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与世隔绝的理想乡TXT下载与世隔绝的理想乡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与世隔绝的理想乡全文阅读

作者:莲飒     与世隔绝的理想乡txt下载     与世隔绝的理想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八.败因

    而如果增添了“凶手是杨怀朔的棋子”,棋盘上的情形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C杀了D,C就会成为凶手,就会成为杨怀朔的棋子。而实际上,直到最后,都是傲慢在操控。

    “看到的,听到的,并非为真实,也可能是障眼法。我们看到的仅仅是一个头没入水中的女性,一个顺着温泉门倒下的身体,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死了。”

    “我们的侦探先生可是亲自检查过他们。”

    “这也是你的精神暗示。”李铭说,“杨怀朔是侦探不假。但他操控的棋子可不是。卓广澜作为一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富二代根本不会接触真正的死尸,会半吊子验尸的侦探还被关在房门里。”

    通俗的讲,其实就是杨怀朔有两个游戏账号。一个采药技能LV.10,采矿技能LV.1,另外一个恰好相反,采药技能LV.1,采矿技能LV.10。有一天杨怀朔突然登错了账号,错将采药LV.1的账号当成LV.10,那他当然怎么采也采不到LV.10的药草。除非他将这个号的技能也升满。

    现实是现实,游戏是游戏。杨怀朔以为此界为现实,以为自己拥有的技能会跟随意识一起进入新的身体。所以他下意识地去验尸,去记忆卓广澜的所见所闻。于是,在不知不觉间他被诱导了。用LV.1的验尸技能去验尸,错误率可是相当高的。

    卓广澜看见的不一定是真实。尸体未必是尸体,存在假死的可能。

    “但是C在最后确实杀了卓广澜。”杨怀朔还记得两颗棋子一同化为粉尘又重新凝聚在棋盘外的场景,它是由自己亲眼所见,二者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杨怀朔瞳孔微缩,他明白了。同归于尽就是傲慢的目的。在自己先入为主,认为D跟程亮已经死亡的情况,场上剩下的可操控棋子只有两个。而如果仅剩的两棵棋子同归于尽,自己就会认为game over。

    但是从棋盘的真实情况上看,游戏还没有结束。因为还有两颗可移动的棋子。所以傲慢才会故意嘲讽他,故意强调“认输吧”。如果他的拳头当真打到傲慢的身上,就会因越过棋盘攻击敌方棋手的流氓行径被自动判输。而如果他说“我认输”,就是投降。

    那句“他在你身后”,也是傲慢故意说给他听的。如果不说,卓广澜就会被C一击得中,相当于被傲慢吃子。C杀害了卓广澜,于是C也成为凶手,C就沦为杨怀朔的棋子,从此不被傲慢操控。

    所以傲慢必须让杨怀朔发现卓广澜被C偷袭,故意让C打偏,引导二人搏斗。就像现在这样,C因搏斗死亡,那么它也就没有给杨怀朔送棋。

    从一开始,傲慢就没想过在杀人顺序、密室、钥匙等等方面做文章。那些都是无意义的。

    现场没有目击证人,直到杨怀朔的房门打开前都将成为凶手的世界。只要将全部人杀光,钥匙啊、密室啊,想玩上一百次都行。甚至只要杨怀朔想,让每个人到各自尸体所在的房间自杀都可以。只要最后留下一个锁好门,再将钥匙带入中庭自杀。

    他们当初确认的规则制只有【整起事件不存在意外事故、意外死亡、机关、毒药。】,里面可不包含自杀。

    “这不还是文字游戏?”当初李铭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不是文字游戏。

    李铭拒绝背锅,“我说什么你都信?那你为什么拒绝我的动机理论呢?而且这跟文字游戏有本质区别。文字游戏是为了隐藏真相,将不可作为提示的词语换成意思相近却又大相径庭的表述。换而言之,文字游戏的本质是钻空子。我们的游戏规则恰恰相反,它的本意就是防止棋手钻空子。所以没有写入规则内的手法都是棋盘留给你的胜机。可你似乎对编剧编的故事更感兴趣,竟然没有一点思考过棋盘外的提示。你真的有作为棋手的自觉么?”

    当他趴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寻找线索时。当他认为王一玲是女人力气较小,可以先行动手时。当他在为制造独处环境而假装脚崴时。

    他的身姿是多么、多么令人发笑啊。

    棋子吃下对手的棋子,只要棋手下达指令就好。房间里有没有藏有钥匙,只需让棋盘自行确认钥匙的所在地就好。当初的规则七里是这么说的。

    【钥匙的位置现在你可以通过棋盘确认。】

    后来杨怀朔确实去确认了钥匙的情况。而后傲慢反驳了他随时可以确认钥匙的想法。但是,后来的“游戏继续时,你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找钥匙。”却并未写入规则中。

    仅仅是傲慢的话。

    仅仅对方棋手的话。

    杨怀朔却信了。真的靠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翻找口袋与房间。

    这是何等、何等的单纯啊。

    杨怀朔明白自己是彻彻底底地输了。不是输在智力上,而是输在心、输在世世代代传承千年的文明给予他的枷锁。

    “侦探、推理、凶手、证据、证词。”

    “他杀、密室、钥匙、死因、凶器、血迹。”

    “常识、逻辑、科学、谬误。”傲慢一字一顿,语调深沉,“人类在塑造名侦探的同时,也毁掉了名侦探。如果说在古典学派诞生前,侦探仅仅是较为聪明,观察敏锐的人的话。在古典学派诞生后,侦探就沦为搜寻现场的侦察机。连人都谈不上。我翻开现在的推理小说,只从中看到了名为‘集邮册’的工具箱,以及遍布在场景内的名为‘证据’与‘线索’的小邮票。”

    李铭说,“证据。作为凶器的证据、作为密室的证据、作为案发现场的证据、作为凶手的证据。侦探先生,你明明最是厌恶证据理论,可你却又一直不停地在搜寻证据。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你的败因恰恰就是你看了太多的推理小说,学了太多推理知识。”

    程亮从地上爬起,紧跟在C的身后。专注于搏斗的二人并未发现从厨房大门走进来的人影。

    于是,程亮在他们二人搏击之后,又分别给了他们两刀。

三十九.中场休息

    然后程亮将尸体一一搬入该搬进的地方,并且锁好门。

    “但是餐厅和中庭的钥匙要怎么放进去?程亮的尸体可是在餐厅内。就算餐厅的门锁可以从内部锁上,他是怎么在中庭的钥匙位于中庭内部的情况下,从中庭里逃出的?”

    “很简单,有个人帮他锁上就行。中庭和餐厅在我们调查前还不是密室。它们的钥匙都被程亮带入餐厅里。程亮在餐厅自杀,有个人则在之后拿走了钥匙并且替他从外部锁上了门。”

    “规则二,人物已全部出场,不存在未知人物X,不存在人格分裂的情况。”杨怀朔说,“在程亮自杀后,猫箱内的人已经全部死亡。不存在你说的帮凶。”

    想再用假死解释是不可能的。在先前的假死理论中,能够犯案的只剩下的D和程亮。而就在刚刚,李铭用程亮吃掉了D。以防万一,他还重新杀死了一次D的幼儿。于是,棋盘上已是真真切切不存在其他活着的凶手。

    在他们调查前,其他全员已经确认死亡。

    那么李铭所说的帮凶在哪儿?

    “而且,我们房间大门在卓广澜和C同归于尽之后就打开。程亮有那么多时间来布置现场?”

    “这不是问题。”李铭说道,“杨怀朔与李铭下棋得过于专注,导致他并未在第一时间离开房间。而是等待这盘棋下完之后才同李铭离开房间。”

    房门锁打开之后立刻走出房间是第一局游戏的设定。

    而这是在第二局。编造剧本的权限在杨怀朔手上。只要最终杨怀朔走出房间,并且发现凶案就不算违背棋盘的规则。

    “那帮凶呢?他在哪儿?”

    “就在你面前。”

    杨怀朔立刻反应出李铭说的是他自己,“不可能。我们一直在一起,互相证明了不在场证明。”

    “被关在房里的时候是。那段时间你的注意力全部在我身上。但是,出了门之后呢。你忙于寻找安全斧,还顺带观察了一番厨房。我就算离开几分钟,你也不会发现。更何况厨房就在餐厅隔壁。我趁你观察厨具的时候离开一两分钟进入餐厅拿钥匙,你根本不会发现。”

    剧院的剧场正上映着李铭所说的那幕。杨怀朔的视线在厨具上时,李铭跑往隔壁的餐厅,拿到了餐厅和中庭的钥匙,再用塑料袋装好程亮扔在地上的刀,锁上餐厅的门,令其成为密室。

    而在杨怀朔破开温泉区的大门,冲入其中寻找尸体时,李铭又跑到中庭,将刀放下,锁上中庭的门。最后在返回温泉区的路上将塑料袋放进自己的房间。

    “但是,我其实不想沿用第一局的过程。毕竟这样一来,你在我这儿的人设就成了一个连同行者失踪都发现不了的小呆瓜,与侦探的身份不符。”

    杨怀朔冷漠道,“你已经在讽刺我了。而且愿赌服输,败者的尊严仅仅是无能狂怒。你想怎么嘲讽都行。”

    “啪——啪——啪——”傲慢鼓起了掌,虽然那掌声怎么听怎么敷衍。“漂亮。您赢得了本局游戏。”

    “真是一点也没有获胜的快感。”李铭说。

    傲慢微微思考了一瞬,打出一响指。由兔子、小鹿、老虎等等动物组成的仪仗队由帘外进入,唢呐被吹得嘎哈嘎哈,兔子乐队的鼓声也不甘示弱。

    犹如自己刚戴上耳机,手机app便迫不及待地窜出一阵音乐,还是最大声音的那种。杨怀朔猝不及防被震了个短暂性耳鸣,而就在他捂住耳朵的时候,乐队蜂拥而入,将其挤到一边。

    嘎哈嘎哈、砰砰砰、嚓啦嚓啦——

    乐队尽情地吹着完全听不出调调的乐曲,站在中央的熊猫滚滚平地一摔,又平地翻了两个滚,露出圆滚滚的腹部。

    只见上面用黑色墨汁写着“恭喜博瓦迪亚大人赢得游戏胜利”。

    呵呵,好冷。

    还是平平无奇吧。

    杨怀朔向内拢了拢自己外套,对李铭说道,“游戏获胜,你承诺给我的该兑现了。”

    李铭装傻,“我承诺过你什么?”

    “你——”杨怀朔下意识眼睛一瞪,随后如同落败的公鸡,撇嘴道,“答案。关于我的事件,你知道什么。”

    “关于这件事,提示我已经给你了。”李铭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你不愿意听。”

    “什么?”什么时候?

    “第二局的最开始。侦探先生,在现场证据不足的时候,什么东西能帮助你分辨凶手?”

    杨怀朔略一思索。“证词?”

    “是动机。”

    动机理论是李铭在第二局游戏里擅自添加的环节。“理论上的动机无非是两种,一.凶手是一个神经病。二.凶手想要得到什么。现代社会想要杀人的人不少,真正动手的却很少。因为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会算账,一旦知道杀人后的处罚可能不是他们能承受的,他们就会放弃杀人念头。所以真正动手的犯人内心一定有足以令他不顾后果的理由。”

    “你是说,那个男人有对我们家下手的理由?可我那天前从来没见过他。”

    “也许只有你没见过。”

    杨怀朔不满足于李铭的答案,他已经翻阅过所有能翻阅的资料,其中当然包括当年那个男人的。可资料上写他只是一个跨国公司的商人,而且在他被控告之后,他的公司就因信誉暴跌破产,从此杳无音讯。

    “还有吗?”杨怀朔问。

    李铭微微一笑,“如果你答应我下次继续接受邀请,我就告诉你。”

    “不用你说,我也会来。”

    “流汀市第一中学的后山有一块假山石,从那块假山石往北一千米有处荒废的宿舍。宿舍地下室一层最北侧的木门后,藏着一条通道。”李铭慢慢叙述道。

    “你猜,通道的尽头是什么?”

