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四)
“只要能够攻破九边,金陵、晋西、豫南……等地便会有人一并起兵!”
谢平吐出一口气,如果不是这个机会争取难得他绝对不会抛出全部底牌。
按说这些是应该见到了火筛,再跟火筛密谈的。
然而现在火筛显然没有要见大明人的打算,如果连莫日根这关都过不去。
那火筛根本就见不着啊!
“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莫日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甚至他下意识的望向了朱忠。
谢平则是紧盯着莫日根,一字一句的道:“札萨克可以命人查探,若有虚言甘受处置!”
朱忠亦是这个时候,对着莫日根道。
“札萨克,我是觉着可先与大汗言说此事!如何处理,还是看大汗的意思。”
莫日根缓缓的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朱忠,这件事情可是你做保的!如果出现了问题……”
接下来的话莫日根没有说,但谢平心里倒是对朱忠的恶感少了好些。
人家虽然收钱挺猛的,但这事儿到底还是尽心的办了啊!
好歹这莫日根的一番话说明,这朱忠收钱也是办事的嘛!
“哥哥费心了,小弟实在是……”
这回倒是轮到谢平不好意思了,觉着自己也许真误会人家了。
不是人家贪财,说不准真是砸了不少银子去办事儿的。
“唉……兄弟,哥哥也不瞒你。”
朱忠说着,对外张望了一下才叹气道:“这地儿,毕竟是鞑靼人的地盘。”
“咱啊,还得是落叶归根的。”
这言下之意就很明白了,你们白莲若是真能成事儿。
可别忘了我朱忠那也是给你们出过力的,到时候位置可得给我留一个。
谢平赶紧说那是自然,毕竟能够沟通火筛的人对白莲也是很重要的。
朱忠希望白莲成功后能够落叶归根,谢平他们何尝不希望失败后能够藏身漠北?!
“大汗要见你!”
没一会儿,便见得莫日根很快的回来掀开了帐幕望着谢平道。
“跟我走罢!”
谢平刚抬腿,便见得朱忠笑吟吟的留在了帐篷里没动弹。
对着朱忠点了点头,谢平这才跟着莫日根出去。
火筛的营帐显然和其他人的营帐不一样,这间营帐更大。
而同时周边有着无数的狼卫在巡戈,警惕的盯着四周的动向。
“大汗,人到了!”
站在账外,莫日根肃容躬身行礼大声道。
“且领进来!”
大帐“呼啦~”一下的掀开了,莫日根领着朱忠便进了这营帐内。
却见营帐内铺就着大块儿的厚木板条,板上铺设着厚厚的绒毯。
大帐的两侧摆放着案几,最上首的位置略高出一些。
那处案几上端坐着一员看起来年约五十上下,穿着拽撒袍子雄伟壮硕虬髯豹眼的汉子。
“你有一刻钟可以说服本汗,开始罢!”
谢平还没来得及看清这大帐里的摆设呢,榻子上的那汉子便哈哈一笑说出了这番话。
这……卧槽!尼玛这啥操作?!
谢平当场就傻眼了,他没想到才一进门这位大汗就只给了他一刻钟。
甚至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就让他给出说服自己的理由。
尽管高台上的那位如今鞑靼共主是笑着的,但谢平却感到了从心底里生出的一丝寒意。
谢平很清楚,如果他在这里答的不好……
说不准就不是被赶走的问题了,高台上那为火筛别看笑眯眯的。
实际上他手上沾染的人命恐怕不下数万,这样的人会怎么收拾一个他认为无用的废物?!
“弘治皇帝必死!山丹卫可归入大汗所有,洛川一地有数万大军可为前驱为大汗开路!”
谢平觉着自己的大脑从来没有运转的这么快过,甚至他都感觉到自己脑门在发热。
他的时间只有一刻钟,一刻钟内如果这位大汗认为他说的是废话……
谢平,就会像是被处理废物一样的处理掉。
“金陵等地,若是起兵可有十万大军!我白莲还可在京师起兵六千为佐!”
几乎是一口气将这些全都喷薄出来,只求尽快的能够让这位大汗肯定下来。
“陕甘河套,可尽数交予大汗!我白莲只求京师沿线而已!”
谢平的这些条件都是李福达提前给他商量好的,否则的话他哪里敢这么开价?!
“只要大汗进入山丹,我白莲愿拿出铠甲千副、钢刀三千把为礼赠与大汗!!”
这是底价,再要谢平也拿不出来了。
因为李福达告诉他的只有这么多,到底李福达隐藏了多少东西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只有这样吗?!”
高台上端坐的火筛侧耳等待了一番,见谢平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谢平听得这话顿时满嘴苦涩,点了点头:“我白莲能予者,便是这么多了。”
“哈哈哈哈……”
榻子上的火筛笑了,却见他抓了一把自己的虬髯笑眯眯的站起来走到了谢平身边。
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让你的人去山丹卫罢!”
“到了山丹卫,本汗会分出一支骑兵去洛川验证你所说的一切。”
谢平听得这话不由得面露喜色,对着火筛激动的行了一个大礼。
“谢大汗信任!我白莲保证,绝不相负!!”
火筛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话……先不要说的太早!”
“本汗的情谊只是给适合的合作者,想要合作先要证明你们的价值……明白么?!”
谢平躬身行礼,声音低沉而诚恳:“某明白,便请大汗拭目以待!”
“你且去罢!”
火筛笑眯眯的转身回到了榻子上,转过身轻声道。
“等你证明了你们的价值,再来与本汗相见罢!”
谢平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躬身行礼倒退着走出了大帐。
倒是看着他走出了大帐后,火筛苦笑的对着身后的屏风道。
“唉……把你交给了那只小狐狸,也不知道父汗是不是做错了。”
便听得那屏风后传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父汗后悔了吗?!女儿可以留在部族里不走呀!”
“哈哈哈……父汗只是一时感慨,那小狐狸究竟是怎么蒙骗这些白莲的人呐!”
火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苦笑着道:“居然让他们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刺杀明国的皇帝!”
第五百九十二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五)
若是没有经过军事学院的训练,李福达确实还是对于自己刺杀弘治皇帝这件事情非常有自信的。
但经过了初步的训练之后,他就开始有些动摇了。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随着一声声的号子声怒吼着,整片操场被踢踏的“咚咚~”作响。
还好这处操场全部铺设的是水泥,否则的话这烟尘飞扬之下人都看不着了。
令行禁止!
从前李福达对此体会不深,哪怕他曾经去过山丹卫的卫所也不认为大明军伍能够做到这点。
然而在这军事学院内,他真正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令行禁止”!
每一个踏步、每一步手摆动的幅度,都被严格的要求。
站姿一练就是一个多时辰,所有人必须挺胸收腹昂首而立!
甚至这军事学院内,所有人行走坐卧都有着严格无比的规定。
床不能坐人,床下有马扎可打开坐下。
院内行走三人成列两人成行,左出右进必须按照规定行走。
胸前金星乃是职衔标识,穿得这身军装则不必行跪拜礼。
下级只需率先肃容对上级行军礼即可,受礼者亦须回礼敬之。
一切都是方方正正、一切都需规规矩矩,甚至连洗手台上的净口的口杯、毛毡都得摆放整齐。
那床单必须每日拉直打整,连被褥都得必须按照标准折叠!
旁人看着抱怨麻烦,碍于军纪却不得不做好。
然而李福达从这些细节上,能够看到的更深。
这看似简单的点点滴滴,无一不是在塑造他们这群受训者的身心。
规矩!一切都有规矩,一切都必须依照规矩!
旁人或许不自知,但李福达却看的清清楚楚。
仅仅是两周的训练后,从他们这些指挥使再到下面的武举子身上的变化。
首先的就是精气神,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就会含胸拔背。
行走时操演的步伐、步距不由自主的迈出,而对于军纪的敬畏让他们学会“令行禁止”。
原本身上的散漫气息、江湖草莽气息,顿时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则是类似于这里教官身上那种,彪悍无比的气息。
在这等军伍的护持下,自己……能成功的杀掉弘治吗?!
李福达现在心中开始出现了动摇,哪怕是他成功的杀掉了弘治皇帝。
在这等军伍的追杀下,能活下来吗?!
在这等军伍的护持下,登基的太子朱厚照能否镇住阵脚?!
李福达现在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自信了,他甚至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要逃离。
老李不知道的是,在外面的门徒从开始想逃离到最近已经不想造反了。
为啥?!特么快到领月银的日子了啊!
这总使亲、副总使亲,哪儿有银子来得亲啊!
会被他们忽悠着来卖死命的,大多数其实都是活不下去的军卒、百姓。
他们平日里都是受尽卫所将校、当地豪强欺凌的,甚至还有些背负血海深仇。
李福达敢用他们,也正是看中了这点他们不可能和大明妥协。
但李福达没想到的一点是,他们其实也是普通人啊。
大家如果真能活下去,谁特么愿意脑袋别裤腰带上造反啊!
原本都是不愿意干活儿的,但副总使、教头、香头们说这会耽误总使的大事儿。
大家也就勉勉强强的干了,没想到居然还真有肉食。
而且提前完成了,还真给每人一只蹄膀!
这一下子所有人的心思就不一样了,蹄膀都给了月银能不给么?!
想到这就快要干活儿足一个月了,也就是要说到了领月银的时候了。
这些个底层的白莲门徒们心思就不一样了,若是继续干这么二三年。
自己再存上点儿,多卖些力气、用心学学本事做个老匠户。
那二三年下来,咋地得有个三四十两了罢?!
工地上可是包了吃住的,不用花啥银子。
监工、验查的大匠也说了,若是做的好成匠户月银还能更高。
一想到这点,卧槽!谁特么还有心思造反啊?!
造尼玛的反啊,大家挣银子、置地盖大屋过日子才是正经啊!
底层的白莲门徒其实也不是真傻,都知道哪怕是造反起来了好处也分润不到他们多少。
反正都是活不下去了,为啥不咬牙拼一把?!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好像大家有机会活下去。还能活的不错的样子……
“父亲,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人心就散了……”
李大礼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然而他却对此束手无策。
好容易李福达能够在两周后,从军事学院以表现优异的机会出来。
得到了消息的李大礼,便不管不顾的找了过去。
“大仁,你那边有何消息?!”
李福达没有直接回答李大礼的话,而是问起了一起前来的大儿子。
一身管家模样装束的李大仁躬身轻声道:“父亲,已经确认老头儿肯定会出来!”
点了点头,李福达陷入了沉默。
过了会儿挥退了李大仁:“你且回去,尽力打听清楚时辰、护卫人数!”
“明白了!”李大仁点了点头,随即躬身告退。
李福达沉默了一会儿,面色平静的对着李大礼点了点头。
李大礼这便走了出去,将外间的文杰唤了进来。
这里是军事学院边上的一间小餐馆,以卖鞑靼烤肉为生。
店子虽然不是很大,却又好几间的内间。
绿林中人到京师收消息、打探情况,亦或是相约商谈秘事都会选择这里。
“文杰,某与你相交亦是十数年了……”
文杰进来后躬身见礼,李福达摆手让他坐下轻声道:“你且说说,此番……”
“我等能成大事否?!”
文杰听得这话心头一颤,脸上却带着苦色。
“总使,属下亦不敢瞒您……”
文杰似乎很是犹豫,但还是咬着牙轻声道:“此番京师,恐怕难成大事!”
李福达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居然是点了点头。
“其实,某也是如此看的。”
边上的李大礼听得这话不由得手上一颤,便见得李福达缓缓的站起身来盯着他们二人。
“然而,某家不甘心!不甘心呐!!”
第五百九十三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六)
一度,李福达认为自己是这造反世家数代人中最接近于成功的。
即便是没有成功,也能够重伤这大明国。
但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他想多了。
国防军接手晋阳卫防务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这支军伍与以往大明军伍的不同。
然而当时他赶着到京师来,亦不曾细看。
直至抵达了京师,进入了帝国皇家军事学院内就学。
李福达才真正的感受到了,成体系的训练之下一支军伍可以强大到什么程度!
然而他亦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如此去训练军伍。
为何?!因为太烧钱了啊!
帝国皇家军事学院这一期的人数约为三千余,其中他们这些指挥使级别就读的“指挥系”一百余人。
除了他们这些指挥使之外,便是曾经在数次作战中立下功勋升职的。
余下的亦分为两种:现役哨长凭功勋推荐就读,及各布政使司武举子。
这些人每日苦训,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哪样不得烧钱?!
早饭的大个儿肉包子,一碗碗的豆浆、杂粮粥。
午饭大块儿的肥猪肉,俩拳头大小的馒头、大盆的杂粮粥。
晚餐清淡点儿,但一荤三素还是有的。
跟着食堂一并出来采购的李福达扫了眼采购单子,瞬间心就凉了半截。
为何?!因为采购单子上显示,每月军事学院仅猪便须八百余口。
这还是活猪!除此之外,还会购羊三百余口。
更别说其他菜蔬、偶尔的果品了,拢共算下来军事学院一个月的食堂采购就得四千余两之多!
这……尼玛!简直就是烧钱啊!
更别说那些打造的铠甲、军械,还有那军事学院内的训练场地、阁楼礼堂。
拢共造下来,恐怕没个二三百万两银子打不住啊!
这还未算他们所拿的月银呢,月银最高的十余两、最低亦有三四两。
每月仅仅是他们这些人领的月银,就得五千余两。
直白的说,就是仅仅养这帝国皇家军事学院里数千学员每月就得万余两银子啊!
若是拓展到如今数十万国防军,军械整备、训练、日常消耗、月银发放……
恐怕每月砸进去的,咋都得好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这特么……李福达咋养?!
他李福达就是砸锅卖铁、坑蒙拐骗,举家带着信徒们到处卖肾卖身卖苦力,也养不起啊!
若是弘治皇帝得知李福达咋想,估计会感慨万千。
还好朕有痴虎儿置办下的产业、收回的田亩支应,军械营造局各司又能生利不少。
不然这每月几十万两银子……朕特么也养不起啊!
但就这么放弃了?!李福达不甘心。
尤其是在李大礼与他说了,现在人心浮动的情况下。
李福达就更加的不甘心了,他已经悲哀的发现若是如此下去恐怕造反再无空间了。
现在找准机会行险一搏,或许还能有那么几分机会。
可若是任由大明如此发展下去,再从京师拓展到冀北、豫南、晋西……等等一片区域。
他李福达、他白莲,哪儿还能鼓噪着人起来与大明对垒?!
