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章：诡异的任务
“你说他们就是你失踪的团员？”安德鲁都惊了。
克里斯汀娜默默点了点头。
“五个全都是？”
克里斯汀娜依旧默默地点头，咬着嘴唇，一脸的落寞。
伸长了脖子，安德鲁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在隔间里窃窃私语的五个人，又抬头看了看比安六世办公室的方向，发现比安六世办公室的窗帘是拉上的。
“这不会是故意安排的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犹豫着，安德鲁深深吸了口气，终究还是推开隔间的门走了进去。
那五个佣兵团员一下都停止了议论，朝着安德鲁望了过来。
“我来帮你们介绍一下。”汉娜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道：“这位是凯文，白色秃鹫佣兵团的团长。”
站起来的是那个人类治疗师。穿着一身好像牧师长袍一样的白色袍子，握着一个手杖，发型就像个锅盖一样。年纪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还有些稚气。
隔着长桌朝着安德鲁伸出了一只手，凯文微笑着说道：“很高兴认识你。你就是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的团长杜鲁吧？我们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了。你最近可在冒险者当中出尽了风头，我们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佣兵团提升这么快的。”
安德鲁站了起来也朝着他伸出一只手握了握：“我是杜鲁没错。但你说错了。我的团长是这位克里斯汀娜小姐，并不是我。”
听到这句话，凯文不由得愣了一下，目光缓缓朝着克里斯汀娜划了过去。那其他几个佣兵也都朝着克里斯汀娜望了过去，一脸的错愕。
克里斯汀娜微微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坐着。那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角。
“幸会。”凯文朝着安德鲁笑了笑，坐回了原位，那眼睛还时不时地朝着克里斯汀娜的方向瞄。
房间里的气氛都有点诡异了。
原本对彼此的关系一无所知的汉娜似乎也感觉到了，那音调都有些变了：“这位是克里斯汀娜小姐，我想林洛佩斯的佣兵应该都知道她的名字吧。她现在是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的团长……”
大概是实在憋不住了吧，汉娜直接问道：“你们互相都认识吗？”
这一问，白色秃鹫佣兵团的五个人都笑了起来。凯文侧过脸说道：“不只认识，我们还曾经是她手下的佣兵。”
“这样的吗？真巧啊。”汉娜尴尬地笑了笑。紧接着，似乎她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翻了翻自己手中的材料，然后“啪”的一下合上了，撑起笑脸说道：“既然你们都认识，那我就不介绍了。”
“不。”安德鲁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指了指对面的其中四个人说道：“他们四个，我还不知道名字呢。”
“额……好吧，那我接着介绍。”汉娜抹了把汗，接着说道：“这位是卡洛儿，白色秃鹫佣兵团的成员。”
站起来的是那个精灵射手，女性精灵。充满木精灵特色的浅金色长发，精致的脸庞，看上去极为精干的修长身材，穿着一袭翠绿色的射手服，戴着一顶高帽，帽子上还有一根白色的鹖羽。身后背着弓，腰间挎着箭篓。
卡洛儿摘下帽子，微笑着说道：“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卡洛儿。”然后便坐了回去。
“你好。”安德鲁朝着她点了点头。
“这位是巨锤汉森。”
站起来的是那个大胡子战士矮人。身材矮小，四肢粗壮，一脸的大胡子，穿着厚重的铠甲，拿着巨锤。十分标准的矮人战士的形象。
他简单地朝着安德鲁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便坐了回去。
“这位是蒂娜。”
这次站起来的是那个人类盗贼。女性，留着一头红色长发，一身破旧，不起眼的衣服。腰间还有一把弯刀。
她也是朝着安德鲁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便坐了回去。
“这位是布莱恩。”
最后站起来的，是精灵法师。同样是木精灵，和坐在她旁边的精灵射手卡洛儿看上去长得非常像，只不过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穿着蓝色的法师袍，握着一柄镶嵌了紫色宝石的法杖。
洛林佩斯的精灵在整个大陆来说算是很多的了，但也只有一百六十位精灵佣兵而已。能在一个佣兵团里拥有两个，这佣兵团，在洛林佩斯来说应该算是比较强大的了吧。
默默朝着安德鲁点了点头，他也坐了回去。
克里斯汀娜依旧静静地坐着，微微低头，一言不发。
“好了，我都介绍完了，现在，开始我们的会议？”说着，汉娜便小心翼翼地看着双方。
“好的，开始吧。”安德鲁轻声答道。
“开始吧。”凯文也轻声答道。
“好的，那我们就开始了。”汉娜笑了笑，翻开自己的手中的资料。
……
“为什么一定要安排克里斯汀娜小姐和她的前团员一起执行任务呢？”办公室里，秘书小姐小声问比安六世。
想了想，比安六世答道：“这是一种测试。”
“测试？”
“是的，测试。”吸了口雪茄，比安六世笑嘻嘻地说道：“我十分相信克里斯汀娜的实力，毕竟她是一头龙。即使一个魔法都不会，她也是十分强大的战力。这一点相信不只是我，整个洛林佩斯的人都会这么认为。那个血精灵杜鲁……嗯，其实他应该不叫这个名字，但既然他这么称呼自己，我们也这么称呼他吧。那个杜鲁，肯定也是个厉害的人物。他的魔力应该很强，不是一般血精灵可比。”
“这您怎么知道的呢？”
“猜的。我们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知道我们所知道的之后，剩下的就只能靠猜了。我也十分相信他的实力。但是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的问题，从来就不是实力。他们的问题在于他们的可控性。如果是以前的克里斯汀娜的话，我会直接选择放弃，因为可控性实在太糟糕了。优秀的佣兵团不只要实力强大，还要能服从命令。现在加入了这个叫杜鲁的血精灵……我想看看他们现在可控性到哪里去了。听说那些佣兵，都是背离克里斯汀娜出走的。哈哈哈哈，我们只需要把他们放在一起，应该就能看到一出好戏。接下来的策略，将根据他们这次任务的完成情况而定。”说着，比安六世又是深深地吸了口雪茄。
“原来如此。”秘书小姐微笑着点了点头。
……
隔间里，气氛依旧是那么沉闷。
安德鲁一个人与五个人对视着，克里斯汀娜则微微低着头。
好不容易地，汉娜终于把该说的说完了，合上手中的材料，总结道：“所以，这个任务总的来说，是一次护送任务。你们需要护送一个家庭前往瓦莱西亚。为期一个月。路线已经在你们手里了。你们需要做的，是确保护送人员的安全。完成任务，你们双方都将可以各自得到两千金币的赏金。同时，得到更高评价的一方，将可以另外得到五千金币的奖励。而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将拿不到一毛钱。另外，你们还需要各自支付五千金币的押金。如果任务失败，你们将被扣除所有押金。”
“两千加两千，再加五千。一共九千金币。”安德鲁想了想，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这里到瓦莱西亚的车票，也才五个银币。能告诉我要护送的家庭……是个什么家庭吗？”
“资料上没写，没写，通常意味着无可奉告。”
“那么谁会对这个家庭构成威胁呢？九千个金币确保一段路的安全，这听上去像是有一头恶龙要来拦路抢劫的样子。”
“这个问题同样无可奉告。”汉娜笑了笑，答道：“而且你们不也有一头龙在队伍里吗？如果是有一头恶龙拦路抢劫的话，我觉得丝毫没有问题。”
安德鲁默默回头看了克里斯汀娜一眼，不说话了。
与犹豫的安德鲁相比，对面的五个佣兵更是犹豫得严重。很明显，这个任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出在高额的赏金上。通常赏金高，要么难度大，要么风险大。这个任务听上去难度并不大，那肯定就是风险大了。
这任何一个佣兵都听得出来。
不过，这赏金确实也够高的。虽说押金也高，但除非竞速任务，否则一般都需要押金。而在林洛佩斯，赏金高于一千金币的任务都极为少见，何况是高于两千，甚至有可能达到七千金币的任务呢？即使有，这种任务一般也不会落到五级佣兵团的头上。
很明显，这是一笔大生意。
考虑了好一会，凯文开口问道：“我们愿意接这个任务，但我们能要求换合作的队伍吗？”
“这个组合是经过考量的，你们只能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除非血精灵与龙佣兵团决定退出，否则我们不会给你们安排新的搭档。或者你们可以选择退出，然后我们给血精灵与龙佣兵团安排新的搭档。”说着，汉娜朝着双方都各看了一眼，微笑着说道：“你们有谁要退出吗？”
双方就这么默默对视着，僵持着。或者说，安德鲁和对面的五个佣兵对视着，因为克里斯汀娜由始至终都没参与进来。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坐着，低着头，一双手攥着裙摆越攥越紧，就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女孩一样。
安德鲁的目光在克里斯汀娜和对方之间来回着，好一会，安德鲁缓缓地笑了出来，轻声答道：“我们接了。你们退出？”
“不，我们也接了。”凯文微笑着轻声答道。
11章：诡异的任务（2）
“为什么要和克里斯汀娜一起执行任务？你在干什么！”
“你疯了吗？难道你没看出这个任务的问题？有可能有恶龙拦路打劫，然后我们也有一头龙？难道你就没看出来我们的这头龙问题可能比对面的恶龙还大吗？我们是为什么离开她的？”
“我觉得我们真的应该慎重考虑一下。克里斯汀娜是个不定因素。如果跟其他人合作，再危险的任务我们也可以通过周密的计划解决问题，而克里斯汀娜本身就是个危险！”
“五千个金币，这不是个小数目。一个不小心，我们可能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掏空。”
血精灵与龙佣兵团这边倒是没什么，白色秃鹫佣兵团那边先炸锅了。所有人都在齐刷刷地反对他们的团长凯文。走廊里争论的声音坐在隔间里的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都听得清清楚楚。
“冒险者大厅跟他们重新签约了，也许我们应该相信冒险者大厅的评估。”凯文耐心地解释道：“九千个金币的任务赔偿金肯定不会低，他们敢这么安排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然而，团员们还是不买账。
“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们有钱呢？听说他们之前因为克里斯汀娜损失了好几十万的金币。相比之下这也许是又一次实验，而我们则可能把所有的钱都在实验里赔光。”
“凯文，我真的无法同意你的决定，这实在太危险了。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的话，请把属于我的一份钱分给我，我选择退出佣兵团。”
“也把属于我的一份钱分给我，谢谢。”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想落荒而逃吗？因为遇见了前团长，就落荒而逃？那样的话我们白色秃鹫佣兵团永远不可能成为林洛佩斯最具影响力的佣兵团的。”解释着，凯文的情绪都开始有些波动了。
“落荒而逃总比身无分文好，我再也不想过跟着克里斯汀娜的那种日子了。我甚至没有钱买酒你知道吗？”暴脾气的矮人高声嚷嚷着。
“凯文，我觉得你是想证明自己比克里斯汀娜强，所以跟她置气。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们每一个人都觉得你比她强，不然我们不会选择跟你一起离开她。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非常清楚。有她在，任务不会成功的。”
克里斯汀娜的头越埋越低。
安德鲁轻声安慰道：“你没有必要因为他们而感到沮丧，他们已经不是你的团员了。你的团员是我，我们会完成任务的。”
克里斯汀娜委屈地抬头望了安德鲁一眼，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并不是这样的。你们请听我解释好吗？”凯文还在门口耐心地解释着：“冒险者大厅不是慈善机构，他们不会拿自己的钱开玩笑的。如果你们认可我这个团长，就应该给我决定权。这一段时间以来，我从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相信我好吗？”
克里斯汀娜小声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接这个任务呢？”
“为什么？”安德鲁蹙着眉头，一脸疑惑地说道：“我觉得这个任务简直没有不接的理由。虽然听上去问题重重，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我们。至少在林洛佩斯不会出现能难得倒我们的任务。关键，他们是你的旧团员，我们正在上升期，我不想外面疯传你遇见自己的旧团员，就退缩了。这样的传言对我们十分不利。”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的话……”
“嘘。”安德鲁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需要感到内疚。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好好想想怎么赚钱，我们要成为整个林洛佩斯最富有的佣兵团。而你，将像其他的龙一样，天天躺在金币上。”
“谢谢……是你拯救了我的世界，真的。”克里斯汀娜笑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安德鲁伸手轻轻摸了摸克里斯汀娜的脑袋，微笑着。
汉娜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好不容易的，白色秃鹫佣兵团终于吵完了，一个个推门走了进来。
凯文面红耳赤的。至于他的四个佣兵团员，或气愤，或冷漠，总之没有一个脸色是好看的。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凯文尴尬地对着汉娜笑了笑，说道：“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们已经一致同意了。”
“是吗？真是恭喜了。”汉娜也回以尴尬的笑，然后低头翻了翻自己手上的资料：“那我们现在可以进入下一流程了吗？”
“可以。”凯文擦了把汗，望向了坐在对面的克里斯汀娜和安德鲁。那旁边的四个团员则纷纷别过脸去，望向其他方向。
“血精灵与龙佣兵团也确认接受这个任务了吗？”汉娜望向了安德鲁。
“是的。”安德鲁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那么，请先交押金？”汉娜抿着唇，环视着自己四周的佣兵们说道：“你们需要交出各自的押金，每一队五千金币之后，我才能告诉你们更进一步的资料。同时还必须签署协议。因为任务明天就开始，所以，你们最好现在就回去拿钱。或者派一个人回去拿钱也行。我可以让冒险者大厅的侍卫帮忙护送。”
侧过脸，凯文对一旁的矮人说道：“汉森，你去吧。”
“为什么是我？我不去。”矮人汉森盘着手别过脸去。
凯文只得又望向另一边的盗贼：“蒂娜，你去。不需要你动手，侍卫会帮你搬的。”
“我也不想去。”盗贼蒂娜果断白了他一眼。
“我跟我弟弟一起去吧。”精灵射手卡洛儿开口说道。
就这样，身为团长的凯文才勉强下了台。
“你们呢？”汉娜望向了安德鲁。
“我们人少，所以两个一起去吧。”安德鲁摊了摊手。
“嗯！”克里斯汀娜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其乐融融的模样，跟对面可谓是天壤之别了，不知道凯文会不会妒忌呢？
于是乎，双方各派两个人出发取钱。由于血精灵与龙佣兵团只有两个人，所以是倾巢而出。
整个过程大概花了两个多小时。
将各自的五千押金都送到冒险者大厅之后，双方又是坐回了原来的隔间。
汉娜向他们各自分发了两份协议。其中一份是保密协议，协议规定，双方不得向任何非任务的参与者透露任务的内容，否则，即使完成任务也无法得到赏金。同时，他们的押金将被全部扣除。另一份则是接受任务的协议，内容包括大概的任务，以及关于赏金的一些规定，还有一旦佣兵团出现死伤的免责条款。
这算是例行公事了，几乎所有重要任务都会签署的协议。
双方都默默地签署了。
紧接着，分发到他们手中的是更为详细的资料。
从资料上可以得知，雇主是一家三口，帕伯先生和他的夫人，以及他们的女儿。除了雇佣的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白色秃鹫佣兵团之外，他们自己本身还有整整二十名随行护卫。
他们的任务，是在一个月之内将帕伯先生一家护送到距离林洛佩斯三百公里左右的瓦莱西亚，并且在过程中保证帕伯先生一家的安全。
“只有这些资料？”看完资料，安德鲁问道：“我是说，难道没有关于对手的资料吗？他们出这么多钱，肯定有人在针对他们。从这里前往瓦莱西亚的路虽然没有特别安全，但至少不需要他们花大价钱保护自己的安全。”
凯文则说道：“从这里到瓦莱西亚只需要三百公里，路也并不难走。为期一个月，时间是不是有点太充裕了？每天走十公里吗？他们不会没有马吧？如果没有，我可以送他们几匹，反正和佣金相比花不了多少钱。”
汉娜摇了摇头：“其他的资料暂时无可奉告。关键，我也不知道。只能由你们自己发现了。地址在这里，明天凌晨五点出发。祝你们好运。”
安德鲁和凯文都默默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汉娜。
如果这个任务的酬金降到一千金币以下的话，毫无疑问地，整个林洛佩斯都不会有五级以上的佣兵团愿意接。因为它的资料实在太模糊了，谁都能感觉到一种未知的风险。不过，如果是两千金币，那就不一样了。它的赏金配得起它的保密程度。
佣兵这行当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只要你出得起钱。如果你的任务没人接，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钱给得不够。
说实话，两千金币保底，对安德鲁来说其实不算多。以前他是法师联盟的首席**师，两千金币根本不放在眼里。现在虽然他落魄成佣兵了，但之前一个月时间，不也赚了五千多金币嘛？
当然，那是疯狂地靠着堆任务堆出来的，有的甚至还是半哄半骗。他们不可能一直用这种方式做任务。最终，还是必须要提升佣兵团的等级，靠完成高级别的任务来发展壮大。
……
会议很快结束。
跟汉娜道别之后，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便离开冒险者公会回家去了。
一进家门，安德鲁就神秘兮兮地问道：“你饿吗？”
“不饿，怎么啦？”克里斯汀娜答道。
“那先不做饭了。我们现在就去执行任务。”
“现在？不是凌晨五点才出发吗？”
“那是正常的任务时间，这个任务显然是不正常的。你先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准备出发。”
克里斯汀娜睁大了眼睛，一脸懵懂地望着安德鲁。犹豫着，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
身为一个狡诈的血精灵，安德鲁对危险的嗅觉可是很敏锐的。至少不可能等到危险到达自己身边才做出反应。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他和克里斯汀娜各自背上一个背包，带上一点干粮，就趁夜出发了。
地址是在林洛佩斯的郊外一处十分偏僻的地方。
很快，他们就赶到了目的地。
只看了一眼，安德鲁就愣住了。
那是一个不小的庄园。一座两层高的楼房，看上去已经有些旧了，有点缺乏修缮的样子。周围有农地，但已经荒废了。还有池塘，树林。不过，这些都没什么，这附近像这样的庄园有很多。关键是……楼房前守着十来个穿着轻甲的骑兵！
“这些不会就是所谓的，‘雇主的二十个随行护卫’吧？”安德鲁趴在远处的草丛里自言自语道。
“怎么啦？”旁边的克里斯汀娜问。
“你看他们的马镫，这种马镫我太熟悉了，是重甲骑兵的马镫。虽然他们脱掉了盔甲，但并没有换掉一些其他的东西。还有他们的剑，你没感觉剑中间有一小块颜色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吗？那原本应该是徽章的位置，取掉了。这说明他们都是骑士。”安德鲁小声说道：“这么多骑士，说明我们的雇主有爵位，是一个领主，至少是伯爵。因为男爵养不起这么多的骑士。可是伦巴克的领主们跟南方不同，伦巴克的领主们不养骑士。这又说明这个领主并不是伦巴克的。”
虽然距离挺远的，而且还是晚上，但安德鲁还是凭借着精灵优秀的视力把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外国领主？”克里斯汀娜问。
“对。”安德鲁嘴角微微上扬，小声说道：“我猜是古斯塔夫帝国的某一位领主，因为这里只跟古斯塔夫帝国接壤。他们一定是穿越山脉到这里来的。而且不用说，这一定是一位举家逃亡的领主。为什么要一个月时间？因为他们要运很多东西，会走得很慢。例如从古斯塔夫帝国带来的金币。呵呵呵呵，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合理了。”
安德鲁越说越兴奋，接着推理道：“一位逃亡的古斯塔夫帝国领主，已经逃到了敌国境内，身边有二十个精锐骑士，还需要请佣兵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对他构成威胁的会是谁呢？让我来想想。国内政敌？这不可能。都已经到这里了，国内的对手已经威胁不了他。如果国外的……白骨圣光教廷？”
说到这儿，安德鲁的表情猛地僵了一下。
12章：诡异的任务（3）
山脉的深处。
蓝色的月光静静地挥洒着。
积满了雪的山，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仿佛都已经睡过去了一样，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就好像大地的呼吸声一样。
树木都已经被盖在白雪之下了，只有偶然树木因为不堪重负将积雪抖落的时候，才能见到些许的绿意。
一阵黑雾飘过，寂静的林间出现了西蒙的身影。穿着一身银月骑士团的铠甲，配着剑，却又握着法杖。那一身银色的铠甲在蓝色的月光下放射着一种奇异的光泽。
紧接着出现的，是身为前巫妖评议会秘书长的艾克列昂，同样穿着一身银月骑士团的铠甲，配着剑，握着法杖。
盔甲把两只巫妖都包得严严实实的，如果不揭开头盔的话，一般人甚至会以为这是两位蒙面骑士。
弯下腰，西蒙伸手拨开脚下的雪，然后摸了摸地上模糊的凹陷：“是车痕。近期有人经过这里。也许会是他们。”
“这是你半个月以来第三百次‘可能’了，到现在已经错了两百九十九次。我们已经绕了好多圈。”一旁的艾克列昂伸长了脖子。
“我只是猜的。他们带走了很多金币，所以马车特别重。关键我们其他方向都已经找过了，并没有找到。车是往这个方向去的。”说着，西蒙指了指前方。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一起接这种任务。身为正义的骑士，我们应该在战场上冲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树林里瞎转悠。”艾克列昂无奈地摊了摊手，翻开随身携带的地图：“如果确定要朝着这个方向找的话，我们会进入伦巴克的国境。伦巴克不属于敌对国家。”
