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户口问题
刘世铎找的人来了，一女的，四十来岁，长的很普通，瘦的让人担心一阵风能吹走。
“是刘先生吧，我刘玉凤。”很热情，老远手就伸出来了。
刘世铎微微欠身，方蛰倒是站起来了，吴明珠跟着做。握手之后自我介绍，刘玉凤便道：“现在办手续要简单多了，不像以前要一百多个公章。不怕麻烦最多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
这一开口就先说这个，方蛰本不是很在意这个女人，这会却稍稍的加了点注意。这人能吃这碗饭，其实挺不简单的。
刘世铎指了一下方蛰：“是方老弟要办执照，我公职在身呢。”
刘玉凤恰到好处的表示吃惊，很快就恢复了办事的态度：“方先生看起来太年轻了，我都不太敢往这上面去想。”
“现在的年轻人猛的很，我跟你说，他大学毕业证都没拿到手呢，还差几天。”刘世铎很随意的解释，但又带着点炫耀的意思。
刘玉凤笑道：“资金验证方面，需要我这里解决么？”
方蛰摇摇头：“不必，我手里不缺资金。”刘玉凤道：“那就简单了，需要准备的资料我带来了，您填写一下，还有身份证复印件。”
刘玉凤从包里拿出一摞子需要填写的材料，方蛰拿过来一一填写，按照她的指点，很顺利的做好了资料准备，身份证复印件是现成的，之前准备好的。
“好了，快则三天，方先生需要把钱打到开好账号上验资，下周三就能拿到执照。”
“能快一点么？”方蛰反问一句，刘玉凤楞了一下：“这么急么？”
“嗯，原来有个项目，计划是个人对接，现在该由公司对接了。”
“这样啊，那费用方面要加一点。一千块，后天验资，周六下午就能拿到执照。”
这人果然是职业搞这个的，时间拿的很准。
“就这样吧。”方蛰很干脆，一千块是很多，但是这钱花的值得，这一类人收钱办事，而且手续合法，不会出什么问题。关键还是时间上比较快，自己还不用跑动跑西的。
刘玉凤也不矫情，收起资料告辞走人，先办事后收钱，这是看刘世铎的面子。当然刘世铎不会说出来，方蛰心里有数，也没必要说。
午饭也在这里吃的，完事刘世铎先走了。吴明珠显得有点恍惚，上车后才低声道：“原来我们之间差距那么大，我还以为……。”
自卑属性发作了，方蛰决定抢救一下：“你想多了，我并不比你强多少，至少别人看我不如你。”这个话其实作用不大，吴明珠很坚定的表示：“我会好好努力的。”
这女人是个狠人，方蛰默默叹息。
厂方没回复的情况下，这一天就算没啥事情了。正好，白莉那边通知，周二拿毕业证，然后拍照留念，希望方蛰不要缺席。
方蛰当然不会缺席，他还很期待，因为可以幸灾乐祸一番，把快乐建立在苏健的痛苦上。
遗憾的是苏健让早早起来的方蛰失望了，苏健没来，借口是在医院养伤。很自然的，别提什么毕业照啊毕业典礼，都不会出现了。
吴明珠一身职业套裙出场，惊艳了全场。
套上学士服，带上那帽子，拍照留念，一番热闹后作鸟兽散。
白莉叫住方蛰：“社科院那边发函了，学校这边主任不放人怎么办？”
方蛰一脸的黑线：“学校这边我的关系就你一个，你问我怎么办？”
“跟你说也是白说。”白莉翻个白眼，转身就走。方蛰恼火的在身后来一句：“你捂着胸口说话，看看你的良心会不会痛。”
背对方蛰的白莉噗嗤一笑，心情一下就好了。其实，主任的事情好办。
毕业证往桌子上一丢，方蛰收拾行礼的时候，想想给吴龙斌打个电话，表示毕业证拿到手，要回家一趟，这边的事情请他多多辛苦。
吴龙斌请方蛰放心，这不是还在等厂方的消息么，一时半会也没啥事情。
方蛰放下电话，寻呼机又响了，一看是刘世铎，赶紧回过去。
“八月那个事情，李胜利这边钱打过来了。我这边那些战友都来了，接下来还有啥要交代的。”刘世铎还是觉得问一下方蛰比较放心一点。
“这有啥好交代的，给他们钱，让他们回去攒人头去排队就好了。提前去啊，提前排队。要我说，直接就在那边弄个被褥，晚上地上得了。不然回头人多的，你连队都排不上。”
“有这么严重？那行，我就这么交代下去了。”
“对了，我这几天回家办户口的事情，有事别找我。”方蛰提醒一句，刘世铎一听这话便道：“等等，户口弄回去干啥？直接落户松江不好么？”
“学校这边不可能让你落户吧？我不弄回去，我当黑户啊。”方蛰笑着解释，刘世铎道：“这事情别着急，我帮你办了。回头弄好了你来一趟就行。”
这家伙大包大揽的，方蛰想想落户松江肯定比回去强，说的难听一点，回头弄点车牌转让都能挣钱。“好吧，等你消息吧。”方蛰看看装着档案的大信封，想想还是答应他。
办执照和户口的事情，算是给刘世铎一个机会还人情吧。本来刘世铎介绍李胜利，就有这个意思，奈何李胜利跟方蛰性格相克。
方蛰这边电话放下没半个小时，吴明珠就来了，进门就说：“你别着急回家，我要出国了，你不送送我啊？”
“我送你？”方蛰吃惊的问，吴明珠认真的表示：“是送别宴席，就家里几个人，加上你一个。”方蛰摇头道：“还是算了，你们家人在一起吃饭，我去算什么？走的时候，我开车送你吧。”方蛰真不想让吴明珠误会了，一个云珏已经够方蛰伤的了。
吴明珠眼泪汪汪的看着方蛰，只要他不会去宴席，就是想保持距离的意思。本来两人就没啥真实的关系，这样的态度也可以理解。
吴明珠遗憾的走了，她的来意很明确，只要方蛰开口，她就能做出承诺，毕业就回国跟方蛰过。可惜，方蛰明白她的意思，却没有接受。
回到家里的吴明珠一直在掉眼泪，吴龙斌暗暗庆幸之余，不免心疼不已。
第六十二章 你有那个胆子么？
晚上方蛰的习惯是看书，看完新闻就抱着书躺床上，不想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是方丽华，手里还拎着点水果。
方蛰让进门道：“方主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看着方蛰虚情假意的微笑，方丽华一点都没在意。抛开长的帅占的便宜不说，现在的态势下，作为谈判主力的方丽华，突然拜访肯定会遭致怀疑的。
“方先生客气了，见教不敢说，就是想问一个事情，方先生的户口打算怎么安置？”方丽华非常坦然的放下手里的水果，回头时问题丢过来。
“方主任怎么会关心这问题？”方蛰警惕了起来，有付出就一定会追求回报。方丽华无疑是来做交易的，问题是这交易可能是个坑。棉纺六厂是国企，拿捏到把柄的话，方蛰真的能被人玩死都无法反抗。
“方先生别误会，我没什么坏心眼。我妹妹在劳动服务公司做出纳，她只有高中学历，后来读函授，还没读完就结婚生子了。我父亲退休的时候，她顶岗上班。我妹妹身体不好，家里情况也不很好，所以稍稍关照一下。”
方丽华及时的解释，无非就是想做一个交易，保住妹妹的工作。反过来说，以棉纺六厂的现状，方丽华不希望妹妹回去，不然回去能干啥？上车间么？身体不好怎么上？
因为用人方面的权利属于方蛰，方丽华才登门交易。不然方蛰是有权利把工人退回去。
由此可见，这个女人的社会经验极为丰富，一下就抓住了方蛰面临的矛盾。分配原则是哪来回哪去，户口肯定回原籍。方蛰摆明了不接受分配，自谋职业。方丽华唯一能拿出手做交易又不犯错误的利益，就是户口问题了。
“方主任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要令妹的业务水平合格，那么一个小公司的出纳，不会有太高的要求。至于身体问题，不影响工作就行。”
“怎么，方先生还是要把户口迁回去？将来子女读书的问题可很难解决了。”方丽华一副我是关心你的样子，心里其实着急了。方蛰似乎没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没户口在本地没法读书，结婚了不能孩子不带着吧？放在老家能放心？
方丽华有这个担心很正常，年轻人怎么会考虑那么长远呢？难的是没有交易筹码了。这会妹夫和妹妹在家里等消息呢，没有一个准话，方丽华回去很难交代。
“方主任和令妹怎么在一家企业？”方蛰这个问题的角度很特别，方丽华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解释：“我是招工考进厂的，后来厂里委培的大专生。我父亲以前是厂里的小领导，所以方先生千万别误会。”
“我有什么可误会的，这样吧，方主任既然来了，我也给个准话，令妹只要业务水平合格，工作就有保证。”方蛰意识到给她个面子很有必要，将来棉纺六厂要倒闭了，可以挖方丽华过来给自己打工。这女人的水平很不错的，这么快就找到了户口问题做交易筹码。
方丽华听完松一口气，很快又露出一脸的苦笑：“我真是糊涂了，方先生的户口问题怎么会办不下来。这次承包的方式极为新颖，胡厂长的意思，市里分管部门的领导非常重视。认为这是国企普遍面临困局的情况下，走出来的新路子。”
方蛰听了不禁微微诧异的看着方丽华，这女人真是厉害啊。这么快就找到交易筹码。当然在基本原则确定的情况下，谈不上出卖厂方的利益。只不过是在提醒方蛰，市里重视。
领导重视的事情，就一定有价钱可以讲。未必要在棉纺六厂身上做文章，但是可以要一些便利条件。方丽华很清楚，方蛰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方蛰当然秒懂，但是却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方蛰看上的是方丽华这个人。真是八面玲珑，如果弄来做个行政负责人，方蛰这个老板就可以咸鱼了。公司这边不亏本方蛰就满足了，想赚大钱得指望那块地。
将来在这块地上做文章，盖点门面出租都比开公司强。还有就是这块地不大不小，不会引起别人贪婪之心的觊觎。为了将来更好的咸鱼，方蛰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方丽华很识趣的起身告辞了，方蛰送走人后不免暗暗感慨，明明是要做咸鱼的，现在却被贪心不足的自己弄出一个公司来。都是贪心在作怪啊，方蛰只好安慰自己，现在努力的挣钱，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咸鱼。
早晨起来，对付一顿泡面后发现今天可以无所事事的咸鱼，心情大好。
有人敲门打断了方蛰的咸鱼，开门一看没人，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呢，低头一看地上有一张明信片，应该是从门缝下面塞进来的。方蛰捡起来看一眼，收件人是自己。地址填写之后收件人的地址，还是中英文书写。
落款是云，明信片是一张加州一号公路的某处风景照，还附有一行字“一切安好，勿念。”
方蛰看了笑了笑，没有地址，没法回信。这是对谁没信心呢？是对方蛰没信心，还是云珏对自己没信心？答案似乎并不重要！都出国了，还这么阴魂不散，真是要命。
方蛰的好心情被这张明信片影响到了，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的愁绪。不过方蛰很快就傻笑了起来，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没有结果的事情何必强求呢？
本打算继续咸鱼，却不想又有人敲门，开门一看，越穿越短的白老师站在门口。
“呃，白老师怎么来了？”方蛰诧异的很明显，白莉哀怨的看着他：“当初有求于人的时候，叫人家小姐姐。”
这个女人嗲起来真是要人小命啊，方蛰露出凶狠的表情：“说的对，现在毕业证已经到手了，白老师还敢送上门来，不怕……。”说着还搓搓手，白莉翻白眼：“你有那个胆子么？”