千里求官只为吃穿,半生忙碌仅为口粮。
李福达很清楚,若是有了口粮可饱腹、更有奔头在前方。
那谁还傻不楞登的愿跟他造反啊?!活不下去才被迫要造反的啊!
“文杰,某亦不会让大家送死!”
李福达扫了一眼文杰的脸上,沉声道:“你先使人打探一番,不要吝惜银子!”
“‘老头子’什么时候出来、带多少人,最好全都摸到!”
文杰躬身低头应是,李福达则是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若是事有不济,我等便再待时机!此番入京,亦是我等蓄积军伍之机!”
这话要是叫弘治皇帝听到了,估计能直接笑死。
你以为痴虎儿折腾这军部是为何?!
便是为了收回军权呐,且断绝了原卫所自行打造军械、自有粮秣的问题。
屯田尽数收回划归军部,再由军部呈交户部放与百姓自耕。
每年所收户部依市价,折合银币将账簿交予军部、将现银押送内库。
内库再根据各军所需,发放银两采购。
指挥使司为一旬申领一次,下辖卫所每月申领一次。
军械拨付则是收旧换新,若丢失则需罚银甚至除名军伍。
各级将校尉官晋升,全需功勋考核、军事学院或军校内再就读毕业方可获封。
更别说就读毕业后,分配区域必然非原籍而是转封他地。
同时各指挥使司负责将校,每五年一次转任……
如此种种规矩,就是为了避免擅权之事发生。
可惜的是李福达对于军部、新军制几乎一无所知,所以还自以为能够如晋阳卫一般渗透进去。
“是!”
文杰躬身应是,随后便被李福达抬手挥退。
又写了几封信让李大礼带回去,稳住那些在干活儿的白莲门徒。
李福达这才神色阴郁的离开了这里,与采购的队伍汇合往军事学院内归去。
“虎哥儿,叫我说一气儿把他们全办了不就完了?!费那事儿干啥!”
熊孩子朱厚照如今身高已然已接近了一米六,体重更是接近于百斤。
身上的肌肉充满着男性阳刚之美,轮廓虽还是带着少年的稚气却亦开始崭露出菱角来。
刚刚打完了对战,从药浴池子里泡完澡出来的他被雾水熏的唇红齿白。
穿着一身玄色的道袍,在与张小公爷饮茶。
“此事殿下当多加学习,殿下尚小不知杀人、强攻非上上之策。”
张小公爷笑着帮这熊孩子把衣服拉扯直了:“都大人了,得注意一下仪容。”
“我又不靠脸蛋儿吃饭!”
熊孩子撇了撇嘴,随即看着张小公爷那张帅的几乎让大明无数女子倾倒的俊俏面儿。
不由得叹气道:“且,我再好看也没有虎哥儿好看呐……”
如今在大明,读书人们推崇的是张小公爷横溢无双的才华。
勋贵商贾们推崇的,是张小公爷那无以伦比的计然神策。
而女子们……首先推崇的,便是张小公爷那张俊俏至让她们沉沦的脸。其次才是才华。
米鲁当时说小公爷的那句“不见螭虎终身误,但见螭虎误终身”之语,不知怎的传出去了。
顿时无数女儿家哀叹,此言一句便是道尽奴奴心声矣。
巡桃林的原本是张家的老亲兵们,可自从各家小姐、青楼大家们居然开始闯桃林后。
老亲兵们顿时就尴尬了,我特么管还是不管啊!
于是,姬武将们只好将巡桃林的任务接过来。
毕竟她们亦是女子,对于此事好处置很多。
为了应付这事儿,足利鹤小姐姐发挥了自己组织的特长。
与米鲁一并攒了一个“缟螭虎社”,这是个女儿家谈诗论文的诗社。
看名字也知道,这必然是个关于咱们张小公爷玉螭虎的诗社。
这“缟”倒是有专门的说法,典出《左传襄公二十九年》。
其曰“聘于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西晋杜武库则作注解。
“吴地贵缟,郑地贵,故各献己所贵,示损己而不为彼货利”,这意思就很明白了。
本宫这诗社不讲身份贵贱,只取己贵而惠与社友。
何为“己贵”?!她们加入诗社的,其贵必然就是玉螭虎张小公爷啊。
诗社之人,不讲身份贵贱。
每五日则抽签许一行人入桃林,与张小公爷相见一番。
已得者则需等下一轮,未得者继续抽签相见。
保证诗社的每一个人,都有机会与张小公爷相见一番。
但平日里桃林是不许闯的,否则诗社除名并暂息抽签见面。
不得不说,足利鹤小姐姐带着米鲁这两位有着权谋之算的大家当真厉害。
三两下的便将这事情摆平,甭管是勋贵家女还是青楼大家全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虎哥儿,你说这李福达他还会继续造反之计么?!”
熊孩子朱厚照很快的放下了心思,对着张小公爷问道。
笑着给这熊孩子剥了一个橘子,小公爷轻声道:“无论他是否继续,此事都无碍。”
“呃……为何?!此人世代造反,一直都是国朝大忌啊!”
熊孩子听得这话,不由得直接傻眼了。
内阁、军部再到他父皇弘治皇帝,对于此事都不敢不重视。
怎么到了张小公爷这里,似乎这件事情于他而言不再是大事儿了?!
“若他临时起兵,的确所害甚大!国朝镇压,生灵涂炭……”
张小公爷说着,缓缓的站起来走到了草庐边上。
“现下既然国朝已经知晓了,那么他动或不动都不过是笑话而已。”
转过身来,看得朱厚照还待再问。
张小公爷笑着摆了摆手:“让殿下全程观摩此事,便是为了让殿下学习。”
“若是一切由我揭破,那还有何就学寓意耶?!”
拍了拍熊孩子的肩头,张小公爷笑着道:“且待此事完结,殿下写一份心得与我罢!”
朱厚照见此,只能是撇了撇嘴。然后独自开始琢磨了起来。
弘治十五年,三月丁亥。
上御:于新贡院,策会试中试举人唐寅、徐经等二百九十九人。
大明帝国弘治十五年壬戌科,终于走到了最后一程。
无数人在翘首以盼,因为这次的殿试结束后真正的“考试”才会开始。
于文,经筵辩场之不见刀枪的厮杀。
于武,李福达默默的望向了军事学院内的天际……
第五百九十四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七)
弘治十五年三月丁亥,殿试毕。
钦命谨身殿大学士刘健、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东阁大学士谢迁……等,入院充殿试读卷官。
次日,金榜出。
一甲赐进士及头名状元唐寅!
无数举子见此,长叹不已。
“恩师!!”
那皇榜下之唐寅已是浑身颤抖,望着那皇榜数次方才转过身。
竟是整个人推金山、倒玉柱,对着那桃林方向“扑通~!”一声便是大礼拜下。
头颅在那石板上磕的“砰砰砰~”作响,他的一起来的江潮、许庭光二人赶紧上前便要将他搀起。
“恩师啊~!恩师再造大恩,弟子粉身碎骨亦难报偿!恩师!!”
再抬首时,唐寅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呜咽。
那额头上满是血迹,身上尽皆尘土。
但却无人笑话他半句,这些举子们都清楚唐寅是如何一路走来的。
弘治十二年舞弊案,对于他的名声和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即便是国朝判定他未曾舞弊,但这名声挂出去了如何能止耶?!
但唐伯虎这次直接连中三元就不一样了,人家上回能直中解元这次又连中三元。
你说人家作弊?!人家这本事,完全不屑作弊啊!
“恩师再造大恩,李徵伯没齿难忘!今生若徵伯有负师恩,天厌之!天厌之!!”
边上的李兆先李徵伯,亦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礼对着桃林方向拜倒。
整个人竟是嚎啕大哭,江潮等人赶紧上前去又将他搀起。
知道李兆先情况的便叹着气,对着身边人解释了一番。
作为大学士李东阳的儿子,李兆先的压力不可谓不大啊!
父亲是四岁能做径尺大书法的神童,稍长又拜黎文僖公为师。
更是三年连过乡、会、殿三试,二甲第一的庶吉士。
然而李兆先却屡试不第,举人都没考上一个。
若说压力不大怎么可能?!
“恩师再造大恩没齿难忘!衡父若负师恩,天厌之!天厌之!!”
徐经那更是激动的“砰砰砰~”的不住磕头,脑门上顿时猩红一片。
天见犹怜,徐家数代人倒在了科举这条路上。
徐经可谓是家族中如今最有希望,能够走下去的一人。
弘治十二年的那场科举舞弊案,几乎让徐经从此彻底绝望。
是张小公爷一手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如今得中一甲三名探花郎。
这下,总算是能告慰先祖了。
其余的举子们听得身边知道情况的,说起这三人的故事顿时不胜唏嘘。
若非是玉螭虎这位少年恩师鼎力相助,恐怕这三人还在尘世间挣扎打滚罢!
祝允明等人亦是激动无比,他们虽然未曾高中于一甲之内。
但二甲前三十名,已是足够让他们激动的了。
小周管家的马车早已经在旁等候,将这些个自家少爷的弟子们好生哄上了马车这才离去。
看着马车的尘烟,一众举子们心生唏嘘。
而那些不曾及第的举子们则是若有所思,似乎……玉螭虎开了一间学馆?!
弘治十五年三月庚寅,上御奉天殿钦赐唐寅、李兆先、徐经……等进士及第出身。
并差文武群臣行庆贺礼。
弘治十五年三月辛卯,钦赐进士恩荣宴于礼部,命太师英国公张懋主宴。
三月癸巳,赐新科状元唐寅朝服冠带,赐诸进士宝钞。
三月甲午,新科状元唐寅上殿,率诸进士上表谢恩……
弘治十五年壬戌科,终于尘埃落定。
其时,李福达刚刚结束了长达一个月的封闭强训。
科举结束,军事学院亦放假一日让他们游览一番京师。
李福达走出了军事学院,笑吟吟的与那些同窗告辞言道自己要去访友。
随后便脱离了人群,拐了几圈确认没有人跟着。
这才留下了暗记,让人用车马来接自己。
中途上再换乘了几次,最后李福达换上一身绸衫变得大腹便便留着老鼠须。
胖胖脸上的三角眼,让人丝毫看不出他之前原本的那副相貌。
顺着潮白河往大道上走一段儿,便会见着一条老旧的土路。
车子驶过黄沙土路,便会来到一丛树林边上。
树林内有着一座小屋,看起来似乎是猎户们歇脚的地方。
文杰等几人,已经在屋子里恭身等候了。
“情况如何?!”
小木屋里极为简陋,四周围布满着李大礼带来的汉子。
这些汉子们手上握着钢刀,警惕的瞧着四周围。
“‘老头子’已经确认三月戊戌,将出京往经筵辩场主持开场!”
却见文杰恭身垂首,沉声道:“但……护卫人数,未曾打听到。”
李福达点了点头,回首望向李大仁。
李大仁见状赶紧向前几步,低着头道:“几个消息源头显示,与文副总使所言一致。”
“只是……护卫方面,亦未曾有消息。”
李福达点了点头,这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弘治皇帝出行的时辰能打听出来,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如果连护卫的情况都打听出来,李福达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不是陷阱。
“门中其他人情况如何?!还有波动否?!”
李大礼听得父亲问话,赶紧站出来低声道:“现下好多了!”
“此番虽是工地上发了月银,但工地上的活儿亦接近收尾……”
李福达呼出一口气,这种工地本来就是一期做完就结束的。
门中的门徒们虽是收了月银,却也知道这只是此一回。
下回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活儿呢。
阔且,他们本来的身份可全都是白莲门徒啊!
这件事情如果揭破了,他们谁都不落好。
“飞鸽传书,让谢平他们动起来!”
李福达呼出一口气,沉声道:“你们加紧打听,哪怕只是模糊的消息也好!”
“是!”
几人恭身应是,李福达则是继续问道:“金陵那边的货到了没有?!”
“到了,但太扎眼全都存在货栈里。”
李大仁听得这话,站出来垂首道:“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李福达听得这话,呼出了一口气。
缓缓的站起身来,开始吩咐一些细节上的事情。
譬如那些刀剑虽然不可以露面,但还得不时去检查一番不要出现什么问题。
下面门徒的心思要注意,别让他们有了二心。
再有就是其他的消息,也不要轻易放过。
尤其是各家勋贵亲兵的调动,还有在宫内执勤的侍卫们多加接触。
如此林林总总的一大堆,聊了近两个时辰才堪堪散去……
经筵辩场的讲学在会试开始后,便没有再举行了。
各家都知道,殿试之后陛下将会亲自主持这场经筵辩讲。
谁能够决胜而出,谁就能够代表着今后国朝科举的主流!
甚至一定程度上,他们将代表着儒家官方承认的学派。
无数人都在翘首以盼,以至于大家对于唐寅他们考得一甲这件事情仅仅是唏嘘了一会儿。
然后注意力继续放在了这次经筵辩讲上。
在诸家学派们刚刚抵京的时候,还有各自学派的官员们往来见礼。
而在会试之后,这种往来完全绝迹。
大家都知道,无数双的眼睛都在盯着这经筵辩讲上。
如果这个时候还互相往来,那实在扎眼。
对于双方来说,这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瓜田李下,授人于柄啊!
湛甘泉此时已经移居了,如今他住在靠近潮白河的这专门的别院中。
当初大家搬过来,原因很简单。
这地方的营造是皇家、勋贵及户部,在朝中的诸家子弟们暗示了一番。
并出钱给他们包了院子,大家一琢磨也就搬过来了。
但真的搬过来后却发现,这地儿还真是不错!
侧可见潮白河水滔滔,内有活水浅湖锦鲤池塘。
小院零零散散的散落在四周,错落有致下又别有一番风情。
门前铺设的是水泥十字路,还有暗渠中潺潺流水而过。
桃树、柳树,在这处别院四周随处可见。
整个别院四周却是由高墙围上的,更有军伍中下来的武侯更夫穿着制服昼夜巡查。
“咕嘟~咕嘟~”湛甘泉在自己的草庐亭子里煮着茶,他现在就很满意这里。
伦文叙没有再过来,湛甘泉现在是带着自己的弟子在这别院中居住。
一栋别院入门则有影壁,穿过便见明堂。
左右厢房为客房,明堂之上有二楼为主卧、次卧及书房。
明堂后方则是饭厅,拐出便是厨房。
卧房内皆设有浴室,茅房有三处有水可冲去。
不知这茅房是如何设计的,居然没有溢出臭味儿。
“老师,庠序教谕部已将公函送来了……”
远远的,一名弟子缓步上前恭身将一份信函递上。
“是信之公亲自送抵的,言道还有其他公函须送抵便没来拜访。”
湛甘泉点了点头,接过这封信函便摆在了身边。
“坐,静气。饮茶。”
几个弟子知道他的脾气,告了一声罪便恭身坐下了。
“你们可知,为师这次为何一定要前来京师参加经筵辩讲吗?!”
