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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小阁老txt下载     小阁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七章 赵立本出山

    已是深秋,肇庆总督府中金桂飘香,菊花满地。
    昨天刚下过雨,天气难得没那么热了,总督府后宅豪奢的客厅更是八面来风,林弘仲却不断用帕子擦拭额头,还不时伸直了脖子向屏风后张望。
    他是今天一早赶到的。本来从澳门可以坐船沿江而上,舒舒服服的来肇庆。但他为了赶时间骑了一夜的马,养尊处优的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因为林馆主都快急死了。这阵子一直坏消息不断,先是林道乾让人捎话来说,江南集团的舰队已经南下,自己命部下迎击,无奈技不如人,败下阵来。眼下对方驻扎在南澳岛,随时可能进攻下尾。
    这让林弘仲和澳门的葡萄牙人无比震惊,他们原本以为,赵昊在吃下琉球后,怎么也得消耗个一两年才能南下。没想到赵公子不光消化能力强,胃口也好的出奇,居然马不停蹄就南下闽粤了。
    好在自从得知赵昊攻下琉球后,葡萄牙人就开始了积极备战——在失去日本的贸易港后,那霸港就变得无比重要,他们必须拿出不惜一战的姿态,以捍卫在东亚海域的航行和贸易自由。
    紧接着是巡抚衙门这边,林中丞鉴于珠江口外海盗云集,恐将酿成大乱,决定火速调前段时间大出风头的林道乾移驻屯门,以防海盗进入珠江口,侵略省城周边。
    林弘仲通过在巡抚衙门的眼线,第一时间就得知这个噩耗。对于一直在积极谋取屯门岛的五羊通商馆来说,这不啻一记晴天霹雳。
    原本林弘仲是打算通过腾笼换鸟,将目前在澳门以葡萄牙人为主导的状况,到屯门后悄然改变为以五羊通商馆为主导。那样无论从舆论压力,商业环境,还是与葡萄牙人的利益分配上,都对他大有裨益。
    毕竟在这个极度骄傲的大明朝,一个二鬼子的大帽子扣上来,他就永远比别人矮一头。
    谁知自己下血本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情,居然被林道乾摘了桃子!
    林弘仲闻讯后,马上就意识到,自己上月去下尾时,林道乾之所以态度暧昧,是因为他已经搭上了广东巡抚这条线!
    虽然林弘仲想拉拢林道乾联手对付江南集团,但屯门才是最要的。倘若让林道乾占据了那里,和澳门隔珠江口而望的话,非但自己的谋划全泡汤,和佛郎机人现有的买卖也会大受影响。
    所以他闻讯彻底坐不住了,连夜赶来肇庆求见殷部堂,希望这位拿了干股的大靠山,能阻止这些事情发生。
    然而久等不见总督大人的影子,让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浓重。
    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听到脚步声,赶紧起立相迎。刚要一个头磕到地上,却见走出来的不是殷正茂,而是其幕僚金师爷。
    “啊,是玉昆兄啊。”林弘仲赶紧掩饰住失望,堆起满脸笑容道:“有些日子没见了,别来无恙啊?”
    “林馆主久违了。”金师爷戴着一副玳瑁眼镜,两只眼藏在厚厚的镜片后,也藏住了目光中的讯息。
    他和林弘仲落座后,便直接了当道:“林馆主今天是来求见部堂的吧?不巧,部堂陪贵客出游了。”
    “哦?”林弘仲微微吃惊道:“敢问是哪位贵客?能有这等天大的面子?”
    “呵呵……”金师爷揶揄一笑,并不作答。
    “瞧我这记性。”林弘仲一拍脑门,从袖中掏出份礼单道:“又到了批外洋的稀罕玩意儿,已经捡了几样精致好玩的送到玉昆兄宅中了。”
    金师爷接过来,打开那份礼单打量一眼,见上头除了西洋自鸣钟,玻璃镜和各式南洋宝石香料之外,还有缅铃这种自己找了许久的宝贝。
    “听说这售到中国的太极丸,以假货居多,不知该如何分辨?”金师爷便只问这一样。
    缅铃在体面人嘴里叫‘太极丸’,素来为官员间馈赠之佳品,甚至公然见之笺牍。正因为士大夫需求量大,所以假货充斥市面。
    金师爷似乎就上过当,他似乎很懂行道:“听说缅甸男子将其嵌之于势,以佐雄风。惟杀缅夷时活取之,方能保真……”
    “玉昆兄放心,绝对保真。”林弘仲拍着胸脯道:“就是佛郎机人割下缅夷那话儿活取的!”
    “他们还真做这种事?”金师爷吃惊道。
    “蛮夷嘛,当然怎么赚钱怎么来。他们还猎奴贩奴呢,割个**算什么?”林弘仲满不在乎的比划个猴子偷桃的手势道:“现在他们一看到南洋土著,就先掏裆探宝……”
    金师爷只觉裆下一凉,和他嗤嗤笑起来。
    笑罢,他方轻声对林弘仲道:“是部堂的同乡老前辈,曾任南京户部右侍郎的赵立本赵老大人。”
    “哦?”林弘仲登时警觉起来道:“是潮州赵司马的父亲?”
    “正是。”金师爷点点头道:“部堂是徽州府歙县人,赵老大人是休宁人,两个县是邻县。赵老大人大部堂一轮,和部堂的先考还有故交,是以部堂以长辈相待,陪他去游七星岩了。”
    “但部堂不是高阁老线上的,和赵老大人不对付吗?”林弘仲嘴巴发苦。
    “不对付的是高阁老,又不是部堂。”金师爷淡淡道:“到了部堂这个层级,还没这点儿自由吗?”
    “这样啊……”林弘仲沉重的点下头,他一直以为,赵家是走巡抚路线的。按照他的见识,这大腿当然只能抱一根了。尤其是两根大腿间还不对付,想要左右逢源只有死路一条。
    可赵家人竟然能同时抱两根大腿?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那老弟要不明日再来?”金师爷报答了对方,便起身欲走。“等部堂回来,我帮你预约。”
    “我在这儿等部堂回来……”林弘仲缓缓摇头,露出一抹狠色。他纵横江湖多年,信奉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己已经孝敬了殷总督那么多,这事儿他必须给自己办!
    “那你等着吧。”金师爷面现不悦之色,语气转硬道:“学生还有公务,就不奉陪了。”
    “玉昆兄请便。”林弘仲忙起身相送,心说你有个屁公务,不就是急着回去试试勉子铃吗?
    ~~
    七星岩位于肇庆城北。在碧波如镜的湖面上,七座嶙峋的岩峰排列如北斗七星。峰林、湖泊融为一体,美得令人窒息,号称岭南第一奇观,素来游客如织。
    然而今日难得的大好天气,偌大的湖面上却一片安静,往常星罗棋布的画舫游船,全都不见了。
    这是因为总督大人要在这里招待贵客,便命肇庆知府提前清场了。
    是以此刻湖面上,除了那些负责警戒的快船外,只有一艘豪华的双层画舫,在那里独享山水。
    此时画舫中丝竹悠悠,那是殷总督自己养的乐妓在弹奏助兴。
    身着锦袍的殷总督和妻子庄氏正在二层舱外的平台上,宴请远道而来的赵立本和叶氏。
    到处游山玩水一年多,老爷子非但未见疲态,反倒还越来越年轻了……
    这一点不奇怪,你旅游会累是因为你那是穷游。而赵老爷子是富游,而且是特别富那种。
    他和叶氏随行的奴仆护卫超过四百人,这还是精简了之后的人数。两人到各地还会向地方官绅馈赠礼物,向商人购买牲口补给,还会雇请大量当地百姓当向导、脚夫……这一年多仅这些旅游相关的花销就超过二十万两。
    所以他登黄山的光明顶、天都峰,爬衡山的祝融峰、回雁峰……都是坐在滑竿上,被人硬生生抬上去的,换你也不会累。
    当然,老爷子不是被抬着游完全程的,他也走了不少路。比如风景好,路又好的地方,总是要自己走走才够味嘛。因此也算锻炼到了……加上这一年没怎么开狂欢趴体,身体状态当然很好。
    叶氏也是,在爱情的滋润下,看上去又年轻了几岁,还真有些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意思,看得跟她差不多大的庄氏好生羡慕,非要向她讨教养颜秘方。
    庄氏也是歙县人,跟叶氏还沾点儿远亲。在这遥远的南国,这点儿亲情也被无限放大,两人好得就像自家姑婆一样。
    这时酒席也吃完了,下人换上茶水果盘。庄氏便命在室内开一桌茶点,拉着叶氏进去,单独聊些女人的私密话题……
    赵立本和殷正茂也可以聊些男人的私密话题了……
    “这肇庆真是一方宝地啊,山水之美不亚于桂林。”赵立本戴着大墨镜,躺在竹椅上惬意的抽着雪茄。
    因为林弘仲的孝敬,殷正茂也染上了抽烟的嗜好,不过他抽的是水烟。饭后抽两口,巴适滴很。
    “自古有云,‘不乘舟游湖,不知湖光之胜,枉来星岩。’”殷正茂也舒坦的躺在竹椅上,吧嗒吧嗒抽两口道:“不过比起世叔神仙眷侣,遨游江湖看到的无穷美景,肯定差远了。”
    “我神州大地,大好山水,确实值得一游。”赵立本笑道:“不过你官运亨通,十年二十年都没这个自由喽。”
    “嘿,还不知道哪天就被撤职查办了呢。”殷正茂半真半假的自嘲道:“世叔久不在官场,可能不知道,弹劾我的弹章,堆起来怕是比我都高了。他们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留一半’!”
    “是吗?”赵立本闻言愤慨道:“一群只知道叫嚣的恶犬,根本不知道在这大明朝当家作主有多难。规规矩矩的什么也办不成!”
    ps.今天受到了超级巨大的伤害,看完进巨139话整个人都不好了。作为一个巨人粉和作家,我一直很推崇谏山老贼的创作手法。前些年投入大量精力研究学习这部作品,结果……哎,也让我警醒,绝对不给读者喂屎!下一章还没写呢……擦!别等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超级加倍