方蛰立刻怂了，摊手：“你赢了，白姐请进。”
白莉大摇大摆的进来：“我要搬来住，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去帮忙搬家。”
方蛰大惊失色……。
第六十三章 该着急的不是我们
白老师肯定不是那种低俗的女人，这个结论是方蛰给出来的，不允许反驳。
那么新的结论出来了，白老师无处可去，白老师真可怜，是谁在迫害白老师？
带着这样的问题，方蛰乖乖的拿上车钥匙，给白莉搬家去了。
这一路上方蛰不断套话：“白姐搬家怎么这么着急？”
“调令刚拿到手，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要撵走我，没法子，只好先在你那暂住，怎么，你不欢迎。”白莉一副你敢不欢迎就死给你看的嘴脸，方蛰哪里敢有半个“不”字。
“白老师想哪里去了，只是没想到学校这边会那么不近人情。”方蛰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白莉听了笑的很开心：“瞎说什么呢，没有的事情。就是最近有只苍蝇，烦人的很。”
嗯？方蛰脑子里警钟长鸣，居然有人惦记上了白老师，不对，是白姐。
车到宿舍门口，一脸横肉的大妈出来看一眼，发现是白莉和方蛰又缩了回去。
白莉的行李不多，就两个箱子，还有一床被褥。方蛰一手一个箱子拎着下楼，白莉拎着被褥在后面。下楼来放好行李，白莉把钥匙交给宿管大妈的时候，平时不怎么跟白莉多话的大妈，意外的拉着白莉说了起来。
“小白老师这是要搬走了么？唉，好好的大学老师不做，调去社科院那个冷衙门做啥哦。”大妈痛心的表情一看就不是装出来的，搞的白莉都有点感动。
方蛰在一旁不说话，但是却不妨碍他观察四周。总算有一个人匆匆赶来的时候，大妈才停止了唠叨。方蛰瞄了一眼赶来的人，好像是外语系的副主任。顶着一个地方支持中央的发型，看见白莉快步上前来说话。
“小白这是要去哪，我叫车送你。”“地方支持中央”同志很热情，方蛰看一眼宿管大妈，若有所思。真是啊，人间处处有“真情”。
白莉看着赶来的这位，冷冷的回一句：“不必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方蛰骤然一惊，我的小姐姐，话不能乱说啊。我有那么老成么？
不过既然白莉已经这么说了，方蛰只能硬撑着，让他表现出大度的样子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会演这种狗血剧，特么的有人惦记自己的女盆友，还跟别人做盆友这种梗，打死方蛰都写不出来的。
“呵呵，上车吧，时间不早了。”方蛰一脸的冷傲，目空一切的样子很拽，丢下一句话就上车等着，白莉露出惊慌的表情：“别生气啊，我这就来了。”
两人配合的非常默契，白莉无视赶来这位伤心欲绝的眼神，上了方蛰的车。砰的一声关门声，好像砸在那位副主任的心头上，什么东西碎了一地的感觉。
方蛰觉得很残忍，不忍心看下去，赶紧发动车子滚蛋。车子出了校园，方蛰才淡淡道：“白姐，你这样是不是太狠了一点，跟那位说一句你们之间不可能就ok了嘛。”
白莉听着冷笑道：“你当我没说呢，要不怎么说他是苍蝇啊。都说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了，还一个劲的缠着人家，也不看看自己长的什么样子。”
白莉是颜控，石锤了。所以，方蛰放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一二三四五，搬家好辛苦。白莉根本就没动手的意思，站在车边看着方蛰这个免费劳力，吭哧吭哧的上楼下楼跑了四趟。方蛰知道这是白老师的考验，之前那个愿意拎着被褥下楼的白老师，才是真实的白老师。现在这个是进入了某种微妙的状态中的白姐姐。
反正就是爬楼，不算太辛苦。上楼进门，白莉还是不动手，抱着手靠着门，笑眯眯的看着方蛰。方蛰的反应很正确，客房里的被褥拿开，摆上白莉的被褥，铺好了做个手势。
“请您检验成果！”
“社科院那边没房子安排，每个月补助二十块住房补贴。”白莉有点心虚，方蛰当着没听出来。人是群居动物啊。没有游戏和网络的时代，做一个死宅的可能性低的可怜。
方蛰还是不愿意朝另外一个方向去想，真的有点怕。
好在白老师知书达理，住下来之后没闹出什么动静来。
方蛰这边一切顺利，执照顺利拿下，户口那边也不知道刘世铎是怎么操作的，反正去附近的派出所一趟，填表之后落户，一切搞定了。两件事情，方蛰需要付出的就是一千块钱和两条烟，都没怎么出力气。
棉纺六厂那边一波三折，一开始吴龙斌还没事去转一下等消息，一周的时间过去没明确答复，吴龙斌有点慌张了。跑方蛰这边来问情况。
方蛰很郁闷的看着吴龙斌这个中年下岗男子：“明珠要出国了，你该操心的是这个事情。再说了，该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棉纺六厂那边。”
吴龙斌听着一愣，面露羞愧之色道：“那个护照签证都过了，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票。”
“行，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去送。”方蛰点头表示明白，对于棉纺六厂那边的消息，他不是不关心，而是有人比他更关心。如果有问题，方丽华早就来报信的。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事情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然方丽华比方蛰还着急呢。
“小方，劳动服务公司那些工人最近又在商量，是不是再闹一次。而且这一次闹的不止是公司的人，还有棉纺六厂的工人。她们也有三个月工资没发了，听说你这边能给点钱买下固定资产，都想着能不能发点工资什么的。”
方蛰听了目瞪口呆：“开什么玩笑呢，这一万多人的厂子，我那点钱能干啥的？”
“话不是那么说的，你那里弄点钱，厂里再凑一点，够发一个月工资了。谁家都不富裕，都在等米下锅呢。我那个大排档，现在租给三个下岗女工去弄了，三个人合伙，每个月都能挣八十多。唉……。”
方蛰想想笑了：“这跟我们也没关系，公司执照办下来了，早知道我就不那么着急办了。跟国企做买卖，真是一件要命的事情。”吴龙斌被说的面红耳赤时，方蛰在心里默默的补一句，要不是为了那块地，打死我都不跟国企做生意。
第六十四章 我呢？
吴龙斌走了，他的命运是这个时代无数普通职工的缩影之一。这还是有能力有想法的缩影，更多的人则是茫然无措的等待命运浪潮的裹挟，被动的随波逐流。
任何人的命运都无法抹杀国企过去的辉煌和对这个国家做出的巨大贡献，完整的工业体系成就于国企，没有国家集中一切力量打造的国企，就没有这个民族复兴的基石。
三天后的机场，吴明珠站在安检大厅前，看了一眼送行人群中站在最后的方蛰，对吴龙斌道：“我想单独和方蛰聊几句。”
母亲的脸上明显露出不悦的时候，吴龙斌抓着妻子的手：“我们去那边。”
“你这又是何必？”方蛰看着慢慢走到面前的吴明珠，露出苦笑。
“我要走了，你连一个拥抱都吝啬么？还是说，云珏走的时候，没有得到你的拥抱。”
“她走的时候我没送。”方蛰平静的回答，吴明珠的眼睛快速的亮了一下。
“是么？她是她，我是我。”不等方蛰反驳，吴明珠已经上前一步，抱住了方蛰。
这是犯规，这是带球撞人。方蛰在无声呐喊！但也仅限于此，表情上方蛰没有任何波澜。
“我爸爸那边，你多多关照吧。我知道你没有这个义务，就当是我欠你的，将来一定会还。”吴明珠总算是松手了，哪怕到最后的时刻，她也没得到想要的回复。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她知道方蛰没有送云珏。
这一点就足够吴明珠开心一阵了，至于是什么原因，吴明珠不想着知道。
拉着行李的吴明珠义无反顾的往前走，没有回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夜晚，靠着门口的白老师，穿着白色碎花无袖睡裙。
“现在我确定，你跟云珏和吴明珠没有谈恋爱了。”
“白姐这么八卦，不怕毁女神的形象么？”方蛰坐在一直上转身，回头苦笑。最近一段时间，他露出的苦笑真的很多。
“能跟我说为什么么？”白莉没有被方蛰的苦笑打动的意思，坚持自己的八卦之魂。
“如果仅仅是生理需求，解决的渠道很多。”方蛰有点答非所问，但是白莉却领会了他的意思。妖娆的笑了笑：“我……你这样的想法，真的令人惊讶。”白莉说完转身就回自己的房间了，显得有点慌乱，刚才那一个瞬间，她差点脱口而出的是：“我呢。”
从达成协议到这个早晨，已经过去了十天。胡厂长每天晚上都会打一个电话：“嗯，是我，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么？”
“嗯，吴龙斌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出现了。”方丽华的回答很平静，胡厂长挠挠头，看着指尖沾着的头发，叹息一声道：“市里点头了，我现在就回去。”
这是不是一场耐心比拼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胡厂长发现自己手里其实没有任何筹码。就算是那些固定资产，也不是什么非得到不可的东西。这年月有钱的人很少，但是愿意花钱来买棉纺六厂所谓的固定资产的人就一个。
胡厂长的车到办公室楼下的时候，方丽华站在楼下等着。车停好时就打开车门：“厂长。”
“你准备一下，明天正式通知对方。”胡厂长一脸的疲惫和憔悴，方丽华心中一惊：“出什么变故了？不是说点头了么？”
“还不是那笔钱闹的么？银行那边意见很大，整天跟市政府那边扯皮。说什么欠债不还，利息总要支付吧？还有就是一些领导对承包人的质疑，希望承包人是本厂职工，而不是外来者。就这么点事情，开了两次会才最终解决。”
方丽华松了一口气，跟着胡厂长进了办公室，麻利的泡好茶放桌子上：“我这就去通知其他领导来开会。”胡厂长抬手叫住她：“记得先通个气，承包没通过，改为租用。算了，你去通知吧，这个电话我自己来打。”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拿起电话的胡厂长又交代一句：“给我弄点吃的。”
已经躺下的方蛰正准备睡觉，放下手里的书去洗手间的时候，电话响了。
“你好，我是方蛰。”这个号码知道的人不多，方蛰现在也没那么多电话诈骗。
“我是棉纺六厂胡硕，关于承包的事情，有点小小的变动，我觉得有必要沟通一下。”
方蛰心里咯噔一下，已经无限接近到手的地要飞了么？不过还是毫无波澜的反问：“是么？看来我需要另外找一个地方组织生产了。”
胡硕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赶紧道：“方先生误会了，听我慢慢解释……。”
挂了电话的方蛰嘴角露出的微笑说明他心情很好，承包得换一个说法，租用。真是一个讽刺的事情啊。但是不妨碍方蛰赚钱就行，其他的条件都没变化。