几个学生听得这话,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
其中一人站起来作揖轻声道:“老师是为了弘我名教,传播学问!”
“此为其一,但非全部。”
湛甘泉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的学生们,轻声道:“经筵辩讲固然重要,但……”
“有一人,比经筵辩讲更重要!”
第五百九十五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八)
“老师……”
学生们愣愣的望着湛甘泉,而他却举目顺着潮白河往外望去。
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了学生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数年来帝国变化激烈,山岚烟雨风波乱!其根,则是在那位少年人身上……”
湛甘泉说着,捻须而笑:“《周易系辞》曰‘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为师得悟,曰‘变则通,不变则壅;变则兴,不变则衰;变则生,不变则亡’!”
老人说着,背着手转过身来往着自己的弟子们轻叹道。
“变之基,乃其人。重于经筵,却不重其人。岂非如冠子《天则》之言耶?!”
学生们听的湛甘泉此言尽皆站起,躬身长揖到底声音恭敬:“谨受恩师教……”
冠子,据东汉应仲瑗《风俗通义》载曰:
“冠氏楚贤人以为冠因氏焉,冠子著书。”
班孟坚作《汉书艺文志》注曰:“楚人,居深山,以为冠。”
其言录下,谓之《冠》。后世又称《冠子》。
《冠子天则》的那句话,便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原句。
其曰“一叶蔽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声”。
湛甘泉的意思,就是那些蠢货们都只盯着经筵辩场、经筵辩讲。
可他们也不想想,这经筵辩场最终根子在何处?!
那位身形音容隐没于桃林中的玉螭虎,才是这天下变革的搅动风云者啊!
蠢货们居然被这经筵辩讲遮了眼,不知道去探究这根底……
着实愚钝!
山丹卫,城墙上军卒身着铠甲无比紧张的四处巡查。
从十数日前山丹卫外就开始发现有鞑靼的精骑在活动,整个山丹卫顿时无比紧张。
周边百姓甚至连夜迁徙出城,撤往后方大城先行暂待。
而此时的山丹卫是什么情况呢?!
《重刊甘镇志兵防志军制》载:
“原额兵六千七百七十名,实际一千五百五十一名”,这特么是个兵员缺额高达五千多人的卫所。
这片区域又有多大呢?!
《重刊甘镇志兵防志堡寨》载:“山丹卫领堡一十有六”,十六个堡子才一千多人。
而且这堡子也不是平均分配人手,比如石峡口堡。
其“轮戍兵常额二千二百二十八名,实在兵七百零二名,其中骑兵六百三十七名”。
这一个石峡口堡子,就占掉了七百多人。
剩下的十五个堡子里有多少人,这就可想而知了。
于是,当鞑靼精骑开始出现在周边的时候。
不需要卫所这边知会,沿途的百姓们很理智的选择直接连夜拖家带口进大城里去。
山丹卫外二十余里处,火筛的大营就扎在了这里。
谢平恭恭敬敬的将一张纸条递给了莫日根,直至现在他也不能靠近火筛二十步。
和他完全不同的是,朱忠、铁佛却可以在火筛右侧坐下来。
甚至火筛还不时会叫他们上前,给他们赐酒。
“你们的总使,已经确认要发动了吗?!”
火筛笑吟吟的接过了这张纸条看了一眼,摆手就让莫日根拿回去。
谢平躬身行礼恭敬无比的道:“是的!大汗,现在可以行动了!”
“哈哈哈……好!我们就从山丹卫开始,让本汗看看你们白莲的实力在哪里!”
火筛轰然起身,对着身边的莫日根沉声道:“让孩子们都动起来!”
“是!!”
莫日根昂首之下匆匆而去,未几便传来了轰鸣的吵杂声。
火筛哈哈一笑,摆手让他们随着自己走出了大帐。
却见账外无数的鞑靼骑兵们翻身上马,牧民们驱赶着牛羊、收起帐篷。
谢平虽是白莲的重要人物,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心怀造反之梦的绿林土鳖啊。
他平日里最大的见识,也就是那些卫所里百十号亲兵的千户。
其余卫所军卒散漫糜烂,跟他们绿林里稍微大点儿的山寨都比不了。
火筛如今是整合了整个鞑靼,麾下精骑五万有余。
带牧民十余万,拢共下来二十余万人黑压压的一大片。
这如何能不让谢平这等仅仅是见过数百号人的绿林土鳖,现场就给吓傻啊。
因为白莲即便是平日里集结人手,那也都是极为小心的。
了不得三千来人了,可人家这一家伙那就是数万骑兵、二十余万人的移动……
“快!让人马上通知山丹卫,立白旗放人入城!!”
谢平脑子嗡嗡嗡的作响,赶紧对着远处跑来的白莲门徒嘶吼着。
没辙,轰鸣的马蹄声之下不嘶吼根本就听不见。
那白莲猛图跌跌撞撞的跑向了战马,随后快马出营杀奔山丹卫各堡。
“走罢!本汗应允你,若是白莲真的展现出实力来……”
火筛背着手走在前面,声音幽幽的传来。
“那么,本汗不介意派出五千骑助你们成事!”
谢平听得这话不由得有些激动了,这至少是火筛第一次松口要派兵相助。
若得火筛五千精兵相助,那么洛川的起兵未必就不能杀抵京师啊!
只可惜晋阳卫现在被调离了,否则的话洛川配合晋阳卫起兵。
再杀往京师,未必就大事不成呢!
“大汗,多说无益!且看我白莲之力罢!”
谢平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他知道想要从火筛这里得到更多。
那么白莲就需要展现出与之相匹配的实力,否则的话火筛哪怕是去了五千精兵。
若是事有不济,恐怕人家这些骑兵跑的也会更快罢。
山丹卫的数个堡子外,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
便见得几骑率先远远的拍马杀来,堡子上的几个汉子看着那几骑打出的旗帜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开城门!亮白旗!!”
几名军卒听得这话似乎丝毫不讶异,飞快的吼叫着让堡子开启大门。
亦是同时,大明的军旗从城墙上被摘下。
一杆巨大的白旗被树立起来,堡子内的数十军卒尽数涌上城头观望着。
随即他们便感觉到了地面“隆隆隆……”的震动。
“来了……来了……来了!!”
白莲门徒们无比激动,
“总使大人妙法无双!神通广大!真空家乡,世间无双!!”
第五百九十六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九)
“撤!赶紧撤!!”
石峡口堡子千户声竭力嘶的嚎叫着,身后跟着六百余骑隆隆飞驰。
挡不住!明显就挡不住的。
四周围的堡子几乎全部失陷了,这位千户甚至能够看到远处的堡子挂起了白旗。
他只有六百余骑啊,可漫山遍野、遮天蔽日轰然杀来的鞑靼人少说数千骑!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这六百余骑飞马后撤。
再慢点儿,说不准就被人从后面直接围住了。
如果没有其他堡子形成犄角互相协助防御,仅仅是他孤军奋战也许一天都撑不住。
山丹卫一十六堡,仅仅是不到半个时辰全部陷落!
直接举起白旗换上了白莲门徒衣装的,就达十三个!
随着十六堡陷落的同时,之前隐藏在山丹卫附近四千余人亦同时窜了出来。
谢平也是这个时候,总算是感到了丝丝的底气。
好歹他现在手上有着五千余战力了,虽然这些人跟鞑靼精骑比起来……
那也就是西夏铁浮屠跟丐帮分舵一摞乞丐大聚会的区别,但长短是棍儿、多少算批人啊!
“大汗!大汗!此番十六堡,亦顺利拿下!不知道大汗……”
有了人手,谢平就有了去找火筛的底气。
火筛此时带着铁佛等人,则是在城墙上巡查了一圈。
见得谢平过来,便笑着道:“五千骑,本汗会让莫日根、朱忠随你的人一并去。”
“只要你的人跟得上。”
谢平听得此语不由得大喜,火筛则是摆手道:“但这十六堡所获粮秣甚少……”
这话一说,谢平心里一顿敲里吗!
尼玛捞了大明山丹卫一十六堡还不满足,还要劳资给粮秣!
但看着堡子外已然入关虎视眈眈的数万鞑靼骑兵,谢平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既然是准备在洛川骑兵,自然是准备的粮秣不少。”
好罢~好罢,看来人家这都安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谢平还能说甚子?!
“还请大汗出兵,某这便修书一封让人立即往洛川准备……”
说着,谢平吐出一口气道:“某亲自随您的骑兵前往!”
火筛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神中尽是“小伙子,很懂事嘛”的表情。
“此事倒也并非不可,只是你走了这里的五千余人……”
谢平对此倒是自信满满:“大汗不必担忧,某会带负责的几位与您相见!”
“他们会为大汗先驱,为大汗开路往秦地进发!”
火筛笑眯眯的对着谢平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此甚好!”
说着,便命人将莫日根、朱忠叫过来。
鞑靼本部四千骑,及铁佛、朱忠那边的一千投靠来的大明人一并出发。
与谢平一并,往洛川杀去!
谢平则是呼喝着让人领过来三人,这三人见得谢平赶紧拜下。
“见过副总使大人!”
谢平呼出一口气,将三人搀起来并将前面的那位一把带过来。
“大汗,这位是苏豪清!为我白莲护法,亦是此番起兵山丹卫领兵之人。”
这汉子看着年纪四十上下,高瘦白面一双倒三角眼让人看着便有些心惊。
但这汉子却不敢跟火筛吊歪,别人不清楚他在山丹卫能不知道火筛的大名么?!
“苏豪清见过大汗!”
火筛笑眯眯的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苏豪清也知道,自己在人家火筛面前屁都不是。
给他个笑脸就不错了,毕竟人家这可是跟大明真刀真枪干了不少仗的。
谢平也清楚,自己手上现在就一溜的乞丐杂兵。
人家火筛是鞑靼精骑,瞧不上他们也属正常。
“大汗有事,可命苏豪清前来即可!他可代表我白莲说话。”
火筛照例亦是嗯了一声,无所谓的用着马鞭抽打着靴子便直接走开了。
苏豪清低着头,脸色有些难看。
“老苏,你且先忍着!莫要与火筛冲突,要以总使大人、神教大事为重啊!”
见得苏豪清脸色不好看,谢平只能是叹气安慰道:“某在塞外,亦是求着人家相助的……”
“若无火筛助力,这大事如何能成?!将来兵强马壮,不愁找不回这个场子!”
苏豪清对着谢平拱手沉声道:“某晓得轻重,副总使且放心!”
“好了,你且回去安抚一下孩儿们。莫闹出事端来。”
谢平对着他拱手道:“兵贵神速!某这便与火筛的骑兵往洛川去!”
苏豪清神情肃然的点了点头,谢平则是匆匆下去与火筛要求立即出兵……
京师内,人群熙熙攘攘如故。
军事学院集训了一段时间后,就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了。
队列操演、军纪要求依旧如故,但他们的训练重点放在了小阵型互相配合作战上。
据说第三个月是最新式的火枪、火炮的使用,很快他们将会学习到骑兵作战的要点。
呆在军事学院中的李福达则是越学越心惊,越学心越凉。
尤其是知道皇家军官学校所学,乃是对敌直接作战之后他就更加心凉了。
那些可都是从战阵上拿到了功勋的老卒啊,若是再经历此训成为将校。
可想而知他们回到了军伍中后,整个军伍的作战能力会提高多少。
越是了解就越是恐惧,这种恐惧甚至让李福达在半夜惊醒。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底细一点儿也不干净。
也就是说,他正在受训、正在了解的这支军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成为擒杀他满门的主力。
必须动手!无论成或不成!
李福达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继续下去的话他不会再有机会起兵。
大明现在走上的路途他已经完全看不懂了,他只看明白了大明越来越强。
若仅仅是如此他认怂,从此做个顺民亦无不可。
但作为造反世家,他留下的尾巴太多了!
顺着尾巴一路追查下去,他李福达的身份迟早要曝光的。
到时候……那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啊!
“此番放手一搏,功成则顺势起兵亦搏天下!若是不成……”
李福达双眸中闪过一丝丝的狠厉:“也需斩了首尾,好歹给我李家留下些许根子!”
第五百九十六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十)
几匹快马在官道上飞驰,那马上的汉子毫不避讳的挂着明晃晃的刀剑。
这几个汉子面目阴骘、身材高矮不一,然而从身形便可看出来都不是善茬儿。
几人在寨子城前缓缓的勒住了马头,互相看了眼。
便有一人用皮袄将刀藏起,随后打马继续往前朝着城门行去。
城门前几个衙役打着哈欠在收城门税,见得来人几个衙役顿时不打哈欠了。
赶紧站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来人,来人点了点头。
拨转马头便打了个呼哨,远处停留的那数人飞快的打马过来。
“让老狗他们准备一下,副总使大人已经带着大军入关了!”
这话听得几个衙役一阵激动,昂着头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
但那汉子却看着他们道:“莫要呼喊,赶紧准备去!”
这些个衙役们居然连城门税都不收了,几把抓上了篮子里的铜子儿塞到了口袋里。
随后便呼啦啦的往城里跑,甚至那收税的摊子都不管了。
“哈哈哈……天助神教!那县令半月前接令回京述职,如今整个县衙都是咱们的人哪!”
县中大户陶家老爷陶易疯狂的大笑着,他是李福达的第一批徒弟。
当时李福达逃到了洛川化名李午,他接触之下惊为天人。
随后亦是在陶家的多次鼎力相助之下,李福达才得以顺利的在洛川发展起来。
“小的们!全部着甲、提刀!反了!反了!!”
一群群的家丁、那些落草藏在陶家的悍匪大盗们,顿时群起而出!
陶家既然有造反之心自然是遍撒银钱,没少置办铠甲刀枪。
陶易一声呼喝之下,数百人“哗啦啦~”的穿戴上了铠甲。
很快的便集中在院子里,跟着陶易一并杀了出去!
此时这城中几乎尽是白莲门徒,谢平夸口白莲在洛川有着数万人不是瞎说的。
仅仅是此寨子城内,便有着万余人马!
如今全数换上了白莲衣装,呼啦啦的开始字啊各自香头们的带领下集结。
县令已经回京述职了,而新任的县令还没有到任。
这周边的卫所早已被渗透的千疮百孔,些许非白莲教徒的见状也只能被裹挟进去一并参加。
于是,这洛川如今可谓全都是白莲的天下!
