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我们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
“霍元甲”一指那大力士,满面怒容,正色大喝:“我大中华向来是礼仪之邦,讲究以礼待人。”
“但你这黄毛蛮夷目无法纪,在这里大放厥词,真个是半点教养全无!我就代你家长辈,管教管教你这厮!”
这一番义正言辞的呵斥,顿时又引起了满堂喝彩。
费南站在二楼,看着楼下兴奋激动的观众,嘴边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这一段打戏是拍得最费劲的,因为扮演大力士的那个法国胖子体力太差,根本跟不上霍廷恩的动作。
于是乎,费南只能现场调整,让两人分别做动作,后期再进行蒙太奇的剪接。
例如,先让霍廷恩对着镜头做一个凌空飞踢的动作,然后下一个镜头马上剪成大力士踉跄向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画面。
观众自然就会将两个镜头的内容自行组合在一起,认为大力士是被“霍元甲”这一记飞踢踢倒的。
这是最原始的蒙太奇剪辑手法,不过效果还不错,足够唬人了。
看到画面中,“霍元甲”如同天神下凡,大展神威,将大力士打得节节败退,厅内的叫好声不绝于耳,欢呼声如同闷雷滚滚,连打斗的呼喝声都听不清了。
年轻的观众们兴奋得连蹦带跳,看得目眩神迷,恨不得也化身电影里的“霍元甲”,暴揍洋人。
受这种气氛感染,许多坐在座位上的观众也都站了起来,拼命鼓掌。
其实在费南看来,这场打斗戏份的精彩程度,是不及之前的码头打恶霸戏份中的打斗戏的。
码头那场戏,因为演员都是精武门弟子,费南就没有插手,让他们自行发挥。
霍廷恩和那些师兄弟互相喂招喂了许多年,早已默契无比,打斗的场面也十分真实精彩。
但这场打戏迎来的喝彩声和欢呼声却远超于码头的戏份。
费南看到,有一位下摆缝着几块补丁,戴着副老花镜的老学究,也站在人群之中,双拳紧握,跟着众人一起叫好。
生活在租界附近的人,或多或少都受过洋人的气,哪怕没接触过洋人,也会因为种种不平等条约,损失过自身的利益。
就像是“霍元甲”说的,弱国无尊严,因为国家羸弱,无法应对洋人的坚船利炮,所以被人家欺负,也只能憋屈的忍着。
但人不能永远忍着,洋人是人,华人难道就不是人吗?
凭什么就该着受人家欺负?
现实中大家不敢言语,但这是电影,有人替他们做了想做又不敢做的事,他们无需再忍着!
这一场打戏结束,观众们久久都没有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下来。
许多年轻人已经在商量着回头要去精武门拜师学武了。
电影仍未结束,剧情仍在进行,所有人都站在位置上,伸着脖子看着幕布上的画面。
偶尔有憋不住的观众去上厕所,也是一溜小跑,眼睛不离幕布,去过厕所后,就飞快的跑了回来,挤回原位,向同伴询问自己错过了什么剧情。
很快,剧情进行到了虹口道场的戏份。
幕布上,穿着武士服的“霓虹武士”带着手下,来到了精武门,打伤了精武门的兄弟,还丢下了一份战书,要向打败了法国大力士的“霍元甲”约战。
对于这些无故伤人,又出言不逊的霓虹武士,观众们无不义愤填膺。
“竖子敢尔!”
“太嚣张了!看霍大侠回来,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画面一转,来到了一处密室中,画面中出现了几个穿着霓虹军服的男人。
听着他们蹩脚的华语,观众们丝毫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这几个霓虹军官要用华语交流,他们的胸膛已经被怒火填满。
因为他们为了确保霓虹武士能够打赢,决定用计下毒陷害“霍元甲”。
“奸贼!”
“只敢背后伤人,算什么英雄!”
咒骂声不绝于耳,所有的观众都揪起了心,紧张的看着画面,想要知道霍大侠会不会被这些霓虹人陷害。
一些观众满面悲愤,他们留意过不久前精武门霍元甲和霓虹武士比武的消息,也知道不久后霍元甲就去世了。
那段时间还有人谈论过霍元甲的死因,有些人还冷嘲热讽,说他是被霓虹武士打出了内伤才死的。
但他们看到这个电影,才意识到,原来霍大侠的死亡另有起因!
幕布上,一个贼眉鼠眼的华人进入了画面中,他是精武门内奸阿祥的扮演者。
看到他向霓虹人点头哈腰,接过毒药,并且拍着胸口保证一定完成任务的样子,观众们纷纷出离了愤怒。
“狗汉奸!狼心狗肺的东西!”
“居然背叛师门!加害自己师傅!也不怕天打雷劈!”
“老天开开眼吧!劈死这个王八蛋!别让他害了霍大侠呀!”
观众们在这一刻都化身为了精武门中人,义愤填膺,恨不得钻进幕布里,抢过毒药,塞进那个叛徒的嘴里!
这个扮演阿祥的演员也是精武门中人,在拍过这场戏份后,他就回老家奔丧了。
也幸好他回了老家,不然看这架势,等电影再放几场,他就连门都出不了了。
一旦出门,估计都得被人认出来,当成叛徒阿祥给打死。
电影中,“霍元甲”对门中出现叛徒的事毫不知情。
开了上帝视角的观众们眼睁睁的看着“阿祥”端着下了毒的茶杯,送到了“霍元甲”的面前,急得坐立不安。
“霍大侠!别喝呀!那茶里有毒!”
有人冲着电影画面大喊。
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再笑他,众人都和他一样,为“霍元甲”的安危担忧不已。
眼看着“霍元甲”毫不知情的喝下了那杯“毒茶”,观众们无不扼腕叹息,气愤不已。
“狗奸贼呀!”
“要是被我见到这王八蛋,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画面中,“霍元甲”带着精武门的一众兄弟,往虹口道场而去。
最后的大战一触即发,众人心知“霍元甲”喝了毒茶,此行恐怕凶多吉少,但又期盼他能创造奇迹,此中心情纠结无比。
最后这场大决战是在片场内搭建起的场景里拍摄的,但在偷拍的虹口道场正门镜头的切换下,观众们已经默认为这个场景就是虹口道场的内部了。
镜头移动下,费南的身影出现在了画面中。
他扮演了最后的大反派,芥川龙一。
低位视角的加持下,他本就高大的身形更添压迫力,观众们惊恐之色屡现,心中骇然。
这样一位恐怖的家伙,霍大侠又喝了“毒茶”,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镜头给了费南一个特写,他手中扶着一个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东亚病夫”四个大字。
“霍师傅真是准时啊!”
画面中,费南狞笑着,用生硬的语气说:“这是我送给你的一份礼物!”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牌匾丢了出去。
“霍元甲”冷哼一声,飞身跃起,直接凌空将牌匾踢成了两半!
稳稳落地,“霍元甲”指着“芥川龙一”,一字一句的说:“我们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
“好!”
厅中再度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无数观众紧握着拳头,看着画面中的“霍元甲”,激动不已!
第六百三十一章 片尾曲
“霍元甲”和“芥川龙一”的对战,一共拍摄了将近三天的时间。
这场打斗绝对是强强联手,费南和陈真、霍廷恩一同设计了所有的动作,可谓是拳拳到肉,还动用了四种兵器进行对战,真实的同时,又兼顾了动作的美感,画面呈现力强到不行。
大部分观众看过最精彩的打斗,也就是戏台上的耍花枪了。
但是,戏台上的跟头翻得再漂亮,枪花舞得再绚丽,也不如电影中这种贴近真实的打斗更能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
这场打戏,一共用了三十多个特写镜头,镜头中,可以清晰的看到拳头打在鼻子上,鼻孔中溢出的鲜血。
也能看到被腰带打破的眉弓,血液从模糊的伤口间溢出。
更有被双脚凌空飞踢到腹部,摔倒后口中喷出的血花。
这些清晰刺激的画面让所有观众都难以分辨真实和虚假。
哪怕以前看过不少西洋电影的观众,也从没见过这种凌厉快速的打斗场面。
而幕布后的留声机也随着打斗的动作,播放着早已配好的沉闷打斗音效,更添真实感。
没人有时间思考其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特写镜头将打斗的动作捕捉了下来,塞到了众人的眼前。
密集的信息狂暴的占据了观众们所有的思索空间,就连前来“打探敌情”的那几位影院负责人也张大了嘴巴,看着这远远超出了他们认知的画面,一脸的呆滞。
电影还能这么拍?
观影厅内,观众们的叫好声从“霍元甲”一脚踢碎了那块东亚病夫牌匾起,就没停歇过。
银幕上的“霍元甲”大展神威,将“芥川龙一”打得节节败退。
厅内的观众也跟着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兴奋得就像是自己进到了电影里一样,激动不已。
忽然,叫好声一停,惊呼四起。
画面中,“霍元甲”将“芥川龙一”一脚踢得倒飞了出去,砸塌了一座木架,正待上前结果了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面上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霍元甲”捂住了肚子,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脚下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霍大侠!”
观众惊呼一片,有人甚至冲到了幕布前,安保人员赶忙将其拦了回去。
“霍元甲”又喷出了一口鲜血,“芥川龙一”爬起身来,抹去口边的鲜血,狞笑着大步向“霍元甲”冲来。
“霍大侠小心呀!”
“快躲!”
观众们心焦不已,大呼提醒。
画面中,“霍元甲”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被冲到近前的“芥川龙一”一脚踹在了胸口,向后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厅内惊呼一片,人人破口大骂,怒发冲冠,瞪着电影中的“芥川龙一”,恨不得扑过去咬碎他的骨头。
“好奸贼!”
那位老学究入戏颇深,捶胸顿足的哭喊:“直娘贼诡计多端!霍师傅中了奸计呀!”
二楼上,看着众人义愤填膺的样子,费南忍不住感叹,恐怕最近一段时间,他出门都得小心着点了。
他倒不怕挨揍,也没人揍得了他,但要是被人认出来,扔几个臭鸡蛋可就得不偿失了。
画面中的“霍元甲”踉踉跄跄的重又站了起来,观众们扯着嗓子呐喊助威,几乎要掀翻了房顶。
一番艰难的打斗,最终,“霍元甲”还是撑着中毒的身子,将“芥川龙一”打昏了过去。
道场里的“武士”们围着他,却慑于他的余威,谁也不敢上前。
在随同弟子陈真的搀扶下,“霍元甲”擦去嘴边的血迹,走出了虹口道场。
这一段镜头费南穿插了几个低位视角的仰视镜头,在这个视角下,“霍元甲”的身姿愈发高大。
同时,费南还补拍了陈真扶着“霍元甲”的手臂细节,和“霍元甲”脚下虚浮的脚步,剪接了进去。
观众们也随之领会到,霍元甲已经是油尽灯枯,却仍强撑着一口气,一步步走出了道场。
他决计不肯躺着出去!
一个个的特写镜头切入,那是等候在虹口道场门外的精武兄弟们。
他们有的满脸悲愤,有的热泪盈眶,却都紧咬着牙关,目不转睛的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霍元甲”。
这里没有台词,但所有的观众都读懂了他们的心情。
憋屈!
窝囊!
如此一代大侠,居然死于奸人所害,简直是耻辱!
