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可效郑庄公
黄昏和吴溥一番长谈之前,乾清宫里也有一场论谈。
谈话之人是一对君臣、朋友。
朱棣和黑衣僧人姚广孝,如今尚未赐姓,依然叫道衍。
赐座,赐茶。
之后朱棣大致说了一些细节,又说小宝庆回来了,我问过她,说是昨夜被人软禁在一处民房,天亮时被丢进一座废弃庄园,是十余个拐子的老巢。
那座废弃庄园没必要去了。
那处民房……查不到。
小宝庆哪记得路,况且她一直被蒙着面。
道衍只听,不语。
朱棣知道道衍的性情,继续说道:“昨夜在处理大火一事时,我差点把大内的京营遣出去,将城外的京营调进来。”
道衍眉头一挑,“陛下是正确的。”
朱棣也是一阵后怕,“现在想想,上元大火确实来的蹊跷,也许昨夜稍微应对不当,那些蛰伏的建文旧臣就会酝酿出一场兵变。”
道衍颔首,“应是如此了。”
朱棣沉默。
道衍知道他的心思,道:“陛下不可。”
朱棣无奈的叹气,“我已对他们够仁慈了,可为何有人要逼我杀了他们。”
杀谁?
自然是朱标的三个儿子和朱允的幼子朱文圭。
道衍摇头,“杀不得。”
朱棣也知道杀不得,毕竟自己和李二不一样,李二是明目张胆的射杀太子李建成,自己是打着清君侧的口号进应天城。
问道:“这件事怎么善后?”
道衍缓缓说道:“可效郑庄公。”
朱棣眼睛一亮。
道衍说的是郑庄公和胞弟姬段的典故。
母亲武姜氏与胞弟姬段串通一气,姬段想占好的地方,他就把姬段分封到京地;姬段贪欲不足,大修城邑,图谋不轨,他也装出一副漫不经意的样子;姬段把西边和北边的城邑变成自己的私邑,不断扩大力量,他还是视若无睹,甚至还贬斥参奏姬段的臣子。
姬段一看,哟,我这个哥哥如此软弱,王位近在眼前,那还等什么,反了吧。
却不知郑庄公就是在等他反。
得到消息,立即让大夫子封率两百辆战车出兵讨伐,占据着道德和情义的高地,将胞弟姬段赶去了卫国。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欲令其灭亡,先使其疯狂。
道衍又道:“人多,难辨忠奸。”
朱棣也头疼这个问题。
因为自己靖难得江山,打的清君侧口号,所以不好对皇室下手,另外一个原因也是不忍心,终究是一脉血裔。
这是朱棣温情的一面。
朱标的三个儿子都还活着,朱允的小儿子也还活着,这就给了建文旧臣希望。
如今投降的建文旧臣很多。
鬼知道哪些是真投降,哪些又是在忍辱负重。
要肃清朝堂非一日之功。
目光渐冷,毫不掩饰杀伐之意,“那朕就将这次上元大火案视而不见,纵容、麻痹建文余孽,等合适的时机一网打尽。”
道衍欲言又止。
终究没劝。
劝不了的关系到江山,尤其是建文帝生死未知,更拉紧了朱棣心中那根弦,在这种情况下,朱棣温情的那张面具只会是对他自己的人,对建文余孽,朱棣只会露出冷血残酷的面具。
没有人比道衍更了解朱棣。
包括徐皇后。
说了主要政事,又说其他。
道衍酝酿了一番措辞,才道:“陛下起用黄昏早了些,不该赐他同进士出身,这人还需要打磨,若是养成了锐气,只怕今后会成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双刃剑。”
朱棣无奈叹气,“你是不知道,黄昏确实太懂得揣摩圣意了,另外说一句,他并无预知之能,在我这边说的那些事,皆是他钻研的什么心理学、人类行为学、星象学和数学,结合时势推算出来,我就说,世间哪有神仙,这货之前一直在忽悠我,真是够大胆的。”
道衍忍不住笑了笑,放肆的道了句您才明白啊。
他早就看出来了。
世间哪有生而知之者。
黄昏自诩是可预知的穿越者,走的是一步险棋。
目的昭然若揭:救黄观,同时在朱棣这边做到简在帝心。
如今已成功,自然要洗白。
为何说险?
因为稍微揣摩不对朱棣的圣意,就会前功尽弃,落一个欺君灭族的大罪,倒是让人惊艳,黄昏完美的揣摩出了朱棣的所有意图。
这一点,道衍自认不如。
是个奇才。
朱棣也忍俊不禁,“有一说一,他提出的组建内阁确实个绝妙建议。”顿了一下,“上午你走后,他还隐晦说了一件事。”
道衍,“哦?”
朱棣一字一句的道:“他说,天子守国门。”
道衍愣了一下。
服了。
现在道衍也要怀疑,黄昏是否真是朱棣肚子里的蛔虫,连这种事都能揣摩出来,须知自己如此了解朱棣,都不敢确定朱棣是否有这个心思。
又说了一些。
最后朱棣道:“那就听你的,先再压他一段时间,同进士出身已赐,金口玉言不好改,我稍后找个机会敲打他一番,下道旨意勒令他潜心读书便是。”
道衍没有意见。
朱棣找了个借口,说一些关于赏赐的事,这是在隐晦的提点道衍。
江山,朕得了。
那么作为大功臣,你姚广孝要什么?
道衍只当听不懂。
朱棣也是服气。
直到如今,他都不知道道衍帮助自己造反得江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功名利禄吗?
金钱财宝吗?
美女豪宅吗?
都不是。
没甚大事,道衍准备退下,今日和朱棣一番谈论,其实他真正参谋出的主意,就两个,一个是不可杀皇室,二是“可效郑庄公”。
字少,价值万金。
朱棣言听计从。
这就是道衍,一个住在寺庙的黑衣僧人,亦是永乐的黑衣宰相!
道衍退下后,朱棣沉吟半晌。
将狗儿唤来去宣旨。
封南康公主为南康长公主,念长公主孤苦,且有子胡忠,妻不可无夫,子不可无父,赦放驸马胡观,官复原职。
赏赐大名公主,并许其子李庄入国子监。
大名公主的丈夫李坚在滹沱河之战被活捉,死在押送去北平的路上,朱棣登基之后,李坚在奸党名录之中。
但朱棣念在大名公主的份上,饶了李坚七岁的儿子李庄。
朱棣让马三保去查过,徐皇后出游的消息,很可能是南康公主和大名公主泄露出去的,这个时候封赏,是麻痹有心之人,告诉他们,朱老板我并没有怀疑上元大火案另有阴谋。
你们继续,我等着。
第六十二章 工业大明
上元大火案,应天府衙查出花灯意外破碎引起走水的结论,朱棣处罚了相关负责人后,便没继续追查。
新年开朝,一应仪式之后,朱棣一封诏书传告天下,大明王朝迈过洪武三十五年,走入盛世永乐的第一年。
无风无雨也无晴,南康长公主兴高采烈的接回驸马胡观,一家人团团圆圆,大名公主愉快的送儿子李庄去国子监。
徐皇后寸步不离小宝庆。
小宝庆有事没事就会在徐皇后面前嘀咕,嫂子,啥时候把黄昏弄进宫来啊,他自己说过的,要当我的小太监呢。
徐皇后一笑了之。
小姑子嘞,你别给嫂子添乱,黄昏可不能当太监,嫂子还望着他早点娶了妙锦呐。
一切都没有变化。
上元大火案就这么不了了之。
但只有道衍知道,朱棣缓缓拔出了铡刀,等待着落下去。
那一天会死很多人。
黄昏也知道朱棣在干什么。
他要阻止瓜蔓抄,并且救一些人,也是为了救大明。
朱允生死未卜,朱棣一家死光后江山交给还在穿开裆裤的朱文圭?
大明怕是要跪。
黄昏的伤势终于痊愈,近来有些懒散,功名已有,对科举缺乏动力,他有自知之明,怎么都考不赢永乐二年那群才子。
还不如愉快的创业。
开始尝试制作沐浴露和润肤水。
打算制作芦荟沐浴露,需要用到的材料有十二烷基硫酸铵、脂肪醇聚氧乙烯醚硫酸铵、甜菜碱、芦荟提取液、泛醇、止痒剂、硅油、柠檬酸、珠光浆、香精、色素、防腐剂、去离子水等。
受限于知识和时代,黄昏无法获取十二烷基硫酸铵等材料。
芦荟倒是有,张骞出使西域后,芦荟在中国出现,隋末唐初的《药性论》中,“芦会……杀小儿疳蛔,主吹鼻杀脑病,除鼻痒”。唐代的《海药本草》、宋代的《开宝本草》中都有提及。
黄昏和吴与弼在应天府逛了几圈,发现有人种植,买到了不少。
暂时够用。
主攻方向是通过香皂改良,工艺流程大概是在制作出香皂后,加入适量配比的水,搅拌加热,倒入适量芦荟提取液,继续搅拌加热,然后冷却,加入甘油、香精、和精油。
增稠剂用玉米淀粉发酵而得的黄原胶。
止痒剂,芦荟提取液可以达到效果。
色素……
可以考虑各种花卉素。
防腐剂、去离子水什么的直接弃用。
按照这个流程和原材料,就可以制作简易版的沐浴露。
润肤水比较简单,但和沐浴露一样,需要不可或缺的关键材料:甘油,以及一项可有可无的材料:精油。
甘油的化学名叫丙三醇,工艺流程简单,将猪油、植物油放入烧杯,和蒸馏水一起加热,然后加入烧碱,小火熬煮不时搅拌。
其实就是制作香皂的工艺。
冷却后会出现分层,凝固的是香皂,剩下的液体是甘油和烧碱水的混合液,在混合液中倒入醋,利用醋酸中和烧碱,再用重结晶法把醋酸钠分离,最后用生石灰除水。
如此得到甘油。
精油的获取也不难,利用植物的花、叶、茎、根或果实,通过水蒸气蒸馏法、挤压法、冷浸法或溶剂提取法提炼萃取,就可得到挥发性芳香物质。
说来简单,实际上需要不断摸索,毕竟黄昏并不清楚材料配比。
在摸索工艺流程的同时,黄昏先找包工头,请对方在十天之内把吴溥的院子重新装修,并单独做了个实验室。
期间又去应天城外找了一家瓷窑,定制一大批实验用瓷器,并定制精美小瓷瓶。
包装很重要。
制作出来的沐浴露和润肤水若是直接用花瓶什么的盛装,没有奢侈品该有的卖相嘛。
还有一项重要事情。
实验用烧瓶。
徐妙锦送的琉璃盆无法满足工业需求,黄昏需要大量的烧瓶15世纪,西方都不一定有这玩意儿。
得自己制作。
宋元时期就能制作玻璃,不过工艺太差,受热会破裂,所以黄昏需要一个制造玻璃的工坊,然后改进工艺。
这也是个创业项目。
一旦玻璃的工艺流程达到足够水准,能够大量生产无色玻璃,带来的利润将超越沐浴露和润肤水,不过这项目需要拥有一座自己的玻璃工坊。
记得吴与弼说过,隔壁婶儿的娘家在城外有座琉璃工坊。
可以考虑收购。
烧瓶生产真不难。
改进工艺流程生产出耐高温的无色玻璃,再制作烧瓶模板,或者直接找技术精湛的琉璃师父,吹出各种样式的烧瓶就可以。
因为目前没有,只能改进需要用烧瓶的实验流程,或者用瓷器替代。
这是一个复杂繁冗而伟大的创业项目。
若是发展下去,极有可能形成一整套的工业!
当实验室竣工、瓷器到位后,黄昏一头扎了进去,没日没夜的实验,吴与弼是他坚实的后勤保障,吴溥对此毫无意见,由得黄昏去折腾他家院子。
黄昏晕头转向的走在通往工业大明的大道上。
大明却在悄然起变化,一次大朝会上,礼部尚书李至刚上奏称,北平是皇帝“龙兴之地”,应当效仿明太祖对河南凤阳的做法,立为陪都。
这话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因有前例可循。
洪武元年,太祖下诏以汴梁为北平,以金陵为南京,效仿周唐的京平故事,洪武二年,朱太祖又在故乡今安徽凤阳营建中都,同时下令从江南移民中都。但开封和凤阳都是久经战乱,破败不堪,难以承担京师的重任,太祖放弃了迁都这两处的打算,洪武十一年,罢北平,改南京为京师。
现在礼部尚书李至刚提出立北平为陪都,是他自己想拍朱棣的马屁,还是得到朱棣的授意?