    通道的尽头是什么?流汀市第一中学?

    杨怀朔神情恍惚地立于旅游车前。看不清脸的司机正坐在驾驶座上安静地等待来客。

    等杨怀朔上了车,等客车的油门被踩下,他才从恍惚的状态中苏醒。

    膝盖的感觉不对。

    杨怀朔机械一般低下头。

    那里放着一本书。书名由一种奇异的文字书写。

    它不属于世上现有的任何一个文明的语言。

    杨怀朔理应不识。

    理应。

    但他却能够顺着书中所写的文字,一点一点读下去。

    “灾、厄、之、书?”

四十.傲慢与鬼屋与过去

    请来的嘉宾功成身退,傲慢的棋盘却还没有结束。正如年夜会上,表演仅仅是用来塑造氛围的手段,真正的年夜会却是在表演结束、大家肚子填得差不多即将开始拼酒的时候。

    “博瓦迪亚大人,您需要来一些甜点吗?”

    “不需要。”

    傲慢自己端出一盘草莓蛋糕,慢慢切着。也不知蛋糕的原料和厨师是什么。“看来杨怀朔并不能令您愉悦。”

    “逗他的时候还是很快乐的。也仅限于逗他的时候。”

    “靠践踏他人获得的愉悦只会是暂时的。有些人意识到这点,从此自律。而有些人则是继续践踏下去。”

    “这段话从代表傲慢的你口中听到,还真是惊讶。”

    “我是傲慢,也仅仅是傲慢。我无法代表他人的罪,无法判定他人的罪。罪孽也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同样,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悲伤、什么是不幸也该由自己来决定。”

    漂亮而精致的水晶小刀将草莓蛋糕推入小碟。傲慢递给李铭,李铭虽然不想吃,也还是接了过来。

    “博瓦迪亚大人,上半场的棋子,您觉得他们幸福吗?”

    “糟糕透顶。”

    “但实际上他们死前的最后一秒,都是笑着的。”

    “我也经常笑。”可他真正快乐的时日屈指可数。

    “您认为他们不快乐吗?”

    “我没这么说。”

    是否快乐只有本人才知晓,李铭没有立场去替别人定论。

    傲慢重新回到自己座位,剧院中央的舞台上开始上映新的影片。“他们在死前都曾向我祈愿。”

    上半场的棋局根本不完整,它少了最重要的、也是最关键的动机。

    这栋别墅其实是圈内出了名的鬼屋。所谓的圈子是什么呢?是流传于网络中的潜在杀人者的内部圈子。

    只要是人就会有负面情绪。有些人顶多在自己的个人空间里骂上一两句就能无事发生,而有些人则念念不忘。

    那些如蝇如蚊的负面情绪积压在他们心里,最终化为一潭泥水。水越积越多,透过黑泥望到的岸边风景也是肮脏不堪的。

    然而他们无法发泄。

    因为泥水被堤坝阻拦。

    阻拦他们的堤坝正是律法。

    律法是人类所能制造的最高权力,想要冲破它,也必须由具有同等效力的力量才行。

    而那并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东西。

    于是,出现了一间屋子。它本是一栋普普通通的别墅,由于主人不慎杀害了自己妻子,成为了鬼屋。

    它的第一任主人最终被判为无罪,因为警方没有找到他杀人的证据。

    第二个主人也被判为无罪,因为警方没有找到杀人的证据。

    第三个、第四个……

    【这栋别墅里有鬼,进入的人会被鬼杀死。】

    最终,警察也不愿踏入这栋别墅。

    它彻底成为了鬼屋。

    谎言说一次不会有人信,说上百次、千次……就会有人信了。

    程亮想杀死他的哥哥,所以他邀请了程光进入。

    C想杀死他的妻子,所以他邀请了D进入。

    王一玲想调查程光,卓广澜不放心他新交的女朋友,也跟着一起进了。

    这就是真相。

    这就是真实。

    “你又是为什么用它作为棋盘背景?身为地狱的大恶魔,这种程度的自相残杀应该不至于吸引你亲自过来。”

    “这就是另一段故事了。不过博瓦迪亚大人,您有听它讲完的耐心吗?”

    “我正是为此而来。”

    ……

    我并非为这间屋子而来。

    发生于此处的事件其实与我毫无干系。

    我是被一个人带来的。

    她的名字是舒琳,藤化大学六一届金融系二班的学生。

    “舒琳。”

    “在。”

    “帮我把这些箱子送到活动室吧?”

    “……诶?可是我还要去拿快递。”

    “那不是正好顺路嘛,绕一下就到了。”

    舒琳露出不愉的脸色,可她还是弯腰将地上的箱子捧起来。那箱子其实不重,里面也就放着一些活动用的剪纸、卷花等装饰品。

    可舒琳还是很不开心。她讨厌干体力活。她更讨厌要别人帮忙还理所应当的态度。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拒绝成了社交禁忌。

    让你搬个箱子,你拒绝了,你就是矫情、就是态度傲、就是小公主、就是不知人间疾苦,被家里宠坏的小姑娘。

    而如果向她借什么,她不借,第二天就会有人在她的背后说“你车看她平时说话软软呼呼,心眼却小得很,连支笔都不借”。

    负责晚会活动的老师正在倒水,见到舒琳进来了,就问,“你手里的是什么?”

    “好像是一些装饰品。”

    老师走过来扳开顶层看了眼,“哦,是明天要用的。别放这儿,你替我搬到隔壁教室。”

    她的手里还端着水杯。

    终于放完了箱子,舒琳深吸一口气往校园驿站走,路上顺便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桂花树的照片。

    【桂花开了,一路上好香啊,不知道摘下来做酒酿圆子是什么味道(*^ω^*)】

    发出去之后立刻有了点赞。

    【一点都不会做饭的家伙在想屁吃。】

    【别这样,我可以学啊。】

    【上次就说学做饭,你学了吗?】

    【不要戳穿我(?>?<?)】

    下面还有一些其他人的留言,无非就是“我们学校的花也开了”“周末去哪儿逛了啊”之类的问候。

    周末下午,漫步于飘满花香的校园,是多么闲情逸致。而只有舒琳自己知道,她其实一点也不开心。

    手机铃响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喂。”

    “喂,宝贝,在哪儿玩啊。”

    “在学校啊。”

    “周末没有出去玩吗?”

    “没有。”

    “哦哦,你吃饭了没?”

    “还没。”

    “多吃点蔬菜,少点外卖。”

    “嗯。”

    “还有晚上别忘记涂我给你买的发膏。”

    “嗯。”

    对话似乎进行不下去了,那头说了声“嗯,那我挂了啊”。

    “嘟——”

    现在才3点,时间还早。过会儿拿完快递就去旁边的咖啡厅坐会,再买份奶茶和鸡排带回宿舍当晚饭。舒琳心想。

    随后她就点开一本小说,继续看了起来。

    风中的桂花香似乎也闻不到了。

    今天也是大学生活的普通的一天。

四十一.舒琳与回忆与自私

    “博瓦迪亚大人,您认为人生最大的谎言是什么?”

    “对我来说,就是幻想。”

    ……

    不愧是博瓦迪亚大人。如果将正常人的人生难度标志为1,那您出生便已面临刀山火海。

    但是,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他们的人生远没有到达真实与幻想庭院的地步。毕竟,活着、赚钱,这两项已占据他们全部的人生。

    舒琳也是其中一位。她是整个星球上数以万计的生命中非常非常普通的一位。

    出生、长大、学习、工作、结婚、生子、养育、死亡。这本也是她的命运,是舒琳自记事以来就明白的命运。

    人类是从何时开始记事呢?舒琳似乎在哪本书上看过,说幼儿的记忆是从四岁开始。当然,她对这种说法表示怀疑。

    因为她连小学时的事都记不清了,更别提更早的幼儿园。

    而她难得记着的几件事,也是不愿想起的回忆。

    比如小时候不会挑鱼刺,有一天表姐替她挑了一条,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突然发火。

    “这么大了,连鱼刺都不会挑。不能惯着!你自己挑!谁都不许帮她。”

    表姐不服气,便又挑了一条给她。于是爸爸一筷子拍到表姐的筷子上,带鱼在空中飞了条弧线,落在自己的膝盖上。而她甚至不敢用手把它拨开。因为,爸爸一定会说,“浪费食物”。

    再比如,有段时间班上同学突然给她起了个绰号,每天“小林子”“小林子”地喊她,舒琳并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那总让她想起电视剧的小太监、小丫鬟。所以她将此写入作文,第二天就被班主任找去谈话。

    “同学之间起绰号是正常的,给你起绰号,说明他们在乎你啊。你看他们为什么不跟其他女生玩,下课就专门找你。年轻的小男生都是这样,遇到喜欢的就喜欢去捉弄。你看,连我也经常被他们起绰号,他们直接喊我名字的时候,我还很高兴。因为他们在乎我啊。”

    ……

    “一个尚未开化的小女生,当时又怎么会思考谁是谁非呢。但是班主任既然这么说了,那它就一定是对的。因为爸爸妈妈说,老师说的话一定是对的。”

    李铭发觉傲慢的声音与先前并不相同。于是他问道,“你是谁?”

    傲慢回答,“我是舒琳。”

    ……

    现在的我,是舒琳。

    你眼前的这具身躯其实是我的。

    当初我与傲慢签订契约,它替我实现一个愿望,而我则将自己的**给它。二者结合,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不过现在的故事时间还早,离我与傲慢定下约定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的距离。

    那真是非常非常漫长的时光。

    ……

    人性本恶?人性本善?

    舒琳无法回答整个人性,可她却能回答自己的人性。善良是与她沾不上边的,自私才是深刻于她基因的序列。

    她难得记住的过往,也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小到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种念念不忘过于小心眼。

    爸爸让她自己学挑鱼刺,是为她好,为了让她独立。

    老师让她不要在意同学的绰号,也是为她好,因为宽松能让她在班级里更好与同学相处。

    而事实上,他们是对的。在舍友不会修电脑、修宽带的时候,舒琳就对着网络上搜索的知识,一点一点摸索起来。她从不会像其他女生一样,遇到一点事就对着老师、家长、男友喊“我不会,你来帮我”。她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做,从来没有向其他人求助,因此,舒琳每次参选班干部都会被选上。

    她的能力自小学至大学向来被其他人认可。他们或许不太愿意与这个气场十足的女生往来,可并不妨碍他们选她当干部。因为没人希望自己班级活动的时候出丑。而且班干部越能干,他们自己要费心的事不就少了吗?

