捏安妮的脸蛋，笑道：“假装冲动，这不是我们商量好的计划嘛？”
年轻、冲动，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说到底，乐队的几人，哪怕是将年龄最大的胖子也计算在内，平均年龄也不过是三十岁出头。
这样的年龄，正是血气方刚，容易冲动的年纪。
虽然说乐队几人，包括表面上最为冲动的安妮在内，一贯以来都表现得很是老成。
但偶尔做出些不理智的举动，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年轻，一方面意味着无限的可能，另一方面，也注定了他们不会像那些六七十岁的老人一样，可以冷静、理智地分析得失，以纯粹的利益来衡量一切。
不过，在内部会议上冲动的表现，其实只是罗杰几人的伪装而已。
事实上，在开始这次会议之前，罗杰几人已经有过几次私下的讨论，早已做出了与环球开战的决定。
之所以要表现得像是被环球的举动激怒、冲动之下失去理智，一方面是为了做出一种姿态，更好的让卢西恩-格兰奇，以及经纪人团队中的几人接受这一决定，避免一个漫长的争论、说服的过程。
——任何“打工者”，在面对暴怒的老板时，往往都会下意识地遵照对方的要求行事，而不是试图去和老板分析得失、权衡利弊，讨论这一决策是否正确。
另一方面嘛……
就是做给某一个人看的。
“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刘易斯不对劲的？”
罗杰忽然想起这件事，疑惑地看向安妮：“几个月前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刘易斯，是安妮、胖子两人经纪人团队中的一员，曾经是某个八卦杂志的主编，现在负责打理媒体方面的关系。
在这次会议之前，安妮就找上了罗杰和胖子，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刘易斯很可能已经被人收买，正在做一些对乐队不利的举动，例如偷偷向对手传递信息等等。
事实上，刘易斯在做事的时候非常的小心，即便罗杰已经从安妮这里得到了消息，刻意关注之下，也没有发现太多的异常。
如果不是能够从某种“特殊渠道”得来的通话记录中确认，刘易斯确实和环球的某位高层有着联系，罗杰甚至都不敢完全地相信安妮的判断。
不用说，安妮那种科学完全无法解释的诡异直觉，再一次产生了作用。
已经暴露身份的“间谍”，也就不可能再起到原本的效果。
反而，可以利用这个间谍，向对手传达某些信息，诱使对方做出错误的判断。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刘易斯的背叛，这件事的知情人被限制在了一个极小的圈子里。
确切地说，除了乐队四人之外，仅仅只有卢西恩-格兰奇一人知道这件事。
就连为安妮、胖子组建起经纪人团队的唐纳德-克拉克，也就是安妮的老爹，都被蒙在鼓里。
不过让罗杰有些奇怪的是，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十分可靠、忠诚的刘易斯，为何会忽然之间选择了背叛乐队，站到竞争对手那一边去？
无论从名声、利益，还是其它任何方面来考虑，罗杰都想不出，环球能给出什么样的条件，以至于让刘易斯做出这样的选择。
“很奇怪吗？”
安妮看出了罗杰的疑惑，随口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不能收买的。如果一个人无法被收买，那么就去收买他身边的人，间接施加影响，总能达成想要的目的。基于这一点，每一个人都可以被明码标价，这个价格可以是金钱，权利，地位，或者任何一切可以用来交易的东西。”
这番话，再次让罗杰隐约触碰到了安妮心底的黑暗。
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安妮表现出的，都是一副十分乐观的心态，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却又对一切都满含热情。
然而，只有在某些偶然的时刻，安妮才会在不经意之间，显露出阴暗的一面。
确切地说，是对这个世界阴暗面，极为深切的感触。
也只有这个时候，罗杰才会恍然发觉，原来在安妮的心里，这个世界，不是色彩斑斓。
而是黑与灰。
……
另外一边，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的会议，返回家中的道格-莫里斯，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助手。
“您吩咐过，关于‘那边’的事情都要第一时间送过来。”
助手显然是小跑着过来的，脑门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气喘吁吁地将一个密封的文件袋递给道格-莫里斯。
就表现出的态度来看，助手显然十分彻底地贯彻着道格-莫里斯的要求，将“第一时间”这个关键词放在了第一位。
无论事实上就是这么做的，还是故意表现出这样一副态度来，至少助手的这番做派，赢得了道格-莫里斯不少的好感。
“进来休息一下。”
道格-莫里斯推开门，将助手迎进屋内，随口道：“你先自便，我看看这份文件再说。”
这份文件，正是刘易斯送来，内容是关于几个小时之前，在【量子音乐】内部的会议。
文件的内容并不多，只有三页纸，其中近三分之二的篇幅，都用来描述罗杰在宣布与环球开战的决策时，脸上的表情，身体的动作，乃至于说话的语气。
不得不说，刘易斯不愧是搞媒体出身，文笔还是相当不错的。
仅凭着这些描述，道格-莫里斯脑海中，立刻就将会议中的情况还原了出来，并且与真实的情况相差无几。
“想要战争，就给我们战争？”
道格-莫里斯反复品味着罗杰的这番话，许久之后，忽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自言自语道：“虽然说【量子音乐】的规模不大，但是要正面开战的话，我们就算赢了，也会有很大的损失，万一让索尼趁机崛起，那可就划不来了……这些年轻人，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事实上，和几个月前的罗杰等人一样。