画面切回了精武门,出现的是一座灵堂。
灵堂上挂着遗像,“霍元甲”安然躺在中央的棺材里。
灵堂内,陈真以及精武门众弟子跪在灵堂两侧,悲切痛哭。
厅内观众们感同身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只觉满心怅然。
画面中,电影到了尾声,陈真披麻戴孝,站在镜头前,义正言辞的对精武门众兄弟发表了一番激动人心的演讲。
他表示,师父含冤而死,盖因国家羸弱,导致外寇嚣张。
如果任由外寇肆虐,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外寇的淫辱之下。
他要北上参军,驱除外寇,收复河山。
这一番演说,听得厅内观众热血澎湃,叫好声不绝于耳。
第三排,一直安静坐在人群中的山口香子面色格外难看。
她是情报人员出身,长时间情报工作让她习惯了用情报人员的思维方式来判断一切事物。
在她看来,这电影最后的演讲,分明是一次征兵动员!
难道这其中有南京政府的授意?
她不敢确定,但对这部电影,她却提起了百分之百的重视。
画面定格在了陈真登上北上轮船的场景上,但电影仍未结束,幕布后传来了咚咚两声鼓响,有女生合唱,高亢有力。
继而,彭湃的管弦乐掀起,一个雄厚的男声高声歌唱起来。
“昏睡百年!”
“国人渐已醒!”
……
还在陷入悲伤之中的观众们被这新鲜的歌声吸引,茫然的抬起头来,聆听着歌声的来源。
习惯了女歌星的婉转歌喉,观众们听到这首歌,第一时间却是有些惊讶。
这种粗犷的嗓音,也能唱歌?
但是,听了几句之后,一股热流却从他们的胸中缓缓升起,继而震得浑身酥麻!
第六百三十二章 盛况空前
听着慷慨激昂的歌声,陈翰林站在人群中,不由得泪流满面。
他今日休假,就和同事阿九一同前来看电影。
这几日他也看到听到了不少关于这部电影的宣传,但他却没想到,这会是一部和他看过的所有电影都截然不同,却又好看无数倍的电影!
霍大侠真英雄也!
他攥着拳头,胸中似有万千壁垒,不吐不快。
随着慷慨激昂的歌声,画面中开始回放“霍元甲”的所有特写镜头。
观众们又看到了他仗义出手,打败码头恶霸时的正义凛然;又看到了他自掏腰包,帮小六子补齐落入水中的药钱时的和善微笑;也看到了他在强撑一口气,硬挺着走出虹口道场的悲壮。
当歌声唱到“开口叫吧,高声叫吧,这里是全国皆兵”时,没有人还能安然坐在椅子上。
就连最前排那几位影院负责人也忘却了自己的任务,站起身来,昂首看着画面中“霍元甲”的身影,只觉豪气满胸,看得心潮澎湃。
是啊!
睁眼看吧!
如果有得选,哪个愿自认臣虏?
正是因为畏缩和忍让,洋人们才骄气日盛!
陈翰林激动得浑身发抖,此刻的他,重又燃起了当兵的念头!
因为征兵的体检不达标,他只得转而进入了巡捕房工作。
但这些日子的巡捕工作打破了他对这份工作的美好幻想,他见到了藏在光鲜下的污浊,曾经以为正气凛然的人们,却不及霍大侠的分毫!
他下定了决心!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无论有多辛苦,多艰难,他一定要投军,誓要将洋人赶出国门,收复山河!
黑暗中,看着亢奋的观众,山口香子的面色阴沉,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一部危险的电影,绝对不能让它继续再放映了!
电影结束,厅内灯光亮起,观众们恍然回神,如同隔世。
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电影的魅力,这是戏曲不同,他们仿佛真的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一生。
安保人员开始组织离场,意犹未尽的观众们依依不舍,却也只得往厅外退去。
山口香子早已起身,在厅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就快步离开了。
陈翰林也迫不及待的挤出厅外,想去再买一张票,再看一遍。
但出门之后,他却发现,门口的队伍已经排出两条街了。
再排队到近前,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但陈翰林没有丝毫的犹豫,还是大步往队尾走去。
“这位小兄弟,麻烦问一下,这电影好看吗?”
排在队伍中的人拦住了他,好奇问。
第一批出来的观众,大都红着眼眶,有的义愤填膺,有的呜咽不停,显得很是奇怪。
在外排队的人看到,更是好奇不已。
究竟怎样的电影,才让这些人看成这个样子?
“好看!”
陈翰林严肃点头:“这是我看过最好看的电影,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来看这部电影!”
“有这么悬乎?”
那人疑惑问:“我们在外面听到里面乱喊乱叫,哭天抹泪的,到底演得是个什么啊?”
陈翰林摇摇头,不肯多说:“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我得去排队了,我要再看一遍!”
和陈翰林一样的人有不少,只看一遍根本不够过瘾,他们挤出门外,也往队伍中挤去,想要再买张票看一遍。
这引起了在外排队人们的意见,他们排了半天,光听到里面喝彩欢呼声不断,好奇心早就被勾得心痒难耐了。
好不容易排到近前,他们才不肯让人插队,耽搁了自己的时间。
万一刚好插个队,排到自己又卖完一场,就亏大发了。
有几个脾气火爆的,甚至上演了全武行,动起了手来。
不过很快,影院就安排了安保人员出来维持秩序,将队伍整理成了两排,秩序才算好了起来。
门口另一边,放着一张桌子,那里坐着精武门的兄弟们。
看完第一场的观众纷纷拿着票根,来到近前,询问退钱的事宜。
费南早就让他们换了许多铜子来,用来退钱。
一个精武兄弟拿着大喇叭,冲拥挤到近前的观众大喊:“都听我说,看完第一场的人,都到我这来,凭票根退钱!人人有份,都不要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听到的确能够退钱,挤来的观众们都放心了不少。
那名精武兄弟站在桌上,继续喊:“都听我说,你们看完第一场的,可以用票根退一半的票钱。”
“不过,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不退钱,但可以凭这个票根,往后再买票看《霍元甲》,统统打八折!”
“愿意退钱的,就在这里排队,愿意后面买票打折的,就可以先回去了!”
他反复喊着,但队伍反而排得更紧了,一些观众生怕他反悔,不再退钱。
但也有一部分人选择了离开,他们打算回头再带亲戚朋友来看一次,到时候能凭票打折,也能省点钱。
而少数脑子机灵,转的快的人也溜出了队伍,却也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旁张望,观察着情况。
第二场的电影票很快就销售一空。
看完之后,第二批观众涌出,情况和之前一批一模一样,捶胸顿足也有,怒发冲冠也有。
和第一批观众一样,这一批的观众也有不少选择了重新排队,想要再看一次。
于是乎,影院门口的队伍越排越长,从门口望去,几乎看不到队尾。
这样的情况也同样在其他八家电影院上演,凡是看过这部电影的观众,无不交口称赞。
随着口碑的发酵,《霍元甲》的知名度越来越广,即便这八家影院每天从早到晚都播放着《霍元甲》,但也变得一票难求起来。
这一情况让那些没有拿到电影拷贝的影院老板羡慕得觉都睡不好了,想方设法的打听这部电影是谁拍摄的,从哪里可以搞到拷贝。
没人再笑雷玛斯等影院老板是“慈善家”了,按照现在的这种火爆程度,就算票价再便宜些,也够影院赚得盆满钵满了。
他们到处托人,甚至亲自上门去找雷玛斯,想要通过他弄到一份拷贝。
但雷玛斯却谁也不见,他正忙着改造影院二楼。
如此火爆的情况超出了他的预料,这种火爆的情况下,多一张凳子就能多卖一份钱出去。
他趁着晚上,请了工人来将二楼清扫干净,加了一百多张凳子,弄出了个vip席来,定价十块大洋一个座位。
费南默许了他的操作,一方面是因为当初的约定中并没有要求对方不能加座位,另一方面,精英阶层所能带来的影响力和行动力都比平民阶层要大得多,如果能通过电影影响到他们,将会对他后续的计划很有帮助。
第六百三十三章 助纣为虐
冯程程坐在桌旁,托腮望着窗外,愁容满面。
她已经被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了,连门也没有出去过。
“小姐,吃饭了。”
丫鬟端着托盘走了房间,将饭菜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看着精美的菜肴,冯程程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她拉着丫鬟询问:“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丫鬟小心的回身将房门关好,才点头小声说:“我托门房的阿和出去打听了,小姐你说的那部电影,已经可以看了。”
“真的?”
冯程程惊喜瞪大了眼睛,忙问:“他有去看吗?怎么样?”
“没有,排队的人太多了,他不敢多停留,免得被老爷发现。”
冯程程有些失望,又问:“那他有去汇中饭店吗?欢欢安全吗?费南先生还好吗?”
“他去了,但前台说费南先生和欢欢出去了,还没回去。”
丫鬟说罢,忍不住劝说:“小姐,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会伤身子的。”
“我不饿。”
冯程程摇了摇头,问:“我爹呢?”
“老爷在会客厅见客。”
这没有出乎冯程程的预料,她犹豫了下,忽然起身,拉着丫鬟的手,认真的说:“荷香,我求你件事儿行吗?”
片刻后,换上了丫鬟衣服的冯程程端着托盘,低头走出了房间。
她绕过了走廊,从侧面楼梯走下了楼。
这里都是下人们上下楼走动的通道,这个时候,下人们都在忙着各自的活计,楼梯间里没什么人。
下到二楼,拐角偏僻处就是冯敬尧的书房,紧闭着房门。
阿祥在门口恭敬候着,这说明冯敬尧正在会见的是非常重要的客人。
他守在那里,一眼就能看到楼梯口,冯程程躲在拐角处,心中焦急。
忽然,阿祥像是听到了什么,回身推开书房,走了进去。
应该是爹在叫他。
冯程程松了口气,赶紧端起托盘,往楼梯口走去。
可走了两步,她却停下了脚步。
犹豫了下,她忽然蹑手蹑脚的来到了书房门前。
将耳朵贴在门上,她仔细分辨着里面传来的声音,依稀可以听到有一个女人正在说话。
“这部电影目的不纯……不能再继续放映……毁掉……”
“精武门……驱散……由你来安排……”
“找到……导演……所有人……一个也不能放过……必须死……”
冯程程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出现在了她的肩头,聚精会神之下,她被吓了一跳,顿时尖叫出声,跌坐在了地上。
她回过头去,身后却是端着茶水送过来的吴妈,她也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冯程程,满眼疑惑。
书房的门被拉开,阿祥走了出来,见到冯程程不由一愣。
他身后,跟出了一个女人,正低头打量着她,眼神冰冷。
“程程?你怎么在这里?”
冯敬尧也跟了出来,看到穿着丫鬟衣服的冯程程惊讶问了句,赶忙向那女人解释:“她是我的女儿,叫冯程程。”
“哦,原来是令嫒,果然天生丽质。”
女人眼中的冰冷未消,脸上的笑意却绽放开来,微笑着深深看了眼冯程程,才对冯敬尧说:“就这些事,价码咱们商量过了,就按你的意思办,只要尽快办妥我的事就好了。”
冯敬尧心中一喜,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办妥。”
送走了女人,冯敬尧回到书房,看着被阿祥看坐在沙发上的冯程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让你在房间反省,你跑出来做什么?”
“我就不能出来透透气?”冯程程不服气的嘟囔了句。
“透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冯敬尧哼了声:“你为什么穿着荷香的衣服?是不是打算偷偷跑出去?”
冯程程涨红着脸,没有回答,却反问:“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我生意上的朋友。”
“你骗人!”
冯程程霍地站起身来:“她是霓虹人,对不对?”
冯敬尧一时语窒,背着手转过身去,没有反驳。
冯程程上前一步,拉着他的衣袖,焦急劝说:“爹,霓虹人在北方驻军数十万,就是想侵略中国,他们没安好心呀!”
冯敬尧皱眉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认真说:“我知道。”
“您知道?”
冯程程楞了。
冯敬尧看着她问:“自古以来,倭寇之祸,有一刻停歇过吗?”