    老师说的话也是对的。没有必要将那些口头禅放在心上,他们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可能是不知道怎么与她相处,借此引起她的注意力。也可能是对她受老师偏心不满,故意说话刺她。而不论是哪种理由,舒琳都没有必要与他们计较。吵架的结果只会让她更为烦躁,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宽容却能帮她更“成熟”。

    他们是对的。已经长大的舒琳非常清楚这点。

    所以她才认为自私是她的本能。

    因为他人的好意并不能让她开心。

    心是骗不过自己的。自己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心。每当回忆起这两件事,浮上心头的既不是感恩,也不是对年幼不懂事的调侃,而是悲伤。

    她记不清那时父亲和老师的表情,周围场景也是白茫茫一片,可她却记得当时自己的眼泪是什么温度、舔到嘴里又是什么味道。

    眼泪舔进嘴里,是有些烫的。不过她也分不清是眼泪烫,还是脸颊烫。总之是那种劣质柠檬汁加热后的味道。

    年幼时什么都不懂,忘得也快,也不知道自己能记着的事情代表了什么。而当她继续学习,学习怎么做人、怎么自省之后,舒琳就对自我产生了深深的厌恶感。

    初中的政治课,虽然叫政治,但其实与政治一点也沾不上边。那时学生们都喊它“思想品德课”。虽然无聊,却是大家都期盼的课。

    毕竟能听故事,谁想去做数学题呢。不过政治老师时常有事,真正上的时候并不多。反正只是为了小高考准备的,初二时候把发下去的资料背熟保准过。于是大家也都把它当作放松身心的课程。

    难得几节课,老师也不会讲些长篇大论,就提了些老生常谈的问题。

    “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学习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人。我知道在座有一些同学家境很好,可你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富人。你们的家境其实在真正富人眼里不值一提。搞房地产、卖房车就意味着有钱吗?你们知道家里资产的具体数目吗?你们有见过父母谈生意的合同吗?你们去过证券公司、讨论过自家公司的股票吗?其实你们根本不清楚家里的真实状况。”

    “你们的父母,为了让你们安心学习,把生活里的一切困难都担了下来。所以你们只能看到他们很有钱,可能在你们眼里他们成天吃喝玩乐,想去哪儿开个车就去了。然而他们只是在进行人际交往。当然,这些你们以后会慢慢懂。老师只能奉劝大家,就我们班的经济状况,没有一位同学是能像电视剧里一样当个公子哥的。你们要是不信,还继续玩下去,以后有的是时候后悔。”

四十二.学习与朋友与差距

    但其实老师有些杞人忧天了。舒琳所上的初中,是整个市内最好的。每一个考进来的学生都只有一个目的,考上市内的第一中学。然后通过那所本科率97%的高中,考上心仪的大学。

    舒琳的家乡是以教育出名的地方。出名到什么程度?就是大学只要听到家乡地名,就会把你当成学霸。而舒琳每次都只能笑着跟他们解释,“我不是学霸,我只是吊车尾的。”

    她并非是自谦,可其他同学都会将其当作谦虚。

    她的家乡教育便是出名到了这种地步。

    而这样一个万事成绩为先的地方,万事以成绩为定理的学校,考入其中的学生虽不能说百分之百,但百分之九十都已习惯了学习。在这儿的每个学生,其过往人生都颇为相似。

    就是学习、考试。从早上醒来洗完脸到晚上回家睡觉,这期间陪伴他们的只有教室、书本、同学、老师。课间没有休息时间,想上厕所就自己开门去。课与课之间的十分钟是留给你们做题的,中午及晚上你也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去食堂吃饭。如果遇上喜欢拖课的老师,那饭是十有**吃不到的。于是大家就会派出一个代表去小卖部买面包。

    没有人会抱怨,大家都知道学习的重要性。而且,当学校的所有人,当自己的同学也跟你是完全相同作息的时候,你也会将其当作正常生活。

    舒琳便是如此,虽然她一开始对初中的高效有些不习惯,但她也是适应了下来。她的小学是在乡下上的,松一点很正常。再问了同学他们小学也要上晚自习后,就越发觉得初中便该这样。

    但其中也是有些不相似的地方。

    意识到的时机是在第一次月考结束后。舒琳考了班上的第一名。当时震惊了许多人,甚至排队去吃饭的时候,前面一个她还记不住名字的同学突然转过身对她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没想到你平时看着普普通通的,学习这么厉害。”

    然后就如壶水烧开了那般,她平静的生活突然多了一些朋友。那天之前,他们没有任何交集。那天之后,他们放学时会跟她打招呼、去小卖部会替她带面包、他们还问舒琳暑假要不要报同一个补习班。

    舒琳从没上过补习班,但在同学说了,“那家补习班挺好的,老师也不错,我们都在那儿上课。”

    “你们?”

    “嗯。就是我、洪泽涛、姚颉靖、温宗勇。我们小学是同一个班的,一起上补习班上了快四年了吧。你要不要一起来?”

    “那个补习班叫什么名字?我回去问问。”

    “精英教育。师范旁边的那个。”

    舒琳记下了补习班的名字,晚上回去的时候跟家里人说了。

    她的妈妈有些为难,还是爸爸说了一声,“上补习班没用。学校的东西还没学好,就想着去补习班了?”

    这段话被舒琳记了六年,直到高二暑假她重新提起补习班的事,看到爸妈脸上高兴的神情,才明白那不过是个谎言。

    她的父母很希望她上补习班,那为什么初中时要骗她呢?

    领着妈妈去培训机构,妈妈问,“一个暑假总共多少钱?”

    “只上三门的话是7600。”

    妈妈突然不说话了,舒琳就站起身对她说,“我不想上了。还要早起,放假就多让我休息休息不好吗?”

    7600其实不算是天文数字,要拿也未必拿不出来。可是,舒琳知道为了自己更好地学习、上更好的高中,家里已经负债累累,欠了朋友很多钱。那么,补习班也没必要一定上,她自己看看书、刷刷题也一样能做到。

    当然,那是高二暑假的事。初中时的舒琳尚且想不到这层。她只是把父亲的话记了下来,认为上补习班没用。

    所以她也跟同学说了,“我不上补习班。”

    同学十分讶异,“为什么不上啊?我们都上的啊。”

    说“上补习班没用”似乎有些过分了,毕竟他们上了很多年。舒琳想了想,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放假的时候我想多休息休息。”

    话都这么说了,同学也就不再邀请。后来的日子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直到有一天,周末放假前她由于被班主任找过去谈黑板报的事多留了一会儿,回教室拿书包时突然听到原先的朋友跟别人聊天。

    “过会儿要不要去书店坐一会儿,我爸办了张借读卡,我们去试试?”

    “可以啊。我们要把舒琳一起喊过去么?”

    “不用了。她是神,我们是人。神怎么能跟人在一起玩呢。”

    “我听说她还是乡下来的,没上过补习班,小学统考最后是287进来的。当时我还觉得这是哪来的学渣,谁知道一蹦就蹦到了第一。而且现在三个月了吧?一学期都要结束了,第一名永远是她的。太牛了。”

    “别想了别想了,人家脑子跟我们长得不一样。没事跟她比什么。走吧,我请你们喝奶茶。”

    说话的人,是每日跟她一起放学回家的朋友。她们形影不离,一起写作业、一起看杂志、一起办活动。所有人都以为她们是好朋友。

    那天老师的挽留是命中注定吗,还是人生中的小小偶然呢。

    舒琳总算是意识到了,她们其实是不一样的。

    她们并非是意气相投的朋友,书中描绘的友谊也并不存在。

    她们能够成为朋友,也仅仅是因为“成绩好”这个共通之处。但这共通之处,却由于二人努力的差距,化为了嫉妒。

    舒琳是理解她的。自己拼死拼活,节假日也要起早贪黑地去补习班,却考不过一个整天玩乐的人,换她她也会不平。

    而这让她联想到自己的小学时光,也是突然来了一些打招呼的人,也是下课放学黏在一起跳绳玩皮筋,却毕业之后再也没了联系。打电话只会回答另外有事。

    最终,连电话都打不通了,

    昏暗的教室、黄昏的日光、空空如也的黑板。

    舒琳就是在此时此刻,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人。

    沉浸于理想乡的少女还未从中完全走出,便已体会到了孤独的滋味。

四十三.欺瞒与自我与理想乡

    孤独的滋味也还好。于青春期的少女而言,不过是有如早起时的薄雾,朦胧了那么一瞬,就能重新见到日光。

    只是没有朋友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三年之后各奔东西,谁也不认识谁。

    而且班里的其他同学也大多没有朋友。这里的每个人都投入进忙碌的学习生活中,偶尔聊几句,无非是谁谁谁考了多少,谁谁谁拿了奖,要不就是你中午吃什么啊、能不能借我支笔芯。假设课间的时间都是大家可以聊天的时刻,算上早操和下午的跑操,大约是150分钟,也就是两个半小时。

    在两个半小时内扣去吃饭、去卫生间、做操的时间后又剩了多少呢。于是,学生们达成了共有的默契。

    【我很忙了,不要拿多余的事烦我】

    但这样的生活,某种程度也称得上另一种理想乡。

    虽然不像幼时那般充满集体活动和欢笑,却是舒琳最难忘的时期。是的,它或许是冰冰冷冷,看不出半点人情,却也是舒琳最喜欢的时期。因为它有其他任何时期都没有的东西。

    尊重。

    每天忙于学习的学生们是没有时间去思考人际交往的。但他们知道人际关系的重要性。他们的父母早已在闲暇时说道,“现在你身边的同学,以后可能就是某家企业的老总,有的可能会进国家研究院。不要得罪人,尽量打好关系。同学关系可是很难得的,你以后进了社会就知道。”

    而学生对人际交往的理解,自然也停留在父母的口头传授阶段。

    “这人际交往呢,讲究一个礼尚往来。当然我不是指送礼,那没用。没有什么铁关系是靠送礼来的,更加不能到了困难的时候才想着去给别人送礼,指望他给你解决麻烦。”

    “交朋友还是要看平时。看别人有什么麻烦,就去帮一帮。聊天的时候也别太势力,就随便聊聊。讨论问题啊、谈谈国事啊。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你不用刻意去迎合别人喜好,别人不喜欢的你就别在人家面前提。另外,交朋友讲究一个诚心,不能太功利。”

    他们不知道父母也是从电视论坛的专家嘴里听到的、是只存在于书本里的乌托邦,只以为人际交往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这一群没有朋友又十分早熟的学生,成为了互相的朋友。相处一个学期后,谁谁谁有哪些禁忌也差不多都摸得清楚。如果一个同学,他父母闹矛盾,没来参加家长会。大家也都默契地替他留了个空位。

    即使想八卦的心忍不住了,也从不会当着本人面说。舒琳跟先前谈论她的同学还是一样一起上学、放学,一起讨论杂志上的小说。

    没有争吵,遇到三观不符的问题也只是象征性辩论几句。同学之间和睦友爱,谁生病了就有其他人替他带饭、另一个帮他做好课堂笔记。有人惹自己不开心了,也就在内心小小的纠结一下,马上就投入到新的课程中。

    所有人都专注于自己的事,所有人都不会入侵他人的私人空间。不论快乐、悲伤、愤怒、嫉妒……都是只属于自己的。

    ……

    这样的生活你认为怎样呢?

    我也跟舍友说过自己的初中生活,她们都会露出一副同情的脸色。

    她们说你初中怎么这么苦。

    她们说好没人情味啊。

    她们说如果是自己肯定要放弃了。

    但她们却不明白,那是我最怀念的时光。也是我最想维持的生活。

    即便它充满了欺骗与谎言。

    欺骗、谎言,一定是错误吗?被欺骗的人,一定是需要怜悯的吗?