“不能进入伦巴克吗？”
“没说不能，但他们是要我们在古斯塔夫帝国的范围里找，没说要到伦巴克去。”
“可我们不是找不到嘛？这是我们第一次接受南方联盟的委托，必须要做好。之前我们差点都抓到他了，结果还让他跑了。这传出去，会有辱我们白骨圣光教廷的名声。”
“好吧，那我们继续往前找找。”艾克列昂无奈答道。
……
“杜鲁先生，你怎么啦？”
克里斯汀娜伸出一只手在安德鲁眼睛前晃了晃，安德鲁这才缓过神来。
“不，没什么……没什么。”安德鲁尴尬地笑了笑，一阵恍惚。
现在正是南方军北伐前夕，几乎所有国家都在备战，目标就是古斯塔夫帝国，以及古斯塔夫帝国背后的龙族。虽说正常来说，应该是人类军队对人类军队，白骨圣光教廷对龙族。但……谁知道他们内部是怎么分工的呢？
领主，一般是不可能放弃自己的领地的。古斯塔夫帝国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还内战。
古斯塔夫的领主在这时候举家逃亡，而且都已经逃到伦巴克境内了，还不敢放松警惕。南方人类诸国的手有这么长吗？
要么白骨圣光教廷，要么银月骑士团。
安德鲁都开始冒冷汗了。
这两个有区别吗？答案是没有。
“杜鲁先生，你没事吧？”克里斯汀娜的手又在安德鲁的眼前晃了晃。
安德鲁连忙答道：“没，没什么。”
“可你看上去脸色很差。”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已。”
“想起了什么？我能帮得上忙吗？”
“你帮不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安德鲁勉强笑了笑，那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克里斯汀娜依旧一脸懵懂地望着他。
如果真是白骨圣光教廷的话……接这个任务，安德鲁就等于自己往枪口上撞了。一旦被认出来，跑都没法跑。那些巫妖乌央乌央的一大片压过来，别说一个血精灵了，就是一头龙都跑不掉……
“杜鲁先生，你真的没事吧？”克里斯汀娜又问。
“我……我，没事。”安德鲁强撑着露出微笑。
克里斯汀娜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看你的状态好像很糟糕的样子，要不……我们还是别接这个任务了吧？”
“不接？”安德鲁愣了一下。
“是呀，我们退掉吧。五千金币虽然很多，但我们努力一点，很快又可以赚回来的。”
“你真这么觉得吗？”
“当然。”
顿时，安德鲁松了口气。
理智告诉安德鲁，这个任务是千万不能接的。甚至应该躲得远远的，不要跟这个任务发生任何关系。
“抱歉，我发誓，我们一定会很快赚回押金同等数额的金币的。甚至更多。”带了克里斯汀娜，安德鲁就想往回走。
然而，他们一回头，却猛地看到几个人影！
“谁！”安德鲁吓得一下喊了出来，连忙握紧了自己的魔杖，拽着克里斯汀娜躲到了一旁的树干后。
克里斯汀娜都呆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对面也尖叫了起来：“出来！不要躲！”
安德鲁愣了一下，因为他似乎认出了这个声音。
风轻轻地吹走了乌云，蓝色的月光挥洒而下。
待到看清彼此，双方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出现在安德鲁面前的，是露出半个脑袋的白色秃鹫佣兵团五人组。是的，就是那五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来到了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的身后。大概因为想得太入神了吧，安德鲁竟然没发现。
看情形，他们也被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吓得不轻。精灵射手的箭都已经搭在弓上了。
抹了把额头的汗，凯文从树后走了出来，艰难地笑了笑：“真巧，你们也提早来了？”
正当安德鲁还在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能不丢面子的时候，克里斯汀娜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是的，我们早就到了。而且我们已经决定推掉任务了。”
“推掉任务？这真是太好了。”凯文愣了一下，连忙改口道：“哦不，我是说，你们为什么要推掉任务？”
“因为杜鲁先生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克里斯汀娜无奈地说道。
“呵。”一旁的矮人巨锤汉森一下笑了出来：“这可能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他们退出了，马上要出发，那是不是意味着五千金币的特别奖金肯定是我们的了？毕竟肯定不够时间再找另一个佣兵团替换他们。”精灵法师布莱恩问。
“对，就是这个意思。哈哈哈哈！我都还没想到这一点呢！”矮人一下笑得更欢了。
紧接着精灵射手卡洛儿，盗贼蒂娜也一个个地都笑了。
就连凯文也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嘴角猛地往上翘：“那实在是太可惜了，赏金这么高的任务非常难得。做完这次任务，我们就可以升级成六级佣兵团了。”
旁边的矮人还笑嘻嘻地挑衅道：“克里斯汀娜，你果然一点都没变呀。这位精灵法师先生身体一不舒服，你就没办法完成任务了？我都有点怀疑到底他是龙还是你是龙了。”
“谁知道呢？”盗贼摊了摊手，笑着说道：“也许团长生病都不一定会退出，但团员生病……只能退出了。毕竟已经没有人做事了。呵呵呵呵。克里斯汀娜，真的，下次如果你能再遇到杜鲁先生这种一个人把所有事情都做完的团员，请介绍给我。我也想成立一个佣兵团尝尝当团长的滋味。”
一阵嘲讽，克里斯汀娜都面红耳赤了，那头越来越低。
一旁扶着树干的安德鲁忽然愣住了，微微睁大了眼睛，想到了什么。
侧过脸，克里斯汀娜朝着安德鲁望了过去，小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哄笑声还没停呢，安德鲁已经一把拽住克里斯汀娜往宅子的方向走。
“你们要去哪？”凯文连忙问道。
“去完成任务，我们改变主意了。我生病而已，我们的团长可以一个人把任务完成。不只五千金币没有你们的份，两千金币也跟你们没关系。还是明天一早去冒险者公会把自己的押金领回去吧。”
说着，安德鲁已经拉着克里斯汀娜扬长而出，留下一脸错愕的五人。
“他说两千金币跟我们没关系是什么意思？”精灵法师小声问道。
……
“你们要独自完成任务？”头发花白，身材魁梧，留着小胡子，穿着黑色便装的“帕伯先生”一脸的疑惑。
壁炉里的火滋滋地燃烧着。
简单的客厅里，“帕伯先生”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帕伯夫人”则带着孩子坐在客厅的另一端。四周站着他们的护卫们。
至于两支佣兵团，则分别坐在“帕伯先生”的左右两边。
“是的。”安德鲁轻声答道：“这个任务我们血精灵与龙佣兵团就能完成，完全不需要再加一个佣兵团。您没必要浪费两千个金币。”
“帕伯先生。”凯文连忙开口说道：“刚刚这位杜鲁先生才跟我们说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如果您答应他的请求的话……那就不是血精灵与龙佣兵团能完成这个任务了。而是他们的团长克里斯汀娜小姐能单独完成这个任务。”
“克里斯汀娜小姐？”“帕伯先生”的目光落到了克里斯汀娜身上，上下打量着，轻声说道：“他们告诉我你是一头绿龙。老实说，我不太相信那点金币可以请得动一头龙，但冒险者大厅确实是这么告诉我的。是这样吗？”
克里斯汀娜点了点头。
“帕伯先生”和“帕伯夫人”的表情似乎有些震惊。
安德鲁嘴角微微上扬。
凯文一下有些急了，连忙说道：“帕伯先生，虽然她是一头龙，但您恐怕不知道她过往执行任务的历史吧？我可以向您保证，相当糟糕。只要您现在派人到城里找几个佣兵问一问，就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请您谨慎考虑。并不是龙就有用，关键要完成任务，对吗？”
被这么一说，“帕伯先生”顿时有些糊涂了，目光在克里斯汀娜和凯文身上不断来回着。
“我……我不太明白，你是说，冒险者大厅派了一支劣迹斑斑的佣兵团来接我的任务？”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具体呢？能告诉我是哪方面的问题吗？”
“她没有任何的契约精神，经常中途变卦，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搞不清自己的雇主是谁。就像个孩子一样，为所欲为。”
“帕伯先生”连忙又看了克里斯汀娜一眼：“可……她看上去并不像是你说的那样。”
“只是看上去而已。就像欺骗一样，一个谎言能骗得了人，总有它看上去可信的地方不是吗？”
“就是这样的，先生。”盗贼蒂娜插嘴道：“我们都曾经是她的团员，对她特别了解。凡是知道她过往的人，没有任何人会雇佣她。”
克里斯汀娜微微低着头，静静地坐着，脸已经红了。
安德鲁伸手摸了摸下巴，静静地听着，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这……”“帕伯先生”看上去已经有点慌了。
“先生，我可以以精灵的荣耀向您保证，这是一个再糟糕不过的佣兵了。”
“先生，我也可以以战神的名义起誓。”
“先生，如果我是你，我宁愿自己走到瓦莱西亚去我也不会考虑雇佣她。哪怕一毛钱不用，我也不要。”
白色秃鹫佣兵团的团员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那阵仗，大概是个人都会相信吧。特别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可以找人到城里问问，随便都问得到。这就更具杀伤力了。
一时间，“帕伯先生”已经开始犹豫着要不要解除与血精灵佣兵团之间的协议了。
凯文一脸挑衅地盯着安德鲁看，他的那些团员们更是一个个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克里斯汀娜的脸都红到耳根了。
安德鲁则依旧一副面无表情，无所谓的样子。
好一会，直到白色秃鹫佣兵团的团员们都说够了，“帕伯先生”也终于忍不住召来自己的手下，准备嘱托人去城里询问了，安德鲁才开口说道：“先生，听听我的建议如何？”
一下子，“帕伯先生”愣住了：“你……说。”
安德鲁轻声问道：“您的目的是去瓦莱西亚对吗？”
“是的。”
“您准备用一个月的时间抵达那里对吗？”
“是的，我们的行李有点多。”
“我们可能遭遇的对手……有点强对吗？甚至可能强到一头绿龙都对付不了的地步。”
“这个……”犹豫了一下，“帕伯先生”答道：“无可奉告。”
“好吧，你不说，我不问。”安德鲁无奈地摊了摊手，然后说道：“我给您一个建议，今晚就抵达瓦莱西亚。无论对手强弱，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了。三百公里的路程对一头龙来说不算什么。行李对一头龙来说也不算什么。实在不行，还可以分多次。这是最快，最便捷最没有风险的办法了。您考虑一下。”
安静，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这话一说完，在场的人都惊呆了。特别是凯文，两只眼睛都快掉下来了。就连克里斯汀娜也是一脸的错愕。
安德鲁用手摸了摸鼻子，瞧着凯文悠悠地接着说道：“刚刚你们说只剩下我们团长一个人的时候能不能完成任务，忽然提醒我了。为什么不能呢？护送任务一定要慢慢走过去吗？为什么不能飞过去呢？老老实实回去拿回自己的押金吧，这个任务不适合你们。”
13章：诡异的任务（4）
对于安德鲁的建议，“帕伯先生”明显心动了，一双眼睛都在发光。“帕伯夫人”也一下愣住了。
“不！这绝不是个好建议！”凯文连忙站了起来，高声说道：“先生，您要考虑到这头龙是有前科的！一头有前科的龙，什么事都能搞砸！您要相信我！他们的任何建议都不可靠！分几次运送万一她把您贵重的行李都偷走了呢？”
克里斯汀娜呆呆地听着。
“先生，请相信我。”安德鲁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我们的团长想干点什么，这里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她。”
“你！你这是在威胁！”凯文都已经有些失态了。
“不，我什么都没说，如果有，也是客观事实。”安德鲁微笑着答道。
说着，他又转向了“帕伯先生”：“先生，我觉得您可以试一试，让你们的几位贴身护卫先走一趟，看看安不安全。这很容易。三百公里，我们只需要两个小时就可以来回。现在是冬天，可能天都还没亮呢，您就可以得到一个结果。”
凯文，以及白色秃鹫佣兵团的佣兵们都呆住了，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说什么好。
深思熟虑之后，“帕伯先生”轻声说道：“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好的建议了。如果成功，我甚至愿意再给你们加两千金币作为答谢，毕竟你们想出了我想不到的解决办法，既安全，又快捷。”
“很乐意为您效劳，先生。”安德鲁恭敬地点了点头。
那对面，白色秃鹫佣兵团的佣兵们嘴角都开始抽搐了。那额外加的两千金币原本该是谁的？他们想必都已经想到了。
很快，众人来到宅子的院子里。克里斯汀娜当着所有人的面化成了绿龙，引得雇主一家惊叹不已。“帕伯先生”的小儿子甚至差点被吓哭了。
克里斯汀娜缓缓地把头垂了下来。
“你们两个！上去！”“帕伯先生”指着自己的两个侍卫呼喊道。
那两个侍卫唯唯诺诺地，都不敢向前。拖拖拉拉地好一会，直到克里斯汀娜主动把脑袋放到他们面前，两个侍卫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伸手摸了摸龙鳞，侍卫们发现克里斯汀娜没有反应，一下都笑了起来，从原本的恐惧，变成了兴奋不已。
“天哪，我们要乘坐一头龙去瓦莱西亚！我简直不敢想象！之前我甚至连龙都没见过！”
“谢天谢地！我们总算不用怕那些巫妖的追杀了！”
听到“巫妖”，安德鲁的表情顿时僵住了，目光开始闪烁了起来。
“我直接带他们过去就可以了吗？”克里斯汀娜的声音在安德鲁的脑海中响起了。
抬头望了一眼克里斯汀娜，安德鲁点了点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对，你带他们到瓦莱西亚，放在城外就行。留下一个人，然后把另一个人带回来告诉我们的帕伯先生究竟安不安全。”
“好的。”
为了安全起见，两个侍卫是被捆在克里斯汀娜身上的。高空有强风，骑龙这种事，自己实力不济，普通人会直接被风给吹下去的。就连安德鲁每次坐到龙背上的时候，都需要给自己加持风系魔法才行。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一声龙吟，克里斯汀娜带着两个侍卫腾空而起。
如同一阵狂风吹过一般，转眼之间，克里斯汀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天边。
侧过脸，“帕伯先生”对安德鲁说道：“虽然还没确认成功，但我必须要感谢你们。是你们带给了我希望。如果没有这个办法，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带着东西一路抵达瓦莱西亚，毕竟，实在太远了。”
安德鲁勉强地笑了笑，答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接下来，就是枯燥乏味的等待过程了。
当然，可能也并不怎么枯燥乏味。
“帕伯先生”一家焦急地等待着，时不时地就会过来问安德鲁点什么，大多都是一些无由来的担忧。大概是一路上被吓怕了吧。
白色秃鹫佣兵团就更焦虑了，他们甚至还吵了起来。
“刚刚究竟是谁说‘只剩下团长一个人就无法完成任务’的？他们本来都要走了，还硬生生给留下了！天哪！就不能少说点话吗？你不知道所有故事里的反派都是因为话多而死的吗？”
“我怎么知道他会想到直接飞这一招，以前我们也做过护送任务，从来没用过这一招。这不能怪我。”
“那应该怪谁？到手的两千金币直接飞了。我们应该怪谁呢？”
“也许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这个任务。”
“不，蒂娜，应该接，只是不应该多嘴。”
争论的话语远远传来，安德鲁静静地听着，忍不住哼笑了出来。
就没有人注意到刚刚那个护卫说的“巫妖”吗？大陆上的巫妖能来自哪里，现在稍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居然还在乎两千个金币？
难道命比不上两千个金币？
安德鲁都已经感受到寒意了，虽然这本来就是冬天，但那种透入骨髓的寒意……你懂的。现在他已经完全没心情管克里斯汀娜究竟会不会搞出什么事来。
如果不是还有那么一点点侥幸心理，他甚至已经直接撒丫子跑了。
就这么一直等一直等，等了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克里斯汀娜终于回来了。巨大的肉翼在空中扑腾着，掀起狂风。在众人的注视下，她落到了安德鲁面前，用嘴把捆着绳子的侍卫从背上衔了下来。
那侍卫连站都站不稳了，整个趴在地上，猛地呕吐了起来。
四周人都看呆了。凯文迅速冲上前，一把搀住侍卫，脸上尽是难掩的笑。连忙问道：“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太，太……”缓了口气，那侍卫激动地说道：“太爽了，呵呵呵呵，我这辈子第一次飞天，真的。而且一口气飞了两次。说出去应该也不会有人相信吧？我骑了一头龙。哈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来，“帕伯先生”一家激动了，白色秃鹫佣兵团消沉了。安德鲁……嗯，安德鲁压根就无感。
“这么说，这个办法可行了？”
“是的，先生。我向您保证可行，我亲眼见到瓦莱西亚了。虽然第一次飞会特别不舒服，但我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
“帕伯先生”激动地喊道：“所有人都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抵达瓦莱西亚！”
在场的侍卫们都欢呼了起来。
与之相对的，则是白色秃鹫佣兵团低沉到了极点的士气。
“我们走吧，已经没什么好等的了。”盗贼蒂娜无奈叹了口气。
其他的佣兵们一个个沮丧到了极点。
“先等一下，我还得去拿说明文书。不然我们可能拿不回押金。”说着，凯文已经无奈走到了“帕伯先生”面前：“先生，既然您决定不雇佣我们，那么请给我们一份有您签名的说明文书，我们需要告知冒险者大厅您的决定。”
“哦……好！”应和了一声，正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帕伯先生”回过头去，顿了顿，又侧过脸来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雇佣你们了？”
凯文愣住了，白色秃鹫佣兵团的成员们一下都愣住了。不远处的安德鲁也愣住了。
“难道不是吗？”凯文一脸茫然地问道：“您不是说要把我们两千金币的赏金给他们吗？”
“不，并没有。我是说给他们加两千金币。而不是扣除你们的两千金币给他们。”“帕伯先生”解释道：“你们的，依旧是你们的。我还是要雇佣你们。”
蓝色的月光静静地挥洒着，佣兵们呆愣地看着自己的雇主。
稍稍沉默了片刻，“帕伯先生”认真地解释道：“你们，扮成我的样子，然后按照原本的计划出发，往另一个方向。到……随便其他什么地方去。总之不能是瓦莱西亚。要差不多的距离，抵达之后，你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过程之中如果遭受了袭击，你们不需要抵抗，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你们只是正常的旅人。”
“那我们要跟谁确认任务完成呢？”
“哈巴斯！”“帕伯先生”高喊了一声。
一名侍卫当即来到了他的面前。
“哈巴斯，你跟他们一起，由你负责安排，也由你负责确认任务完成。可以往车上装一些石头，走过一个地方之后忽然撤除伪装，到另一个地方重新伪装起来。你懂我的意思吧？要留下线索，但又要足够混乱！”
“我懂的！先生！”
听到这个新的任务，白色秃鹫佣兵团的成员们一个个都兴奋了起来。
本来已经飞走的两千金币又回来了，难道不欢喜吗？
“不！先生！”安德鲁连忙走了过来，说道：“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他们知道您的去向，万一他们被对方严刑拷打，透露出来了呢？”
“杜鲁先生，你觉得我们的团员会经受不住拷问吗？”凯文质问道。
“这谁知道呢？无论如何，这会是一个风险，不如就地解散。”
“没关系的。”“帕伯先生”耐心地解释道：“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今天我们就可以抵达瓦莱西亚。抵达瓦莱西亚之后，我们并不会就呆在瓦莱西亚。我们还要去其他地方。对方追踪的速度并不算快，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完全不需要担心，我有许多办法。当然，我还是必须赞赏你提出的办法，解决了我们不少麻烦。”
安德鲁都呆住了。
……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虽然“帕伯先生”一家的行李确实多得吓人，但龙的负载能力也是惊人的。前后，克里斯汀娜一共飞了四趟瓦莱西亚，将“帕伯先生”一家，他们的侍卫，以及所有的财物全部送到了瓦莱西亚。
留在林洛佩斯的只剩下其中的几个侍卫和他们的马，以及一些闲置的马车了。当然，留下的这些，他们的任务还没结束。
从凌晨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多，血精灵与龙佣兵团拿到雇主给予冒险者大厅的，作为凭据的感谢信。白色秃鹫佣兵团的任务则才刚刚开始，他们还需要经历一段漫长的，为期一个月的旅程。
离别的时候，白色秃鹫佣兵团的团员们一个个都看着安德鲁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凯文伸出一只手，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对安德鲁说道：“杜鲁先生，我们一个月之后见。”
安德鲁面无表情地伸出了一只手跟他握了握，什么都没说。
如果按照正常，以安德鲁的性格，肯定是要说两句嘲讽的话的。例如：“应该是两个月，毕竟你们还要走回来”之类的。至少应该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然而，他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如果这帮家伙不小心被巫妖抓住了……会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呢？
应该不会吧？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名，就算供出来，巫妖们也不可能反应过来是自己的。
毕竟他们的目标是这位“帕伯先生”，应该会忽略自己才对。
安德鲁忐忑，又心存侥幸地想着。
完成任务之后，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趁冒险者大厅还没关门赶了回去。
见到感谢信，汉娜都惊得合不拢嘴了：“你们已经完成任务了？”
“是的。”
“不是说要为期一个月的吗？”
“不用一个月了，克里斯汀娜已经把他们送到瓦莱西亚了。”