张了张口,冯程程却没说出话来。
背着手,走到窗边,冯敬尧叹息说:“霓虹国弹丸之地,向来都对我中华大地心存觊觎,世人皆知。”
“那您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冯程程实在想不通。
“我帮不帮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冯敬尧面无表情的说:“就算没有了霓虹国,也还会有法兰西,英吉利,西班牙,皇帝都拦不住这些洋人,我又能怎么办?”
“可是,您这是在帮着外人残害咱们国人呀!”
冯程程焦急说:“精武门上下都是爱国人士,霓虹人设计害死霍师傅不说,还要赶尽杀绝,爹你不能助纣为虐啊!”
“程程,你不懂。”
冯敬尧叹了口气,按着冯程程的手说:“我是一个商人,只要有钱赚,有好处拿,和谁做生意不一样呢?”
“精武门的人打伤了一个霓虹军官,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是江湖规矩。”
“帮了他们,我就可以成为工部局的华人董事,可以帮尚海的华人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这是好事呀!”
“更何况,谁说我这就是助纣为虐呢?当年满清入关,不也安稳坐了几百年的江山吗?谁又能保证霓虹国不会是下一个满清呢?”
听着他的辩解,冯程程茫然的摇着头,眼中大颗泪珠滚落。
她总算明白了冯敬尧的打算。
为什么?为什么对她疼爱有加,百依百顺的爹,会变成这个样子?
“爹,我不要你做汉奸……”
冯程程拉着冯敬尧的袖子,呜呜哭泣。
“瞎说什么!”
冯敬尧面色一沉,甩开了她的手,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送你去北平上了几年学,怎么还是不开窍呢?”
见她只是哭泣摇头,冯敬尧也心软了下来。
“阿祥。”
他招呼了声,吩咐:“把小姐送回房间,再把荷香给我叫过来!”
“不要!”
冯程程惊了下,赶忙重又拉住他哀求:“是我让荷香帮我的,你不能罚她!你要罚,就罚我好了!”
看着她的样子,冯敬尧无奈摇了摇头:“算啦!你自己的人,自己管,总之,这件事你不许插手!”
第六百三十四章 黄牛和票根
《霍元甲》电影的火爆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包括费南自己。
从首映当天晚上开始,仿佛整个尚海的街头巷尾都能听到人们谈论这部电影的声音。
每个看过这部电影的观众,都在不遗余力的向身边的朋友推荐这部电影。
很多人发现,在一夜之间,就出现了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好东西,但他们自己却没看过。
于是乎,第二天九家首映影院的门口的长龙就又增长了一倍。
雷玛斯也算是领会到了费南低价促销策略带来的好处了,这样不仅吸引来了更多的潜在客户,还因为售卖单场电影票,增加了排片场次。
虽然票价低了,但折算下来,影院每天的收入却比以前还高得多。
这和《霍元甲》这部电影的高质量有很大的关系,但决定性的因素,是这部电影的时长。
以前影院里放的电影很少有超过三十分钟的,一般都是十五到二十分钟左右,按场次卖,还不够麻烦的。
所以,影院通常都是按照早中晚的场次来卖票的,一场三个多小时,每场放六到八部电影,票价一两块,还要提供茶水。
这部《霍元甲》的时长有一个小时,这让原本只能卖一场的时间可以卖出三场的票来。
因为多了个费南分钱,影院实际的销售价格只有原本的五分之一左右。
但以前的上座率平均也只有百分之二三十,而现在的上座率则是百分之百!
翻了几倍的上座率可不仅仅是提供了几倍的票房收入,带来的还有很多连锁收益。
影院中也是有点心、零嘴、酒水售卖的,这一部分收入在影院收入中的占比是相当高的,甚至能够将房租赚回来。
而且看目前的情况,这阵热潮恐怕一时半会不会过去,超高的上座率估计还会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细水长流,这钱还有得赚。
费南这边,第二天就已经将首映日凭票退钱活动退出去的钱挣了回来,还稍有盈余。
热度已经炒起来了,《霍元甲》的名字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各个影院门口的长龙更是最好的广告,宣传这方面已经不用再投入了,后续的收入都是盈利。
不过挣钱并不是他的目的,否则他也不会强压着九大影院,不让他们提价。
当前的这个价格,影院和他都有盈利,普通观众也都看得起,还是比较合理的。
等到张石川那边的第二批拷贝做出来,他还打算进一步压低票价,让更多犹豫观望的观众吸引进影院。
不过虽然影院的“官方定价”没有改变,可影院外的票价却并非如此。
从首映日当天晚上开始,就有脑子活泛的人抱着被褥跑来了影院门口,早早开始排队。
他们并不是打算看电影的人,而是为了售卖自己的位置。
一些有钱又不想浪费时间排队的人,就可以花费一些钱来买他们的位置,提前买到电影票。
在尝到甜头后,这些人马上就摇身一变,变成了黄牛票贩,买出票来专往队尾兜售。
凭着这一手黄牛票,这些人赚钱赚得飞起。
不过这门生意没什么门槛,在看到他们赚到钱后,许多人也动了心思,第三天开始,黄牛党的规模就扩大了两倍。
但这样一来,就马上陷入了价格战,让生意难做了起来。
很快,就有黄牛党想到了好办法。
他们是闵行区的一伙混混,领头的姓米,叫米三。
他们想办法从一些没有找精武门兑换铜子的首映日观众手中买到了一些首映日的票根,用这种票根,买票可以打八折。
凭借这一手,他们很快就抢了不少的生意。
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其他黄牛很快就了解到了这一情况,马上开始求购首映日票根。
但首映日当天很多观众都把票换成了铜子儿,还在市面上的票根不多,而且拿着这种票根的人,都不怎么差钱。
再加上最先买票根的黄牛早已想到这一层,提前买了不少票根,压在了手里,他们没买到多少。
因为影院规定,每个人最多只能买两张票,所以一两张票根根本不顶事儿。
有需求就有供应,市面上很快出现了一批票根,但要价很高。
黄牛们以为是米黄牛放出来的,但他们却发现米三也在抢购这批票根,也赶紧加入了抢购。
米三有苦说不出,他也不知道这批票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如果被那些黄牛买走,那他的价格优势就没了。
因此,他只能花费大价钱,把市面上的那些票根都买到了手中。
这一波就让他把之前挣到手的钱又花了出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他买到手之后,市面上就马上又出现了一批票根。
这下就算他再傻,也猜出来这下票根是谁拿出来的了。
手中拥有这么多票根的,除了用钱把票根换回去的精武门,还能有谁?
不过就算他猜到,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的吞下这个哑巴亏。
眼下的精武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声誉大振。
在首映日当天晚上,就有几十个年轻的小伙子找到了精武门,跪在门外,要拜师学艺。
而在第二天晚上,这个人数就变成了几百人。
就像后世一部《少林寺》让少林寺举国皆知一般,如今的精武门俨然已经成为了全尚海有志青年的精神圣地。
除非脑子有坑,否则谁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找精武门的麻烦。
这些票根是费南留给精武兄弟们的福利,作为他们协助拍摄电影的回报。
在这一批票根卖完后,精武兄弟们就收紧了口袋,开始小批量往外售卖票根,以免将价格砸得太低。
只要电影的热度还在,只要折扣还正常,票根就会有市场。
得知了首映日的票根居然可以卖钱,很多当存储选择退票的人后悔不迭。
不过后悔也没办法,当天有精武兄弟在影院门口拿着大喇叭一遍遍的喊,但他们还是选择了退回一半票钱,这也怨不得旁人。
随着口碑的发酵,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这部电影产生了好奇,就连租界里的一些洋人也托人买到了些vip的票,去影院里看了一次。
这部电影对洋人的态度不是很好,还有暴揍西洋大力士的情节。
但这些洋人观众却并没有觉得不悦,他们完全被电影中的动作场面给镇住了。
这些精彩的功夫镜头,在他们看来,简直和魔法一样神奇,尤其是其中一些加了威亚辅助的镜头,更是让他们惊呼连连,只觉匪夷所思。
而那一段暴揍西洋大力士的情节,他们看得比任何人都起劲儿,画面中那法国胖子滑稽的模样和动作逗得他们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在第一批洋人出现后,这部电影也逐渐开始在洋人的世界中流行了起来。
第六百三十五章 许文强的迷茫
看着九家影院越来越火爆的生意,其他电影院的老板也愈发的心急如焚。
尤其是当他们的客户开始明显流失的时候,他们就更着急了。
于是乎,这几天来,雷玛斯每天都要面对无数个饭局,全都是来自于同行的邀请。
他很清楚,这些人都是找他弄拷贝的。
雷玛斯不介意大家一起赚钱,每天电影院外排的那么多客人,他也接待不完。
只不过,费南那边的第二批拷贝还没做出来,而且就算做出来,到底该卖给谁,怎么卖,他也说了不算,索性别惹这麻烦。
找不到片源,这些老板嫩也只能看着九家影院日进斗金,分外眼红。
与此同时,藤田正道的眼睛也一片通红。
“少佐,我们已经尽力了。”
军部的医生站在病房外,表情严肃的站在他面前。
病房里,隐约传来阵阵嘶吼,还有东西被砸坏的响动。
沉默片刻,藤田正道默然并起双腿,深深的向医生鞠了一躬:“辛苦你们了!”
医生离开,藤田正道推开了病房的门,嘶吼声清晰,却是藤田刚的声音。
他被捆在病床上,双手和双腿都绑着夹板,缠满了纱布。
挥动手臂,他将床头柜子上的花瓶、茶杯等东西统统扫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护士们不敢上前,只得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藤田正道默默看着,直到藤田刚累得浑身是汗,自己停了下来,他才迈步走上前去。
胸膛起伏,但藤田刚的眼睛中却是一片灰暗,没有半点光亮。
就在刚才,医生下了最终诊断,因为他的骨骼是粉碎性断裂,哪怕是用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也无法让他恢复健康了。
也就是说,藤田刚的下半辈子,都将会坐在轮椅上度过。
看到藤田正道进来,藤田刚只是眼珠动了动,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眼神。
看着他手臂和腿上的纱布中缓缓渗透的血迹,藤田正道吩咐:“你们先出去。”
护士们如释重负,转身快步离开。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藤田兄弟两人。
“啪!”
藤田正道一巴掌抽在了藤田刚的脸上。
他用力极狠,藤田刚的嘴角直接破了个口子,渗出鲜血来。
“杀了我!”
他看向藤田正道,眼神愤怒。
藤田正道摇摇头:“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藤田刚咬牙低吼:“家族不值得再为我浪费资源!我请求赐死!你来当我的介错人!”
“你是我的弟弟。”
藤田正道面无表情。
“我先是藤田家族的人!后是一名军人!最后才是你的弟弟!”
藤田刚拼命撑起脑袋大吼:“杀了我!我不要像一条狗一样的活着!”
藤田正道探出手来,按在了他的额头,将他缓缓按回了病床上。
藤田刚注意到了他的手腕,忽然面色一变,大声问:“那枚印信呢?”
藤田正道没有回答,只是平静说:“你会站起来的。”
“不!”
藤田刚的眼中满是恐惧:“让我去死!”
没有再开口,藤田正道探出手来,按在了藤田刚的脖颈大动脉上,轻轻按压了几秒,藤田刚就昏了过去。
收回手来,他的手腕处露出了一抹红痕。
看着藤田刚,他喃喃说:“我会让你重新站起来,让你亲手报仇,放心,不会等太久的。”
……
“我的人凌晨两点开始行动,希望山口小姐能在巡捕房那边施加压力,不要让他们太早出现。”
挂了电话,冯敬尧听到敲门声,许文强和丁力两人走了进来。
“都准备好了吗?”