洛川境内一时间风起云涌,无数快马在官道上肆无忌惮的飞驰着。
一个个的庄镇轰然炸起,白莲的装束、旗帜被竖起来。
无数的白莲门徒们红着眼珠子,嚎叫着汇聚到了一起开始分发兵刃。
各香头、门长则是踌躇满志,他们都是得了信儿的。
副总使大人已经与鞑靼大汗火筛,带着数万鞑靼精骑打下了山丹卫。
现在五千鞑靼精骑正在赶来,所有人飞快的起兵、准备粮秣。
五千鞑靼精骑啊,除非是京师里的那位虎头老国公杀来。
否则的话,这五千鞑靼精骑完全可以横扫这秦地大部分卫所了。
于是一时间所有人踌躇满志,他们可都知道总使大人如今在京师活动。
具体要做什么不知道,只知道要做大事。
洛川,反了!
京师内,李福达结束了一天的训练默默的回到了宿舍里洗漱好。
带上儿子从郭勋府上请来,使了不少银子弄来的请假单子开始往外走。
“老张,节哀顺变……”
李福达的眼皮子抽搐了几下,勉强的对着这些“袍泽”点了点头。
妈卖批!郭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给自己弄来的单子请假理由居然是“奔丧”。
但毕竟是要请假好几日,算来算去也只有这类的理由最合适。
总不许连奔丧都不让去罢?!
大明是个讲究于礼教的封建社会,对于人伦大礼那是极为看重的。
成化年间得宠太监父亲来京寻亲,结果这太监因为当年父亲阉了他送到宫里。
于是一直怀恨在心,打死不肯认父。
谁劝都不好使,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当时的宪宗甚至宫里的太监都疏远他。
最终这位太监落得个发配皇陵点香的下场,不可谓不凄惨。
“节哀……”
到了门口,又被人道了一声这话。
李福达差点儿杀人的心都有了,麻痹劳资这是要去造反啊!
你们都给我道“节哀”算是怎么回事儿?!
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离开了军事学院,外面的车马早已准备好了。
顺着官道驶向了沿途暗处,然后李福达换过一身衣裳悄然下车。
转过了一道荒林后,李福达扛着锄头变身成了一个农夫。
穿过了一道田埂,跨过一道小土坡后他又变成了一个猎户。
这个时候他又回到了官道上,边上远处的小山包乱石堆里绕了一下。
在一块巨石前推了一下,便“轰隆~”的打开了。
这里面居然极为宽敞,看起来至少能容纳下二三百人不至拥挤。
“总使!!”
李大礼、李大仁、文杰……等等一大批白莲的核心人物,如今尽数在此。
对着他们点了点头,李福达摆手让他们都坐下。
“确定‘老头子’会从这里走么?!”
文杰首先站起来,躬身垂首:“确定!属下从两个内官、两个侍卫那边拿到的消息。”
“父亲,我亦确认过了!郭勋说漏了嘴,‘老头儿’会从这条道去经筵辩场!”
却见李大仁站起来,沉声道:“随行的护卫,现在能够肯定的是至少三千铁骑!”
“嘶~~”李福达深吸了一口气,三千铁骑!
这个数字可是不小,而且这都还是精锐骑兵……
“若是提前挖一些陷马坑、做些许拌马索倒也不是没有胜算……”
李大礼这个时候站起来躬身道:“晚间休息,我们能出来四千余人……”
“但会比较麻烦没法一次到齐,得分批出来……”
李福达点了点头,这也能理解。
毕竟一下子数千人离开了他们的营房,这实在动静太大了。
分几批人走,这就不那么显眼了。
“我们的‘货’在码头上,车马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送抵此处。”
李福达吐出一口气,却见文杰飞快的在桌子上铺下一卷图。
上面勾勒着京师、经筵辩场、军事学院、潮白河坊市……等等地段,还有路径。
“这条路径是最近的,老头子要赶赴到经筵辩场主持就必然会从这里过。”
李大礼点着地图上的路径,沉声道:“这条是新直道,初修好知道的人不多。”
“它足够快捷、知者不多,这亦是老头子会选择这里的原因。”
说着,李大礼顿了顿:“但它也有问题……”
“此处因为是新路,较为荒僻、距离军事学院、学校等较远。”
“哪怕是最近的军伍赶来,亦须一个时辰!”
却见李大礼在道路上划了一把,沉声道:“因为荒僻,亦可藏兵!”
“我打听过了,依习惯老头子开拔前会有精骑先行查探是否有人藏匿。”
李福达点了点头,这是必然会有的事情。
毕竟是皇帝出行么,若是连基础的查探都没有的话太不合理了。
“今晨他们已然前来查探了一番,方才又有一标人马前来查探。”
文杰这个时候拱手沉声道:“属下听闻,他们明早会在直道两旁再行查探……”
也就是说,布置的人手一开始可不能太靠近直道。
“而我等所在的这处,正好是距离京师及各处抵达所需时辰都相近的区域!”
点着地图,文杰沉声道。
“属下建议,今夜便开始布置!将货送来,开始分派准备!”
李福达的手指不断的划过地图,双眸不断的在地图上扫视。
他此时脑海中闪过的,是各区域之间的距离、地图上的标注是否正确。
如果快马赶赴过来,得需要多长时间、骑兵追过来需要多长时间。
周边有哪些区域可以撤离,如果全伍都为骑兵又应该如何应对……
“开始调人过来,货也全都送来!马上开始准备!”
李福达“啪~!”的一掌拍在了桌面上,牙咬的“咯咯~”作响。
“先行过来五百人,天色一擦黑就过来!”
顿了顿,李福达转过头对着李大仁沉声道:“大仁,你过货栈将货运来!”
“大礼,你回去盯着营地!若是出现任何动向,立即发警示!”
说着,李福达对着文杰道:“文杰,你这边带队过来!沿途要小心,避开眼线!”
“谢平飞鸽传书已至,火筛大军已入关内!且占住了山丹卫十六堡!”
“洛川一县亦传来消息,起兵顺利迄今已聚五万兵马!便等火筛五千精骑支援,便可趁势攻城!”
李福达说着,双目斥候低声咆哮:“诸位!我教大业一搏,便是明朝!!”
“便是明朝!!”
低声沉喝之后,所有人肃然抱拳离去。
一道道的身影开始窜向了潮白河码头、工匠营地,甚至还有前哨盯着前方警惕可能前来的侦骑。
李福达在密室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却见他突然起身,绕着这间密室内绕了一下。
很快的在一块大石板前停了下来,用手按了按轻轻的将石板“咔咔咔……”的挪开。
顿时,一个黑幽幽一人高的洞口显露了出来。
李福达这才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石板盖了回去。
再清扫了一遍周边,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放才罢手。
第五百九十七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十一)
李福达默默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时候,文杰、李大礼回到了营地内。
收拾了一番之后,便开始等其他白莲的门徒们下工。
“少使,文某建议以香头带队再用货车运抵为好。”
文杰对着李大礼躬身抱拳,轻声道:“否则,数百人出行实在太过扎眼!”
李大礼琢磨了一下,觉着似乎也是如此。
尽管在这营区里足足数千人,数百人消失并不会太过起眼。
可一下子数百人出现在官道或者郊外,这就太打眼了。
毕竟路途上哪怕几十号人聚在一起,都非常的扎眼。
更别说几百号人呼啦啦的凑一块儿了,这特么不是告诉人家:我要搞事么?!
“唔……文副总使此言有理,可临时临急如何寻来如此多车驾啊……”
有道理是有道理,可车从哪儿来?!
“少使,文某倒是有些车马行的朋友。”
文杰拱手对着李大礼道:“马车可以寻来些,只是大概都是货车有些发闷。”
“这倒是无妨。”
文杰点了点头:“驾车的全部用咱们自己人便是了,外人不方便……”
“届时文某亲自领路,不需给他们说要去何处!只需领他们前往就是了。”
李大礼听得这话更是点了点头,文副总使考虑的周到啊!
这样可以极大的避免事情的泄露,哪怕是这些人出现了问题自家父亲也不会暴露不是。
两人商议了一阵,文杰便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便有数十辆货车被人赶来在营区边上一字排开。
亦是这个时候,下工了的白莲门徒们也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他们好奇的看着这些货车,倒也没有人发问。
一群群的香头被召集起来,到李大礼的屋子里去叙话。
“不要问去哪儿,只需跟着副总使走就是了!”
这是李大礼的原话,这些香头们亦惯于李家这几个人的诡秘。
是以不敢多问,反正跟着走就是了。
而且这些香头都是分批出屋子的,第一批香头们出来后便默默的开始聚拢人手。
随后分批走出营地,开始默不作声的登上马车。
登上马车的人都知道,这一走意味着什么。
但他们没有选择,自从成为了白莲门徒还来到了京师……
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国朝再宽容,也不会容忍造反之徒。
尤其,他们是白莲……
李大礼打开了窗子,默默的看着文杰对他拱手作礼。
点了点头目送他将第一批人送走。
酉时刚过,戌时方启之际。
李福达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起身走到了洞外。
几个下属见状赶紧围了上来,李福达眯着眼睛轻声问道:“有没有动静?!”
“半个时辰前,一队精骑刚刚巡查过这条直道。”
李福达点了点头,呼出一口气:“我们的人呢?!”
“来了!”
远远的,便见得一支商队模样的人马驾着货车隆隆抵达。
李福达远远的看得火把下,领头的是文杰。
后面跟着赶车的,有几个都是他认得的香头。
这才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且不露面,你们去安排!让文副总使来见我。”
“属下明白!”
赶车抵达的文杰,很快的被带去见了李福达。
密室里,李福达皱着眉头望着他:“怎的如此之晚?!”
“路上遇到了官军,还好通州的路子在。遮掩一番,掏了些银子放行了……”
对于这番解释,李福达似乎并不意外。
点了点头道:“路绕一绕,晚些也不怕。”
“属下明白!”
“去罢!注意安全……”
文杰似乎感激的点了点头,拱手躬身缓缓的退出了密室。
李福达这个时候又转出来,看了一眼确认了好几个香头都是自己认得的。
这才转身回到了密室里,再没有出现……
外面的那些下属则是不断的开始安置这些个抵达的人手,毕竟随时可能有骑兵来查验。
送完第一批人文杰便匆匆回去,准备运载第二批人。
此地距离营地虽不算远,步行却亦需近一个时辰。
车马反而是快多了,但往来一次得半个多时辰。
于是第二波次的人手,文杰近乎加塞了一倍多。
足足将七百多人一口气拉来了,再跑两趟的话倒是可以将人都送到这里。
“大仁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都没把货送来?!”
李福达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
看了看天色一股不安感从李福达的心头升起,几个下属这个时候走上来躬身拱手。
“少使迄今未归,但算算时辰应该差不离了。”
却见一名下属低声道:“潮白河坊市夜晚往来人员亦极多,搬运货物恐怕太过扎眼。”
李福达点了点头,眼神扫过了一下那些个已经抵达的人手。
猛然间,李福达的眼角抽搐了几下。
不对!非常的不对!
太……安静!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白莲门徒的脾性,他们……
不可能这么安静,李福达一摆手让下属退下。
自己则是默默的走出了洞口,开始从边上观察这些抵达的门徒。
几个香主站的位置……很不对,他们居然是没有站在主位上!
而且看起来,他们似乎对于自己手下中的几个人有些惧怕。
时不时的眼神会瞟过去,但又迅速的回避开。
这显然不是一般香主会去看属下的眼神,倒是像自己的下属看自己的眼神。
“呼~!”猛的一阵劲风袭来,李福达却似乎早有预感一般。
却见他已然弓身、弯腰,整个人居然像是脚上装了冰鞋一般飞速的后滑出数尺。
“鹰爪孙!护我!!”
李福达双目圆瞪,猛然嚎叫了起来。
“嗷~!”那几个原本在边上的下属目眦欲裂,便见他们“啷呛~”一声便抽出刀来。
然而还不等他们动手,几根包铜短棍“扑~!”的刺中了他们的腰眼。
这几条汉子“啊~”的发出惨叫,随即又一棍“啪~!”的抽在了他们的手上。
掌中的长刀“啷呛~”一声跌落地上,更是几条子午鸳鸯拐“呼~”的一下穿过手臂叠住后背。
直接将他们整个人锁住,同时更是腿窝一阵钻心的疼!
整个“哗啦~”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两道飞索“呼~!”的将他们套住锁紧。
这几人仅仅是将刀抽出来,甚至连一招都未曾使出便直接被拿翻在地。
“刷刷刷~!”李福达似乎也没有指望过属下能冲过来,立在地上便是猛然身形再退!
同时双袖中十余枚钢镖疾射而出,这些年苦练下的刘海金蟾手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
却见那些试图要冲上来的汉子“当当当~”的打掉了几枚镖,却亦有几人闷哼一声翻倒在地。
“莫动!这妖娆的镖上淬了毒!”
而这追击的汉子们被他如此一阻,却是慢了好几步。
李福达此时距离密室的洞口不远,一个窜身“呼~”的便冲回了洞**。
“轰隆~!”一声巨响,那洞口竟是落下了一道巨大的石门生生的挡住了洞口。
亦是此时,一个尖细的怒吼声响起:“炸开它!!”
人群中窜出几个汉子,拿着两个竹筒一般的家伙什便是抵住了这石门。
抽出火折子“呼~”的吹了口,点上子便迅速跑开。
“轰!!”的一声巨响,这石门“隆隆隆……”的向内翻倒。
这些个汉子们抽出长棍举着盾“呼~”的一下冲了进去,火把同时也点亮入内。
亦是此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壮年汉子亦冲了进去。
“直娘贼!给咱家搜!!”
这些汉子得令飞快的铺开,很快的便有人发现的石板的不对。
几个汉子“呼~”一把将石板掀开,便看到秘道。
“局座,这处石板有秘道!”
那被叫做局座的白面汉子身上的内甲“哗啦啦~”响着,但却几个纵跃便冲到了石板的秘道前。
“追!!”
这局座脸色铁青,嘴里“桀桀桀……”的笑着。
“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呐!知道他李福达不好对付,没成想居然如此奸滑!厉害!”