    我不这么认为。

    童年时代,父母替我塑造了一个理想乡。它里面装着未来,是用我未来的权力与金钱构造的美好生活。

    但那不是我的,它只是我父母的愿望,是我父母的理想乡。一箱装着五颜六色彩纸的箱子里,父母希望我去抽取金纸。于是他们便将纸箱子用布包裹起来,里面放的全是金色的纸。不论我抽哪一张,结果都是一样的。

    而现在,却是同学将所有的色纸铺开,让我选。我知道他们希望我选金色,于是拿了金色的那张。

    人与人不会完全相同。就算再怎么意气相投,也总会有摩擦的地方。而这时,我们往往都会选择沉默,沉默两天之后又回到原样。

    是的。可能在其他人眼里,我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感情,我们之间充满了假意与迎合,甚至在他们眼里,我初中的生活、初中的学校都是病态的,连带着我整个人也不正常。

    可我还是喜欢那样的生活。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理想,我们都在维持那份静谧时光的平静。

    我们各有各的喜好,各有各的厌恶,可我们从未伤害他人,甚至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前会思考一下,这么做会不会给同学带来困扰。

    一个人如此、两个人如此、三个人如此……一整个班级的人共同欺瞒起来,就是我们的理想乡。

    一个真正的圈子是什么样子?比起互相敞开的门扉,我更偏爱拥有独立空间的小四格。

    所以后来,我与舍友们提及,“如果以后自己的老公养小三了,只要他不带到自己面前来,我就会装作不知道。他还知道瞒着我,说明他的心里还是我比较重要。”

    然后舍友们都说我疯了,说我太懦弱,说我不能这样想。

    嘛,也许我确实是疯子也说不定。

    ……

    其实从她家乡走出去的人,都是同学眼里的疯子。简而言之,她们互相看不顺眼。

    这是她在大学与许多曾经同学沟通后的结果。

    很多人会有这种经历,上了大学之后,突然开始伤春悲秋起来,突然开始怀念过去。于是疯狂搜寻小学、初中、高中同学的讯息,大家定了一次聚会,又突然地熟络起来。

    而后舒琳思考许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最后她发觉,不是人老了,也不是生理期。

    只是因为交际的圈子变了。

    钱有钱的圈子、爱好有爱好的圈子,同样的,地区也有地区的圈子。

    “每次我订零食,都会分给她们。她们居然还嫌弃我的零食不好吃?”

    “寝室里空调都开不成,因为她们舍不得空调费。我忍不住了,就直接跟她们说我包了。结果现在从早开到晚。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哇,我们班的女生可矫情了。不帮她们搬凳子都要说。”

    “还有寝室里的舍友成天爆粗口,开黄腔。我不跟着说他们还觉得我娘们。”

    ……

    讨论到最后,大家都会感慨一句,“大学生活好难啊。”

    其实他们想说,跟三观不同的人交流好难啊。

    跟三观不合,还不知道尊重自己的人交流更难。

    众人小心翼翼维持多年的世界,崩塌起来只需一个月。

    不是人变了,也不是心变了。

    只是各自都从自己的理想乡里走出去了而已。

    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

四十四.父母与期望与胆怯

    成年人,在孩子们眼中18岁并不代表他们就成年了。上了大学才是。

    如果采访任意一个学生,问他期不期待大学生活。他一定会回答期待。

    因为他的父母、老师每次劝他学习的时候,都会说,现在吃苦是为了明天更好。

    “你忍一忍,等到了大学随你怎么玩。”

    他们一直在你耳边说着,等考上心仪的大学你就解放了。于是你高考结束的那天,撕了许多书,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

    舒琳也不例外,高考完的那天,她的全身心都如同被解放了般。她回到自己的床,睡了一个下午。不会有数不清的作业、试卷,不用半夜惊醒只因梦到自己考了本三,也不用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到了大学就好了。”。

    对她而言,高中已不是生活,而是在受刑。

    初中三年过去,她如愿以偿地考入了心仪的高中,却不是以最完美的方式。

    中考她失利了,在所有人都认为她能公费考入重点高中的时刻,她发挥失常,只能以自费被录取。

    因此,她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为紧张。

    舒琳相当自责,得知结果的那个暑假,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门里哭。

    父母安慰她,“不要紧,高中三年好好努力,争取考上清北。”

    原本,她是有考上清北的野心的,现在她却不确定了。而后的月考结果,也清晰地显示出这点。二十名,非常平庸的成绩。

    你的天赋已经到达瓶颈。分数如此地告诉她。

    其实这结果不是特别差,毕竟她所在的学校是从几万考生中筛选出的前一千名。世上优秀的人很多,舒琳从不认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无非就是别人比她更优秀而已。过往仅仅是过往,她不能再沉溺于过往的成绩,要重新开始踏踏实实地学习才行。

    但是,承认自己平庸不算难事,承认自己的儿女平庸却是比登天还难。

    当舒琳告诉她父母结果时,她的妈妈只是笑着对她说,“没事,就是偶尔不在状态,下次你一定能考到前五。”

    而她的爸爸还在跟别人说,“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你看我就不管我家女儿的学习。读书是她自己的事,家长管太多反而会加深她的依赖性。”

    她的亲戚们并不知道她在学校的情况,只知道她是他们家族唯一一个考上重点中学的。于是对着舒琳一阵猛夸,顺便教育自己的儿女,你要学学你的小姨。

    而舒琳,只能挤出一丝微笑。

    三年后,她已是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分文理科之后,舒琳重回了前三的位置。她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数学从原本的120多分直接窜到150多分。班主任大吃一惊,她的家长却认为理所当然。

    因为舒琳的数学成绩一直很好,初中基本都是满分。高一那年才像是失了智一样。如今终于正常了。舒琳的父母放心了,第一年是适应期,现在的才是正常成绩。她的妈妈又开始天天打牌,她的爸爸也重新投入了工作中。

    舒琳却是很害怕,中考成绩揭晓那一刻时的绝望还萦绕在她心中。现在成绩越好、希望越大,到时候失望就会越大。她永远忘不了中考成绩揭晓时父母的表情,那一瞬间的阴沉有如惊雷暴雨,吓得她不敢出声,连眼泪都只能躲回自己房里才敢落下。

    只要一想起,她就浑身战栗。她想跑、她想逃。可抓她的是她的父母,她想逃的地方是自己的家。她能逃去哪儿?

    而且没考好是她自己的错。错了就要承认,不是吗?她的父母为她学习借债买房,受尽亲戚的白眼。她却让他们失望了,还让家庭财政雪上加霜。不是她的错,还能是谁的错?

    每当饭桌上,她的妈妈骄傲地向别人炫耀她的成绩,她的爸爸向别人分享自己的教育心得,舒琳的眼前就会一遍又一遍联想到高考失利,她被众多亲戚鄙夷的眼神。

    看上去很优秀,实际心理素质差得很。这不,一大考就显露出来了。

    他们一定会这么说。因为中考成绩出来之后,他们就是这么说的。然后她的父母会很丢脸,会很尴尬。即使那些人的子女可能连她所在的高中都考不上。

    舒琳把头埋入枕头,泪水打湿了枕巾。

    还有一年。

    只剩下一年,她就解放了。

    都努力了十一年,就差一年。加油!舒琳!

    ……

    “最终结果却是你考入了藤化大学金融系。”

    “嗯。这样的结果其实已经出乎我的意料。高三那一年,我几乎每晚都会梦到自己考不上本一,沦为别人的笑柄。”舒琳说,“朋友圈是很可怕的,我爸所在的公司经常出学霸。要么考上了最出名的财经大学,要么就是清北。”

    “那是因为考得差的不会说出来。”

    “是的。不过耳濡目染之下,普通大学就入不了他的眼了。更何况,我平时的成绩很好。”

    李铭讽刺道,“你父亲的学历是?”

    “高中毕业。”

    “你母亲呢?”

    “初中。”

    “后来我也想,如果我平时表现得差一点,他们会不会就不会失望。是我的错,因为我平时骗了他们,给予了他们我很聪明的错觉。”

    ……

    舒琳的父母以女儿为傲,他们跟朋友说的最多的就是,孩子学习不能太过紧张,劳逸结合才是真理。我女儿放假都不做题,就玩。一样能考得很好。

    给予他们这样的错觉,是她自己的过错。因为每当她父母回来,舒琳就会收拾好作业,坐到饭桌旁边等待吃饭。平时放学之后,她都是洗完澡就睡,也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刷过题。

    久而久之,自己不努力,全靠天赋的印象便刻在他们脑海里。

    他们朋友跟她讨论学习时,第一句话永远是“你学习怎么那么轻松,告诉我秘诀呗”。

    而舒琳内心便会如遇一泼冷水泼下,对那个人说,“我成绩没那么好,要求也没那么高。考个本一就行。”

    她的心里已经渐渐有了朦胧的预感,那就是她可能会再让她的父母失望了。

四十五.学校与自杀与疯子

    幸运的是她不用等到那一天。

    不幸的是,她提前等到了。

    小高考成绩一出,她的父亲将近半个月没给她好脸色。

    四周全是寂静无声的,就连水壶也变得分外小心。舒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要道歉吗?

    他一定会说,“现在知道道歉了,早干嘛去了。是不是我平时对你太松了。”

    要说小高考的加分不算什么吗?那他也会说,“哼。小高考都考不好,你还指望高考多个五分出来呢?”

    最后,舒琳也只能保持沉默。她的妈妈看他们两个沉默,也就跟着沉默了。

    这个家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舒琳对它的回忆还在一家三口去藤化市旅游的那段时间。具体玩了什么也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牵着父母的手,三个人都在笑。

    但是,现在的他们都不会笑了。

    是我错了吗?

    舒琳不断反思自己,不断地不断地问自己错在了哪儿。

    得到的结果也仅仅是她不够优秀而已。

    若不优秀也是一种错误,那世上百分之九十八的人自出生起便是错误。

    若人类出生便是错误,又为何要让错误出生呢?

    手指一阵刺痛,是削果皮的刀片不小心划到上面。

    鲜血自皮下溢出,舒琳却只静静地、静静地看它滴了下来。

    她的脸上是一片漠然。

    即便身体还能感知到疼痛,她也是做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了。

    再撑一会儿。

    等到大学,她就解放了。

    ……

    与她同样想法的不计其数。班上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少,下课了也大多趴在桌上补觉。

    过来人形容他们的高考,称其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有的人成功走过,有的人则跌下悬崖。

    某天中午舒琳买完午饭回教室时,教学楼的栏杆处突然围了许多人。平日里死寂的校园像是骤然爆发了山洪。

    学生们对着教学楼中央的草坪指指点点。舒琳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是一个人。

    半个身子被树挡着,半个身子露在外面。鲜红逐渐爬满了那半身。

    想必另外一半也是同样被染红了吧。

    舒琳看了一会儿,周围的同学也一起看。有人问跳楼的孩子是几班的,有的摇摇头、有的则将问题相继传下去。

    比起喊救护车,大家似乎更关心他是哪个班级的。

    而后预备铃一响,人群慌不择乱地往自己教室跑去。如同被牧羊犬驱赶的羊羔们。等到了教室,好奇的学生还在问,“跳楼的人是谁?”