他问。
“人已经安排好了,时间一到就动手。”
许文强面色平静。
“很好。”
冯敬尧起身,严肃叮嘱:“这次的事关系到我华人董事的位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明白,我会把胶片都带回来的。”
许文强点头说:“我吩咐过,如果带不走,就原地销毁。”
“嗯。”
冯敬尧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丁力笑着说:“这次你们两兄弟一起合作,我就放心多了。”
丁力赶忙保证:“冯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胶片都带回来的!”
立完了军令状,许文强两人离开了冯家,往虹口区赶去。
他们的人手已经先一步集中在了那里,分散在九家影院的四周。
到了虹口区后,许文强和丁力就分开了。
他们将九家影院分为了南北两个片区,许文强负责五家,丁力负责四家,同时行动。
许文强来到了虹口大戏院,这里是九家影院中规模最大,生意最好的一家,也是冯敬尧点名要必须搞定的一家。
此时天色尚早,最晚一场的电影票正在售卖,约莫三四百号人依然排成长龙,等候买票。
许文强倚在马路对面的墙边,低头点燃了一颗香烟。
缓缓吐出烟雾,他看着排队的长龙,眼中闪过一丝难以遏制的厌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说得真没错。
国难当头,还在为一部电影痴狂,这样的人民,还怎么去拯救?
烟雾缭绕,他忍不住又回想起了几年前还在北平的自己。
那时的他还相信正义,还希望通过学生运动,唤醒麻木的国民。
可当她死在了北洋军的枪口之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幻想。
想起以前的自己,他只觉得可笑。
他救不了这些人,也不想再救。
现在的他,只想搞钱。
抬起手来看了眼,时间还早。
沉思片刻,他忽然迈步往影院门口走去,那里有黄牛在兜售电影票。
花了三块半大洋买了一张票,他越过众人,进到了影院里,直奔休息厅等候电影开场。
反正还有时间,进去瞧瞧也好,也看看这部风靡尚海滩的电影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刚好也能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方便晚上动手。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电影就散场了。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影院,许文强的神情却和进去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仰头迷茫的看着天空,灯火通明之下,天空中几点星光顽强的闪烁着。
耳边传来了散场观众叽叽喳喳的议论。
“霍大侠是真英雄!”
“霓虹国和洋人都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打铁还需自身硬,依我看,谁也靠不住,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咱们不争,什么时候都得受欺负!”
听着他们的议论,许文强更迷茫了。
我的选择,真的对吗?
第六百三十六章 抢拷贝
这部电影和许文强以为的电影不同,并不是那种哗众取乐的滑稽戏,而是讲述了一位爱国侠士的生平。
关于那位霍元甲霍师傅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他不知道这部电影中所讲述的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情况,但看过这部电影后,他对那位霍师傅充满了敬佩。
这样一位忧国忧民,拥有着家国情怀的人,正是真正的侠义之士。
不过,从这部电影的故事情节表现来看,的确有调动观众,激发民粹主义的倾向。
所以,他有些明白为什么霓虹人要想办法毁掉这部电影了。
可是,民粹主义对于国家发展,是没有多少好处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时期。
民粹思想盛行,只会像当年的清廷一样,闭关锁国,固步自封。
眼下国家羸弱,大力学习西方先进文化,师夷长技以制夷,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这一点,霍大侠应该是很清楚的。
因为在电影的最后,他在临死之际,托付朋友将那位叫陈真的弟子送去了霓虹国,学习对方的先进知识。
他还在弥留之际告诉了儿子,在这个坚船利炮的时代,拳脚功夫并不能打败敌人,飞机大炮也不行。
真正能打败敌人的,只有坚强不屈的意志,和永不服输的精神,还有不断学习,不断进步的决心。
这样一位奇人,如果还活着,他一定要想办法见他一面。
只可惜……
许文强叹了口气,心中更加茫然。
这的确是一部很好的电影,它让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人民。
当初在北平参加新文化和五四运动时,就是因为人们的麻木不仁,他才最终寒心,只身前来尚海,主动投身黑暗,变成了自己以前最厌恶的人。
他本以为人民是没有希望的,但这部电影,却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
这种感觉让他憋闷,难以接受。
这就像是原本在暗无天日的隧道中挖掘前行的他选择放弃,转身离开后,却在隧道出口看到了尽头闪烁起了明亮的曙光。
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否定中。
我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强哥。”
一个手下见他出来,便凑上前来,低声说:“咱们的人都到齐了,等人散得差不多,就可以动手了。”
许文强没有回应,他疑惑的又叫了声:“强哥?”
“嗯,我听到了。”
许文强有些疲惫的点点头,吩咐:“按计划行事吧!”
观众散去后,影院的门口依然有人停留。
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抱着铺盖,涌到了售票口,抢占起位置来。
他们是被黄牛党们雇来排队的。
黄牛党给他们提供了一床暖和的被褥,早上还有一顿饱饭,抢到头位还有赏,因此乞丐们很是积极。
经过一番争吵后,他们确定了最终的位置,就各自摊开铺盖卷在门口睡下了。
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深夜。
巡夜人敲打着梆子提醒附近住户防止走水,晃晃悠悠的走过了街口。
街口处,一直停在路旁,拉着帘子的汽车车门忽然被推开,几双皮鞋踩在地上,一行人俯身下了车。
许文强走在最前方,他的手中提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排队的乞丐们被纷杂的脚步声惊醒,睁眼看去。
借着煤油灯的光亮,他们看到了一群提着斧子枪械的壮硕男人,正气势汹汹的往影院走来。
在街头厮混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惹麻烦。
乞丐们连喊都没喊,飞快爬起身,手脚麻利的将铺盖一卷,转身便跑,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影院门房亮起了灯,有值守的伙计披着衣服推门出来,看到他们,不由面色一变,就要回身去抓电话。
嘭!
一名手下直接将手中的斧子甩了出去,砸碎了玻璃,砍在了他的肩上。
“啊!”
伙计的惨叫声凄厉,在黑夜中尤为明显,许文强抬手指了几下,吩咐:“你去看着他,你们几个守着门口,其他的人跟我上二楼!”
一个手下上前,抡起斧子直接将大门的锁砸断,一脚踹开了大门。
许文强闪身进入,往楼梯的方向跑去,身后手下快步跟上。
放映室在二楼,但影院看护的宿舍也在二楼。
听到楼下的动静,已经有看护拎着棍子跑了出来。
许文强拔出砍刀,直接砍向跑在最前的那个看护。
那看护抬手挡了一下,被砍在了小臂上,惨叫一声,抱着手臂躺倒在地。
身后的手下纷纷拔出刀斧,冲向了看护,杀开了一条血路。
许文强闯到了放映室的门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找到电灯的拉绳,许文强拉亮电灯,放映室里明亮了起来。
一台放映机正对着窗口,上方却没有胶盘。
抽出斧子,许文强两三下砍开了墙边的几个柜子,但里面大大小小的胶盘摆了几柜子,他根本分不清哪个是《霍元甲》的拷贝。
如果带不走,那就就地销毁。
他想起了冯敬尧的叮嘱。
看向手中的煤油灯,他面色有些犹豫。
楼下忽然传来了呼喊打杀声,还夹杂着手下的惨叫。
有二楼手下跑了进来,焦急冲许文强喊:“强哥!有几个好手到了,楼下的兄弟们快撑不住了!”
许文强闻言,蓦地起身,举起了煤油灯,但举了片刻他却怎么也不忍下手。
一咬牙,他转身来到门外,伸手将那个被他砍断了手臂的看护拖了进来,指着柜子问:“这里面哪一个是《霍元甲》!”
看护抱着手臂,疼得满头大汗,面色惨白。
许文强从腰间拔出手枪,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又问:“我问最后一次,你不知道我就开枪了,这里面哪一个是《霍元甲》?”
看护面色纠结,犹豫了下才说:“最大的那个!”
《霍元甲》是长片,时长最长,拷贝自然也是最大的。
许文强一把从柜子中拎出了那盘最大的拷贝,上面果然贴着个标签,上面写着《霍元甲》的片名。
“走!”
他拎起拷贝,带着手下跑出了放映室。
来到楼梯口,他往下看去,有几个身手矫健的年轻男子正在和一楼的手下交战。
他们的力量,速度,反应都比一楼手下快得多,打得手下们节节败退。
是精武门的人!
砰砰!
许文强抬枪射击,惊退了那几人,快步下楼,沉声喊:“快走!”
借着他的掩护,手下们扶起伤员,快步跑出了影院。
第六百三十七章 来帮我做事
听到枪响后,街口的司机就马上把车开到了影院门口,许文强一行人迅速上车,驶离了影院。
藏在立柱后躲避子弹的两名精武兄弟追出了影院大门,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却并不显得焦急,仿佛早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
扶起门房里的伙计,他们分了一个人送他去医院,另一个人则坐在门房里,提防有人趁火打劫。
夜色下,汽车开出了虹口区,往码头驶去,那里是约定好的汇合地点。
许文强坐在后座,看着汽车行驶的方向,紧皱着眉头。
忽然,车灯照耀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站在路中央,面对着车子,一动不动。
开车的小吴一惊,赶忙按了两下喇叭。
滴滴!
那人影一动不动,还是站在原地,只是抬起头来,看向逼近的汽车。
“这人不想活了吗?找死!”
小吴一咬牙,踩下油门,往那人撞去。
“别浪费时间!”
许文强沉声呵斥。
“哈哈!”
小吴踩了脚刹车,将方向盘往左打去,口子笑道:“吓唬吓唬他罢了!”
汽车扭了下,往左侧绕去。
距离接近,许文强向那人看去。
那人戴着一顶宽檐礼帽,看不清眼睛。
但灯光照耀下,许文强却能够看到,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明显的弧度。
不好!
许文强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车子就已经从那人的身侧飞快掠过。
忽然,那人动了。
在车子一闪而过的那一瞬,那人拧身抬腿,忽然一脚踹在了汽车前轮的轮毂上。
就像是被火车撞到一般,车子猛地一晃,小吴手中的方向盘突然滑手,不受控制的往左侧转了半圈。
车子本该回正的方向又往左飘了十几度,径直往路旁的电线杆上撞了过去。
嘭!
车头狠狠的撞在了电线杆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车屁股都抬了一下,甩着车尾往侧方滑了出去,转了一圈半才停了下来。
哎呦呻唤着,手下们歪七扭八的挤成了一团,头破血流。
许文强艰难的撑起身子,前后观察,挡风玻璃已经撞出了几道巨大的裂纹,引擎盖也翘了起来,看不到前方的状况。
后座的玻璃完好,他能够透过玻璃,看到后方被车子撞断的粗大电线杆。
电线杆用晾干泡了沥青的杨木椽子而成,此刻已经被从根部撞得断裂,向车子的方向歪倒。
电线杆顶端接着附近几条街道所有住户的电线,缠得像个毛线团。
也正是因为有这么多电线绷着,电线杆才没有倒下,否则会刚好砸到车顶,那么他们这一车的人可都没命了。
借着稀薄的月光,许文强看到那个高大的人影正在缓步往车子这边走了过来,便赶忙推开手下,打开车门,从车上爬了下来。
大口喘息着,他看着那人,又钻回车里,找到了掉到车座下的手枪。
回身举枪指向那人的方向,这一会儿的时间,那人已经来到近前了。
“许先生,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开枪。”
那人开口了,一边将帽子摘了下来。
此时月亮刚好越过了云层,洒下清辉。
借着月光看清他的面孔后,许文强喘息着,却并不意外:“果然是你!”