而在距离此处约一里多地儿之外,一道身影从猎户屋子中窜了出来。
这人的面目阴冷,嘴唇抿着低着头走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之后他便往树丛外的山包走,山包下是一间孤零零的茶馆。
茶馆门前则是官道。
这汉子默默的走到茶馆后面,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翻身上马。
随即催动着战马,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了官道上……
潮白河坊市货栈,李大仁身上套着绳索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怕人。
而他的身边则是跪满了,跟着他一并的白莲门徒。
好一些甚至李大仁都以为,是藏的很深的、决计不可能被发现的。
然而他们现在一个不漏的,全都跪在了这里。
在他面前的是身着内官服饰,轻轻抿茶的一位老者。
他身边的那些货箱全都打开了,里面是一幅幅的铠甲、一把把刀剑。
“咱家不知道你是吃了什么猪油蒙的心呐,居然到这天子脚下来闹腾……”
那端着茶碗内官模样的老者“桀桀桀……”的笑着。
“莫非,你李家真当咱家是死人么!!”
第五百九十八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十二)
“胜者王侯败者寇……”
李大仁望了一圈身边的这些个白莲的门徒,一脸绝望:“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桀桀桀……”
那端着茶碗的内官听得这话,不由得笑开了:“倒是有几分硬气!”
“咱家……最喜欢硬骨头!”
相比起李大仁来,他的弟弟李大礼就惨多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支军伍竟是将整个营区,全部都包围了!
无数的火把“呼啦~”亮出来的时候,李大礼整个人都是蒙的。
一门门火炮黑幽幽的炮口,在火光下显得狰狞无比。
带着面甲的黑甲军卒“咔咔咔……”的开始进入营地,咆哮声很快的在营地上空响起。
“调查局办事!顽抗者格杀!!”
李大礼的心一下子从胸口凉到了腚眼儿,但他来不及做出反应更心凉的事情就发生了。
那些军卒冲进了营地的同时,他屋子的大门亦被“轰隆~”的一下子撞开了。
便见得几个黑幽幽的事物被丢进来,随后“砰~!”的炸开!
一团团的粉末带着辛辣刺鼻的呛味儿,猛然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李大礼和屋子里的二十个香头,“咳咳咳……”的咳的鼻涕眼泪一并喷溅。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噼里啪啦~”的吃了一顿棍子。
腰眼更是被“扑扑扑~”的痛了好几下,疼的他们嗷嗷惨叫。
随即便有人用绳索将他们捆上,拎到了外间。
李大礼还没从难受中解脱出来,便被“哗啦~”一桶水当头浇下。
“白莲妖人首领李福达三子李大礼,确认无误!”
“白莲妖人香头傅晋、常方毅、俞标、马同峰……等,尽皆擒获!确认无误!”
李大礼这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抬首茫然望去。
却见自己身边四周除去这些个黑甲军卒之外,所有的白莲门徒尽数被扎捆着跪倒在地。
再往身前不远处望去,便见得一身着黑色金星甲胄虬髯中年汉子笑眯眯的望着他。
这汉子身边则是站着好几个甲胄与他相似的壮汉,只是他们都戴着面甲看不清相貌。
“大人冤枉啊!小的只是晋阳来的工匠,为国朝修造学馆的啊!!”
李大礼脑袋在地上磕的“砰砰砰~”直响,那汉子笑眯眯的望着他叹气道。
“李大礼啊,你何必遮掩呢?!某家都带队来此,必然已是确认你的身份了……”
那汉子望着李大礼,叹了口气:“莫想着还能瞒住什么了……”
“某家与你说实话罢,你李家从此……可以除名了。”
李大礼听得这话,不由得“噗通~!”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
牙齿“咯咯咯~”的不住上下打着作响,脸色一片惨白。
正在打颤的双腿之间,突然一阵骚臭传来……
“留几个人看着营地就是了,你们也借这个机会好好跟大汗套个近乎。”
山丹卫,朱忠对着苏豪清叹气道。
“兄弟,听哥哥一句劝!这形式比人强啊!”
苏豪清对着朱忠拱手叹气,无奈的道:“哥哥名号,小弟亦是听过的……”
“唉……都是当年的事儿了,如今人在矮檐下啊!”
朱忠拍了拍苏豪清的肩膀,感慨的道:“既是起兵了,便没得回头路了……”
“哥哥还指望你们能成事儿,将来也好落叶归根埋进祖坟里……”
苏豪清感激的对着朱忠拱手:“谢副总使亦说了,小弟还得多仰仗哥哥……”
朱忠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一会儿我从鞑靼人那边弄些许烤羊来,也给其他孩儿们尝点儿肉味儿。”
说到这里,朱忠顿了顿:“酒就莫喝了!不是哥哥小气,是怕误事。”
“哥哥想的周到,一切就拜托哥哥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就此分开,朱忠让人一会儿领苏豪清去大帐。
言道在大帐里可让铁佛哥哥引荐一番,带些许能打的过去。
万一火筛要试他们的成色,恐怕免不得要动手一番。
苏豪清逐一称是,又是一番感激。
在朱忠离开后,便命人把十来号香头全找来。
又选出几个有眼色的、些许能打的,尽数都给带上。
这才请朱忠留下的人引领着,向火筛的营帐行去。
沿途上,苏豪清看着那些鞑靼人望向他们的眼神近乎都是嘲讽。
那眼神似乎就跟在看傻子似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蔑视。
顿时苏豪清心下不由得生出一股怒气,同时又暗暗感激朱忠的提醒。
没一会儿,苏豪清便穿过了层层的狼卫来到了火筛的大帐前。
在通报了一声获得允许后,才得以进入。
“刀子可以带入大帐,但马鞭别带!”
这是来自于朱忠的提醒:“门外有柱子可以挂马鞭,挂上去就是了。”
“鞑靼人的习惯里,刀是切肉的自然可以带。”
“但马鞭……是抽人、拿人的,带着马鞭入帐跟咱们带刀进屋一样严重。”
仔细看了一下,那帐门外确实有根柱子挂着不少马鞭。
苏豪清一挥手,便亲自先将马鞭挂到了门外的柱子上。
果然,那些门前的鞑靼人脸色变得友善了些。
“哈哈哈……苏豪清!本汗没有记错你的名字罢?!”
进门后,苏豪清首先看到的便是坐在最上首的火筛。
他今日身着一套典型的鞑靼罗圈甲胄,只是上面镶嵌了更为精良的钢片。
“没有记错!某苏豪清,谢过大汗!”
火筛摆了摆手,让他们就近些坐下。
苏豪清躬身以鞑靼礼道谢,随后便在右侧坐了下来。
左侧一面全部都是鞑靼人,而能够有资格在火筛身边坐下的却是一个大明人。
这大明人身材庞大肥硕,光着头、长着一张弥勒似的笑脸。
“这位是铁佛,你们倒是可以亲近亲近!”
苏豪清听得火筛的介绍,赶紧站起来对着铁佛抱拳:“见过铁佛哥哥!”
铁佛亦是笑眯眯的站起来,端着酒碗走了下来。
却见他到苏豪清的身边,哈哈一笑敬了他一碗酒。
待苏豪清“咕嘟~咕嘟~”的将酒喝完后,铁佛才笑眯眯的轻声道。
“某家铁佛,还有个身份是……”
第五百九十九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十三)
“大明帝**部谍报司漠北分司提司……”
铁佛脸上笑眯眯的,一团和气有若弥勒。
然而那说出的话语,却直接让苏豪清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铁佛哥哥莫要说笑……”
苏豪清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牙齿打颤“咯咯咯……”的作响。
“某在这事儿上,不曾说笑……”
铁佛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苏豪清猛然感到自己的后颈有些发凉。
这道寒气他很熟悉,这是从冰冷的刀锋上传来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别人已经摸到了他的身后刀锋架在了他的后颈。
顿时苏豪清浑身僵硬,连动都不敢稍动。
他很清楚,那人能无声无息的摸到他身后以刀对颈。
那就说明人家随时可以手起刀落,取了他这颗吃饭的家伙。
腰间的刀子直接被人取了去,随后双手被猛然擒住整个人“轰隆~”一下被按在了案几上。
“大汗!大汗救我!!”
苏豪清绝望而凄厉的嚎叫着,双眸中充满了祈求的望着上首的火筛。
火筛怜悯的看了过来,叹气道:“又不会死,你怕甚?!”
“大汗!您可是出兵山丹卫了啊!明国不可能放过您!不要中计啊!!”
这话一出口,火筛还没来得及回答。
便听得他身后的屏风传来“噗哧~”一声笑,火筛略有些无奈又带着宠溺的回首望去。
“好了,今夜事毕矣!我的明珠,你可以出来走走了。”
苏豪清抬眼望去,便见得那屏风后面转过来一身材高佻生着一双湛蓝色眼眸。
身着鞑靼服饰,看起来丰盈玉润的鞑靼少女。
这少女眨巴着那双湛蓝色极为媚惑的眼眸,对着苏豪清叹气道。
“你这人怎的如此愚钝?!铁佛在我火筛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便见这少女抚着额头叹气道:“他能在我父汗的帐中擒你,难道意思还不够明白的吗?!”
这话直接叫苏豪清面皮涨红,满心羞愤的无以复加。
太尼玛打脸了啊!人家都能在火筛的大帐内埋伏下刀斧手,这说明啥?!
说明人家早特么勾搭到一块儿去了,所谓“入关”都只是双方做的一场戏!!
“你们莫要得意!此地有我白莲门徒五千余,洛川还有数万……”
说着这话,苏豪清自己却脸色突然惨白了下来。
因为他这才想起来,朱忠好像……刚才说要去慰劳那些白莲门徒。
而同时,还有五千鞑靼精骑已经奔赴洛川了!
“谍报司里面的几个老家伙,最近把麻沸散、蒙汗药在精研一番做了新药。”
铁佛这个时候望着苏豪清,轻声道:“试药后,效果不错!”
“于是总提司大人赐名,曰‘甲一号半步倒’。”
苏豪清脸色惨白的吓人,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的白莲门徒成片的倒地。
然后被人跟捆猪仔似的,直接扎捆起来丢上囚车……
“我白莲还有洛川数万大军!不要以为你们赢定了!!”
火筛笑着方下了酒杯,轻声道:“你以为,本汗派去的五千精骑是做什么?!”
“你以为,在大明帝**官学校里面三千余我部学员又去了哪里?!”
他的一番话,直接让苏豪清的心从胸口凉到了腚眼儿……
“诸位兄弟莫怪哥哥小气,此时非饮酒的时候。”
朱忠笑眯眯的一摆手,身后的汉子们抬上来了一只只烤好的羊。
顿时整个营地里香气四溢,那些后面的白莲门徒口水都要哈喇下来了。
“哥哥说哪里话,我等也是知道轻重的!”
几个香头很是感激,看着身后的崽子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那喉结不断的“咕嘟~咕嘟~”的滚动着,亦只好告罪一声让他们抬过去。
没有人想到,自己五千多人被数万精骑围着。
人家还会用上下药这等手段,一堆的白莲门徒们两眼放光的扒拉着羊肉。
然后……
“扑通~!”第一截木桩倒下,随即“扑通~扑通~”无数截木桩倒下。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身着黑衣的调查局汉子们,开森的就像是收割麦子的老农。
扎捆这帮动弹不得的白莲门徒的时候,眼神温柔的就像是看着过年待宰的肥猪。
“别弄死!别弄伤!这都特么是银子啊!!”
朱忠看着这帮混球捆好就丢一边,不由得心疼的大叫。
“卧槽尼玛!轻点儿!伤了一个,赏银要少二钱呢!二钱啊!!”
下面的崽子们听的这话不由得一个哆嗦,卧槽!二钱银子啊!
顿时下手都轻柔的几分,谁特么跟银子有仇啊?!
“扎捆的时候得注意了,要结实、别伤了筋骨!刑部说伤了筋骨不算钱啊!”
朱忠痛心疾首的道:“他们还得要验货!”
“直娘贼!堂堂我帝国刑部,全他娘的都变黑商贾了!!”
洛川,谢平兴奋的满脸潮红。
整个洛川所有大城,几乎都被他们所占!
派出了快马送信去后,拉出来的人马比他想象的要多。
足足八万余人,只可惜这些人中披甲的只有不足五千之数。
其中的五万余人那几乎就是杂鱼凑数的兵卒,打个顺风仗还行。
若是出现了啥问题,这票人估计一溜烟就跑了。
几个分坛使者、大香头、香头……等等,都听了招呼带着人马来了。
“将军,我大军雄壮否?!”
谢平踌躇满志,心道可惜我朱忠哥哥说要调和关系留在了营地里。
只是派了他心腹戴鹏随我前来,否则让朱忠哥哥瞧瞧我白莲的实力多好!
也好稳了他的心,让他多为我白莲说话。
“在草原上,牛羊再多也不过是狼群的食物。”
莫日根瞅了眼黑压压的人群,噗哧一声笑出来。
“既然都来了,那今晚就大家见见面认识一番罢!”
说着,莫日根竟是看也不看谢平便打马离开。
边上的戴鹏见状赶紧拉着脸色阴沉的谢平,轻声道:“大事要紧啊!谢家哥哥!”
谢平听的这话,才呼出一口气。
“今夜恐怕宴无好宴,哥哥还需带多些好手来展露一番本事!”
戴鹏拉着谢平,低声道:“我家铁佛哥哥与朱大哥,就是在火筛汗的宴席上展露了手段才镇住他们的。”
“鞑靼人是认本事不认人,若是镇不住恐怕以后难以抬头了。”
第六百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十四)
谢平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给戴鹏道了声谢回过头便吩咐下去各方人马准备。
傍晚时分,在鞑靼人的营地上篝火上烤着一只只的羊。
谢平带着二百余骑轰隆杀来,这是他手上现在最能打的这批人了。
勒住了马头,谢平很快的发现来迎接他的人中并没有莫日根。
有的,只是笑吟吟的戴鹏。
谢平脸色平静,什么也没说只是率队进入了营区。
其他人皆由戴鹏的人带着到篝火旁吃羊,而谢平等十余人则是被引入了大帐里。
才一踏入大帐,谢平就看到了帐内摆着一张长条桌子。
莫日根等人在一侧,另一侧显然是留给他们的。
但奇怪的是,那长条桌子前方居然摆着一张屏风不知道什么意思。
谢平脸色平静,一摆手让人坐下面无表情的望着莫日根。
看得莫日根一脸郁闷,叹气道:“别这么看着我,此时与我无干!你且问问老戴罢!”
谢平听的这话不由得一愣,戴鹏则是这个时候笑眯眯的站出来拱手轻声道。
“谢平,成化五年生、晋西潞安府人。家中丁口一十有一,父母双全、一妻一妾、一子二女……”
随着戴鹏的柔声细语,谢平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的惨白。
在谢平身侧的一高瘦汉子“呼~”的一下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戴鹏:“你是何人?!”