    大家是一类人,自然可以共情,继而产生共鸣。
    听了赵立本的话,殷正茂感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还是世叔明白事理啊……唉,知音难觅,断弦何人晓?”
    “我懂,我懂你啊。”赵立本一副过来人的神态道:“所谓劳苦功高、做多错多,什么都不干,反倒立于不败之地。”
    “可不就是嘛!”殷正茂重重一拍大腿道:“我真是被骂的不想干了,奈何朝廷不准我辞职,非得继续把广东的土匪、海寇清剿完了再说。”
    “再卸磨杀驴?”赵立本吸一口雪茄笑道。
    “那倒不至于吧,元翁还能不给我个善终?”殷正茂也抽了口烟,老神在在道:“高阁老不是没担当的那种人,这一点我还是有信心的。”
    “那倒是,你可稳坐钓鱼台,只要高阁老在一天……”赵立本淡淡笑道:“不过老叔我提醒你一句,你建立这样惊人的功业,日后注定要名垂青史的。有些恶名可千万不能沾啊,不然……”
    他打住话头没往下说,但谁都能脑补上‘遗臭万年’四个字。
    “世叔指的是……”殷正茂都干到总督了,能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
    “老夫听说哈,有个叫林弘仲的家伙,打着你的旗号在广东招摇过市,道台知府奉他为座上宾,知州知县更是竞相巴结,影响很不好。”赵立本便沉声说道:“按说,贤侄跟谁来往,都轮不到老叔我多嘴。但我之前在广州时,跟这个林某人打过交道……”
    “哦,是吗?”殷正茂不动声色道:“他也配跟世叔打交道?”
    “没办法,当爷爷的都欠孙子的。老夫那次是奉了孙子的命,替江南集团跟佛郎机人谈谈海上的事情。”赵立本一脸无奈道:“赵昊跟江南一帮大户,承揽了漕粮海运,不摆平那些红毛鬼,怎么能安生?”
    “嗯,听说他们的西洋船很厉害。”殷正茂淡淡道:“一艘能打咱们几十艘……”
    “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赵立本说着磕下长长一截雪白的烟灰道:
    “结果替红毛鬼出面跟我谈的,就是这个林弘仲。聊过之后我才知道,他爷爷那辈就下了南洋,他是在那叫马六甲的地方长大的,还信了西方教。因为他红毛鬼话说得好,才被带到香山澳,给他们当通译的。然后借着帮红毛鬼坑大明人,渐渐人五人六起来了。”
    这话可真是诛心……最可怕的基本属实,却把林弘仲从主动当买办,变成了被动当二鬼子……一下子就把他打下了十八档去。
    殷正茂不忌讳跟任何人打交道,管你是土司还是外蕃。但有一条,要对等。堂堂总督可以跟当主人的说话,不能跟狗对话啊!
    不过他脸上是看不出任何异常来的,只是岔开话题道:“说起来,世叔不光有个好儿子,还有个好孙子。赵公子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那孩子早就想投贴拜见你了,他爹可是你的手下啊。”赵立本笑道:“不过他不了解咱们的关系,我又一直在山里联系不上。那小子生怕走太近对你不利,所以一直忍着没来,倒也是一片好心。”
    殷正茂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什么叫‘走太近怕对你不利?’翻译翻译就是,咱们来往,高拱可能会不高兴,但只会对你不利,对我孙子却没啥。
    堂堂南京兵部尚书,两广总督,就这么被暗戳戳的当成了弱者。
    但问题是,他还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法跟赵昊比。那小子是长公主的干儿,次辅大人的东床婿,是江南帮的幕后领袖,还有大票的门生已经两榜高中、步入仕途……此外还极度有钱,富可敌国的那种。
    这些分量十足的筹码叠在一起,天平朝哪边倾斜?不言而喻。
    这才是赵家人能同时跟总督、巡抚交好的原因,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条大腿,而且是更粗更长的那种,所以根本不存在站队问题。大家谁抱谁的大腿还不好说呢。
    只是因为林弘仲的地位还不足以破除见知障,才会以为所有人都要在督抚之争中站队罢了……
    ~~
    “世叔说这么多,”殷正茂知道,跟赵立本这种老狐狸兜圈子没意义,索性单刀直入道:“就是想让我和那林弘仲保持距离吗?”
    “不是林弘仲,是佛郎机夷!”赵立本沉声道:“里通外国的恶名咱不能沾啊,贤侄。你想自古以来跟外国人勾结的哪个能有好下场,是不是?”
    “里通外国不至于吧。”殷正茂还指着这帮红毛鬼呢,有些不以为然道:“佛郎机不过爪哇、天方那样的蕞尔小国而已,威胁不到大明的。”
    “错,大错特错!”赵立本摇头叹气,让大丫鬟含桃从自己的书箱中,拿份世界地图出来,颤巍巍展开给殷正茂看。
    那地图是赵昊按记忆所绘,精度当然马马虎虎,只有参考价值而已。却是一张四色地图,用不同颜色醒目的体现了,如今世界上主要国家的疆域。
    殷正茂身为顶级儒帅,自然很注重搜集各种舆图。他也通过林弘仲搞到过类似的地图,但红毛鬼带来的世界地图,要么夸大了大明的疆域,要么故意不把殖民地和宗主国算一个国家。为的就是麻痹大明的皇帝和大臣,让他们继续在天朝上国、一家独大的美梦中不要醒来。
    所以这副四色平面地图,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看着上头领土遍布全世界的两大帝国,一个已经把触手伸到了大明的卵蛋上,另一个也摸到了家门口,殷正茂震惊的半天说出不话来。
    就是再乐观的人,看到这幅地图后都会想到,这两大帝国下一步就要图谋大明了。
    其实早就图谋过了,屯门海战和西草湾海战发生时,殷正茂都已经不穿开裆裤了。
    他不禁出了一背冷汗。这要冷不丁再来一次屯门海战之类,自己真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佛郎机夷……素来恭顺,屡次协防广州,还听从官府调遣剿匪,当……不至于此吧?”殷正茂都有些结巴了。
    “那是他们碰的头破血流之后,知道硬来不行,才会放低身段,讨好我们的。”赵立本冷声道:“但现在,更强的西班牙人,从地球的另一端来到了。西班牙人可没吃过亏,会不会也想试试大明的斤两呢?再者,他们有没有联手的可能呢?”
    “……”殷正茂拿起块棉巾擦擦汗道:“多谢老叔提醒,这还真是我没想到的地方,一定提高警惕。”
    “当然,也可能他们没胆摸老虎屁股。”赵立本笑笑,话锋一转道:“但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咱们干嘛要这么大险呢?红毛鬼能给的,咱们自己人给不了吗?”
    此言一出,殷正茂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原来赵老倌儿危言耸听,是想取而代之啊……
    他点点头,淡淡道:“世叔说的不错,但自己人太稀松了。咱们大明已经海禁二百年了,早不是郑和那个年代了。就连俞大猷这种当世名将,在海战上一样拉稀。隆庆二年那次,曾一本的舰队突然出现在广州城下,把俞大猷新建的水军打得落花流水,还是靠澳门的佛郎机人,才赶走了曾一本。”
    “是,但那都是老黄历了。”赵立本也不装了,顾盼自雄道:“在我孙儿的帮助下,林道乾已经横扫了福建海面。只要贤侄点头,下一步就清扫两广海面,让我大明彻底海疆安宁!”
    “原来林道乾的战绩是这么来的……”殷正茂恍然。
    不过大明海禁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会下意识轻视海上的力量。当年的汪直,还有日后的郑芝龙,都他么一统大明海面,成为海王了,朝廷依然无动于衷,从没人觉得不妥过。也许在他们看来,就像鲨鱼再凶猛,也威胁不到陆地上的人吧。
    要是把同样的力量换到陆上,马上就会起兵平叛……
    所以殷正茂同样会有见知障,并不觉得能横扫闽粤海域多厉害。当然,他这种领兵打仗的官员,认知上会稍微深刻点。但也只觉得有点厉害罢了,绝对不会当成一种实质威胁。
    “所以啊,干嘛要跟他们合作呢?靠自己人不香吗?”赵立本笑问道。
    “香是香。”只听殷正茂缓缓道:“可是我已经答应林弘仲,把佛郎机夷列入番兵序列了……”
    “不管他开的什么条件,我都加倍。”赵立本却豪气道。
    “世叔,这不是钱的问题……”殷正茂苦笑道。
    “我超级加倍!”赵立本断然道:“或者你自己提,想要什么条件随便开,答应不了我掉头就走!”
    “世叔这样说,显得我太贪财了……”殷正茂一脸苦恼道:“两百万两。”
    “两百万两?”赵立本眼睛一眯,似乎被他的狮子大开口吓得了。
    ‘留一半’真是名不虚传啊!
    “我不是为自己啊,老叔有所不知,眼看就要调动大军,进山清剿蓝一清、赖元爵的八百里联寨了。八百里啊,得开支多少军费啊!”殷正茂叹了口气道:“我到现在还没凑起一半呢。”
    说着他一拍大腿道:“自家人不说见外话,只要江南集团赞助两百万两军费,并保证再无任何海寇作乱,两广海面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成交!”赵老爷也一拍大腿,仿佛下了多大决心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黄昏时分,画舫缓缓靠岸,殷正茂夫妇送赵立本……呃,和他的女朋友下船。
    总督大人军务繁忙,能抽出一个白天来陪赵立本和叶氏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待老两口上车远去,殷正茂看了夫人一眼,见庄氏满脸笑容的嘴唇拢圆,微微撅起,接着抿着嘴,从牙缝中挤出一股无声的气流。
    殷正茂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两口子便各自矜持上了轿子,在亲兵的扈从下,一前一后回总督府。
    坐到八抬银顶大轿中,殷正茂忍不住也咧嘴笑了……
    他给自己这三年任期顶下的捞钱目标便是两百万两。
    想达成目标的难度还是蛮高的。两广总督官虽然大,但广西太穷,只能从广东一省着落。偏生广东巡抚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林若雨,让他放不开手脚捞钱。
    结果上任这半年来,他挖空了心思,才搜刮了二十万两,捞钱的进度远远落后于计划。
    殷部堂正急得夜不能寐,没想到赵叔叔这一把,就让他超额完成了三年计划!
    赵家人就是壕、敞亮、大手!不像那林弘仲那样扣扣索索。
    那厮号称送自己两成干股,每半年分一次红。自己才拿了一回,区区十万两。满打满算,拢共能从姓林的那里拿三年六次,加起来才六十万两。
    有人说了,不是每年都分红吗?三年以后还有啊。殷正茂可没有幼稚病,他游宦多地,太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了。等自己不在广东了,姓林的怎么可能还追在屁股后面给自己送钱?
    所以殷正茂从来不扯那些虚的,只认实实在在的现银。
    还是赵叔叔实在啊,一出手就是二百万两。哦对,还有叶氏馈赠给夫人的五十万两。
    整整两百五十万两啊!自己却只能罩他们两年半。也就是一年一百万两的保护费,还不用自己主动做任何事!
    本来他觉得一年二十万两挺多的,可赵叔叔直接给超级加倍。简直就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素来威严稳重的殷部堂,都高兴的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关西骠骑大将军,去年破虏新策勋。敕赐金钱二百万,洛阳迎得如花人……”
    嗯,可以物色一房小妾,奖励一下自己,听说安南的女子肤白貌美身材好,特别是腰功不错,不输大同婆姨……
    ~~
    回到总督府,殷正茂在丫鬟的侍奉下宽衣解带,换上居家的轻罗道袍,然后便把金师爷叫来,问问今日有何要务。
    “我去,老金你今儿干啥了,怎么这么憔悴?”看到金师爷疲惫的眼皮都抬不起来,殷正茂吓一跳。
    “学生操……操劳过度,不打紧,休息下就好了。”金师爷心虚的含混过去,他也没想到那勉子铃效果如此之好。在小妾的喝彩声中,金师爷忍不住又返了个场,结果就成这样了。
    因为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他便投桃报李,禀报部堂,林弘仲已经等了一天了。
    “哦?”殷正茂闻言眉头一挑,暗骂道,个抠伯夷还有脸来!
    他本打算叫金师爷送客的,但转念一想,别看赵叔叔牛皮吹得山响,他孙子的船队能不能干得过红毛鬼还两说。甚至从过往战绩看,佛郎机人完全没有输的可能嘛。
    要是那赵公子不能打破红毛鬼海上无敌的神话,那自己日后还得指望佛郎机人来对付海盗。所以最好还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想到这,他才缓缓点头道:“那就见见吧。”
    便穿好鞋,到客厅见客。
    林弘仲都把普洱茶喝成白水了,终于等到了总督大人,他赶紧起身相迎。
    “免礼,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说?”殷部堂在正位上坐下,并不看座。
    林馆主只好捧着隐隐发涨的小腹,立在堂下大体说了遍事情原委,末了焦急道:“现在巡抚公函还没发出,部堂只消带句话就能拦下来。要是等发出去再拦,大家面上就不好看了。”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殷正茂耐着性子听完,便端茶送客了。
    “部堂……”见他如此冷淡,林弘仲一阵火大,忍不住道:“可否写个条子让小人带回去……”
    “你这是在教我做事?”殷正茂瞥他一眼,看的林弘仲心里直发毛。
    “不敢,小人操切了……”林弘仲赶紧跪下,这姿势挤压到膀胱,好涨。
    “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馆主你被红毛鬼带偏的不轻啊。”殷部堂黑着脸训斥道:“太不懂事了!本座虽然是林中丞上峰,但他怎么说也是一省封疆,广东的事情还是要照顾他的面子的!再者,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座眼看就要进剿盘踞在惠潮二州的土匪了,没有林中丞鼎力支持,我这仗还怎么打?三军要是饿肚子,你和佛郎机人能陆上行舟给我送给养吗?”
    “……”面对总督大人的怒火,林弘仲感觉自己要尿了。
    “再说不就是个屯门吗?先让给林道乾就是,就算本座给他的奖赏了。”殷部堂打个巴掌又揉一揉道:“佛郎机人在澳门不是待得好好的吗?多待一阵子,等本座剿匪成功后,给你找个更好的地方安置他们!”
    “是,多谢部堂……”林弘仲一个屁不敢多放。他这才知道,国朝两百年,官员对商人早就鄙视到骨子里了。
    “还有江南集团的事情,是你们不对在先,人家来寻仇也很正常。”殷正茂末了又道:“你不是整天吹嘘佛郎机人无敌于海上吗,那还有什么好怕的?跟他们硬碰硬来一场就是了,以实力说话不比废话强?”
    “明白了。”林弘仲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没再多说什么告退出去。
    他现在一句话不想多说,只想撒尿……
    这老殷逼也不知被赵家人灌了什么**汤,摆明了两不相帮。算了,县官不如现管,还是去求一求那些省城的官员吧,看看能不能暗中搞点小动作,下个绊子之类……
    ~~
    航向广州的大船上,赵立本躺在叶氏腿上,享受她按揉太阳穴。
    “好家伙,听他喊二百万两,我差点脱口问是黄金还是白银……”赵立本微闭着双目道。他没啥不舒服的,只是单纯为了舒服……
    “他若知道就是开口要两百万两黄金,大人也会给他,不知会不会悔青了肠子。”叶氏掩嘴笑道,竟有些少女感。
    “老夫倒不心疼银子,但殷贤侄明显不知道海上的利益有多大。给太多的话,恐怕反而不美。”赵立本淡淡道:“估计那林弘仲也不全因为小气,他是怕一旦让总督大人知道,自己到底多赚钱后,会把海上贸易正经当回事儿。那时什么五羊通商馆就只能靠边站了……”
    “广东有句俗语叫‘扮猪吃老虎’,林馆主八成就是这么想的。”叶氏满脸钦佩道:“真不愧是大人啊,一眼就能洞悉人心。”
    “嘿嘿。”赵立本被拍的舒坦,得意笑道:“再说两百万两也不少了,南户部一年也收不上这么多银子。”
    说着他有些唏嘘道:“要不是我孙子你孙女开那个银行,印纸片片就能当钱用,老夫还舍不得这么出血呢。”
    “白银票还是要兑现的。”叶氏笑道:“跟真金白银没区别的。”
    “没屁区别!”赵立本却哂笑一声道:“老夫可是管过户部的我不懂?那不过是取信于人的手段。日子久了,大伙儿信了他们那套鬼话,他们就可以开心的印纸片片当钱花了!”
    “真是没人比大人更懂钱了。”叶氏露出醍醐灌顶的神情。
    “嘿嘿,老夫也是事后诸葛。道理简单不假,可那小子不做,就没人想得到。”赵立本感慨道:“什么人家能生出这样的天才来,真是不简单。”
    “当然是大人的种了……”叶氏目眩神迷的看着赵立本道:“只有大人的血脉,才能那样杰出啊!”
    “哦,哈哈哈哈……”赵立本高兴的大笑起来,如此捧哏怎能不爱?
    ~~
    一夜无话,第二天船到白鹅潭。
    赵立本在叶氏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在甲板上伸个懒腰,振奋精神道:“到广州了,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着老夫呢!唉,我命苦也……”
    “大人真是太操劳了……”可把叶氏心疼坏了。
    待到船在官船码头停下,便见胖胖的广东按察使司佥事吴养性,早已等候多时了。
    “行了,你先进城吧,我先跟几个老朋友通通气,做些前戏。”赵立本把叶氏留在船上,下去跟吴养性说话。
    “孟达老弟,人都请到了?”
    “老兄的吩咐哪敢怠慢,全都请到了。”吴养性一脸凝重道:“大家都准备跟老兄坦诚相见,来一场触及灵魂的交流。我看你这一关肯定不好过。”
    “哎,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嘛。”赵立本一脸坚毅道,看得叶氏又是一阵心醉。大人真男人啊!
    两人一本正经说着话,待叶氏的船一走远,却忽然相视而笑,笑容极其猥琐。
    “广东城但凡叫得上名号的妓女,都已经被我们包圆了。一年一度的海天盛筵,就等老大哥去开席了!”吴养性搭着赵立本的肩膀,色眯眯笑道:“老大哥要不要先吃顿蚝再过去?”
    “不必,老夫天赋异禀,精力过人,孟达头前带路就是!”赵立本两眼直放精光,迫不及待道。
    ps.再写一更,我尽快哈……最好别等,不然我好愧疚。