在规划行动之前,他就已经通过冯敬尧那里得知了费南就是电影背后的策划人,所以,在电影中看到那个和费南长得非常相像的霓虹武士时,他也第一时间确认,那个武士就是费南扮演的。
看着费南,许文强的心情颇为复杂。
虽然费南出手伤了他,但截至到目前为止,他对费南都没什么敌意,反而有些钦佩。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尚海火车站,在费南动手之前,他也发现了那名枪手,只是出手慢了些。
后来,他又从冯敬尧的口中得知,费南居然在一天之内,从赌桌上赢到了二十万大洋。
要知道,那时距离费南抵达尚海,还不到一周!
更重要的是,方才那部让他看到有些怀疑人生的电影,居然也是出自费南之手。
就是那部……他回头看向车厢后座,拷贝卡在座位缝隙之中,完好无损。
看着拷贝,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就是这样一部电影,居然做到了他曾经和全校师生,以及社会各界有志人士,共同努力了许久都没做到的事。
如果能多几部这样的电影呢?
费南玩味的看着他:“不告而取是为贼,这么兴师动众的跑来偷我的拷贝,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许文强的枪口依然对准他,沉声说:“拷贝你可以拿回去,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放他们走。”
身上刚才撞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对于这样一位能够一脚踹飞一辆车的恐怖之人,他保持了高度的警惕和谨慎。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费南摊手说。
许文强心中一沉,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你。”
费南抱着胳膊,笑了笑,才说:“来帮我做事。”
“不好意思,我答应过冯先生。”
许文强摇了摇头。
“是吗?那可太可惜了。”
费南说着,缓缓将帽子戴回了头顶。
许文强心中警兆顿生,没有犹豫,马上扣下了扳机。
嘭!嘭嘭!
他连开几枪,但近在咫尺的费南却如同鬼魅,身形飘忽,将子弹一一闪过,顷刻间就逼近到他身前。
一只拳头逐渐放大,许文强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探手抓住许文强的衣领,将他放倒在一旁,费南来到车前。
车厢里的几个手下挣扎着想要起身,被他轮番补了一记拳头,敲昏了过去。
将拷贝从车座缝隙中抽了出来,他吹了声口哨,巷子里便跑出了一辆黄包车。
摸出几块大洋塞给车夫,费南指了下许文强,吩咐:“把他送去龙门路均培里十号,冯敬尧的府上,把他放到门口就走,不要被人发现。”
车夫连连答应,将许文强抗起放在了后座上,往冯敬尧的家中赶去。
调出地图,费南浏览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发现了冯敬尧的光标变化后,他就加强了戒备。
他将欢欢送到了陈真那里,让她和光子暂时住在一起,又让精武门分出了几十个兄弟,守在了九家影院的附近,提防有人捣乱。
不出他所料,守了几天,果然蹲到了情况。
看来冯敬尧是铁了心要和霓虹人穿一条裤子了,既然这样,他也就没什么可留情面的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先把许文强先翘过来。
有些事儿,还是让旁人来办会更方便些。
第六百三十八章 冯敬尧的愤怒
冯敬尧挂了电话,面色黑如锅底。
书房中的气氛凝重,就连阿祥都默默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他很清楚,冯敬尧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的确如此,此时冯敬尧的理智几乎要被怒火烧尽了。
今晚的行动,彻底失败。
非但没有抢夺回一盘拷贝,就连派出去的人手,也被巡捕房抓去了大半。
丁力被砍伤了右腿,在隔壁房间缝合伤口。
许文强则被人打昏送到了门上,现在还没醒过来。
两员大将统统折戟,人手折损大半,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也需要他花费大量金钱去保人,可谓是败兵折将,人财两空。
更重要的是,因为这次行动的失利,他在天龙会那边的信誉度大打折扣,膳太郎打电话来将他训斥了一番,并且对他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为了搭上霓虹军部这条线,他已经投入了不菲的资金,更不用提期间受的窝囊气。
如果到头来功亏一篑,那他真是要气得杀人了。
坐在沙发上,他紧皱眉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对方会知道这次行动?
难道有内鬼?
如果有内鬼,那会是谁?
许文强和丁力?
以丁力的脑子,干不了这种两面派的事。
许文强够聪明,应该也看得清楚孰优孰劣,跟着他显然要比和精武门那些武夫合作有前途。
但也是因为他够聪明,难保他不会做出些自以为聪明的事来。
郭雄也有可能,他虽然跟了自己十多年,但最早的时候,他是跟着老杜的,有过换东家的前科。
阿祥应该不可能,他跟自己的时间最久,凡事都尽心尽力,忠心耿耿,很让人放心。
不过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程程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也难保阿祥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人心隔肚皮呀!
疑神疑鬼之下,冯敬尧只觉群狼环伺,身边竟然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也没有。
这让他顿生悲凉,长叹出声。
书房外有人敲门,阿祥开门看了眼,回身通报:“老爷,许先生醒了。”
冯敬尧闻言,坐直了身子吩咐:“让他进来。”
许文强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冯敬尧盯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看着他的眼神,许文强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由黯然的垂下了眼睛。
冯敬尧叹了口气,问:“说说吧!到底什么情况?”
“我们遇到了埋伏。”
许文强平静讲述:“对方早有准备,在影院附近安排了高手。我原本已经抢到了拷贝,但在撤离的半途中,碰到了费南。”
他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番,冯敬尧听得眉头紧皱。
“费南?他一脚踹翻了车,还躲了子弹?他是人还是神仙?”
冯敬尧显然不相信他的描述。
许文强平静说:“我如果要说谎,就会编些更容易相信的谎话,没必要讲这样的故事。”
冯敬尧也清楚这点,但许文强讲述的情况的确太过离奇,他很难相信这样的事。
顿了下,他迟疑问:“阿强,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这次行动?”
“冯先生是怀疑我?”
许文强马上便听出了他的意思。
“我怀疑所有人。”
冯敬尧没有否认,直截了当的说:“对方准备得太充分,很难不让我怀疑公司里有了内奸。”
沉默片刻,许文强正色说:“这次行动失利,和我的指挥有很大的关系,如果继续担任总经理,恐怕难以服众,冯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冯敬尧邀请他加入建中公司后,就将总经理的职位让给了他,算是对他相当器重了。
但这次行动的损失太大,如果不找个替罪羊出来,恐怕难以善后。
他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这个黑锅,当然也得由他来背。
冯敬尧面色变幻,沉思半晌,才长叹一声说:“不关你的事,是我太大意了。”
眼下是多事之秋,他手底下本来就缺少人手,如果把许文强丢出去,就更没人用了。
随即,他安抚许文强说:“阿强,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只是这次我们的损失太过惨重,下次股东开会,那些家伙一定会追究责任的。”
“我相信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但你必须得帮我赶在下次股东开会之前,把内奸给我找出来。”
许文强没有开口,有些犹豫。
冯敬尧这番话说得很明白,已经盖棺定论。
他表示相信许文强,这代表他愿意冒着许文强就是内奸的风险,也要保下许文强。
但是相应的,他也要许文强另找出一个背黑锅的对象,来堵住股东们的嘴巴。
但是,许文强也很清楚,这个背黑锅的对象必须要有足够的分量,否则难以让股东们满意。
他手下够分量背黑锅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丁力。
冯敬尧的意思是,他愿意保许文强,但要许文强把丁力交出来背锅。
丁力是许文强带来的人,如果许文强有问题,那丁力一样不会干净。
冯敬尧是要求许文强主动插刀来表忠心,也好拿捏住他的把柄。
这让许文强难以接受。
“冯先生。”
他正色说:“这次任务失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愿意承担一切的损失。”
冯敬尧面色有些难看,他摩挲着扳指,没有开口。
许文强也没有开口,静静等候着宣判。
他并不介意为这件事背锅,因为他清楚自己不是内奸,而冯敬尧也缺少人手。
他是在用自己来倒逼冯敬尧保下丁力。
但这对冯敬尧来说是难以接受的,如果一个人都不处理,那他自己就要承担这次行动所造成的所有损失。
揉了揉鼻梁,冯敬尧疲惫的说:“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回去先好好考虑一下。”
“好。”
许文强起身告辞,离开了书房。
待他出去后,冯敬尧才忍不住抓起一只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地毯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波斯驼绒地毯,脚踩上去能陷入二寸深,十分绵软。
但茶杯还是被摔得四分五裂,可见他用力之大。
一个仍不解气,他又抓过一只,狠狠地往墙上丢去。
一连砸了五只杯子,他才消了火气。
“阿祥!”
他叫了声。
阿祥早在他丢第一只杯子的时候,就识趣的推门走了出去。
他知道冯敬尧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推门进来,垂手候立。
冯敬尧吩咐:“帮我联系阿琛,明天我请他吃饭。”
第六百三十九章 第二批拷贝
东方已经隐约见到些光亮,却是快要天明。
摆早摊,赶早市的人们刚刚起床,打着哈欠,准备着一天的生计。
而在181号赌场里,依旧热闹非凡,让尚海不夜城的名头有着事实支撑。
在二楼雅室,杜老板看着对面而坐的膳太郎,平静说:“不好意思,膳太郎先生,杜某只是一个商人,挣钱我在行,寻仇,恕我帮不了你什么忙。”
“既然如此,那就不多打扰了。”
膳太郎板着脸起身:“今天的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
杜老板抬手示意:“我腿脚不便,就不送了。”
“留步!”
膳太郎告辞离开。
悠然喝了口茶水,杜老板靠坐在沙发上,冲一旁的手下看了眼。
手下会意,走到墙边,将垂下的卷帘拉了起来。
卷帘后方,跪着几个洋人,五花大绑,身上满是伤,嘴巴被绑着布条,惊恐的看着杜老板。
看他们的样貌,赫然就是之前被他送去费南那里拍戏的那几个洋人。
他们身旁站着两个打手,手中都握着枪,指着他们的脑袋。
人的嘴巴是堵不住的,让他们悄无声息躲在卷帘后的,是装满子弹的枪。
指着他们,杜老板冲手下问:“他们还是想不起来拍戏的事?”
“什么都记不起来,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他们都不记得了。”
“有点意思。”
杜老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淡然吩咐:“再问他们最后一遍,如果还是没钱,就丢去黄瀑江喂鱼吧!”