“狄子阳,成化三年生,晋西梗阳人。家中丁口六人,母故父在,一妻二子。且有一兄贩布为生……”
这高瘦汉子脸色惨白,整个人“咣当~”一下坐回了椅子上。
边上一个矮子冷冷的望着戴鹏,嘴角挂起一丝冷笑:“你想做甚?!”
“吴宝,唔……您倒是家人不多。只有一位老父在堂,只是小时候走失的弟弟,却是被我们找着了。”
戴鹏笑吟吟的看着这矮子,轻叹道:“他受苦不多,如今已成家立业亦是在找你们……”
那矮子吴宝听得这话脸色“刷~”的就白了,显然人家已经将他们摸的通通透透。
谢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低着头苦笑道。
“既然是早已算好的了,那又何必藏着掖着?!直说罢,要我等作甚?!”
戴鹏却依旧笑吟吟的模样,轻声道。
“你们总使李福达化名张寅,曾任晋阳卫指挥使。如今进京,寻求谋刺当今陛下……”
谢平等人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人家这盯着他们那不是一天两天了啊!
“知道朱忠哥哥为何不来么?!因为,要料理山丹卫那五千余人……”
戴鹏的这话让谢平等人嘴皮子不住的哆嗦,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你以为,我们只有手上这五千精骑吗?!”
然而戴鹏一脸笑意的望着他们,随后转身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总帅大人,您再不出来这大戏标下可就唱不下去了呐!”
这个时候,屏风后面传来“哗啦啦~”的铠甲甲叶碰撞声。
谢平等人定睛望去,便见得数人从那屏风后面转出来。
前后几人瞧着像是亲卫一般,手按他们从未见过的长刀。
而居中的那位看起来年纪在五十上下,一双豹眼不怒自威。
虬髯环首,高大壮硕,一身暗金纹玄甲腰胯宝剑!
“本帅,保国公朱晖!”
一听这老将那话语,顿时谢平那心就从胸口凉到了腚眼儿。
卧槽尼玛啊!这特么是早就算计好了的罢?!
保国公朱晖之前就带着数万大军出来,还分作三军接手了三处卫所。
其中,就包括了当时李福达手上的晋阳卫。
也正是因为大明的这一操作,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在针对火筛。
而火筛也做出了反应,最快的驱逐了大明在火筛部的货殖会。
同时召集了部族,看着就想要要开干的样子。
没想到啊!特么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这两手准备,全尼玛是针对着我白莲来的啊!
保国公朱晖出现在了这里,那他率领的数万大明大军还会远吗?!
“帝**官学校火筛部的三千学员骑兵,这次亦随行而来……”
这话说的谢平更是一个哆嗦,那人家手上可就有八千精骑了啊!
哪怕是他们要逃,这两条腿的能跑得过四条腿的?!
这妥妥是要嗝屁着凉的节奏啊!
“要让我等做什么,还请公爷吩咐……”
谢平还能说啥子?!那特么咱就是人家案板上的肉啊!
“戴鹏,你来罢!”
朱晖甚至懒得跟谢平废话,什么叫请老夫吩咐?!你配?!
就是你们白莲总使在老夫面前,那也就是坨渣渣!还特么稀的。
“尽量快些,我国防军的将士们千里奔袭现在还在外面苦熬呢!”
却见朱晖摆了摆手,道:“若是不降,轰杀一轮再说!”
谢平满心敲里吗!用得着这么看不起人么!!
但回头想想,朱晖麾下的国防军那可是连鞑靼都曾硬碰硬干翻的军伍。
顿时谢平心火瞬间熄了,再想到这样的大军数万人在围着自己……
那谢平的心呐,就哇凉哇凉滴啊……
戴鹏这个时候又开口了,一开口就让谢平本来就哇凉滴心彻底的冰封自闭了。
“唔……你外间带来的人,全都是我们摸过底子的。”
好吧,也就是说外面的人现在大概跟自己一样全认怂了。
便见得戴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着谢平道:“请吧!”
谢平无奈的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缓缓的站了起来。
身边的那些个汉子,哪个又不是拖家带口的?!
腚眼几分屎都被人瞧了个通透,那还搞个甚啊!
走出账外,果然那些个跟着他一并前来的白莲门徒们尽数都站在了营帐门前。
“走罢……”
谢平还能说啥,他只能是摆手让所有人都跟上。
一千余骑隆隆的随着他们的队伍出发,官道的两侧隐隐透出的杀气。
还有那些不时闪过的玄色铠甲,都无声的证明了朱晖所言非虚。
而当谢平和他的人,刚刚抵达了自己营地的时候。
一群群黑甲军卒,已经“咔咔咔……”的展开了包围圈。
第六百零一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十五)
营地中的白莲门徒们,显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变化。
他们惊恐的开始组织人手,但却无人敢上前去。
见得谢平等人归来,这些个白莲门徒居然还傻呵呵的欢呼雀跃。
那些个白莲门徒自然是不可能都同意投降的,里面爆发的激烈争吵甚至连外面都听得到。
“给他们三屈指!三屈指后,先轰了寨门!一刻钟后再不投降,格杀勿论!”
朱晖显然等的不耐烦了,一摆手便有国防军的炮兵推着火炮出来了。
这是一门弘治十五年二寸野战炮,射程一里半。
“白莲贼且注意了!三屈指后,我大军将以寨门试炮!”
便有嗓门大的打马隆隆杀去,对着这营寨大声喊着。
“一刻钟之内再不投降,我国防军万炮齐发!死活不论!!”
营寨内的争吵还在继续,朱晖不耐烦的直接一挥手。
“咔咔咔……”的野战炮开始调整角度,炮兵将纸包炮弹塞入炮膛压紧。
子被塞好,火把直接点上。
“兹~轰!!”
没废话,直接一炮轰了过去。
那整座寨门“轰隆~”的一下,被狠狠的炸的迸裂开来。
碎裂开的寨门大块残骸“轰隆隆~”的飞舞进营寨内,一众白莲门徒鬼哭狼嚎。
“降了~!我等降了~!别开炮啊!!”
朱晖百无聊赖的哼了一声,早特么投降不就完了?!
好在白莲的人本身就穿着一身白衣,看着那跟孝服差不离。
哭哭啼啼哀嚎着,连滚带爬从营寨从举着白旗哆嗦着出来了。
这回上前扎捆的是国防军,一票老兵油子、悍匪出身的狗犊子们嗷嗷叫着。
上去就先赏一个窝心脚,踹倒了抽出绳子捆猪仔一样的呼啦啦捆起来丢一边。
陶家的人凄凄惶惶,心里一顿卧槽!说好的神教无敌君临天下呢……
京师,早春的夜还是有些凉。
桃林草庐内,炭火陶炉焙铜壶。
这使得早春的几分寒意,渐渐的消散开去。
湛甘泉长髯飘飘怡然自得,望着面前给他泡茶的张小公爷满眼赞赏。
“甘泉公,且请茶。”
上则白鹤沐浴,落则观音入宫。
入则悬壶济叶,出则关公巡城。
长衫轻扬下茶香四溢,温润如玉的少年人双眸有若星辰。
一身玄色金绣麒麟袍下,少年人面若桃花唇红齿白气度俨然大家。
“今日再见玉螭虎,老夫忽觉世间所言‘五百年不出无双对,八百年无出其右者’……”
湛甘泉说着,叹气道:“诚然如是哉。”
“甘泉公谬赞了!”
咱张小公爷那也不是白给的,咋能给你两句好话迷翻了?!
“甘泉公来与小子饮茶,恐怕不是为了夸小子这么几句的罢?!”
的确不是,明日一早经筵辩讲就要开始了。
若是无事的话,湛甘泉怎么会来此?!
“哈哈哈……玉螭虎既是如此说,老夫亦不绕圈子了!”
湛甘泉将手中庠序教谕部的信函缓缓的放在了案几上,目光灼灼的望着玉螭虎。
“这是什么意思!”
碳炉上的铜壶“咕嘟~咕嘟~”的冒着蒸汽,张小公爷却没有接过信函。
而是望着湛甘泉轻声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湛甘泉双目渐渐的变冷了下来,死死的盯着张小公爷。
手缓缓的抬起,按在了案几上:“这是要废我名教千年根基啊!!”
张小公爷缓缓的抬起头,丝毫没有避讳湛甘泉的目光。
“天人感应,非是无稽。然,罪于其臣、责在其民。”
玉螭虎的这话,更是让湛甘泉浑身都在颤栗。
“皇权不限,则大祸临头!欲海无边,举天下之力为一人、一家谋如何不败耶?!”
湛甘泉怎能不激动?!
儒家董夫子为何大力提倡天人感应?!后世儒家子弟为何大力提倡天人感应?!
无非就是要以此限制于皇权,甚至进一步能够架空于皇权。
“先生所言,以至于让小子差点儿以为前宋在内诸多前朝有大儒、先贤还未败亡呢!”
这话说的,直接让湛甘泉面皮都涨红了。
为何?!因为他师从陈白沙,而陈白沙师从崇仁学派吴与弼。
吴与弼又是精研于洛、闽朱程理学的大家,可朱程理学所诞生的大宋早特么灰飞烟灭了。
张小公爷的这话可就很打脸了,你们特么的管国家都管的灰飞烟灭了。
那还管你个逑去啊!
湛甘泉这才想起,这位小爷可是打起嘴炮来直灭当朝阁老的狠犊子啊!
别看人家年纪小,撸开嘴炮来能群嘲天下士子还全身而退。
一个人顶着礼部,骂的礼部就差被人拆了屋子。
自己来找他争论这事儿,那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皇权不不予限制,然生祸端!天人感应,自有其道不可妄动……”
张小公爷望着湛甘泉,轻声道:“徐武功天全翁被打成奸臣,即便是在赦罪后亦不得起复……”
“恐怕,亦是跟‘天人感应’有关罢?!”
湛甘泉听得这话瞬间脸色“刷”的就白了,张小公爷见状轻叹了一口气。
史载曰“徐有贞张秋治水,或谓当浚一大沟,或谓多开支河……”
“乃以一瓮窍方寸者一,又以一瓮窍之方分者十,并实水开窍,窍十者先竭……”
这就是物理学上著名的“水箱放水实验”,徐有贞的这次试验直至四百年后才被美国物理学家史密斯重现。
甚至著名的巴拿马运河,都是以此理论为根基开凿的。
张小公爷从前只是以为,这大明朝儒家重道轻器且攻讦徐有贞人品才废弃此学。
然而现在看来,他们根本就是恐惧于徐有贞的发现会彻底的动摇他们的根基天人感应!
若是被证明了可以“人定胜天”,那“天人感应”又有何存在的意义?!
包括了白昂,为何第一次他治水得力却建议被搁置?!
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在于他的理论是来自于徐有贞!
而当水患爆发后为何是刘大夏,陪着他一并去处理水患?!
就是要淡化掉处理水患中,徐有贞理论的存在感。
苗头都不允许出现,任何可能会动摇“天人感应”这个根基的都是“奇巧杂学”。
唯有如此,他们才可以随意的发难于皇帝。
地震,皇帝失德。
旱灾,皇帝失德。
蝗灾,皇帝失德。
……
这几乎可以是万用灵药,是文官系统拿捏皇帝的最好手段。
“自从六科、御史以‘风闻奏事’之名,行攻讦结党之实后……”
张小公爷望着湛甘泉,轻声道:“陛下已经对此不满了,只是缺少一个发动的时机。”
“恐怕,此事乃玉螭虎所推动的罢?!”
湛甘泉脸色沉暮,这让他显得极为疲惫。
“朝堂上之百官、天下如此多学派,陛下考虑过如此行径之下恐生巨变么!”
张小公爷淡淡的望了这位老夫子一眼,轻叹道。
“庠序教谕部、礼部、吏部……甚至包括了内阁阁老,如今皆望于‘帝国皇家元老院’。”
这句话一出口,湛甘泉脸色顿时煞白!
“百官?!不想竞入侍郎、尚书,抑或布政使……甚至内阁么?!”
湛甘泉浑身开始颤栗,嘴角发苦。
“如今经筵辩讲,得恩赐者则为国朝正统。庠序教谕部将大力聘之,为陛下御赐经书博士……”
湛甘泉“扑通~”一声,整个人颓然的直接靠在了椅子上。
人家这都算的清清楚楚,把所有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各部尚书、内阁年纪都不小了,元老院那是什么地方啊?!
那是荣身而进,享誉享禄且地位崇高之地啊!
但元老院前面挂着的牌子,可是“皇家御赐”。
跟陛下对着干、跟皇家对着干,你还想进元老院?!
诸部侍郎等,哪个不指望着外放为官抑或是再进一步甚至入阁为相?!
诸家学派……人家说的清楚了,如果接到了信函却又反对者。
他们自然会被排除在这次经筵辩讲录取者之外,那么他们的结局可想而知。
“先生莫忘了,儒家如何得幸耶?!”
张小公爷望着湛甘泉,淡淡的道:“无非汉武雄才大略,罢黜百家专立‘五经博士’尔!”
湛甘泉面带苦涩,唯有叹气不语。
武帝建元元年,武帝策问董夫子。
对曰“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
“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建元五年,武帝令罢黜百家而专立“五经博士”。
儒家独占官学之利,广播天下成就后世。
亦是自此,百家失官不得,从此没落。
“天下大潮,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张小公爷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的望着湛甘泉轻声道:“惊涛拍岸,莫做前浪!”
“老先生一生清名,白沙先生世传之学莫要就此尘封。”
湛甘泉双目无神,缓缓的抬起头望着张小公爷那张俊美之姿容。
竟是有些心下生惧、生厌,甚至生出些许怒……
“若是就此折节,白沙衣钵还能算是白沙衣钵么?!”
张小公爷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周易系辞》,二章。老先生当多读。”
第六百零二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十六)
湛甘泉听得这话脸色猛的变了数次,他几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终究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您即便是不同意,诸家学派难道都不同意么?!”
说着,张小公爷倒去残茶重新冲泡。
身形依旧是行云流水,姿容依然赏心悦目。
“请茶。”
清清淡淡的一句,只是心境已不同……
“庠序教谕部已经安排您明日第一个经筵辩讲,何去何从皆由您决定!”