这段时间胡厂长过的并不愉快，嗓子都有点哑了，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争吵和解释吧。
不过这跟方蛰的关系不大，只要不影响他购入固定资产就行。最后时刻方蛰也没给个准话，只是回答需要考虑一下，明天再谈。
端着一碗面条回来的方丽华看见表情严肃的胡厂长，关心的问一句：“不愉快？”
“呵呵，换成你会愉快么？谈好的事情，说变卦就变卦，方蛰没有当场摔电话就是很有修养的表现了。我们有些同志毫无大局观，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能团结一致，反而拖后腿。”胡厂长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杀气，方丽华的脑子里瞬间想到的是徐副厂长。
“最近有的同志确实很活跃。”方丽华小心翼翼的补刀，胡厂长冷笑一声：“岂止是活跃，简直是在上蹿下跳。我到市里汇报的时候，没少听到他的名字。有这样一个人在领导班子里，能够把厂子搞好都是怪事了。”
白老师又出现在门口：“怎么还没睡？”语调腻人，眼波横流。两条嫩藕白的胳膊，搭在胸前，托举峰峦。方蛰短暂的呆滞……。
这是一次对意志力的考验！
第六十五章 姓方的，你这个骗子
白老师眨眼的时候，方蛰站了起来，目光如火。
“天啊！”白老师掉头就跑，方蛰愣在原地，会错意思了？
站在门口的方蛰纠结再三，门是虚掩的，要不要推一下呢？
太阳照常生气，白莉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脚下踉跄，伸手扶着车才站稳。回头时红润的脸颊上是羞恼的表情，走到驾驶位的窗前，弯腰给方蛰整理了一下衣领：“别担心，我有上环，记得来接我下班。”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先到一步的同时候研究员只是抬头看一眼就呆滞了。
这个女人，换一声装束原来这么漂亮。
今天的白莉，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陈院长早！”白莉打开水的时候遭遇老陈，礼貌的问好。
声音有点耳熟，长的也有点眼熟，陈院长突然定住了，白老师？姓方的，你这个骗子。
看了一眼呼机上的消息，方蛰调转车头，开车的时候不敢走神，到了棉纺六厂附近的时候，方蛰还是把车停在路边，点上一支烟，抽两口用脑袋撞了几下方向盘。
丢掉烟头，开车进厂，听到楼下看见等在那里的吴龙斌和方丽华，方蛰冷着一张脸下了车，拉了拉西服的衣角，冷冷的看着走近的方丽华。
“白先生果然守时精英。”方丽华笑容不变，心里尽管在叫“糟糕”。
“你不用夸我，如果今天不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我以后不会再踏入这个厂一步。”方蛰发出最后通牒，这不是谈判策略，而是心情不是很好的方蛰真的这么想。
后悔么？方蛰不后悔，只是为自己的自控能力感到懊恼的同时，也为自己昨晚时候的担心感到羞耻，太没有担当了。渣男，石锤了。
彼其娘之，劳资有钱在这个时代还怕买不到东西？这就是方蛰现在的心态。
吴龙斌在一旁连话都不敢说，跟方蛰接触久了，从最初的担心猪拱白菜，到现在有点畏惧之心，这个过程很难说清楚为什么。方蛰是那种对不相干的人很随和的人。
“方先生请，不会让你失望的。”方丽华强忍心头的波动，做个请的手势。
方蛰看了一眼吴龙斌：“老吴，这就是棉纺六厂的态度么？”
方丽华心中大惊，脑子飞快的转动，想到关键立刻低声说：“方先生，今天有关领导先到一步，厂里的领导都在陪同。”
方丽华明白失误在哪里了，厂领导班子成员一个都没出现，这是个致命的失误。
方蛰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看她一眼没说话。方丽华进一步解释：“是组织部的领导来了，传达班子成员调整的任命。我们也没料到，组织部的领导来的这么早。”
这话里透露的信息就很丰富了，方蛰还是不说话，质询的眼神看过去。
“今天上班时间刚到，上面就派人来了，调整徐副厂长的工作。不出意外，他会下派到下面的郊县企业去工作。厂里的主要领导，都在会议室开会呢。”
这个事情方蛰非常的意外，徐副厂长这是做了什么死？
“请吧，方先生。”方丽华看着方蛰表情变化，再次请他迈步。方蛰这次总算是迈步走人了，直接上三楼，进了厂办的小会议室。
坐下之后，服务员端来茶水，方丽华主动继续解释：“拖这么久不是胡厂长的意思，而是市里的有关领导们存在争议。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这是一次改革的尝试。是松江上下学习了南巡讲话之后的一次大胆的改革举措。”
方丽华说的这些都不是无稽之谈，这个时代的气氛真的就是如此。短短几年前，民营企业还遭到过一次重创。一些步子迈的过快的先行者，在姓“资”还是姓“社”的争论中，遭到了沉重打击。伟人南巡之前，可以说余波犹存。
这种大环境之下，伟人的伟大之处才得以彰显。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是很难明白伟人以何等惊人的魄力，引领这个国家走向世界之巅的道路。
同样是因为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方蛰才敢去动一些念头，不然就算有钱了，也只会把钱存银行吃利息，乖乖的在企业里上班等下岗。
松江作为改革的桥头堡之一，在这个时代无疑走在了前面。
“好了，看结果吧，现在说这些没意义。我的耐心剩下的不多了。”方蛰算是松口了。
就在这个时候，会议室的门推开了，满面微笑的胡硕走了进来，方蛰礼貌的站起。
“方先生，真是抱歉，上级领导来的很突然，没能到厂门口迎接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胡硕的态度好的不得了，他不是那种夸夸其谈的负责人，他是真的想把厂子搞好。能力上也不差，只不过他身处这个环境下无能为力，表现的很挣扎。
“不要紧，只要不再拖下去就好，毕竟时间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宝贵的。”方蛰的态度只能说保持了基本的礼貌。正如他说的那样，耐心不多了。
“方先生放心，在上级部门的支持下，厂领导班子统一了思想，这次改革的尝试阻力基本被扫清了。”胡硕坐个请的收拾，方蛰先坐下他才跟着坐下，继续解释。
方蛰嘴上没说，心里却大概有个轮廓，通过谈话思想不能统一，那就调整不安定因素。胡硕应该是很有魄力的人，可惜了，换个环境取得的成绩一定不一般。
棉纺六厂病入膏肓，根本没救了。所以，胡硕的能力最多能起到续命个两三年的样子。到时候都不用胡硕操心了，市里的分管领导肯定会想法子解决棉纺六厂这个包袱。并购也好，合资也罢，破产打包整体出售，反正是不会留着这么一个大包袱的。
“嗯，我明白胡厂长的意思，也接受贵方的解释。”方蛰看起来不再那么年轻气盛了，变得温和了起来。
胡厂长语气轻快了起来，笑道：“明天签约，有个事情需要方先生配合一下。”
方蛰刚刚放松的气势有回来了，眉毛微微竖起：“愿闻其详。”
胡硕摸出一张纸，摆在方蛰的面前：“方先生不妨看看再说。”
方蛰疑惑的看了对面一眼，胡硕笑着做个手势，方蛰拿起看了一眼脸就拉下来了，这并不符合他的初衷。
第六十六章 瞻前顾后要不得
这是一张讲话稿，事先拟好之后，现在是来征求意见的么？方蛰非常之不快，因为胡厂长直接跳过了一个过程，那就是事先没有征求方蛰的意见，我答应你上台去讲话了么？现在连讲什么都决定了。方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想法很好，低调的站在后面发财就好。
胡硕脸上的笑容倒是越发的浓郁，到底是个年轻人啊。之前看着这张嫩脸，觉得这是个妖怪呢。现在算是有点正常人的意思了，这就好，这就好。
“一定要我亲自上台去讲话么？”方蛰已经做好了掀桌的准备，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为了赚这点钱，我忍了那么久，现在给我来一个先斩后奏，真当我是泥巴，随便拿捏么？方蛰突然发现，自己表现的太过沉稳有时候真未必是好事，别人看着就是装老成，好欺负。
“原则上是这样。”胡硕笑着点点头，做最后一次试探。
方蛰把手里的讲话稿往桌子上轻轻一丢，呵呵呵，冷笑了三声：“就这样吧，告辞了。”
胡硕笑眯眯的抬手按住方蛰，低声道：“方先生别激动啊，我们不一样，很多事情我要说服上级主管部门，就必须走一些形式。让领导满意，让同志们满意，请一定多多谅解。”
方蛰没有坚持坐了回去，点上烟低头沉思，脑子里浮现的是一幕签约仪式的场合。领导在台上讲话，一堆人在下面听着，还有记着在边上采访。
“让吴龙斌讲话吧，他是公司副总。”方蛰瞬间做了决定，不准反驳的那种。
胡硕还想坚持一下，方蛰剑眉竖起，胡硕只好点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不让步不行，胡硕把该做的工作都做了，刚才三个满意里面，其实还有一个他自己满意。现在这个满意肯定做不到了，因为方蛰不肯配合。胡硕没退路了，必须达成这次合作。否则就是两个不满意，胡硕之前说的做的，全成了笑柄。
“丽华。”胡硕回头招手，方丽华拿着一份文件上前，放在桌子上：“这是合约文本，还请方先生过目。没有问题的话，明天下午举行签约仪式。”
“有必要这么着急？”方蛰提出疑问，胡硕叹息道：“方先生还是不能理解我们的难处啊，夜长梦多啊。作为厂方的负责人，因为方先生开出的条件，我和厂领导班子失去了决定权。”方蛰没说话，也没看合约，而是低头沉吟。
少顷，方蛰拿起合约文本：“我回去看看再说吧。”话虽然没说明白，但是方蛰的态度出来了，胡硕心头发苦，方蛰这是有放弃合作的意思了。
“方先生这就不够朋友了。”胡硕笑着说话，好像在开玩笑。其实也是一种尝试，毕竟是年轻人嘛，年轻人讲义气的毛病还是可以抓一下的。
方蛰倒不是什么义气之辈，这家伙是奔着挣钱做咸鱼的方向去的。现在发现有点泥足深陷之感的时候，确实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现在就这么多事情，将来呢？这才是方蛰最忌惮的地方，一旦这块地的价值超出了某个界限，为了利益谁跟你讲道理。
“呵呵，方先生瞻前顾后，可是有所担心？”胡硕笑着试探一句。
方蛰摇头叹息：“算了，就按照胡先生的意思办吧。”方蛰妥协了，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除非不打算挣这个钱了。有的事情只要你迈出一步，就无法避免。未来二十多年这个国家飞速发展，看着钱不赚也是会急死人的。
胡硕面露喜色：“讲话的事情也是？”方蛰看着他不说话，点点头。最终还是想明白了，得有实力自保才行啊，不然一个人有钱了真不是啥好事。想要这块地，就该把握好分寸，自身实力也要达到一个层次才能拿的稳当。
胡硕刚才“瞻前顾后”四个字，对方蛰还是有触动的。做事情过分的犹豫，真的难以成事，甚至会坏事。