手下用英语和法语转述了一遍,洋人们惊恐的叫喊着,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
“他们说手中有两套租界里的房子,愿意折价还账。”
手下将他们的回复翻译了过来。
“嗯。”
点了点头,杜老板随口吩咐:“告诉他们,明晚之前,不……”
他看了眼逐渐亮起来的窗外:“今晚之前,我要看到他们还回来的钱,别想着跑,我是在十六铺发的家,要是他们敢靠近码头,就把他们直接沉江。”
手下按照他的意思,对那几个洋人呵斥了一番,才叫人进来,把他们送了出去。
打了个哈欠,杜老板揉了揉眉心。
手下关切询问:“老板,你先去办公室睡一会儿吧!下面有我们看着。”
“不了。”
摆了摆手,他吩咐:“去帮我弄张《霍元甲》的票,我也去看看。”
……
天亮后,虹口大戏院的门口依旧排起了长龙。
门房的玻璃被换了新的,大门也补了漆,虽然闻上去有新漆味道,但看上去却和以前一样崭新。
因为费南的安排,包括虹口大戏院在内的九家影院,虽然设施多有损毁,可拷贝却一部都没丢。
经过紧急修复,天亮后影院就恢复了正常营业,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但黄牛们却低调了好多,时不时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几句。
他们已经从那些乞丐的口中得知了昨晚发生的事,只是并不清楚内幕。
他们只知道昨晚有人来找影院的麻烦,而且就只有手中有《霍元甲》片源的这九家影院,显然是眼红这九家的生意火爆,来找麻烦的。
不过看今天的情况,这九家影院连根毛都没掉,显然是轻松打发走了那些找麻烦的人。
树大好乘凉,随着电影的热映,精武门的名气也越发水涨船高。
抱着这条大腿,尚海除了那有限的几个大佬和洋人组织,一般的人还真拿这九家影院没什么办法。
连夜给精武门一众兄弟安排了后续行动,费南和农会长,张石川几人一同来到了虹口大戏院。
张石川那边第二批的拷贝已经完成了,但究竟怎样扩大规模,怎么发售,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商讨一番。
那些没有《霍元甲》片源的影院老板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了。
看着九家影院的火爆生意,他们眼馋得不得了。
这个时候,只要能弄到片源,出多少钱他们都愿意。
费南就指着他们完成崭露头角的任务了。
雷玛斯去巡捕房处理昨晚的事,还没回来,费南就和随行几人在办公室等候。
忽然,他扫过地图,发现了一个光标,便起身出了办公室,正好迎面看到带着两个手下上到二楼的杜老板。
上前和杜老板寒暄了几句,费南陪同他走到了vip区,才告辞离开。
这部电影能这么快拍摄完成,杜老板也是帮了忙的,因此费南对他还是比较客气的。
早场的电影依旧满座,坐在办公室里,观影厅里的欢呼和叫好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播映完毕,观众离场,雷玛斯也赶了回来,刚好看到杜老板,便赶忙将他邀进了办公室。
杜老板显然对这部电影也颇有感触,赞不绝口。
在得知第二批拷贝已经新鲜出炉后,他马上表示要购买五份。
第二批的拷贝只做出来了二十份,他一下就订了四分之一,连价格都没问。
看过这部电影后,他就已经很清楚了,这部戏,只要上映,就会有钱赚,而且不是赚一两天,而是赚一两年,甚至五六年!
他不怕费南开高价,做赌场生意的,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不管多少钱,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不仅是冲着电影,更是冲着费南,和张石川几人的团队。
他也看过不少电影,但这样的质量,别说中国了,就是放在全世界,都是独一份的,错过一次机会,就是少挣一份的钱。
如果不是怕费南不同意,他都想把这一批的拷贝统统吃下来!
就算不放在自家影院里去放映,囤在手里待价而沽也是极好的生意。
不过他知道,费南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最终,费南和他以五万一份的价格,达成了协议。
五万块大洋,都足以新建一家影院了,但在这里,却只值一份拷贝。
但杜老板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其实,这和他的心理预期比起来,已经是很便宜的价格了。
哪怕费南开价十万一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同意,因为这部电影挣得回来。
眼下只有尚海有这部电影,他拿到拷贝,完全可以直接送去北平,甚至就近的南京,扬州,苏州等地。
他相信,只要那边的影院老板看过这部电影,他开价二十万,他们都会同意!
第六百四十章 自投罗网
约定好交货时间后,杜老板便起身告辞了。
“杜老板慢走。”
费南将他送到了门口。
“费先生。”
杜老板看了眼他身后,微笑提醒:“这几天要小心一些,不要和精武门的人走得太近,不然会惹麻烦的。”
费南没有意外,点头道谢:“多谢杜老板提醒,我早有准备。”
“那就好。”
杜老板满意的和他握手:“有空去场子玩。”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费南目送他离开,心中清楚,看来是霓虹人找上他了。
既然杜老板说了这话,就说明不是他要对付精武门。
如果他要出手,当初就不会帮忙送洋人过来帮忙拍摄了。
目前最想要精武门消失的,只有霓虹人。
这边拷贝已经出来,只要全部卖出去,崭露头角的连环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也不再需要他坐镇。
霓虹人那边,他也可以腾出手主动出击了。
调出地图,他输入了山口香子的名字,找到了她的光标,此刻的她正在汇中饭店里。
这是打算对我下手了吗?费南从鼻孔中发出一丝轻笑。
他虽然将欢欢安排在了陈真那里,委托光子帮忙照看,但自己还没从汇中饭店搬出来,就是为了树一个靶子,吸引火力。
看来是有鱼儿上钩了呀!
不动声色,他回到办公室,和雷玛斯商议好,由他出面邀请影院界同行,举行第二批《霍元甲》拷贝发售会,割一波韭菜。
随后,费南便将张石川几人送回家中,取了拷贝,带去了精武门。
考虑到昨晚拷贝的失窃危险,在卖出去之前,还是让这些拷贝得到妥善的保管比较好。
如今的精武门已经成了整个闸北最热闹的中心,许多看过电影的观众,都要找到这里,瞻仰一番。
更有大批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跪在精武门的门口,要拜师学艺。
精武门门前的空地上,全都是想要拜师的年轻人,因为人数太多,甚至阻碍了交通,还引来了巡捕。
但是无论巡捕如何驱赶,这些年轻人都不愿意离开,反而和巡捕间产生了冲突。
这些年轻人岁数不大,大多十四五岁,正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时候。
怕惹出麻烦,巡捕房安排人出面和农劲荪谈了下,想让精武门出面,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精武门这边也是无能为力,有苦难言。
因为来的人实在太多了。
第一天的时候,前来瞻仰的人也就几十个,精武门还敞开大门,邀请他们进来参观了一番。
那时候拜师的年轻人也少,虽然没什么好苗子,但门中还是接待了他们,还管了他们一顿饭。
然而,第二天开始,前来的人数就开始爆发性的增长,很快就超出了门中的接待能力。
无奈之下,精武门只好关门谢客。
但此举也引起了人们的不满,认为精武门傲慢无礼,有损霍大侠遗风。
于是乎,精武门又表示,每天只能接待五十名访客和五十名拜师学艺的学徒。
访客可以进入门中参观,瞻仰霍大侠的遗像。
想要拜师学艺的人,则需要进行考核,如果不合格,等再久都不会收录。
在精武兄弟的安排下,访客和学徒们开始有序排队,很快队伍规模就远超过了任何一家影院。
毕竟看电影有九家影院可以选,但精武门却只有一家。
为了维持秩序,门中的兄弟轮番值守,已经连续忙碌好多天了。
好在大家看在霍大侠的面子上,都愿意听从他们的安排。
至于电影中扮演了霍元甲的霍廷恩,则根本不敢露面,从电影上映之日起,就躲在了门中偏房,门也不敢出,生怕引起骚乱。
张石川等人自从回去制作拷贝后,就没再来过精武门,看到这么多人,着实惊了一跳。
不过有这么多人在,安全起码是有一定保障了。
将他们送来精武门安置好后,费南便返程回到了汇中饭店。
一楼大厅休息区,山口香子已经在这里等候许久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贴身的旗袍,将修长的身材衬得尤为出众,惹得来往的住客都免不了瞄她一眼。
烫成了波浪卷的头发在头顶挽成了个发髻,插着一支金丝嵌绿翡发簪,显得颇为时髦。
她的面前摆着一杯咖啡,却没有喝过,只是拿着一本《解放画报》翻看着。
视线停留在杂志上,山口香子的余光却在关注着门口的情况。
她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会一会那个叫做费南的家伙。
忽然,她的眼神微闪,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正门走了进来,样子和她从冯敬尧那里弄来的画像一模一样。
来人正是费南,他在进门之前,就确定了山口香子的位置。
山口香子的光标颜色红得发亮,可见对他的敌意有多重。
不过费南却没有表现出来,甚至没去看山口香子一眼,只是径直往电梯口走去。
不出他所料,山口香子果然起身跟了上来。
站在电梯口,忽觉香风袭来,扭脸看了眼,山口香子已经并肩站在了他的身旁。
见他看过来,山口香子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随手将耳边散下的碎发捋到了耳后。
费南怎么会不清楚,这是一种心理暗示的技巧。
她是想用动作将费南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白皙的脖颈和粉嫩的耳垂上,借此引起费南的兴趣。
费南可是lvmax的心理医生,这种小伎俩对他而言自然不会奏效。
不过他还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飞快扫了眼,便回过脸去,但喉结却忍不住耸动了下,吞了口口水。
对于山口香子这样的情报人员,太过浮夸的演技是骗不过她的,就是要这种含蓄的表现,才会让她相信。
果然,在发现费南被自己吸引到注意力后,上了电梯的山口香子便和费南主动攀谈起来。
费南主动邀请她一起共进午餐,她也欣然同意。
两人在餐厅边吃边聊,相谈甚欢,费南便顺势邀请她回房畅聊。
这正中山口香子下怀,吃完饭后,她便挽起费南的胳膊,和他回到了房间。
进到费南的房间中,山口香子飞快的打量了一番,寻找有价值的信息。
但房间显然被保洁人员清扫过,十分干净,并没有什么异常。
房门被关上,她感觉到费南的手扶着她的肩头,将她转了过来。
“别心急嘛!你先去洗澡……”
她轻笑着说了句,但话说到一半,回过身到底她却看到了费南那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
啪!
一声响指,她的意识瞬间恍惚。
第六百四十一章 她是自杀的
“嗯?”
山口香子忽然惊醒,却发现自己正靠坐在汇中饭店一楼休息区的沙发上。
我怎么睡着了?
她脑中昏昏沉沉,像是灌满了浆糊。
坐直身子,她看向面前,咖啡已经冷了,手边的《解放画报》也落在了地上。
俯身捡起杂志,她神色有些凝重。
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居然睡着了,这可是从没出现过的情况。
将杂志卷起,狠狠捏了下,她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真是该死。
看了眼大厅墙边的座钟,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对了!军部通知下午五点要召集天龙会的成员开会,商议分部建设的事,怎么把这事也忘了?
她急忙起身,拿起手包和杂志,急匆匆的离开了酒店。
她并不知道,费南正站在酒店某个窗户背后,看着她坐上了黄包车。
霓虹军部医院的病房中,藤田正道正站在病床前,面无表情的看着病床上拼命挣扎着的藤田刚。
藤田刚被绑在病床上,赤着上身。
病床旁边,一个体态圆润,化着艺伎妆容的中年霓虹女子正探手在藤田刚的身上轻轻抚摸着。
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和服,衣衿上绣满了艳丽的菊花。
面对四肢寸断的痛楚都不哼一声的藤田刚,在看着这个女人的时候,却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拼命挣扎躲闪,不想被女人碰到。
女人的手抚过的地方,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藤田刚凄厉惨嚎:“让她走开!让她走开!”
阴恻恻的笑了两声,女人收回手来,款步走到藤田正道的面前,歪着脑袋,蹲身行了个礼。
“少佐阁下,令弟的伤势虽然严重,但并不致命。”
她抿嘴笑着说:“我们九菊一派的神术的确可以起死回生,但那只是对死人有效,恐怕老太婆要让你失望了。”
“就连菊野婆婆你也没有办法救他吗?”
藤田正道有些失望,菊野婆婆是藤田家族的朋友,拥有种种奇妙的神术。
这次他专程将其从霓虹国请过来,就是想治好藤田刚的伤。
但菊野婆婆的话打破了他的希望,难道弟弟今后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吗?
那样的话,还不如让他切腹,还死得有尊严些。
听到菊野婆婆的话,藤田刚却放松了不少。
他喘息着冲藤田正道含糊低吼:“藤田正道!如果你让她把我变成怪物,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他从小就胆大包天,无所畏惧,但菊野婆婆是他唯一惧怕的一个人。
因为他小时候因为好奇,偷偷跟踪过菊野婆婆,看到她在野外的墓地中操控尸体的样子,从此留下了童年阴影,对菊野婆婆产生了极度的反感。
咚咚!