“已经送到了？”
“是的。直接飞过去。”
缓了好一会，汉娜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个惊喜，我们的老板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这意味着类似的任务，只要有克里斯汀娜小姐在，我们可以大量地接。”
“嗯！”克里斯汀娜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的兴奋。
安德鲁则依旧是一副“要死了”的表情，忧虑重重。
“白色秃鹫佣兵团呢？”
“他们还有其他任务，需要一个月之后才会回来。”
“好吧。”
完成了交接，血精灵与龙佣兵团领回了属于自己的五千金币押金，还有另外的七千金币赏金。当然，还有“帕伯先生”额外给的两千金币。一下子，他们所拥有的金币变成了一万四千。
克里斯汀娜都高兴得躺在金币上打滚了。
“汉娜刚刚说只要有我在，就可以大量地接这种任务！”
“是的，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我忽然感觉自己变得有用了！”
“你本来就很有用，而且无可取代。只是之前他们没有发现而已，这不是你的错。”
克里斯汀娜捧着金币欢呼了起来。抛向半空的金币“叮叮当当”地落下，洒了一地。
站在旁边的安德鲁既欣慰，又忧虑。
虽然作为一头龙来说，克里斯汀娜依旧很穷，但毫无疑问地，这已经是她有史以来最富有的时刻了。关键是，这个记录每天都在刷新，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止她拥有更多钱了。
看上去一切是如此地美好，不是吗？
……
此时此刻，沉浸在幸福美好之中的他们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南方，有一只叫布鲁图的巫妖正在为用铠甲武装自己的亲卫队而发愁。他，急需一个愿意提供免费铠甲的供应商，或者钱，并且不介意抢劫一头龙。
14章：风光与隐忧
银月2年1月。
虽然林洛佩斯的冰雪还远没有到融化的时候，但天气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回暖了。
正如克里斯汀娜的生活一样。
自从遇见安德鲁之后，她感觉自己的生活一下就变了。不仅仅变得顺利了，甚至连以前闯下的祸，安德鲁都能一一帮她解决。原本看上去遥不可及的梦想，似乎已经近在咫尺。
克里斯汀娜的眼中也充满了光。特别是看着安德鲁的时候。
当然，安德鲁就比较忧虑了，忧心忡忡。而且可以断定他在白色秃鹫佣兵团回来之前，这整一个月都会忧心忡忡。
于是，出入冒险者公会的人们就经常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一个郁郁寡欢、不苟言笑的血精灵和一个每天笑得像个傻子的龙女走在一起。
“杜鲁先生，你怎么啦？”
“我没什么事。”
“可我看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几乎都不笑。”
“我真的没什么事。”说着，安德鲁却又是叹了口气，扶着额头，一脸的茫然。
旁边的克里斯汀娜眨巴着眼睛静静地望着。
好一会，当安德鲁侧过脸的时候，发现克里斯汀娜还在看着自己，只能说道：“我真的，真的，真的没什么事情。不可能有人每天都笑的，不是吗？”
“可我就是每天都笑。”克里斯汀娜委屈地答道。
“好吧，你是个例外。”安德鲁都无奈了。
由于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重量级的任务，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直接被冒险者公会晋级为六级佣兵团了。这是成立时间仅仅一个月的佣兵团。这在正常时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因此，血精灵与龙佣兵团成为了整个冒险者公会最当红的佣兵团。
四级佣兵团晋升五级佣兵团，只需要到冒险者服务中心按照流程办理手续，并按照规定交出相应完成任务的证据就可以了。
相比之下，五级佣兵团晋升六级佣兵团，则要隆重得多。冒险者公会会特意为晋升的佣兵团举行仪式，整个林洛佩斯六级以上的佣兵团也都会派人参加，八个冒险者大厅也会派人参加。
负责致辞的冒险者公会会长曼尼先生，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人类佣兵。据说已经退役十几年了，现在专注于冒险者公会的运营。同时，他也是本地领主莫雷尔公爵的军事顾问。
“这是一个迟到的勋章。我们的克里斯汀娜小姐，几乎林洛佩斯的每一位佣兵都认识她。她完成了不少让我们惊叹的任务，当然，她搞砸的任务可能更多。”
台下出席的人都笑了起来。
干咳了两声，冒险者公会会长曼尼先生接着说道：“我们一直在思考着，怎么正确地运用她的能力，也曾放弃过。直到我们杜鲁先生的出现。”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了坐在前排的安德鲁身上。
“他们是完成了什么任务这么快晋升六级的？”
“不知道，似乎是一次绝密任务。听说原本是预计时长一个月的任务，但他们一个晚上就完成了。最终奖金高达九千金币。”
“天哪，九千金币……我们一个七级佣兵团去年一年的利润都没有这么多，他们一个晚上就赚到了？”
“关键他们实际上只有两个人，这才是最可怕的。开销远低于其他任何一个佣兵团。”
台下的人小声议论着。
站在台上的曼尼先生接着说道：“可以这么说，在我眼中，杜鲁先生的出现，不亚于克里斯汀娜小姐的出现。尽管他的出现，悄无声息地，不像克里斯汀娜小姐那么耀眼。克里斯汀娜小姐曾经跟我说过，她有无数次担心杜鲁先生会弃她而去，就好像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一样。我们都希望获得克里斯汀娜小姐这样强大的队友，可我们每一个人又都不愿意去承担风险，跟她一起成长。唯独我们的杜鲁先生，他跟所有人都不同。他愿意对克里斯汀娜小姐不离不弃。当然，时间可能不是特别长，只有一个多月时间。”
台下的人又笑了起来。
“不过，这不是更加证明杜鲁先生的天赋吗？更加证明，他是最适合克里斯汀娜小姐的搭档。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一共完成了……”低头看了自己的稿子一眼，曼尼先生读出了上面的数字：“一百一十三个任务。”
一下子，台下观礼的佣兵们哗然了。
“是的，一百一十三个任务。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里面还包括一个s级任务，三个a级任务，和三十五个b级任务。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完成的。可能精灵和龙都不需要睡觉吧。”
台下的佣兵们又笑了，看着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的眼神都开始放光了。
“看看他们，再看看你们这些懒虫。如果你们一天能完成一个任务，我就已经偷笑了，更别提一天三个。有时候你们喝了酒可能一天一夜就睡过去了，什么都没做。”有团长已经在下面小声训斥下属了。
“他们只有两个人，这太让人惊讶了。”曼尼先生无奈摊了摊手：“你们可能会奇怪为什么，我们规定注册佣兵团必须要有五名团员，可他们只有两名。事实上他们确实有五名团员，只不过剩下的三名是杜鲁先生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
台下的佣兵们又笑了。
“是的，就是这样。杜鲁先生用他的魅力迷倒了我们的职员，让我们的职员帮他作弊了。不过，我们并不打算处罚他们。因为，他们用事实向我们证明了，两个人的佣兵团，一样可以非常了不起。我们决定废除成立佣兵团必须五个人的规定，改为两个人。毕竟，冒险者公会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了约束佣兵，而是为了服务佣兵。也许哪天冒出一个人就能干完所有事情晋升六级的佣兵团，我们还会把成立标准改成一个人。谁知道呢？你们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一下子，台下的佣兵们笑得更欢了。
“曼尼先生是个幽默的老人。”安德鲁小声对克里斯汀娜说道。
“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就是他特批，同意我跟小安迪、小林恩、小杰夫、小亨利成立佣兵团的。理由是林洛佩斯冒险者公会没有种族歧视，包括老鼠也不歧视。当然，你才是对我最好的。”克里斯汀娜望着安德鲁痴痴地笑着。
安德鲁轻轻挑了挑眉回过头去。
“现在，请我们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的团长，克里斯汀娜小姐上台领取属于她的，六级佣兵团勋章。”
全场的人都鼓起了掌。身为合作对象的比安六世也在其中。
在佣兵们火热的目光中，克里斯汀娜踏上了台，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接受了专属于六级佣兵团的勋章。
克里斯汀娜激动得眼泪哗哗哗地流。
这是她努力了六年，却始终没能达成的目标。甚至一度以为永远也无法完成了。
站在台上，她哽咽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台下的安德鲁看。
“也许我们的克里斯汀娜小姐希望安德鲁先生能跟她站在一起。”曼尼先生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佣兵们又是响起了掌声。
无奈，安德鲁只好起身走上台。
“谢谢，谢谢大家的掌声。谢谢大家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参加这一次的仪式，见证血精灵与龙佣兵团这一重要的时刻。今后，我们血精灵与龙佣兵团将与在座的各位一起生活在这片天空下，一起守护这座美丽的城市。我们会有很多的合作机会，祝我们合作愉快。”
台下的掌声更加热烈了。
得体的发言，最终为仪式划上了句号。
仪式之后，好几个佣兵团的团长来到安德鲁面前希望互相认识，安德鲁则将呆得像鸭子一样的克里斯汀娜推到了前面：“这才是我们的团长，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的一切事务，都归她决定。”
于是，场面有些尴尬了。团长们只能硬着头皮向先前避之不及的克里斯汀娜重新介绍自己，并且表达期望合作的想法。
毕竟，有很多任务是需要多人才有可能完成的。血精灵与龙佣兵团只有两个人，这意味着不小的合作机会。佣兵嘛，都是为了钱，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为了自己的面子，比安六世也十分乐意将仪式搞得风风光光的。消息甚至都上了本地小报的头条，把克里斯汀娜和安德鲁吹成了传奇人物。当然，在安德鲁的强烈反对下，并没有放画像。
闹腾了整整一天，鲜花、掌声，事情才算过去。
老实说，事情有点出乎安德鲁意料了。虽然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把佣兵团发展壮大，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甚至当他想出特殊的，完成那个护送任务的办法的时候，都没想到以三十分之一的时间完成一个s级任务，会加分这么多，直接把佣兵团推上六级。
这算是好事吗？
说实在的，安德鲁有点担忧。那是写在脸上的担忧。
晚上，克里斯汀娜做了丰盛的晚餐，第一次跟安德鲁坐在餐桌前一起吃饭。或者说，克里斯汀娜第一次陪安德鲁吃晚餐。烛光晚餐。不过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只是静静地低头，吃着东西，安静得一句话都没有。
克里斯汀娜时刻留意着安德鲁的动静，然而安德鲁却只是沉默着，一直在想着什么。
就这么一直吃，直到快吃完了，安德鲁才忽然抬起头来：“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克里斯汀娜一下抬起头，微笑着。那反应速度都把安德鲁吓到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我……我在想，为什么我们不换一个城市呢？”
“换一个城市？”
“是的，这里太小了。没有很大的发挥空间。才一个多月，我们已经是六级佣兵团。接下来是七级，然后就没有了。并不是我们做不了更大的任务，而是根本没有更大的任务。你懂我的意思吗？”
克里斯汀娜呆呆地望着安德鲁。
安德鲁自顾自地说道：“如果到更大的城市去，我们将有机会成为八级，甚至九级佣兵团。你觉得呢？”
“可是……”克里斯汀娜小声说道：“去哪里呢？伦巴克最大的冒险者公会就在林洛佩斯。”
“最大的？”安德鲁愣了一下。
“嗯。”克里斯汀娜点了点头：“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伦巴克最大的冒险者公会就是林洛佩斯冒险者公会。”
一下子，安德鲁摸着下巴沉默了。
“你……是想回去了吗？”克里斯汀娜小声问道：“你之前说帮我，现在已经是六级佣兵团了，所以你要走了吗？”
安德鲁呆呆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克里斯汀娜，好一会才轻声说道：“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先吃饭吧。”
低下头，安德鲁继续细细地切着自己的牛肉，又抬头看了克里斯汀娜一眼，发现克里斯汀娜一直在盯着自己：“怎么啦？你不多吃一点吗？”
“其实……我吃多少对我来说都只是‘一点’。”克里斯汀娜小声问道：“你忘了我是龙了吗？”
“好吧。”安德鲁尴尬地笑了笑，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
午夜，安德鲁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难眠。
“也许我应该立即离开这里。那是一帮巫妖，巫妖呀，他们甚至能召唤幽灵询问他们想知道的。即使什么都不做都有可能被发现，何况现在整个林洛佩斯都认识我了呢？这是一个巨大的失误，我就不应该上台。”
“只要稍微注意一点，他们很容易就能发现我。而一旦被发现，我就完了，跑都没地方跑。也不可能跑得掉。”
凌晨时分，安德鲁悄悄起床，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带上抽屉里作为零花的一百多个金币，悄悄打开了门。
结果，他一眼就看到克里斯汀娜就抱着被子睡在他房门口……
关上房门，他默默地带着行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上，沉默着。
“这真的是一头龙吗？这么没警觉性的龙……既然担心，居然还睡觉？还睡着了？龙有这么贪睡吗？万一我就这么跑了怎么办？”
“她还能继续维持血精灵与龙佣兵团吗？”
无奈。
好一会，安德鲁将行李放回了原处，走出房门，把克里斯汀娜抱起来，送回她自己的房间。
克里斯汀娜猛地惊醒了，睁大了眼睛望着安德鲁。
安德鲁轻声说道：“好好睡觉，我没有要走。说了不会抛下你的。”
克里斯汀娜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带着甜甜的笑意。
“就冒一次险吧，就这一次。”小声嘟囔着，安德鲁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15章：风光与隐忧（2）
第二天，安德鲁如同往常一样早起。推开房门的时候，他看到克里斯汀娜就趴在炉灶边上，脸上还沾着碳灰呢，灰头土脸的。
“你……你再稍等一下。我在试试不用龙形能不能生火。好像有点难。”
安德鲁无奈地叹了口气，笑了笑：“不用着急，慢慢来吧。今天早上不去冒险者公会，我有点其他事情。”
“那……我一个人去吗？或者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办事。”
“真的吗？”克里斯汀娜一阵喜出望外，那表情，看得安德鲁都有些错愕了。
有时候，安德鲁其实是挺同情克里斯汀娜的。在遇到自己之前，这头浑浑噩噩的龙，究竟遭了多少罪呢？如果自己离开了，她大概又会回复原本的生活吧。
有时候，安德鲁又很羡慕克里斯汀娜。她总能因为一些不起眼的事情而开心，因为一些不起眼的事情而欢喜。所有的悲欢，都写在脸上。就好像一个透明的人儿一样，那么地直率，那么地自由。
是的，自由。应该用自由来形容。虽然自己看上去比她自由，好像什么事情自己都能独立解决一样。但其实并不是。她的心是自由的。与她相比，安德鲁的心中藏着太多事情了，有着沉重的负担，以至于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仔细思考。
她是在原野上奔跑的人，虽然不知道会走向何方，每一步都踩在土地上。
安德鲁则是走在独木桥上的人。踏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这种压力，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为什么不使用魔法呢？龙应该也会火系魔法吧。”安德鲁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物一边伸长了脖子问道。
“我控制不太好，怕把房子炸了。”克里斯汀娜小声答道。
“额……你几岁？我是说年龄，我还从来没问过你。”
低下头，克里斯汀娜小声答道：“二十三……”
才二十三岁的龙？而且已经在这里呆了六年了……也就是说，她十七岁就到这里来了？
安德鲁都愣住了，不由得多看了克里斯汀娜一眼。
永生生物，每一种的成年周期都不一样。
例如血族，正常来说是一百六十岁成年。在成年之前的零至一百六十岁，他们的外貌大概跟人类零到十六岁差不多。也就是成长周期扩张了十倍。
例如巫妖，从巫妖外貌是没法判断的，毕竟他们掌握了改变自己外形的魔法。但正常来说，要一千岁的巫妖才算成年，才有足够强大的魔力积累。
至于龙……安德鲁第一次看到年幼的龙，并不太清楚。不过，如果没记错的话，龙族正式脱离父母独立，应该要一百岁才对吧？虽然龙族成长很快，超过二十岁基本上体格就算成年了，看上去已经和成年龙差别不会很大。但正式的成年，应该是一百岁。龙族有一个成年礼，就是专门为满一百岁的龙设置的。超过一百岁的龙族才会拥有完全的独立战斗和生活的能力，才是大陆各种故事中传闻的，几乎无所不能的巨龙。
二十岁以下的龙，那基本就是龙宝宝了……
“离家出走的龙吗？”安德鲁默默地想着。当然，并没有问出口。
折腾了好一会，克里斯汀娜还是没点着火，安德鲁只好亲自动手帮忙了。然而，他也点不着，毕竟从来没点过。最终只能直接丢个火球术了事。
吃完饭，他们就一起出了门。
“去哪里呢？”克里斯汀娜兴奋地问道。
安德鲁随口答道：“去买些东西，我们总赚钱，也要花钱不是吗？”
“要花钱？”克里斯汀娜都惊了。
“不然我们赚钱是为了什么呢？”
克里斯汀娜呆呆地望着安德鲁。
“好吧，也许龙族赚钱单纯就是为了赚钱。”安德鲁无奈叹了口气：“花我的那一份吧。今天所有的开销，都算我请客。你可以尽情地买。”
“好的！”克里斯汀娜又是歪着脑袋甜甜地笑了。
……
相比于南方，凯尔特斯大陆的北方要相对贫穷许多。这一点，林洛佩斯也不例外。主要是土地的产出问题。
不过，这里却又诡异地拥有着繁荣的商业。如果硬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佣兵多吧。过着刀口舔血生活的佣兵们，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所以，都不会吝啬于花钱。关键，他们还有大量的偶然性收入。于是，推动了林洛佩斯这座小城商业的繁荣。而商业的繁荣，又造就了许多纠纷，反过来，又滋润了佣兵行业。
放眼望去，林洛佩斯的商业街上，一排排的商店里，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往来的基本都是佣兵。给每一间商店充当护卫的，也是佣兵。
“我想要那顶帽子！”克里斯汀娜高兴地喊道。
安德鲁看也不看，随口说道：“买。”
“这个布偶很可爱！”
“买。”
“这件衣服很好看，可是我担心没什么机会穿。毕竟不能穿着执行任务。”
“那就买了放在家里有空看看吧。”安德鲁随手写下一个地址递给店老板：“帮我送到这个地址。”
“抱歉，先生，我们没有送货服务。”
还没等老板说完呢，安德鲁已经随手丢下两枚金币，扬长而去了。
那老板呆愣地看着眼前的金币和远去的安德鲁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我是说……正常情况下不送。不过偶尔送一下也是可以的。那个谁，帮我去送货！”
戴上新买的帽子，抱着大个的布偶，克里斯汀娜高兴得在人群之中转圈圈。
“杜鲁先生不买一些东西吗？”
“我要买的东西在前面，还没到。先买你喜欢的。所有你喜欢的都可以买，如果你愿意，把一整间店买下来也行。我们有足够的钱。”
“好！”高兴应和了一声，克里斯汀娜想了想，眉头却又微微往下垂了，小声说道：“还是算了，我还是少买一点吧。毕竟要花钱。”
“傻姑娘。”安德鲁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里能花得了多少钱呢？五十个金币？一百个金币？龙的钱不是用来花的，但精灵的钱就是用来花的。而且是专门给你这样长得好看的姑娘花的。”
“嗯！”克里斯汀娜重重地点了点头，笑得更甜了。
一路上，他们每一间店都逛，克里斯汀娜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虽然算下来，也就五百个金币不到。五百个金币就能哄开心的龙，这个世界上应该也就只此一头了吧。
逛了好大一圈，安德鲁最终走进了一间魔法药品商店。乍一看，就好像一间杂货店一样。拥挤的空间，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例如五颜六色的矿石、不知道哪里挖来的各种草根、各种植物、奇怪的果实、种子、骨头，甚至羽毛、眼珠子……
好吧，说是杂货店都抬举它了。也许垃圾堆更适合它。
有一个货架专门放着各种装好的成品药水，正中还放着一个巨大的盆子，盆子里的液体还冒着气泡。下面是滋滋燃烧的炉火。
店主是一只戴着单片眼镜，趴在柜台上正打瞌睡的地精。安德鲁推门走了进去，他都好像没发现一样。
绕了一圈，安德鲁选择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装满了一篮子，然后放到地精的柜台上。
“一千个金币。”地精的眼睛都没睁开。
“这么贵？”
“当然贵了，这是魔法药品，而且我们是林洛佩斯唯一的魔法商店。你可以不买。”地精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安德鲁。
好吧，人类世界确实很难买到魔法用的材料。毕竟，人类几乎不施展魔法。如果不是林洛佩斯有大量的佣兵，佣兵里有不少精灵法师的话，也许这间店都不会存在。
深深吸了口气，安德鲁只能无奈说道：“我还需要一片鳞片，你有吗？”
“什么鳞片？”地精打着哈欠问道。
安德鲁随口说道：“龙鳞。”
这一说，地精忽然愣住了，目光稍稍斜向了安德鲁身后的克里斯汀娜：“先生，你应该找克里斯汀娜小姐。她肯定有你需要的龙鳞。而不是到我这个小店里来找。”
克里斯汀娜在身后呆愣地听着。
安德鲁轻声说道：“我不想拔她的龙鳞，你这里有吗？亚龙的就行。如果你有的话，这些东西我就都买下了。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你白送我都不要。”
地精稍稍犹豫了一下，回头翻了翻自己身后好像垃圾堆一样的物件，从里面翻出一个羊皮纸包着的，巴掌大的东西，拍在安德鲁面前。
“能用九头蛇鳞片替代吗？只卖一百个金币，非常便宜。”
“九头蛇鳞片一百个金币，你在开玩笑吗？”
“不开玩笑，就是这个价格。我可以向你保证，整个林洛佩斯找不出第二片。龙鳞除了这位克里斯汀娜小姐身上的，哪都找不到。”