    舒琳也参与了这起话题中。而刚巧的是,那天学校停电。晚自习大家都打着手电筒。

    老师似乎被喊去集体开会了,没来压阵。于是学生们更加窸窸窣窣地聊起来。大家都在悄咪咪地讨论白天学生跳楼的事。

    一群学生的脸被埋在黑暗里,手电筒照射的手还在对着作业使劲。耳边听到的也不知是谁的低语。

    舒琳看不见同学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们此刻脸上定然是谈及娱乐八卦时的兴奋之色。

    因为,她自己便是这么一张脸。

    所有的书本里都会教导人性向善,所有他们写下的作文里,都会强调人性的光辉、生命的美好。他们做的每篇阅读理解,标准答案里永远会有这么一句“揭露社会的黑暗,表达了对自由美好的向往”。

    他们精神已与**分离。他们的**还在歌功颂德,节假日还会发一些小猫小狗的照片,集体去参加公益活动。可他们的精神却在同学自杀之后,对着他的尸体解剖,把他的尸体酿成酒送往派对。

    一群怪物从她的家乡走出,与其他地方的怪物互相殴斗,最后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怪物再相互舔舐伤口。

    这个家庭、这个学校、这个世界都疯了。

    又或者,只是我疯了。

    那个自杀的同学最后怎么样了?没人告诉她。

    老师只对他们说,“昨天发生的事,你们大概都听到了。不过听到的流言未必是真的。我们已经调查过,那位同学是网恋之后被分手,一时想不开就……现在正在医院。这件事跟你们没有多大关系,你们马上就要高考了,应该把身心都放在学习上。当然,也别跟校外的人说些似是而非的东西,给学校添麻烦。”

    正如流量明星总是一阵又一阵的绯闻,那位同学的事情也像春风般很快过去。

    一周之后,再没人提及这事了。因为第一次模拟考试即将来临。

    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直到大学,舒琳也没弄清楚。之后的日子里,她偶尔还会梦到当日的情景。

    那位同学的身体、衣服都已模糊不清,连教学楼都蒙上了灰色。唯有身边同学的脸还记得清清楚楚。

    把这事说给父母听的时候,她的父母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跟她说,“我们也都收到学校的短信了。”

    “学校怎么说的?”

    “说是网恋失败?你说现在的孩子不好好学习,成天搞什么网恋?前几天我有个朋友家的孩子也是,一放假别的什么都不干,就知道上网玩。让她多做会儿题,她还跟她妈妈吵起来了。还是我家琳儿乖。”母亲正兴奋地说着,突然一通电话打过来。“喂,好好好。我十分钟就到。”

    她对丈夫说,“我去打牌了,你们晚饭自己解决。”

    听到这话。父亲似乎想起什么,总算从朋友圈里抬头,对舒琳说道,“今晚我要跟同事出去吃,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舒琳想到跟他父亲老总每次吃饭,都像听检讨会似的,于是摇了摇头,“我点外卖就行了。”

    “行。没钱了跟我说。”

    最后她的父母一同出门,舒琳便拿出手机,翻着外卖单。

    那时外卖还不算发达,只是有一些快餐店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因此等个一小时都算正常。等到了也往往冰凉冰凉的,说不定汤都撒了。

    这时她就会想,还不如别放假。又没得吃,还有一堆作业。

    然后她看了自己的床,想着放假总归是有一点好处的。那就是她可以多睡一会儿。

四十六.熬过与大学与愿望

    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

    所有的忍耐都有尽头。

    所有的幸福终将来临。

    叽叽喳喳的鸟儿终于得以离开牢笼,飞向天空。

    舒琳把鼠标一扔,拿出手机发了条动态:终于解放了!三个月的时间有没有小伙伴约起来啊。

    【你已经填完了?选的什么学校啊,我看看能不能跟你报到一起。】

    【约约约!电影院!ktv!kfc!】

    【小琳儿考完啦?恭喜解放:-d】

    解放。舒琳头一次在现实里感受到这两个字的意义。以往它会出现于各种题干和标准答案中,舒琳便会按照老师教导的“关键词拿分法”写上一遍。然而就算写上千万遍,她也无法理解阅读理解的文章里写出的那些“底层人民的苦痛”、“被压迫人民的反抗”。

    父亲每次看她的语文试卷,都会摇摇头,说她作文写得太空洞、太死板、太僵硬。只会扯些大道理。

    但这却是舒琳无能为力更改的坏毛病。是她无论读多少书、练多少笔都无法突破的瓶颈。

    可她现在又摸到那层瓶颈了。书本中记录的革命的欢呼声、领导人对着话筒慷慨激昂的演讲忽然就栩栩如生起来。就像你看了很久的黑白画忽然有了色彩一般。

    手机铃声响起。“喂。”

    “舒琳吗!我也填好志愿了!明天我们出去看电影怎么样?”

    “好啊。”

    “对了,你报的哪儿?”

    “我报到融筽市去了。”

    “那么远吗?”

    “对啊。难得解放了,可不得离家里远一点。不然还不是成天被管着。你呢?”

    “藤化。”

    “以后放假我就去找你玩啊。”

    “可以。不过aa制。别指望我陪睡又管饭啊。”

    “讨厌~人家是那种人吗~”

    舒琳又与几个发消息来询问的同学聊了聊。过去的阴霾都被一扫而空。

    大家都很期待大学生活的到来。

    但没人告诉她,大学课这么多啊!

    这跟电视剧里的不一样!

    “我错了。我不该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舒琳戳着饭,向舍友抱怨道。

    a回答,“电视剧里的高中生生活比我们丰富多彩多了。你看人家又是早恋、又是校园欺凌的。我们呢,除了试卷还是试卷。连上厕所都要掐着时间排队。”

    “哇,你们那么惨啊?”b惊讶道。“我学校还好点,没你们那儿管得那么严。”

    “对啊,我跟你讲——”a就在食堂跟b吧啦吧啦聊起来。

    大学跟舒琳来之前想象的有些不同。而她稍微思考了一会儿,也就明白为什么会不同。

    她对大学的理解完全来源于家长跟老师的口述。可他们那一辈的人大多数都没有上过大学。老师倒是上了,可他们也不会说实话。因为如果告诉学生,大学也是整天的课,学生们就没有盼头了。

    于是,有关大学的谬误就一年一年传下来。最终成为她理想中的模样。它集聚了父母、老师、学生所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生活——自由、快乐、丰富多彩。

    他们说大学不用上课,整天玩。而实际上,大一的课程从早上八点半排到下午五点半。

    他们说大学能选你想上的课,你可以在大学里学乐器。而实际上她所在的大学根本没有设置相关课程,要学只能自己抽时间去校外的培训机构。

    他们说大学有很多社团,社团组织的活动都很有意思。而实际上,绝大多数的社团都只是挂了个名字,连课后的小聚都不会有。难得办一次活动,也只有寥寥数人,冷清至极。

    然而即使如此,舒琳对大学生活也是满意的。至少她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比如说,去学画画。再比如,学习怎么做小游戏。晚上做完作业后,还有大把的时间看视频、看小说。

    舒琳手上的伤口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多。

    刚开始还很怕她的舍友,已经可以拿她开玩笑,调侃她怎么还没找个男朋友的事。

    渐渐的,她又成为了一个正常人。

    过去的事情成为垃圾,被主人清扫至记忆的角落。

    进入大学后的第一次生日,父母赶来藤化市给她庆生。

    说着“弥补十八岁那年没好好过的生日”,还定制了一块较大的生日蛋糕。

    舒琳嘴上说着,多大的人了,还庆祝生日。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开心。并非为了一块蛋糕,而是她觉得父母还是爱着自己的。

    高中三年,她整个人都像脑子坏了一样,到哪里都不顺,看到什么都觉得碍眼。所以自然也感受不到父母的心意。

    妈妈不是每天晚上给她切水果吗?

    爸爸不是给她买了部手机吗?

    然而她全部都忽略了。

    她看见了,却下意识地将看见的屏蔽掉,只能看见自己想看的东西。

    现在到了大学,不就好起来了吗?

    以后她一定能赚很多很多钱,买一套漂亮的别墅,在里面养只狗、养只猫。有空的时候再去国外旅游。

    舒琳还想去海上的游轮上看看。去看瀑布、去沙滩。爬山就不用了,自己讨厌体力活。

    她对着生日蛋糕上的蜡烛许愿。像小时候刻意关灯倒是不必。蜡烛也只是简单地插了两根。

    不过在座的也都过了那种吹熄蜡烛的年纪,她们家一向是实用主义,不讲究形式。让服务员象征性地切了三块蛋糕后,就开始吃起家常菜来。

    “学校生活适应得怎么样?”

    “还好。”

    “嗯。你们学校风气很好的,平日里没事多去参加参加活动,就当玩玩。”

    “嗯。”

    “对了,我听说你们专业是需要考证的?你有没有问过学姐学长啊?”

    “问过了。不过我打算等明年再说。现在我还有点懵,而且明年就会上专业课。边上课边考感觉会轻松一点。”

    父亲满意地点头,“我也不是很懂。你自己把握就好。之前我还听到同事说有人报了公务员?”

    “这……不行吧?公务员不是要求应届生吗?”

    “这样吗?那我回去再问问。”

    舒琳的心情似乎变得糟糕起来,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不过是非常正常的对话。毕竟她平时很少回家,半年过去,家里人多问问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证书也是迟早要考的,多了解了解不是什么坏事。

    她还记得刚才自己许的愿。

    她是一个成年人了,要努力为以后的幸福生活奋斗。

四十七.电话

    然而幸福并没有到来。

    不,它其实到来了。不过只停留了非常短暂的时间。短暂到舒琳才刚把它的包装纸打开便融化了。

    她只能摊开糖果的包装纸,在上面一遍又一遍舔舐。

    最终糖果也被她舔尽,甜蜜被唾沫吞并,包装纸也被扔入垃圾箱。

    她的手上再无可以证明糖果曾经存在的证据。而当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时,舒琳便只能将那颗糖果当作幻想。

    电话铃在寝室响起,又到了周末。

    “喂。”

    “喂,宝贝,在哪儿玩啊。”

    “在宿舍。”

    “周末没有出去玩吗?”

    “没有。”

    “哦哦,你吃饭了没?”

    “吃了。”

    “吃的什么啊?”

    “外卖。”

    “外卖点的什么?”

    “……套餐饭。”

    “少点外卖,说了多少次了。周日多出去走走。别整天闷在宿舍里。”

    “嗯。”

    “还有窗户记得打开通风,上次去你们宿舍一股子味道。”

    “嗯。”

    “发膏有天天涂吗?”

    “那东西涂了黏糊糊的,好恶心。”

    “恶心也要涂。我特意买给你包养头发的。”

    “嗯。”

    “嗯嗯,我挂了。”

    “好。”

    当界面显示通话结束时,舒琳才拿起桌上的奶茶狠狠吸了一口。电脑屏幕上还显示她未完成的游戏工程,舒琳啃了一口鸡排,继续她的事业。

    有消息提示音,舒琳瞥了一眼,一见是父亲发来的,便拉过来稍微看了下。

    是一串链接。

    【大学生最喜爱的top10!其中一项竟毁了多数人】

    舒琳点都没点开,直接关了界面。反正爸爸也不知道她到底看了没。

    周末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觉睡醒又是周一。

    “下一节会计基础,你们要去吗?”舍友a问。

    “不想去。”舒琳回答。

    “我也不想去。”柴婧回答。

    “反正又是听他骂我们一节课吧。去了简直浪费时间。”b说道。

    会计基础的老师上课总是喜欢说她们这代孩子又是不努力、又是不勤奋。如果有人向他提问,他就会说“你们不会自己看书吗,成年人了不要成天伸手”。一小节课40分钟他能花上30分钟埋怨当代大学生是如何懒惰、不思进取。整个班级都对他怨声载道。于是从他这门课开始,教室的空位逐渐多了起来。

    都是自己看书,在宿舍看还舒服点。

    懒惰也随之而来,第一节课翘掉之后,第二节课也不想去。

    后来的周三,跟学姐约好一起去拍短视频。等公交的时候,舒琳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是一张公交站台的图片。

    【跟学姐去拍短视频,有点慌啊,这算不算第一次演戏?】

    然后她刚把手机放进口袋,电话又来了。

    “喂?”