有卫兵敲门进来通报:“少佐,天龙会的山口小姐求见。”
她来做什么?是情况有进展了吗?
藤田正道有些疑惑,点头吩咐:“让她进来。”
卫兵出去,没一会儿,山口香子就来到了病房中。
“藤田阁下。”
山口香子敬了个军礼。
她的级别并不比藤田正道低,藤田正道严肃的回了个军礼,才看她问:“有什么事吗?”
山口香子一愣:“我是来参加下午的分部建设会议的。”
“分部建设会议?”
藤田正道皱起了眉头:“我并没有接到要召开这个会议的通知。”
山口香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下意识的看了眼病床上的藤田刚。
轰!
她的脑中仿佛有闷雷轰然炸开,瞬间天翻地覆。
一瞬间有无数被她忽视的疑点全部涌上了心头。
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她,怎么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睡着?
在发现自己睡着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有产生疑惑?
在去酒店之前,她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会议,但在一觉睡醒后,她为什么却自然而然的认为的确有这样一个会议要召开?
如果要召开需要天龙会参加的会议,为什么膳太郎他们一个都没有出现?只有她一个人跑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
藤田正道的利喝声将她唤回神来。
视线聚焦,她忽然瞪大了眼睛。
她的右手不知何时,居然不受控制的从手包中摸出了那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张了张口,她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右手果断的扣下了扳机。
嘭!
血花混杂着碎骨和脑浆喷溅而出,在墙面上留下了大片鲜红。
当啷!
手枪落地,山口香子轰然倒地,眼中已是没了生息。
听到枪声,门口的卫兵们第一时间便冲了进来。
但他们看到的却只有山口香子的尸首。
藤田正道面色铁青,死死盯着山口香子。
快步上前,他探手在山口香子的脸上抓了把,但除了点滑腻的雪花膏以外,并没有什么东西脱落。
抽出手帕,他擦着手,一边咬牙,从牙缝中挤出命令:“去把膳太郎他们给我找来!”
不多时,膳太郎和伊势太郎等人匆匆赶到。
看到地上山口香子的死尸,他们顿时大惊失色。
“山口小姐怎么死了?”
膳太郎焦急向藤田正道质问。
他此刻顾不上级别的上下尊卑,损失一个佐级的情报人员,对于整个天龙会而言,都是非常严重的损失。
“她是自杀的。”
藤田正道严肃说了句。
“这不可能!”
膳太郎脱口而出。
虽然情报人员都有为国捐躯的觉悟,不惧怕自杀,但那也是要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怎么会在军部的眼皮子底下自杀?
“我也觉得不可能。”
藤田正道正色问:“我请你们过来,就是想让你们确认一下,她真的是山口香子吗?”
膳太郎几人互相看了眼,伊势太郎想了想,快步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
忽然,他从腿踝处抽出了一柄精致的匕首,将山口香子的头发贴着头皮刮了下来。
秀发脱落,露出了下方的淡青纹身,山口香子的头顶中央纹着几个霓虹字符,是一百二十六的意思,这是山口香子在加入天龙会时的入会编号,一生都不会更改的记号。
伊势太郎瘫坐在了地上,惊愕的喃喃低语:“真的是山口小姐,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一直在一旁默默观看的菊野婆婆忽然开口说:“她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她的神魂不稳,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第六百四十二章 大东舞厅
藤田正道闻言,看向她客气问:“婆婆你有什么发现?”
菊野婆婆笑着解释:“想要控制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就拿我们九菊一派来说,就有控魂术,可以完全控制一个人的心神,而且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
“你是说她中了控魂术?”
“不,控魂术只是我们九菊一派的神术之一,这世间大道万千,她应该是遇到了中国本土的修士。”
“修士……”
藤田正道咀嚼着这个名词,面色有些凝重。
菊野婆婆的种种神奇手段他是知道的,如果对方真的是一个和菊野婆婆一样的修士,那事情就难办了。
对方明明可以直接杀了山口香子,但却偏偏操控着她,要她自杀死在他的面前。
考虑到山口香子身上背负的任务,对方警告震慑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继续选择对抗,那么他将会面对一个和菊野婆婆同一层次的恐怖对手。
菊野婆婆看着病床上的藤田刚,问:“这个修士好像是冲着他来的,他什么时候和修士发生过矛盾?”
“应该不是直接矛盾。”
藤田正道将大致的情况向菊野婆婆讲述了一遍。
“也就是说,那个修士是精武门背后的人?”
菊野婆婆听完后,若有所思。
沉思半晌,藤田正道下定了决心。
他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菊野婆婆,严肃说:“我要对付那位修士,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摇了摇头,菊野回答他:“修士往往拥有着诡异神奇的本领,哪怕是最普通的修士,如果在没有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也是十分危险的。”
藤田正道闻言有些犹豫,追问:“如果是你,和那位修士比起来,谁更强大?”
“哈哈!”
菊野婆婆早料到他有此一问,自信笑着说:“如果同样用神术,我会做得比他更加完美。”
藤田正道闻言,顿时放心了不少。
“我想请菊野婆婆你,帮我们应对那位修士,藤田家族愿意付出丰厚报酬,拜托了!”
说罢,他深深鞠躬,以示尊敬。
“修士间的争斗蕴藏着你难以想象的危险。”
菊野婆婆若有所指的问:“你确定你能够替藤田族长做出决定吗?”
藤田正道缓缓直起身来,严肃说:“我是藤田家族下一任继任者最有利的竞选人,菊野婆婆你之所以愿意从国内赶来,想必也看得清楚我的潜力。”
满意的点了点头,菊野婆婆没有反驳,她微笑一指地上的山口香子:“我要先收点定金。”
……
大东舞厅在南京路东侧,作为尚海第一家营业性质的舞厅,在百乐门等后起之秀还没出现之前,它就是全尚海规模最大的歌舞厅。
在社会风气还趋于保守的当前,刚刚兴起的歌舞厅绝对是尚海最让人向往的地方,也是最大的销金窟。
富豪们需要休闲娱乐的场所,寻常烟花巷里的庸脂俗粉也无法入他们的眼,歌舞厅这样从洋人那里传来的新鲜场所,就将富豪们吸引了过来。
这里不是青楼,只是跳交际舞的地方,但同样有女人可以陪你“脸儿相偎,手儿相持,腿儿相挟”的跳一曲交际舞。
这种委婉却更有风情的方式很快就获得了富豪们的喜爱,对这里流连忘返。
它更让富豪们欲把不能的是它本身附带的社交属性,这里能提供一个很好的谈生意的场合。
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做生意不叫做生意,叫交朋友。
谈生意也往往会在饭桌上,茶余饭后的闲暇时光,再匆匆谈起。
这通常是为了借由酒水拉近双方的关系,从而创造更好的合作空间。
但酒桌上的情况往往不好控制,有的人滴酒不沾,有的人好酒贪杯。
每个人的酒量不同,酒品也不一致,很多时候,往往会因为酒而误事,反而过犹不及。
于是乎,歌舞厅就成了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这里没有酒楼饭店那么正式,也没有风月场所那样污浊。
这里可以喝酒,也有女人作陪,环境也比较上档次,华而不彰,简而不俗,而且更有娱乐性。
最完美的生意不是挣到多少钱,而是双方都开心,下次还有机会继续合作。
所以,在这样一个可以让人开心的场合,放松一下,谈谈生意,就成了尚海富豪圈中非常流行的休闲方式了。
有需求就会有供给,为了能让消费者有更好的服务体验,舞厅就需要配备相当多的人员来提供服务。
舞女,迎宾,调酒师,服务生,乃至后厨团队,都必不可少。
当然还有非常重要的安保力量。
富人们大都惜命,在这种富豪云集的地方,安全向来是第一要位。
想要保证安全,各方各面,都得打点到位。
全尚海十三个巡捕房的督查长都是这里的常客,松沪警察厅长更是三天两头的泡在这里。
作为油水最大的行业,这里也同样是全尚海江湖好汉们眼中的肥肉。
想要在这里立足,没有傲视群雄的实力,是绝对做不到的。
能抽舞厅的水,几乎就等同于实力的宣告。
向来只有规模最大的社团,才有资格从舞厅的手中挣钱。
而大东舞厅从开业至今,负责安保的就只有一个社团,斧头帮。
这个年代的尚海,地下世界是由清邦掌管的,但就连清邦的三大巨头,都不愿招惹斧头帮。
因为清邦通常都讲规矩,而斧头帮向来都不讲规矩。
斧头帮的凶名,是被帮主王亚乔带着手下兄弟,一斧头一斧头砍出来的。
要说战斗力,斧头帮里那些从码头上厮杀出来的穷小子们,一个比一个不要命,在全尚海都是出了名的。
所以,自从斧头帮宣布进驻大东舞厅后,开业至今,舞厅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问题,大东也成为了尚海规模最大,最受欢迎的舞厅。
不过,自从王老帮主过世之后,少子王琛继位,这一情况却开始慢慢改变了。
冯敬尧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个留着长发背头,络腮胡须的瘦高年轻人,吊儿郎当的带着一众手下,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舞厅,忍不住暗自摇了摇头。
他和王老帮主也算是朋友,深知王老帮主虽然表面上张扬霸道,但此人绝不仅仅是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斧头帮之所以能镇得住大东舞厅,也和王老帮主的老谋深算,长袖善舞息息相关。
这个王琛和王老帮主比起来,蛮横霸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论起脑子,却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据冯敬尧知道的消息,就有不下三个社团对斧头帮的场子动了心思了,只是还没有付诸于行动。
如果不是冲着斧头帮下面那一群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他根本不想和这个王琛搅合在一起。
但谁让他点儿背呢?
轻舒了口气,冯敬尧露出笑容,先行站起了身。
第六百四十三章 琛哥
“冯叔!哈哈哈!”
离着老远,王琛就高高举起手来,夸张的大喊了声,哈哈笑着走上前来,一把攥住了冯敬尧的手,用力的晃了两下。
随着他嘴巴的张合,一股槟榔和烟臭味混在一起,喷在了冯敬尧的脸上。
微不可查的闭住了气,冯敬尧忍不住心中吐槽。
要是他生出来这么个儿子,恐怕也得气得早死。
王琛身后跟着十多个穿着统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手下,腰间都别着斧头。
灯光的映射下,斧刃处闪烁着银亮的光芒,显然都开过刃,而且磨得十分锋利。
“来来来!都问冯叔好!”
王琛回身招呼。
“冯叔好!”
十多个手下恭敬的向冯敬尧鞠了一躬。
“太客气了。”
冯敬尧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冲王琛笑问:“阿琛,自己家场子,也带这么多兄弟呀?”
“没办法啦!”
王琛大喇喇的往冯敬尧对面的沙发上一坐,两脚翘起,搭在了茶几上,笑嘻嘻的说:“我不像冯叔你,朋友比仇家多,平时出门,当然要小心点啦!我又没我爹那么能打。”
说着,他抬起手来,身旁的手下便将一枚香烟放入了他的指间,用打火机点燃。
吸了口烟,徐徐吐出烟雾,王琛躺在烟雾中,懒洋洋的问:“冯叔好久不见,突然约我,是有事找我吗?”
“哈哈!年轻人果然快人快语。”
冯敬尧笑着说:“不错,我最近的确碰到了件棘手的事,恐怕得贤侄你出手帮忙了。”
“不是吧?冯叔?你在尚海的人脉那么广,还用我帮忙?”
王琛随意抬手指了下不远处经过的服务生,身旁手下马上上前,拦住那服务生。
“这是七号桌客人点的酒水。”
那服务生小声说了句。
“你不会再去拿一瓶啊!蠢死!记琛哥账上!再拿两只干净杯子过来!动作快点!不然斩你去江里喂鱼!”