“我不能太过自私了。”方蛰给出这么一个回答的时候，胡硕笑的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方蛰态度的变化，而是因为胡硕对于自身眼光的满意。正是因为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胡硕才会做出先斩后奏的事情。当时他没选择，事后他相信方蛰会理解。
“我果然没看错方先生。”胡硕的语气里充满了欣慰，这样的合作伙伴是值得长期合作的。可惜的是，胡硕知道此事一了，他肯定就得调走。
“胡厂长，合约签订后，我打算另外架设变压器，水和电都弄自己的线路。”方蛰也提出一个要求，这个要求的意思很明确，别给我捣乱。
“这个事情方先生只管放心，我会给相关的人打招呼。这点面子，我还是有的。”说起这个事情，胡硕还是很自信的。方蛰的举动在他看来太正常了，换成自己也不会留下受制于人的把柄。用棉纺六厂的线路和管道，随时给你拉闸，哭去吧。
“就这么说定了，我得先回去一趟，把合约给专业的人士看看。”方蛰一边说，一边拿起电话拨号，电话是白莉单位里的，接通之后方蛰笑道：“找白莉。”
稍稍等了一下，电话那边传来白莉细细柔柔的声音：“哪位？”
“是我。”不等方蛰说后续，听到声音的白莉脸刷的就红了，跟做贼似得飞快的看看四周，没人关注自己立刻低声道：“要死啊，我在上班你打什么电话。”
方蛰楞了一下，随即露出微笑：“有事呢，帮忙找个靠谱的律师，中午一起吃饭。”
白莉这边倒是小小的失望了一下，居然是真的有事，而不是来煲电话粥的。
“哦，知道了。”白莉答应了下来，语气里的怨气藏都藏不住。
方蛰努力的克制笑意，低声道：“我在棉纺六厂的会议室，跟胡厂长这边基本谈好了，现在就是看看协议，没问题明天下午就签约。这是我的事业，希望你支持。”
白莉的脸更臊红了，低声道：“好了，我知道了，一定支持你。”
挂了电话的方蛰起身道：“胡厂长，那就先告辞了。”
胡硕笑道：“方先生别着急，还有一件事情。”
第六十七章 法律顾问
“胡厂长请说。”方蛰知道不会是什么大事，果然胡硕笑道：“关于方先生的户口问题，落户在棉纺六厂很简单的，这点事情，我们还是能做的到的。请方先生放心，不带任何附加条件，这是我方的诚意。”
“原来是这个事情啊，多谢胡厂长关心，我已经解决了，户口本都拿到手了。”方蛰表示感谢，心里也很舒服，胡硕这人做事还是讲究。
白莉这边很上心，开始打算找自己大学的老师，后来一转脑筋，还是找自己的研究生师姐。一个电话打过去，那边接电话的声音扑面而来的玉米碴子味道。
“谁啊，嘎哈？”白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眼睛眯了起来：“白莉，给你找点挣钱的活。”
“啊呀妈呀，小白鞋太好了，我最近正发愁钱不够用呢。我这就去松江大学找你。”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魔力，白莉就是这么认为的。怎么说呢？这事情可是太深刻了，当年住的宿舍是八个人的，真的是天南海北哪的都有。最远的一个来自当初还叫岭南海岛行政区，也就是现在的特区省的同学。
就这么一个宿舍八个人，来自八个口音各异的地方。同学四年下来，海岛行政区那位都一口一个“中午整点啥吃？”还有一个湘省的同学，四年下来顽固的口音问题解决了，变成东北话了，开口就是“嘎哈”。
总而言之，东北人太阔怕了，不管你是哪里人，相处一段时间口音肯定被带偏。
“等等，我换单位了……。”白莉赶紧解释一通。
胡硕亲自给方蛰送上车，目送车子消失后才回头。看见方丽华竖起的大拇指，胡硕得意的笑了笑：“我这眼光看人还是很准的。”
昨晚上两人最担心的就是方蛰要炸毛，结果胡硕表示方蛰一定会接受这个安排的。过程是有点曲折，但是结果如胡硕所料，方蛰是愿意为对方着想的人啊。
“老徐算是栽大了，好家县的农机厂当一把手，级别不变又能如何。”方丽华幸灾乐祸的冷笑着，胡硕摇摇头：“这话放在心里就行了。”
方蛰提前到了社科院门口，还没到下班时间呢，白莉和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的女人一起出来的，两人挽着手亲热的很。
方蛰在车上眯着眼睛，瞄着走过来的四条腿，心里阴暗的比较着。
“哟，方总，来的这么早啊。”白莉阴阳怪气的挖苦，方蛰下车开门：“欢迎二位女士。”
“眼珠子往哪看呢？”白莉没好气的怼过来，方蛰呵呵一笑，给她个回去收拾你的眼神。白莉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方蛰心里哈哈大笑，纸老虎，果然是纸老虎。
“方蛰！幸会！”自我介绍之后，方蛰伸手。面前的东北大妞上下打量一番方蛰的时候，白莉笑眯眯的抱着手看戏，言自香一直都是宿舍里的大姐大，当年多少狂蜂浪蝶都栽她手里。
“认识你很高兴，言自香。”这就算是认识了，方蛰的眼神还算老实，一手扶着车门请两人上车后，这才上车开动。路上两个女人在后面窃窃私语，通过后视镜能看见白莉一直红着脸，言自香不时的瞄一眼方蛰，目光锐利。
“这次的活不多，就是审阅一下承租合约。”方蛰淡淡的来一句，拿起副驾驶位子上的合约往后递：“合作愉快的话，公司需要一个法律顾问，常年的。”
言自香的颜值不差，比起白莉属于另外一个类型，白莉是那种眼波横流百媚生的类型，言自香则是娇艳中带着三分英气。可能跟职业有关，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刀片。
怎么说呢，警察看嫌疑犯那种眼神，言自香的眼泪就类似这个。
方蛰倒是没在意，文件给过去就安心开车。倒是言自香心里暗暗叹息，白莉要完蛋了。这小白脸可是太坏了，上来就利诱老娘，白莉一直相对单纯，还不得被他玩弄于鼓掌啊。
之前该打问的言自香都问了，除了昨晚上的事情白莉没说，其他的都说了。
言自香开始还挺高兴的，毕竟看见白莉的精气神十足，真的是为她高兴。得知方蛰是她的学生之后，言自香大吃一惊，嘴上没说心里却暗暗的留神。后来越听越多，这小白脸就是个妖孽啊。老娘个得当心点，要是他没安好心就收了他。
先入为主的言自香，对方蛰自然多了几分提防。一上来方蛰出于给白莉面子的想法，丢出一个法律顾问的说法。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回头这事情一准能定下，白莉的面子现在这个情况，打死方蛰都不敢不给啊。
没曾想言自香根本就是另外一个思维角度，两人弄岔了。加上方蛰这家伙的眼神不老实，从腿往上看的次序，根本就是那种老流氓的节奏。言自香对方蛰的第一印象不好，现在就更差了。觉得方蛰一定是在计划玩弄白莉，不然凭什么还没谈两句呢就给好处？
一路上言自香仔细的看完合约，从法律角度看没啥问题，内容本来就不多，就是固定资产转让，方蛰给现金，这没啥好看的。承租合约的内容，则多少有点说法。
“方先生，白莉说是承包，现在上面写的是承租，既然是承租，工人的使用和欠下的工资，是不是有待商榷？”业务上言自香还是很严禁的。
方蛰听了苦笑道：“这事情说起来话长了，……。”方蛰当然不会把真实目的说出来，最终还是推到了吴龙斌的身上。“跟国企做生意就是这样，稀奇古怪的事情很多。我呢，想做点事情，同时也想帮一下那些工人。”
“没想到方先生还是个道德高尚的人呢。”言自香这话里是藏着刀片的。
方蛰听出点味道来了，心里不快，但还是很耐心的解释：“这些工人多数都是熟练工，简单培训就能上岗，工人和设备都是现成的，能最快时间投入生产，这么看来跟厂方的合作是双赢。做生意嘛，一个人把便宜都占了，这生意做不长的。”
这时候车到地方了，还是那家海鲜酒楼，方蛰停好车，抢先一步下来开门。言自香眯着眼睛瞄着他的动作，心道这么殷勤，对白莉没安好心可谓呼之欲出了。
第六十八章 你是魔鬼么？
决心保护白莉的言自香默默的握紧拳头，细腻温婉的白莉在一旁仔细观察，忍不住以收扶额。完蛋，就不该叫她来的，找谁做这个法律顾问不好啊。
了解言自香的白莉一看她在握拳，就知道她要搞事。还是拉都拉不住的那种，言自香的性格就这样，你不让她把事情搞出个结果来，她绝对不会罢休。
算了，反正那个小坏蛋也不是个东西，让他尝尝言自香的厉害也好。
白老师想着昨晚上那扇虚掩的门，不禁又有点心虚了。
“我看完了，有一个问题，你这个承租合约有点奇怪啊。就租那么点人和设备，还要发工资，租金一年三万，还递增。你的钱多的没地方花了么？”言自香还是从工作入手，保护白莉的事情等下再说。
方蛰刚停好车听到这句便回头道：“原来是承包劳动服务公司，市里的领导部门觉得外人承包没有先例，就改成承租了。所以啊，国企不是没人才啊，这种招数都想的到。”
“不对啊，你帮棉纺六厂解决了工人的就业问题，居然还要给钱。这道理真的说不通。”言自香目光如炬的盯着方蛰，似乎想看穿这个心怀不轨的小白脸。
方蛰平静的回头，掏烟点上，头也不回：“你要是不想干律师了，可以来我的公司，我给你个总经理的位子。”
“呵呵，我不干律师，难道你干律师么？”言自香自以为犀利的反击，浑然不知方蛰被这话给雷的个外焦里嫩。强忍着没有笑出来的样子，言自香理解为击中要害了。
“我只是很欣赏你的思维角度，习惯这样的思维角度后，你在商场上就不容易吃亏。下车吧，到地方了。”方蛰没多说，上楼还有位子，点菜之后方蛰去洗手间，出来时遭遇白莉等在外面。
“白姐，怎么说？”方蛰的第一反应，白莉一脸柠檬恰多的样子：“干律师，呵呵。”
方蛰抬手扶额，别说了，这是吃醋了。不是因为干律师，而是因为总经理。
“你是要当老板娘的人啊！”方蛰语重心长的嘴脸面前，白莉瞬间变脸，傲娇的抬着下巴：“哼，你想的美。”说着扭腰提臀，走t台似得进了卫生间。
方蛰松了一口气，还好求生欲比较强烈，反应够机敏。
“再三思索，觉得你这份承租合约有点项庄舞剑的意思。”言自香皱着眉头盯着对面，方蛰平静的看回去：“你应该是国企家庭长大的孩子，你不觉得换成你是我，也会这么做？”
言自香瞬间破功，正襟危坐的腰微微一塌，靠着椅子不自在的扭着腰：“我也要去洗手间。”一边起身撤退，一边心中暗暗诧异，这小白脸挺厉害啊。谁出来的话真给力，对着要害就来啊。这要是个律师，对阵的时候还真不一定搞的过他。
言自香其实已经不怀疑方蛰了，方蛰说的全对，她就是国企家庭的出身，自然很了解国企内部一些事情。南方大概还好点，关外真是另外一套规则。方蛰买下不动产，真的是自保的最好手段了，将来再怎么变化，最多就是购入新机器重新招募工人的麻烦。
只要不动产在手，方蛰就立于不败之地，任风吹浪打，我自巍然不动。
漂漂亮亮的白莉回来了，坐下就来一句：“菜都上来了，吃饭吃饭，都快饿死了。”
言自香无语的看着她，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都快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言自香的眼中，白莉根本没有被吃掉的觉悟。因为没必要啊。
拿着筷子白莉手不停，一口菜一杯酒，吃的可欢了。言自香的脑子里浮现当年一个宿舍八个人聚餐的场面，筷子也在加速。唯独方蛰不紧不慢的样子，还是因为没必要，坐在这里还怕吃不饱？有钱赚的时候，生意人什么不肯卖？
不够吃是不可能的，方蛰是按照自己的实力来点的菜，三人份肯定够。
事实证明，对面两个女人吃饱的时候，方蛰也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叫招待结账。