第一百六十章 五光十色

    等林弘仲从总督府出来,外头已经天色大黑了。
    肇庆城门早已关闭,他只好在城中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搭船返回省城。
    顺流而下速度很快,当天黄昏便抵达了白鹅潭。座船紧赶慢赶,又在城门落锁前,从西水门进去广州城。
    一路无事,他仔细推敲了拜访的顺序,把先拜访谁,后拜访谁,列个长长的清单。上岸后便准备照着清单,今晚先拜访广东左布政使张子弘。
    他在商馆简单吃过晚饭,改乘小轿来到布政司后社仁坊的张府投贴拜访。
    能这个时间拜访,自然和张藩司关系很铁。林弘仲也想用这种方式,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
    谁知张府的管家出来花厅回话说,老爷不在家。
    “不在家?”林弘仲吃惊道:“天黑了还没回来?”
    管家无奈看他一眼,显然这问题很不得体,不过还是回答道:“老爷向衙门告假,会晤老友去了,长则三五日,短则一两日便会回来。至于时间长短,要看多会儿尽兴了。”
    林弘仲一看,好么,这下也没法等了。无奈起身道:“成吧,那我先回了。等你家老爷回来,劳烦跟他知会一声,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管家瞥一眼他留在茶几上的门包,终于有了笑模样,点点头道:“林馆主放心,忘不了。”
    从张府出来,林弘仲又马不停蹄赶往名单上的第二人,海道副使刘稳的家。
    这刘大人虽然只是正四品按察副使,却主管一省海防事务,还带管市舶、兼理夷务。可以说是广东海面上最有权势的大员了,只要他能帮忙出面说几句话,甭管江南集团多大背景,都得给几分面子。
    谁知又一次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被寄予厚望的刘副使,竟然也不在家。贿赂了管家才知道,也是会友去了……
    等到拜访第三位省城大员,还是不在家,而且同样是会友去了时,林弘仲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了。
    这些省城高官,约好了一样去会友,八成会的是一个人!
    什么样的好朋友,能有这样的吸引力,把这帮当官儿的都勾走?
    呼啸的北风中,他呆立在黑漆漆的大街上,仰头望着满天阴云,苦苦思索。
    他忽然想到了赵立本,自己肇庆之行就是被那老头搅黄的。莫非他又赶在自己前头到了广州,把那些当官儿的都请走了?
    林弘仲猛然想起前年,赵立本和省城官员结下的‘深情厚谊’,还真有可能!
    这赵家人也真变态,人家上阵父子兵也就罢了,他们居然祖孙三代齐上阵。连个棺材瓤子都跟自己这儿阴魂不散。
    他忽然觉得天上的星星,都像是那老头眨巴着小眼睛,不禁打了个寒噤。
    夭寿啊,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
    出广州城往东一百里,有一地名曰东莞县。
    此地风景秀美,物产丰饶,美景美食美人都十分出色,而且与省城有东江相连,往来十分方便。
    因为海天盛筵的参与者都是省城有头有脸的大员,是不好在羊城聚众做没羞没臊的勾当的。所以往年的海天盛筵都是乘船出海在狮子洋上狂欢的。
    但今年情况特殊,珠江口海盗云集,万一让哪个团伙抓了肥羊,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大人物们出来玩,最重要的三件事是安全,安全,还是安全!
    所以今年的海天盛筵就设在了莞城西南二里,一处名唤‘金鳌洲’的江心陆洲中。金鳌洲上有一占地广阔的坞堡,乃是一位致仕的知府的养老庄园,内里自然很是豪奢。而且广东的惯例,庄园都修有高高的寨墙、碉楼,内有粮仓水井,大门一关,万夫莫开。里头人守个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
    此时金鳌洲上,一队队劲装护卫打着灯笼,牵着猎犬在庄园外巡逻。
    庄园大门紧闭,偌大的后花园中,到处流光溢彩。墙上、檐下、树梢上都挂满了各色彩灯笼、玻璃盏,就连荷花池中都漂着无数的水灯,真如不夜天一般。
    灯火辉煌的戏台上,有优伶在乐声中认真做戏。
    戏台下,花园各处树丛中,凉亭内,假山下,不系舟上,设着几十张铺陈华丽的大床,仅以绛色帐幔遮挡。
    有环肥燕瘦的美女穿梭其间,为床内嬉戏的难男男女女奉上最精美的瓜花酒馔,还有各种房中补阳、助兴用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好为来宾助情发兴,使其筋力不倦,尽享盛宴。
    其实大部分时间,宾客们并不是在做那种事。能参加这场海天盛筵的起码四品以上,所以没有四十岁以下的,好多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大人们就是把补药当糖豆吃,也没多少战斗力的。
    再说他们哪个家里没三妻四妾二十五个娘们?来这里不是解决生理需求,而是玩新奇,寻求精神刺激的。所以他们坐拥名妓,更多时候是一起斗蟋蟀、斗草、射壶、玩猜拳之类,很有健康的游戏。
    唯一不太正常的是这园中所有人都去其巾帽,不着寸缕,叫笑喧唿,恍若野人。这是今年海天盛筵的主题,叫‘五光十色’,是赵立本根据唐朝名士之‘颠饮’,想出来的新玩法!
    他说这人的身份地位全靠衣冠,穿上龙袍就是皇帝,穿上补服就是官,穿上青衿就是读书人,穿上短衣就是老农,地位高下一目了然,等级森严让人窒息。哪怕是上位者,也不得不端着架子,言行要附和身份。久而久之,根本搞不清是为自己活,还是为身份活了。
    所以不如大家都像进澡堂子似的脱光光,摆脱身份的束缚,回归人的天性,痛快玩几天再穿上那身皮,回去继续装模作样……
    这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两天玩下来,果然赤条条放松无比,玩得十分惬意。
    此时,右布政使张子弘,海防副使刘稳,还有吴养性几个,支开了那些名妓,一群人围在赵立本身边,一边吃茶一边扯蛋。
    “怎么样,这两天过瘾了吧?”赵立本呈‘木’字,四仰八叉歪在大迎枕上。
    “太过瘾了。还是得老哥哥出面组织才行啊。”呈‘太’字型的张子弘满脸钦佩道:“去年老哥不在,兄弟我斗胆组织了一次,钱花了不老少,大伙儿却都总觉得乏味,还累。”
    “因为太单调了。”吴养性挺着大肚子,翘着二郎腿,呈‘存’字形道:“玩儿是一门大学问啊,咱们老哥哥这样大宗师可是多少年不出一位,能让咱们遇上……”
    “幸运!”众人异口同声道。
    “哈哈哈。”赵立本被捧得大笑道:“这个我也不谦虚,铜豌豆之后就是我赵大木!”
    哦对了,赵立本如今号‘大木山人’。大木一词源自李太白的《寓言三首》其中一句:
    ‘贤圣遇谗慝,不免人君疑。天风拔大木,禾黍咸伤萎。’
    意思是‘贤圣都会遭遇谗言抵毁,人君也不免有所怀疑。天风拔起大木,禾苗尽受损坏……’
    这是他隆庆元年被迫致仕之后,给自己新起的号,很符合他当时忧谗畏讥心境,和家破人亡的处境。
    嗯,你就当是这样啊。
    ~~
    说笑一阵,赵立本终于进入正题。
    他对张子弘和刘稳几个笑道:“咱们是非同一般的铁哥们,我也就不云山雾罩了。这次是有好事找你们。”
    “哦,什么好事儿?”众官员一个个粘上毛比猴儿还精,当然知道赵立本大老远来一趟,不可能只是为了带大家光屁股的。
    “我孙子搞的西山集团你们听说过吗?”赵立本拿起根雪茄,吴养性赶紧接过来,用剪子铰掉头,又帮他点上。
    “那必须的。”海道副使刘稳又瘦又高,呈‘夼’形躺在一旁,笑道:“眼下在大明朝,炫富都不说自己有多少钱了,都说自己有多少西山集团的股票。”
    “听说从开始到现在,涨了几百倍了。”张子弘也眼红道:“可惜咱们在这天涯海角,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是啊,买不起,买不起了……”其余几个官员也惋惜直摇头。其实不是买不起,而是觉得涨这么多倍,再入已经不划算了。
    “不用惋惜,又有新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了。”赵立本光着个腚,夹着雪茄,霸气四射的样子还真是辣眼睛。
    “难道江南集团也要发行股票了?”众官员闻言大喜,纷纷表示倾家荡产也要入股。
    “江南集团的情况比较复杂,暂时没有公开上市的计划。”赵立本吞云吐雾道:“不过江南集团打算在咱们广东省,新成立个南海集团,现在有机会认购原始股,老夫帮你们争取到了几个名额,不知有没有兴趣?”
    “南海集团也会像西山集团那样上市吗?”刘稳着紧问道。
    “当然了。”赵立本淡淡道:“而且西山集团说白了,就是个卖煤的,都能涨到几百倍了。南海集团可是要垄断大明所有海外贸易的,你们说,能涨多少倍?”
    张子弘和刘稳等人都跟林弘仲的混久了,多多少少知道海上贸易有多赚钱。要是不赚钱,佛郎机人能不远万里跑来大明?死乞白赖也要贸易?
    “那还不得……上千倍?”张子弘颤声问道。
    “少说。”赵立本点点头,牛气冲天道:“是当南洋集团股东,还是五羊通商馆的股东,你们自己选吧?!”
    ps.先发后改。