这很重要。
如果是前者,立个陪都而已。
若是后者,则意味着朱棣想要迁都!
朱棣没有立即表态,说再议。
又几日后,除了礼部尚书李至刚,还有数位朝堂大佬包括吏部尚书蹇义等人,“再三”提出立北平被陪都,朱棣一看众人如此坚持,只好“勉为其难”定断下来。
改北平为顺天府,称为“行在”。
然而……
朝野上下反对声不断。
第六十三章 君子善利器
朱棣宣布北平改名顺天府,为行在,迁都意图昭然若揭。
有人坐不住了。
朱棣一旦迁都跑回北方,将远离南方政治势力,而中央集权制又能保证朱棣牢牢掌控全国,这大明江山他就坐得稳如泰山,建文旧臣再想搞事基本无望。
朝堂上反对声如浪潮,私下里,一些人的目光落在了黄昏这个“神棍”身上。
除了朱棣和道衍,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以为黄昏真可以预知。
这事有点搞笑,黄昏确实是穿越者,被忽悠过来又忽悠过去的反而是朱棣,只不过迫于封建思想,黄昏不得不这样做。
已简在帝心,又不是要和朱棣抢江山,没必要再装神棍。
黄昏哪知道他被盯上了。
熬了十来天,好不容易把甘油和香精弄了出来,正在书房里殚精竭虑思考如何量产这两样时,许吟来了。
这些日子他受黄昏委托,一直在暗中追查刘莫邪。
直入主题。
说跟踪刘莫邪颇有收获。
黄昏大喜,压低声音问,“刘莫邪和哪些人走的比较近,其中是否有御史大夫景清?”
许吟明显愣了下,缓缓点头。
黄昏抚掌长叹。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景清再这样下去,历史又将重演。
继续问道:“除了景清,还有谁?”
许吟缓缓说出了一串名字。
黄昏:“???”
许吟说的这几个名字他实在是太熟悉了,金幼孜、杨溥、杨士奇、李景隆、夏原吉、蹇义、李至刚、郁新、解缙等一长串名字。
这些人都是建文旧臣,且如今又身居高位掌握大权,确实符合刘莫邪结交拉拢的条件。
但黄昏心知肚明。
不说其他人,单说李景隆、杨溥和杨士奇,这三人根本不会反朱棣。
何况除了李景隆,全是文臣,没掌握兵权的武将。
建文旧臣要想推翻朱棣,必须有掌控兵权的武将配合,否则一群文人靠什么杀朱棣?
嘴皮子么。
不着痕迹的问道:“你是否被刘莫邪发现了?”
许吟摇头。
黄昏又问,“这些人是上元大火案的始作俑者吗?”
许吟摇头,“不像。”
黄昏松了口气,他确实在怀疑许吟,以为他也是建文旧臣,故意用这些人来迷惑自己,或是借刀杀人。
须知这些人都是朱棣的心腹。
许吟没嫌疑。
许吟若是建文旧臣,会趁机糊弄自己。
问题出在刘莫邪身上,她近期结交的都是备受朱棣信任的臣子,可能知道有人在调查,故布疑阵。
有可能是锦衣卫在暗中调查她。
沉吟不语。
许吟又说,这几日城中广泛流传,闹得人心惶惶,说莲花桥畔平康坊黄观侄儿黄昏有关于北平的谶语。
黄昏大感意外,“我什么时候说过,又说过什么?”
许吟:“龙归北境,天将不许,祸与万民。”
黄昏:“……”
我黄某人会说这么恶俗的话?肯定是那些反对迁都的建文旧臣搞出来的幺蛾子。
没好气的道:“我知道了。”
许吟走后,黄昏陷入沉思,如果谶言传到朱棣耳里,钢铁直男肯定会雷霆震怒,认为自己两面三刀。
让他投资的事就别奢望了。
可自己急忙去见他,很可能越描越黑,容易被认为是心虚,建文旧臣再趁机发难,我黄某人很可能要跪。
不急。
这事要不变应万变。
先去解决刘莫邪,不能让历史重演。
黄昏蛋疼的很。
真是建文旧臣虐我千百遍,我待他们如初恋。
没办法。
谁叫我黄昏志在成为大明十大杰出青年打造心中的盛世大明,需要大量人才。
出门直奔锦衣卫。
锦衣卫衙门不像其他亲军衙门散落在京城的坊巷中,而是靠近皇城正门承天门,在千步廊西侧,毗邻五军都督府,与东侧的六部隔街相望。
黄昏到后,直接求见纪纲,片刻功夫,庞瑛黑着脸带着几个校尉出现在大门,冷声道:“黄进士来锦衣卫作甚,是探监诏狱么,不用担心,你叔父好着呐。”
陛下的旨意,谁敢给黄观上刑?诏狱里好吃好喝供着。
黄昏嘿嘿贼笑,“来见纪都指挥使。”
庞瑛侧身,阴阳怪气的道:“请吧。”
能有好脸色才是怪事,因为黄金失窃案,庞瑛白白损失了二十斤黄金,哪怕跟着纪纲后捞了十几个二十斤,庞瑛依然肉疼不已。
从来只有他从别人家拿钱摆平事情,哪有他拿钱摆平事情的道理。
并肩走向都指挥使的公事房时,黄昏戏谑笑道:“庞镇抚使,你也别看我不顺眼了,那二十斤黄金,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黄昏始终认为黄金失窃案是庞瑛的手笔。
因为他嫌疑最大。
庞瑛脸上的肌肉抽搐,手上青筋虬结,恨不得拔出绣春刀一刀劈了眼前这束发少年,断我财路,此仇不共戴天,咬牙切齿的道:“你别欺人太甚!”
黄昏讶然。
看庞瑛这神态,那二十斤黄金真不像是他偷的。
这事还得查查。
纪纲大马金刀的坐在公事房里,也不请座,更没有让人上茶的意思,鼻孔朝天的说黄进士有何贵干。
黄昏看了一眼庞瑛等人。
纪纲挥手。
他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哪会怕一个束发少年,就算黄昏想刺杀他,也得问他腰间的绣春刀同意不同意。
我纪纲的绣春刀没生锈!
黄昏自顾自的坐下,淡然的看着这位屠夫,道:“纪都指挥使还有闲心拿官威来压我,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么。”
纪纲哈哈狂笑。
如今大明天下,只要陛下对我没杀心,谁能杀我。
黄昏摇头叹气,“如今应天城暗涌潮动,纪都指挥使也是官场摸爬滚打的人了,难道没看出来,若是上元大火案陛下应对失策,大明就要变天,没有陛下的庇护,绣春刀上沾满了建文旧臣鲜血的纪都指挥使,能活得了几日?”
没记错的话,大明朝有位锦衣卫都指挥使,直接被一干文臣殴杀在大殿。
甚至血肉被生吞活嚼。
纪纲倏然站了起来,又默默坐下,“你知道什么?”
黄昏笑眯眯,有那么一点笑面虎的气场,语出惊人,“纪都指挥使,我们合作罢。”
纪纲这把屠刀是朱棣的狗。
迟早得宰了。
但这条狗现在可以派上大用场。
君子善利器尔。
第六十四章 忍辱负重的御史大夫
纪纲直愣愣的盯着黄昏,眼神凶狠。
黄昏淡定自若。
再凶,凶得过朱棣?
纪纲见状无奈,青屁股娃儿不知道天高地厚啊,得了,这种人是吓不住的,叹道:“我只有一点比较好奇,你不是那什么……可以预知的穿越者么,有什么事能难倒你?”
黄昏闻言干笑一声,“都指挥使不知太公乎?”
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钓上了周武王。
我黄昏自诩穿越者,不过是求简在帝心,现在目的已成,自然是要洗白封建迷信搞迷信的人当不了大官。
钦天监就是例子。
事实上……我真是可以预知的穿越者啊!
纪纲哈哈大笑,说了句少年有为啊。
这是给彼此台阶。
黄昏也笑着说哪敢在都指挥使面前少年有为,您当年慧眼如炬,弃笔从戎跟随陛下,气魄雄壮令人仰慕。
两人打起了哈哈。
纪纲收敛笑意,“说吧,黄进士需要我锦衣卫做什么。”
黄昏直接问道:“纪都指挥使可知刘莫邪?”
纪纲点头。
黄昏又道:“那你们近来调查她,可有什么收获?”
纪纲茫然,“调查她?”
哪敢!
刘莫邪是长公主的座上宾,锦衣卫虽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可涉及长公主,没有朱棣的旨意,哪敢随意调查。
狗也不能乱吠。
黄昏也愣了,“你们锦衣卫没有调查她?”
纪纲斩钉截铁,“没有!”
锦衣卫绝对没人敢瞒着他做事。
黄昏陷入沉思。
锦衣卫没有调查刘莫邪,许吟没被发现,到底是谁惊动了刘莫邪?
继续抛出今日来锦衣卫的主题,说道:“根据我的线报,刘莫邪与上元大火案有干系,顺着她很有可能找到上元大火案的真凶,我一直以为你们锦衣卫知道。”
纪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依黄进士的意思……”
黄昏大袖一挥,“查!”
纪纲犹豫了一刹,旋即下了决心,沉声道:“那便查。”
没有锦衣卫查不到的事。
黄昏心中暗乐,出乎意料的顺利,主要是一来就压住了纪纲,又笑着寒暄了一阵,纪纲忽然抛出一个炸弹:“想不到黄进士如今还有闲心管上元大火案。”
黄昏,“???”
什么意思。
纪纲皮笑肉不笑,“那句‘龙归北境,天将不许,祸与万民’不仅沸于民间,陛下也知道了,昨日乾清殿,纪某可是差一点就领到奉兵踏平平康坊的旨意。”
黄昏出了一身冷汗。
问道:“后来陛下怎么说?”
纪纲笑而不语。
为什么要告诉你。
黄昏也是无奈,不过已制定不变应万变的策略,没再纠结这件事,索性笑眯眯的,“此事我早有算计,倒是有件事不得不提醒纪都指挥使,黄金失窃案,真是冤枉庞镇抚使了吗?”
来而不往非礼也。
黄昏笑着继续说道:“那二十斤黄金,除了大内的狗儿太监,真只有庞镇抚使见过,我在这里也向都指挥使推心置腹一句:我真没拥赃自盗。”
纪纲脸色阴沉。
他知道黄昏在调拔离间,可由不得他不重视。
按照黄昏所说,偷窃二十斤黄金的只能是庞瑛,这就有意思了庞瑛此举,分明坏了锦衣卫的私下规矩。
他想独吞黄金。
只不过没想到这二十斤黄金来历非同寻常,最后搞砸了。
黄昏走后,纪纲把庞瑛叫了进来。
让他去盯刘莫邪。
绝口不提黄金的事情,待庞瑛离去后,纪纲先是叫来庄敬、李春等心腹,隐晦说了庞瑛和黄金之间的事情,让他俩盯着庞瑛。
又起身去了一趟南镇抚司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和他不对付,虽然纪纲官职更高,但南镇抚司地位特殊。
纪纲还真的喊不动赛哈智。
这是朱棣的制衡。
纪纲得去摸一下赛哈智那边的底,是否对庞瑛有所行动,锦衣卫成员违法,南镇抚司最是高兴,纪纲可不敢让庞瑛落在赛哈智手中。
黄昏去锦衣卫,目的很简单。
建文旧臣中有一批类如景清之流的忠义之士,要救,从历史结论来看,建文旧臣似乎在做错事,但置身历史,会明白他们并没有做错。
谁知道朱棣会成为永乐大帝啊。
万一是暴君呢。
所以来锦衣卫找纪纲合作,目的只有一个:让锦衣卫出手去调查刘莫邪,不过刘莫邪已经警惕,锦衣卫必然查不到什么。
有锦衣卫吸引目光,黄昏可以趁机行事。
他去见景清。
救其他人,尽人事听天命。
景清一定得救。
因为不救景清,死的不是一个人,是数百人瓜蔓抄啊,这是真没办法,景清做的事,别说是朱棣,换做其他帝王一样如此。
天威不可冒犯。
景清在家,但是不见客。
黄昏颇有些无奈,没有放弃,绕着御史大夫的府邸走了一大圈,铤而走险,从后门处翻墙进去。
但低估了大户人家的安保力量。
刚落地就被几个护院团团围住,大有乱棍打死的节奏。
黄昏怒吼一声,“我乃陛下御赐同进士,谁敢打我!”