招待刚走，言自香就笑眯眯的问一句：“方蛰，我可以做法律顾问，但是有个问题你要回答我，这是前提。”
方蛰点点头：“你问吧，能回答我一定回答。”言自香心里暗暗骂：小滑头。
“你到底想做到哪一步？或者说你的理想是什么。对，就是理想。”
方蛰听完露出惊恐的表情，身子往后缩着，紧张的看着言自香，那样子就像看《午夜凶铃》，看到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样子，哆嗦着问：“言自香，你是魔鬼么？”
言自香莫名其妙的看看白莉，得到是耸肩摊手的答案。转头瞪着方蛰：“说人话。”
“我tm的好不容易小学毕业那么多年，彻底的忘掉了小学老师带来的阴影，你现在提这个问题，让我想起了曾经的阴影，难道说你是魔鬼有错么？”方蛰收起之前的表情，坐直了身子，一脸冷笑的回答。
言自香目瞪口呆，白莉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在一边没心没肺的笑。
言自香的心陡然一缩，瞄着方蛰的时候表情严肃，这小白脸的嘴皮子利索啊。就他这不着调的说话方式，自己要是白莉，恐怕也被忽悠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再次看一眼白莉还在笑的前合后仰，言自香觉得抢救意义不大了。
“方蛰，请正面回答问题，这很重要。”言自香强调了一下语气，最最后的努力。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言自香身子前倾，目光咄咄逼人。
“说了你也理解不了。”方蛰淡淡的迎击，丝毫不见慌乱。
“你没说我怎么理解不了？”言自香穷追猛打。
这时候招待过来，方蛰看一眼账单，数了八张大票子夹在账单里：“不用找了。”
“谢谢先生。”招待鞠躬致谢，下巴都快到膝盖了。
招待走开的瞬间，言自香还不肯罢休：“回答我的问题。”
方蛰平静的看着言自香，沉吟不语，一会露出了娇羞之色，言自香以为自己看错了。
第六十九章 是你逼我说的
“你非要逼我说，我只好说实话了。关于理想的问题，其实我的理想很简单，就是能傍一个富婆吃软饭，这样我就不用努力工作了。”方蛰一脸惆怅的说完，对面两个女人目瞪口呆。随即，言自香气急败坏，指着方蛰：“你你你！”
白莉捧腹大笑，“哈……，呜……。”还好及时想起这是工作场合，把嘴捂上了。
方蛰摊手做无语状：“你看，你非要问，说真话你又不信，做个诚实的人真难。”
白莉和言自香都认为被调戏了，真的是这样么？
也不尽然，这一辈子就不提了，求富婆保养的环境太恶劣，满大街找富婆的工作量太过艰巨。上一辈子方蛰偶然在工作到筋疲力尽的时候，脑子里确实有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奋斗个屁啊，早知道不如趁年轻找个富婆包养算了。
当然也只是自嘲的一种方式，然后继续工作，给老婆孩子当牛做马。
可惜，遇人不淑，上一辈的结局真是嘲讽啊。唯一思念的就是孩子了。
“算你狠！”言自香气的站起来就走，噔噔噔的高跟鞋踩的很响。
白莉过来挽着方蛰的手：“别生气，她是好心，担心我被吃干抹你还不认账呢。”
这语气，怎么透着一股刀锋上的寒气啊。
方蛰果断的微微一笑：“白姐，这话说反了吧？”
白莉做凶恶状道：“得了便宜你还要卖乖是吧？”心里却在暗暗窃喜，总算是没有因为自己没提醒的原因生气，言自香这么一闹，白莉心里更踏实了。
“姐，我错了还不行么？”方蛰立刻认怂，白莉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喝酒不开车，司机自然是找酒楼接的。方蛰和白莉坐在后排，副驾驶位子上的言自香看着这对狗男女，总觉得这两人的关系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简单。或许已经……。
“月薪多少？”言自香很突然的回头问一句，正在偷偷伸手的方蛰，刷的一下把手缩回来，抬头做憨厚纯良状：“你想要多少？”
“一个月一千，不多吧？”言自香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但是看着这对狗男女肩膀都挨着一起了，觉得之前的操心是多余的，心里就没那么内疚了。
“确实不多，我答应了，先签三年的合约如何？”方蛰答应的很干脆，甚至觉得赚大了。言自香绝对是行业精英，能力一流。也就是个女的，换成个男的，方蛰花这个钱绝对找不到同等水准的律师。
“行，三年就三年吧。三年以后呢？”言自香也看出来了，这小子别看年轻，嘴灵皮厚，是个人物。三年以后，他的公司要做起来了，这就是个长期的饭碗。甚至因为这个法律顾问的职务，给她个人带来业内的声望加成。既然如此，自当未雨绸缪。
“三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万一公司倒闭了呢？”方蛰翘起狡黠的嘴角，这女人很厉害，不难看出她现在缺的就是一个施展能力的平台。方蛰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小看女人。短暂的交锋之后，方蛰确定对这个女人必须采取特殊的手段。
什么手段？吊着她！用什么最饵呢？利益！
现阶段谈什么都是假的，只能跟她谈利益。
“呵呵，那就三年吧。”言自香也很清楚，方蛰不是那么好摆布的人，别看他年轻，一点都不好骗。他骗人倒是一把好手，看看边上那个白莉就知道了，没羞没臊的，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方蛰的身上。言自香明白了，白莉这是在用肢体语言陈述一个事实。
这臭表脸的，为啥老娘会羡慕她？
“姐夫现在混的如何？”白莉抽冷子来一句，言自香听了眉头皱了起来：“提他干啥？”
“怎么了？不是说姐夫混的挺不错的么？”白莉从提醒变成了关心，提醒是因为言自香有夫之妇，关心是因为言自香是姐妹一样的朋友。
“别提了，给区长当秘书，三个月下来，晚上回家的次数不到二十天，还有五天是半夜一个电话被叫出门。本来打算今年要孩子，现在看来不可能了。”言自香一脸的怨气，这话就没法子继续了。
“言姐，下午辛苦一下，把合约审阅一遍，需要修改的地方连夜联络修改。”方蛰不动声色的插一句，搅和了刚刚出现的尴尬苗头。言自香幽幽的瞄了方蛰一眼，心里评价加十分。
这家伙，真的只有二十二周岁？太老练了。
回到家方蛰的呼机响个不停，看看号码赶紧回过去：“刘哥，啥事那么着急？”
电话那边的刘世铎笑道：“你不是要租门面么？搞定了。”
“具体在哪呢？”方蛰确定一下，刘世铎道：“江海路，赶紧过来，我在楼下等你。”
方蛰交代二女一句，赶紧出门下楼出门，车也没敢开，走路去坐公交。按照这个趋势，今后的应酬少不了，要请个司机了，方蛰在心里默默的叹息，又是一笔开支啊。
“你……。”言自香等放着出门，立刻瞪眼追问，白莉不给她说出来的机会，伸手捂着她的嘴，两人对视着，白莉平静的点点头：“你猜的不错。”说完才松手。
“为啥？你们不合适。”言自香痛心疾首，就差跺脚了。
“合适不合适的问题我没想过，现在快活一天算一天。我也没打算跟他天长地久。”白莉的坦然让言自香无言以对，别说白莉了，现在自己的情况又好到哪里去。
“算了，不提这个了。不过要我说，你得长点心，别到头一场空。”
白莉笑道：“你当是个人都像涂卫东那个人渣一样么？”
言自香叹息一声：“当初你就不该签字离婚，傻不傻啊你，家底都被他掏空了。”
白莉笑了笑：“香香，你猜如果是方蛰会怎么评价我的做法？”
“猜不到，那小子的思维太奇特，根本就不走寻常路。我就是想试探一下他有没有更远的想法，他倒好，又是小学老师的阴影，又是吃软饭，差点没被他给气死。”言自香没好气。
白莉笑道：“那是你不了解他，我觉得他会这么说，花这点钱就能认清一个可能跟自己过一辈子的男人，白姐赚大了好不好。”
言自香眼珠子转了几下：“那就打个赌，看他跟你想的是不是一样。”
“好，一言为定。”
第七十章 门面房
看见方蛰从走路出现，刘世铎狠狠的楞了一下：“车呢？”
方蛰指着自己的脸：“中午喝了酒，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刘世铎听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方老弟是这个，走吧，我有车，还有司机。”
这个年代的年轻人有辆私家车不瑟就算了，还杜绝酒后驾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等会看见李胜利，你也惊讶。”车子开动，刘世铎提醒一句。
方蛰平静的看着他，刘世铎解释道：“这小子扬言不欠你的人情。”
这答案让方蛰脸上微微闪过惊讶之色，点点头：“李胜利是个人物。”
刘世铎满意的笑了：“老弟，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么？”
方蛰摇摇头，没有去猜测的意思，捧哏的态度很端正。刘世铎果然笑道：“李胜利跟我说，你的主意可谓一举三得，首先钱来的干净，别人还无话可说；再者，兼顾刘李两家；三者，帮了我和他哥哥的战友，尤其是那些农村兵，这是行善积德啊。”
这个时代的农民是真的苦，到底有多苦，一言难尽，不多说了。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讲究，这么说那房子是他的？”方蛰的心往下一沉，这未必是好事。
“怎么可能？他哪来的门面房，这是供销社的房子。不过他有关系，可以按照正常的市场价买下来。”刘世铎这么一解释，方蛰就明白了。供销社这个体系，现在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倒退五年，供销社绝对是好单位。
“嗯，这样的话，大概多少钱？”方蛰心里盘算着，这事情该怎么解决。还有就是手头的钱未必够用了，将来还要搞生产的，没有启动资金怎么玩啊？
“你放心，江海路的房子没有金陵路那么夸张，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刘世铎这么说的时候，方蛰的心又往下一沉，完蛋，再怎么便宜也要两三百万吧？
“有个事情忘记跟刘哥提了，我在棉纺六厂那边，要花一百八十万买不动产的。”方蛰的意思，我可没多少活钱了。
刘世铎听了也皱眉道：“这倒是个麻烦，不过不是没法子解决。”
方蛰笑道：“愿闻其详。”
刘世铎道：“找银行贷款吧，拿棉纺六厂的不动产来抵押贷款。银行那边我帮你联系吧。”
“真是太感谢了。”方蛰赶紧表示心意，刘世铎一摆手：“不用客气，这次你帮忙解决了大问题，不然就李胜利的坏习惯，一准要在8月的问题上闹出点动静来，到时候还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你出主意帮忙避免了不确定的因素，我和李胜利都该谢谢你才对。”
方蛰对此只是笑了笑，没有在坚持客气的意思。脸上看着平静，心里却很是忐忑。刘世铎这么帮忙，肯定有他的目的。算了，先看看房子再说，太贵了就借口推掉。
车到江海路，这里方蛰倒是很熟悉，社科院就在附近。以前坐公交车没少经过这里。