第一百六十一章 风自羊城起

    人类的痛苦千奇百怪,从子女不孝到新鞋夹脚,林林总总,各不相同。
    但人类的快乐却是很雷同的,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对男人来说,更是八成都集中在那一点上,只是达成方式各不相同而已。
    对达官贵人来说,是三妻四妾二十五个娘们,是金鳌洲上的海天盛筵。对穷书生来说,是‘独坐书斋手作铳’,对客居广州的商旅水手来说,则是白鹅潭中一艘艘挂着彩灯的画舫和遍插鲜花的花艇。
    这两种泊在长堤上待客的妓船,前者以富有的商人为恩客,为汉家妓女所垄断。后者则向普通的水手和旅人提供服务,胜在便宜。船妓的主要来源是疍家女人。
    疍民是贱民,不能上岸居住、无法与汉人通婚、更没资格读书。终其一生只能在船只上度过。疍民要不铤而走险,去干些刀头舔血的勾当,就只能靠捕鱼跑船为业,且常常遭受汉人的盘剥欺凌,生活十分困苦。是以许多疍家女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花艇卖笑,成为人尽可夫的花娘。
    妓女只养自己,花娘却要养全家,自然不像汉家妓女那样挑剔,外邦蛮夷不接,不洗澡的不接,看不对眼还不接……她们来者不拒,而且在嫖资上卷的厉害,深受苦闷的水手欢迎。所以到最后,花艇就为疍家女人独占了。
    一年两度的广交会,是花艇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此时佛郎机的商船从澳门开到白鹅潭交易,船上的红毛鬼虽然不能进广州城,但下船在白鹅潭码头上活动活动,还是没人管的。
    这些色中饿鬼,好容易得到在天朝上国活动的机会,当然要好好嫖嫖乐了。不过他们又脏又臭又丑毛又多,就是超级加倍也上不了画舫。
    倒不光是姐儿们讲究,主要是让恩客知道她们接了红毛鬼,立马就会身价大跌,不再光顾,实在得不偿失啊。
    时间长了红毛鬼也学乖了,所以一下船就直扑那些方头方脑插着花的小艇,不再去雕梁画栋的画舫上碰壁。
    此时深更半夜,丝竹早歇,长堤上依然红灯串串,淫声**不断。
    其中一艘动静特别大的花艇上,一共分前后五个舱,最后一个是给客人准备吃食的伙房。
    伙房中,一个面色黝黑,赤脚蹲在炭炉旁的年轻男子,听着前头传来的女人惨叫声怔怔出神,两眼被炉火映的通红。
    旁边地板上盘膝坐着两个同样赤脚黑脸的汉子,为首的一个提醒他道:“愣着干啥,锅快熬干了!”
    “哦……”年轻男子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将砂锅从炉头移开。旋即又重重往案板上一搁,愤懑道:“他妈的,红毛鬼在那日我老婆,我还得给他熬艇仔粥!这是什么事儿啊!”
    “谁让咱们是疍民呢?”另一个汉子冷笑道:“天生低贱。不光你,你儿子也是这么个命!”
    “丢!”年轻男子额头青筋直跳,看一眼睡在吊篮里的婴儿,无助的捂住了脸。
    “你想不想改改命?”为首的疍民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个硬纸盒,上头印着两个红色大字‘胜利’。他由纸盒里抽出两根白纸卷的细筒,就着炉膛点着了。自己叼在嘴里一根,然后递给年轻男子一根。
    年轻男子在对方鼓励下,学着吸了口卷烟,登时剧烈咳嗽起来。“丢雷老母,这什么玩意?”
    “卷烟,就是红毛鬼的淡巴菰,不过他们只知道生嚼。”那疍民颇为自得道:“哪有像这样切成丝卷起来抽的文明?”
    “哦……”年轻男子又吸了一口,还是很呛人,那奇异的感觉让他心中苦闷稍减。
    那疍民追问年轻男子道!“你还没回答呢?”
    “当然想,做梦都想!”年轻男子咬牙切齿道,说完又颓然了。“可生生世世的贱命也能改得了吗?”
    “能!”那疍民重重点头道:“只要按我说的做,就一定能!”
    “不光能改变你一家,还能改变所有连江船民的命运!”另一个男子也从旁怂恿道:“兄弟,是要做一辈子的贱民,还是为自己和后代搏一把,做决定吧?”
    “干!一定要搏一把!”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一煽动就脑袋发热,都没问问什么人这么弔,居然能改变贱民的命运。
    “好,那你就……”为首的疍民示意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低声吩咐开了。
    ~~
    五羊通商馆原本位于广州城外码头上,随着外洋行的生意越做越大,跟省城大员的关系越来越深,林馆主也将商馆迁到了城内,就开在布政司署前直通正南门的大道,最繁华的承宣街上。
    前头临街的是三层楼高的气派店面,‘五羊通商馆’的金字招牌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后头则是个四进的宽敞大宅子。林馆主来广州城时就住在这里,方便与省城大员来往。
    他昨晚吃了一肚子闭门羹,回家后又辗转反侧,彻夜失眠,到天亮才迷糊过去。上午便索性没起床,先补个觉再说。
    可惜睡也睡不安生,一直在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毕生心血的五羊通商馆被官府抄了,就是梦见自己被当成明奸抓起来游街,不停的被吓醒。
    这会儿又梦见老百姓把商馆给砸了,心疼他一下子坐起来。小妾赶紧给他擦汗:“老爷又做噩梦了?”
    “哎呀我丢,梦见老子的商馆给老百姓砸了,可心疼死我了。”林弘仲长舒口气,庆幸道:“还好是个梦……”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外头掌柜的大声道:“东家,不好了,有刁民要砸咱们商馆!”
    “扑街啊你,还他么做梦中梦呢!”林弘仲郁闷的对小妾道:“快拧我一把,让我清醒清醒。”
    小妾惟命是从,马上用尖尖的长指甲掐住他脖子上的肉皮,使劲拧了一把。
    “哎呀,卧槽……”林弘仲疼得大叫,一脚踹翻小妾,捂着脖子骂道:“你还真拧啊!”
    “不过好在彻底清醒了……”疼痛的感觉让他精神多了,可能是神经多了也说不定。
    然而那催命的敲门声,也变得更清晰了,还有掌柜的那焦急的声音:
    “东家,快出来,大事不好了!”
    “丢雷老母,原来不是做梦……”林弘仲郁闷揉着脖子,也顾不上穿衣服,踩上趿鞋走到门口。
    “什么事?慌成这样?”他打开门,只见老掌柜的脸都白了。“养那么多打行是吃闲饭的吗?有刁民闹事就撵出去!”
    “怕是不行啊,东家,人太多了。”老掌柜苦着脸道:“要不是咱们的人也不少,早就让他们打进来了!”
    “哦?”林弘仲披上小妾送来的袍子,快步向前院走去。
    两人进到店中,便见伙计上了铺板,再用杠子顶住。外头人砸的铺板砰砰作响,吵翻了天。
    林弘仲黑着脸上到三楼,推开窗户往下一看,差点吓晕过去。
    只见宽敞的承宣街上,摩肩接踵、人潮如海!
    人们指着他的商馆齐声詈骂,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趁着还没被发现,林弘仲赶紧缩回头,关窗隔断那震天的问候声。
    “我怎么听着让我们交人?”他问身旁老掌柜道:“他们要什么人?”
    “嗨,冤枉啊。”老掌柜也是一脸不解道:“今天上午还好好的,傍晌忽然就来了帮刁民,嚷嚷着要我们把红毛鬼交出来。咱们店里卖外洋货不假,可没有红毛鬼卖啊。小人就让打行的人把他们请出去,谁知他们一被扔出去,就躺在地上大喊大叫,嚷嚷什么‘五羊通商馆包庇强奸大明民女的红毛鬼’,‘受辱的少女已经投了白鹅潭自杀’云云……”
    说着他一脸费解道:“然后好像激起了民愤,呼啦一下就冒出这么多人,跟着一起起哄。小人唯恐他们冲进店来,趁乱抢劫,就赶紧让人把铺板上上去……”
    商馆的铺板都是特制的,全都用又厚又硬的铁力木,不然早就被外头的人给撞散架了。
    不过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林弘仲透过窗缝街上人越聚越多,见还有人找来了梯子,准备从二楼攻入。
    “赶紧让人上二楼守着,别让他们爬梯子进来。”林弘仲赶紧吩咐道:“从后门去,赶紧报官。请老父母老公祖做主。平日里供养着他们,就是用来消灾的!”
    “已经派人去报官了。”老掌柜忙道。
    “再去,你亲自去,拿着银子!”林弘仲死死盯着大街上汹涌的人潮,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告诉他们,谁能帮我摆平此事,我奉上一万……不,两万两银子!”
    “好。”老掌柜应一声赶紧下去了。
    林弘仲便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的等待官府来解围。然而左等右等,官差迟迟未至,围攻商馆的刁民,气焰却越来越盛,也不知谁带的头,他们开始用砖头石块,往商馆那昂贵的花梨木格窗上丢。还将破布头浸了油,绑在木头上点着了,从破窗中扔进商馆里。
    “馆主,赶紧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几个护卫架着他就楼下跑。
    “放开我,我哪也不去!”林弘仲挣扎着大吼。“我就不信,这广州城没王法了!”
    “着火啦!”伙计和打行惊慌的大叫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护卫们不由分说,直接把他架着下了楼,进去后院书房。
    他们带着林弘仲和他的小妾,从书房密道来到后街上一栋民宅。
    待两人换穿布衣钗裙出来大街上时,就见那檀木制作的‘五羊通商馆’匾额,已经烧起了大火……
    檀香满街,让人忍不住想泡壶茶。
    ps.今天周末,就一更了哈。明天早点儿起来写,争取三更!

第一百六十一章 转眼到香山

    林弘仲像老鼠一样在城里躲藏了一天,也没等到官府的援兵。

    天黑时,老掌柜终于回来了。

    “怎么这么久,你找的官差呢?”林弘仲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伙计的粗布衣裳,哪还有一点羊城大佬风范?

    “唉。”老掌柜叹气摇头。“东家,没指望了。案子已经惊动了巡抚,府里县里都不敢掺合了。”

    “这到底是咩事啊?”林弘仲急得直跺脚,他今天也让护卫去打听了,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根本就不知道该信谁的。

    “是这么回事儿……”老掌柜好歹把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了。“今日一早,有个姓贾的客商到番禺县衙击鼓告状,说有个红毛鬼昨晚侮辱了他的女儿,女孩子不堪受辱跳水自尽,请大老爷捉拿凶手!”

    “他报官时一路哭嚎着又敲了鼓,所以闹得动静很大,看热闹的人很多。老父母知道林中丞非常厌恶红毛鬼,不敢怠慢,赶紧发牌拿人。”老掌柜接着道:“刘捕头带着一帮捕快到了佛郎机人的老闸船上,让那贾客商挨个认人,结果一圈下来也没找到。”

    “但刘捕头对照佛郎机人入关时上报的名单,发现确实少了一个叫‘朗迪克’的佛郎机船员,船长让人找遍全船也没找到,又塞了好处,刘捕头就打算收队。可岸上看热闹的人不算完,不知哪个杀千刀的说,肯定是五羊通商馆把那个红毛鬼藏起来了!那帮人就冲咱们商馆来了……”

    “死扑街,老子的商馆里怎么会有红毛人?!”听到这儿,林弘仲心下稍定,看来是被波及了,那问题应该不大。“他们现在烧也烧了,找也找了,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他们现在满大街在找东家你呢。”却听老掌柜摇头道:“几个股东家里已经被砸了,东家可千万别露面。”

    “啊?”林弘仲的嘴巴长老道:“为咩啊?!”