同进士出身就不是进士了么。
一众护院面面相觑,旋即轰然大笑,搞笑呢,你区区一束发少年,会是今天子御赐同进士?况且这样的人,会干这种鸡鸣盗之事?
眼看要动手把黄昏揍个七晕八素再丢出大门,景清终于出现。
“你是黄昏?”
景清相貌不太出众,唯其目光坚毅,兴是忧国忧民过甚,脸色苍白五官清瘦,身着青花长衫,读书人的儒雅之气极为昭彰。
黄昏大喜,“景御史?”
景清颔首,“正是。”
倒是没甚官架子。
黄昏挣脱护院,上前两步,“想见一下景御史真难,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景清仔细打量黄昏。
挥挥手,示意护院都退下,这才坦然道:“本官如今声名狼藉,应天城官吏唯恐避之不及,不知道黄进士行如此小人行径也要见本官,究竟何为。”
黄昏眯缝着眼看着景清,叹道:“景御史虽声名狼藉,然应天又有几人知,您是在忍辱负重啊!”
景清脸色大变。
第六十五章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黄昏看景清神态变化,心中了然。
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并没有影响到景清,他继续壮怀激烈的走在作死道路上,且渐行渐远,沉声道:“我知景御史忍辱负重所为何,但不知您是否想过后果,您应该明白,大势已去,所有的挣扎都是徒然。”
知道建文活着的人不多。
黄观、吴溥、朱棣、徐妙锦,或加一个老和尚道衍。
胡现在还不知道。
所以景清更不可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故主复仇。
景清淡然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如果没事,请你离去,否则我只好将你押送应天府衙。”
强闯民宅,送衙门是常规操作。
黄昏知道读书人迂腐。
说服黄观不要投水殉国,用“建文帝没死”这个真相,对景清不敢用,景清若是知道真相,以他的性情,大明就准备天翻地覆吧。
只好重操旧业,拿起迷信这把神器,当然,这玩意儿在读书人面前,其实也不好使。
试一试又不会怀孕。
叹道:“景御史可知晚生是如何做到简在帝心的?”
景清心中迅速思忖,黄昏今日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说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告诉朱棣岂非大功一件。
没有必要专门来威胁自己。
冷笑,“神神鬼鬼的卑鄙小人耳,我大明君王秉信你之妖言,明珠迟早蒙尘。”
明珠,意为大明江山。
黄昏哦了一声,不以为忤,道:“可知晚生叔父黄观为何没有殉国?”
景清冷笑依然。
黄观之流,徒有虚名,还不如王艮!
黄昏继续道:“如今人尽皆知我是穿越者,有预知之能,这就是我今日非要见御史的原因,若是任由御史走上歧途,到时候死的不仅仅是你,还有数百族人!”
就差没挑明说瓜蔓抄了。
景清哈哈大笑,儒雅之中满脸讽刺,“子不语怪力乱神,朱棣信你那一套,我可不信,你且告诉我,你预知了什么?”
黄昏语结。
我擦,还真没法反对,关于预知能力的事情,都是私谈,世人只知我能预知,却不知我和这几人的谈话内容。
景清又道:“所谓预知,不过是时势结合人心的推测,包上一层蛊惑的言论,在我看来,皆是圣贤书中理,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黄昏:“……”
不得不说,景清是穿越以来最难忽悠的人。
这货太明白了。
世上所有的预知都是神棍。
但老子真是穿越者啊!
沉默良久,叹道:“景御史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结合时势,利用心理学、人类行为学等推测一些事将要发生的事情,从而做到简在帝心,可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世界很大,很多事超乎我们想象。”
是时候给你科普一下十万个为什么了。
景清冷笑不语。
黄昏转变思路,继续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来推测一下,景御史之心,你知我知,结局如何,你我大抵可从历史先例知晓一二,但想问一句,景御史应知朱棣性情罢。”
景清不语,有些话现在不能说。
朱棣性情如何?
八字评之:残暴无德,必将失政!
黄昏笑道:“有人言说朱棣残暴,见仁见智,但要说无德这一点,晚生不敢苟同,若是无德,您还能继续留任御史?若是无德,懿文太子的三位殿下还能活着?若是无德,朱文圭也该暴毙了。”
景清迟疑着说,“是没到时候吧……”
朱棣怕落人口柄。
这一点不止杨荣,应天城很多人都看得出来。
靖难本就不正大光明,朱棣却偏生做了很多“正大光明”的事,殊不知大家早已看透,要不然杨荣为何会在朱棣入城之后拦住马头,劝谏朱棣先去孝陵祭拜烧香?
朱棣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黄昏摇头,“换个角度来想,朱棣如今已是大明天子,他要真有那么不堪,岂会在意这些面子功夫,大可杀了永绝后患,然而并没有。”
又道:“这且不论,我们可以推测一下,如果景御史欲做之事失败,被朱棣发现之后,不知道您可否想过后果?”
抛出致命三连,“夷一族?三族?甚至九族?”
景清震惊莫名。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的事如果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但黄昏为何知道?
黄昏大声道:“也许您认为大家都为故主而亡,千秋有浩气,可您是否想过,在因您之举将死的人中,会有很多无辜的孩子啊,也许他们中的某人,将来读书等身造福万民,也许他们中的某人,将来纵横沙沙场守疆卫国,他们就该因为这些事,丧失走向未来的机会吗?”
景清瞠目结舌,他……真的知道?
旋即冷笑一声,坚决不承认被黄昏说中了心思,“死固死耳,若忠义之气可长存,何惧一死!再者,忠于大明,岂会罪坐族人!”
真执拗……
黄昏无语,尽最后的努力,道:“今日来见景御史,是不愿意如你这般的忠义之士走入歧途,大明江山是朱允章国也好,朱棣章国也罢,只要能造福万民,就是好君王。”
“如今朱允已死,大明江山在朱棣治下,即将奏响一曲盛世乐章,此是万民之福,若是朱棣出了差池,大明会成什么模样?”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为了争夺皇位,必然起刀戈,应天城将会生灵涂炭,那些在各地拥兵自重的藩王亦会伺机而动,届时大明的万里河山,将处处见烽烟。”
“退一万步,就算朱文圭在旧臣拥戴下登基为帝,可一个穿开裆裤的皇帝,不正是奸臣篡国的绝佳傀儡么,若朝中奸臣当道,大明必将重蹈西汉末年的覆辙。”
“天下万民苦战久矣,当生养休息。”
“景御史,莫要因一己之心,陷天下于战火不平。”
景清并没有被说动……读书人心中一旦有了执念,驷马难改,说你这只是猜测,并不会成为现实。
黄昏无语。
面对迂腐的而且还是不怕死的读书人,道理真他妈说不通。
六十六章 钦天监?老子不去!
黄昏走后,景清陷入沉思。
毫无疑问,黄昏是朱棣的人,今日来此,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朱棣的意思?如果是朱棣的意思,今天来这里的就不是黄昏。
而是锦衣卫。
可黄昏既然猜到了自己的意图,为何不去告诉朱棣以获一个大功,而是跑来试图说服自己?
关键在于,黄昏真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吗?
景清不信。
世间哪有真能预知未来的人。
但黄昏不能留。
一念及此,景清吩咐了家里人后,从后门离开。
拐弯抹角遮遮掩掩离开府邸的景清哪里知道,在他身后跟了个小乞丐,一脸人畜无害,直到看见他从后门进入荣国公府,才转身直奔莲花桥平康坊。
黄昏给了小乞丐些许钱打发走后,坐在书房里陷入沉思。
打草惊蛇计划达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
去见景清,并没奢望说服他,而是打草惊蛇,顺着景清这条线找到那条蛇,如今找到了,竟然是荣国公!
荣国公就是驸马梅殷。
真相昭然若揭。
从朱高炽两兄弟接触自己而被贬,到黄金失窃案、赵三娃刺杀,再到上元大火案,恐怕都是梅殷等人设下的计谋。
梅殷不是一般人。
汝南侯梅思祖的侄儿,宁国公主的男人,靖难之战中,奉建文旨意率领四十万大军进驻淮安,朱棣灵璧大捷之后,准备渡江进攻京师。
可淮安挡在路上。
朱棣一看,哟,妹夫啊,于是写了封信,借口要去给朱元璋上香,希望梅殷能让一条路出来,梅殷拒绝了。
甚至还把朱棣派去的使者耳鼻割掉。
朱棣敢怒不敢言。
只好绕道。
打下应天之后,朱棣逼迫宁国公主写了封血书,这才让梅殷投降,梅殷回应天时,朱棣说妹夫啊,真是辛苦你了。
梅殷怎么说?
这货冒了句劳而无功,只能惭愧罢了。
这是当众打脸朱棣嘛。
不过也有些诡异。
梅殷拥军四十万驻扎淮安,既不主动出击朱棣,也没有在朱棣进攻应天时帅兵驰援,黄昏之前读到这段史书时,一度怀疑梅殷是不是和李景隆一样。
后来与朱棣的不和,估摸是分赃不均。
梅殷也是迟钝。
你看朱棣给宁王朱权许的什么诺言,朱权事后真敢和朱棣平分天下么,还不老老实实被朱棣发配到荒凉之地去了。
所以自登基后,朱棣总是派人去夜查梅殷府邸。
又不是真的武侠玄幻,再厉害的人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何况去了那么多次,梅殷很快知道朱棣在监视他,于是越发不爽,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写到了脸上。
朱棣看不顺眼梅殷。
因为这妹夫不给他面子。
梅殷也看不惯朱棣。
因为大舅子不信任他,甚至无时不刻不想办法把他这个妹夫给弄下台,所以梅殷有充分足够的理由对朱棣下黑手。
当这件事涉及到梅殷后,黄昏了然了真相。
上元大火这种大事,景清干不出来。
只能是梅殷。
梅殷现在没有兵权,但在朝中势力并不弱,京营之中也还有他的心腹将领,所以上元大火那一夜,朱棣若应对失策,梅殷怕是已经帅兵杀入紫禁城,然后扶持朱文圭当皇帝,梅殷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隐帝啊。
梅殷有这个实力,朱元璋曾夸他可为儒宗,其儒家成就极高。
但千万别因此以为这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是正儿八经的儒将。
没点能力,朱允敢给他四十万兵马?
可惜……
朱允遇见了个虎父犬子李景隆不够,还遇见个见死不救的梅殷。
梅殷接下来会怎么做?
黄昏绞尽脑汁,发现储备的历史知识中,关于梅殷的记忆不多,永乐年间,并没有多少事情牵涉到他,这就让人有些为难。
身为穿越者的优势发挥不出来了。
而且很被动。
因为梅殷他们令人在满城散布谣言,说自己预测朱棣迁都之后会有天怒,这是摆明了利用自己阻止朱棣迁都。
黄昏沉思许久,决定改变策略。
不能再不变应万变。
要主动出击。
必须击溃梅殷势力,才能保证永乐盛世的到来,才有可能救下景清甚至更多的人,梅殷死不足惜,可他不应该拖着这么多人陪葬。
黄昏正准备出门去求见朱棣。
哪料刚出门,就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狗太监从马车里钻出来,哟了一声,又咳嗽一声,旋即尖锐着声音:“陛下有旨,宣黄昏觐见。”
黄昏心中一凛。
来了。
穿越之后,最大的危机终于来了。
话说……
危机总是一次比一次凶险啊。
这样下去我还创个屁的业。
必须帮助朱棣尽快安稳大明江山,迎接盛世的到来建文帝么,反正他自己都放弃了,何况黄昏可不认为建文帝能做的比朱棣更好。
在朱棣和建文帝之间,黄昏并无鲜明的爱憎,只不过站在后人的上帝角度来看事实。
既定的盛世不要,去要一个虚无缈缥的王朝未来?