司机靠边停车的时候，方蛰的心又纠结了，这地段也太好了点吧？不亏是供销社啊，以前占的都是好地段，这房子一看就是那才建好不久的新房子，居然还能买的到，真是手眼通天。五层的建筑，底层临街的一面，全都改成了门面房对完营业。
李胜利站在树下，身边有个中年人，两人在说笑。看见刘世铎和方蛰下来，李胜利立刻迎上前：“刘哥，方蛰，你们来了。”
“辛苦了。”刘世铎。
“给你添麻烦了。”方蛰。二人上前客气，李胜利介绍身边的人。
“戴小龙，供销社的朋友。”中年男子戴小龙主动伸手，两边握手就算认识了。
“这房子的情况有点特殊，我要先说明一下。”李胜利说着话，眼睛看着方蛰。
“嗯，说吧，这里的房子有多抢手我能想的到。”方蛰倒是表现的很坦然，丝毫没有寻机杀价的意思。刘世铎倒是笑着看看李胜利：“啥意思？”这就是在质问了，语气不善呢。
“刘哥多心了，这房子是这样的。原来供销社的房子，一楼全部弄成门面准备出租。去年**月份的时候，负责这个事情的领导出了点事情。建房子的钱是从银行贷的款，银行现在很着急，逼着供销社把门面房卖掉，先还上一部门贷款，不然就申请法院封楼。”
戴小龙在一边接过话：“这房子上半年就卖完了，问题是这买房子的过程中又出了点事情，一位领导的亲戚定了一个门面，钱迟迟没有到账。一打听才知道，他炒股赔的很惨。这不没法子了么，领导担心出问题，让我年底之前必须解决把钱打银行填上窟窿。”
方蛰听着都想骂娘，这里的房子你还担心卖不掉么？能不能不用这么搞笑。
戴小龙还在那里说：“这不是着急么，赶上李老板这边愿意帮忙，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们呢。”这家伙对上李胜利的时候，那笑的一个谄媚。
这房子肯定不是卖不掉，而是这家伙为了讨好李胜利才这样说。
“这房子多少钱？”方蛰直接问价钱，心里打定主意，太便宜的话就不要了。宁愿不占这个便宜，也不要跟李胜利牵扯不清楚。
“使用面积一百二十六平米，按照现在的市价，一百五十万左右。”戴小龙说出这个价格，方蛰倒是放心了，还真没占便宜。就算有点便宜，也可以忽略不计。
“这房子我要了。”方蛰心中窃喜之余，赶紧把事情定下来。正准备说付钱的事情呢，刘世铎先开口道：“这钱是年底前付清么？”
戴小龙笑道：“能提前当然更好了，12月中旬之前付清就可以了。手续可以先办的。”
方蛰都不知道该说点啥才好了，都不用付钱就可以办手续。
“这样吧，我先预付百分之三十，其他的12月中旬之前一定付清。”方蛰算了一下账，这样就不用贷款了，也不用欠人情了。都说欠钱的是大爷，但方蛰现在做这点小生意，欠钱反倒没意思了，还搭上人情。
李胜利在一旁补一句：“就这么着吧，多大点事情啊。钱不凑手，我可以帮忙垫付。”
都不用方蛰开口，刘世铎就怼过去：“显得你有钱是吧？”
李胜利瞄了一眼方蛰，发现他笑眯眯的没芥蒂的意思，打个哈哈道：“我错了哥！”
方蛰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在猜想刘世铎为何要怼李胜利。
原因何在呢？
七十一章 防备的理由
这问题真的想不明白，因为原因很奇葩，刘世铎也猜不到，不过对李胜利的了解告诉他，这小子无事献殷勤，就得防着他一点。之前欠下的所谓人情，真没李胜利说的那么大。
留下联系方式，这事情就算定下来了，明天就抽空把手续给办了，预付三分之一。
刘世铎接下来也没说话了，等两人上了车，刘世铎才对方蛰道：“是不是觉得很好奇，我为啥那样对李胜利。”
方蛰微微一笑：“刘哥怎么做，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刘世铎见他如此，表情松弛的笑道：“这小子眼高于顶，别看他对我客气，实际上心里指不定怎么看不上我呢。还有啊，这小子什么亏都不吃的主，这次摆明他要吃亏，所以不得不防。上次你说不愿意跟他深交，我心里记着呢。”
“刘哥高见，我也觉得这里的门面没那么好到手。”方蛰笑着赞了一句，刘世铎得意的微微一笑：“你心里有数就好，我还怕你真的接受他的条件呢。”
“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就没指望过能遇见这好事。”方蛰会心一笑。
李胜利目送两人上车离开，打发了非要请客的戴小龙，独自坐在车上抽烟思索。
今天的事情跟所谓的人情还真的没太大的关系，他花了不少精力才搞定这个门面的事情。搭进去不少的人情呢，可惜刘世铎太过狡猾，替方蛰给挡下了。苦笑了一下，李胜利这里事情就算过去了，来日方长呢。怪就怪以前名声太臭，是个熟人都防着他三分。
李胜利还真是刘世铎说的那样，眼高于顶，能看上的人真不多。但是有一个人，李胜利从小就佩服的五体投地，那就是他哥李解放。
认购证的事情他见着李解放的时候说了，听完之后李解放难得的夸他一句：“事情办的漂亮，刘世铎这个人能力一般，但是有一点很绝，那就是看人很少看走眼。”
李胜利不明白，特意问了一句：“为啥说事情办的漂亮。”
李解放解释如下：“钱来的干净，别人就算想找毛病也找不到。最重要的还是能帮到那些退伍回乡务农的战友。所以啊，出这个主意的人，他还真不是找借口为难你。人家没准是另有所指，只是你没看明白。这主意面面俱到，这是个高人啊！”
“什么另有所指啊？”李胜利还真就没想太多，当时的想法就是方蛰在敷衍他。
“什么另有所指？人家就是想看看，你这样的人能不能接受这种笨办法。能接受，或许以后还能有接触，不能接受，你捧着金条送给他都不带收你的。”
就因为李解放的一番话，李胜利才千方百计的找刘世铎打听消息，得知方蛰在找门面的事情，这才一番辛苦。想着能不能跟方蛰先交个朋友，以后没准就能用的上。所以说，李胜利还是有很强烈的目的性的，他这样的人挣钱不难，难的不给家里找麻烦，还能得到认可。
方蛰哪知道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的心思全在如何把这一摊生意做起来上面。至于李胜利，门面到手以后最好不要再有来往就对了。自己看不明白，刘世铎还看不明白么？
回到家里，两人女人趴在桌子上，听到动静白莉回头，言自香继续盯着文件看。
“回来了，干啥去了？”白莉看似很随意的问，方蛰却不敢不回答：“买个门面。”
“哟，生意越做越大了嘛。”白莉调侃一句，言自香把耳朵竖起来“偷听”。
“这不是租了设备和人手么，做出来的产品弄个展示平台。”方蛰很耐心的解释，心里却暗暗怪自己意志不坚定，那一瞬间怎么胆子那么肥，真的就推门进去了。
然后……（下略n字）。
方蛰给自己找借口，憋的太久了，再憋下去要成变态了。有了借口就能原谅自己。
“平台，多大的地方，在哪？”白莉是真关心方蛰，生怕他有点钱浪的没边。看合约，他花钱叫一个快啊，一百八十万买所谓的固定资产就算了，为啥还要补发工资，这是他该担的责任么？简直是败家，必须有个人说说他了。
“江海路，一百多平米，买下来要一百五十万。”方蛰话音刚落，言自香跳了起来：“多少？你到底有多少钱啊？又是一百五十万。”
看见方蛰和白莉一副受惊吓的样子，言自香悻悻的补一句。
方蛰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惊喜，这是打算三年到期了加价么？
“没多少钱，这次房子买下来，还是分期付款买的。预付只要五十万，手里的钱紧巴巴的，不是分期付款我还不敢买。”话是这么说，方蛰还是非常之开心的。江海路的门面啊，要不是赶上了好时代，等个三五年有钱你都买不到那里的门面。
等个三五年，什么都不做，就这门面的租金就能养活自己。
“嗯，合约我看过了，对方还是很老实的，没有做手脚。”言自香一边说着，心里一边盘算，这小子还真是个大金主啊，这样的话，白莉跟着他也未必就吃亏了。关键是今后怎么继续赚他的钱。眼看年近三十了，家底没多少，孩子也没有。
言自香想想不禁情绪低落。方蛰瞄她一眼道：“言律师，明天的签约你得出息一下。白姐也辛苦一趟，临时充当我的秘书。弄个团队过去，看着都正式一点。”
“没问题，这活我接了。”言自香答应的很干脆，手也伸出来了。
方蛰没想到她还有这一面，笑道：“行啊，明天的劳务费一百块，没问题吧？”
“成交！”言自香答应的极为干脆，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啊？她在律师事务所，现在还没有独立办案子的机会呢，都是给老师打下手。
晚上方蛰还打算出去吃，被白莉坚决的否定了，出去吃多烧钱啊，以后这钱要省着点花。方蛰对此表示无所谓，出门去买菜，回来的时候没想到言自香把烧饭的活给抢了。方蛰也乐的清闲，吃完晚饭言自香做了一件“缺德事”，给方蛰气够呛。
第七十二章 为自己
言自香为了在老板面前表现一下，吃晚饭还抢着洗碗。干完了活把手洗干净，出来打算找雅霜擦一下手的时候，看见一对狗男女挨着坐在一起，对面的电视机开着呢，两人的眼睛根本没有看电视的意思，而是在那里无声对视。
空气中躁动，站在厨房门口的言自香都能感受的到，更不要说那弥漫着浓郁的酸臭味。
奸情已经很明显了，难为自己还想着要保护一下闺蜜，没想到人家已经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去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莉，不早了，晚上我就睡你这了。明天还要跟着去签约，回去不方便。我们俩身材差不多，你的衣服我也能穿。”言自香仿佛没看见两人就差抱在一起的场面，淡定的坏事。
方蛰倒是想说话来着，没想到言自香却抢先站起来，摆脱了一只四处游荡的手。
“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这个时代的女性，再怎么放飞自我，抱手还是主流。有的事情，偷偷摸摸言自香是能接受的，光明正大打死都不敢。
方蛰脸上的无奈很明显，言自香看着心里暗爽，小白脸难受吧？难受就对了，你难受我心里就舒坦了。哼哼！
方蛰抢先洗澡，冷水冲刷的效果很好，体温下降的很快。五月份的松江，已经开始燥热了。出门时遭遇言自香的挖苦：“一个男跟女人抢着先洗澡，有意思么？”
原来言自香拿衣服在外面等一会了，忍不住要说两句表达一下不忿。
方蛰嘴上不肯认怂的怼回去：“白姐洗澡的时间半个小时起步，甚至更长，我觉得言律师洗澡怎么也要半个小时吧。我洗澡最多十分钟，这么解释您满意么？”
察觉到方蛰语气里的不悦，言自香惊觉不妥，这是老板啊。我脑子坏掉了？位子要摆正！
好在白莉及时出现打岔：“今天太晚了，明天还有事情，不然可以去舞厅玩一阵的。”
言自香飞快的进了洗手间，白莉上前来抱着手看着方蛰，低声笑道：“别介意，她人很好的。就是这嘴有点毒，保护欲上来的时候，看男的没一个顺眼的。”
方蛰的八卦之心不重，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我去休息了，明天还得忙。”
经过白莉身边时被抱住腰，耳边有热气喷出一句话：“留门。”
方蛰瞬间如同打了两倍鸡血亢奋了，回头警惕的看一眼洗手间的门，正准备稍稍放肆一下时，白莉已经咯咯咯的笑起来，桃之夭夭。
两个女人躺床上的时候，言自香还是没忍住问一句：“离开男人你活不成么？”
安静的躺着的白莉，瞪眼看着天花板，良久才回答：“能活，但是活的累，不开心。”
“你就不怕闲言碎语？”言自香叹息一声，还是关心的口吻。