    “因为他们从咱们商馆里搜出了那个朗迪克。”老掌柜哭丧着脸道。

    “怎么可能?!”林弘仲跳脚道:“没有就是没有,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

    “可他们就是搜出来了,而且让他当场认罪了。”老掌柜也是一脸见了鬼道:“他说是自己酒后一时冲动,侮辱了少女,没想到大明的女孩子竟如此刚烈,直接跳水自杀了。他害怕回到船上会被船长交出去,就跑到咱们商馆来,向东家你求救。东家拍着胸脯说……”

    说到这儿,老掌柜咽了咽唾沫,硬是打住了。

    “说呀,我说什么?”林弘仲气极反笑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他说东家说,自己手眼通天,县里府里省里的官员,全都听你的。所以只管安心住下,等风头过去,就送他回澳门去。”老掌柜小声道:“还说大明最贱的就是草民的命,只要给官府塞点钱,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呵呵,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老子他妈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话啊?!”林弘仲虽然在笑,笑容却无比瘆人。他陡然提高声调吼道:“冚家铲!老子见都没见过那劳什子朗迪克好么!”

    “是啊,昨晚到今上午,一个红毛鬼都没来过商馆。”老掌柜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问题是别人不知道啊。“东家,那红毛鬼为什么要污蔑咱们?”

    “他妈的红毛鬼没一个会说中国话的。”林弘仲却旋即就懂了。“还不是由着陷害老子的人胡扯?他现在在哪?一定不要让他死掉!”

    林馆主敏锐意识到,朗迪克是自己洗冤的关键。

    “已经被人群活活打死了……”老掌柜缩缩脖子道:“那些乱民把他的尸体吊在竹竿上,又去巡抚衙门请命,要求严惩红毛夷,禁止他们再踏入大明的土地一步!”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林馆主冷哼一声,彻底恢复了冷静道:“我已经猜到是谁在捣鬼了。”

    “谁?”老掌柜百思不得其解。

    “江南集团!”林弘仲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他们想置我于死地!”

    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恐惧。

    在这几天之前,他甚至没察觉到,任何江南集团在广州城活动的痕迹。

    除了潮州府之外,江南集团在整个广东都没什么影响,这很难不让他生出一种,强龙不压地头蛇的美好错觉来。

    然而残酷的现实是,江南集团非不能也、实不愿尔——他们长期保持低调,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才默默积蓄力量,引而不发罢了。

    一旦时机成熟,登时势若雷霆万钧,转眼就让广东的天变了颜色!

    几天之内,他们先搞掂了两广总督,又拿下省里的高官,加上早就跟江南集团穿一条裤子的广东巡抚,整个广东官场顷刻间就倒向了他们。

    得到官场的支持,至少是默许后,他们便再无忌惮,可以针对自己最大的弱点,放手栽赃陷害了!

    那朗迪克到底有没有强奸民女根本不重要,他们要的就是个借口,一个可以煽动老百姓闹事的借口。

    大明百姓有强烈的种族骄傲,又是最夺人眼球的桃色事件,自然能激起他们的排外情绪,接着很容易就能将怒火引到靠红毛鬼起家的五羊通商行身上。

    “他们搞咱们干什么?”这时老掌柜忍不住嘟囔了一声。“我们不过是做生意的,又没跟他们起过冲突……”

    “嘶……”林弘仲不禁倒吸冷气,他被老掌柜的话提醒了。

    江南集团的人搞五羊通商馆,怕也不是真正的目的,只是需要点把火把事情彻底闹大。他们最终的目的,肯定是把佛郎机人从澳门撵走!

    没了澳门这个经营良久的前进基地,佛郎机人如何在大明立足?他们的舰队到哪里停靠?只有退回马六甲一途了……

    “好一招绝户计啊!”林弘仲不禁吓出一头冷汗。若佛郎机人退回马六甲,下场最惨的就是他了。没了红毛人的舰队做靠山,自己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江南集团能放过自己?

    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林弘仲说着就要往外走,可到了门口,又觉得这个节骨眼上,自己露面太冒险。他回头对老掌柜道:“你再去拜见诸位大人,告诉他们,只有帮我和佛郎机人过去这一关,我愿意让出五羊通商馆三成的股份!”

    “老爷,这时候还是真金白银更管用吧?”老掌柜小声提醒他。

    “嗯……”林弘仲黑着脸点点头,咬牙道:“我出一……不,两百万两,摆平这件事!”

    “是。”老掌柜应声而去。

    林弘仲也不等待老掌柜那边的结果,便趁着夜色的掩护,偷偷出城坐船赶去澳门了。

    因为他知道事情都闹到巡抚衙门了,下面的官员能做的事已经不多了。

    所谓两百万两不过画个大饼,吊着他们尽量替自己说话罢了。

    如今的关键是澳门绝对不能出乱子,只要能稳住阵脚,顶过这一段,就还有日后斡旋的空间。

    要是佛郎机人中了计,跟大明军民起了冲突,那真是要无可救药了……

    ~~

    第二天一早,船到了香山县。

    林弘仲忽然感到饥肠辘辘,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这里认识他的人更多,更加不便露面,便让护卫上岸去买点早点,顺便探探风。

    没多会儿,护卫打包了烧麦、叉烧包和粥回来,并带回来很不好的消息——广州城发生的事情,昨天下午就传到了这里。而且他妈的越传越离谱了。

    “他们说,红毛鬼在广州城兽性大发,把城外一个村子烧光杀光抢光,还把姑娘们装上船,带回香山澳去,供那里的红毛鬼淫乐。”护卫小声向正在吃叉烧包的林弘仲禀报道。

    “丢雷老母!”林弘仲登时就没了食欲,把手里的叉烧包捏出汁,低吼道:“没完没了啊!”

    “另外,他们还传说,佛郎机人的船已经逃回澳门了。”护卫又说道:“也不知什么人挑的头,县里人就呼啦啦一起跑去澳门了,嚷嚷着说要抓住那条船,不能让红毛鬼跑了。”

    林弘仲恍然,怪不得他觉得码头上冷清了不少,原来人都跑去澳门了。

    “快,回澳门去!”他把捏扁的叉烧包往嘴里一塞,含糊道:“走水路!”

    ~~

    澳门是一个有狭长陆地与大陆相连的半岛。那段陆地最窄处不到一里,建有高高的城墙,城墙中央开着大门,门两侧还建有圆形尖顶的葡式碉楼,碉楼中立着全副武装的佛郎机火枪手。

    城墙内,就是被葡萄牙人用欺诈手段占有的澳门了。

    平日里,这道大门都是开着的,老百姓也愿意推着小车挑着担,到澳门城内做点小生意。红毛鬼好糊弄,水手们花钱又大手,不管什么买卖,总比在县里赚得多些。因此这条从陆上进出澳门的唯一通道,白天人总是络绎不绝。

    今日聚集到这里的人,更是平时的十倍还多。但他们今天不是来做买卖的。而是跟红毛鬼算账的。

    ps.下一更马上奉上。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看不见的手

    (上一章序号错了,作者没权限修改题目,只能明天编辑上班改了。)

    足足一千多香山百姓手提着扁担、木棒、砍刀,聚集在澳门大门外,愤怒的大喊大叫,要红毛鬼交出凶手。

    幸好有人告密,让葡萄牙守卫及时关上了大门,不然猝不及防间,这些人肯定已经冲进城里,打砸放火一通了……

    但这也把葡萄牙人吓得够呛,闻讯赶来的澳门舰队司令兼市政官多明戈,一上碉楼就被外头扔进来的石头砸破了脑袋。

    他捂着不断流血的额头,指着外头咆哮道:“谁知道他们发了什么疯?”

    一众手下赶紧摇头,鬼知道他们发了什么疯?

    “明国人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才了解。”一旁的阿方索少校,曾经在大明的崇明岛度过一段时光,却愈发感觉双方的差异大的就像两个物种。他心中自嘲的,明国人本来就把我们当成猴子。

    “还是请杰弗瑞来跟他们对话吧。”阿方索建议道。杰弗瑞就是林弘仲的教名。

    “该死,你不知道杰弗瑞去拜见他们的总督了吗?”多明戈一边接受包扎,一边没好气道:“我看他们也没有要攻打进来的能力,你先守在这里,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开枪。”

    阿方索点点头道:“放心,我不会给明朝人收回澳门的借口的。”

    “明白就好。”多明戈点点头,下了碉楼。他得回去重新处理伤口,以免引起发炎,那就死翘翘了。

    ~~

    澳门外,香山百姓吆喝到中午头,居然还有好些老汉推车,来给他们送水和干粮。

    “来来,大家先填饱肚子,不要钱随便吃,吃饱了好有力气继续讨伐红毛鬼!”推车的老汉们大声吆喝道。

    “还真管饭啊?”人群惊喜道:“呦,还是大包子!”

    登时也顾不上抗议了,围着大车争抢开了。

    “不要抢,不要抢,还有的是!”送吃食的管事指着身后不远处,冒着数道炊烟的一艘大船道:“我们老板拉了一船面粉,杀了二十头猪,雇了十个厨师在船上给大家包包子,保准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挺管用,老百姓至少不往怀里揣了。刚出锅的包子,多烫啊。好多人的奈奈都烫红了……

    他们一手抓着三五个包子,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还不放心的问道:“晚饭还管吗?”

    “管。一天两顿,连管一个月!”管事的豪气道。

    “太好了,赶明儿叫上全家来吃……”老百姓闻言比过年还开心,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要我们干点啥,您老直说。”

    “不是早说了吗?你们只要堵门,不用干别的。”管事的笑道:“千万别冲动,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真是活菩萨啊!”百姓们对这帮诱惑他们来堵门的家伙,好感度暴增。

    本来还以为他们会耍什么诈呢,谁知根本没有。这还有啥好说的?吃饱喝足了继续卖力骂街去!

    ~~

    堵门的人群中,赫然有那晚在花艇上,掏出胜利牌香烟,煽动年轻人的中年疍民。

    其实那一个动作,就已然暴露了他的身份。因为目前全世界,只有江南集团一家在生产卷烟,而且不对外销售。

    高情商的说法是,胜利牌香烟目前只特供海警部队,贯彻了公子‘警爱民、民拥警’的指导思想。

    低情商的说法,就是不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销路,先拿急需消遣的海警官兵当小白鼠……

    这个中年疍民能拿到特供的香烟,是因为他们曾经被海警部队俘虏过。

    数月前,赵公子在特遣中队保护下,初次赶往潮州城时。途中遇到了俞大猷被一群水匪围攻,赵昊命部下为俞大猷解了围,还俘虏了一帮子水匪。

    到潮州城审讯后得知,他们是自称连江船民的疍民。

    赵公子可没有贵民贱民的意识,在他的理念中,只要是炎黄子孙,就该人人平等。

    华夏大地之上,都是炎黄子孙,疍民自然也不例外。

    至于什么太祖皇帝钦定的贱民。那都是两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根本没人在意。疍民如今之所以受人歧视、备受欺负,只是因为人的劣根性,弱者需要通过欺凌更弱者来获得廉价的发泄,和虚假的自我安慰。

    那就更不是问题了,不是还有日本人,有红毛鬼可以歧视吗?

    什么?太远了欺负不着,不要紧,赵公子替大家欺负,让老百姓获得民族自豪感之余,还有利于重塑民族精神呢。

    而且少说二三十万连江船民,可是海量的天生水手,大航海时代不可多得的优秀资源啊!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是人妻狂魔曹操的青州兵啊!赵公子是一定要吃下的!

    所以赵昊让保卫处的人耐心与这些俘虏的疍民沟通,尤其是给他们平等和尊重,并在生活上给予一定的优待。

    待到感化的差不多了,才宣判说,以他们当水匪犯下的罪行,足以判他们统统终身劳教。但这是世道逼着他们犯罪。所以赵公子格外开恩,愿给他们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而且是不受人歧视,有尊严和体面的那种人,不知他们是否愿意接受。

    疍民们早就被彻底感化,甚至甘愿为赵公子粉身碎骨,自然愿意将功赎罪,便成为了保卫处五科和六科的情报员。

    这个叫鲁初十的中年人,就是其中之一,他的直接领导,就是特科的科长……那个谁。

    自从赵昊下决心将葡萄牙人赶出澳门后,那个谁就奉命潜入了广州城,与公开身份为江南商贸总经理,暗地里实则是保卫处五科科长的唐保禄,一明一暗、密切配合,策划了那场广州风暴。

    在广州成功点火之后,五科六科的情报员们,又迅速转战香山县。唐保禄的人公开雇人到澳门闹事儿,他的手下则扮成老百姓,一来当托带头煽动众人,二是把握节奏,以免事态不可收场。

    计划执行的如此顺滑,他丝毫没有感到得意。因为公子早就说过,大明的百姓如今日子过得太苦太难太压抑,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只需要一点火星,就可以把他们燃爆。

    所以任何事情都可以被他们当成宣泄的出口。更何况是大明人最敏感民族自尊心问题。

    赵昊反而担心的是,老百姓不要入戏过深,万一真冲进澳门城,葡萄牙人可真会开枪的,绝对不会手软!