无奈地看了地精一眼，安德鲁只能揭开包着九头蛇鳞片的羊皮纸，将鳞片放在手里细细地查看。
巴掌大的鳞片，上面有着好像珍珠贝一样的花纹，放在阳光下，有一种奇异的色泽。
“好的，我都要了。”
“谢谢惠顾，先生。你应该没带那么多钱吧？需要我派人跟你去取吗？”
“这样最好。这是地址，你可以今晚派人把东西送过来，顺便取钱。这是三百个金币的定金，九头蛇鳞我先带走了。”
“可以。”
离开魔法商店的时候，克里斯汀娜小声问道：“你需要龙鳞，为什么不跟我说？”
借着光线打量着手中的鳞片，安德鲁轻声说道：“龙的鳞片一旦脱落，需要至少五十年才能重新长出来。在那之前，伤口会成为龙的致命弱点。我可不希望我的搭档有什么致命的弱点。”
……
到了晚上，魔法商店终于派人把东西送过来了，顺便收走了钱。
安德鲁一个人坐在大客厅里细细地开始处理材料了。
绝大部分的魔法师，同时也会是一位药剂师。不过，一般制作的也就是些简单的药剂而已。真正的药剂，还是必须要药剂师来。除非这位魔法师是一只寿命没有极限的巫妖，或者是一位古老的血族，或者类似的永生物种。当然，还可以是在神木图书馆进修过的精灵法师——例如安德鲁就是。
一边煮，一边加着包括磨粉了的九头蛇鳞片在内的材料，一边朝着滚滚的汤药里面注入魔力，足足用了四个小时。凌晨时分，安德鲁才将原本的一锅汤药熬成粘稠状。
紧接着，他摊开一张幻影树的树皮，将熬成粘稠状的汤药都抹到上面。
拍了拍手，安德鲁满意地说道：“制作完成！”
“你这是要做什么呢？”克里斯汀娜伸长了脖子问。
“换脸。”
“换脸？”
“别眨眼！”捧着树皮，安德鲁深深吸了口气，念了咒文，在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才猛地将沾满粘稠状物体的树皮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一下子，那些粘稠状的物体滋滋地，开始冒烟了，甚至放射出好像爆炸似的点点亮光。
“杜鲁先生！你怎么啦！”克里斯汀娜都吓坏了。
“别！我没事！”安德鲁连忙制止她。
好一会，冒烟，爆炸似的亮光才停止。安德鲁将树皮撕了下来，然后用清水洗了脸。
“呼……搞定。”
克里斯汀娜都惊呆了，睁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另一张脸。一张怎么说呢……浓密、上翘，看上去很凶狠的眉毛，鹰钩鼻，尖下巴，凸出的颧骨……两只精灵的长耳朵也不见了，变成了两只类似人类的耳朵。
这毫无疑问，是一张小说里喽啰的脸，而且还是比较丑的那种。虽然非常有特色，可以让人过目不忘。
“为什么忽然要换脸呢？一点都不好看。”克里斯汀娜郁闷地说道：“我还是喜欢原本的杜鲁先生。”
“是的，我也喜欢原本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安德鲁同样十分郁闷：“这就是用九头蛇鳞片替代的后果了，有哪头九头蛇是好看的吗？没有，所以九头蛇鳞片做出来的脸，也不可能好看。”
想了想，大概觉得虽然即使不给克里斯汀娜任何理由也没关系，但最好还是给一个说得过去的骗一下比较好，安德鲁面带微笑地说道：“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包括公会会长的致辞，都认为是在我的帮助下你才取得成绩。我觉得有必要打破这种观念。明天开始，你告诉他们杜鲁去出远门了。我是你新招的团员。”
16章：风光与隐忧（3）
次日一早，任务大厅。
前来分派任务的汉娜踏进隔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伪装过后的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愣了一下，缓缓后退了一步，朝着左右两边的走廊望了一眼，然后才一脸诧异地走了进去：“早上好，克里斯汀娜小姐。杜鲁先生没有一起过来吗？”
“他……”克里斯汀娜微微张口想回答，然而，一说话就失声了，猛地开始咳嗽，一点底气都没有。
安德鲁只好连忙接过来，说道：“杜鲁先生有事需要出一趟远门，我们恐怕有一段时间没办法见到他了。”
“这位是……”
“康拉德。我是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的新团员。或者说，还在观察期的团员，所以还没有正式登记。”
“血精灵与龙佣兵团有新团员了？真是恭喜。”说着，汉娜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随手从自己的资料中抽出几张递了过去。却只给了克里斯汀娜。
安德鲁在一旁看着汉娜，摊了摊手。
“哦，抱歉。这里还有一份，原本是给杜鲁先生准备的。既然他没来，也可以给您。”说着，汉娜才又抽出几张资料递给安德鲁。
接过资料，安德鲁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几个任务都是比较紧急的，给的价格也不低。当然，肯定没办法跟上一个任务相提并论了。我个人建议你们可以从中挑选一两个。这是身为六级佣兵团的福利，你们可以挑选自己想要的任务。剩下的任务，才会交给签约的五级佣兵团。”
克里斯汀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安德鲁，然后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任务列表和介绍。一双眼睛眨巴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好一会，汉娜轻声问道：“怎么样，有什么结果吗？或者克里斯汀娜小姐对哪一个任务有兴趣，我可以着重介绍一下。”
克里斯汀娜随手指了一个任务：“这一个。”
“这一个……”
“等等。那个不行。”还没等汉娜把话说完，安德鲁已经把自己手中的任务表放到汉娜面前，指着另一个任务打断道：“我们听听这个任务。”
汉娜都有些蒙圈了，一双眼睛在克里斯汀娜和安德鲁身上不断来回。
……
“克里斯汀娜小姐，他真的是你们还在观察期的团员吗？”
克里斯汀娜犹豫着，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悄悄瞥了站在远处的安德鲁一眼。
安德鲁站得远远的，然而汉娜和克里斯汀娜的谈话内容他却听得一清二楚。当然，他还得假装自己没听见才行。毕竟人类没有这么好的听力。
“我觉得他有点过分了。如果是杜鲁先生的话，我倒觉得没什么，但他……我从没见过一个还在观察期的团员都可以对团长指手画脚的佣兵团。可能你的性格太好了，所以不介意，不过，作为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的任务顾问，我必须给予您忠告。对新团员不应该这么放任，否则这会降低我们对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的信任度的。”
克里斯汀娜依旧轻轻地点头。
“那么，我们选你之前指的那个任务？”
“不！”克里斯汀娜连忙说道：“我们就选他定的那个任务！”
汉娜一下愣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到最后，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就他选的那个任务。如果你坚持的话。”
汉娜走了，可以看得出来汉娜有些郁闷，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也许你不应该这么做……”克里斯汀娜小声对安德鲁说道。
“没事的，刚开始而已，他们很快就会习惯的。这从来就不是问题。”说着，安德鲁已经扭头往外走了。
克里斯汀娜连忙追了上去。
“我们去办理一下手续吧。先把我的另一个身份登记到佣兵团里，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有意见了。至少意见会少一点点。”
“嗯！”克里斯汀娜重重地点了点头。
……
“先生，你想干什么？”冒险者服务大厅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盯着安德鲁。
就是之前被她忽悠帮忙作弊的小姑娘。不过，这次她已经换上了另一副脸孔。关键，她面对的也是另一个人。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我……不是应该要留下指纹吗？”安德鲁纳闷地问。
“是的，要留下指纹没错。但不是左手拇指，应该是右手拇指。”小姑娘面无表情地说道。
“为什么必须是右手拇指？”
“按照规定是这么写的。”
“可我是左撇子。”
“那是你的问题，我们的规定上只写了必须是右手的拇指，没说左撇子就可以用左手拇指。”
“那如果我没有右手怎么办？”
“如果你没有右手的话，我们会建议你干点别的工作，而不是当佣兵。冒险者公会不只没有种族歧视，我们还关爱残疾人。”
小姑娘微笑着，却是一副不准备跟他多说的气场。
眼看着周围除了克里斯汀娜都没什么人了，安德鲁连忙靠了过去准备说点什么。谁知道小姑娘却一下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并尖叫道：“你想干什么！”
一下子，远处的人都朝这里望过来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安德鲁都看到有几个大汉已经把手握到武器上了，大概是准备随时过来表演英雄救美吧。
安德鲁头皮都开始发麻了：“我干了什么吗？我什么都没干。”
“所以我问的是：你想干什么？我并没有问：你干了什么？”
无奈，安德鲁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杜鲁先生，想必你应该认识他吧？”
小姑娘愣了一下，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说你可以稍微……”
还没等安德鲁说完呢，小姑娘已经打断道：“那请你让他自己跟我说吧。”
说着，还没等安德鲁反应过来，小姑娘已经摇响了桌面上的铃铛：“下一位——！”
一下子，坐在远处等候的矮人冲过来把安德鲁顶开了。
望着专心致志询问矮人需求，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的职员小姑娘，安德鲁都泄气了。
紧接着是见比安六世。
因为克里斯汀娜被他支开了，结果秘书小姐让他在外面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最终还没见到。
还记得安德鲁第一次见比安六世时候的那个被插队的兽人吗？嗯，现在安德鲁就在那个位置上了。甚至他没打瞌睡也照样被插队。
即使他声称自己是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的新成员，并拿出佣兵团的信物也一样。
“如果事情真的那么重要的话，我想克里斯汀娜小姐或者杜鲁先生会亲自来的。您就在这里再等等吧，如果我们老板有空了，会见您的。不过如果没空也没办法。”
很遗憾，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帅的人有福利，丑的人没人权。能同时体会这两个极端的人并不多，安德鲁现在算一个了。
整个氛围都变了，不仅仅是女的，就连侍卫看他的眼神也变了。原本他以为只有女人会因为他变丑而有所改变的。事实看来，并不是。以前走在路上会有人悄悄看他，那目光要么倾慕，要么羡慕。现在走在路上也有人悄悄看他，为了准确知道他的位置好方便躲得远一点。
回去的路上，安德鲁整个脸色都阴沉了。
那是一种人生一下从高峰跌到谷底的感觉。每个人都对他换了一张脸孔。
“杜鲁先生。”克里斯汀娜小声说道：“也许……你还是变回来比较好。真的不需要这样的。我觉得他们更看重你也是应该的，毕竟……你的功劳确实比我要大得多。如果没有你，根本就不会有血精灵与龙佣兵团。”
安德鲁回过头深深吸了口气想说两句漂亮话，然后，他发现他一点心情都没有了。只得把头又扭了回去，只丢下一句：“好了，就这样吧。不要再说了。”
仔细想想，一个长相奇形怪状的中年男子跟你说情话，你会开心吗？安德鲁自己都开始觉得别扭了。
换一张脸就彻底换了一种生活，这是安德鲁始料未及的。所有人当中没有变的好像就只有知道真相的克里斯汀娜了。
“要不变回来吧？”
好吧，就算是克里斯汀娜，一天下来，也已经问了这句话一百八十遍了。这才第一天。
不过，安德鲁依旧决定坚持。至少坚持一段时间。坚持到白色秃鹫佣兵团回来，确定一切风平浪静为止。
关键，这套秘术不只能改变容貌，还能改变气息，让安德鲁的气息中混杂着一种类似九头蛇的感觉。即使对方是巫妖，除非他们也知道这套秘术，否则肯定是无法识破安德鲁的身份的。
巫妖会懂这套秘术吗？
有可能。但即使懂得，也肯定没试验过。毕竟他们压根就没有脸。
只要一直保持这套秘术，那么他基本上就安全了。就算白骨圣光教廷的人出现在眼前，他也敢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第一天而已，很快他们就会习惯的。”安德鲁硬着头皮说道：“没事的。我们今天不是接了任务吗？明天开始我们先做任务吧。”
“可是，杜鲁先生，我还是觉得你之前的样子比较好看。要不我给你我的鳞片吧？我们重新弄一次！”
“不……”
“拜托嘛，我们重新弄一张脸！”
“不。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太丑了？”
“对……不，我……我就是觉得看着不太舒服。”
“你连说谎都不懂……反正暂时就这张脸了，我并不打算换。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执行任务呢。”
“哦……”克里斯汀娜无奈地答道。
窗外，堆在树上的雪已经开始有了松动。时不时地会有一些落下来，在地上堆成雪堆。
银色的月光斜斜地照着大地，整座城市都沉浸在一种祥和的气氛之中。
……
此时此刻，林洛佩斯的外围。
夜色下，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丘上，一高一矮的两个穿着白袍的人正默默地注视着这座寂静的城邦。低垂的兜帽裹得严严实实的，令人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
“她就在这里？”
“是的，已经在这里呆了六年了。”
“在这里呆了六年……都在干什么？”
“好像是当佣兵？我其实不太清楚。本来我以为她会占据一座山，然后过着安静的日子。结果……她好像没打算那么做。”
“当佣兵？为什么龙族要去当佣兵？难道混血种，脑子也混坏了吗？”
矮个子摊手道：“也许我们不需要管她。她自己不想回去的，而且她本来就无关紧要。这里也不会有什么足以威胁她安全的存在。另外……”
稍稍沉默了一下，矮个子接着说道：“她到现在都没能把名字写进族谱里。严格来说，她甚至不算我们的族人。”
“但她的母亲是我们的族人。”高个子白袍人，挺了挺腰杆，叹道：“还有她母亲的亲人，也都是我们的族人。”
“那她的父亲呢？这种事情她的父亲就不管吗？我觉得应该由她的父亲来管这件事比较合适。”
“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现在的形势很特殊，我们随时有可能跟亡灵打起来。黑龙那帮家伙惹的麻烦，极可能把我们也拖下水。一个不小心，她很可能成为一个对方可以利用的，我们的弱点。上面的意思是，把她带回去。不只是她，所有游荡在外的族人都必须立即回去。”
“上面？”
“这是大长老的意思。”侧过脸，高个子白袍人看了矮个子一眼，冷声说道：“这件事由你负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她带回去。明白了吗？”
矮个子愣了一下，只得连忙站直，恭敬地行了个礼：“明白了。这个任务我接受，并且会很快完成。”
“尽可能快一点。”
“是！”
转过身，高个子白袍人已经悄然离开了。
剩下来的矮个子白袍人随手脱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清秀的，少年的脸庞。有着一头与克里斯汀娜相似的，金色的长发，与克里斯汀娜一样的，类似精灵的尖耳朵。与克里斯汀娜不同的是，他的脸颊上还有一片片的，明显的金色龙鳞。
山丘上，他静静地站着，俯视着整个林洛佩斯。
17章：克里斯汀娜
龙族分为金龙族和黑龙族，这只是大类。甚至严格来说，龙，远不只金龙和黑龙两个大类。金龙族和黑龙族之外，还有海洋龙族。只不过海洋龙族生活在大洋深处，露脸的机会特别特别少，以至于就算在人类的小说里，也甚少提及。
在金龙内部，除了最具标志性的，实力最为强大的金龙之外，还有银龙、绿龙。
在黑龙内部，除了黑龙，也还可以划分出赤龙、青龙、毒龙。
即使是海洋龙族，也会划分为苍龙、蓝龙、紫龙……
真正见过所有龙的种类的极少，就算是龙族本身也是如此。毕竟，龙族不太喜欢跟其他种族聚居，各族之间又互相隔绝，几乎没有往来。大多数声称对龙族有所了解的，其实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有些甚至只是翻阅过相关的典籍。
安德鲁显然就是属于这种了。他在精灵古籍上看到过关于龙族的介绍，知道有绿龙，属于金龙族。知道有青龙，属于黑龙族。然而，安德鲁并不知道，所谓金龙族的绿龙，其实是金色当中带有绿光，本质上还是金色。而所谓的黑龙族青龙，则是暗青色的。克里斯汀娜其实两者都不是。
……
“闹鬼？你是说有亡灵对吗？我们接到的任务是说有亡灵。”
“额……可以这么说吧。反正一到夜里，就会有很多渗人的声音传出来。有人说在这里看到过鬼魂。糟糕的是，以前这里是一片墓地。所以，现在所有人都说这里闹鬼。现在已经变成林洛佩斯排行第一名的凶宅了。”
安德鲁看了看远处的宅子。
三层高的主楼，两层高的两栋副楼，看上去至少有一两百个房间。从建筑规模上来说，甚至比一座普通的城堡都要大。四周是属于这座房子的花园，种满了各色园林植物。
这样的房子，在林洛佩斯可不多见。不只是林洛佩斯，就是整个北方也不多见。倒不是房子有多大的问题。关键是植物。这么多的园林植物，在北方这种气候并不是很好的地方照顾起来花费的人工精力可不少。
回过头，他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白发老人。
虽然老，但个头还挺大，而且膀大腰圆，那拳头足有安德鲁两个大。一脸的横肉，配上大胡子，再加上粗糙布匹制成的袍子……那线都开了，感觉就好像普通的平民一样。
当然，身为林洛佩斯有数的本地富豪之一，他的身上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东西的。例如鸽子蛋那么大的红宝石戒指，两根手指那么粗的金项链。
“尤金先生。”安德鲁轻声说道：“所以您是希望我们帮你赶走盘踞在这里的亡灵，是这个意思吗？我看到这上面的赏金是两百金币。只是对付一些弱小的亡灵的话，这个价格似乎有点太高了。”
“你发现了重点，杜鲁先生。”大胡子尤金哈哈大笑了起来。
“抱歉，尤金先生。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不是杜鲁。我叫康拉德。”
“这不重要对吗？你叫什么名字一点都不重要，反正你是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的人。”大胡子尤金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大肚腩，接着说道：“这个价格确实是高了。事实上，我本来只想出十个金币，但冒险者大厅的人告诉我十个金币请不到六级佣兵团。所以，我只能改成两百个金币。如果你愿意降价的话我会非常开心。”
“我们并没有这种打算，先生。”安德鲁摊了摊手。
“好的，那我们进入正题吧。”大胡子尤金深深吸了口气，一脸郁闷地说道：“其实我之前已经找过其他佣兵团了，而且前后找了三个。第一个告诉我他们什么都没发现，但依旧收了我的定金。第二个是个骗子，他们告诉我已经解决了，可事实上并没有。第三个跟我一起合伙骗人，说已经解决了……然后，人们并不相信。好了，听到这里你想必已经明白了，我的目的不是解决问题。天知道该怎么解决，反正我不知道，也不指望你知道。我的目的是让其他人都相信问题已经解决了，好让我把这座房子卖掉。你懂我的意思吗？”
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目瞪口呆地看着大胡子尤金。
看两人没反应过来，尤金连忙接着说道：“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们了，现在整个林洛佩斯都在谈论你们。你们是当红的佣兵团，特别是克里斯汀娜小姐，你是一头绿龙。”
克里斯汀娜点了点头。
“龙族都有龙威，就是一施展出来，周围几公里内无论是什么生物，哪怕是鬼怪，全都会跑光的那种东西。”
“是有龙威，但没有那么厉害。先生。”克里斯汀娜连忙解释道。
“这不重要，不重要。反正其他人相信就行了。”尤金摊手道：“你们在这里住一个晚上，明天早上一早，我会让报社的人过来采访你们。只要你们告诉他们，鬼魂已经被你们赶跑了就行了。这样，我就可以很快把房子卖掉了。当然，你们不在这里住也没关系，只要你们明天出现一下。我的意思是说……这样佣金能不能减半？”
“不能。”安德鲁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克里斯汀娜小心翼翼地望着安德鲁。
……
“我觉得这样不对，他在让我们跟他一起撒谎哄骗其他人。”克里斯汀娜说道：“这是不对的。如果我们没有驱逐这里的鬼魂，不应该告诉大家我们已经驱逐了。”
“他只是想卖掉房子而已，也许是高价卖掉。”安德鲁摊手道：“这个任务对我们来说实在太容易了，只需要住一个晚上，两百个金币就到手了。而且即使过后还发现有鬼魂，我们也可以说我们在的时候没有发现。也许是鬼魂害怕我们，谁知道呢？”
克里斯汀娜眼巴巴地望着安德鲁。
无奈，安德鲁只好改口说道：“好吧，我曾经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佣兵团长，肯定不会做这种有损信誉的事情。不过，这个任务我们还是可以接下来，只不过我们需要在一个晚上之内查清楚古怪声音的来源。如果是鬼魂的话，就驱逐它。”
“嗯。”克里斯汀娜高兴地点了点头。
走到旁边，安德鲁伸出一只手跟尤金握了握：“尤金先生，我们的团长已经决定接下这个任务了。我们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真是太感谢了！”尤金总算松了口气，一阵眉开眼笑：“话说回来，佣金真的不能减吗？”
“不能。”
……
入了夜，吃过晚饭，安德鲁在宅子客厅的壁炉里点起了火，将客厅整个照成昏红的颜色。自己则悠闲地捧着报纸，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克里斯汀娜点着蜡烛，四处不停地转，从阳台到地窖，每一个地方都走了一遍。最后没办法了，只能又绕回客厅，坐到安德鲁身旁。
放下报纸，安德鲁轻声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什么都没发现。”克里斯汀娜眨巴着眼睛望着安德鲁：“要不，杜鲁先生去看看？也许你去了就能发现呢？”
“也许我们应该留在这里等着。雇主说有奇怪的声音，但我们并没有听到。这意味着我们找肯定也找不到的。”
“找不到，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也许你可以试着放一下龙威。如果真有亡灵，龙威肯定是有用的。”
“然后呢？我们要怎么确定亡灵是不是被我吓跑了？”
“没法确定。如果真有亡灵的话，你放了龙威就已经解决了。如果没有亡灵的话……即使有问题也不是我们的问题了。还是等声音吧。”安德鲁默默拿起报纸，接着看。留下克里斯汀娜一个人纠结不已。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渐渐地，夜已经深了。
房子依旧静悄悄的，只剩下窗外呼呼的风声。甚至连一般夜里蛇虫鼠蚁的声响都没有，毕竟，这是冬天。
看完报纸的安德鲁干脆披着毯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起了觉。克里斯汀娜则焦虑地在客厅里来回地走动着。