    “喂。宝贝,在哪儿玩啊。”

    “……在外面。”

    “吃饭了没?”

    “吃了。”

    “吃的什么啊?”

    “就炒饭。”

    “哦哦。下午要去哪儿啊?”

    “去拍短视频。”

    “你路上小心,把包背在前面,别让人偷东西。”

    “我包里没钱。现在都用手机支付了。”

    “那也要小心。还有别一个人走,跟学姐一起别分开啊。”

    “……嗯。”

    “那你玩的开心。”

    她一点也不开心。舒琳挂断电话,顺手把妈妈设置成朋友圈不对她开放。

    她想起了自己上小学时的情景,某天倾盆大雨,还没放学教室外便已挤满了家长。

    一些同学由于担心自己上课走神的样子刚好被家长撞见,于是听得分外认真。

    舒琳无聊地从教室前头扫到教室后头。等到下课铃响才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

    短短几分钟,教室便变得空荡荡的。

    舒琳站在走廊里看雨,班主任走过来问她,“在等家长啊?”

    “嗯。”

    “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舒琳笑道,“他们马上会来。”

    班主任不太放心,嘱咐道,“那教室的钥匙就给你,你走的时候记得锁上,然后把它放到我办公室的窗户缝里就好。”

    “好的。谢谢老师。”

    “不客气。”

    舒琳就坐在教室里把作业写完了。暴雨天,天往往还没到落日的时候就黑了。由于教室开了灯,保安还过来看了一眼。“同学,你还没走啊。家里会来接吗?”

    “会的。”舒琳说。

    “那你小心。我在保安室,有问题喊我。”

    “好的。”

    作业做完后没事干,舒琳就坐在床边看雨。

    今天来接她的会是谁呢?

    而今后的时间里,她一个人在家,吃着外卖刷手机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啊,下雨了。不知道爸爸妈妈今晚会不会回来”。

    现在他们又在干什么呢?

    自己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玩乐、一个人吃喝、一个人生活。甚至每次跟同学去ktv、出去逛街都会觉得无聊透顶,不如回家打游戏、看电视。

    自己的习惯他们不是一清二楚吗?大一暑假她回家还不是天天点外卖吗?

    那现在她的妈妈又为什么一见到她发朋友圈就要发电话过来说些废话呢?!为什么每个周日雷打不动地打个电话过来,一接就是“你在哪儿”、“吃了吗”、“怎么出去玩”的三连问?

    以前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现在就良心发现了?

    父母对子女嘘寒问暖,本该是十分正常的事。从过往十几年对同学的旁敲侧击中,舒琳早就清楚她的父母对她太过放心了。她自己却已接受了独特的家庭、独特的相处模式。

    所有的同学听她描述,都会夸赞“你的父母好开明啊”、“我怎么没有这样的父母”。最后的最后,连舒琳都曾以父母的开明为荣。

    谎话说上一千次,就会有人信了。

    而谎言如果不戳穿,就不是谎言,是真实。

    在过往十二年里,自己的父母非常开明,支持她做想做的事。他们并不像传统的父母关系,而是更像外国的朋友关系。他们不过问自己的事,自己也不过问他们的事。父母有父母的**,孩子有孩子的**。

    这很好,她以这样的父母为骄傲。

    如果能一直维持下去,她跟父母都会很幸福。

    但是……

    公交站的人惊诧于当众哭泣的少女。

    全部……都是……谎言……

四十八.与傲慢的初见

    我爱你。

    爸爸对我说。

    我爱你。

    妈妈对我说。

    父母都是爱孩子的。

    老师对我说。

    “他们是为了你好。”

    把我留在家里,是为了我好,为以后的独居生活做准备。之后十有**会寄宿的,父母不可能永远跟在自己身边。所以他们爱我。

    问问题永远都让我自己查资料,是为了我好,因为以后进了社会不会有人手把手教你,不会有人把知识剁碎了给你喂下去。所以他们爱我。

    考到第一,爸爸会说“这很正常,不知道夸奖”,因为他们害怕我骄傲。他们是为了我好。所以他们爱我。

    不让听流行歌曲,说唱得都没调子,没必要去听。

    不让开空调,说空调开久了对身体不好。

    不让喝饮料,说里面激素多。

    “都是为了你好啊。”

    她已经……不想再听到这句话了。

    但是,人生还得继续。

    《活着》里讲道,“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所以即便舒琳不停拨弄手上的伤疤,让它结疤—扳开—再结—再扳开,她都没有考虑过死亡。

    自杀是需要勇气的,不仅是面对死亡的勇气,更是与本能做斗争的勇气。

    与本能作斗争是远比与谎言作斗争更为艰难的事。

    谎言被戳穿了,大概就是伤心一下。是哪部小说里写的来着?

    只要不去在意,就不会受伤。

    人可以因为被骗而伤心,可以信被骗而去不相信。但人不可以不吃饭。

    谎言还留有选择的余地,本能却没有。

    不要去想父母的事,他们生你养你骗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他们没有欠你什么,所以你也不用去要求太多。

    你是一个成年人,需要自己思考、自己奋斗、自己去寻找幸福。

    悲伤与痛苦,反而成为舒琳人生剧本里的杂音。

    如果她没有意识到爱的谎言,那她一生会浑浑噩噩地度过,接受父母替她选择的学校、专业,以后再接受父母替她选择的公司、丈夫。或许她会很幸福,又或许她不会。

    但总而言之,自那天之后,舒琳心中的另一个存在觉醒了。

    那是名为“自我”的存在。

    她冲破了旧有的牢笼,开始寻找起过去不会接触到的【世间的真实】。

    舒琳后来经常去图书馆。

    “中流的家庭,教孩子大抵只有两种法。其一是任其跋扈,一点也不管,骂人固可,打人亦无不可,在门内或门前是暴主,是霸王,但到外面便如失了网的蜘蛛一般,立刻毫无能力。其二,是终日给以冷遇或呵斥,甚于打扑,使他畏葸退缩,彷佛一个奴才,一个傀儡,然而父母却美其名曰听话,自以为是教育的成功,待到他们外面来,则如暂出樊笼的小禽,他决不会飞鸣,也不会跳跃。”

    不可思议,高中时最讨厌看到的作者、最讨厌看的书籍,如今却能看得津津有味。

    “穷人的孩子,蓬头垢面在街上转,阔人的孩子,妖形妖势,娇声娇气的在家里转,长大了,都昏天黑地的在社会转,同他们的父亲一样,或者还不如。”

    舒琳就在这些图书中,逐渐学会了思考。

    不是思考微积分、概率论,也不是思考舍友、同学的人品与道德。而是在思考,她所生活的世界几分真?几分假?

    父母的话可以信吗?同学的话可以信吗?书本的话可以信吗?它们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仅仅为欺骗笼中鸟而制作的生态花园呢?

    舒琳不断思考、不断将理论与现实进行对比。渐渐的,她发觉世界或许不是那么回事。

    母亲每周打过来的问候更像是在对她的朋友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母亲。

    父亲则是将他的事业情怀寄托于自己身上。他苦于本科学历许久,事业基本没有上升的可能。于是便将自己物色的好专业、好公司给了女儿。等她积累了一笔钱,再去完成他的商业帝国。

    而同学间的情谊更是可笑,只有在有利可图的时候才会提起“我们是同学”。比如b,平时从不打扫宿舍,等她值班时,就会说,“我还有事。你替我打扫一下吧。”

    而如果她拒绝了,b就会接上一句,“我们是舍友,帮忙一下不会怎么样。下次我也帮你扫回来。”

    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舒琳看见的东西不一样了。

    “人类总是会把新买的东西当做玩具,到处把玩。”

    “谁?!”

    舒琳猛然起身,现在是凌晨两点,这间阅读室只剩下她一个。那么,是谁在说话?

    身着红黑色晚礼服的女士坐在沙发上看她。而那个女人的眼睛竟然是幽紫色。她戴着半透明头纱,左上别一顶小礼帽,礼帽垂下漆黑缎带。

    礼服的黑纱一直缠绕到右手中指处,中指上佩戴一枚戒指,蓝宝石熠熠闪光。

    怎么看都不像是同校的学生。

    她是谁?

    怎么进来的?

    “我是傲慢。”她说。

    舒琳不懂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为什么要喊出不符合现实的名字。说不定她也在拍短视频?

    但不论如何,她的个人世界已经被打扰了。舒琳不想跟别人扯上关系,所以她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你以为我在骗你?”

    我不关心你骗不骗我,毕竟你只是一个陌生人。

    舒琳压根没理她,径直拉开阅读室的门。

    拉不动。

    “在你听我讲完之前,门不会开。还是,你要我更进一步的证明?”

    “找我有什么事吗?”

    “语气还真是冲呢。这样可没有公平可言。”女人打了个响指,舒琳随之一个激灵。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从她体内被剥离了出去。

    舒琳茫然地抬起眼,听到女人说,“现在可以好好讲话了吗?”

    “我刚才……”怎么那么戾气?好像玩游戏十连跪后又在论坛跟人对喷了三天三夜一样。

    “虚假会蒙骗人的感官。真实也会。”茶杯凭空出现于她的手上,“如果说快乐与悲伤被固定于跷跷板的两边,你刚才就是从一头走往了另一头。跷跷板依然不会平衡。”

四十九.洗脑

    “传说在天地诞生之时,世界本是一道不断循环的程序。物质不断整合又分离,生命诞生又死亡。就像你从跷跷板的一头走向另一头,又从另一头走回来那样。”

    舒琳盯着她,慢慢从门侧移动到她对面的座位上。

    “然后人的一生也是遵循着不断循环的剧本。”自称为傲慢的女人说。

    “你现今经历的所有喜怒哀乐也不过是事先被设定好的程序,一个月后你就会从竞秀楼上跳下去死亡。之后世界会毁灭,会重建。你又会重新诞生,重复你所经历的一切事物。”

    “世界会毁灭?”舒琳说,“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傲慢并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打了一个响指。

    刹那间,脚下的木板消失,书桌、书架、刷卡机全部化为灰雾消散。视线里的世界扭曲、旋转……最后停留在一条小巷。

    酒醉的男人在小巷的一头拼命抓着墙壁,不时回头看她们一眼,满脸惊恐。他的脸上还泛着潮红,额上全是汗。

    不!他不是在看她们。

    舒琳瞪大双眼,回过头,一个人穿过她的身体。

    “啊!!”

    男人被撕碎了,四肢被扯断,鲜血四溅。撕碎他的人直立起身,回头与她们对视。

    他有一双血红的眼睛。

    傲慢又一次打了个响指。这次她们站在了一个天台上。

    傲慢的黑纱在风中飘荡,她从天台往下看。舒琳也跟着往下看。

    所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奔逃,有人在追赶。

    率先停下的人类被毫不留情地撕成几块。

    舒琳双手捂嘴,忍住呕吐的冲动,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是……什么啊……?”

    傲慢回答,“过去曾发生的事,也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

    你问我一个恶魔为什么要管人间的闲事?

    你错了。

    我不是小说中替你准备的外挂,你也不是剧本的女主角。

    我们谁也无法阻止既定的结局。

    我们的诞生与死亡是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正如棋子无法逃离棋盘而存在。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因为我现在缺少一具**。你眼前的这具**快要腐烂了,它即将成为尘埃。

    你的身体很合适成为我新的**。它上面布满傲慢的味道,最适合作为我的温床。

    但是,想让你轻易交出**也是不可能的吧?