不科学嘛。
换谁也知道怎么选择,历史,还是应该按照历史走,不能搞虚无主义撒。
路上,狗儿找着机会说了个貌似无关紧要的事。
看似无心,实则故意。
这就是贿赂天子近侍的好处,可以最快得到第一手资料。
狗太监说,在宣昏哥儿之前,万岁爷正见过钦天监监正,那监正说近来星象有异帝星犯急,要陛下提防红色,又说钦天监最近有人新丧,需要扩充有识之士。
黄昏一听,心里凉了半截。
钦天监……貌似是个很牛逼的国营单位,国家福利好的一批不说,工作还清闲,还能时不时见一下天子。
但也是个苦逼单位。
大明王朝对钦天监的规定很死板:钦天监监内人员“永远不许迁动,子孙只习学天文历算,不许习他业,其不习学者南海充军”。
更狠的是,钦天监的人不得升迁其他部门。
一旦进入钦天监,意味着仕途到头了。
顶天就是个五品监正。
所以在古代搞迷信,确实有一时的风光,但想走上人生巅峰出任ceo,几无可能,袁天罡和李淳风就是例子。
黄昏想到这一阵后怕。
还好老子在朱棣那里已经洗白。
打定主意,这一次不管朱棣怎么说,就是打死老子,都不得进钦天监。
么得前途嘛。
第六十七章 打死不从
朱棣依然在乾清宫接见黄昏。
免礼之后,让狗儿太监送了一堆批红了的折子去往文渊阁,又让小太监重新泡了茶,一边拨弄茶盖一边淡然道:“用你那心理学、人类行为学、星相学还有什么逻辑学推测一下,朕今日召你来是为何事。”
黄昏正容正色,“陛下,谣言止于智者。”
朱棣挑眉,“哦?”
黄昏心累,就不能敞开了说么,道:“陛下是因为民间流言才传召微臣,但您好像忘了,是微臣提出的天子守国门啊。”
我提的迁都,干嘛要反对。
朱棣当然没忘。
他心中也明亮,这股流言的出现,追究起来还是他自己的失误,在确定黄昏并不是神棍后,还妄想用黄昏来钓鱼。
结果鱼是上钩了,也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关键是这鱼还在水下。
看不清是谁。
倒也无妨,就看这一场博弈是钓鱼人赢还是水下大鱼赢,钓鱼人赢了,晚上就是一顿红烧鱼,若是大鱼赢,不过杆折线断,换了装备继续钓便是。
朱棣老神在在的,“你不是懂星相学么,没什么要对朕说?”
黄昏心里腹诽。
老子懂个锤子的星象,本想用历史知识来回答,说什么“异星告变,光芒甚赤,急犯帝座”,这是历史记载里钦天监观察星象的结论。
但黄昏转念一想,老子要洗白啊。
不能再迷信。
于是毫不犹豫的道:“么得啊,最近星空安稳得一批啊。”
朱棣:“……”
读书人,就不能斯文点么……话说,对黄昏这粗俗话语毫无反感。
钢铁直男朱棣本就沙场男儿。
没好气的道:“看来你这水平有待提高,如今钦天监缺人,要不你去任职,也可以跟着监正多多学习,为我大明效力。”
黄昏:“……”
老子不想去钦天监,一点都不想,都故意藏拙了还逃不过去么。
朱棣,“怎么,默许了?”
黄昏急忙摇头,“微臣不去,钦天监都是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微臣之学识早已凌驾其上,大材小用了,微臣倒是觉得,内阁挺适合微臣这一身学问。”
毫不要脸的自吹自擂……
朱棣一脸无语。
见过不要脸的臣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冷笑一声,“你是怕进了钦天监,这辈子都要老死在里面罢?”
黄昏暗道可不是。
不仅老子要老死在里面,老子的后代都得困在钦天监钦天监也是世袭啊,可恨的是这和公爵世袭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朱棣又道:“这样,你先去钦天监挂一个名,朕许诺你,待办完这一件大事,肯定把你调出钦天监,直接丢入翰林院,如何?”
反常即为妖。
黄昏心中暗凛,朱棣这是要搞一场大事,但为何一定要让自己去钦天监?
结合当下局势,只有一点:朱棣想让流言变得有真实性。这样一来,就会有更多的建文旧臣跳出来反对他迁都,方便他一网打尽。
但我真不能去钦天监,挂名?
没准挂着挂着就挂了。
沉吟半晌,“微臣知道陛下之意,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微臣一直秉持着为陛下分忧的忠心,近来暗地里调查,怀疑是某个权贵人物卷起的这场暗流。”
朱棣眼睛一亮,“你知道是谁?”
黄昏犹豫了下,决定还是不摊牌,道:“只是怀疑,碍于手中没有权势,也没有人手,所以无法继续调查下去。”
朱棣沉吟起来,“你怀疑的那个人姓什么?”
黄昏苦笑,“不敢说,不可说,不能说。”
朱棣知道黄昏的顾虑,也许他怀疑的那个人在外人眼里,是绝对不可冒犯的天潢贵胄,思绪一转,笑道:“那不若你我君臣对照一番?”
黄昏略有吃惊。
果然……永乐就是永乐,竟然已经查到痕迹了。
可锦衣卫并没有查这件事,朱棣又让谁去查的?
笑道:“可以。”
朱棣丢给黄昏一张宣纸一杆笔毫,他自己也拿起一支,道:“你我皆写一句,可以隐晦表明此人身份即可。”
黄昏写了。
片刻后这对君臣看着彼此的宣纸,相视一笑。
朱棣写的“御园梅开”,黄昏写的“梅下奔马扬尘埃”。
皆直指梅殷。
御园,代表着皇室,朝中臣工姓梅者,且和皇室有牵连的,只有梅殷一人,而梅下奔马亦是同一个意思,马者,驸马也。
朱棣微微颔首,很是好奇,“你怎么查到的?”
为了保密,自己没敢让锦衣卫动手去查,而是让马三保着人去调查,耗时多日,才有蛛丝马迹的线索指向梅殷。
黄昏孤家寡人一个,他怎么查到的。
黄昏当然不能说我跟踪景清查到的,还得救景清呢。
敷衍着说巧合而已。
又问朱棣,“陛下既已有所怀疑,为何不动手?”
黄昏要救的人中,并不包括梅殷。
朱棣叹气,“势大,顾忌甚多,还需从长计议。”
梅殷虽然没兵权,但势力还很大,一旦动梅殷,整个朝堂都要震动,哪怕是强如朱棣,也不得不考虑这个后果。
朱棣又说,“你还是去钦天监呆些时日罢。”
计划还是继续。
黄昏一个头两个大,不顾朱棣可能翻脸的危险直接拒绝,“微臣不去,钦天监所做之时,不过是星象算学耳,微臣想做之事,是为君王社稷谋安稳!”
端的是大义凛然。
心中又一动,要打消朱棣这个念头,必须改变他制定下的策略,于是急声道:“微臣已有各种线索,碍于人手不足,若陛下给微臣一些人手,必然可以将包藏祸心之人连根拔除。”
朱棣不置可否,“哦?”
黄昏心思急转,“陛下,微臣倒是觉得可以去南镇抚司。”
北镇抚司不去想,那是纪纲的禁脔。
但南镇抚司可以。
赛哈智一直和纪纲不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和赛哈智联合起来,或者将南镇抚司变成自己的力量,不仅可以对抗纪纲,也能为自己的仕途保驾护航。
朱棣眼睛一亮,陷入沉思。
许久,抬头对门外刚从文渊阁回来的狗儿道:“着人去南镇抚司宣朕旨意,传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觐见。”
第六十八章 我也腰佩绣春刀
开春之后,微暖,大日醺醺。
赛哈智让手下搬了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倒了茶水弄了点心,恰好属下办事抓了个对卖唱的瞎眼祖孙,于是唤进来让他们表演一番。
这要是在朱元璋时期,给赛哈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经过建文的四年,再到朱棣登基,对这些事情抓的不严,且南镇抚司都是赛哈智心腹,也没人敢就此弹劾他。
大家和赛哈智一样,都在发霉。
南镇抚司不像北镇抚司油水多,别看北镇抚司表面对南镇抚司唯唯诺诺,私下里趾高气扬的很,南镇抚司也无奈。
没办法,职权不一样。
南对内,北对外。
只要北镇抚司不犯原则性错误,南镇抚司就拿北镇抚司没任何办法,只能看着别人吃香喝辣,这情形持续下来,南镇抚司越发看不惯北镇抚司。
羡慕嫉妒恨,却又奈何不得。
卖唱的祖孙,爷爷是拉三弦的瞎子,满身的岁月;孙子七八岁,干瘦如柴,粗糙的脸上五官通红被冷的,耳垂上两个大大的冻疮。
长的不讨喜。
万幸小娃儿唱的有腔有调,配合着他爷爷沧桑干瘪的声音,再有音色浑厚大开大阖的三弦乐,别有一番风味,赛哈智听得津津有味。
一位千户匆匆前来,说宫内来人宣旨。
赛哈智立即起身,示意放了那对祖孙,又不知道想起什么,招招手,让那七八岁的孩子近前,笑着说了几句。
孩子听得眼睛光亮。
开始还以为这胡人在附庸风雅,不曾想竟然听得懂戏曲,点评的极为到位。
赛哈智很享受小孩崇拜的目光,哈哈大笑着从怀里掏出几张宝钞,递给他后揉了揉小孩子的脑袋,笑眯眯的说了句有机会和你爷爷去西域走走。
这样璀璨的文化,就应该走出耀眼于四海宇内。
小孩若有所思。
赛哈智示意人送两祖孙出门,他则去接旨,随后整理衣冠直奔大内乾清宫。
机会来了!
赛哈智有心气,但没能力。
可他是领导,他能力的不足,有麾下来弥补就行,所以现在他知道机会来了,根据线报,黄昏此刻也在乾清宫。
陛下此刻宣召,怕是有近来的风云有关。
南镇抚司……
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赛哈智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他绝对不会错过。
况且,赛哈智真没能力?
朱棣看着跪在地上的赛哈智,许久没有免礼,御书房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甚至也能听见赛哈智狂野的心跳。
赛哈智不懂,陛下究竟什么意思。
明显是有重要事情交待自己,却为何要给自己施加如此威压。
良久,才听见朱棣拍案怒道:“赛哈智,你活腻歪了么,身为南镇抚司镇抚使,本该和纪纲同心齐德扫污逐秽,你竟然私下里调查纪都指挥使!”
赛哈智心头一颤。
暗叫一声不好,我擦,之前黄昏去过锦衣卫,莫非已经和纪纲勾心搭背了,不至于啊,就黄昏和纪纲、庞瑛之间的矛盾,无法化解才对。
颤声道:“陛下,微臣不敢。”
朱棣冷哼一声,“还有什么是你赛哈智不敢的,嗯?!”
赛哈智大惶,“南镇抚司本是对内肃整纪律,微臣就算查纪都指挥使,也是职责所在,既是臣之职责,哪怕是死于此事,臣也不得不为,请陛下明鉴啊。”
这话很妙。
既隐晦的表示我确实在查纪纲,又说这是职责范围,更提醒朱棣,这不是你想要的制衡吗,同时直白的表达我不怕纪纲报复。
朱棣闻言神色微暖,“免礼罢。”
赛哈智这才站起来。
在一旁目睹这一幕的黄昏叹服,果然,帝王心术非同一般,朱棣这一番恩威并施张弛有度,火候拿捏得炉火纯青。
赛哈智起身后不敢看朱棣,侧首眼角余光看了眼黄昏。
黄昏微微颔首。
按照永乐年间的形势,赛哈智会是自己的长期战友,很多事情都得靠他的南镇抚司来办,也要靠他来掣肘大明第一位佞臣纪纲。
赛哈智放下心来。
朱棣问道:“你的南镇抚司近来在调查何事?”