“嗷~——！嗷……嗷~——！”
忽然间，一阵古怪的声音传来，像是一阵某种野兽的嚎叫，又像是人在哭的声音。持续不断地。
安德鲁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克里斯汀娜一阵欢喜：“声音！是古怪的声音！”
一句话都没说，安德鲁直接施展了风系魔法，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声音的方向。
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紧接着，他看到院子里有个影子，正在翻墙，似乎想逃跑。
又是一段简短的咒语。一阵风，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直接将那黑影包裹住了，硬生生将他往回扯，直接拉到了半空中。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敢了！”
“好吧，是个人。不是什么亡灵。”安德鲁缓缓地松了口气。
轻轻打了个响指，那人“啪嗒”一声掉在了安德鲁的面前，半个身子都陷进雪堆里了。
他挣扎着从雪堆里爬了起来。
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个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头短发，穿着破旧的衣裳。
到此时，克里斯汀娜才赶到院子里，惊恐地看着。
蹲到他面前，安德鲁轻声问道：“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我，我就想吓一吓他而已。”
“吓谁？”
“尤……尤金。”
“可他并不住在这里。”
“我知道。”
“那你还说要吓他？”
被安德鲁一质问，那少年显然有些懵了。目光在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之间不断来回了。
好一会，才小声说道：“我不想他把房子卖掉。”
“为什么？”
“这房子原本应该是我的，是他用混账手法骗过去的！他……”
哦，听上去像是一段豪门家道中落的恩怨情仇了。
还没等他说完呢，安德鲁已经揪住他的衣领死命往里拖了。
“不！他真是个坏蛋！你们不应该帮他！”
“我们只负责完成任务，他是不是坏蛋那是你们之间的问题。”
“不，别这样！别把我交给他！他会打死我的！我以后不敢了！”
少年苦苦哀求着。
克里斯汀娜站在一旁默默地看。
拽进屋里，安德鲁狠狠地把他甩到一旁。
“为什么之前来了三队佣兵，都没抓住你？”
“因为……我不是每天晚上都来。有时候会睡过头……”
“那为什么今天晚上没睡过头呢？”
“因为……因为我下午睡了午觉。”
好吧，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离奇。并不是对手有多强大，纯属巧合而已。
安德鲁随口念了一段咒语，少年的脖子，连同四肢迅速地，都被看不见的力量扣在地板上了，整个趴着，动弹不得。
“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少年挣扎着，呼喊着。
“闭嘴，你要敢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嘴巴缝上。信我，这用不了多少魔力。”
简单的一句话，少年吓得赶紧把嘴闭上了。
安德鲁坐回沙发上，盖上了毯子，都准备继续睡觉了。忽然发现克里斯汀娜还在一旁发愣呢。
“怎么啦？”安德鲁问。
壁炉里的火滋滋燃烧着。
“我觉得……”克里斯汀娜支支吾吾地说道：“也许我们不应该把他交给雇主。他已经认错了，而且已经答应以后都不会再犯了。关键……他看上去好像很可怜。”
安德鲁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
克里斯汀娜走到少年身旁，蹲了下去，然后小声说道：“告诉我，他做了什么坏事。”
“他……我是私生子。”少年支支吾吾地说道：“这房子是我父亲准备留给我的，父亲已经告诉了其他人，可还没正式立遗嘱，父亲就死了。然后……然后尤金就利用父亲的家人急于摆脱父亲承诺的心理，便宜地把这套房子买走了。”
“所以他到底哪里坏了，为什么我没听出来？”安德鲁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听上去像是正常交易。你是私生子，如果没有遗嘱，你确实没有任何继承权。”
“可父亲已经答应了！”
“但他没有立遗嘱。”
“可是……可是……”少年已经说不出话了，眼泪哗哗地开始流，趴在地上抽泣了起来。
“早点休息吧。”安德鲁对克里斯汀娜说道：“他自己都已经无力辩驳了。这种问题，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克里斯汀娜呆呆地看着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里忽然泛起了泪光。
安德鲁愣了一下。
侧过脸，克里斯汀娜对安德鲁说道：“我们……我们放了他吧。他是无辜的。”
“你说什么？”安德鲁都呆住了。
“他的父亲没有立遗嘱，这不是他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
“他也是受害者。而且……而且他已经答应不会再犯了。”
安德鲁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话接下去了。
“而且……而且杜鲁先生不是富有正义感的佣兵团长吗？如果我们把他交出去的话，尤金一定会为难他的。”望着安德鲁，克里斯汀娜的表情异常地坚定。
安德鲁都无奈了。
整个客厅静悄悄地，只剩下篝火滋滋燃烧的声音，以及少年的抽泣声。
克里斯汀娜缓缓睁大了眼睛。
好一会，安德鲁随手解除了少年身上的魔法，躺在沙发上，背过身去。
少年一下蹦了起来，缩到了角落里，惊恐地望着安德鲁。
“这个决定我不太赞成，这跟正义与否无关。至少在我所知道的范畴里，放走他绝不代表着正义。不过，随你怎么处理吧。反正我们已经知道真相了。”
“谢谢。”克里斯汀娜低着头，勉强地笑了笑，望向了角落里的少年：“你可以走了，没有人会伤害你。”
那少年当即冲向了院子。
“大门在这边！”克里斯汀娜连忙追了出去。
“不，我还是原路回去好了！”三下五除二地，少年已经翻过了墙，消失在克里斯汀娜的眼前。
“你等一下！”
转眼之间，下着小雪的院子里只剩下克里斯汀娜一个人呆呆地站着了。一切静悄悄的。
那少年还会回来吗？
当然不会。
克里斯汀娜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握在手中的金币，一脸的惆怅：“其实我本来想给他一点钱的。毕竟……他看上去过得不太好。私生子总是会受到欺负的……特别是父亲不在身边的这种。”
说着，她就想转身回到屋里。
“怎么啦？”正当此时，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了。
回过头，克里斯汀娜猛地看到那个白袍龙族少年，就站在她的身后。
“这个私生子，让你同情心泛滥了吗？”白袍龙族少年微笑着，轻声问道。
18章：克里斯汀娜（2）
蓝色的月光下，龙族少年脸上的龙鳞，放射着奇异的光彩。那是他荣耀的证明。克里斯汀娜的脸上却什么都没有。
庭院中静悄悄的，只有雪花在轻轻地飘荡。
克里斯汀娜的目光闪烁着：“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通知你回去。”龙族少年答道：“这是大长老的意思。”
“什么……时候？”
“现在。”
“回去多久？”
“不知道，也许会很久。但也可能很快就可以离开。谁知道呢？”龙族少年轻描淡写地答道。
“让我回去是有什么事吗？”克里斯汀娜支支吾吾地问。
龙族少年白了克里斯汀娜一眼，一脸不耐烦地答道：“应该只是想让你回去老实呆着而已，毕竟，你已经出来够久了。应该要回去了。”
克里斯汀娜沉默了，静静地注视着龙族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她回头望向了屋子里安德鲁所在的方向。
好一会，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可……可我不想回去，我现在在这里过得很开心，比回去开心多了。而且血精灵与龙佣兵团刚刚有起色。除非必要，否则我不想回去。”
“血精灵与龙佣兵团？什么破名字？”龙族少年轻蔑地笑了笑：“现在就是必要的时候，这是大长老的意思。难道还不够‘必要’吗？”
“可……”顿了顿，克里斯汀娜恍惚地答道：“我不是你们的族人，这不是你们告诉我的吗？那是‘你们的’大长老，不是‘我的’。你们跟我没关系，这也是你们告诉我的。”
“你觉得这件事由得你决定吗？我过来不是来跟你斗嘴的。”龙族少年往前了一步：“我只是来告诉你应该要回去了。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传达命令。如果你拒绝，我一样有很多办法可以逼你回去。所以，我希望这件事情能简单点。”
“你想用武力？”克里斯汀娜连忙后退了一步。
“包括武力。”龙族少年继续往前。
克里斯汀娜一急，连忙转身。
然而，只一瞬间，龙族少年已经出现在她身后，堵住了她逃跑的路：“你想去哪？”
这看上去是一个少年，然而很明显，这是一头成年金龙。
正当此时，一个声音响起了。
“他是谁？”
安德鲁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龙族少年的另一面，站在庭院的台阶上，拄着法杖，与克里斯汀娜遥遥相望。
趁着龙族少年回头的空挡，克里斯汀娜连忙快步绕过他，走上台阶，躲到了安德鲁的身后。
安德鲁还一脸的茫然。
“你好，卑微的人类。我叫安德烈维奇·黄金力量，金龙。”龙族少年微笑着。
这是一头……金龙？
安德鲁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不过，表面上并没有任何变化。毕竟，假装镇定是每一个骗子的必修课。
正当安德鲁忙于掩饰自己的错愕的时候，安德烈维奇却又愣了一下，半眯着眼睛瞧着安德鲁说道：“你不是人类，人类没有你这么强的魔力。也不是精灵，居然还有一股九头蛇的气息……这是新品种的魔兽吗？”
安德鲁想后退，然后克里斯汀娜就躲在他身后，让他退无可退。就这么毫无心理准备地被推到前面面对一头金龙，安德鲁嘴角都开始不自觉地抽搐。
见安德鲁迟迟没有回答，安德烈维奇转而瞧向了躲在安德鲁身后的克里斯汀娜，不由得失笑了：“你指望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家伙保护你吗？拜托，你是一头龙好吗？也许你躲在一块石头后面都比躲在他后面强。”
“你说什么？”安德鲁一下来气了，说完，又有点担心自己的话是不是会激怒对方，连忙改口道：“不，我是说，你想干什么？”
安德烈维奇的目光这才回到了安德鲁身上：“我要带她走。”
“去哪？”
“这跟你没关系，我劝你快点让开。这不是你管得了的事。”
“我不想跟他走！”克里斯汀娜连忙说道。低着头，一副委屈，楚楚可怜的样子，躲在后面死死地拽着安德鲁的袍子。
好吧，安德鲁简直觉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了。
无奈，他只能望向安德烈维奇说道：“她，不想跟你走。我觉得你不应该勉强他。”
那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经开始有点慌了。
不然呢？让你直面一头龙你也慌吧？关键安德鲁没有任何一点点能克制金龙的办法。在一头金龙面前，他就是一块肉。也许肉都不是，毕竟还不够一口的。
安德烈维奇都无奈了：“你确定要阻止我吗？”
“不！我只是觉得，这当中可能有误会！也许我们可以坐下来说清楚。”
“没有误会。不想死的就让开。”说着，安德烈维奇一只手已经抬起来了：“我们金龙一族，是和平的种族。没必要的情况下，我们一般不会选择杀戮。但如果你坚持的话……”
安德鲁不想让吗？不！他想！但是他让不了！
他被克里斯汀娜死死拽住了，动弹不得！一头龙的力气，你懂的。克里斯汀娜把他好像一块盾牌一样挡在前面。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只能乖乖挡在克里斯汀娜前面。
这是硬逼着自己英雄救美呀……
安德鲁已经十分不淡定了，任凭身为骗子的修养多好，额头还是开始冒冷汗了。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不过，安德烈维奇可不这样想。站在他的角度看到的，是一个不要命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挡在了他跟克里斯汀娜之间。于是他轻声说道：“我只给你十秒钟考虑，十秒钟之后，如果你还不让开，我就认定你想向我挑战了。十。”
安德鲁干咽了口唾沫，开始玩命盘算应该怎么办。
“九。”
克里斯汀娜依旧死死地拽着安德鲁的袍子，瑟瑟发抖。
“八。”
安德烈维奇轻轻抬腿，往前一步。微笑着，一双眼睛盯着安德鲁不放。
“七。”
还没等对方数完，安德鲁反手就是一个火球术丢出去了！
如果一定会打起来，为什么要等对方先动手呢？反正安德鲁是不会等的。
“轰”的一声巨响，火球在院子里炸开了，那火光甚至照亮了周围一大片的建筑。
原本空荡荡的街道上一下多了许多人，一个个都远远地张望着。
……
躲在远处宅子里用单孔望远镜偷偷看着的尤金都惊呆了：“我的天！看来真的有亡灵，而且很强大！这钱花得值得！等等……我的房子——！”
……
拽着克里斯汀娜，安德鲁一路狂奔，那表情都扭曲了。反倒身后被拽着的克里斯汀娜一脸的茫然。
……
火焰渐渐散去，整个庭院里的雪都瞬间融化。地面上到处都是流淌的水。那些珍贵的园林植物，几乎全部都被点燃了。滋滋地烧着，冒着黑烟。就连旁边的房子也一下被熏黑了半边。
依旧站在原地的安德烈维奇朝着四周看了眼，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
一路奔过了半个林洛佩斯，安德鲁才躲到一处墙后，停下脚步，重重地喘息着，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仿佛一点事都没有的克里斯汀娜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你，你没事吧？”安德鲁问。
“我没事。”克里斯汀娜摇了摇头，甜甜地笑着，望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安德鲁。
“看看……看看他追过来没有。”
克里斯汀娜伸长了脖子往墙后望了一眼，小声答道：“没有，他没有追过来。”
“没追过来就好。吓死我了，我以为得跟一头龙决斗呢。”靠着墙壁，安德鲁缓缓地坐了下去，抬头望天：“这家伙是什么人？”
克里斯汀娜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金龙族想要你回去？”
克里斯汀娜重重地点了点头。犹豫着，她走到安德鲁身旁乖巧地坐了下去：“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这里。”
“你想留下来我很开心，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呢？”安德鲁侧过脸，疲惫地望着克里斯汀娜。
“因为……因为。”克里斯汀娜低着头，笑着，轻声说道：“以前我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这里，留在这里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这里没他们。我不想跟他们在一起。但现在我喜欢这里了，因为这里有你。”
“有我？”安德鲁愣了一下。
克里斯汀娜甜甜地笑了，那眼睛里有光。
安德鲁还没反应过来。
克里斯汀娜一下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安德鲁。
好吧，安德鲁这下明白了，并且感到头皮发麻。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在小巷子里呆着。
克里斯汀娜甜甜地笑着，越抱越紧。
“等！等等等等！疼！”安德鲁一下尖叫了起来。
“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吗？”克里斯汀娜连忙松手。
“是的。”安德鲁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缓缓地站了起来，伸出脑袋朝着远处张望。好一会，才回过头来，干咽了口唾沫，一脸疲惫地问道：“他想让你回去是为了，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克里斯汀娜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说不想跟他们在一起呢？”安德鲁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他们会嘲笑你，我能知道他们嘲笑你什么吗？”
克里斯汀娜眼巴巴地望着安德鲁。
“好吧，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说着，安德鲁掉头就想离开。
“等等！我说！”克里斯汀娜连忙喊了出来。
安德鲁停下了脚步，回过头。
克里斯汀娜犹豫着答道：“我……是非婚生子。”
“非婚生子？”安德鲁楞了一下：“龙也要结婚的吗？我以为龙都是随便找个山洞就可以了。”
“不，龙也要结婚的。”克里斯汀娜认真地说道：“而且龙的婚姻非常慎重。”
“所以，他们嘲笑你的原因就是这个？可真够无聊的。”安德鲁无奈笑了笑。
“我的母亲是绿龙。”
“这个你说过了。”
“我的父亲是青龙。”
“青龙？”
“黑龙族的青龙。金龙族，和黑龙族是不联姻的。我的颜色，所有的一切都跟其他龙不同。”
望着安德鲁，克里斯汀娜的眼眶微微地红了，却还在笑，甜甜地笑着。
一时间，安德鲁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他们都嫌弃我跟他们不一样。你……会不会嫌弃我？”克里斯汀娜问。
安德鲁耸了耸肩，答道：“不会，有什么好嫌弃的？我反而觉得他们很傻。颜色很重要吗？不过……”
安德鲁想说：“不过这跟我们之间的没有任何关系。你的父亲是青龙，你已经被排挤了，如果你现在对我这副态度，我会不会被追杀？毕竟血精灵还远不如青龙。”
“不过什么？”克里斯汀娜问。
“不，没什么。”好吧，安德鲁终究没能说出口。深深吸了口气，他随口说道：“走吧，我们回去吧。如果他没追来的话，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不……不对，我们还是先找个旅馆住吧。先别回去。”
“嗯！”克里斯汀娜重重地点了点头。
……
风轻轻地吹着，夹带着稀疏的雪花。
夜色下的林洛佩斯，除了东面刚刚闹出岔子的地区有些许喧哗之外，依旧一如既往地，静悄悄的。
旅馆的房间里，克里斯汀娜已经进入梦乡，甜甜地笑着。
安德鲁呢？他还在辗转反侧呢。
很明显，继完成了“骗子的心理素养建设”之后，他现在又急需完成“渣男的心理素养建设”。这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是不是我骗得太过分了，把心都骗过来了？”辗转反侧了半天之后，安德鲁坐起来自言自语道：“这能怪我吗？难道这不应该怪她自己吗？她实在太好骗了，即使不被我骗，也会被别人骗的。”
“可是为什么她在这里六年了，都没被人骗，就被我骗了呢？”
“因为别人没胆骗一头龙？”
“好吧，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也许我应该向她坦白。没错，我就是个骗子，我欺骗了你。我不是什么富有正义感的佣兵团长，我其实是银月骑士团的逃兵，臭名昭著的通缉犯。是的，没错，就是这样！现在你还会喜欢我吗？喜欢一个废物？”
说到这里，安德鲁的脑海中闪过了克里斯汀娜那楚楚可怜的面容，表情一下僵住了。
“冷静！冷静！这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坑，掉进去我可能再也爬不出来了！”安德鲁捂着脸说道：“我从精灵之森逃出来，已经得罪了一个白骨圣光教廷，如果再得罪金龙……他们也许会想把我做成精灵肉脯或者饭后甜点。那样我只能去雪山上跟泰坦过了。该死，那个地方冷到死。我该怎么办呢？也许我应该跟她说实话？”
“嗯，然后我就等着迎接一头绿龙的怒火吧。对于我来说，面对一头金龙和面对一头绿龙，有区别吗？”
恍惚间，他脑海中又浮现了克里斯汀娜甜甜的，充满信任的笑脸。
“呀——！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安德鲁的头皮都快抓破了。
“杜鲁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隔壁传来了克里斯汀娜迷迷糊糊的声音。
“不，没事！一切尽在掌握中！”
总之，今晚对于安德鲁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19章：克里斯汀娜（3）
彻夜未眠。
整个晚上，安德鲁都在辗转反侧中度过。早上起来的时候一照镜子，一眼就望见了两个黑眼圈。
不得不说，那个秘术真是厉害，脸黑眼圈都出来了。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算了，反正本来就丑。多两个黑眼圈也只是变得更丑。”
“我惹白骨圣光教廷是因为误判，反正现在后悔也没用了。这很可以理解。可我现在在招惹金龙……这又是为什么呢？”
“绿龙和精灵能在一起吗？”
“天哪，我都已经开始想这种问题了……”
安德鲁都有些迷茫了。
哦不，不只是迷茫，更准确地说，是矛盾。非常矛盾的心理，兼且纠结。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的目的了。这在过往的两百多年的光阴里可从未有过。
“听着，安德鲁，这就是一条死路，你什么都得不到，而且很可能会失去性命。一件毫无收益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做呢？这不是你的风格。你应该马上到克里斯汀娜的房间去，去见她，告诉她自己是个混蛋，坦白一切，然后悄悄溜走。嗯，或者可以说得委婉一点，避免她发怒。离开的时候最好再找找那头金龙，跟他道个歉。是的，这是最圆满的处理方式了。”
站在镜子前，安德鲁默默地给自己打着气，睁大了眼睛。
“好吧，就这么干！”
喊了一声，他火急火燎地转身打开房门。一开门，他就看到克里斯汀娜站在门外了。
“咣”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安德鲁站在门后拼命地深呼吸着。
门外，克里斯汀娜的笑脸缓缓消退，呆呆地眨巴着眼睛，望着门。
好一会，安德鲁才重新开门，勉强地，微笑着问道：“你为什么会在我门口？”
“我在等你呀。”
“为什么不敲门呢？”
“因为你还在睡觉呀……”
“我还在睡觉就不能敲门吗？”
“那样会打搅到你。”克里斯汀娜眨巴着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安德鲁，然后小声说道：“你昨晚没睡好吗？眼睛都黑了。要不，再睡一会？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
安德鲁已经不知道怎么把话往下说了，特别是看着克里斯汀娜那楚楚可怜而又温柔的样子的时候。只能僵在原地。
不得不说，渣男，实在比骗子难太多了。
咬了咬牙，安德鲁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说道：“没事吗？我们有很多事。”
“有很多什么事？”
“昨天的事情不用收尾吗？”
……
虽然已经一月中旬了，不过，林洛佩斯的冬天还远没有到过去的时候。街道上到处都是雪堆，角落里站着扫雪的人，以及稀稀疏疏的路人。
几个孩子在边缘的空地上打着雪仗。