    因此那提前给葡萄牙人报信的明奸,正是那个谁安排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及时关闭大门。这道高高的城墙,就像后世动物园的兽笼一样,看似是保护里头的葡萄牙人,其实眼下保护的是外头的民众。

    见香山百姓基本从冲动情绪中走出,开始理性堵门了。他也就放心了,便悄然离去了。正如他悄然到来,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只有鲁初十几个小头目才知道他来了。

    想到科长还没吃饭,鲁初十抢了包子,想借花献佛孝敬一下。

    可等他转回来,哪里还有科长的影子?

    问一旁的同伴,同伴摇摇头,根本不记得有这么号人。

    就连鲁初十自己,都转眼就忘了科长的样子。恐怕下次再见时,还得靠接头暗语来确认身份了……

    ‘科长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鲁初十暗叹一声,那个神秘影子,便彻底在他脑海中消失了。

    ~~

    外头被大明百姓堵门,澳门城内的气氛还算平静。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如今澳门的兵力空前强大,城内有几千军队,码头还停泊着庞大的舰队。

    说句难听的,以明国地方政府拉胯的战斗力,怕打起来的应该是他们。

    所以多明戈将军只是下达了禁酒令和戒严令,并让军队加强了巡逻,以防城内的明国也跟着闹事。

    黄昏时分,从水路回来的林弘仲,坐着轿子抵达了巴素打尔古街。

    林弘仲在澳门的地位极高,门口包着大头巾的印度卫兵,赶紧持枪向他敬礼。

    他微微点头,快步进去司令部,蹬蹬蹬踩着木楼梯,上去二楼见到了脑袋上缠着纱布的多明戈。

    “亲爱的杰弗瑞,你可算回来了。”多明戈正在用晚餐,见到他马上丢下刀叉,起身给了他个熊抱。迫不及待道:“你的同胞在外面堵住了澳门,我不知是怎么得罪他们了,你明天一定要问问……如果他们还来的话。”

    “他们一定会来的。”林弘仲一屁股坐在那张西欧风格的胡桃木餐桌旁,拿起叉子,拉过多明戈正在吃的那份葡萄牙炖菜,狼吞虎咽起来。

    “哦,慢点吃我的兄弟。”多明戈给他倒一杯葡萄酒。认识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没见过,这位优雅阴险的教中兄弟,狼狈成这样呢。“难道还发生了别的事,让你急的连饭都顾不上吃?”

    “你猜对了……”葡萄牙炖菜很油腻,林弘仲猛干了一阵,就吃不下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方长舒口气道:“准备开战吧司令官阁下。”

    “什么?”多明戈一愣,旋即醒悟道:“你是说,是江南集团在捣鬼?”

    “对!”林弘仲恨恨的点下头,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详细讲给他听。

    把个多明戈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说了多少遍‘filhoporra’!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葡萄牙人在广东苦心经营十几年,才简单达成的良好局面,居然几夕之间,就有被彻底摧毁的风险……

    ps.还有第三更,不过还没写完,一定会有的,不过别等了,明早肯定会看到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目标,南澳岛!

    等林弘仲说完,多明戈咽口唾沫道:“我们花了那么多钱,结交了那么多朋友,难道就没人能保护我们吗?”

    “这就是他们的阴毒之处,先从上头瓦解了我们的靠山,然后才在下面搞小动作。”林弘仲叹了口气道:“总之别想了。现在事情已经彻底闹大,谁替我们说话谁就是卖国贼,老百姓会往他家院子里扔大便的!”

    “上帝啊,我们是冤枉的!”多明戈愤懑大吼。

    “上帝管不着大明朝,你叫破喉咙也没用!”林弘仲皱眉道:“总之大明自有国情在此,现在非但没人会帮我们说话,人人还争着落井下石,咱们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

    “难道就没有补救的办法了吗?”多明戈憋闷道。

    “有,我一进来就说了。”林弘仲又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

    “你是说开战?”多明戈盯着烛光中血红夺目的酒液,嘶声道:“和江南集团?”

    “当然了,难道要跟官府打不成?”林弘仲点点头,轻轻摇晃着高脚杯中的酒液道:“回来路上我想清楚了,现在总督巡抚都站在对面,我们一味示弱收买,都很难达到效果了。那么就只有展示我们的力量了!”

    “其实关键还是总督大人,他是丞相大人跟前最炙手可热的大将,只要他能回心转意,官场那帮墙头草就会,就会重新倒向我们的!”说着他站起身来,咬牙齿去道:

    “总督大人的需求我很清楚,一个是钱,很多很多钱;另一个就是要对他有用。所以那老棺材瓤子肯定是一面重金贿赂,一面吹嘘他孙子的舰队如何如何强大,不在我们之下!”

    “不可能,他们三年前才组建,是靠着仿制我们的船,才开始建造盖伦船的。”多明戈轻蔑道:“而且是三艘不伦不类的小型盖伦船。其实就是造出大一倍的盖伦船又怎样?海军是个高度依赖积累的兵种,我们葡萄牙帝国战无不胜的皇家海军,自恩里克王子殿下奠基以来,已经传承了一百五十年,这才是我们最大的财富。就连不可一世的奥斯曼帝国,都数次惨败在我们脚下。那‘赵公子’三年就想赶上我们一百五十年?简直是天方夜谭!”

    说着又恨恨补充一句道:“就算有平托那个叛徒帮忙,他们也休想在一百年之内,与我们伟大的皇家海军抗衡!”

    “说得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林弘仲语气有些激动,与有荣焉道:“但那些明国官员自大成性,他们不愿接受自己国家有任何地方落后于外国。这才是那殷总督轻易相信赵家人的深层原因——他们总是觉得自己人更强!”

    说着他向多明戈举杯道:“所以你要证明给殷总督看,他是错的!那赵公子的船队再大,他也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这次之后殷总督就会彻底认清,郑和之后再无郑和,大明在海上已经彻底变成弱者了,要想保持广东沿海太平,就只有跟我们合作一途!”

    “说得好!”多明戈也被他调动起情绪,起身与他清脆碰杯道:“我本来还在犹豫,到底是现在跟他们决战,还是等到明年再说。现在我决定不等了,就靠手头的力量,把江南舰队撕个粉碎!”

    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阿方索少校,闻言面色微变。

    去年秋天,作为停战协议的一部分,他得以获释回到了澳门。

    按照欧洲的传统,被俘的贵族军官获释后,依然可以继续领兵,并不会被追究罪责。但葡萄牙海军情况略有不同,一是他们战绩辉煌,百战百胜。二是他们人口太少,所有战舰和水兵都很珍贵。所以从荣誉和现实角度,葡萄牙人都很痛恨失败。他们唾弃为皇家海军带来失败者,甚至会审判负主要责任的军官。

    所以平托上校才会吓得不敢回来。

    阿方索少校尽管得以继续担任东方美人号的舰长,但他对被俘经历讳莫如深,在给司令官阁下的汇报中,也只说是因为天气和平托上校太过大意,让舰队处于失去动力的状态,眼睁睁看着明国人的火攻船包围了果阿公爵号和东方美人号。

    为了避免澳门舰队的两大主力,被如此稀里糊涂的烧毁,平托上校选择了投降……

    既然一切都是偶然,当然要回避掉失败的必然因素。所以他完全没有提及江南集团舰队猛烈的炮火,和训练有素的军队,以及那恐怖的生产能力。

    他更不敢提,东方美人号是被人家拆开过又装起来的……

    现在听到司令官阁下要提前开战,他当然会感到一阵恐惧了。

    堂堂皇家海军,居然会想起对方就害怕……可见当初海警舰队给这位年青的贵族军官,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阁下,您不是更倾向于,等地中海决战分出胜负再说吗?”阿方索忍不住出声道。这其实是他极力主张的,才几度让多明戈忍住了向江南集团复仇的冲动。

    “那是建立在澳门安好的前提下。”多明戈少将冷声道:“但现在,我们的敌人要把我们的东方之珠夺回去。如果失去了澳门,我们在远东半个多世纪的努力,都要化为泡影了。这是印度的副王殿下都无法向国王陛下交代的!所以我们必须立即为保卫她奋起反击。这不是二选一,而是只有一战,明白了吗少校!”

    “但我们还在停战期内……”阿方索又硬着头皮道:“贸然撕毁协定,是违背契约精神!”

    “哦,我的小阿方索。契约精神是天主信徒在主的见证下缔约,所以才不能违背。”多明戈却不在乎道:“刚才杰弗瑞也说了,远东还不是上帝的地盘,自然就没有主的见证。我们撒谎、我们欺骗、我们偷窃,这一切都是为了传播主的荣光!所以主不在乎,我们和异教徒之间到底有什么协议的,一切皆由我们的需要而定。”

    阿方索有些不敢苟同,刚要在说什么,多明戈却盯着他,严厉道:“少校,我早看出来了,你的勇气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你不愿意继续担任东方美人号的舰长,我可以送你回国!”

    “不,将军,我早已经以家族的名义发誓,为陛下战斗到最后一刻了,请不要怀疑我的勇气。”阿方索赶紧改口,要是被临战送回去,自己的家族都会蒙羞,在里斯本彻底抬不起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历史悠久的德美洛家族,怎么会出懦夫呢?”多明戈这才露出笑容,拍了拍阿方索的肩膀道:“放心,小阿方索,我向你美丽的姨妈发过誓,会平安带你回去的。”

    “我更愿意被将军带回去的是勇敢和荣誉。”阿方索说着套话,心情却糟透了。

    “好了,今晚回去好好睡个觉,明天开始出征准备!”多明戈沉声道:“三天后拔锚,出征南澳岛!”

    “是,将军!”阿方索大声应下。

    ~~

    虽说之前没拿定主意何时开战,但多明戈的战备工作一直没拉下。

    戒备森严的码头上,四艘大帆船,八艘卡尔维拉帆船,包括十条老闸船在内的二十艘中国帆船改造而来的炮船,都已经完成了出发前的准备,三天内完成补给,水手各就各位。

    存亡之秋,多明戈也再不吝惜自己的家底,打开了卜加劳铸炮场的军火库,让挑选出来的,战斗力较强、关系比较密切的海盗舰队,开到澳门来接受武装。

    这其中,五羊通商馆的武装船队自然得到重点武装,超过一半的枪炮弹药都给了他们。在多明戈看来,至少他们经常接受葡萄牙舰队的护航,配合起来还算默契,水手也算训练有素,是可以信赖的友军。

    至于其它被武装的海主,则是用来拖住敌人的龙套。

    而那些连一杆枪、一门炮都捞不着的海主船队,纯属先期用来消耗的炮灰。

    澳门城内,除了大明人之外,几乎所有的男人都被武装起来,不光葡萄牙人,还包括来澳门谋生的西班牙人、英国人和尼德兰人,全都分到了火绳枪,被命令上船作战。

    那些南洋土著、非洲奴隶更是全都被征发上船,负责划桨手,搬运工等体力劳动。将原先的水手和桨手解放出来,让他们也站上甲板,成为作战力量。

    在他的极限操作之下,三天后,澳门舰队的兵力达到了将近一万人——由一千三百名葡萄牙人,八百名欧洲志愿者,三千安南雇佣兵,两千土著水手,两千五百名非洲奴隶组成!

    这就是海战带来的好处,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只有拼命赢得胜利才能活下去。所以葡萄牙人才能以极少的本**人带领数倍的杂牌仆从军,还保持相当的战斗力,让奥斯曼人都得吃瘪。

    舰队开拔那天,全城的都到女红毛、小红毛还有老红毛,为保卫‘家园’的勇士送行。

    在出发前一天,他们收到了广东海道副使的公函,以无视王法、包庇罪犯,枪击无辜百姓等罪名,取消之前双方缔结的一切协议,并勒令他们在年底前离开澳门,不许再踏入的领土!