赛哈智深呼吸一口气。
机会来了。
只要今天能让朱棣满意,南镇抚司就是出头之日,沉声道:“还请陛下先恕微臣死罪!”
朱棣嗯了一声。
赛哈智道:“南镇抚司本是负责锦衣卫军纪之事,但微臣斗胆在此说一句,陛下登基掌国之重器后,应天城内虽纪都指挥使借陛下之天威压慑,依然有宵小作祟,远的且不提,但说上元大火案一事,微臣便觉其中蹊跷甚多”
朱棣咳嗽一声。
赛哈智敏锐的住口。
朱棣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狗儿,对他说道:“你去看看,文渊阁那边今日是谁在当值,去问一下,关于昨日那封某地春旱的折子,他们可商议出了应对之策。”
朱棣不是防狗儿,而是防着乾清宫其他的侍卫和宫女。
狗儿心神领会。
立即将御书房前的所有人带走。
朱棣这才对赛哈智道:“你继续说。”
赛哈智心头狂喜,果然,自己这一步走对了,上元大火案在陛下心中并没有完结,而且看陛下这反应,只怕他也有打算。
道:“微臣仔细,上元大火案时不仅宝庆公主被人拐走,甚至于连皇后娘娘也在火情现场,这就透着蹊跷,微臣事后复盘,如果当时陛下让大内紫禁城的京营出来维持秩序,又让城外的京营进城搜寻宝庆公主,那么届时,紫禁城将城防空虚,直面兵锋之威,万幸陛下英明神武天威浩然,上元大火案之时,决断如神,没能给宵小机会。”
“后上元大火案不了了之,臣却惦念在心上,尤其是后来纪纲自作主张带领北镇抚司去将黄观捉拿归案,其目的并非针对奸臣黄观,而是直指黄昏,恰两位殿下之前接触过黄昏,那么纪纲此举便是针对两位殿下,妄图离间陛下亲人,危害我大明后世。”
“此举,微臣不能忍。”
“结合众多事情,微臣推测出一种可能:应天城内,尚有一股反对陛下的大势力,甚至于连纪都指挥使也被他们利用了,如今北镇抚司被人提防,却没人注意负责对内肃清军纪的南镇抚司,是以微臣果断派出心腹,悄然在全城彻查。”
朱棣颔首微笑。
小看赛哈智了,没想到这货竟有如此心思。
沉吟半晌,“你可以继续查,但且记不要声张,另外,朕打算让黄昏到你的南镇抚司来,你觉得如何,可有空缺?”
赛哈智想都不想,“尚有一总旗空缺!”
朱棣挥手,“甚好。”
黄昏闻言心头狂喜,我擦,这就成锦衣卫了,而且还是个总旗。
我也腰配绣春刀了!
第六十九章 落子
在黄昏和赛哈智退下前,朱棣心血来潮,随口道了句,小宝庆想念你的很,老是问皇后,说你什么时候净身去宫中陪她玩。
黄昏吓了个半死。
小宝庆你这恶魔,欠收拾啊!
朱棣看着赛哈智和黄昏离去,坐在那里沉吟许久。
原本计划,让黄昏去钦天监挂职,从侧面印证建文旧臣搞出来的关于黄昏谶言的真实性,这样一来,就会有人跳出来反对立北平为陪都。
谁跳出来老子弄谁。
就这么简单。
至于黄昏去了钦天监还能不能起用到其他部门这件事,朱棣毫无压力。
黄昏这货太胆小了。
规矩而已。
须知规矩是人定的,不巧,老子朱棣就是定规矩的人之一。
现在黄昏不去钦天监,反而去了南镇抚司,估摸着他接下来还会有动作洗白他搞预知的那一套迷信外衣,流言会不攻自破。
立北平为陪都的事情倒是解决了,但梅殷那一批人却又藏匿到水下去了。
要重新挂鱼饵。
……
……
赛哈智满面春风。
和黄昏并肩走在出皇城的大道上,彼此之间不断商业互吹,各种溜须马屁吹得让人叹为观止,你说我少年有为,我吹你统率有方……
别说,彼此甚爽。
赛哈智就不说了,毕竟是西域人混大明,没点口才当得上镇抚使么。
黄昏则是少年皮囊下一颗成熟的灵魂。
吹捧过后进入正题。
赛哈智没有小看黄昏,别看现在黄昏只是个总旗,要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事情:锦衣卫的百户、千户、指挥、指挥使甚至于总旗,哪一个不是功勋子弟。
偏生朱棣硬塞了黄昏进来,还直接总旗。
总旗,正七品。
因为锦衣卫的特殊性,所以锦衣卫的官职普遍偏高,锦衣卫的总旗是正七品,小旗是从七品。
正七品的总旗,官阶和县令差不多。
多少科举中第的举子,出仕也是从县官开始,就算丢进翰林院当个翰林编修,也不如黄昏这来得快,直接就正七品了。
平步青云啊!
关键黄昏还有个同进士出身,这就很有意思了。
文武并重,前途无限。
因此赛哈智虽然是从四品,但对黄昏客气有加,笑如春风的说:“进士老弟,陛下让你到南镇抚司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就是他说话的妙处了。
相对于锦衣卫的总旗,一般人肯定更喜欢同进士出身这个头衔,因为这更荣耀。
黄昏倒是不太在意,打了个哈哈道:“就你理解的意思。”
赛哈智一脸苦恼,“还请明示啊。”
黄昏压低声音,“其实很简单,我和陛下针对近来的事情,有一个巨大的谋划,这要避开北镇抚司,毕竟北镇抚司太显眼,而你的南镇抚司比较低调,所以我才来南镇抚司挂职,南镇抚司接下来的动作,都是为这个谋划铺路。”
赛哈智愣了下,“这……”
什么状况,按照黄昏这个意思,他是奉旨进入南镇抚司办案,岂非算是钦差,这样一来,老子也要听他的。
黄昏要的就是这个狐假虎威。
乐呵呵的拍了拍赛哈智的肩膀,“赛镇抚使莫要失落,这是一时的,你可是从四品的镇抚使,我也就暂时在南镇抚司挂职,纪纲这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到时候不就是你的机会了。”
赛哈智眼睛亮了起来,“这是陛下的”
黄昏果断打断他的话:“不可说,不能说。”
赛哈智自以为懂了。
看来陛下和黄昏谋划的这件大事也牵扯到了纪纲,一旦纪纲下马,那什么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甚至于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等人都是纪纲心腹,岂非要一把撸了。
自己这个南镇抚司镇抚使不当都指挥使,谁当?
黄昏是同进士出身啊。
读书人,肯定是要进入六部中枢的。
一时间心情大爽,笑道:“如今你我皆是同僚,关于你和陛下谋划的这件大事,老弟但有吩咐,我必然令麾下遵无不从。”
黄昏亦是大乐。
有了南镇抚司这把刀,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不过目前远远不够。
必须把赛哈智拉到自己的战线上来,让他坚定不移的跟随自己的脚步这个骚操作很难,首先得让赛哈智吃到甜头。
黄昏的目光盯在锦衣卫指挥佥事上。
如今锦衣卫指挥佥事是李春,这是纪纲的心腹,得把他撸下来,让赛哈智上去。
这事不急。
当务之急还是救景清,不能让梅殷把景清以及那数百人拖下水,想到这对赛哈智道:“赛镇抚使,有件事想请你去办。”
赛哈智眼一瞪,“你说什么呢!”
黄昏懵逼。
我擦,怎么这就翻脸了,要给我摆官威?
哪知赛哈智转脸就一脸谄媚笑道:“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还用得着请么,你只管说,只要我南镇抚司能办到的事情,绝不眨一下眉头。”
赛哈智看得很准。
因为黄金失窃案,黄昏和纪纲、庞瑛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且黄昏如今备受朱棣信任。
赛哈智当然知道自己的屁股该偏向哪边。
黄昏哭笑不得,赛哈智这马屁功夫,有点像多隆之于韦小宝啊……我倒是想当韦小宝,可是徐妙锦会是双儿么。
不过这感觉倒也挺爽,难怪大家都想当人上人,低声细说,让赛哈智去调查庞瑛,又让他去盯着刘莫邪和梅殷黄昏还是信不过纪纲。
最后又刻意叮嘱,说这件事涉及到御史大夫景清,要小心行事。
赛哈智明显愣了一阵,也压低声音,“难道景清也是建文余孽?”
建文旧臣和余孽,两种说辞,但意义不一样。
黄昏摇头,“不是。”
觉得不妥,别一转身赛哈智就去找朱棣打小报告,又补充道:“陛下欣赏景清,这一点你我都明白,所以这是陛下的意思,要杜绝景清被别有用心的人拉拢。”
赛哈智哈哈一笑,“包在我身上,从今日起,任何人都别想靠近景清,景清也别想躲开我的眼线去见任何人。”
黄昏松了口气。
如何救景清?
主观上让他放弃刺杀朱棣,还有点难度,不过可以在客观上限制他的自由,不让他接触梅殷等人,自己再找机会说服他。
黄昏救的不是景清一个人,是景清的九族数百人。
先落一子。
让赛哈智去调查庞瑛,这是吸引纪纲和其他人的注意力,实则是明修栈道,真正目的还是调查梅殷和刘莫邪。
第七十章 认真的男人最帅(求推荐、收藏)
锦衣卫衙门。
纪纲正在惬意喝茶,庞瑛已经着人去调查刘莫邪,同时让李春和庄敬去调查庞瑛这不过是自保,纪纲的屁股也不干净,若是庞瑛出事,他必将受到牵连。
一名锦衣卫百户匆匆进来,低声说了几句。
纪纲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旋即缓缓坐下,脸色凝重,不放心的问道:“你确定赛哈智去见了陛下,又看见黄昏跟着赛哈智去了南镇抚司后,其后穿飞鱼服佩绣春刀而出?”
那名百户点头。
纪纲心里卷起阵阵浪涛,黄昏到底想干什么。
既提醒自己庞瑛有问题,又要让南镇抚司去调查庞瑛,这不是明摆着做无用功么,几乎可以确定,黄昏真正的目标绝对不是庞瑛。
另有其人。
纪纲敏锐的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朱棣见了赛哈智。
这意味着……
黄昏这次要做的事是朱棣首肯的。
区区一个庞瑛,哪能惊动朱棣,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大事。
纪纲脑海里炸起一道闪电。
上元大火案。
涉及到徐皇后、宝庆公主的大案件竟然不了了之,这本身就透着奇怪,纪纲太了解朱棣了,这位陛下不是那种老好人。
有人欺负到他老婆和妹妹头上,他怎么可能隐忍。
真相只有一个。
朱棣在密查上元大火案!
而刘莫邪就是关键。
纪纲坐不住了,急忙找来心腹,低声吩咐后,依然不太放心,索性起身,直接去紫禁城求见朱棣,想摸一下朱棣的态度。
……
……
我也曾跨东风骑白马。
我也曾天上人间叱咤。
黄昏按刀缓步在长街人流之中,熙熙攘攘人群,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看见他后都会主动的让开一条道路。
飞鱼服确实帅得掉渣!