带着克里斯汀娜，安德鲁离开了过夜的旅馆，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睁大了眼睛四下张望。
找什么？当然是找昨天那头金龙了。
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了。在一个路口，他猛地一回头，远远地看到站在街道尽头的安德烈维奇。
依旧是那一身白袍子，戴着兜帽，远远地看着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也不闪躲。
“他不会动手对吗？这里这么多人，他应该不会动手对吧？”安德鲁问。
克里斯汀娜紧张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应该是不会动手。否则他昨天应该就追上来了，我们肯定跑不掉。现在肯定也不会只是远远地看着，早就应该动手了。”
转过身，安德鲁稍稍加快了脚步。
安德烈维奇依旧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们远去。
……
冒险者公会，比安六世将一份材料放到了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的面前，然后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
“我一早就收到了这个不好的消息。克里斯汀娜小姐，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把雇主的房子毁了对吗？”
“那是个意外。”安德鲁连忙辩解道。
还没等安德鲁说完呢，比安六世已经抬起一只手了。
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比安六世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叫康拉德对吗？”
“是的，先生。”安德鲁答道。
“你是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的见习团员？”
“是的。”
“我建议等你成为正式团员之后，再发表你的感言。在那之前，闭上你的嘴。特别是我在跟你们团长说话的时候。”
安德鲁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没办法，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如您所愿，先生。”
望向克里斯汀娜，比安六世接着说道：“克里斯汀娜小姐，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这是个意外。”克里斯汀娜连忙辩解道。
“这个任务的总酬金只有两百个金币，就算算上冒险者大厅的手续费，总共也才三百多个金币。但是，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两千多个金币的账单。房子没什么事，一百个金币就可以修缮好。但你们把院子里的植物烧了。那些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又是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烟雾，比安六世瞧着克里斯汀娜说道：“这是个意外吗？我觉得也是。但意外当中，总有些意料之内的事情。在以前，你经常引发这种‘意外’，直到你遇上了杜鲁先生，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种‘意外’了。我一度以为这种‘意外’再也不会发生。这一次……听说杜鲁先生出远门了对吗？十分凑巧，这种糟糕的情况就再次出现了。”
说着，比安六世两手一摊：“有人能告诉我一下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吗？”
克里斯汀娜呆呆地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望向安德鲁。
安德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告诉比安六世亡灵十分强大，所以他们不得已？这种话骗骗其他人还可以，骗比安六世，显然是行不通的。
至于说实话，告诉比安六世他们招惹了一头金龙，那就更行不通了。
办公室外一阵嘈杂，办公室里却是静悄悄的，安静得只剩下比安六世抽雪茄的时候，火苗燃烧烟叶的滋滋声。
克里斯汀娜低着头，目光时不时地往安德鲁身上瞥去。
安德鲁只能面无表情地坐着。
至于比安六世，则一个劲地抽烟，一口接着一口。吐出来的烟雾都快把他那不高的个头整个包裹了。一双地精特有的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不断在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身上来回。
好一会，雪茄都被他抽掉大半了。伸出手，他最后将雪茄熄灭在烟灰缸里，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这次的账单我会替血精灵与龙佣兵团付。甚至，押金你们也可以领回去，我不会扣你们的押金。但是！但是！”
比安六世伸出一只手指，郑重地说道：“从今天开始，血精灵与龙佣兵团暂停所有活动！直到杜鲁先生出远门回来为止！”
安德鲁微微睁大了眼睛。
倒是克里斯汀娜很平静，低着头，一脸的委屈，一声不吭。
……
两个人灰溜溜地离开了冒险者公会，克里斯汀娜不愿意辩解。至于安德鲁，比安六世压根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毕竟在比安六世眼中，他就是一个不靠谱的人类法师。
人类法师有靠谱的吗？没有。人类法师比盗贼还不靠谱。因为人类的寿命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在无止境的魔法世界里遨游。
安德烈维奇还远远地跟着他们呢。
安德鲁远远地看了安德烈维奇一眼，然后转身径直朝着自己家走去了。一路上，克里斯汀娜都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地，安德鲁还要停下来等她。
“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道歉。而且我一点都不在乎有没有任务，更不在乎能不能赚钱。我们的钱足够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好。”
“对不起……”
“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了，为什么你一定要道歉呢？”
“如果不是我太无能，杜鲁先生就不需要改变容貌。如果杜鲁先生不改变容貌，那么今天我们肯定不会被冻结协议。因为有杜鲁先生在，肯定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额……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不，不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我也有错，昨天晚上是我放的火球术，你没必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懂吗？”
克里斯汀娜微微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安德鲁。
安德鲁都无奈了。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居然是软的。
伸手摸了摸克里斯汀娜的脑袋，安德鲁轻声说道：“好了，我们先回家。就当放个假。一切都会好的。过一段时间，我就变回原本的样子。我去找比安六世，他一定会同意解禁的。”
“嗯。”克里斯汀娜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继续沿着长长的街道走着。克里斯汀娜一度落后了，然后又追上去，挽着安德鲁的手。
街道的转角处，安德烈维奇都看懵了，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是在干什么？她跟一个人类谈恋爱了？而且还是这么丑的一个人类？不，这还不是人类，这是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我的天……大长老得气死。”
……
安德烈维奇默默地跟着，站在屋顶上，透过窗户偷偷看着。躲在围墙外面偷偷听着。
他看到克里斯汀娜和安德鲁坐在一起，像家人一样吃晚餐，还是克里斯汀娜做的饭。听到克里斯汀娜和安德鲁坐在沙发上聊天。克里斯汀娜问了一堆蠢问题，安德鲁耐心地都解答了。当然，半哄半骗那种解答。
到了深夜，他们又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吹熄了蜡烛。
除了克里斯汀娜的房间四处都堆着金币之外，安德烈维奇已经看不出克里斯汀娜还有哪里像一头龙了。
“我就知道不应该放她离开龙之山谷，放了就不应该还指望她回去。”安德烈维奇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
他可以强行把克里斯汀娜带回去吗？
当然可以，他绝对有这个能力。可是，如果克里斯汀娜反抗的话，这个城镇肯定就毁了。这种事一般都是黑龙族干的，金龙族不干这种事。
虽说龙族不像天堂和地狱那样，有严格的约束，但做了这种事，回去是肯定要挨一顿骂的。
如果只有克里斯汀娜一个人的话，他还有把握通过一定的武力威慑让她就范，但多了个安德鲁……安德鲁怎么看都不像善茬。特别是昨天毫不犹豫的一个火球术。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动手，克里斯汀娜绝对是会拼死反抗的……
想了半天，安德烈维奇犹豫着，从屋顶上跳到了院子里，然后伸手敲了敲安德鲁房间的窗户。
“出来一下，我们谈谈。放心，不打架。”
说完，他退开几步，静静地盯着窗户，等着。
好一会，窗户才轻轻推开。安德鲁犹豫着从里面翻身爬了出来，站到了院子里。
银色的月光飘散着，四周静悄悄的。
两人默默地对视。
安德鲁挺起腰杆，努力地装出很有气势的样子。
安德烈维奇则细细地打量着安德鲁，细细地打量着，几乎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然而，他还是没能看出什么来。
面容是人类，手是精灵，气息却又非常奇怪，两者都不是。对秘术了解不多的他，即使拥有强大的感知，也完全无法判断安德鲁究竟是什么物种。
犹豫了好久，他只能轻声说道：“我给你个机会，离开她。只要你离开她，我可以忘记你昨天晚上对我的不敬。”
安德鲁一动不动地站着，警惕地盯着安德烈维奇，也不说话。
安德烈维奇接着说道：“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这对你有好处。带她回去的命令是大长老下的，没人可以忤逆大长老。即使我不出手，也会有其他龙族出手。还有，我采取这种方式跟你谈，并不是在妥协，更不是在求你。希望你不要会错意。在最后期限来临前，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最后期限是什么时候？”安德鲁问。
安德烈维奇随口答道：“明天中午。”
20章：私奔
还没等安德鲁反应过来，安德烈维奇已经一跃而起，跳上了屋顶。紧接着消失无踪了。
安德鲁呆呆地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好一会，他才转身爬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窗户，却又睁大了眼睛偷偷透过玻璃往外张望，沉默着。
银色的月光静静地挥洒着，原本就被白雪覆盖的城市，在这夜晚，看上去无比地纯净，却也透着丝丝冰凉的感觉。
遥远的，在安德鲁看不见的远处，安德烈维奇在屋顶上靠着一杆烟囱缓缓地坐了下去，瞧着安德鲁所在的方位自言自语道：“我不信你敢拒绝我。”
说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天空中的云缓缓流动着，银色的月牙穿梭云间。
风轻轻地吹，从空荡荡的街道穿过。
整个世界静悄悄的。
转眼之间，天亮了。第一缕阳光照亮了林洛佩斯高耸堡垒的城头。矮人士兵站在塔楼上俯视着整个城市。
大街上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冒险者公会也重新打开门营业了。
在屋顶上靠着烟囱睡了一晚的安德烈维奇也终于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
“呼……睡得腰酸背痛的。”揉了揉自己的肩，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在院子里主人错愕的目光中轻轻一跃，跳到了旁边的屋顶上，朝着四周看了看，又继续朝着克里斯汀娜家的方向跳跃了。
转眼之间，他的双脚已经踩到了克里斯汀娜邻居的屋顶上，踩出了一个深深的脚印。楼下的莉达大妈正在扫雪呢，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家屋顶上忽然出现的人：“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屋顶上？你快给我下来！”
厌恶地看了一眼在院子里咋咋呼呼的莉达大妈，安德烈维奇掏出了自己的机械怀表看了一眼：“十一点了，距离最后期限就剩下一个小时。”
说着，他直接盘腿坐在了屋顶上，静静地盯着克里斯汀娜家看。那目光在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的房间之间不断来回。
“居然还没起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抓紧时间道别吗？难道想偷偷溜走不告诉克里斯汀娜？”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莉达大妈已经把城里的卫兵都喊过来了。
“就是那个人！爬到我屋顶上了！你们快把他弄下来，我怀疑上个月门前的屎也是他拉的！”
“嘿！你是什么人？”头盔都戴歪了的胖卫兵扯着嗓子喊道：“快点下来！你为什么要在别人门前拉屎！”
一下子，整条街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
安德烈维奇的眉头猛地跳了跳，厌恶地看了胖卫兵一眼，扭头继续盯着克里斯汀娜家看。不打算理会他们。
“这是个精灵吗？”
“看样子好像是个精灵。”
“为什么精灵会喜欢在别人门前拉屎？而且还是这么冷的冬天。”
“不知道，很多人都有奇怪的癖好。也许是受过什么心理创伤吧。”
“看起来还很年轻，居然受过心理创伤了。真可怜。”
“那是精灵，也许已经好几百岁了也说不定。”
“那会不会是年纪太大了，忘记自己家厕所在哪里了？”
转眼之间，莉达大妈的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堆看热闹的居民，一个个都对他指指点点的。
安德烈维奇的眉头猛跳，猛跳，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憋着，不想搭理这帮在他看来可有可无的生物。
“你再不下来，我们可就使用武力了！在别人门前拉屎这是极不道德的行为，我奉劝你赶快下来自首！我们可以适当给你减免一点罚款！”胖卫兵还在朝着他呼喊。
一咬牙，安德烈维奇愤怒地喊道：“都给我闭嘴，再乱说话，我会憋不住的！”
一下子，院子里的人哗然了。
“他刚刚说什么？”
“他说他会憋不住……”
“他想当众拉屎吗？这也太刺激了吧！”
安德烈维奇整个脸瞬间涨红了。就在他准备不管不顾直接动手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克里斯汀娜房间四处散落的金币不见了！
他猛地愣了一下，连忙集中精神用自己的感知一扫，下一刻，他已经瞪大了眼睛。
“两个人都不在？”
“嘿！你听着，在别人门前拉屎，跟在别人屋顶上拉屎一样不道德！如果你真拉了，我会对你处以……”
还没胖卫兵说完呢，安德烈维奇已经一个俯冲，直接从莉达大妈的屋顶跳到克里斯汀娜家的院子里，然后伸手一扬，“哗啦”一声，两个窗户的玻璃同时碎裂了。
“他想跑！你们快追呀！”莉达大妈尖叫着。
“别让他跑了呀！他肯定还会回来到处拉屎的！”居民们瞎起哄。
“追——！别让他跑了！”卫兵们真的展开行动了。
与此同时，安德烈维奇已经冲进了克里斯汀娜的房间里。掀开克里斯汀娜的被子，他只看到伪装成人形的两个枕头。紧接着是安德鲁的房间，也同样如此。
除此之外，还有微弱的魔力波动。这显示他们曾经在这里模拟自己的气息，只不过魔法持续不了很久，已经消散了。
一下子，安德烈维奇的脸都绿掉了，拳头攥得噼啪作响。
“这两个家伙……居然选择了逃跑？”
正当此时，身后一大帮的卫兵冲了进来，将安德烈维奇团团围住。为首的胖卫兵呼喊道：“你居然还擅闯民宅？听着，我现在怀疑你是小偷，已经不是道歉和罚款能解决的了！你必须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胖卫兵刚一说完，“轰”的一声，一道亮金色的魔法力炸开了。
……
轰鸣声远远地传来，穿着斗篷，戴着兜帽的克里斯汀娜回过头望向了家的方向。
一道浓烟远远地飘向了天空。
“赶快走，别回头！”推着板车的安德鲁在一旁催促道。
每个金币大概十五克。一万多个金币，那就是两百公斤上下。以安德鲁的体力来说，扛着两百公斤的东西跑路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推着板车。车上除了用来掩饰的一堆日用品、行李之外，还藏着四只老鼠。
克里斯汀娜回过头问道：“我们这样算私奔吗？”
“额……可能算吧。”安德鲁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兜帽压低一点，你太容易被认出来了。我没关系，认识我的人不多。”
“嗯！”克里斯汀娜高兴地挽着安德鲁的手，一脸的雀跃：“那我们去哪里？”
“随便哪里吧，总之不能是这里。也许我们可以找一个山洞，然后你就可以像其他龙一样生活了。”
“我听你的。”克里斯汀娜兴奋地挽着安德鲁的手。
望着前方的路，安德鲁都有点迷茫了。
跟一头龙私奔……这大概是安德鲁之前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吧。即使想到了，也会觉得不可能。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可命运就是这么微妙，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它就是发生了。
话说回来，安德鲁似乎一直在漂泊，从未安定过。即使在身为首席**师，以及跟着格雷的日子里，也是如此。
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以前他从未想要安定过，总觉得世界很大，他要去征讨。但他现在，只想要一个可以让他好好生活下去的地方。
或者说，一个可以让他和克里斯汀娜一起，好好生活下去的地方。
……
“快！快喊人！这家伙是个魔法师！已经打伤我们十五个人了！”卫兵呼喊着。
整个林洛佩斯的士兵都开始往这里聚集了。当中不只有人类，有矮人，还有独眼巨人，各种奇奇怪怪的物种。甚至连冒险者公会的一些佣兵团都被喊过来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火焰魔法在城中炸开。
怒不可歇的安德烈维奇很想静下心来想象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究竟跑哪里去了，很想找找他们逃离的线索，然而，根本不可能。
他已经招惹了整个林洛佩斯，只能疲于奔命地应对着朝他飞扑过来的士兵和佣兵们。
角落里，莎拉大妈错愕地看着安德烈维奇在滚滚浓烟中来回穿梭着，小心翼翼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十个金币，急忙收了起来不敢让其他人看到。
整个城市都已经一片混乱。
征召令被送到了每一个稍有名望的佣兵团团长手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比安六世在自己的办公室你尖叫着。
……
“你坐到板车上吧，我推着你走。”
“可是我比你有力气。”
“但我是男人。”安德鲁擦了把汗，微笑着说道：“你应该要给我表现的机会。”
克里斯汀娜犹豫着，望着他。
“相对你而言，我的生命是短暂的。我只能活一千多年，你却可以无限接近永生。我只是你生命的一瞬间。我希望，这个瞬间对你来说是美好的。给我表现的机会，好吗？”
克里斯汀娜走向前，紧紧地拥抱着安德鲁，然后乖乖坐到了板车上。
“放心吧，他们没办法把你带回去的。大风大浪我见得多了，没什么能难倒我。逃跑，我最在行了。”安德鲁擦着汗，奋力地推着板车，在满是积雪的街道上缓缓前行着。
无数的卫兵与佣兵跟他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
克里斯汀娜压着自己的兜帽，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甜甜地笑着。四只小老鼠站在她的肩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阳光静静地挥洒着，冰雪悄悄消融。
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个贫穷的中年男人，推着板车，带着仅有的家当，带着自己的妻子因为生计而举家迁徙一样。平凡得无论放在哪里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21章：私奔（2）
林洛佩斯的冬天总是白雪皑皑，但这不代表整个北方的冬天都是白雪皑皑。事实上，只有山脉沿线的那一段冬天能看到雪。那也是伦巴克中部相对富裕的地区。
离开了山脉往北走，整个世界就都不一样了。
如果南方算是富饶，林洛佩斯算是贫瘠的话，那么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要去的地方，简直必须用寸草不生来形容了。
枯黄的土地布满了沟沟壑壑，四处都是泥土与风蚀出来造型诡异的岩石，凌乱散布的野草，几乎每一根都是枯黄的。偶尔还能看到各种大型动物的骨骼。
水源，那更是见都见不着。就连天空都是枯黄的颜色。
这里就是一片死亡之地，跟沙漠之间的区别，也许仅仅是沙漠沙子多，而这里石子多吧。再给大自然一段时间，当风把这些岩石都侵蚀得足够粉碎的时候，这里就会是一片新的沙漠了。
整整走了三百多公里路，露宿了好几个晚上，原本看上去就显老的安德鲁一下变得更憔悴了。
好在他们离开林洛佩斯的时候，买了两匹马，顺便买了辆马车，否则安德鲁可能得死在半路上。毕竟，他这辈子，即使是跟着格雷强行军的时候都没这么折腾过。
或者，准确地说是没经历过这么恶劣的环境。那风干且冷，安德鲁的脸都被吹得脱皮了。
好在克里斯汀娜是龙，这对一头龙来说，实在是没什么。
每一天，克里斯汀娜都美滋滋地坐在安德鲁的身旁看着他赶车。
“你真的不把脸换回来吗？”
“额……我也想。可得有水，很多水。我们现在的水刚够喝的。毕竟我们还有两匹马呢。”
“那如果有水，你会换回来？”
“会的。”
克里斯汀娜开心地点了点头。
都跑到这里了，应该也不可能被巫妖追踪到了吧？林洛佩斯都乱成那样了，安德鲁实在不相信巫妖们跑到林洛佩斯，还能找到什么线索。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委屈自己了。
不过，这一路确实是要命。真的非常要命。