    其实这封信是林弘仲让人伪造的,这么重大的事情,哪能那么快就决策下来。那还是大明的官府吗?

    但毋庸置疑,这封信激起了所有葡萄牙人乃至欧洲人的同仇敌忾之心,他们发誓要碾碎江南舰队,让该死的明朝大官把说出来的话收回去!

    “为了生存,出发!”随着司令官的一声令下,庞大的舰队带着家人的祝福,和主的荣光,缓缓驶离了澳门。

    目标,南澳岛!

    ps.三更奉上,求月票!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请君入瓮去不去?

    当葡萄牙和盟友们的联合舰队,排成两列纵队,缓缓驶出澳门港时,伶仃洋上星星点点的中国渔船纷纷躲避。

    一艘不起眼的单桅渔船上,几个渔夫打扮的男子,不紧不慢的向东划着船。甲板上,还趴着另外两个身披渔网的男子,一个对着架在面前的高倍望远镜,检阅着葡萄牙人的舰船,同时报出观测结果。

    “……卡拉维尔帆船第五艘,长约三十米,三桅三角帆,船艏无炮,船艉有蛇炮两门,左侧舷开六炮窗,炮型不详。右侧船舷无法观测。”

    “卡拉维尔帆船第六艘,长约三十米……”

    另一个是记录员,负责把观测结果,用特殊的记号飞快记录下来。

    最后的侦查结果是,悬挂白底红盾皇冠旗的葡萄牙舰队,共有四艘大帆船,八艘三桅卡拉维尔帆船,二十艘三桅到五桅不等的老闸船,约500门火炮。

    悬挂五羊旗的武装船队,共有中型乌尾船十艘,千料大广船二十艘,约火炮300门。

    以及什么旗号都没挂的武装帆船四十艘,约火炮200门。

    随后,不时有船队从伶仃洋各处加入,因为阵容过于庞大,已经无法统计其型号和炮数了。最终只能确定,有大大小小三百余艘广船、福船、乌尾船等各式各样的船只,加入了联合舰队的行列。

    “好家伙,总共四百多艘船,这得少说五万来人吧?”侦查员一直观察到黄昏,伶仃洋上恢复了平静,才搁下望远镜,揉着发花的两眼道。

    “大惊小怪,当初曾一本攻打潮州府时,不也纠集了三百多条船,五万来人?”一旁的记录员一边说话,一边用密文将情报抄在张小纸条上,递给了侦查员。

    “这可没法比,葡萄牙人一艘大帆船,就能干几十艘海盗船。”侦查员接过来仔细检查一遍,见准确无误,便将纸条小心的搓成个捻子。

    记录员又从个小铜盒中,拿出个细细的红色竹筒递给侦查员,让他把情报装进去。自己则又从铜盒中取出一截火漆,将火折子吹出明火,小心的烤化火漆,待熔成稠状的瞬间,滴注于竹筒口。接着轻吹几口,待其凝固之前加盖印章。火漆冷却后,便清晰钤记出一个漂亮的日月形图案。

    记录员从船舱中提出个鸽笼,从里头捧出一只信鸽,将竹筒绑在鸽爪上放飞。鸽子在空中盘旋两圈,便径直向东偏北方向飞去。

    为了保险起见,侦查船又在不同时段,不同方位,放飞了另外两只信鸽,以确保这重要的情报,能及时传递到南澳岛。

    ~~

    葡萄牙联合舰队浩浩荡荡出了伶仃洋,在海面上形成了一个长达二十里,宽也有十里的庞大阵容。

    其实就是一窝蜂。

    除了葡萄牙和林弘仲的舰队,那些海盗的船队哪会摆什么阵列?不掉队就不错了。

    而且这些海盗都是什么来路?会不会被江南集团收买?这谁都不好说。

    联合舰队总指挥多明戈也很清楚这一点,早就勒令所有海盗海主的船队,不得靠近他和林弘仲的主力舰队五里范围。否则一概以意图不轨论,统统开炮击沉!

    第二天过午,舰队终于驶出了海况复杂的万山群岛,面前是广阔的大海了。

    多明戈刚要下令加速前进,却听桅杆上的瞭望手大声禀报,说东北方向有船队快速接近,足有五十条大船之多!

    “全体戒备!”多明戈赶紧高声下令,铛铛铛的警钟声,在他的旗舰果阿公爵号上响起。

    另外两艘卡拉克大帆船,‘雷加莱拉’号和‘佩纳’号,也同时敲响了警钟。东方美人号的桅杆矮了两米,瞭望手发现敌人自然晚一些。

    各条葡萄牙战船一阵鸡飞狗跳,吃力的摆出了迎敌阵型——老闸船挡在大帆船前方,以防明国人最擅长的火攻船,卡拉维克帆船在两翼游弋,保持机动。

    然而前头的海盗船队很快传来消息,来的不是江南舰队,而是林道乾的船队。

    “林道乾?”多明戈看一眼林弘仲道:“杰弗瑞,你好像去拜访过他。”

    “不错,我曾以总督特使的身份拉拢过他,但他表现的很犹豫。”林弘仲点头道:“后来听说他与南下的江南舰队打了一仗,败绩后退回了下尾。他不断向我求援,但我都没搭理他,后来就传出了广东巡抚下令让他移驻屯门岛的消息。”

    “莫非他这是去往屯门?”

    “八成。”林弘仲点下头。“时间上刚好。”

    半个小时以后,林道乾的三当家林志陵,作为他的使者,乘小艇上了果阿公爵号。

    林弘仲询问得知,他们果然是去屯门方向的。

    听了林弘仲的翻译,多明戈大急道:“不不不,屯门不可以让他染指。我打算消灭了南澳岛的江南舰队,回来就占据屯门。”

    说着他狞笑一声道:“广东政府不是让我们离开澳门吗?我们就搬家到屯门!”

    “先打赢了再说吧。”林弘仲不置可否道。他是不会同意蛮干的,澳门也好,屯门也罢,都与大陆相连,葡萄牙的战舰再强,也阻挡不了官军从陆地的进攻。不过这些话还言之尚早。

    但他还担心,林道乾会不会已经投降了赵昊,趁着己方倾巢而出,去偷袭澳门老窝。

    想到这,他便对林志陵道:“我们正要去替你大当家找回场子,他这个正主怎好缺席?还是速速转回,与我们一起去讨伐南澳岛吧。”

    “这得回去问过大当家。”林志陵一脸为难道:“我们船上还有老弱妇孺,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啊。”

    这话让林弘仲疑心大去,看一眼自己堂弟林华农道:“你替我去拜见林将军,向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务必说服他共进同退。”

    顿一下,他又对林志陵笑道:“单木不成林,我们是一家,总不会坑你们的。老弱妇孺不打紧,集中在几条船上,远远缀在后面,不会被殃及的。”

    “唉,好吧。”林志陵只好应下,无奈的与林华农去了。

    天黑时,林华农回到了果阿公爵号上,告诉林弘仲,林道乾的船上有好些女人孩子,还有牲口之类,确实像是在搬家,不是去打仗的样子。

    “嗯,那就好。”林弘仲这才放心道:“他同意了?”

    “嗯,已经调头了。”林华农点头道:“他挺积极的,说自己被江南舰队逼得背井离乡,这个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不过他要求在下尾城放下妇孺,好无挂碍的打仗。”

    “没问题。”林弘仲彻底不疑有它,对多明戈笑道:“那林道乾是有实力的,不过是之前在福建连打数仗,伤了元气,才无力对付江南舰队。不过他还是比那群杂鱼强多了,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对了,林道乾还说,我们可以将下尾港当做前进基地,这样能及时得到补给。”林华农很是心动道。

    “将军阁下怎么看?”林弘仲不置可否的问多明戈。

    “不行。”多明戈却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我信不过明国人,你们太狡猾难测了。”

    说着他对林弘仲歉意笑道:“我当然不是说你,你是主的孩子。”

    “好吧,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他的为人,还是小心为上。”林道乾勉强笑笑,暗骂道,红毛鬼信个主,就觉得自己是白莲花了。

    呸,都是熟透了的淮山药,装什么没毛的***?

    ~~

    林道乾的船上,确实有好些妇孺牛羊家什,他按照赵昊的指示,准备移驻屯门投靠林弘仲。

    他没料到葡萄牙人的舰队来的这么快,半路竟然碰上了,着实吓了一跳。

    好在参谋处都给了预案,林道乾赶紧照方抓药,让林志陵先去知会一声。又按照随行海警参谋的建议,应付了来传话兼打探虚实的林华农。

    待林华农回去后,林道乾对那年轻的海警参谋笑道:“蔡警官……”

    “我还不是警官,叫我蔡参谋吧。”穿着便装依然身姿笔挺的年轻参谋,出声纠正道。

    此人正是今年春天才从耽罗海警学校毕业的蔡一林同学,他因为成绩优异得以免试进入警官学院深造,才刚半年。

    但这次大战攸关集团和海警命运,耽罗警备区几乎抽调了所有力量南下支援作战,耽罗岛海警学校的学员们自然也责无旁贷。蔡一林也和同窗们一起,作为预备警官南下支援作战。

    他因为在警官学院学的是参谋专业,所以被编入了参谋处。上级在给林道乾选派随船参谋时,考虑到年纪大些的会引起林的抵触情绪,认为自己不被信任。便派了年纪最轻,却很老成的蔡一林过来。

    林道乾自然明白,参谋处派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当参谋,是表示友好。他也很承情,对蔡一林一直很客气。

    “好吧,蔡参谋,你说他们会不会答应去下尾?”林道乾摸摸鼻子,笑道:“要是去的话,那这仗可简单了,在下尾港直接包饺子就是!”

    “可能去可能不去,不去的可能性大一些。”蔡一林淡淡道:“不管哪种可能,都有预案,没必要猜测。”

    “哈哈,也是,参谋处算无遗策啊!”林道乾干笑两声,暗中撇嘴道,预案预案,就知道预案。把一场激情澎湃的大战,搞得无趣极了……

    ps.今天用了整整一白天的时间,把这场大战的全程构思出来,所以到现在才写了一章。再写一章去,还是老样子,别等了哈……

第一百六十六章 基建狂魔

    南澳岛,青澳湾。

    仅仅一个半月时间,这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码头,炮台,营房,仓库,医院,干船坞……就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原本荒芜的海岸边,让所有目睹这种变化的人,无不感受到灵魂深处的震撼。

    如果说林道乾之前还有些不服气的话,在亲眼见识到了青澳湾基地从无到有的过程后,他反复横跳的老毛病便彻底根治了,终生不敢对主人再有二心……

    赵公子能达成‘基建狂魔’这种超越时代的成就,一是靠华伯贞亲自从西山岛运来的水泥,二是靠从江南来的一万工匠和农工。他们是满怀着为集团出一份力的热忱来到的南澳岛,就像给自己地里干活一样,每天都全力以赴,自然一个顶俩!

    两者缺一不可,硬要说哪个更重要的话,赵昊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这就是他一直想要员工们具有的主人翁精神啊!

    深受感动的赵公子,在南澳岛直接签署命令,所有志愿南下的工人和农工,自即日起全部转为集团正式员工。本就是正式工者职级晋升两级!

    这下工农兄弟们愈发干劲十足,居然在基本建设完成后,又给基地修了道十里长的围墙,把整个海港、营房,甚至连那条负担整个基地用水的小河,及其上游的小湖都圈了进去。

    围墙不修这么长不行啊,因为如今的青澳湾基地中,人数已经膨胀到了两万五千人——一万员工外,还有一万五千武装力量!地方小了光宿舍都摆不开。

    为了加强前线的战斗力,赵昊命海警学校中刚受训半年的学员警,暂时中止学业,听候调遣。

    不过赵昊很珍惜自己精心培养的没一个海警,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生瓜蛋子上战场的。所以只是派遣他们到各水警局及下辖派出所,以及那霸、基隆、淡水、凤山等有海警驻扎的地方,把大部分正式警员替换下来。

    非常时期,北边只要不出大乱子就行。小日本要是真敢炸毛,等南边搞掂了再回过头算总账。

    于是朱珏又硬挤出了两千兵力,让青澳湾的海警官兵达到了一万一千人。

    此外,马克龙也带领江南安保集团的两个保安大队赶到了。保安大队的所有保安都是集团正式员工,在西山岛的训练大队经过严格的训练。虽然没有童主任注入精神,终究差了点意思,但从装备到兵员素质上,都绝对算得上精锐了。

    江南集团如今产业多如牛毛,有太多的财产需要保护,安保人员早就超过一万。抽调出两个大队来,并不会影响大局。

    最后,还有郑迵率领的两千琉球水军。他们的桨帆船在近海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还是可堪一用的。

    如此庞大的人数,每日消耗的物资该有多惊人?要是仅靠从江南远途运输,那就不用运别的物资了。幸好南澳岛就在韩江口,背靠着赵二爷的潮州府!