黄昏看过《绣春刀》这部系列电影,印象深刻,一直觉得张震就是身穿飞鱼服最帅的形象,现在发现和自己相比,不过如此。
最帅的还是自己啊。
光芒四射,帅气无边。
就凭这形象,徐妙锦看见后必然芳心大动,可惜没有相机,要是留个影像到二十一世纪,我黄某人就是锦衣卫的带烟人啊……
可惜可惜,甚是可惜啊。
手握绣春刀,只觉眼前的世界光亮无比,信心万倍直奔徐府。
去瑟一下。
门子看见黄昏,熟脸熟面的,少不了一番谄媚的恭维,说黄哥儿真是个少年有为英俊帅气宛若霞光东来耀然欲瞎人双眼……
说人话,就是他的狗眼被黄昏的帅气刺瞎了。
黄昏大乐。
丢了张宝钞给这爱说实话的门子,打笑着说低调低调。
一边得意洋洋的迈入徐府。
徐妙锦在。
听说黄昏“又”来了,好气之余,又有那么一点暖心。
徐家没落后,只有黄昏不忌惮朱棣的猜忌,该来的时候一定会来,不该来的时候也敢来,仿佛徐府成了他黄昏的后花园。
她操持徐家,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气质,曾经的妙龄少女,如今身上洋溢着淡淡的自信和稳重,端的是一枚绝佳御姐,充斥着引诱荷尔蒙激素爆发的魅力。
眉眼隐隐噙笑的看着走入院门后故意负手走外八字的黄昏。
笑意拳拳。
黄昏走到徐妙锦身旁,摆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姿态,斜乜徐妙锦,眉头连续挑动,满眼都是“快夸我”的欲求不满表情。
徐妙锦忍俊不禁,上前两步帮他整理了下衣襟。
退后几步仔细打量,“是挺好看的。”
黄昏哈哈大笑,“对啊对啊,等我坐上纪纲的位置,就身穿大红蟒跑而着金甲,有空再找许吟学两招,就能脚踏七彩祥云了。”
这番话很有些莫名其妙。
徐妙锦一时间没想明白。
下一刻,她记起了一件事:在从贵池县去往安庆,被抓回应天之前,她曾问黄昏她未来的夫君是何等模样。
黄昏说,锦姐姐的夫君会身穿金甲,脚踏七彩祥云来迎娶她。
以往的徐妙锦脸肯定通红。
但如今操持徐家,她接触了太多的人,人啊,总是会不断的成熟,徐妙锦轻柔的捋了捋鬓间青丝乱发,将之夹在耳畔后,笑靥如花,“真傻。”
你傻。
咱俩之间不可能的。
黄昏收了帅气的姿态,绣春刀出鞘,围绕着徐妙锦转了一圈,在地上划下一个圆圈,然后将刀往青石板缝里一插,“那我就再傻一点。”
徐妙锦秒懂。
黄昏这是学历史上某些人,在打下江山之后,让功臣去跑马圈地。
黄昏的意思……你徐妙锦是我的了。
忍不住摇头。
黄昏也不急,追女孩子太急了,会跑……何况这是讲究礼义廉耻的封建时代,徐妙锦一个黄花闺女敢如此频繁的见自己,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不能让我的妙锦为难嘛。
笑道:“锦姐姐不用担心徐府的未来,只要我在,徐府就在。”
徐妙锦笑而不语。
黄昏收了刀,压低声音,“今天前来还有一事,我和陛下都已经查到了最近一些大事的幕后主使,想必对方也已经察觉了,就在这几日,应天城将有大事发生,锦姐姐千万不要出门,就算是在府邸上,也要让许吟寸步不离的保护。”
梅殷势大。
朱棣召见赛哈智,又将自己丢进南镇抚司,这个事情瞒不过他,他必然有所察觉,肯定会全力以赴将威胁消除。
杀掉自己是一步好棋。
甚至于赛哈智都会有生命危险。
徐妙锦心里一紧,“那你呢?”
黄昏拍了拍腰间的绣春刀,轻声说道:“我已经让赛哈智派了人在暗中保护我,只不过敌明我暗,危险还是存在的。”
徐妙锦忧心忡忡。
黄昏也黯然。
许久,才振作精神笑道:“其实有些事站在你们的角度,似乎是正确的,而站在我的角度却无法评断,我不能说建文旧臣做错了,也不能说他们做的对,只不过我们经历的这些事情,在数百年岁月后回首评断,那么我现在承受的风险就是值得的。”
因为朱棣不死,就会有永乐、仁宣盛世。
转身离去。
声音随风飘来,“锦姐姐,你且等着,我和朱棣,会让大明戴上一顶王冠,会让这天下亿万百姓,感受一场远迈汉唐的盛世风光。”
徐妙锦眼眸里光彩熠熠。
认真的男人……
最帅!
真的,比飞鱼服还帅。
第七十一章 长街血案
吴溥昨夜当值文渊阁,今日要朝会之后,才会归来睡一整天,黄昏起床后,尴尬的脱了里衣卷成一团,虽然刚开春,天气寒凉,还是让吴与弼烧了热水洗了个澡。
不洗不行啊。
昨夜春梦放浪,和不知名的大胸美女鏖战三百回合,最终惨败而归这种美妙感觉已经久违多年,现在突然来这一出,心情甚爽。
青春美妙啊!
曾经顺风尿湿鞋,如今顶风尿三丈。
每日早起更是大被朝天。
让黄昏几度产生错觉:那样的大胸美女,我能打十个!
然而梦中一个就让他溃不成军。
衣服自然是不好意思让吴与弼洗的,也不敢让过来串门的婶儿洗现在大家心知肚明,吴溥和婶儿之间的好事近了。
就差那层纸还没戳破。
忙碌了一大早上,这才和吴与弼两人出门去吃早食。
街上行人悠闲。
永乐治下的大明,已从靖难之中走了出来,即将展现它蓬勃生机的一面。
和吴与弼并肩而行,小声笑谈着家常。
耳畔骤然喧嚣。
妇人惊叫声,男子呼喝声,孩童啼哭声中,更有马蹄声如雷,滚滚而来。
黄昏心中一颤。
回头刹那,视线里出现了三匹奔马,在长街上撞开一切行人,肆无忌惮的直奔黄昏而来,一位挑着柴卖的清瘦汉子躲避不及,直接被奔马撞飞,在地上翻滚几转,没了声息,触目惊心的血痕宛若鲜花绽放,一位老妪根本没法反应,就被奔马撞倒后又践踏而过……
身躯犹在颤抖。
人却没了。
马背上的骑士,面容死寂,任由胯下奔马失控,在长街上横冲直撞。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间,奔马近前。
黄昏大惊失色。
闹市骑马本就是不寻常,偏生还惊了马,而且是三骑。
这就诡异了。
几乎用脚膝盖都能想到,这是冲着黄昏来的。
梅殷的反击,在他意料之中,但没料到如此凶猛,而且如此的明目张胆,甚至为了杀他,已经到了草菅人命的地步。
梅殷该死!
眼角余光里,人群最稠密的地方,两个黑塔一般的壮汉越众而出,欲要各拦住一匹奔马,然而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们是赛哈智派来保护自己的,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方会用这么一招:一切江湖好手都是白搭,人终究跑不过马。
若非演义里的猛将,现实中也没几个人能拉停奔马。
黄昏不对这两人抱希望。
电光石火间,黄昏抱着身畔的吴与弼就势往旁边一滚,希望能侥幸逃过被奔马直接撞击的命运,只要不死,一切就还有机会。
生死一瞬间,黄昏将吴与弼拱卫在怀。
这是本能。
然而还是逃不过被奔马正面撞中的下场,眼看黄昏和吴与弼都要被奔马撞飞而命丧当场时,谁也没料到忽然出现一柄长枪。
银枪!
闪耀着寒光的银枪挡在了奔马前蹄之前,稳如泰山。
奔马悲鸣。
双脚一曲,跪倒在地,狂冲之势不减,庞大的马躯和马上的骑士,泰山压顶直直落向黄昏和吴与弼,就算是这样,黄昏和吴与弼也是个死。
千钧一发之际,那柄银枪倏然横扫,毫不犹豫的一枪扫到黄昏背上,黄昏如受锤击,抱着吴与弼横飞出去的同时,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落地之后又吐出两口鲜血,眼前的影响模糊中出现层层叠影,即将晕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他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持枪的人,许吟。
心中微暖。
恐怕是徐妙锦担心自己的安危,让许吟在暗中保护。
徐妙锦,你果然是在意我的,我黄昏这辈子若是不娶你,天打雷劈。
但另外一个人……
景清。
御史大夫景清,穿着便服站在人群远处,默默的看着长街上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的惨剧,眸子里泪光隐隐,脸上的神情无比复杂,既有内疚、惭愧、痛苦也有坚毅。
更有舍生取义的视死如归!
黄昏心中凉了下去。
完了。
不是梅殷。
是景清。
所有一切都是景清的谋划,在被自己打草惊蛇之后,他亦将计就计,立即去找梅殷就是诱导自己,误以为幕后主谋是梅殷。
这个大局,是景清设下的!
他为何要杀自己,只有一种可能:他准备孤注一掷。
我不能晕过去。
然而客观思想无法阻止主观事实。
黄昏还是晕了过去。
在他晕过去的刹那,发现许吟没有看他,而是目光微微有些痛苦的看向景清,似乎在询问,又似乎在责问。
为什么?
许吟和景清之间,不仅仅是简单的认识。
更像是伙伴。
……
……
浑浑噩噩醒来。
周围很安静,外面街巷上偶尔传来小贩叫卖声,屋外的天光透过窗棂照射在房间里,平日里看见的微小尘埃宛若蜉蝣,游荡在阳光里。
如此静好的时光。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
黄昏闭上眼,再次睁开眼,视线越发清晰。
浑噩的脑子骤然清醒。
景清去刺杀朱棣了!
挣扎着就要翻身坐起,必须去紫禁城阻止景清。
墙角处传来声音,“你的伤很重。”
是许吟。
黄昏竭尽全力的坐起来,看着腰间佩剑,长枪放在身畔的许吟,目光如剑,怒意沸腾,“为什么,是锦姐姐对你不好,还是景清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许吟默然不语,脸有痛楚。
黄昏冷笑,“无话可说?”
许吟依然不语。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强忍着因为呼吸胸腔范起的痛楚,沉声道:“推荐赵三娃参加边军的人是景清吧,而边军那一场烧掉所有档案的大火,也是你和景清的手笔,让你去跟踪刘莫邪,也是你故意告诉她的,所以她才会只去拜访忠诚于朱棣的建文旧臣?”
事到如今,所有答案水落石出。
原来,身边最受信任的人之一,竟然是敌人的卧底。
黄昏一念及此,只觉内心烧灼。
难受……
原来,这就是被背叛的感觉。
许吟默然不已。
默认了。
黄昏缓缓起身,来到桌子畔,倒了杯温水一饮而尽,看着窗外灿烂的春光,呢喃着说了句,许吟,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第七十二章 不可阻挡的瓜蔓抄(求推荐、收藏)
许吟沉默了许久,才涩声道:“黄昏,陛下真的没死吗?”
陛下不是朱棣,是朱允。
黄昏凝重的问,“许吟,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当初在船上和叔父黄观说这件事的时候,只有徐妙锦在场,许吟并不在,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为何却知道了。
许吟苦笑,“小姐。”
黄昏恍然,许吟是徐辉祖信任的人,徐妙锦也无条件信任他。
估计是什么时候说漏嘴了。
女人啊……
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黄昏摇头,“如果朱允没死,你觉得大明天下会如此安静,你觉得梅殷会率领淮安的四十万大军投降朱棣?”
朱允还活着,逃离应天后随便在哪个墙角旮旯振臂高呼,都极有可能重整旗鼓。
这也是个历史谜题朱允竟然没这么做。
许吟默然。
黄昏已经清楚许吟是心怀朱允的旧人,喟叹一声,“许吟,我想问一句,朱允究竟做了什么,值得你们如此誓死追随,你们又真的觉得朱允比朱棣做的更好?”
许吟反问,“朱棣又做了什么,让你们觉得他一定比陛下好?”
黄昏笑了笑,“那我们来谈谈。”
讲道理?
我真不怕你们,哪怕你去叫上已故的方孝孺先生来,我一样说得你们哑口无言。
道:“先说一事,太祖驾崩之后,我大明江山可存在内忧外患?”
许吟迟疑着点头。
内忧是有的,比如明教、白莲社等社会团伙,还有彭和尚的残余势力,外患也存在,蒙古帖木儿尚有兵马十数万,虎视眈眈意图反攻大明。
黄昏继续道:“但朱允登基重用齐泰、黄子澄等酸儒,须知酸儒误国!之后一系列措施亦是抑武扬文,打压武勋集团和武将体系,这就失了军心,加上太祖屠戮功勋武将,导致军中无名将,后期基本靠朱棣撑着北平,朱允一旦杀了朱棣,短期内不见危害,可若是爆发战事,岂非又是元末之天下大乱?”