虽然以前也在书上读到过这里，甚至进入这个地方之前，也有人提醒他们，但现实看上去，还是比安德鲁想象的要可怕许多。
几乎没有人类，就是这里环境恶劣最大的佐证了。从某种角度来说，人类就像是凯尔特斯大陆上的跳蚤一样，只要你随便给他们一个地方，他们就能生长，并且很快布满。而如果有什么地方连跳蚤都不长……嗯，这足以说明这个地方的环境有多么恶劣了。
顺着无边无际的荒漠戈壁一直走，一直走，由始至终，安德鲁几乎没见过半个人影。即使有，也是驿站。那是伦巴克皇室用来传递信息的地方，就一间小屋，被风吹得开裂的墙壁，两三个灰头土脸的士兵。除此之外啥都没有了。
也好在还有驿站，否则安德鲁连食物和水都没地方补给了。虽说旁边有个克里斯汀娜随时可以化成龙，带着他瞬间千里，但不是逼不得已，安德鲁还是不想这么做。
一方面龙这个目标，实在是大。另一方面……自己不是刚夸下海口要照顾她吗？这么快反过来让她照顾，合适吗？
入了夜，安德鲁把马车安顿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借以躲避荒原上肆无忌惮的风。然后支起了帐篷，点起了篝火。
“还要两天，再两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片荒漠，进入乌杜芬了。”篝火旁，安德鲁对克里斯汀娜细细地讲解道：“那里其实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是下雨的。而且那里有人居住。听说伦巴克在那边设置了一个专门的兵镇，用来统领周边各族。虽然可能比不上林洛佩斯，但我想，地方应该还不错。”
“我们要搬到那里去住吗？”
“额……”安德鲁犹豫着答道：“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很快就会到那里了。这边没有什么食物，但那边有。”
“你怕我饿肚子？”克里斯汀娜问。
“你已经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了。”
“龙本来就可以很多天不进食。有些龙甚至一两年才进食一次，我们并不需要像其他种族一样每天吃东西。”
“好吧……”
话是这么说，但安德鲁终究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他好像从来没见克里斯汀娜吃东西。当然，指的是以龙形吃东西，一口气吃很多那种。
“私奔”的一大特点，本来就是迷茫。天大地大，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安德鲁只能选择在他看来最为安全的路线了——往人少的地方走。
毕竟，人越少，意味着他们被找到的几率就越低。
当然，这么做带来的一大后果，就是他们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艰苦。毕竟人越少的地方，一般来说，越难找到猎物。各种生活的不便也接踵而来。就好像现在这样。一向白皙靓丽的克里斯汀娜吹了几天的北风，也开始变得灰头土脸的了。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你了会生气吗？”
“你骗我了？”
“不，我是说，‘如果’。这只是一个假设。”
克里斯汀娜呆呆地想了想，然后微笑着答：“我也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那眼睛依旧清澈得好像一眼就可以看穿灵魂一般。这反倒让安德鲁多少有些忧虑了。
刚开始进入这片荒漠的时候，安德鲁还多少有些担心，半夜会提高警惕。毕竟，谁知道这荒漠里会不会有强盗团伙之类的呢？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打家劫舍，再毁尸灭迹，简直再方便不过了。
然而，很快，他发现这里连强盗都没有。除了天空中的秃鹫，地上的蛇虫鼠蚁，这里什么都没有。
又是一夜过去。
为了以防万一，安德鲁还特意将多余的枯木放到了马车上，毕竟，在这片荒漠里，枯木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的东西。
然后，他们又继续往北走。
旅途依旧是那么枯燥乏味，就是机械地往前。四周的景色似乎从未变过。
安德鲁都要打瞌睡了。如果不是怕自己一睡着，马就会停下来，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安德鲁还真想直接睡过去。
克里斯汀娜则依旧是那么欣喜，坐在马车上东张西望地，见了什么都开心。
本来安德鲁都觉得这一路应该就这样了，虽然路途遥远，虽然环境恶劣，但什么都不会发生。走过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然而，就在他们进入荒漠的第七天中午，一整队的骑兵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安德鲁都愣住了。
一字排开，足有四十名骑兵。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看上去好像只要随便抽走一根线，就会直接散成碎布条的麻布衣服。一个个浑身脏兮兮的，仿佛一年都没洗过澡一样。每一个都用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有着白色瞳孔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前方。从裸露在外的手部肤色看，也是惨白得好像血族一样。
身上除了护腕、护腿，心脏位置的防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铠甲。一把把的弯刀看上去极为锋利，刀柄上却绑着脏得像抹布一样的黑色布条。而且绑得很乱的样子。
正常人遇到一支这样的骑兵队，大概都会觉得这是强盗团，拔腿就跑吧。不过安德鲁并没有这么认为。因为他发现对方列队的方式，是正规军队训练过的。而且他们还有旗帜。
为首的，穿着黑色破碎袍子的骑兵身后，有两杆三角形的旗帜，旗帜上是一串安德鲁看不懂的文字。
安德鲁勒紧了缰绳，让马车停下来了。
前方的骑兵也不动，就远远地看着，看着他们。那为首的骑兵高高地仰着头，有种俯视的意味。胯下黑油油的马不断原地踏着碎步。
“你看得懂旗帜上面写的是什么吗？”安德鲁问旁边的克里斯汀娜。
“不懂。”克里斯汀娜摇了摇头。
双方就这么默默对视着。
好一会，为首的黑袍骑兵骑着马向前，拉下包裹着脸的头巾露出白色的胡子，然后朝着安德鲁喊了一段什么话，发现安德鲁听不懂了之后，又转而用大陆通用语言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德鲁呆愣地看着。
还没等安德鲁想好怎么回答，对方已经直接抽出了腰间的弯刀，高喊道：“立即回答我的问题！”
乌杜芬发生什么事了吗？这是安德鲁第一反应想到的。
这来势汹汹的……好吧。
无奈，安德鲁目光闪烁了一下，喊道：“我们要去林洛佩斯！”
“我们要去林洛佩斯？”克里斯汀娜问。
“嘘。”安德鲁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洛佩斯？”对方一下懵了：“去林洛佩斯不是这个方向，你们是不是走错了？”
“我想我们应该是走错了吧！”安德鲁喊道：“我们地图被野狼叼走，然后就迷路了！”
“野狼叼走你们的地图？”
“那是羊皮地图！”
一下子，那群骑兵都笑了起来。
为首的那个大胡子似乎松了口气，收起弯刀，骑着马朝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的马车走了过来。
待到走近了，安德鲁才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坑坑洼洼的脸，惨白的肤色，左边眼睛上还有一道刀疤，不过似乎并没有失明的样子。虽然他们失明和不失明，其实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因为他们的瞳孔是白色的。
这是真正的“蛮族”。安德鲁在林洛佩斯也曾经见过。
其实，这才是伦巴克最主流的人种。就连这里势力最为强大的伦巴克皇室，也是这一人种。只不过林洛佩斯相对而言还是边境，而且“蛮族”并不是很喜欢生活在林洛佩斯那样的地方，所以那里才少。严格来说，他们其实就是人类，只不过外表跟普通的人类有些不同罢了。
“把头低下去，别让他看到你的脸。”安德鲁小声说了一句。
克里斯汀娜连忙裹紧了自己的斗篷，把兜帽尽量压低。
晃晃悠悠地来到安德鲁面前，那大胡子抽出自己腰间的弯刀挑起他们马车上的棚子看了一眼，然后又直朝着装在车上的东西用力刺了几刀确定里面没有藏着其他人之后，才再次把刀收起来。叹了口气，说道：“掉头吧，你们的方向彻底错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能像你们一样，迷路迷到这里来。”
“掉头？”安德鲁装作一脸的错愕。
“回头，朝着这个方向，走半个月，你就可以抵达林洛佩斯了。”
“可我们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所以说你蠢呀，往回走。”说着，大胡子骑兵已经掉转马头了。
“不，我们不能往回走。后面是荒漠，我们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我们需要水，食物，以及其他一些东西。你们能给我们一些吗？”
“不能。”骑着马大胡子骑兵已经开始往回跑了，沿途还高声喊道：“这里已经封锁了，任何人不得通过！任何人，意思就是包括你们！”
随着大胡子骑兵的离开，其余的骑兵们也紧随其后。当然，他们也不是全走光，还有两个骑兵停在原地，似乎想等他们走后再离开。
无奈，安德鲁只好手忙脚乱地掉转车头，往回走。
“我们真的要回林洛佩斯吗？”
“当然不是。”
安德鲁小心地伸长了脖子回头看，在确定仅存的两名骑兵也走了之后，他才将马车停下来，说道：“乌杜芬应该是出事了，不过我们还是要去。当然，得等晚上。我可不想把之前的路再走一遍。如果他们防御森严那就更好了，这样，那头金龙将很难到乌杜芬找我们。”
克里斯汀娜眨巴着眼睛望着安德鲁。
想了想，安德鲁又说道：“不过，偷偷跑过去恐怕不太现实。路实在太远了，这里距离乌杜芬还有一天多的路程。荒漠太空旷了，一目了然。如果他们到处都部署了部队的话，我们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
22章：私奔（3）
冒险者公会地下，冒险者大厅职员办公室里，职员们一个个都躲在桌子后面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比安六世办公室开出一条缝的大门。
办公室里，比安六世也在发抖，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两只巫妖。艾克列昂和西蒙。
“我们不想打搅你，不过我们有一个问题必须询问你。听说，只有你才知道正确的答案。”西蒙微微张口，一股白烟从齿缝间透出，缓缓地飘散着。配上眼眶里的两朵灵魂之火，那模样说不出的骇人。
也许这在南方还好吧，但在北方，特别是古斯塔夫帝国更北的地方，例如伦巴克帝国，人们对于巫妖的恐惧并没有因为咸鱼港之战而减少。至少，比安六世就怕得要命，都抖得牙齿打颤了。
“你好像吓坏他了。”旁边的艾克列昂说道：“也许你应该把面罩戴上然后重新问一遍。”
“额，好吧……”西蒙默默合上了骑士头盔上的面罩，然后又问了一遍：“我们有个问题想问你。听说，只有你知道正确答案。只要得到答案，我们立即就会离开。不会伤害任何人，可以吗？”
比安六世的牙齿依旧疯狂打颤。随着西蒙把面罩合上，那目光已经偏移到了依旧没有合上面罩的艾克列昂身上。
无奈，艾克列昂只好把自己的面罩也合上了。
然后，两只巫妖依旧盯着比安六世看。
犹豫着，比安六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答道：“问吧。”
西蒙轻声说道：“大概半个月前。应该是半个月吧。反正就是这一段时间，有一个从古斯塔夫过来的人，他从你这里雇佣了一个叫白色秃鹫的佣兵团。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说的是谁。我们想知道，他去哪里了。”
比安六世愣了一下，呆呆地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答道：“白色秃鹫佣兵团的客户很多，我不知道具体指的是哪一个。”
“‘帕伯先生’，我们指的是‘帕伯先生’。”
“帕伯先生？”
“是的。”艾克列昂摊了摊手说道：“当然，他事实上并不叫这个名字。不过，白色秃鹫佣兵团告诉我们给他们发任务的时候，他用的是这个名字。”
比安六世小心翼翼地答道：“我……我们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了，这是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才会具体交代的。我们猜测他应该是在逃亡，一个逃亡的人，当然会尽可能隐瞒自己的去向。”
“那具体护送他的呢？我是说，另一个佣兵团。白色秃鹫佣兵团告诉我们，那个佣兵团里有一头龙。”
“是的，一头龙。”比安六世不算大的脑子拼命转动着，试探性地说道：“一头……金龙？”
见两只巫妖没有反应，比安六世索性说道：“对，一头金龙。我们最近这里出现了一头金龙，非常可怕。他袭击了我们的城市，而我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想必你们也看到了，城中很多地方都被破坏了，还来不及维护。”
“然后呢？他去哪了？”
“他……这我也不知道，得靠你们自己调查了。”比安六世摊了摊手。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滑落。
两只巫妖互相对视了一眼。
艾克列昂说道：“所以，我们的目标就从追踪一群人变成追踪一头金龙了吗？”
“金龙比较好找一点，相对比较显眼。”西蒙答道：“我想这是一个好主意。”
“好吧。不过我很怀疑这个任务是不是应该继续下去。龙族已经介入了，也许我们应该多喊点人来。不然打起来我们可能会吃亏。”
“把布鲁图喊来？”
“随你。”
聊着天，艾克列昂和西蒙已经离开了比安六世的办公室。
整个办公室静悄悄的，虽然巫妖已经离开了，但所有人依旧屏住呼吸，静静地呆着。
好一会，直到确定巫妖真的走了之后，比安六世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瘫坐在地。
“天哪……这是白骨圣光教廷吗？白色秃鹫佣兵团居然出卖了我，还好他们没有说清楚龙到底是绿龙还是金龙，否则，出卖雇主，这会是一个天大的污点。”自言自语着，比安六世睁大了眼睛，忽然哼地笑了：“我还对他们撒了谎，该死，看来我也惹上麻烦了。话说回来，克里斯汀娜和杜鲁到底去哪里了……”
……
此时此刻，荒漠的上空，安德烈维奇正以金龙形态来回盘旋着。一只脚上还提着林洛佩斯赔偿给他的金币。
高空中，他的视野极为辽阔，然而，荒漠比他的视野更加辽阔。
驿站的哨兵都走出门来远远地与它对视了，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的。
龙族生活在北方，但并不代表北方的人都见过龙。
事实上，龙族的领地，都是禁止人类，以及其他任何未经允许的种族踏入的。所以，绝大多数的人对龙的了解，都只停留在传说当中。
稍稍飞近了些，在确认对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后，安德烈维奇才掉头离去，继续在荒漠之中来回搜索着。留下几个士兵依旧呆愣在原地。
……
从某种角度来说，你得承认安德鲁不让克里斯汀娜现出龙形是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至少到目前来说，这个决定依旧是正确的。
一旦显出龙形，虽然速度将变得极快，但目标也将变得极其巨大。人们可能看不见一只蝙蝠从天空中飞过，但肯定不会看不见一头龙飞过。不是吗？
当然，即使以人形行动，也不代表一定不会被发现就是了。特别是有两股力量同时在追踪他们的时候。
……
夜幕渐渐降临了，荒漠的夜空布满了星辰，
“呼……”总算把土填完的安德鲁擦了把汗。然后才四处张望着，开始寻找标记物：“带着钱实在太麻烦了，目标太大。如果刚刚他们掀开我们盖着金币的布，立即就会发现金币。我可不认为一群士兵在野外发现一堆金币会无动于衷。哪怕这些金币是有主人的。而且，我们不可能再用马车了。只留下需要用的钱，其他的就先埋在这里吧。等有机会我们再回来取。”
“可是，之后我们怎么找到这里呢？”克里斯汀娜问。
是的，就是这个问题了。
你得承认，在荒漠里埋金币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因为过后你甚至可能找不到原本的地点。毕竟，这里无比空旷，而且每个地方看上去都一样。
“我们记住这块石头。”安德鲁指着旁边的一块巨石。说着，他绕着巨石开始绕起了圈。绕了一会，他都有些泄气了：“好吧，恐怕不行。”
为什么？
因为同一块石头，从不同的角度看都是不一样的。荒漠里有无数类似的石头。在不知道准确坐标的情况下，这种办法一点用都没有。
克里斯汀娜小声说道：“也许我可以留个标记？”
“什么意思？”安德鲁问。
克里斯汀娜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在埋着金币的地面上划了一个法阵，然后将自己的魔力一点一点地注入其中。
顿时，符文繁杂的法阵放射出了翠绿色的光，紧接着那光又连同克里斯汀娜划出的痕迹一起消失无踪了。
“就是这样。这是我们龙族埋藏宝藏的办法。无论过多久，我们都能准确地找到这里。”说着，克里斯汀娜得意地对着安德鲁笑了笑。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安德鲁也跟着无奈地笑了笑。
将捆着两匹马的缰绳解开，安德鲁另外找了个地方，将整辆马车连同车上的东西都丢弃了，只留下一些必要的水和食物。然后，两个人各自骑着一匹马，借着夜色，悄悄地按着原来的路疾行。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伦巴克军队在荒漠中筑起的堡垒。
整个堡垒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火把和巡逻的士兵。不仅如此，堡垒外面，还有大片的军队营帐。军营里时不时地传出喧哗声，听上去热闹非凡。
这里似乎驻扎了不小的一支军队。而且，这些军队平时应该不是驻扎在这里的。毫无疑问，安德鲁的推测是对的。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否则，伦巴克不需要另外调遣一支军队过来。
当然，这并不关他们的事。
悄悄地绕过堡垒，克里斯汀娜和安德鲁来到距离堡垒不远的一处带有一个天然小湖泊的绿洲，悄悄喂饱了马，装好水，就又接着上路了。
……
黎明时分。
依旧在荒漠上空来回搜寻的安德烈维奇目光忽然微微下斜，紧接着，他整个身子都倾斜了，缓缓降低了高度，最终落到了一块巨石边上。
“啪”的一声，他一只爪子刺入了泥土中，硬生生拔出一片碎石。轻轻抖了抖，碎石轻轻掉落，最终爪子上剩余的，只有一块包裹着金币的破麻布，以及散落的金币。
用鼻子嗅了嗅，紧接着，他将挖出来的金币与自己的金币放到一起，然后发出了一声龙啸，响彻了夜空。
……
一下子，堡垒里，以及驻扎在堡垒外围军营里的士兵们纷纷骚动了起来，一个个走出了营帐。
巨大的金龙从他们的头顶掠过，掀起了狂风，激起了喧哗。
……
此时此刻，已经走远了的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骑着马，奔上了一个小小的斜坡。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支军队。
安德鲁都呆住了，不由得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安德鲁跟着格雷南征北战，见过无数的军队。但眼前的这一支，显然是他没见过的。
整个军阵凌乱得聊胜于无，士兵们互相推搡着，吵闹着。
这支军队的主要成员，是兽人。
身材魁梧，几乎任何一个都比人类高两个头以上，浑身上下布满了壮实的肌肉和茂盛的毛发，长着骇人獠牙的兽人。他们一个个都衣衫褴褛，拿着各种奇形怪状，七拼八凑来的武器。
不只如此，这支军队当中，还有大量兽人饲养的魔兽，以及大量的独眼巨人。光头，身高足有五到十米高的独眼巨人，或扛着树干，或拿着各种铁器一起浇铸而成的，奇形怪状的东西作为武器。
粗略估算，足有上万人之多。
整支军队看上去十分简陋，也十分野蛮，但没人会怀疑这支军队的战斗力。
更糟糕的是，他们正摆开军阵，朝着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所在的方向行军。
“这是什么？”克里斯汀娜小声问道。
“他们的敌人，我指的是之前的那些军队。”安德鲁深深吸了口气，答道：“我猜这里发生叛乱了，那些军队是被派过来镇压的。不过，很显然他们镇压不了。”
很早以前，安德鲁就听说过伦巴克境内并不太平。然而，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所谓的“不太平”，到底是怎么个“不太平”法。
“那……我们往回走吗？”克里斯汀娜紧张地回头张望着。
“也许我们可以绕过他们。”说着，安德鲁已经骑着马掉头奔下了斜坡，朝着侧后方跑去。
克里斯汀娜连忙骑着马跟了上去。
大地上，两匹马驰骋着带起了两道长长的痕迹。
对面的兽人军团似乎也发现了他们，不过，似乎并不在乎。只是依旧继续吵闹着推进。
狠狠地跑了一段，安德鲁很快发现不对劲了。兽人军团的阵型很长，是一道长长的弧形，似乎并没有绕过去的可能。
“没事的，他们双方应该很快会开战，等他们开战了。就没工夫管我们了。”
“那得多久？”
“也许……一天？不知道，但总之不会很久。”
无奈，安德鲁只好带着克里斯汀娜往回跑。
此时此刻，天已经完全亮了。
跑着跑着，安德鲁忽然发现前方的天空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没在意，只是骑着马依旧往前冲，只是用眼睛静静地注视着。
慢慢的，天空中闪烁的东西越来越大——是安德烈维奇！
克里斯汀娜都惊呆了！
疾驰之中，安德鲁连忙靠了过去，伸手拉一下克里斯汀娜的兜帽。
“趴下，他飞那么高，应该看不见我们！”
克里斯汀娜连忙整个趴到了马上，低着头。
两匹马在荒漠中驰骋很显眼，但，显然他们身后庞大的军团更加惹人注意。
很快，毫无察觉的安德烈维奇直接从克里斯汀娜和安德鲁的头顶掠过了……
23章：私奔（4）
克里斯汀娜还想回头张望，安德鲁连忙靠过去，一把将她的头按到了马背上。
双方背道而行，安德鲁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转眼之间，安德烈维奇已经飞到了兽人军团上空，没有任何前奏的，兽人军团“哗”的一下，朝着它射出了一阵箭雨。
原因？
一整支兽人军团在荒漠中狂奔，兽人们一个个情绪激动，你趴过去把他们当金鱼一样看，还需要问原因吗？
愤怒的兽人可不管你是不是一头龙，反正就动手了。
一轮齐射下来，盘旋在空中的安德烈维奇都被射懵了，只能连忙后撤，提升高度。
一下子，兽人们似乎以为自己赢了，一个个朝着安德烈维奇疯狂地咆哮了起来。那声音惊天动地。
缓过神来，飞在空中的安德烈维奇直接就怒了，对着兽人军团一阵咆哮。
兽人军团也不甘示弱，又是一轮箭雨朝着安德烈维奇招呼了过去。
安德烈维奇迎着箭雨直接硬冲了上去，就想来一次低空掠过，直接扫倒一片。
箭矢可射不穿龙鳞，然而，兽人军团可不只有兽人，还有独眼巨人。一大堆的独眼巨人搬起巨石头，操起树干，直接就朝着他砸了过来。
这一砸，本就在低空的安德烈维奇一个控制不当，直接栽到了地面上。兽人们不要命地冲了上去将他围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龙息横扫了。
双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打了起来，悄悄回头的安德鲁都看懵了。
“这家伙……有病吧？”安德鲁顿时松了口气，笑了。