    所以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

    你付出你的**,我替你实现一个愿望。

    ……

    “恶魔的必备套路,替人类实现愿望。”

    “那只是你们人类编出来的恶魔。而事实上,跟人类定契约的只有我。因为我更享受得到的过程。比起强取豪夺,我更喜欢别人心甘情愿地送给我。”

    它是傲慢,什么时候最能享受傲慢的快感?当然是别人向它屈服的时候。不是膝盖跪地的演戏,而是彻彻底底的心灵上的屈服。

    像这些人类坚信科学那般。

    像这些人类坚信情感那般。

    像他们相信人言那般。

    像他们相信书本那般。

    像他们相信眼睛所见的那般。

    像他们相信耳朵所闻的那般。

    傲慢想要的是彻彻底底的屈服。

    “可我现在没什么愿望。”

    “不,你有。”

    ……

    我的愿望是什么?舒琳操纵屏幕上的角色,分神想着。

    蓦然一通电话打过来。她“切”了一声。

    “喂。”

    “喂,宝贝,在哪儿玩啊。”

    “在宿舍。”

    “哦哦,吃晚饭了没?”

    “吃了。”

    “吃的什么啊?”

    “在食堂吃的。”

    “在食堂吃的什么啊。”

    “煲仔饭。”

    “哦哦,你要多吃蔬菜,不要挑食。还有送你的发膏用了没。”

    “用了。”

    “嗯,那我挂电话了啊。”

    “嗯。”

    回到游戏界面,果然她的角色已经躺在地上,队友在聊天频道扣字。

    舒琳也没了继续打游戏的心情,这局结束后就退了游戏。回头看见爸爸又发了几条链接过来。

    【大学生必考的几种证书】

    【花样年华不该浪费在这种事中】

    【经济形势严峻?未来老板更喜欢的几种员工】

    “真是充满了洗脑意味的标题呢。”傲慢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旁边。

    “不就是普通鸡汤?”

    “我只看到了权力,与臣服于权力之下的人。”傲慢举了一个例子,“有天皇帝突然问奴才,御膳房的厨子平时在做些什么事?奴才回答,他们没做什么,随时等待传召。皇帝大怒,他们为什么提升自己?万一以后做的饭菜不好吃了怎么办?御膳房的厨子听了此事,在之后每天都花上四个时辰锻炼厨艺。厨师长更是设立了考核制度。厨子门每天在御膳房明争暗斗,而皇帝还在抱怨厨子们怎么还有偷懒休息的。”

    “最后的最后。厨子们互相排挤,剩下的最后一人呈上丰盛的菜肴,然后就看到皇帝被叛逆军砍下的头颅。你说,你们现在是不是就像御膳房的厨子那样。”傲慢说,“真正的天才在琢磨怎么从那些老板手上抢下钱来,庸才们还在为怎么讨老板开心而勾心斗角。你考证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去讨老板的欢心么?就我所知,百分之八十的招聘公司都会启用一流公司标准,可一流公司整个市面上公司的百分之一?或许更少。”

    “你以为我说的洗脑指努力?不,我说的洗脑是学生努力仅仅只是为了进入理想企业。你的父亲给人做了四十年奴才,现在他还希望女儿也给别人做奴才。你也想过经商的吧?想过写小说、做游戏、开工作室吧?他是怎么说的?”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写小说、做游戏根本养不活自己。”

    “他有亲自试过么?”

    “没有。他一直在企业。”

    “所以他的理论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被证实正确的?”

    都没有。

    仅仅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已。

    傲慢又说,“我见过很多帝皇。能在历史书上留下几笔的,无一不是杀伐上位。可他们往往在登上皇位之后,开始整治天下。你知道怎么整治么?设府衙、强律法、抓教育。底下人民享受了不到一代的安心日子,又将命交给了下一任皇帝。他们还不知道即将即位的皇帝学识如何、品行如何,便已经在幻想新皇继位后的人生。”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能自己成为皇帝呢?”

四十九.洗脑

    “传说在天地诞生之时,世界本是一道不断循环的程序。物质不断整合又分离,生命诞生又死亡。就像你从跷跷板的一头走向另一头,又从另一头走回来那样。”

    舒琳盯着她,慢慢从门侧移动到她对面的座位上。

    “然后人的一生也是遵循着不断循环的剧本。”自称为傲慢的女人说。

    “你现今经历的所有喜怒哀乐也不过是事先被设定好的程序,一个月后你就会从竞秀楼上跳下去死亡。之后世界会毁灭,会重建。你又会重新诞生,重复你所经历的一切事物。”

    “世界会毁灭?”舒琳说,“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傲慢并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打了一个响指。

    刹那间,脚下的木板消失,书桌、书架、刷卡机全部化为灰雾消散。视线里的世界扭曲、旋转……最后停留在一条小巷。

    酒醉的男人在小巷的一头拼命抓着墙壁,不时回头看她们一眼,满脸惊恐。他的脸上还泛着潮红,额上全是汗。

    不!他不是在看她们。

    舒琳瞪大双眼,回过头,一个人穿过她的身体。

    “啊!!”

    男人被撕碎了,四肢被扯断,鲜血四溅。撕碎他的人直立起身,回头与她们对视。

    他有一双血红的眼睛。

    傲慢又一次打了个响指。这次她们站在了一个天台上。

    傲慢的黑纱在风中飘荡,她从天台往下看。舒琳也跟着往下看。

    所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奔逃,有人在追赶。

    率先停下的人类被毫不留情地撕成几块。

    舒琳双手捂嘴,忍住呕吐的冲动,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是……什么啊……?”

    傲慢回答,“过去曾发生的事,也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

    你问我一个恶魔为什么要管人间的闲事?

    你错了。

    我不是小说中替你准备的外挂,你也不是剧本的女主角。

    我们谁也无法阻止既定的结局。

    我们的诞生与死亡是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正如棋子无法逃离棋盘而存在。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因为我现在缺少一具**。你眼前的这具**快要腐烂了,它即将成为尘埃。

    你的身体很合适成为我新的**。它上面布满傲慢的味道,最适合作为我的温床。

    但是,想让你轻易交出**也是不可能的吧?

    所以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

    你付出你的**,我替你实现一个愿望。

    ……

    “恶魔的必备套路,替人类实现愿望。”

    “那只是你们人类编出来的恶魔。而事实上,跟人类定契约的只有我。因为我更享受得到的过程。比起强取豪夺,我更喜欢别人心甘情愿地送给我。”

    它是傲慢,什么时候最能享受傲慢的快感?当然是别人向它屈服的时候。不是膝盖跪地的演戏,而是彻彻底底的心灵上的屈服。

    像这些人类坚信科学那般。

    像这些人类坚信情感那般。

    像他们相信人言那般。

    像他们相信书本那般。

    像他们相信眼睛所见的那般。

    像他们相信耳朵所闻的那般。

    傲慢想要的是彻彻底底的屈服。

    “可我现在没什么愿望。”

    “不,你有。”

    ……

    我的愿望是什么?舒琳操纵屏幕上的角色,分神想着。

    蓦然一通电话打过来。她“切”了一声。

    “喂。”

    “喂,宝贝,在哪儿玩啊。”

    “在宿舍。”

    “哦哦,吃晚饭了没?”

    “吃了。”

    “吃的什么啊?”

    “在食堂吃的。”

    “在食堂吃的什么啊。”

    “煲仔饭。”

    “哦哦,你要多吃蔬菜,不要挑食。还有送你的发膏用了没。”

    “用了。”

    “嗯,那我挂电话了啊。”

    “嗯。”

    回到游戏界面,果然她的角色已经躺在地上,队友在聊天频道扣字。

    舒琳也没了继续打游戏的心情,这局结束后就退了游戏。回头看见爸爸又发了几条链接过来。

    【大学生必考的几种证书】

    【花样年华不该浪费在这种事中】

    【经济形势严峻?未来老板更喜欢的几种员工】

    “真是充满了洗脑意味的标题呢。”傲慢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旁边。

    “不就是普通鸡汤?”

    “我只看到了权力,与臣服于权力之下的人。”傲慢举了一个例子,“有天皇帝突然问奴才,御膳房的厨子平时在做些什么事?奴才回答,他们没做什么,随时等待传召。皇帝大怒,他们为什么提升自己?万一以后做的饭菜不好吃了怎么办?御膳房的厨子听了此事,在之后每天都花上四个时辰锻炼厨艺。厨师长更是设立了考核制度。厨子门每天在御膳房明争暗斗,而皇帝还在抱怨厨子们怎么还有偷懒休息的。”

    “最后的最后。厨子们互相排挤,剩下的最后一人呈上丰盛的菜肴,然后就看到皇帝被叛逆军砍下的头颅。你说,你们现在是不是就像御膳房的厨子那样。”傲慢说,“真正的天才在琢磨怎么从那些老板手上抢下钱来,庸才们还在为怎么讨老板开心而勾心斗角。你考证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去讨老板的欢心么?就我所知,百分之八十的招聘公司都会启用一流公司标准,可一流公司整个市面上公司的百分之一?或许更少。”

    “你以为我说的洗脑指努力?不,我说的洗脑是学生努力仅仅只是为了进入理想企业。你的父亲给人做了四十年奴才,现在他还希望女儿也给别人做奴才。你也想过经商的吧?想过写小说、做游戏、开工作室吧?他是怎么说的?”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写小说、做游戏根本养不活自己。”

    “他有亲自试过么?”

    “没有。他一直在企业。”

    “所以他的理论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被证实正确的?”

    都没有。

    仅仅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已。

    傲慢又说,“我见过很多帝皇。能在历史书上留下几笔的,无一不是杀伐上位。可他们往往在登上皇位之后,开始整治天下。你知道怎么整治么?设府衙、强律法、抓教育。底下人民享受了不到一代的安心日子,又将命交给了下一任皇帝。他们还不知道即将即位的皇帝学识如何、品行如何,便已经在幻想新皇继位后的人生。”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能自己成为皇帝呢?”

五十.抱怨

    因为无能。

    无能不是罪,平庸也不是。

    无能却认为自己有能的才是罪。

    换而言之,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才是罪孽。

    “喂。”

    “喂,宝贝,在哪儿玩啊。”

    “在宿舍。”

    “哦哦,我跟你爸现在在高速上。还有三个小时就到你那儿了。你准备一下。”

    舒琳顿时惊醒。“你们怎么突然要来?”

    为什么不提前跟她说?

    “想你了嘛。你可以想想中午吃什么。我们到藤化再打电话给你。”

    “……好。”舒琳无奈地放下挂断电话,给一个高中同学发了信息。

    【我爸妈突然过来,今天要放你鸽子了】

    【哦哦,没事没事。我们下次再约吧。】

    烦躁。舒琳扔了手机,头狠狠砸在枕头上。

    他们除了给她添麻烦,还能带来什么。

    而这份烦躁感在吃饭时更甚。

    “证考的怎么样了。”

    “还没考到。”

    “怎么没考到,你舍友呢?”

    “她们也没。”

    “哦,那你要努力了。大学都过一半了。证书都拿不到手像什么样子。而且我听人家说大三就要开始实习。别看时间很多啊,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

    整个饭桌上只有菜肴是美味的。舒琳夹了一块鸡肉回道,“……嗯。”

    她的父亲一番说教完,才转移话题道,“下午打算去哪儿玩?”

    “就随便逛逛吧。附近有没有什么商场?”