“我在松江大学的时候，婚前婚后，闲言碎语就没断过。嘴长在别人的脸上，堵不住的。该说的人怎么都管不住自己的臭嘴。别说我，你还是说说你自己吧，真的要活在别人的口中？”白莉的话就像一把刀子，刺进了言自香的心口。
她是个高傲的人，毕业后很快就找了个比较满意的男人结婚，结果婚后的生活没有想的那么美好。生活的现实沉重，丈夫并不理解她对事业的追求等等，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平静，平静，平静。言自香无言以对，只能平静的面对。
感觉到选择睡外面的身躯躁动的扭动时，言自香放弃抢救这个臭女人。
“睡了！明天要起早。”给自己找个台阶，言自香闭上眼睛假寐，一点都不困的言自香，还得装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一直到外面那个臭女人轻手轻脚的起床，脚步声走远了，言自香才睁眼，看着四周黑暗，窗外偶尔闪进来的灯光，发出幽幽的声音：“狗男女。”
被叫醒迷迷糊糊的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了，头有点疼的言自香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摘了隐形眼镜的言自香，看的不是很清楚白莉现在的样子。
“我去洗个澡。”言自香冲进洗手间，她得感谢云珏装的燃气热水器，万家乐的牌子。
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从让黑眼圈看起来没那么明显，回房间看看隐形眼镜，想想没有戴上，从包里拿出一副眼镜带上。对着镜子照一下，好多了，成功的遮挡了不明显的黑眼圈。
再看看白莉光泽水润的肤色，不用化妆就能倾倒众生，言自香想打人。言自香坐在镜子前收拾脸蛋的时候，白莉只是拿个小镜子照了照，抹上点口红，满意的抿嘴，戴上金丝边眼睛：“我收拾好了，出去等你吃早餐。”
已经没有闹事之心的言自香，快速的收拾完毕，出来吃了早餐看了一眼阳台的方向，方蛰开了窗子，站在外面抽烟。这个举动落在言自香的眼里，有所触动。或许，这是一个不错的老板，至少没有顶着将军肚，叼着烟卷，色眯眯的眼神。
“为自己的将来努力吧。”心里默默的这么告诉自己，言自香起身收拾。
吴龙斌就像把自己收拾的精神抖擞，西装革履，摩丝大背头，头发油光可鉴，苍蝇都站不住，十足的旧社会的买办形象。
方蛰倒是很简单，衬衣西裤，手上多了个手包，这是昨晚上白莉给他的。
“我需要请个司机，老吴留意一下。”方蛰提醒一句，吴龙斌点点头：“记住了。”
车到棉纺六厂，气氛热烈的很明显，一条横幅拉在大门之上“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这是……，方蛰找不到词来评价了，如此的掩耳盗铃。似乎，能感觉到了谨慎。这个时代，很多改革行为都是低调快步的节奏。
胡硕带着场领导班子站在大门口，看见方蛰的车停下来，上前一步，方丽华飞快的上前，很不适应的先往后门去，猛然刹车回头开前门。
“方总好！”xx总，这是一个随着改革步伐加快而诞生的新名词。此时此刻，方蛰感受到了方丽华在用词方面的郑重。
下车的瞬间，方蛰站住了，眯着眼睛看向大门口，目标不是胡硕和班子成员。
第七十三章 持续关注
咔嚓，快门按动的声音，方蛰注意的是端着相机的记者。
“胡厂长好，累您就等了。”方蛰表现的非常有修养。
端着相机的记者叫龙钢，刚才有点激动了，原因是车上下来的人可谓俊男美女的组合。
方蛰的颜值不提，白莉是松江大学的女神啊。言自香颜值在线身材热。吴龙斌收拾之后，绝对是个中年帅大叔的形象。嗯，现在的大叔年龄段靠后一点，方蛰穿那会，二十六七就大叔了。真是想起来就一把眼泪。
卡擦，卡擦，记者龙钢不断的按动快门，方蛰等人与厂方班子握手的寒暄的场面记录下来。回去这个报道该怎么写呢？龙钢心里琢磨着标题。来之前做足了工作准备，看见方蛰的时候，龙钢还是为他的年轻感到惊讶。
看来资料上说方蛰是应届毕业生的学弟，真没瞎说。龙钢不禁暗暗的感慨一番，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办公室里端茶送水呢，熬了半年才有机会跟着师傅出去采访。
“这是二轻局的孙主任！”胡硕介绍了一句，市局主要领导事到临头还是犹豫了，没有来出席这次签约仪式，其中蕴含的意味胡硕还是很清楚的。回头这次改革尝试失败了，他是要背锅的，做出成绩则可以顺利调到事业单位。
孙主任本身倒是很淡然，不过看见方蛰的时候，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这个年轻人，孙主任调查过，当然是安排别人去调查的，孙主任看过照片。再三确定后，孙主任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一些，居然是孟副司长女儿的嫌疑男友。
看看白莉和言自香的存在，孙主任很快坦然，这种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不过还是要给孟副司长打个电话才好。孙主任下意识的先把手伸出去，这是个机会，孟主任调走后，孙主任被边缘化，不然这个可能背锅的任务，轮不到他来啊。
也许，未来的命运会与这个年轻人联系在一起呢？
想到这里，孙主任迈步上前，出人预料的主动伸出双手：“方总好。”有心借这么一个机会来改变处境的孙主任，做出了令人惊讶的举动。这谈不上搏，只是一个机会，重新跟孟庭芝联系上的机会，不然他没个借口太尴尬了。
当然，如果方蛰不是预想中的那样，孙主任也没什么损失的，他要的不过是一个机会。
四手紧握的样子，搞的像胜利会师的场面，方蛰多少有点意外，还是很淡定的客气一番。
迈步往里走，沿途卡擦声不断，这记者的交卷不要钱么？上楼进会议室，里面布置的非常正式。长桌上摆着鲜花，方蛰带着三人的位子在一侧，另外一侧则是孙主任为首。
一番客气之后，孙主任没有让大家为难先落座，胡硕等方蛰四人落座了，这才坐下。最后落座的是主持人方丽华，按程序宣布这次合作后，请孙主任讲话。
“关于这次hz市局甚至市政府领导都在关注，棉纺六厂领导班子做出的大胆尝试……。”孙主任讲话很有水平，抑扬顿挫的说了十分钟才结束。
本该接着说话的胡硕，没有多废话：“该说的孙主任都说了，棉纺六厂上下不论是谁，只要我在厂里一天，绝对不允许有人给改革措施使绊子。就这样吧！”
很简单的一句话，可以说是宣言，也可以说是警告，总之胡硕赌了，谁要是捣乱就别怪胡硕不给面子。这算是给方蛰的承租行为保驾护航。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利，正式收购协议签订后，承租协议也顺利的签订。方蛰这边的白莉和言自香，整个过程显得非常专业。倒是吴龙斌，一直显得不是那么很自在。
事情告一段落，孙主任没有多留，借口单位有事先走一步。
方蛰这边也没有多留的意思，表示要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并且向胡硕提出要求：“胡厂长，公司那边的交接和今后的过渡工作繁琐的很，我想借方主任这员大将的虎威镇场子。”
方丽华听了微微一笑道：“方总，你的意思我是母老虎么？”
这种自嘲的玩笑，立刻引来一阵欢笑声。
胡硕自然没啥好说的，答应下来，让方丽华陪同方蛰一道去，一个星期内都归方蛰调遣。
孙主任回到办公室，立刻掏出电话本，拨通一个号码后很恭敬的开口：“是我，二轻局的小孙。孟局，我有个事情想向您做个汇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电话这边的孟庭芝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随口笑道：“是孙主任啊，你说吧。”
孙主任赶紧把今天的事情仔细的说一遍，从胡硕游说局领导开始，一直说到今天的签约。
孟庭芝听完之后非常的惊讶，事情是她调任之后发生的，而且在任的时候，二轻局下属的诸多国企面临困境，她始终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
现在这个跟云珏有绯闻的方蛰，居然做出这么一个举动，得到了二轻局多数领导的认可，并作为一种改革尝试来对待，这小年轻还真不简单呢。还有就是方蛰的身家，出乎预料。此前孟庭芝对方蛰不是蔑视，而是无视。
“嗯，这个事情我知道了，持续关注吧，有进一步的消息及时通报。”孟庭芝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会关心这一类的尝试。孙主任没有必要过度解读，执行就是了。他要的只是这么一条线，保持联系的线，现在还真的感谢一下方蛰啊。
挂了电话的孙主任又拿起电话，拨通之后道：“老胡啊，有个事情刚才忘记说了。嗯嗯，是这样的，方总是做企业的，资金上应该肯定会有一定的压力，我考虑了一下，银行方面可以代为介绍一下，弄点低息贷款，也算是对改革尝试的支持嘛。你代为通传一下吧。”
胡硕有点晕乎，这是怎么一回事？
孟庭芝这边也有点别扭，方蛰这个名字，真的让她不舒服。女儿的第一次叛逆行为，就是被他带出来的。想着孟庭芝拿起电话，看看时间米国那边是晚上，应该还没睡觉。
孟庭芝稍稍犹豫，还是拨打了云珏那边的号码。
电话那边接通之后，孟庭芝道：“那个方蛰，你们还有联系么？”
云珏这边刚躺下，听到母亲说的这个话，立刻炸了毛，直呼其名：“孟庭芝，不想失去女儿就别碰他。”
第七十四章 平衡的艺术
云珏的米国留学生涯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很糟糕。
人是社会动物，在国内的时候，云珏觉得没有自有，一直生活在父母长辈们的束缚之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找个结婚对象都事先安排好。
来到米国这个“自由”的国度，本该是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享受着幸福的生活。
实际上云珏很快就发现，事实与她预想的有不小的出入。
首先是活动的圈子主要还是在华人圈，其次是周围的人不断提醒她，这里不要去，那里不要去，出门别带太多的现金，带个二十米金就可以了，遇见抢劫的主动把钱拿出来，晚上一定不要一个人出门等等。
在这个“自由”的国度，晚上出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吃宵夜这种事情，除非是一些非常烧钱的场合，比如一些五星级酒店。在家里真想吃宵夜，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身边的人还善意的提醒她，无论在任何地方，听到枪声都不要惊讶，抱头蹲下，尽量找个掩体是第一选择。还有就是生病了别去公立医院，因为排队会让人感到绝望。私营医院收钱比较狠，但是钱给够了也能保证治疗又快又好。
所有的一切与她想的都不一样，在国内的身份待遇换了个环境之后，基本没有了。
云珏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去适应这里的一切，慢慢来一定会好起来的。努力融入这个国家的云珏才参加过一次派对，正是在那次派对上，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歧视”这个字眼的真实含义。同样也第一次知道了这个国度存在的歧视链。