说着,张小公爷微笑着端茶送客。
湛甘泉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一声长叹起身而去。
踏着夜色走出了草庐,湛甘泉拒绝了弟子搀扶上马车。
他选择了直接安步当车,缓步走在回宅的路上。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
湛甘泉背着手,缓步走在这官道上。
嗓音低沉而带着飘逸的韵味,咬字抑扬顿挫。
“……包牺氏没,神农氏作。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
弟子们跟在湛甘泉身后垂首缓行,虽不知道为何老师出来后如此。
但没有人敢问,只是默默的跟随着。
“……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春夜清风起,吹散流云。
一轮明月于天际,幽幽月光洋洋洒洒而落。
“《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湛甘泉负手而行,那苍老的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
抑扬顿挫中带着慷慨激昂,横烈向前悍不畏死之豪侠之气!
“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涣。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随……”
“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之利,万民以济,盖取诸小过!”
“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
诸弟子们无人敢问,老师为何吟诵《周易系辞下二章》。
他们只是低着头,亦步亦随的跟着湛甘泉前行。
“……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
念到了最后,湛甘泉昂首而立仰天长啸!
对于如今儒家诸学派的问题,其实湛甘泉何尝不知道?!
这一切他心知肚明,甚至自家学派也并非是完善的。
明代心学的两大流派,一者为王阳明的“致良知”为主。
而另一派则是以湛甘泉的“随处体认天理”为代表,是为“广派陈湛理学”。
在看到信函的第一时间他感到的是恐惧、是震惊,但历经与张小公爷这一番对话。
再自己沉静下来,忽念起玉螭虎所言的那篇《易经》。
湛甘泉顿感念头通达,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回过身来,对着身后的弟子们轻声道:“为师无事!踏月而行,亦是别有野趣!”
变则通,不变则死!
如今的儒家学派,显然已经不再适应于激变中的大明帝国了。
阔且,当年董夫子就没变过儒家么?!
到了他们陈湛心学这一派,难道就没有动过儒学么?!
若是没有的话,儒家如此多的学派又是怎样衍生出来的?!
想通了这点,湛甘泉便念头通达了。
走过了官道,与几队巡夜的更夫武侯见过礼。
夜游回宅的湛甘泉很快的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中,关上了书房的门后边开始研墨铺纸。
“汝德,明日经筵辩讲便由你代为师出讲!便用此稿!”
大弟子吕怀吕汝德半响后,被湛甘泉唤入了书房中。
躬身接过了湛甘泉递来的稿子,吕汝德猛然的一抬首:“恩师,这……”
“莫犹豫了,便照此念便是了!”
吕汝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恩师三思啊!如此一来,我白沙学派之名……”
“汝德啊!你还未听懂为师沿途所言么?!”
湛甘泉的这话让吕汝德脸色不由得一下子就白了,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恩师……”
“莫要多言,照此念完便是!”
湛甘泉一摆手,轻声道:“若是事有不济,便言道乃为师所迫便是了。”
“弟子不敢!”吕汝德再次拜下,将头磕的“邦邦邦~”直响:“弟子,谨遵师命!”
湛甘泉倒是念头通达、开始转风了,但这京师里的其他学派可未必都念头通达。
一家家的学派内部吵翻了天,有人低头认命亦有人拂袖而去。
有人不屑为伍,亦有人兴致勃勃。
还有人怒发冲冠的,相约师友明日要去礼部、去庠序教谕部大闹一番!
天色渐渐亮了,京师皇城的大门“吱呀呀~~”的缓缓打开。
今日没有早朝,所有的国朝重臣们全都早早起来。
乘坐着自己的马车往经筵辩场赶去,没有人敢迟到。
这种情况下的迟到,相当于是在天下仕林面前丢人。
“臣,有负圣恩!!”
御驾车中,张诚跪倒在御座前声音发颤。
“李福达,跑了!”
御座上的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只是轻声道:“且给朕说说,怎么跑的。”
张诚不敢怠慢,赶紧将昨夜的行动逐一道来。
御座上的弘治皇帝似乎脸色缓和了一些,摆手让张诚起来。
“此事,非你之过。且其他白莲妖人尽皆擒获,李福达五子都未曾逃脱……”
弘治皇帝顿了顿,道:“已是做的够好了,下个海捕文书、派人追捕罢!”
“臣,明白!”
见张诚依旧跪着,弘治皇帝笑着摆手让他起来。
“不过是丧家之犬尔,不必担忧!便将他擒回来,便是了。”
张诚抹着眼角,声音呜咽:“臣深感有负陛下厚恩,实在是……”
“莫哭,且去办事就是了!”
弘治皇帝笑着宽慰道:“将李福达擒回后,再行论功行赏!”
“竹楼公年纪大了,这么奔波总是不成的。你呀,得能撑得起场面!”
隆隆的马车外,是三千禁卫在护持车队前行。
李福达探听到的消息并没有任何的问题,但他所不知道的是除去禁卫之外的人手。
车马上驾车的都是内廷的击技内监,道路两侧是调查局的好手数百人在前后左右护持探查。
说实话,即便是李福达没有被发现想要成功亦不可能。
车驾隆隆之下,队伍很快的行进到了新经筵辩场。
那经筵辩场周边已然是人潮汹涌,开路的禁卫身着黑甲、面覆面甲。
手持长枪“咔咔咔~”的将人群拦开,随着御驾隆隆抵达。
尖细的唱礼声亦随之响起!
“陛下驾到~!!”
被拦到了一边的无数百姓,顺着人潮隆隆拜倒。
“咚咚咚~~”鼓声响起,那经筵辩场中的诸学派闻声而起。
关于是否要在此一搏,方才他们已经争论的无数次、争论的面红耳赤。
然而,即便是表示了要拼死一搏者此时亦噤声不语。
“咚~咚~咚~!”
钟声响起,便有内官快步入内“啪~!”鹿鞭甩鸣!
便听得内官的唱礼声尖细却散播极广:“陛下驾到~!!”
“隆隆隆……”尽管各怀心思,然而诸家学派还是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
恭迎着弘治皇帝的御驾前来。
“陛下有旨,众人平身!”
所有人叩谢之后,便陆陆续续的起身了。
别看他们刚才争的是面红耳赤,可现在却全都低着头。
大家都等着看湛甘泉如何应对呢,他可是现在白沙学派的衣钵传人啊。
理学大家!
随后便是一番的礼仪工作,繁复的进行了一大通后这才真正的进入到了经筵辩讲中。
吕汝德捏着自己老师给的稿子,见得老师点了点头这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陛下有旨,粤北吕汝德上前宣讲~!”
念到了吕汝德的名字,无论他愿意不愿意都得上台了。
站上了中间的那座高台,吕汝德才真正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惊慌。
高台一圈下,无数的国朝重臣、各家学派都死死的盯着他……
“学生闻,‘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吕汝德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见礼后正式的开始了自己的宣讲。
而在吕汝德宣讲的同时,近七千人的白莲门徒凄凄惶惶的被丢进了囚车里。
甚至那些香头都分开来,被脸色阴骘的调查局官袍者直接装进囚车带走。
李福达没有走,他依旧在京师内。
他甚至就在潮白河坊市上,只是换上了一身码头力工的衣裳。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直至看到了从金陵来的船只上押送下来一个年纪不大惊惶的少年。
那码头上的他,才低下头痛苦的咬着嘴唇浑身颤抖。
而很快的,一艘来自于粤北的船上一个年龄更小的孩子和几个女子被一并押送下来的时候。
李福达整个人躲在了阴影中,靠着墙努力不让自己倒在地上。
仁、义、礼、智、信,号曰“儒家五常之道”。
最初为夫子所提“仁义礼”,应对之《论语子罕》“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之三达德。
是以,孟子后于“仁义礼”内再添“智”。称之为“君子四德”。
至东汉,董夫子才又添曰“信”。此方成“天地五常之道”。
用此五常之道为子嗣命名,这是李福达希望儿子出息又希望他们能“常存”之意。
造反世家,朝不保夕。
第六百零三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完)
五子生,五子亡……
李福达在阴影中望着李智、李信二子,被押送上了一辆特制的马车。
随后在数十号身材膘壮,穿着调查局官袍汉子们警惕的押送下缓缓的离开。
平复了一下情绪,李福达低着头回到了码头上继续自己力工的工作……
“……圣人设赎刑,乃施于小过,俾民自新。若元恶大奸,无可赎之理……”
经筵辩场上,激烈的辩论依旧在继续。
只是高台上诸家学派看着正在充经筵讲的吕汝德,满心卧槽尼玛!
甚至不少人回首望向了湛甘泉,弟子敢这样不顾面皮的直接给庠序教谕部站台能没他的首尾?!
很显然,就是他这位老师指使的!
然而湛甘泉似乎对此一无所觉,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弟子的经筵讲。
湛甘泉现在可谓是诸家学派中的一杆大旗啊,他若是站到了庠序教谕部一边。
那任谁都不得不再三琢磨,对着干是不是正确的。
“学生闻:志者心之所期也,所期者如此,故所就亦如此!登山者,期至于顶,斯至之矣!!”
湛甘泉是支持的,自然有人是反对的。
他刚刚热身完毕,便有跳出来的了!
“学生按:帝王家法如《易》、《诗》、《礼》、《春秋》所载记,由之则得,不由之则失!”
却见那儒生对着吕汝德怒目而视,言辞中满是慷慨激昂之气魄。
“礼者,人之大防,所以检此心,不敢放逸也,故《书》曰‘以礼制心’!”
“礼之制人,犹堤之防水,不以堤为固而骤决之,则溃裂四出,大为民害矣!!”
弘治皇帝这被怼的一头黑线,卧槽尼玛!这是骂朕推翻“天人感应”这事儿,是违反礼制呢!
吕汝德面无表情的听着对方的经筵讲,脑子飞快的旋转开始准备反击之策。
“《汉史》所谓“知其非礼,而不能自还”者是也!”
“……齐襄公鸟兽之行,渎乱礼经,斯人至以雄狐目之……”
这话骂的满朝文宦们那是一头黑线,卧槽尼玛!这是怼着咱脑门说咱是“鸟兽之行”啊!
还说现在庠序教谕部这提法,那是“渎乱礼经”!
骂弘治皇帝更是骂的狠了,意思是:陛下您再这样,学生可就拿您当公狐狸看了。
这儒生稀里哗啦的骂了一大通,直把满朝重臣带着弘治皇帝骂的一脸黑。
终于这儒生骂完了,吕汝德深深呼出一口气再次站上了高台。
“所贵乎君子者,无他事焉,惟不失其本心而已。人生而善,天之性也!”
“有正而无邪,有诚而无伪,有厚而无薄,有天理之公而无人欲之私,所谓本心也……”
“其始如是,其终亦如是,虽历年之久,不变乎其初,所谓不失也!”
吕汝德这是在说,我们这是为公心公理不为私欲。
而且儒学一派本就是要讲公心公理,你如此攻讦我等却是出于私欲而非公义!
“学生闻之:《诗》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孟轲亦云‘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何谓福?国之安荣是也!何谓祸?国之危辱是也!!”
湛甘泉都亮出牌子来,要跟庠序教谕部站一块儿了。
自然这后面跟上的学派,底气可就足多了!
比如现在蹦达在台上的这哥们,算下来是他们兄弟学派崇仁学派的。
高台上的弘治皇帝见得一众儒家学派大撕逼,老怀宽慰啊!
唔……这才符合剧本的走向嘛,你们不撕逼朕肿么做中人?!
当然啦,帮朕站台的决计不会亏待!
那赏赐必须杠杠滴给,只要给朕干活儿必须日子过的好!
至于跟朕作对的么……且尔娘之!统统洒掉~洒掉!
唔……好像不能洒啊!保国公朱晖上奏,晋阳等卫已然控制在军部手里。
国朝要加强对各卫所掌控,必然是需要再修直道的。
所以,这人手嘛……
第一天的经筵辩讲在一顿口水和嘴炮中,湛甘泉等人占据上风中结束。
弘治皇帝只是主持开局、闭幕,至于这长达数日的经筵辩讲他是不来滴。
来的只是礼部、庠序教谕部,及代表了皇帝、内阁的谢迁。
然后,一众经筵辩讲的学派很快发现了国朝的骚操作。
那就是:所有不支持湛甘泉学派的官员,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被吏部选定外派。
第二天直接内阁拟定名单,下旨直接要求立即出京赴任。
顿时满场各家学派满心敲里吗,这特么忒不要脸了罢?!
不过更不要脸的,那还在后头。
新科进士们也被调查了一番,只要是反对湛甘泉学派出身的进士无一例外。
也全都被调配出京了!
内啥,黔州布政使司不是总嚷嚷缺人么?!
唔……都去!都去!
京师附近各支持湛甘泉学派的官员,在被摸底了一番后迅速让其八百里加急入京。
参与到经筵辩讲的投票中来,要共襄盛举、要多读学问。
这一下,那些扛起大旗反对湛甘泉的学派顿时脸就垮了。
敲里吗!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这特么忒不要脸了罢?!
湛甘泉似乎早料到国朝会有此着,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各家学派看似清贵、地位崇高,但实际上在帝国的面前不过蚍蜉而已。
螳臂当车,焉能不粉身碎骨耶?!
那些被调走的官员们,几乎都是被逼着出京的。
调查局那群狗犊子比特么厂卫还狠,他们进来倒是不亮家伙了。
但随口就说出你老家里几亩田地、几口人,某年某月跟某某青楼吃酒……
卧槽!这特么谁敢吊歪,还留在京师啊?!
无奈的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抓紧时间滚蛋,一面让家人快马给京师里的学派恩师们送信。
恩师啊!您可别傻了,跟国朝对着干咱们能有好下场么?!
学生这已经被丢到穷乡僻壤去了,回头不知道吏部寻什么错处就得给撤了(腚眼不干净)。
学生并非是贪图富贵荣华(只是舍不得),但老师总得为衣钵传承考虑罢?!
若是从此我学派被排除于官学之外,汉武帝时董夫如何击垮百家,我学派便要如何崩塌啊!
恩师啊,还请三思切切!莫要一错再错……
如此情形之下,每场经筵辩讲后便有数家学派子弟开始出入湛甘泉弟子的宅院中。
随后他们在与湛甘泉老先生长谈之后恍然大悟,旗帜鲜明、深明大义的站在了湛甘泉先生一边!
促膝长谈之下众人钦佩不已,深感自身学问不足的他们纷纷与湛甘泉老先生坚定的站在一起!
为帝国的儒学事业添砖加瓦、发光发热,双方就此达成共识……
至于达不成共识的学派,很快发现自己身边大约就小猫三两只。
可怜巴巴的不说,那诸家举子见着自己跟见了瘟神似的恨不得一个闪现就跑路。
“玉螭虎啊!你此着真的是……”
湛甘泉再次来访,看着张小公爷笑吟吟的给他泡茶一脸苦笑。
“老先生不可瞎说,小子最近门都没出呢!”