许吟不语。
这是事实,他无法辩驳。
黄昏又道:“再说一点,朱允登基之前,曾对太祖说过削藩之事,说对诸位藩王,先怀柔,若是诸藩王不服,再起兵锋削之,我没说错吧?这在《明太祖实录》里提及过。”
许吟点头,这也是事实。
黄昏娓娓而谈,“可朱允登基之后怎么做的?太祖尸骨未寒,朱允文便矫遗诏,不允许诸位藩王回京奔丧,随后找个由头废了周王,把周王一家赶到云贵边境去做人猿泰山,又软禁齐王、代王,皆废为庶民,皆着诬陷湘王谋反,湘王能怎么办?为表清白,举家**!许吟,这可都是朱允的亲叔叔啊,那么多人,说死就死了。再说回来,朱棣一开始是想靖难的吗?朱允要他交兵权,朱棣交了,还把朱高炽等人送到京城做人质,甚至被逼得装疯,可朱允放过他了吗?没有!朱棣没办法,只能靖难,说什么蓄意谋反,可你也不想想,朱棣若是蓄意谋反,会在朱允要拿他之前,才被主动投靠的张信救下,仓促间带着八百人造反,带领八百死士造反……你觉得哪个藩王会如此随意,这不是被逼无奈?”
黄昏真不是替朱棣洗白,都是史书记载。
不过……有些事不可尽信书,关于永乐和建文这对叔侄的事情,可以信书,但不可尽信书,毕竟后来的史书都是王者之辞。
朱棣很可能会抹黑了建文帝。
何况明史是清朝编撰的,清朝那群帝王,能同时抹黑这对叔侄,自然乐意的很,所以朱棣真不一定是被逼的。
根据史料推测,朱标死后,朱棣确实对帝王充斥着渴望,且他优秀的能力人尽皆知,这给了朱允太大的压力,导致朱允不得不出极端手段。
所以黄昏只看结果。
不论对错。
朱允错不错没关系,朱棣打造出永乐盛世,朱高炽和朱瞻基打造出仁宣之治,这是铁一样的事实,尊重事实。
许吟一声长叹。
他不知道如何辩驳,他也不是读书人,讲道理肯定是要输给黄昏的。
最后,黄昏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压抑着胸腔间的痛楚,一字一句的道:“我在贵池县对叔父黄观说朱允没死,是缓兵之计,许吟你自己想想,朱允若是逃出了应天,朱棣这江山能坐得如此安稳?”
许吟抬头,直视黄昏。
黄昏一脸正色。
许久,许吟才低头,眸子里满是痛楚。
原来如此……
黄昏见状心头暗喜,面上却淡然得很,道:“这件事你告诉了景清,也告诉了刘莫邪?”
许吟摇头,“只告诉了景清。”
黄昏陷入沉思。
这就说得过去了,景清知道朱允没死,可这种事他也不敢告诉其他人,万一走漏风声被朱棣知道了,朱允没死也得死。
所以景清先利用自己设计离间朱棣父子。
失败之后又制造上元大火案,皆是步步杀机,一旦朱棣出了事,蛰伏的建文帝现身,自然被众人迎回紫禁城复辟。
自己小看了这位御史大夫。
之前还笃定他做不出上元大火案这种事情,现在看来……读书人,真不可小觑。
看向许吟,“景清杀我,你不知情?”
许吟点头。
黄昏心中微暖,倏然厉声道:“长街奔马,丧命者众,许吟,这是你想看到的吗,那些个冤死马蹄之下的人,你可曾站在他们的角度想过?”
一字一句的吼道:“他们,就该死吗?!”
许吟想起长街奔马的那一幕幕惨状,内心又如火煎,痛楚至极,仰首一声轻喟,“又能怎样呢?”
旋即低语,“景清已去,那我许吟以命偿之罢。”
话落,锵的一声。
长剑出鞘。
黄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许吟的手,“你自刎了,死在奔马之下的人就能活过来?”脑海忽然炸裂开来,又厉声道:“你说什么,景清已去?我昏睡了多久!”
许吟本能的答道:“一日。”
黄昏松开许吟的手,转身就向外狂奔,临出门时回头说道:“留着你的命,用你的余生忏悔,为在世之人做一些有益的事,才不至于让昨日的血白流。你既执剑,且赠你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匆忙出门,撞倒吴溥,丢下一句吴叔见谅,狂奔而去。
必须赶去紫禁城。
第七十三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又决断了一些外地官员启奏的事情。
时候不早。
到了退朝的时候,朱棣却没有让狗儿宣退,看向众多臣工,问道:“应天府尹向宝可在?”
向宝出列,手执朝笏,躬身道:“臣在。”
朱棣道:“朕听闻昨日京畿城中,出现一奔马失控事件,伤亡者甚众,府衙那边可有查明实情,是何人所为?”
朱棣很有些敏感。
如果是权贵子弟当街纵马,万一涉及到他想打压的那些个建文旧臣,不妨借机惩戒一下肃清朝堂,可不是三两日的事情。
向宝大声道:“应天府衙接案之后,迅速奔赴现场查明案情,共有五人当场而亡,九人重伤,皆已安置妥当,其中重伤者,有同进士出身、南镇抚司总旗黄昏。”
向宝的求生欲很强。
涉及到黄昏,根本不敢打任何马虎眼。
朱棣微微点头。
向宝继续道:“肇事者共三人,其中一人逃避追拿时坠河而亡,另两人逃之夭夭,府衙已在全城布防,务必将其捉拿归案,倒是有个疑点,经仵作查证,坠河而亡的肇事者从事着见不得光的营生,生前曾大量饮酒,已是醉酒状态,因此推测,这是一起地下势力聚众酗酒之后无意闹出的一场惨剧。”
朱棣愣了下。
大清早的就醉酒,之后还敢驾马在长街上狂奔,且这么巧合,那么多人不撞,偏偏撞上了黄昏和吴与弼,这里面没鬼谁信。
究竟是谁想杀黄昏。
纪纲?
他不敢。
梅殷?
还不至于。
朱棣沉吟良久,对向宝道:“彻查。”
向宝退下。
朱棣挥挥手,狗儿太监上前一步,尖锐着声音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无人出列奏事。
狗儿又喊道:“退~朝~”
所有臣子行却礼。
奉天殿内臣子退三数步后,转身离去人多,却礼也就意思着一下,若是寻常时候,是要直接退出殿门的。
毕竟这么多人,万一谁一不小心跌倒,那就太伤风雅了。
朱棣也欲起身离去,却讶然发现奉天殿还有一位臣工,手捧朝笏,动也不动。
有些好奇,“景卿家还有事?”
为何不在朝会提及。
景清捧着朝笏微微弯腰,“臣还有事启奏,因涉及驸马,需要和陛下面谈。”
涉及驸马?
哪个驸马?
朱棣的长女朱玉英刚被封为永安公主,其丈夫本在宗人府任职仪宾,随着妻子高升,升驸马都尉,他算一个驸马。
还有个驸马李让,是朱棣二女儿的老公,靖难功臣。
这两个人都是朱棣信任之人。
所以这个驸马……只能是朱棣那些姐妹们的老公,结合近期大事,朱棣立即想到了景清要启奏事宜中涉及到的驸马。
梅殷。
心中一阵暗喜,难道景清知道梅殷的阴谋。
笑道:“你随朕去乾清宫。”
起身,宫女和太监在前引路,朱棣刻意慢了几步,绕过大殿高台后,等着景清一起同行这是天子恩赐。
朱棣是信任景清的。
景清面容淡定,快走两步,即将走侧面来到朱棣身畔。
“且慢!”
一声惊雷。
有一道身影狂奔而来。
此刻奉天殿前群臣已经散去,各回衙门或者公事房,刚放完大假没多久,大家事情都还多着,尤其是应天府衙,就没消停过。
至于其他部门,比如六部的户部也忙得鸡飞狗跳。
北平改顺天府,立为行在。
一大堆的事情需要户部去做,用钱、迁民等繁冗事情,足以让户部尚书睡不着觉,工部尚书也一样,因为北平那边也要修缮宫殿。
行在得有行宫啊,燕王府肯定无法满足这个条件。
是以当黄昏匆匆而来时,没人在意。
倒是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对视一眼,知道有事发生,默契的停下脚步,朱高煦一个人独自跟了上去,朱高炽在随从扶持下,也缓慢跟了上来。
黄昏很急啊。
进洪武门倒是简单,可直奔奉天殿时,他被京营士卒拦住,里外上下搜了个遍。
安全第一。
万一黄昏藏着匕首去刺杀朝中臣工,或者直接刺杀朱棣,那这些京营士卒们的脑袋也得搬家,谨慎起见,哪怕是备受陛下青睐的黄昏,也得按规矩搜查。
这浪费了不少时间。
眼看着众臣退下,奉天殿里只剩下一道身影,而且这身影还在向前快步走去,想都不用想,这个人必然是景清。
千钧一发之际,顾不得身后尚有两个人追来,大喊了一声。
“且慢!”
有些时候,历史重大转折,往往就在几个字之间。
比如靖难之战。
是朱允太弱还是朱棣太强?
这不好评断。
但后世对靖难之战这个大明转折点,最多的节点评价还是朱允那一句话:“莫要让我背上弑杀叔叔的恶名。”
简直搞笑。
你都把你的一位叔叔逼得**身亡了,还介意这个恶名?对其他没有反心的藩王铁血手段,对朱棣这个最强势的藩王反而要怀柔?
正因为这一句,朱棣在战场上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躯。
从而改写历史。
黄昏的这一句且慢,能改写当下这件事吗?
不能!
景清听到有人喊后,不着痕迹的快走了两步,很快来到朱棣身畔,朱棣听到声音,回身侧首看去,发现黄昏慌里慌张的跑来,此刻已跨入奉天殿大门。
身后不远处是满脸茫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朱棣一时间有点讶然。
黄昏不是在昨日被奔马撞伤了么,不在家里好好养伤,这个时候闯入奉天殿干嘛。
思绪未落,骤见寒光!
景清不知何时丢掉了朝笏,一只手伸入袖笼里,旋即便听见哧溜一声,一道寒光撕裂袖衣,闪耀着嗜血光芒,凶狠的扎向朱棣心口。
这一幕太过突兀。
狗儿太监以及其他人都愣在当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谁能想到。
谁会想到。
自朱棣登基之后,比解缙、胡广表现得还要恭顺的景清,竟然会藏刃在身入奉天殿,更是无所畏惧的拔刀刺杀朱棣。
景清离朱棣很近。
也就两三个身位,在他丢掉朝笏,伸手拔刀的瞬间,仅仅是一个小跃步,就和朱棣面面对,这突兀的一刀,基本上没有扎不中的道理。
眼看朱棣就要透心凉心飞扬……
第七十四章 不是所有臣工皆如卿
寒光炸裂,刀身映照景清坚毅的脸庞,也映照着朱棣的睚眦目裂。
景清,我待你不薄,竟敢刺杀于我!
狗儿太监反应过来,嚷着护驾,像螃蟹般张牙舞爪扑上来,欲要救朱棣,可惜他是个弱鸡,也就尽人事听天命。
更远的御前侍卫叫嚣着涌来。
依然无济于事。
走在最后的朱高炽本来跑不动,见状心头一颤。
臃肿身躯罕见的爆发出超越寻常的力量,一把推开随从,竟然一路小跑起来,歇斯底里的喊着父皇小心,父子之心拳拳。
朱高煦犹豫了刹那。
他在衡量。
若父皇今天驾崩,自己有武将支持,能否正常的登基为帝。
答案是不能。
因为老大这废物有文官支持。
朱高煦立怒吼如虎啸,“腌小儿,休要伤我父皇!”