手下恶狠狠的说着,一把夺过了服务生托盘上的洋酒。
服务生畏惧的跑开,手下将洋酒送到了王琛的面前。
拿过酒瓶,王琛笑问:“对了,程程还在北平上学吗?好像有几年没见到她了。”
这是在转移话题吗?
冯敬尧微微皱眉,但还是说:“她上个月刚刚回来,因为犯了些错误,被我关在家里了。”
“所以就说嘛!女孩子还是别上学的好,现在的学校里,整天教些洋人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规矩也不教,搞得那些大学生整天出来闹事,要我说就是欠管教。”
服务生拿过了酒杯,王琛抓着酒瓶,往杯中倒入酒水,随口问:“对了,程程也该嫁人了吧?许了人家没啊?”
冯敬尧脸上笑容淡了些,摇头说:“没有,现在崇尚自由恋爱,随她去吧!”
“父母之命还是要听的嘛!”
王琛放了杯酒水在冯敬尧面前,端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大口,笑嘻嘻的问:“不如冯叔你把她许配给我好了,我比程程也大不了几岁。”
冯敬尧的笑容消失了,他算是听明白了,王琛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
他已经说得明白,是有事来找他帮忙,但这家伙还是顾左而言他,明显是在吊着他。
心中警惕了不少,冯敬尧暗自提醒自己,这小子看上去混不吝,但实际上恐怕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我没意见啊!”
重新挤出笑容,冯敬尧看着他:“你们都是年轻人嘛!当然要多接触接触,如果程程喜欢你,你们也可以试着谈谈恋爱嘛!”
“那就要冯叔多撮合撮合咯!”王琛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托着酒杯,若无其事的看着他。
“好说,好说。”
冯敬尧点头答应着,随即重新开口再提:“阿琛,我这次来,其实真的是有件事要拜托你帮忙的。”
“什么事?”
王琛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随口问:“是不是因为那个精武门?”
冯敬尧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原来你小子早就知道,那还跟我左拉右扯的说这么多废话!
同时,冯敬尧的心中警惕之意更盛。
这件事是昨晚发生的,才过了不到一天。
而且就算有消息传出昨晚有人和精武门的人产生了冲突,但这小子又是怎么确认到他头上的?
看着王琛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冯敬尧马上便反应了过来。
这小子是在诈他!
虽然反应了过来,但冯敬尧愣的这片刻就等于是承认了王琛的问题。
王琛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得意的喝了口酒。
冯敬尧心中暗叹,果然是流言蜚语信不得呀!
自从王老帮主过世后,他也有几年没有见过这小子了。
关于这小子的一切信息,他也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的。
在那些传言中,将王琛说得一文不值,和败家子也没什么两样。
被这些传言影响,导致冯敬尧也对王琛产生了不怎么良好的心理映像。
这种心理映像导致他在和王琛见面到方才,一直对其抱有一种轻视心理。
这直接导致他在谈判中落入了下风,被王琛带入了自己的节奏。
“精武门的人可不好对付啊!”
王琛吸了口烟,吐出烟雾,挡住眼神,笑呵呵的说:“我听说这次冯叔手下进去了五六十个?”
冯敬尧的面色更加难看了些,这是他的伤疤。
点了点头,他说:“所以,我这次来,就是向你借兵的。”
王琛丝毫不意外,摊了摊手说:“借兵好说,不过我的兄弟也都是血肉之躯,上有老下有小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好向家里交代呀!”
“开个价吧!”
冯敬尧懒得再跟他卖关子。
王琛想了想,问:“冯叔打算借多少人?”
冯敬尧伸出了一根指头:“一百个能打的好手!”
王琛沉思片刻,也伸出了一根指头:“一口价,一百万大洋。”
冯敬尧腾地起身,愠怒低喝:“你怎么不去抢?”
“冯叔别生气嘛!”
王琛笑嘻嘻的抬手下压:“抢多不好听啊?这不是在谈生意嘛?”
“这叫谈生意?”
冯敬尧皱眉背手:“一条人命一万块大洋,这么金贵,还混什么江湖?把自己卖了数钱多好?”
王琛脸上的笑容刷地消失,靠在椅背上,不咸不淡的说:“我们斧头帮的兄弟,命就值这个价,如果冯叔嫌贵,那就另请高明吧!”
冯敬尧面色阴晴不定,心中羊驼飞奔。
他真想拂袖而去,但理智却按住了他的脚。
混迹江湖这么久,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人多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清楚?
如果被太多人知道他此刻的窘境,恐怕就连他公司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
重又坐回沙发上,冯敬尧黑着脸说:“我手里没有那么多现钱。”
王琛笑了声,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中,顺势探前身子,盯着冯敬尧说:“没有钱,可以拿你建中公司的股份抵嘛!”
第六百四十四章 各怀鬼胎
“哈哈哈!”
冯敬尧气极反笑:“真是年轻气盛啊!想要我建中公司的股份,你老爹都没敢向我开过这个口,你还真敢说。”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嘛!”
王琛耸肩探手,笑嘻嘻的看着冯敬尧,神态十分嚣张。
他很清楚,建中公司是冯敬尧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基业,怎么可能给他?
但他就是吃准了冯敬尧这会儿难捱,手下没人,又要面临调查,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才会这样狮子大开口。
死死盯着他,冯敬尧半晌才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比了个大拇指说:“果然是后生可畏啊!胆子够大,我欣赏你!”
“胆子不大,怎么出来混呐?”
王琛靠回身去,将两手搭在了沙发靠背上。
冯敬尧黑着脸思索,举棋不定。
王琛不慌不忙,抬起手来,勾了勾,手下快步上前,帮他把酒重新倒满。
啪!
一旁戴眼镜的大嘴师爷拍了下那手下的脑袋,呵斥说:“笨呐!看琛哥的手势就知道是要烟抽嘛!你这么没脑子,还怎么跟琛哥混啊?赶紧回家养猪去吧!”
骂骂咧咧的数落了一番,大嘴师爷从怀中掏出了根雪茄,陪着笑放在了王琛的手指间,帮他点燃。
“嗯,还是你懂事。”
王琛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去领赏。”
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样子,冯敬尧一咬牙:“好!”
他板着脸说:“如果你能帮我解决精武门,我就把我手中建中公司的股份分百分之五给你!”
吐了口烟雾,王琛面不改色的说:“百分之二十。”
“最多百分之十!”
“百分之二十。”
“阿琛,你不要太过分!”
“对不住,冯叔,我合同都写好了,再改的话很麻烦的。”
王琛说着,一旁的师爷已经从公文包中取出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来,递到了冯敬尧的面前。
看着合同上早已拟定好的条款,冯敬尧眼角抽了抽:“原来你早就算准了我的那些股权啊!”
“怎么会?”
王琛摊手:“是冯叔你找的我啊?我也是为了帮你嘛!”
“好!好!真是后生可畏!二十就二十!”
冯敬尧从怀中摸出一支钢笔,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再按个手印吧!”
王琛提醒。
没有印泥,冯敬尧就用钢笔中的墨水将大拇指涂黑,按了个手印。
拿起协议,王琛吹了吹墨迹,屈指弹了下,笑着说:“冯叔,那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了!”
冯敬尧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斧头帮办事,你可以放心。”
没有再废话浪费时间,冯敬尧起身带着阿祥告辞离开。
待他们走后,王琛便随手将合同丢给了大嘴师爷。
一直坐在隔壁卡座沙发上的二当家起身来到了王琛面前,一边用手帕擦着汗,一边问:“琛哥,我看那个老东西恐怕没那么容易认账,万一他反悔怎么办?”
师爷小心的将协议塞回了包里,拍了拍公文包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想反悔也没用啦!”
二当家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王琛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那个老东西,我早就想动他了,只是一直没有理由,如果他赖账,那刚好给我个动手的借口。”
“就凭他手底下那些人,一晚上咱们就能搞定,到时候我直接把他的场子都拿下来,升你们几个做堂主,岂不是更好?”
“那当然好啦!多谢琛哥栽培!”
师爷喜滋滋的拍了记马屁。
二当家闻言也是面色一喜,拍着胸脯自告奋勇:“精武门那边我去搞定他们!”
王琛点点头吩咐:“好,多带些弟兄,那些家伙很能打的,别跟他们傻乎乎的对砍,上次弄来的那些枪都带上,就当是试枪,手脚干净点,别留下尾巴。”
“明白!”
……
回到车中,一直没有开口的阿祥忍不住问:“老爷,那可是百分之二十的股权,您真打算给他?”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子。”
冯敬尧不用再掩饰笑容,便哈哈笑着从怀中摸出了刚才用来签字的钢笔,解释说:“这里面装的是晾晒后的乌贼墨汁,要不了多久,墨迹就会消失,到时候他手里还是一份空白合同。”
“老爷真高明!”
阿祥拍了记马屁,又问:“那万一他们发现,找咱们的麻烦怎么办?”
“哼!”
冯敬尧冷笑说:“等他搞定了精武门,天龙会就可以帮我当选工部局华人董事,到时候整个尚海都是我的天下,他敢来找我的麻烦,就让巡捕房来一次大扫除,让他连尚海都待不下去!”
说罢,他靠坐在座椅上,得意的撇了撇嘴:“想和我斗,那小子还是嫩了点啊!”
……
与此同时,冯敬尧家中,二楼冯程程的房间里,她偷偷将窗户打开,将绑成长条的床单从窗口垂了下去。
上次偷跑,冯敬尧虽然没有处罚荷香,但还是加紧了对她的看管。
不光换了吴妈来伺候她,就连电话也不许她打了。
一连几天下来,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再次决定偷跑。
这次她专门挑了冯敬尧出门后的时间偷跑,而且也没再请下人帮忙,而是自己单干。
小心翼翼的顺着窗户翻了出来,她抓着床单,往下滑去。
实际攀爬要比她之前观望时危险得多,她咬着嘴唇,生怕自己惊叫出声,被人发现。
滑到床单末尾,她却忽然发现,床单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
双手抓着床单,她吊在半空中晃悠了半天,越抓越没力,忽然手一松,向下落去,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两手下意识的往下撑了下,刚好按在了一块小石子上,她吃痛一缩手,却见那小石子已经嵌入了掌心肉中。
咬着嘴唇,她将那石子揪出,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她的眼泪也夺眶而出,吧嗒吧嗒地落在了地上。
用衣袖抹了把眼泪,她没有出声,探头左右看了看,快步往院后花园旁的围栏处跑去。
那里是她的秘密通道,她小时候为了偷偷溜出去玩,专门请园丁赵叔帮忙卸了根栏杆,弄成活口,好让她出入方便,没想到这次也派上了用场。
来到那栏杆处,栏杆已经被牵牛花和爬山虎绕满。
她小心的将那根有些生锈,但依然松动的栏杆抽了出来,从空隙中钻了出去。
一连跑出了好几个街口,她才停下脚步,大口喘息。
“小姐,要坐车伐?”
有黄包车夫停在了她的身旁询问。
“不用了,我不坐车。”
她摆了摆手。
冯敬尧没收了她的零用钱,她现在身无分文,坐不起车。
咕噜~!
肚子响了声,她揉了揉小腹,吞了口口水。
因为心中挂记着偷跑的事,她晚饭都没吃几口,这会儿出来,顿时感觉腹中饥饿难耐。
闻着路边馄饨摊飘来的香气,她舔了舔嘴唇,移开了眼神。
不能想这些,办正事儿要紧。
汇中饭店还有一段距离,她看了眼方向,往前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