在国内的时候，人不会因为肤色遭到区别对待，在这里，因为肤色被歧视比比皆是。
云珏现在每天除了正常的生活学习之外，更多的选择留在家里。寂寞的时候，云珏就回忆那短暂的“同居”生涯，意外的发现那段时光是她最愉快最轻松的时光。因为对那段时光的回忆，云珏总能缓解内心的抑郁。
甚至方蛰之前一些关于米国的言论，都像是提前打的预防针。米国不像她之前想的那么美好，有这个先入为主的预防针，云珏的心理落差没那么大。由此，云珏感谢方蛰，几乎每天都会想到那个远在万里之外的混蛋。
正是在这种背景之下，孟庭芝的电话打来了，提到了方蛰。云珏积累了一段时间的压抑，彻底的爆发了。对母亲发出了**裸的威胁。
孟庭芝惊讶的差点丢掉电话，女儿的叛逆期来的有点晚，大四才叛逆了一把。没想到在米国呆了不过一个月，就敢对自己怒吼了。让她出国真的正确么？
“别激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孟庭芝很快的平息了情绪，耐心的把事情大概的说了一些。电话这边的云珏听完后，心里生出一股自豪感。
“很意外是吧？其实我一点都不意外，你关心的是国企改革的问题，同样的问题我与方蛰探讨过。所以，他真的去做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意外。”云珏语气里的自豪四溢。
孟庭芝这边的反应就是震惊：“什么？你到底什么意思？”
云珏淡淡道：“你还在市二轻局任职的时候，分管的企业就有棉纺六厂吧？那时候我们就谈过国企如何走出困境的问题，当时我以为只是谈一谈，他甚至还不愿意深谈。现在看来我错了，他对我所关心的问题很在意，并且去实践了。好了，就到这吧。”
云珏果断的挂了电话，因为她再不挂电话，眼泪就要下来了，声音也将哽咽。
“你这个混蛋，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为什么不明白的表示。你知道的，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有勇气……。”云珏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脑子里全是回忆的画面，喃喃自语。
孟庭芝这边被挂了电话，表情呆滞的坐了一会，拿起电话拨通号码，接通之后淡淡道：“小孙，关于方蛰的事情，你辛苦一下，我需要一份详细的报告。”
方蛰并不知道围绕他还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的方蛰正在头疼，不是因为交接，交接进行的很顺利。公章一盖，固定资产顺利过户。除了人员和人员所欠的工资，没什么可交接的。
方蛰头疼的是无人可用，千万别小看这么一百来人，管理他们可是一点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这一百来人里头，绝大多数是女性。
上午完成交接后，午饭吃的快餐，就在原来的两层楼办公室。这里暂时也作为办公场所，方蛰有计划重新装修一下。棉纺六厂很讲究，所有原来的干部全部撤走，午饭后的小会议，就剩下五个人。没错，加上一个临时帮忙的方丽华，一共五个人。
无人可用的方蛰，只能信任吴龙斌了。所以在这个短会的开始，方蛰就对吴龙斌道：“老吴，你出任远大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并分管服装厂这一摊。嗯，实际上也就这一摊了。”
说完，方蛰自己先笑了，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顺便提一句，远大有限公司就是方蛰注册的公司，加钱之后提速，拿到了公司执照。
“只有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方主任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方便的话，提供几个人员名单，充实到基层管理队伍。中高层人员，暂时空缺吧。老吴的首要任务是组织工人进行培训，先从这些人里头挑一个灵活一点的跟着你跑腿。”
吴龙斌对于这个安排毫无怨言，说起来还是自己把方蛰拖进这个坑的。
“好的，我记下了。”
“多谢方总的信任，我一定尽快落实。”方丽华不意外，这是方蛰对之前自己所为，释放的善意。这样一来，最大的好处就是妹妹的出纳工作抱住了。
“财务工作很重要，出纳的人选不变，原来的会计调回去了，老吴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么？”方蛰看似随意的安排，实则颇具深意。当然方丽华和吴龙斌的理解是他无可奈何。
会计是吴龙斌推荐的人，出纳是方丽华的妹妹，将来方丽华是要勾引过来的副总。方蛰的安排可以看成是平衡的手段。至于方丽华会不会被勾引，方蛰认为不难。按照历史的进程，棉纺六厂没几年可蹦的，不怕她不下海。
第七十五章 打死你这个臭流氓
事业单位到企业单位简单，企业单位到事业单位就难了。这里指的是干部。
也有特殊的例子，比如某曾经的上市公司，生产农用三轮车的。
当时的情况处在产品最热的时期，时间是九十年代初期。该企业的一把手主张转型，保证市场需求的同时，谋求技术革新，慢慢的进行过渡转产农用汽车。
但是当时的市政府分管领导乃至主要领导都希望该厂能扩大生产，谋求运作上市。意见不合的情况下，该企业的一把手被调离至某局任副局长，换了一个愿意扩大生产运作上市的领导。后来，这家企业成功上市，没几年企业破产了。
所以，方丽华这样的干部，想调到事业单位的可能性非常的小，除非有领导看中提拔。
正在开会的时候，方蛰的呼机响了，看看号码居然是外省的。
好在办公室里有电话，方蛰拿起来拨号，然后一脸的懵逼：“欠费停机是什么鬼？”
方丽华一脸的尴尬，赶紧站起来：“对不起，这真的是疏忽了。”
方蛰长出一口浊气，点点头：“先这样吧，我去出去回个电话。”记得楼下不远就有家小店，还有公用电话可以打。
“我这就安排人把电话费给缴了。”方丽华赶紧补救，这脸丢的有点惨。一百多人的公司，电话费都能欠到停机，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公司。
“不必了，回头我自己缴费。对了，你们该干啥就干啥去，不急这一时。”方蛰丢下一句话走了，真不是不负责，就是单纯的想看看，这些人没有自己的吩咐，眼睛里有没有活。
门刚关上，吴龙斌就拿着一份培训材料道：“我负责安排人复印培训材料，还有就是场地和卫生都要搞一下，机器也要擦干净保养。”
“基层至少需要五个小组长，我下午确定大名单，方总回来都见一见，好有个选择。”方丽华是外援，不敢自作主张。
“我缴电话费，搞定水电。总不能真的让方蛰自己去吧。言姐，你留下坐镇。”白莉还真的很有秘书的自觉，有活抢着干。
四人散去，各自忙碌不提。方蛰这边找到公用电话打回去，现在不是没有手机，大哥大了解一下，那电话费贵的能打到你怀疑人生。
回拨电话，接通之后方蛰道：“哪位打的呼机。”
“我啊，魏晋。”电话那边的声音没有超出方蛰的判断，江城的区号可是太熟悉了。
“怎么想起来呼我？”方蛰脸上的笑容绽开了，人生在世总有一两个死党，比如魏晋。
“上次跟你说那个学长还记得吧？他在特区省开公司，让我过去跟他一起干。”魏晋提起这个事情，方蛰还真是有印象。
“当然记得了，说实话，我当时不好打击你，其实我怀疑人家就是在吹牛，你却当真了。”方蛰的暴击来的很猛烈，电话这边的魏晋捂着胸口：“兄弟，你的良心呢？能做个人么？”
魏晋的说话方式是被方蛰带歪的，方蛰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别激动啊，幸灾乐祸真的很爽，我没忍住。”
“唉，算了，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话。开始他那边答应的好好的，这我边停薪留职都办好了，我老头子为这个事情还欠了人情。尼玛，结果他那边突然就没音信了，打电话过去没人接，后来打给认识他的老乡一问才知道，他那个小公司倒闭了，他人都不知道去哪里。”
“你是不是觉得很丢人啊？我告诉你，千万别这么想，社会上千奇百怪的事情多。你现在觉得丢人，真的别在意，因为更丢人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你呢。”
魏晋发誓，方蛰要是站在面前，一定用电话敲死他。
深呼吸，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心里重复三遍之后，魏晋想挂电话的瞬间，方蛰又来一句：“我没接受分配你是知道的，我开了一家公司，要不要来这边陪我一起接受社会的毒打？”方蛰需要一个绝对信任的人，魏晋恰恰是值得绝对信任的人。
“虫子，你别吓我啊，你不是说真的吧？”魏晋这边电话没抓稳呢。
“发哥，你是不是在想，都是应届毕业生，你凭什么有本钱开公司啊？你凭什么那么优秀啊？”方蛰的话又来了，骚气冲天让魏晋想砸了电话。
“很不幸，我就是这么优秀。我最近花了三百多万，买了一个门面，还有厂方和办公室。你的事情自己决定，不行就去考研，留在家里弄点事情做也可以，反正别废了自己就行。”方蛰没有让魏晋一定要接受自己的邀请。
“别说了，我明天就过去，你准备好接受我怒火吧。”魏晋答应的很干脆，真的是被逼的无路可走了。停薪留职办好了，才过几天又回去上班，真是丢不起这个人啊。
“行，你看着办吧。”方蛰说完，魏晋那边就挂了。
放下电话给了钱，方蛰回头时看见白莉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上面几个人在干啥？”方蛰笑了笑，白莉很有默契的把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还抱怨一句：“我们大家都在干活，你呢？这会干点啥？”
方蛰意味深长的看着白莉，笑而不语，白莉似乎有所察觉，脸微微发烧：“我今天是特意请假来给你撑场面的，你居然想那种下流的事情。”
“你怎么可以污人清白？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方蛰摊手以示清白。
“信你才有鬼呢，你刚才的脑子里就是这么想的。”白莉反驳的语气看着是在撒娇。
方蛰一副认输的表情：“好吧，你是对的，我刚才就是那么想的。”
说完方蛰就奔着车子去了，白莉羞怒的追上来举着拳头威胁：“你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啊？你是秘书，有事秘书干，没事……。”
“我打死你这个臭流氓！”
最终方蛰开车把白莉送到电信局缴电话费，回来的路上，方蛰开车时来一句：“我还要买一套房才行。”
白莉窃喜，绷着脸问一句：“买房子干啥？”
方蛰敏锐的发现她想歪了，很自然的调戏一句：“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