    而后他们在商场散了两小时的步。期间与父亲讨论了经济形势、店铺装潢和今后的投资计划。

    她的母亲荒废学习许久,压根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就拿着手机不停拍照发朋友圈。

    很无聊。

    她的父亲根本不懂经济,甚至没有学过基本常识,她告诉父亲其实加盟店亏损偏多,尤其是新开的加盟店,基本都是拆东墙补西墙,说不准哪天就跑了。她父亲却说,“家旁边有人开了一家,生意很好。”

    所以你看到店铺的营业额了吗?舒琳明白她父亲就是想开店而已,就顺着他说道,“生意好要看店面位置。你有问过那边的人吗?”

    “他们说我们先付10万,店面和装潢都替我们解决。”

    “服务员呢?工资是店长发还是统一发?服务员的培训是他们培还是店长培?另外分成是怎么算的?是先计算店铺利润抽取分成,还是统一给总部核算再按比例分下来?”

    她的父亲只说道,“我就先看看。是你姑妈那边要开。”

    舒琳一瞬间想到之前他们跟亲戚合作的一家饭店,“你想跟他们合伙?还是别跟亲戚合伙开店比较好,到时候根本说不清。”

    “我也想单独开,可是手上没钱啊。”

    “那你们按股份的模式来呗,投资和分成到时候都按比例分。”

    舒琳觉得加盟店也不是不可以开,反正加盟店的亏损也都不是亏不起的数目,试一试也没什么。可亏得起不代表事先不收集资料,人员分配、资金往来、利息收益甚至税收都需要考虑进去。

    而她的父亲竟然一片空白,一问三不知。这样的店开下来是什么样舒琳已经可以预想到了。所以她提醒道,“开店之前一定要把这些问清楚,合同也需要找专业的帮忙看一下。”

    “我想想。”

    他这么一说,舒琳就明白了。又要给别人做嫁衣。

    而后,她的爸爸果然发朋友圈替新店宣传,一问说都是姑妈家投的,他就帮忙一下。

    不就是免费帮人家打工么。

    舒琳想起她父亲时常跟她抱怨妈妈总让她姐姐在店里帮忙的事。小店请亲戚打下手,跟服毒差不多。这种店发展到最后就是亲戚偷懒,给顾客摆脸色,最后生意越来越差。

    舒琳当然知道她爸说的对,他们还因此跟母亲吵过。她以为父亲是明白的。

    可轮到自己,就不一样了。

    所以他跟妈妈有什么区别呢。散步的过程中,父亲果然又在抱怨说他周末难得去看一次自家的店,发现已经关门了。回头一问妈妈在打牌,她姐说家里有事直接关店回去了。

    “开店这么开,难怪没生意。”

    舒琳静静听着。

    你成天开店,也没钱入账啊。而且关键也不是钱的事。

    而是那群亲戚赚了钱后,回头看不起他们。

    像高三时,舒琳在姑妈家吃了一星期的午饭,他们就受不了了,跟邻居说“她在吸血”。

    这样的亲戚,帮他们干什么呢?

    舒琳不是没提过,而每次提都会令父亲的脸色沉下来。

    父亲看不起母亲那边的人,说他们不学无术。母亲看不起父亲那边的人,说他们是白眼狼。

    他们都无法对着互相抱怨,于是就都对着女儿抱怨。

    那么舒琳呢?她看两边的亲戚都是老虎,只想着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往来。

    而这,不论是哪方父母都不会接受。

    他们的烦恼于自己一文不值,自己的烦恼于他们也是大学生矫情。互相说出的话都听不进耳朵,最后只能保持沉默。

    所以有什么意思呢?

    一点意思也没有。

    舒琳坐在商场的咖啡店里,傲慢就坐在外面游湖的船上。

    父亲见她盯着湖面看,也跟着看湖,“这里的风景不错,适合平时晚上散步。”

    傲慢向她看来,舒琳喝了口咖啡,回道,“嗯。”

    二人同行,一人看湖上有人,一人看湖上没人。那么二人便会发生争执。

    三人同行,一人看湖上有人,二人看湖上没人。一人的那个会开始怀疑自己。

    而整个咖啡店、整个商场的人都在看湖。只有一人说湖上有人,其他人都说“没看见”。那是谁错了呢?

    舒琳觉得自己做条咸鱼也不错。写幻想剧,拿低保,每天上午睡到自然醒,下午开始码字、做游戏、学画画。

    而她却知道自己的梦想永远不会实现。

    因为他们父母不会允许她咸鱼下去。

    仅仅是没考到证,就三天发一波鸡汤,两天问要不要报个培训机构。

    努力不会带来幸福。

    咸鱼也无法带来幸福。

    为什么幸福生活离她如此遥远?

    舒琳百无聊赖地刷着话题,一时感慨地发了一条动态。

    【我现在好烦我的父母,哪怕我已经躲到外地了还是逃不掉。为什么他们一定要管着我呢?整个周日又被毁了,好烦啊,我一点也不想见他们。】

    当晚,舒琳收到了一条链接。

五十一.选择

    刚踏上钢板,便听到一声“嗨,美女”。

    穿着牛仔服的青年朝他一笑,“来聊聊吧。”

    汽车缓慢启动。

    “为什么跟我聊?”舒琳问。青年在她同意之后就把座位换到了后方,仿佛坐在第一排仅仅是为了找个能聊天的人。

    “我对其他人也说了。不过他们都用看傻逼的眼神看我。”

    汽车里的乘客不仅只有他们俩,还有零零散散的六个人。不过他们要不埋头于手机,要么就呆呆地望着窗外。

    简直是行尸走肉。

    而后舒琳想,自己在其他人眼里是不是也一样。

    “聊什么?”

    “我叫程亮,你呢。”

    “舒琳。”

    “长的漂亮,名字也好听。”

    “想撩妹的话我就不奉陪了。”

    程亮出了声口哨,“行吧。那我们聊聊其他的。你想杀谁?”

    “查别人户口前先报上自己的身份。”

    “啧啧啧,没想到毒舌美人的属性我居然能在三次元看到。”程亮似乎不介意,只顺从道,“我想杀我哥。”

    “为什么?”

    “因为我恨他。”

    “现在坐在车里的百分之八十都在恨一个人。”

    “妹子,你是不是高材生啊。”

    “算不上。”

    “那你可能不会懂学渣的痛。”程亮双手抱在脑后,“尤其是学渣还有一个学霸哥哥的痛。”

    “我那个哥哥呢,从小学习好、乖、懂事。所以爸妈成天拿他教育我。这倒没什么,反正他们早死了。可我没想到爸妈死了我的苦难还没结束。”

    “可能是愧疚?还是责任?管他什么理由。我哥在他们死之后就也开始对我说教。当时我还在学校的乐团,我们几个哥们都约好去国外申请了。结果我哥提前向学校举报我们涉嫌赌博,还扣了我护照。后来我问那些哥们怎么样了,他们说被退学了。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

    “我在家里发疯,想着哪天我哥受不了了就会把我放出去。结果他说。”

    【反正都是发疯,在家里发疯比到外面丢人现眼好多了】

    “妹子,你说他是不是很没道理。我就搞个乐团,偶尔跟哥们出去玩玩。我就是发疯了?我骂人了还是打人了?我偷了还是抢了?”程亮说,“他既然说我发疯,我就疯起来给他看。”

    “好了,我的故事说完就。你呢。”

    “跟你一样。”

    “你也有个神经病哥?”

    舒琳摇头,“细节上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

    “学霸说话果然不是我等凡人能理解的。”

    汽车最终停在某个停车场里。他们下了车,跟着司机走进一个别墅。

    签合同需要一个一个进去,其他人就在别墅的休息区里等。没有人再说话,一直看手机的几个人也盯着墙纸看。

    迷茫、恐慌?那是一定的。因为他们要签的合同是杀人合同。他们负责将想杀的人引入别墅,在此地杀了他们。而后续的工作就会由别墅官方处理。

    听说以前从没翻过车,但以后会不会被查到还不知道。

    毕竟是杀人罪啊……

    舒琳已经看到有人的手在颤抖。

    总共就六七个人,签起来却很慢。舒琳大约等了一个小时,程亮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不再笑了,只阴沉着一张脸。在发现舒琳看他后,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妹子,我先走了。”

    他并不开心。

    即使毁掉自己的牢笼,他也没有幸福起来。

    负责的人员递给舒琳一张表,他的脸上戴着面具,声音也做了变声处理。

    “请在这里写上您的目标。”

    舒琳写上自己父母的名字。

    “请查看合同。”

    舒琳就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合同。

    “根据合同,我们会替您善后,您的目标将以自杀被处理。而您死后的遗体将属于我方。请确认,如果确认无误,请于此处签字。”

    舒琳慢慢地在合同最后签上“舒”。

    在写下最后一字时,笔停下了。

    “还是算了。”她忽然说。

    “您确定吗?要不要再思考一下。”

    “嗯。我不签了。对不起。”

    “签不签都是您的选择。”工作人员起身。“如果今后您改变了想法,我们也随时恭候。”

    回去的路上是分头送的。舒琳让司机把车停在距学校一千米的林荫道上。

    “为什么反悔了?”傲慢问。

    “我发现就算杀了他们,我也不会快乐。”舒琳慢慢说道,“我的理想从头到尾就是活得幸福。杀了他们我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反而会一辈子背上内疚与恐惧,既然我都不会得到幸福,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你很理智。”

    舒琳笑道,“这说明我不像个人了。没有被冲昏头脑,也就说明我不再爱着他们。”

    不去在意,就不会受伤。舒琳不会为父母的言行所恼怒时,也就代表她不会在乎他们。

    此时此刻,她已从“父母的女儿”身份中脱离出来。

    但她依然没有得到幸福。感觉不到悲伤,也感觉不到快乐。这样的她,就算有人把幸福放在她眼前,她也看不见。

    于是舒琳问道,“你还要签订契约么?”

    傲慢回答,“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一直跟着。”

    “好,我们签吧。”

    “你想死?”

    “嗯。”

    “为什么想死?”

    “因为我不想将错误延续下去。”舒琳张开手,任风从手间穿梭。“你说世界是循环运行的程序对么?那孩子们的人生是不是也在重复父母的老路子。他们也曾像我一样叛逆、伤痛。最后发现不论怎样,自己都得不到幸福。”

    “我同情他们。因为我还有追求幸福的时间,他们却已经离死亡越来越近。而年数越增长,他们就会越明白自己得不到幸福。所以他们才会把理想寄托到我们身上。”

    自己得不到,至少让孩子得到。

    所以才给孩子们尽情描绘理想乡的世界,再让他们去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技能。然后在父母的想象里,子女不会为贫穷而烦恼。

    这也是意识到死亡的父母最后所能追求的幸福。

    他们是爱我的。

    舒琳理解了。“我理解,但我不认同。它是错误的,它只会造成更多的不幸。我们每个人都很不幸,我们都很清楚不幸的痛苦,又为什么将不幸再带给更多的人?报复社会么?报复社会会让我快乐么?不会。我不会去否定父母的想法,他们也不能否定我的。所以我能想到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将不幸的路断在我手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600/ 第一时间欣赏与世隔绝的理想乡最新章节! 作者:莲飒所写的《与世隔绝的理想乡》为转载作品,与世隔绝的理想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与世隔绝的理想乡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与世隔绝的理想乡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与世隔绝的理想乡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与世隔绝的理想乡介绍:
立于门外的人影、不断争吵的邻居、楼梯上的血迹……
李铭能看到,能听到。但那并非代表真实。
只是幻觉罢了。
与世隔绝的理想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与世隔绝的理想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与世隔绝的理想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