尽管道格-莫里斯一力主张尽一切可能，去打压【量子音乐】的发展，但要说真正“开战”，无论是环球音乐集团，还是道格-莫里斯本人，都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事实上，在道格-莫里斯的计划当中，对【量子音乐】的打压，只会保持在某个十分微妙的临界点上。
既不会给对方安稳发展的时间和空间，却也不至于过分到让【量子音乐】忍无可忍的地步。
道格-莫里斯自认为，将这个临界点把握的十分微妙，恰到好处，但却偏偏算漏了一点：执掌【量子音乐】的罗杰几人，可不是自己这样的老家伙。
拥有数十年丰富经验的老人，往往可以做到永远的理性，做事之前会仔细考虑好一切的后果，选择利益最大化的决策。
但年轻人的目光却很难看得那么远，却往往会为了出一口气，而放弃长远的利益。
“失算了！”
道格-莫里斯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罗杰刻意做给自己看的，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但对于这位执掌着一家资产高达数百亿美元的大型唱片集团的职业经理人而言，沉浸在过去的失误中毫无意义。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道格-莫里斯就调整好了心态，不再去后悔之前的策略，而是迅速开始推算，一旦【量子音乐】和环球音乐集团之间正式开战，局面最坏可能会崩坏到什么地步。
以及，要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这一场战争，最大程度的避免损失，甚至是通过这一场胜利，尽最大可能扩大环球音乐集团的版图。
同时，除了【量子音乐】之外，其它的威胁同样也不能忽视。
虽然现在的【量子音乐】在环球面前还很弱小，但却并不是一个可以一巴掌轻易拍死的对手。
一旦开战，必然要吸引环球绝大多数的注意力，这就会给其它潜在的敌人机会。
道格-莫里斯可不会认为，索尼和华纳，会眼睁睁的看着两家唱片业巨头火拼起来，只是隔岸观火，而不去选择落井下石。
同样的，由于环球音乐集团内部股权的复杂性，除了外部的敌人之外，来自内部的威胁，也绝对不能忽视。
反对法国自来水公司，以及自己的那些股东和董事，尽管手中的股权不足以造成致命性的威胁。
但是如果和【量子音乐】的战争，对环球造成太大的困扰，却很有可能影响到那些中立派的选择。
反对派不足以动摇道格-莫里斯在环球的统治，但若是加上那些中立派，哪怕不是全部，只需要一部分，也足够让道格-莫里斯黯然下台了。
在这一方面，隔壁的好莱坞，就在几年之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
华特迪士尼集团的那位暴君，在股东大会上得到了超过三分之二的不信任票，最终只能以“体面的退休”这样的方式离场。
虽然说迪士尼那位暴君在“退休”之后，依然是在全北美数得上的超级富豪，但却失去了所有的权利、地位，以及在行业里的影响力。
和“只是一串数字”的金钱相比起来，后者，才是北美众多亿万富豪和超级富豪赖以为生的根基所在。
对于一位野心勃勃，正在建立起自己音乐帝国的“国王”而言，财富，只是道格-莫里斯通往成功道路上随手捡起的“战利品”。
若是无法通往权利的顶端，有再多的钱，道格-莫里斯也不会在乎。
事实上，这也是任何有巨大野心的富豪们所追求的东西。
就像某位整天把“我不喜欢钱”这句话挂在嘴边的小个子富豪一样，在许多普通人看来，这句话未免有装哔的嫌疑。
但事实上，能够跻身到这个阶层的人，确实没有几个会把钱看得太重。
对于这个阶层的人来说，赚钱，实在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要说完全不在乎，或许未必准确，但若是能花钱买来巨大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他们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事实上，这也是罗杰几人，拼了命也要将【量子音乐】发展起来的原因所在。
赚钱，对乐队来说不存在太大的困难。
而在金钱之外，值得追求的东西还有很多。
大多数明星毕生的追求是名声。
而除了这之外，罗杰几人更加想要获得的，是权利、地位，以及在整个行业当中的影响力。
……
足足思考了半个多小时，道格-莫里斯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文件放下。
送来文件的助理正在喝咖啡，看到道格-莫里斯的动作，很有眼色地放下咖啡杯，直起身子，做出一副认真的姿态。
“帮我联系母公司那边，我希望在一周之内，能够和有足够分量的人对话。无论是在北美，还是在法国都可以，明天上班之前必须要给我答复。”
道格-莫里斯提出一个要求之后，沉吟了片刻，又问道：“针对【量子音乐】的调查，现在是谁在负责？”
助理连忙回答道：“是鲍勃，先生。”
“通知鲍勃，让他增加这方面的投入，我需要得到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信息’！”
道格-莫里斯十分隐晦地暗示了一句，看向还在备忘录上做着笔记的助理，提高音调，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现在，立刻，马上去给他打电话！”
“是的，先生！”
助理被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笔，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个手机。
犹豫了一下，又将平时常用的手机放回包里，换了一个使用卫星频道的加密电话，快步走到角落里，拨通一个号码。
看到这一幕，道格-莫里斯满意地点了点头，皱着眉头，又开始思索起来。
来自母公司，也就是法国自来水公司的支持，在道格-莫里斯看来，是赢得这场战争的关键。
对于道格-莫里斯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说服母公司那边，加大对环球的投入，或者某些“资源”方面的支持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