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然说完这句话，就脸色平静地开始吃东西。
姜舟却心神剧震，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中，太习惯他的亲人们众口一词了，只要是大家一致认为的，那必定是真理。
因为就那么幸运，他的亲人们之间很和谐，很团结，对许多事物的认知都是一致的，他很庆幸自己能生活在这样互帮互助、温馨和睦的大家庭里。
可是今天，梅然却告诉他，他亲人们的认知有问题。
这让他一直以来的世界观崩塌了。
沉默了许久，姜舟才哑着嗓子说，“其实……坪城大部分人都这样，我的发小们、邻居们，大部分人从小学到大学都没有离开过家。”
“坪城的父母们大多不期望孩子有多大出息，更希望他们平平顺顺长大，和和美美生活。”
姜舟说的是真话，他所接触到的所有坪城本地同龄人，会去外地上大学的屈指可数，留在坪城求学的，也大都是走读，每天都回家住的。实在离家远一些的，也至少一星期回家一趟。
坪城的孩子，都恋家。
坪城的父母，更是舍不得孩子离家太远，恨不得安排得死死的。
胡琴会在他幼儿园的时候就给班主任送礼让班主任多关照姜舟，所以姜舟哪怕成绩不突出，从小到大拿到的奖状也不少。
直到工作，也是胡琴安排。
他似乎都没怎么努力过，就被胡琴推到了如今的位置。
所以哪怕梅然说出了这番话，他心底也不觉得，齐齐让人帮忙写毕业论文有什么问题。
自己没能力，写不了，那就找会的人来啊。
见梅然依旧自顾自吃着东西，姜舟坐着办公椅滑到了她身边，“唉，其实我们说的上进，是坪城人自以为的上进，跟你们江苏人肯定没法比的嘛，而且论自理能力，坪城同年龄段比得过你的也是少数，这是两地文化差异。”
梅然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然后撇了撇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坪城的经济总是上不去了。”
这嘲讽开的。
梅然这又是在地图炮了。
姜舟很明智地选择不跟她争辩，而是笑嘻嘻地凑近了她，“好吃吗，我也还没吃晚饭呢，好饿。”
梅然果然转移了注意力，立刻塞了个三明治到他手里，“你傻吗，饿了不知道吃？”
姜舟讪讪，“这不是怕你生气所以用饿肚子来惩罚我自己嘛。”
梅然翻了个白眼，“虚假。”
姜舟一边吃着东西，忽然好奇地问，“你在单位说话也是这么……耿直的吗？”
其实姜舟是想说刻薄、不留情面诸如此类的词，但为了自己的小命，选择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梅然继续翻白眼，“我来这儿是挣钱的，不是来拯救傻逼的，我跟他们计较什么。”
姜舟：！！！
哇靠，梅然你竟然说脏话！
不对，这句话细想起来似乎有点问题。
梅然刚因为写论文这事是对自己说了震碎他世界观的话了吧？
说明她是在跟他计较吧？
所以，他就是她口中“需要拯救的傻逼”？
这时候梅然又立刻补了一句，“别人怎么样我无所谓，不过你我却不能不管。”
姜舟：！！！
果然是吧？
所以梅然其实是在说他傻逼？
姜舟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最后认命道，“好吧，我傻逼，我傻逼。”
见梅然露出“孺子可教也”的欣慰眼神，姜舟更心塞了。
于是姜舟“呵呵”笑了两声，“你说怎么会有傻逼会喜欢我这种傻逼呢？”
紧接着，办公室传出一阵惨叫。
姜舟退出去好几步，按着被掐红的腰眼一脸控诉，“你弄疼我了！”
梅然勾了勾嘴角，“那我下次轻点。”
姜舟：呵呵，女人是魔鬼。
到九点半的时候，姜舟看到梅然切了个文档，然后过了一遍，稍作修改然后保存，戳开了刘娜的qq，发了过去。
姜舟有点懵，“你刚刚一直在写的，不是她要的东西吗？”
梅然看他一眼，把之前她一直在敲的文档又调了出来，文件名是《xx公司9月19号文稿》没错啊。
然后一看内容。
论国有企业采购机制改革的必要性……
梅然悠悠说了一句，“这是齐齐让我帮他写的论文。”
姜舟：？？？
“所以，从刚刚到现在，你根本不是在忙工作，而是在给齐齐写论文？”
“是啊，有问题吗？我要不利用这段时间写，还真每天回家熬夜写吗？”梅然白他一眼。
可重点不是这个啊。
姜舟想起刚刚她略做检查就把稿子发给刘娜的举动，“你给刘娜的东西其实早就写好了？”
“是啊。”
“那为什么故意拖着到现在才发给她？”
梅然又看他，那嫌弃的神情，仿佛满脸写着“这莫不是个傻子吧”几个字。
“反正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会给我通过，那我还那么积极地第一时间发给她干嘛？是嫌改稿子的次数不够多吗？”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所以，他以为的她被刘娜和论文双重折磨这件事？？？？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他有借口赖在她家了！
大脑被即将同居的快乐充满，姜舟哪还有心思管其他的。
接下来的时间，姜舟的普查任务完成了大半，只剩下市内近邻的几个单位要跑了。
不用开长途，姜舟自然也把田文洁的车还了回去，现在高艳阳跟张静坐的是他自己的车。
“我说小姜啊，你这车年头长了吧。”
张静嫌车里闷，想把车窗按下来，结果按了好几下都没反应，最后还是姜舟从他那儿给按的。
姜舟点了点头，“是啊，算起来得有十年了。”
当时他刚上大学，坪城开始流行私家车，胡琴宠孩子又赶时髦，出了八万块钱的全款给他买了这辆夏利。
当初他开车上大学可是出了好大一把风头，可是如今，他这车仅仅是个代步工具了。
张静倒也不是嫌弃他的车，只不过还是劝了一句，“这车性能已经落后了，该换车还是得换啊，你不已经有对象了嘛，以后要结婚，换辆新车也体面。你们小年轻肯定也没啥钱，让你爸妈给你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