克里斯汀娜悄悄别过脸望着安德鲁。
“没事了，我们暂时逃过了。”说着，安德鲁拽住克里斯汀娜的缰绳，又绕了一个圈，重新朝着兽人军团的后方跑去。
没有什么比现在穿越兽人军团的防线更好的时机了。毕竟，兽人军团还有一头要命的金龙要处理，已经没空搭理他们。
时不时地，安德鲁还会回头望向战场。
战争安德鲁经历得多了，但这种战争，却从来没有经历过。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维度之间的战争。
龙啸声中，无数的兽人被抛向天空。巨大的尾巴在军阵之中横扫而过，就好像一张抹布抹去桌面上的油渍一样。
巫妖，是可以和天使和恶魔比肩的存在，金龙又何尝不是呢？一头金龙对抗一整支兽人军团。
如果放在南方，这样的兽人军团，足以开创一个王国。除开格雷，南方人类诸国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能力抵抗。但在这里，他们不过是炮灰而已。
强大的金龙不会畏惧他们手中的任何武器，哪怕是一身蛮力的独眼巨人，也不可能伤到金龙。
兽人们一波接着一波地朝着金龙涌去，铁索，铁网，各种奇怪的东西层出不穷，然而，只要一口龙息，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包括拿着武器的兽人。
毫无心理准备的金龙看上去似乎在无边无际的兽人军团中奋力挣扎，然而实际上，等待兽人的只有流干净血之后的惨痛失败。
这在之前，至少在南方，几乎是不可能看到的场面。但现在……
世界似乎已经开始悄悄改变了。天使、恶魔、巫妖、龙族，也许以后还有泰坦，或者其他可怕的种族。当这些力量强大的生灵重新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原本的生灵，大概都只能成为他们脚下的累累骸骨吧。即使是矮人、精灵这些原本自视比人类高等的种族也一样。
要么屈服，要么毁灭。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狂奔之中，安德鲁看到前方一个小兽人孤零零地站着。个头只到安德鲁的腰部，蓬乱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满口像杂草一样的獠牙，手掌和脚掌大得不成比例。似乎被远处金龙战斗的场面震慑到了，作为匕首的武器，都已经掉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惊得合不拢嘴。
侧过脸，他将目光移到了安德鲁的身上。在发现安德鲁有着一张人类的脸之后，他更惊讶了，张大了嘴巴想喊。
交错而过的时候，安德鲁伸手将他一把拽上了马。
那小兽人似乎已经吓懵了，也不反抗，就紧紧地抱着马脖子，任安德鲁带着他走。
战争的结局究竟怎么样，安德鲁不知道。因为安德鲁并不关注。趁着双方打起来，安德鲁已经带着克里斯汀娜跑远了。一路狂奔，
一直跑，一直跑，早晨，一直跑到傍晚时分，他们才在一处绿洲旁边停下来休息。
有一圈小小的树林，正中一个小湖泊。或者说一个小池塘。
那兽人就呆愣地站着，也不跑，也不反抗，只是呆愣地站在一旁。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吧，马也累了，不能继续跑了。等明天再出发。”
“嗯！”
距离目的地乌杜芬似乎还有段距离，不过，该不该去，安德鲁都已经有些说不清了。
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坐在啃着草的马边上，安德鲁拿出了干粮细细地啃了起来。
那小兽人依旧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克里斯汀娜忽然说：“给他分一点吃的吧，他应该饿了。”
安德鲁握着一块面包，朝着小兽人伸了出去。
那小兽人的眼睛一下发亮了，连忙朝着安德鲁跑了过来，夺过面包又跑了回去，跑得远远的，躲在角落里啃了起来。三下五除二的，一大块面包已经啃完了。紧接着又盯着安德鲁看。
一双眼睛在发着光，就好像狼一样。
安德鲁又撕了一块面包递了过去。这一次，小兽人没有急着跑过来，而是摇了摇头。
好半天，安德鲁才发现对方在盯着自己的水壶看。无奈，只能倒了一杯水伸过去。
小兽人一下又飞奔了过来，拿着杯子一下把里面的水都灌到喉咙里。然后往回跑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又跑回来把杯子还给安德鲁。紧接着，他又跑到远处了。蹲在杂草堆边上，远远地看着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
“他是士兵吗？”克里斯汀娜问。
“不知道，可能是吧。兽人可能不太讲究，所以无论年龄大小，都能当兵。”安德鲁长长地吐了口气，吐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作云雾，渐渐飘散。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还残留着金龙与兽人军团作战的场面呢。
想了想，安德鲁扯着嗓子喊道：“喂！你们为什么跟人类起冲突？你能听得懂我们说的话吗？”
说完，安德鲁就静静地看着小兽人。
好一会，直到安德鲁都已经差不多认定小兽人听不懂自己的话的时候，那小兽人才回答道：“奴隶！”
“他们跟你们抢奴隶？”
小兽人摇了摇头。
“他们……要让你们当奴隶？”
小兽人点了点头。
“好吧，我早该猜到了，无非就是这么几种破事。”安德鲁无奈地摊了摊手。
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反抗人类的大军，本可以改变局面。毕竟，就算是伦巴克皇室，对付这么一支兽人大军，也会非常吃力。然而，结果却因为遇到了一头金龙，莫名其妙地惨败了……
这个种族，是该有多悲哀呀。
以后这种事应该会很多吧，整个世界都会是如此。低等种族，只能寄望于高等种族的怜悯。无论是人类、兽人、精灵，还是矮人，都一样。
摊开地图，安德鲁细细地研究了起来。
“我们到海边去吧。”
“到海边去？”
“对。我觉得北方会越来越乱，我们去南方吧。先到海边，然后你变成龙，带着我绕一圈到南方去。海上没有人，这样就不会让他们看到了。”
克里斯汀娜犹豫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回到南方，会更容易被格雷发现。但南方也不都是大城市。荒无人烟的地方，并不比北方少。相比接下来可能会战乱不堪的北方，南方可能还更安全一点。
这么一想，安德鲁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想要和平，就得祈祷格雷不能倒。格雷一倒，战乱的就不只是北方了。可是格雷不倒，他就得隐藏一辈子，一辈子都见不得阳光……
……
此时此刻，远处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毫无疑问，兽人惨败。
堆积如山的尸体，所有的兽人都匍匐在安德烈维奇的脚下。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的长得很丑，是个人类。女的像个精灵，发色和我差不多，有一双和我类似的耳朵。当然，如果你们见过一头绿龙就更好了。”
“没……没有，我们没有见过。”兽人长老的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
“好吧，我也没指望你们见过。现在说说吧。”蹲到长老面前，化作人形的安德烈维奇伸手把玩着兽人长老散乱的白发，问道：“你们准备怎么赔偿我？是你们先攻击我的。”
兽人长老仰起头，茫然地望着安德烈维奇。
“我知道你们也没什么好东西，金币吧。赔偿我金币，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我……我们没有金币。”
“你们这么多人，一点金币都没有吗？”
“我！我有！”旁边的一个兽人举起了手，然后在裤兜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三个金币，双手捧着放到安德烈维奇面前。紧接着，他高喊了一声，四周的兽人们陆陆续续地都拿出了金币。
上万人的军团，零零散散地凑了半天，也只凑出一千多金币而已。
老实说，安德烈维奇肯定是不满意的，不过，不满意又能怎么样呢？这就是一群穷到贴地的兽人。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自己的金币，加上这些，差不多都有两万金币了。
“行吧，这次就放过你们了。希望你们能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见到龙族，应该懂得谦卑。”说着，就在兽人们的面前，安德烈维奇再次化身金龙，抓起用麻布包裹好的金币，扇着翅膀缓缓起飞。
卷起的风夹带着荒漠中干燥的沙尘，都吹得兽人们睁不开眼了。
似乎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好一会，他才飞到天空中，继续朝着北方滑翔而去。一面飞，还一面搜索着地面。
安德烈维奇终于消失在天边。
兽人长老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栽倒在地。一下子，兽人军团又喧哗了起来。充斥着歇斯底里的呼喊。
……
夜渐渐深了，安德鲁静静地坐着，望着满天星斗。
他不敢点篝火，毕竟，安德烈维奇正在追踪他们，在这时候点燃篝火，几乎等同于主动暴露。
旁边的克里斯汀娜盖着毯子，已经睡过去了。倒是小兽人还睁大了两只眼睛，远远地盯着他看。
荒漠的夜晚依旧静悄悄的，不过，旁边的绿洲就有点热闹了。难得有一处水源，各种动物络绎不绝地往来着，甚至还有狼群。
几头狼远远地看着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
安德鲁伸出一只手，念动咒语，指间“啪”的一声亮起了一个火球。
闻到危险的味道，那几头狼当场就散了，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
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将克里斯汀娜连同她身上的毯子抱了起来。
克里斯汀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着他。
安德鲁轻声说道：“你继续睡，一会我再把你抱回来。”
克里斯汀娜点了点头，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安德鲁抱着克里斯汀娜朝着绿洲走了过去，将她放到小湖泊旁，保证她在自己的视野之内。然后脱掉衣服，自己一步步涉水，走进了湖里。
“呀……呀……”断断续续地，微弱的呻吟声中，安德鲁将自己的魔力注入水里，又将沾染了魔力的水拍在自己的脸上，念动咒语。
紧接着，他整个沉入了湖水之中。
当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换回了原本的面貌。
远处的小兽人都看懵了。
安德鲁走上岸，慢悠悠地将自己脱掉的衣服重新穿起来。那小兽人则惊恐地跑了过来，然后也脱掉衣服，模仿着安德鲁的样子跑进水里，一通折腾。
当然，什么都没发生。
瞧着小兽人滑稽的模样，安德鲁都笑了。
24章：巫妖与龙
林洛佩斯郊外白雪皑皑的树林。
空间缓缓地扭曲，撕裂开来。
布鲁图穿着一身的教廷白袍从空间之门里走出，来到了西蒙和艾克列昂面前。
三只巫妖面面相觑。
布鲁图小声问道：“听说有一头龙？”
“是的。”西蒙摊手道：“也许不止一头。所以我们把你喊过来了，可能比较棘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有宝藏吗？”说着，布鲁图又重点补充道：“我是说金币。”
西蒙和艾克列昂都愣了一下。
“应该……可能……大概有吧。我们也不知道。你要金币做什么？”艾克列昂问。
“这是个小小的秘密，先不能告诉你们。走吧，我们现在就去追踪那头龙。”布鲁图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嗯，很正宗的巫妖笑声。
此时此刻，布鲁图眼眶里的灵魂之火无比地茂盛。
……
荒漠的夜空布满了星辰，就好像漫天的萤火虫一样。
好一会，在确定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了之后，小兽人才灰溜溜地上岸。蹲在岸边，看上去十分沮丧。
“怎么啦？你想变成我这样吗？”安德鲁叉着腰问。
小兽人抬头望了安德鲁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就一脸期待地望着安德鲁。
“抱歉，这暂时不可能。除非你跟我一样变成一位魔法师。刚刚那是魔法，而不是水有多大的功效。”说着，安德鲁炫耀一般地刮了一下小兽人塌瘪的鼻梁，转身就走。
“变成！魔法师！”小兽人忽然叫了出来，然后跪下去，给安德鲁磕了个清脆的响头。
安德鲁都愣住了，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匍匐在地的小兽人。
仰起头来，小兽人的额头上还带着沙土呢。刚刚的一下，把整个额头都磕红了。变成了红黑红黑的颜色。满怀期待地望着安德鲁。
“你想当魔法师？”
“是！”
“可我从来没有见过兽人魔法师，一个都没有。兽人的寿命比人类还短一些，并不适合当魔法师。”
小兽人一脸懵懂地望着安德鲁，似乎听不太懂。紧接着，他又是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用力地磕了个头，然后喊道：“变成！魔法师！”
安德鲁都无奈了，只能笑了笑，转身离开。
小兽人还继续跪在原地呢，远远地看着安德鲁。
弯下腰，安德鲁轻轻抱起了昏睡的克里斯汀娜。克里斯汀娜微微睁开眼睛，望见已经恢复原本容貌的安德鲁，一下笑了。欣喜地抚摸着安德鲁的脸庞。
“是的，我变回来了。刚好这里有很多水。你接着睡吧。”
“不，我要起来看着你。”克里斯汀娜挣扎着落了地，然后就一直盯着安德鲁看，怎么看都不腻。
“变成！魔法师！”小兽人又喊了一遍，那额头都要磕出血了。
“他怎么啦？”注意到小兽人克里斯汀娜问。
“没什么。”安德鲁摊手道：“他想跟我学魔法，可是兽人不适合学魔法。”
“怎么学都学不会吗？”
“也不是，就是不可能有什么建树。至少不可能成为一个强大的魔法师。”说着，安德鲁望向小兽人，念动咒文，瞳孔中忽然闪过一道光。紧接着安德鲁自言自语道：“中等魔法潜质，在兽人中应该算是强的。但以精灵的角度，还是比较适合做一些符文之类的工作。魔法师不适合他。”
“变成！魔法师！”小兽人又是喊了一遍。这是第四遍了，额头真的已经磕出血来了。可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似的，只是一味地，睁着眼远远地望着安德鲁。
“你看到了，我们甚至无法顺畅地沟通。我不懂他们的语言，他也不太懂我们的语言。”
克里斯汀娜忽然望向安德鲁，一脸期待地说道：“也许，你可以教他一些简单的。就简单的就可以了，学他能学的就好。我们应该成全一个孩子的愿望。”
听到这句话，安德鲁不由得愣了一下。犹豫再三之后，他对着小兽人喊道：“过来！”
这句话小兽人显然是听懂了，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然后飞奔到安德鲁身边。
弯下腰，安德鲁摸着小兽人的脑袋问：“你的父母呢？”
小兽人一脸迷糊地望着安德鲁。
“父母，懂我的意思吗？父亲，和母亲。”
“奴隶！”
“他们被抓走当奴隶了？”
“死了！”
“我不太懂，是被抓走当奴隶了，还是死了？”
“奴隶！死了！”
安德鲁的眉头都蹙起来了。
“奴隶！死了！”小兽人又是重复了一遍，然后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兽人不为奴！长老！打仗！深渊！胜利！”
安德鲁更加搞不懂了，而且是越说越乱。
“变成！魔法师！”这个倒是很清晰。小兽人说第五遍了。
侧过脸，安德鲁问克里斯汀娜：“你希望我教他魔法吗？”
“嗯。”克里斯汀娜点了点头。
“行。我愿意成全一个孩子的愿望，但不是成全他的，而是成全你的。你才是真正的孩子。”回过头，安德鲁对着小兽人问道：“你，名字。”
“吐鲁！吐鲁·阿克巴巴！”
“好，吐鲁·阿克巴巴，变成！魔法师！我，教你！”
吐鲁似乎听懂了，兴奋地尖叫了起来，一阵蹦跶。
克里斯汀娜也跟着甜甜地笑了。
“吼——！”
就在这其乐融融的笑声中，一声龙啸从远方传来了。
安德鲁吓得连忙回头，睁大了眼睛。
……
无边无际的荒漠中，安德烈维奇以龙形盘在最高的岩石上，仰起头，发出一声声的长鸣。
“吼——！吼——！吼——！”
接连不断的龙啸在夜空中回荡着，一声接着一声，飘向远方。除此之外，整个世界静悄悄的。
好一会，西面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两个闪光点。那是另外的两头金龙。
安德烈维奇终于停止长鸣了，扭转头，静静地等着。
很快，两头看上去比他还要壮硕，还要大上许多的金龙来到了他的面前，悬在空中扇着巨大的翅膀。
“还没有找到她吗？”
“没有，不过我确信她就在这附近。”
“你凭什么断定她就在附近的？”
“金币。”安德烈维奇伸出一只爪子，展示了一下用破麻布包裹的金币：“这里面一部分是她埋藏的宝藏，用的是龙语魔法。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昨天才埋藏的。她不懂用掩盖，所以被我发现了。”
“你说里面一部分是她埋藏的宝藏，那另一部分呢？”
“额……”
“你不会告诉我这么多天了，你在找她的时候，还顺便赚了点钱吧？”
“并……并不是，只是我遇上了些麻烦。当然，麻烦已经解决了。这是他们赔偿给我的。”
两头金色巨龙冷冷地看着。
安德烈维奇的脑袋都垂得要贴到地面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其中一头金色巨龙说道：“你这次的任务执行得非常糟糕，令我们非常失望。我能对你说的仅此而已了。知道她的大概方位吗？”
“不……不太清楚，但肯定就在这附近。她不敢化身龙形，因为那样太容易被我们发现了。所以……所以她应该是以人形活动。”
“你就没有想过，你以龙形存在也非常容易被她发现吗？你还在这里呼唤我们，整个荒漠可能都知道有一头金龙在这里了吧？你以为你在狩猎吗？”
被这么一说，安德烈维奇愣了一下，更加羞愧了。
“找一下吧，记得隐藏身形。否则，我们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他。”其中一头金色巨龙回头对另一头巨龙说道。
“嗯。”
荒漠中，三头金色巨龙展开翅膀，飞向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五公里的地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身影。不过，很快，三个身影都从夜空中消失了。并不是飞远了的那种消失，而是原地消失。
躲在岩石后偷偷看着的安德鲁一下睁大了眼睛：“他们藏起来了？”
“怎么办？”克里斯汀娜慌乱地问。
靠着岩石，安德鲁的目光闪烁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额头上，汗都下来了。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你甚至不知道他们走了，还是就在你的旁边盯着。任何行动都有可能暴露。
想了想，安德鲁只能拽着克里斯汀娜朝着旁边的绿洲跑了过去，跑开几步，又掉头把还愣在原地的吐鲁一起带上。
钻进绿洲的草丛里将他们安顿好，安德鲁又偷偷跑了出去，将两匹马也一起牵进了绿洲。
“我们现在只能等了，等上一段时间，等到他们实在没找到我们，离开之后，我们再离开这里。”
“他们会找到我们吗？”克里斯汀娜问。
犹豫着，安德鲁只能回答道：“我不知道。”
是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而且现在连离开这个绿洲也不行了。
飞在天空中的龙视野实在太好了，只要你敢在他的眼皮底下行动，两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荒野中，想不被发现都难。关键是，你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不在你的头顶。
而如果他们真的落到地面上，一寸一寸地搜索的话，那么……无论躲在哪里，他们都是躲不过的。因为龙有强大的感知能力。安德鲁还好，毕竟容貌变了，气息也变了。但是克里斯汀娜……
亡命之旅一下变得更加乏味了。他们只能在一片绿洲里悄悄地躲着，甚至都不敢露面，不敢大声说话。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这里有水吧，携带的干粮也够。可是，有水的绿洲，会不会成为重点搜查对象呢？
安德鲁只能默默地祈祷对方不要有这种想法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为了以防万一，安德鲁只好把克里斯汀娜藏在湖里。
说起来，龙是真的强大，即使不施展任何魔法的情况下，她也不太需要空气，完全可以一直潜藏在湖水之中。只需要偶然上岸。
至于安德鲁和小兽人？
他们压根就不在金龙的追击名单里，即使在地面上活动，问题也不大。当然，最好还是不要吸引金龙的注意，否则，让金龙顺着他们找到克里斯汀娜，那就全都完了。
为了让自己的存在看上去更加合理，安德鲁甚至装模作样地，假装准备在距离绿洲不远的地方修一座房子。当然，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他的全副注意力都在金龙的动向上。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看不见的敌人、伪装。这种感觉真的十分糟糕，糟糕透顶。然而，眼下似乎也只有这种办法了。
安德鲁带着小兽人假装准备在这里定居，假装伐木，修葺砖石。克里斯汀娜则潜藏在湖底。他们每天只有晚上的一两个小时，克里斯汀娜上岸换气的时候可以见面。
两天，足足两天的时间，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金龙，更没有龙啸。有的只是荒漠中比比皆是的碎石、狂风、烈日。当然，还有夜晚的狼群，随时从不知道哪个洞窟里钻出来的蜥蜴。
“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再等等。再等两天，两天。我们距离乌杜芬只有最多一天的路程。如果两天之后他们还没有任何动静，我们就出发去乌杜芬。”
“嗯。”克里斯汀娜点了点头，然后重新潜回了湖中。
吐鲁就站在一旁懵懂地看着。说懵懂，大概也看出一些端倪了吧。至少这两天，他不但没有给安德鲁添乱，还十分配合。可以看出，是一个聪明的兽人。
“我们走吧，回去。”
星夜，安德鲁又一次带着吐鲁踏上了从绿洲返回他们“临时住所”的路。
那是一块巨石下，一个歪歪斜斜的，四面透风，甚至不能称之为洞窟的洞窟。两天的修缮，安德鲁才把那些透风的空洞一个个都堵上了。
距离绿洲只有两百米的路。
一面走着，安德鲁还一面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着，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两天下来，他都感觉自己要崩溃了。也许金龙出现以下反而是好事，也许……如果他们认不出安德鲁的身份的话，安德鲁还可以骗一下他们，然后争取一点时间。当然，只是也许而已。万一被认出来，那就完蛋了。
就在他刚走到一半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了。
“你好，请问你见过一头龙吗？”
安德鲁猛地回过头。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布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