唔……就是让熊孩子给带了几封信回去,熊孩子最近在做行动总结。
一方面要总结此番捉拿白莲的行动心得,另一方面则是要整理经筵辩场上的针锋相对。
“罢了!罢了!老夫年纪大了,这天下事却是看不懂了……”
湛甘泉悠悠的一叹,老态尽显。
亦是这个时候,樱子匆匆的入草庐来躬身道。
“公子,桃林外有人送礼来。一个大箱子”
张小公爷听得这话不由得一愣,皱着眉头道:“何人送来的?!”
“不知。”
樱子极为恭敬的微微垂首,道:“驾车来的人说,他是收钱受命送来。”
“对方说,只消说是晋阳故人李、张二人送来的即可。”
晋阳,李、张?!晋阳,李福达、张寅!
张小公爷笑了,李福达啊!
“东西不要动,人也别让他走!马上请调查局的人过来,请诚公亲自来!”
湛甘泉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对了,于是起身告辞。
张小公爷亲自将老先生送了出去,随后便在桃林门前等着张诚的到来。
湛甘泉的车马才行去不足一刻钟,张诚已然隆隆的打马杀奔而至。
“小公爷,李福达命人送来的?!”
张诚双目赤红,一副就要吃人的模样。
身后跟着百多条汉子,尽然是身着重铠、擎枪挎刀背着弓弩的。
那赶车过来的这会儿直接“扑通~!”就给跪下了,整个人哆嗦着喊着。
“大人!不关小的事儿啊!小的只是收了二分银子帮他送来的啊!小的上有老……”
张诚赤红的双瞳冷冷的扫过去,那赶车的汉子直接吓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福达生性谨慎,恐怕这人所知不多。”
张小公爷笑了笑,道:“诚公让人查验一番,无事便放了他罢!”
张诚点了点头,随即便有调查局的人将这赶车的带下去审问。
同时命人上车将箱子打开。
箱子虽然上着锁,但这如何难得住这些个番子?!
“当啷~”一刀,直接把箱子的锁给斩开了。
张小公爷默默的拉着张诚等人退后了好几丈,毕竟这李福达非一般人。
万一这神经病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火药,放箱子里做个炸弹。
那尼玛一发下来,张小公爷就是金钟罩铁布衫加身也得挂逼嗝屁着凉啊!
狗命要紧,先苟一波。
“吧嗒~!”箱子被打开来,里面是一本本的册子。
最上面还有一封信,写着“玉螭虎亲启”。
张小公爷撇了撇嘴,我特么才不跟你亲启呢!
万一你丫要是在信纸上下毒咋办?!
苟一波、苟一波,小命金贵啊!
“你且读来便是!”
张诚也没打算让小公爷去看信,直接命手下打开信读了起来。
“白莲李福达顿首再拜……”
听得这句话,小公爷和张诚互相看了眼吐出了一口气。
看来还真是李福达着人送来的,虽然是猜到了但看信里直接说明则是不一样的。
“螭虎张伯爷勋鉴,虽未蒙面却不减威仪。几次三番,精心算计。李某惨败,自是应当……”
唔……这李福达看来还是进过些许学的,此时书信敬语格式颇为讲究。
“勋鉴”一词便是一例,勋者功也。成就于王功,曰勋。
鉴,监而查也。“勋鉴”一词,则是请于大功绩、大功德者查阅之意思。
只是……
小公爷一头黑线,麻卖批!不是小爷算计你啊!那特么是军部、调查局和陛下设局啊!
“败阵之寇,不敢言勇。不曾想先生军阵威名赫赫,文采风流八百年横推无双对不止……”
“更兼智计无双,李某深陷瓮中而不自觉。如今想来,皆是贪欲所致。无怪旁人。”
张小公爷听得是很想揍人,这特么帐全算我脑袋上来了?!
“李某本欲此番若败,则浪荡江湖从此再不行险。然,五子皆落李某徒呼奈何……”
“此番落败,不求其他。但求亲眷活命……”
张诚听到此,不由得一脸冷笑。
但李福达信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笑不出来了。
“此箱中名册,皆为天下各行省白莲联络者、至总使、教坛所在……”
这话一下子就让张诚懵逼了,卧槽!这特么啥玩意儿?!
“权做赎我儿性命之礼,三月内李某自有功勋奉于国朝……”
张诚哗然起身,一摆手便道:“将册子拿来!!”
那车上的汉子飞快的取过一本册子,然后三两下纵跃到张诚面前奉上。
张诚直接一把抓过书来,猛的便打开“刷刷刷~”的翻阅着。
“吴郡昆山,总坛庐山林寺。总使为寺主持慈,下领吴郡各州府分坛六十有四……”
“直隶滦州,总坛石佛口王家。总使王伟迩,下领各州府分坛二十有三……”
张诚猛的抬起头,低吼一声:“封锁四周!不许任何人靠近!!”
吼叫了一声,随即红着眼珠子整个人直接跳上了马车亲自翻阅箱子里的一本本册子。
那每一本几乎就是一个白莲宗坛,从总坛到分坛各在何处、谁人负责、什么职务……
一部分甚至详细到了下面的香头是谁、家中情况,等等诸如此类。
看的张诚是浑身不住的颤抖,大手笔……大手笔啊!!
“咣当~!”一声,张诚将册子放回去后盖上了箱子。
几乎是整个人颤抖的跳下车子,差点儿一个趔趄就摔到地上了。
张小公爷苦笑着上前扶住了他:“诚公,可得小心些。”
“小公爷,您说……这李福达所言可是真的?!”
张诚这会儿已经有些不敢置信了,这……这是个什么操作?!
“依我看,八成是真的……”
小公爷悠悠的叹了口气,这李福达……是个人物啊!
见张诚还是有些疑惑,小公爷便轻声与他解释。
很简单,李福达已经是看出来国朝大势已成,阻挡不得。
这个时候他会做何选择?!
若是从前,他或许会如同历史上的选择一样成为“张寅”了此残生。
直至孙子那一代,才暴露了身份。
然而这一次他五个儿子,都被擒获了。
海捕文书之下、国朝卫所变革之时,他想要再获张寅那样的身份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他这样的人自然是不愿意躲在荒郊野地去,那么他能选的路唯有投靠国朝一途。
仅仅是交出这些名册,或可换得生路。
但自己今生甚至子孙,都必然不可能入军伍仕途。
所以,他选择的是用这些名册做见面礼。
虽然张小公爷不知道李福达接下来有何打算,但他肯定李福达要做的是大手笔!
是一笔能够让国朝不得不重赏他的功勋,唯有挣下如此功勋才可与子孙共享富贵。
“如此一来,天下……再无白莲了!”
张小公爷点了点头,这些人都是多次扫荡的漏网之鱼。
有些传承了数代,逐渐才抬头的。
若是再被连根拔起的清扫一番,想要再死灰复燃恐怕得五六十年之后了。
经筵辩讲也很快的结束了,连续多日那些反对学派的官员几乎都被外派。
同时大量支持湛甘泉学派的官员被抽调回京,那么选出的结果可想而知。
湛甘泉不负众望,成为了“帝国弘文注释院”院正。
支持于湛甘泉的各家学派,十人遴选为“弘文注释使”。
五人为“弘文注释郎”,内廷派一人为“司务”。
礼部、庠序教谕部,各派一人为“院监”。
如此组成的“帝国弘文注释院”,将会在两个月内筹备成立。
他们将负责对所有的古籍经典进行整理、校正、标点注释,并作为官版刊印。
在经筵辩讲落下帷幕尘埃落定之时,格根塔娜带着五千鞑靼各部族头人、子嗣来京。
同时他们一并押送来的,还有近十万白莲门徒。
格根塔娜的这次到来,引起的是整个京师的轰动!
上次她只是率领着一部分人来依附,可这种甘当马前卒为国朝征战并押送战俘过来的……
哪怕是武功赫赫的永乐朝,也是不曾有的盛事啊!
五千鞑靼各部族头人、子嗣,上表国朝恳请入帝**事学院、军官学校,并入军伍。
这……同时也标志着,鞑靼真正的开始全面融入大明。
白莲,将被湮灭了。
儒家学派,伏倒归附。
鞑靼……开始与大明,全面的融合。
第六百零四章 草原明珠还京师,火筛提请内阁难
“我回来了!”
格根塔娜看着熟悉的桃林,桃花朵朵艳丽盎然不由得心下生喜。
瞧着那笑盈盈站在了桃林门前的俊俏少年,大叫了一声便扑了上去。
还好张小公爷那是常年扎马啊,被这死丫头“扑通~”装上还是抱住了。
“回来便好。”
终究是不会哄女孩子的直男啊,可怜的玉螭虎心里叹气。
上辈子跟着处男哥一块儿厮混,啥时候需要放下身段哄女孩儿啊?!
都她们哄我好么?!
甭管真情还是假意,上辈子张小公爷那是真没哄过哪个女孩儿。
张小公爷那会儿跟着处男哥,更喜欢直接一点儿。
大家都是成年人,就别玩虚头八脑的了!
你家我家,凯宾斯基还是香格里拉。
没成想,这一转世到来大明……堕落了啊!
“这些是父汗让我带给你的!”
格根塔娜献宝一般的雀跃着,让跟着自己的鞑靼人将一个个的箱子抬下来。
“这些是宝石,据说来自于很遥远的地方!很漂亮吧!”
张小公爷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拜占庭风格的,看来是古物。”
“哎呀~!我也不知道,据说是很远的地方来的商人给父汗的礼物。”
格根塔娜咯咯咯的笑着,不断的命人将一个个的箱子抬进草庐里。
然后一把拉过妙安足利鹤她们几个女子,便向着草庐里走。
“这是白熊皮,据说来自于很冷、很冷的地方!你看着和熊皮多大啊!”
这是北极熊啊,张小公爷苦笑了一下。
这玩意儿若是在后世,恐怕被得口诛笔伐罢?!
“这是……大马士革刀?!”
张小公爷看着一柄长长的马刀,不由得好奇的拿了起来。
这工艺和装饰方式,一看就是源自于那一片地区。
繁复叠打出来的重叠几何形花纹,还有金色的纹章。
砍刀的弧度很特殊,适宜于在战马上进行劈砍。
“啷呛~”一声将刀抽出,刀身上层层叠叠的花纹亦无声的说明了它的身份。
“我也不知道,这也是商人给我父汗的。”
微笑的将刀归鞘放回去,张小公爷坐在了椅子上让格根塔娜亦坐下来。
“这次回去,累了罢?!”
格根塔娜笑着道:“还好,就是发现你们大明人真狡猾!”
“哈哈哈……你父汗,也不遑多让啊!”
张小公爷却不曾否认这点,其实说到狡猾跟什么区域的人没有关系。
只是跟那些人自身,比较有关系罢了。
“这次……你父汗想要什么?!”
格根塔娜听得这句话,直接摊开了双手道:“父汗说,你们大明人给他什么就要什么。”
聪明人啊!张小公爷感叹,弘治皇帝为了长治久安决计不可能亏待他。
毕竟还得老火筛在关外,帮着大明震慑诸部族。
同时也得借着老火筛的力量,让大明在关外建造起一个个的城池、堡垒。
尽快的将鞑靼人融入到大明中来,这样才能彻底的掌控住草原。
火筛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他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现在又在大明,而且跟着的是张小公爷。
也就是说,他的血脉、唯一的外孙将会是大明人。
“不过……父汗对于大明,大概也是会提出要求的。”
格根塔娜歪着头,瘪着嘴道:“只是,我不知道父汗提了什么要求。”
张小公爷也很好奇,那位几乎是算无遗策的便宜老丈人究竟会提出怎样的要求……
这个要求现在就摆在御书房内,弘治皇帝很意外的把虎头老国公也找来议事了。
因为老火筛这回是挟功提事啊,而且这事儿还关乎到张小公爷。
“陛下!老臣这……”
虎头老国公一脸拧巴,这特么咋想咋隔应的慌啊!
边上的马文升、刘健,甚至还有湛甘泉都被找来了。
几个如今大明儒家理学扛鼎的大佬,这下全蹦达出来了。
“老国公啊!虽说鞑靼与我大明、与张家有世仇,可如今内附罢除刀兵乃大明与鞑靼之福啊!”
最先蹦达出来的是马文升,老家伙现在对于元老院都有执念了。
眼瞅这元老院就要搞起来了,自己将要荣登院正之职。
这个时候,老家伙可想多点儿功绩呐!
“且这火筛哪怕是过继为孙,却也是你张家血脉不是?!”
刘健这老家伙也蹦达出来了,上窜下跳的完全没有一个重臣的模样。
大马猴儿似的,在雄壮的老国公面前跳脚。
“若有张家子孙在边境驻守,且又有鞑靼名望血脉在!帝国边患,才能永久止歇啊!”
虎头老国公一脸黑线,敲里吗!你们俩老东西说的倒是轻松了。
我老张怎么跟我张家列祖列宗交代啊?!自家孙子,做鞑靼去了?!
“老国公啊,此事应当如此做想……”
湛甘泉突然觉着,那小狐狸被拉出去做种马也是挺好玩的。
再想想那小狐狸一副智计无双的模样,他就很想笑。
“过继一事,功在千秋啊!!”
这特么千秋大义都给他们整出来了,虎头老国公还是心里堵的慌。
张小公爷当年觉着,给足利小姐姐度一个种大约没啥问题。
其实虎头老国公心里还是隔应的,但念及人家好歹是国主、孙儿自己愿意。
哪怕是周边小国,那也是一国不是。
虎头老国公咬咬牙,默认不吱声也就算了。
阔且那会儿张小公爷还未有这般名声呢,如今如此声名赫赫老国公就不太愿意了。
且鞑靼与扶桑不一样啊,张家跟鞑靼那堪称是血海深仇啊。
虎头老国公手上沾了的鞑靼人命,直接斩下的人头恐怕上千得有了。
弘治皇帝倒是不担心将来边境起乱之事,因为按照规划军权是军部收回的。
即便是火筛最终也仅仅是有几百护卫,甚至更少。
护卫一项会逐步的削减,而从鞑靼招募的兵员将会补充到国防其他队伍中去。
“陛下,老臣……”
虎头老国公还是觉着很拧巴,然而看着弘治皇帝的目光亦只能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了。
是日,鞑靼诸部族早朝觐见。
献俘于御前,上悦!命英国公张懋赐宴。
并命礼部备厚礼还,封火筛“顺义王”。世袭罔替!
命内阁复制子、男而爵,赐诸部头人以铁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