猛虎下山,快如闪电疾奔而出。
纵然救不了,姿态要摆好。
朱高煦心中已经有主意,一旦父皇遇刺身亡,他立即去找驸马王宁等,不能正常登基,那就用非常手段。
以绝对兵力控制应天城,老大就算有文官支持也无济于事。
黄昏已踏入奉天殿。
寒光炸裂之时,奋不顾身一个鱼跃,扑过去欲要拦住景清。
黄昏想救的不是朱棣一个人。
也不是景清一个人。
是瓜蔓抄下景姓数百人,是煌煌的永乐盛世和仁宣之治。
历史上景清刺杀朱棣,短刀没出鞘就被朱棣查获,因之前钦天监说过帝星犯急,提防红色。
而景清穿的绯色朝服。
大概自己引发的蝴蝶效应,景清昨天谋划奔马案后,今日上朝没有穿绯色朝服,朱棣也就没注意到景清。
况且朱棣的注意力也被奔马案吸引。
这是景清的目的。
用长街奔马案来转移朱棣的注意力,毕竟这件事涉及到了黄昏。
可以说,因为黄昏引起的蝴蝶效应,历史上景清刺杀朱棣这件注定要失败的事情,已经变成了即将更改历史的重要拐点。
朱棣一死,永乐时代提前结束,朱高煦和朱高炽谁登基且不说,没永乐盛世奠基,朱高炽父子能打造出仁宣之治吗?
不好说。
所有人都想救朱棣,远水解不了近渴,所有人都鞭长莫及。
朱棣注定要死?
在这关键时刻,大家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被刺杀的人是朱棣。
钢铁直男朱棣。
不论征讨外敌还是靖难之战,都亲自登上战场厮杀,无数次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朱棣,正值壮年又从不沉迷美色,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比。
千钧一发,朱棣伸手,在短刀堪堪扎到他胸口之时,抓住景清的手腕,旋即转身、弓腰,双手发力,一个干净漂亮的过肩摔……
蓬!
可怜读书人景清,直接被摔晕了过去。
朱棣松开手,退后数步。
狗儿太监恰好赶到,伸开双手挡在朱棣身前,让御前侍卫将景清牢牢控制住。
鱼跃扑空的黄昏从地上爬起来,恰好看见朱高煦冲进奉天殿,又看见朱高炽还有几步,等他也进入奉天殿后,这才和御前侍卫一起将殿门关闭。
景清肯定救不了了,但这件事不能宣扬出去,否则会引动其他建文旧臣效仿,朱棣为了杀鸡儆猴,瓜蔓抄就不可阻挡。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
侧首看了一眼朱高炽两兄弟和黄昏,漠然转身,在狗儿和一众御前侍卫的拱卫下直奔乾清宫,充斥杀意的声音在每个人心头缭绕:“都来!”
朱棣无比愤怒。
更甚于方孝孺拒绝草诏一事。
方孝孺的草诏在预料之中,而景清的刺杀却深深的扯动了朱棣敏感的神经。
老子已经如此善待你们了,还不够好吗。
非逼我将你们这些建文旧臣赶尽杀绝?
那老子便杀光你等又如何!
乾清宫一派萧杀。
朱棣坐在那里,默默无声的盯着被御前侍卫牢牢控制着,依然还没醒过来的景清,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沉默之下隐藏着沸腾杀心。
朱棣要杀人,绝不会先言辞威胁说一大堆无用的话,直接就下旨了。
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站在一起,惴惴不安。
狗儿太监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黄昏靠墙而站,他有伤在身,今日如此奔波,累成狗了。
也没人在意他的失仪。
许久,朱棣侧首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微微颔首,表现不错,在黄昏闯入奉天殿广场后,就能预见到有事发生。
尤其大儿子,先前那一刻,臃肿身躯竟能一路小跑,让朱棣颇感心酸。
朱高炽两兄弟心里松了口气。
朱棣又看向黄昏。
他现在很疑惑,为何黄昏会在大朝会未完之前就赶来,是碰巧吗,又或者黄昏知道了景清的谋划,所以急忙赶来。
冷声道:“你硬闯奉天殿有何事。”
黄昏微微站直身躯,却牵动伤势,忍不住蹙眉一声闷哼。
朱棣眸子微暖,“赐座。”
狗儿太监急忙去帮忙搬椅子乾清宫内,除了四名控制景清的御前侍卫,就只有朱棣三父子和黄昏,没有其他宫女和太监,只有他去搬椅子。
黄昏谢恩之后坐下,道:“救人。”
朱棣嗯了一声,“救朕?”
黄昏摇头,“救天下。”
朱棣,“你预先知道景清要刺杀朕?又是靠你的那什么心理学、人类行为学推断出来的?”
黄昏继续摇头,“不是,臣并不知道景清要刺杀陛下,臣伤后醒来,一直复盘近来的大事,从两位殿下被贬,到黄金失窃案、微臣遇刺,再到上元大火案,以及长街奔马案,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紫禁城外,微臣思忖,这些事隐隐间都有关联,但为何全发生在紫禁城外?”
“是以微臣大胆推测,因为有人要用紫禁城外的事情吸引陛下的注意力,真正目的是在紫禁城内策划一件大案,而紫禁城安防固若金汤,要想危害到陛下,只有朝臣在朝会上刺杀一途,是以臣不敢怠慢,哪怕是正值大朝会,也只能抱着大伤之躯,冒死前来提醒陛下,不料恰好遇见了这事。”
老子要洗白迷信外衣。
洗白的同时还要给自己争取政治资本。
合情合理。
朱棣颔首赞赏,叹道:“可惜不是所有臣工皆如卿啊。”
第七十五章 以天下太平收天下人心
没有什么话比这一句更能证明朱棣对黄昏的信任了。
黄昏却高兴不起来。
局势一点也不容乐观,景清刺杀朱棣,循着历史发展的话,接下来一番君臣对话之后,景清会死,而朱棣会发布瓜蔓抄的旨意。
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景清?”
朱棣不语。
态度很明确。
实际上历朝历代君王,对于刺杀者都是零容忍。
黄昏没有放弃,继续道:“如果微臣猜的没错,等下景清醒来,陛下责问于他,他必然是会说,此举乃是为故主复仇。”
朱棣冷哼,这不是明摆的事?
黄昏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微臣想起了一个人。”
朱棣,“谁?”
黄昏缓缓道:“屈原。”
朱棣闻言略有愕然,旋即毫无情绪的冷声道:“我大明亡了吗?”
屈原投河,是因为楚亡国。
而如今天下,不过是天子从朱允变成了我朱棣,大明的江山依然是大明,我朱棣也是朱家嫡子,老大朱标早死,老二老三都先后归天。
按照道理来说,江山交给我这个老四也是说得通的。
老头子偏要交给朱允。
现在不过是一切重回正轨而已,他景清哪一点配和屈原相比。
黄昏没有退缩,继续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但在诸如景清这等迂腐读书人的眼中,陛下靖难便是不忠不义的大逆之举,所以建文帝死后,他站在读书人的角度来看,守住礼节,复仇也在情理了。”
朱棣哦了一声。
杀意渐扬。
小子,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黄昏知道朱棣动了杀意,但依然毫无畏惧,“在臣看来,景清此举愚钝,只是想请陛下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勿要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须知历朝历代,忠义之士万千,杀之不绝,而大明有景清这等读书人,不正是君王之福吗?陛下对于大明之功德,也不需要靠杀一个景清来证明什么,且众口悠悠最难堵,堵不如疏,疏不如收,不如趁这个机会,向天下万民显示陛下包容天下的胸怀,更以勤政、明政之举,打造一个盛世,以天下太平收天下人心,让天下更多的读书人为大明之辉煌未来贡献一生。”
这番话简直说的漂亮!
黄昏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三十六个赞,这是尽最后的努力救景清。
为什么一定要救景清?
因为黄昏他心中清楚,要想叱咤朝堂,不是靠一个人,而是靠一群人,何况打造心中的盛世大明,就注定了要从海外进口资源、财富……当然,进口是委婉文明的说法,简单粗暴的说法和做法,英美干得很溜。
这需要人。
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才奔赴海外去管理事务。
景清、黄观、高贤宁……黄昏的所有圣母心,都是在给自己准备班底。
朱棣闻言沉默,暗暗想着一些事情,觉得黄昏话说的很有那么一点道理,确实可以借此机会拉拢天下读书人的心,治国需要人才。
有些人真的杀不绝。
杀了一个,还有千万个。
许久才微微颔首,“朕自会思量,你有空思忖这些事情,不如抽点时间去诏狱探望一下你叔父。”
这是在威胁黄昏了。
黄昏能怎么办。
在封建时代,再牛逼的人物没发育起来之前,也拗不过皇权啊。
微微叹气,不再言辞。
倒不是他怕了,而是黄昏察觉到朱棣的心思转变,很可能不会出现瓜蔓抄了,甚至景清也存在一线生机。
想到这黄昏有点沾沾自喜,老子果然是舌绽莲花的大才。
朱棣对御前侍卫微微点头。
一位侍卫端起冷水泼下去,景清便悠悠醒来目睹这件事的黄昏很有些无奈,以前在电视里看见,觉得这很搞笑,没想到事实就是如此。
科学原理大概就是用冷水刺激神经。
景清醒来,缓缓起身。
四个御前侍卫如临大敌,刀剑皆架在他脖子上。
朱棣盯着景清,森然道:“你为何要刺杀于朕。”
景清看清楚局势后,知道大势已去,自己策谋了如此之久,依然功亏一篑,惨然叹道:“吾为故主报仇耳,可惜筹谋多次,皆未能成事。”
朱棣闻言看了一眼黄昏,没想到景清真的这么说。
冷道:“你的故主是大明王朝,还是朱允?”
景清怒道:“不是朱棣!”
朱棣愤然大声道:“为何就不能是我朱棣,我不姓朱吗,大明江山在我手上,如今欣欣向荣,就比不得朱允吗?”
景清哈哈一阵狂笑,泼口大骂,“叔夺侄位,如父奸子妻。尔背叛太祖遗命,真乃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朱棣脸色扭曲勃然大怒,“胡言妄语,给我打!”
一个侍卫收刀,几巴掌打在景清脸上。
牙齿飞落。
满口喷血。
景清依然大骂不止。
朱棣怒火中烧,有些失去理智,“割掉他的舌头!”
朱高炽转开了头。
他不忍心。
朱高煦面无表情,心里暗笑景清的不识时务,这个时候你敢继续惹怒父皇,真以为我这位父亲不敢灭你全族?
黄昏心里喟叹一声。
终究不忍心看见景清这位忠义之士就这么死了,毅然决然,放弃一切前途,无惧朱棣之怒,发起最后一次拯救劝谏,大声道:“陛下乃是胸纳万物之天子,何意要和执意求死之人斤斤计较,像景清这样的人,陛下杀之即可,哪怕再有千万个,就再杀千万个,甚至杀尽大明读书人又有何不可,杀他个山河陆沉,杀他世间无书生!”
这是激将计。
朱棣再铁血,也不可能杀尽天下读书人。
朱棣暴怒之下,还真没反应过来黄昏的激将计,怒瞪黄昏一眼。
少在这添乱。
但却猛然想起黄昏先前说的那一番话,像景清这样的人,你要堵住他们的口确实不可能,要杀光也不现实,何况黄昏说的在理,景清必将在青史留名,杀是永远杀不尽的,要想杜绝这样的情况再次出现。
只有一种可能:我朱棣治下的大明,出现一个千古未有之煌煌盛世。
以天下太平收天下人心。
关于这一点,朱棣有自知之名。
无论他今后在史书里怎样抹黑朱允,有些事注定遮掩不住的,所以朱棣才想要打造出一个辉煌大明来。
以此证明他靖难没有错。
历史的对错,大多还是从结果来推论。
不愧是绝境逆袭的永乐大帝,在暴怒之际,还是想着要给自己立牌坊的……深呼吸一口气后,竟然压住了内心的沸腾杀意,挥手,“押下去。”
御前侍卫急忙行动。
黄昏见状意外的很,没料到朱棣竟然没有立刻杀景清。
旋即大喜。
大力出奇迹了,是自己的言辞说动了朱棣。
景清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