    赵昊通过新成立的潮州开发公司,向潮州各县下了大量的订单。订单上所有物资,统统按照当地价格的两倍采购,让潮州物价陡升的同时,也极大刺激了当地的经济!

    别忘了,潮汕佬是最会做生意的中国人。当地物资匮乏难不倒他们。能自己生产的就马上扩大生产,生产不了的各家就组织船队,到外地去进货。然后顺着韩江而下,直接运到南澳岛。赵公子给了他们足够的利润空间,就是按当地市场价买回来,再加上运费也还大有赚头。

    已经基本理顺了方方面面关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潮州府,就靠着这场战争做动力,开始滑行,准备起飞了……

    每天进出青澳湾民船码头的船只络绎不绝,其中大半是疍民的五篷船。潮州人有认钱不认人的优点,所以乐于用廉价的疍民来跑水运。只是他们不知道,好多疍民已经开始为江南集团工作,不光帮他们运输物资,还给海警舰队充当眼线,监视着福建广东江河湖海的风吹草动。

    ~~

    赵公子接到伶仃洋的飞鸽传书时,正在码头上迎接他的怀秀姐。

    这已经是陈怀秀一个半月来,第三次运送物资抵达南澳岛了,这才将青澳湾基地装备起来,并准备下两个月的库存。

    所以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一点都不假。战争的消耗实在太大,海战的消耗尤其如此。也就是江南集团家里有矿、家大业大,且扎根于世界上最富裕、人力最充沛的江南地区,才能在基本不影响百姓正常生活的情况下,完成这样一场战争准备。

    “怀秀姐辛苦了。”赵昊满面笑容的向愈发清减的陈怀秀伸出手。

    陈怀秀落落大方的扶着他的手,走下了平江号的舷梯。

    “公子哪里话,这都是怀秀应该做的。”脚踏实地后,她向赵昊福一福,凑在他耳边淡淡道:“臭弟弟就是嘴上功夫了得,从来不来点儿实际的。”

    “……”赵昊登时哭笑不得,面上还得照常道:“好在暂时不用再奔波了。”

    “怎么了?我还打算卸了货就回去呢。”陈怀秀一脸吃惊,又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道:“反正在这里也是多余的。”

    赵公子心说,看来绝对发生什么事了,他猛然想起,林凤的船队好像也是今天到。莫非她们路上碰见了?

    想到这,赵昊抬头望向湾中,果然看到一支插着火红凤凰旗的船队,正在引水船的带领下,缓缓靠向基地南码头。

    “那是我徒弟……”他小声跟怀秀姐解释一句,便正色道:“刚刚收到前方情报,澳门人的联合舰队达四百余艘,已经向南澳岛出发了,为了安全起见,所有的航行都要停止。”

    “是吗?”陈怀秀这次时真吃了一惊,她是何等人物,怎么会不分轻重?实在是刚才看到赵昊的笑脸,便觉得应该暂时天下太平,所有才会吃点飞醋,调剂一下心情。

    “刚刚送来码头的。”赵昊点点头。

    “那你还在这儿浪费时间,不赶紧去司令部?”陈怀秀轻轻跺脚道。

    “不急在这一时,跟怀秀姐见面也很重要的。”赵公子笑容温柔道。

    身后的马秘书不禁打了个哆嗦。真要命……

    “是吗?那姐姐可担待不起。”陈怀秀终于高兴的笑了,然后声如蚊蚋道:“算你臭弟弟有良心。”

    “那是。”赵昊暗暗松口气。

    “演的跟真的是。”陈怀秀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他一下,又恢复了落落大方的大姐姐形象,与他并肩往那座砖红色的二层小楼走去。“你是不是怕将士们太紧张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姐姐。”赵昊点点头,轻叹一声道:“我发现阵势搞得太大,把自己人都吓到了。据警务干部反映,那些老兵还好,刚毕业的海警,还有保安队的保安们,最近都有些不安。所以越是这种时候,我越要传递给大家一个轻松的信号,要让将士们感到我信心十足,甚至有心情打情骂俏。”

    “原来是这样啊。”陈怀秀风情万种的瞥他一眼,对赵昊的措辞很满意。“那你要不要继续,去南码头打情骂俏一番吗?”

    “你果然见过我那徒弟了。”赵昊笑道。

    “是女徒弟。”陈怀秀哼一声道:“同行是冤家,你不知道吗?何况她还那么无耻。要不我也拜你为师吧?”

    “千万别,咱们不能乱了辈分。”赵昊赶紧摆手。

    “倒也是,我看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陈怀秀淡淡一笑道:“对了,这次作战,也算我们皇家海运一个。”

    “你们是运输船队。”赵昊有些心疼道:“武装有限,船也太大,不合适吧。”

    “我们这好歹也是五十条大福船,不比那些破烂海盗船强?”陈怀秀要强道:“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出身?佛郎机人我们打不过,海盗我们没怕过。何况现在船坚炮利,水手们还都在崇明岛航海学校训练过。”

    “让我考虑考虑。”赵昊不置可否道。

    “你那女徒弟跟我炫耀说,她是来参战的,而我只能靠边站。”陈怀秀轻咬着朱唇道:“我不管,你不答应我就乱来。”

    “可千万别,那你一定要小心。”赵昊知道陈帮主来了性子,什么都能干出来,只好同意。其实对于数量上的绝对劣势,虽然可以用质量来弥补,但如果能在数量上拉近些,绝对会让排兵布阵轻松不少。

    “放心,我这些年也没少打海盗。”陈怀秀笑笑道:“没喝上你的喜酒,阎王都收不走我。”

    “我一点不臭,不信你闻闻。”赵公子只能插科打诨过去。要是怀秀姐的话,他倒有信心请连理公司格外开恩,再加个股东。可是陈怀秀自己就不可能答应,她和沙船帮的羁绊太深,丢不下那几万老小的。

    两人就这样神态轻松的扯了一路的蛋,直到进入司令部后,赵昊才严肃起来,沉声对传令兵道:“立即召开高级别作战会议!”

    ps.先发后改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出战

    青澳湾基地司令部作战室的墙上,挂着巨幅的闽粤海域全图。

    室内的会议桌也被一副巨大的沙盘代替,沙盘用不同颜色的石膏,完美按比例还原了广东沿海的海岸状况,岛礁位置,水位深浅等地理要素,并标出了区域内所有的沿海城市和可能的停泊补给点等航海要素。

    这是作战参谋们的基本功。他们正结合最新得到的情报,将双方的兵力部署,用大大小小的模型在沙盘上体现出来。

    赵昊抱着胳膊立在上首,左右分别立着陈怀秀和金科,王如龙、马应龙、马卡龙等将领,还有统领琉球水军的郑迵也在其列。站在郑迵对面的那个穿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警袍,腰间扎着黄铜扣牛皮腰带的女子正是林凤。

    只见她头上既没有像男子那样着巾戴帽,也没有如大明女子那样把秀发挽成漂亮的桃心髻,而是直接让长发如瀑般披肩而下、仅在背后挽了大红色的蝴蝶结,让人耳目一新。

    郑迵能认出来,这类似琉球神道的祝女们的发型,不过没有那个大蝴蝶结。心说也不知道这女人什么来路,干嘛要做这种打扮。

    原因很简单,赵公子喜欢啊。自打她进来,赵昊都看了她好几眼了,让陈怀秀不禁暗暗郁闷,大猪蹄子就是喜欢新鲜。

    “咳咳。”这时,赵公子将目光从林凤脸上移向众人道:“诸位,方才机关长已经做完了军情汇报,下面由参谋长来分配作战任务吧。”

    “是。”王如龙沉声应下,拿起沙盘旁的长木棍,高声对众人道:“诸位不必被敌人庞大的数量吓到,他们真正有威胁的,只有葡萄牙人的三十多条船,充其量再加上那五羊通商馆的三十条船。其余不过是些打太平拳、敲边鼓的鱼腩部队罢了。所以我们看似数量处于劣势,但真正顶用的精兵,至少比对方多一倍。只要谨慎用兵,避免主力过早损耗,优势就在我方!”

    ~~

    几乎同时,果阿公爵号上。多明戈司令也在召开作战会议。

    参会者除了葡萄牙军官、林弘仲一伙,还有被挑选出来,届时带领庞大海盗船队的船长们,其中就包括林道乾。

    一开始林道乾很意外,还以为有诈呢,但他看到好多熟悉的面孔,都是在闽粤海面叫得上名号的海主,甚至还发现了站在角落里的曾一本……就明白了葡萄牙人的想法,这么多海主龙蛇混杂,根本审查不过来,还不如全都弄来开会,让他们互相监督呢。

    在这个海上通讯极为不便的年代,严重缺乏训练的海盗战舰能共同进退已经实属不易,搞什么战略欺骗,只能把自己人绕进去。

    所以佛郎机人只能整体用简单的安排,仅在关键的地方搞些小动作罢了。前者不怕泄露,后者压根就不会在这种场合上说。

    “诸位,根据可靠情报,江南舰队只有一万多人,一百多条船,优势明显在我方!”林弘仲为多明戈担任翻译道:

    “我们要充分发挥人数优势,还有大家的机动优势,轮番对青澳湾进行不间断骚扰,让他们的舰队疲于奔命。而佛郎机和五羊通商馆的主力舰队,将隐蔽在最有利的位置,一旦对方露出破绽,马上杀出来,与江南舰队进行主力决战!”

    多明戈又指着墙上的葡萄牙海军地图,哇啦哇啦说了一通。

    林弘仲翻译道:“当然,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虚虚实实,兵无常形嘛。所以如果时机合适,我们也可以变佯攻为主攻——从有利位置登陆,以优势兵力占领青澳湾。江南舰队一旦失去这个苦心经营的前进基地,也只能退兵了!”

    “妈的,还兵无常形……”下头的海主小声嘟囔道:“少给红毛鬼脸上抓肉,他们懂个屁的兵法。”

    林弘仲皱皱眉,沉声道:“诸位,我们过去可能互相不对付,可能还开过战。但既然因为共同的敌人走到一起,就要精诚团结,一致对外,不然明日之东南,就再无我辈立足之地了!”

    一众海主这才安静下来。

    多明戈便接着道:“总之,歼灭江南舰队主力,或者攻占青澳湾,这两个目标达成一个,胜利就属于我们……”

    ~~

    青澳湾,作战室内。

    “林凤舰队和琉球舰队负责与海盗船队周旋,陈怀秀舰队负责策应。将敌人赶走即可,切勿远离基地。不过一旦咬住一伙,三支舰队就迅速合围,狠狠吃掉它,让他们不敢再轻易骚扰。”这边王如龙的布置到了尾声道:

    “记住,我们有主场之利,急的是葡萄牙人,不是我们。我们要保持耐心和他们周旋,他们的主力舰队一定会按捺不住,前来寻求决战的。这时候海警舰队就可以,选择最有利的条件与他们决战。总之一句话,兵对兵、将对将!诸位只消盯好了自己的目标即可,其余不用操心,这茫茫海上也操不上心!”

    “明白。”所有人齐声应下。

    待王如龙布置完了,赵昊做最后总结道:“诸位回去后,要这样对部下进行思想工作。我们海警部队是葡萄牙人的学生不假,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最不用怕的也是葡萄牙人,因为我们熟悉他们的战法,他们的战舰啊——大家都听平教授讲解过,葡萄牙国王对其远征舰队的训令吧?”

    将领们一齐点头,赵昊对一个作战参谋道:“你给没听过的几位复述一遍。”

    “是!”那参谋忙两腿一并,高声道:“当遭遇任何敌舰时,你要尽可能的避免过分接近它们,只要用大炮你就能迫使他们投降——这样,战争就可能在更安全的条件下进行,还可能减少你舰队的人员损失。”

    “不错,尽管葡萄牙国王这样规定,是因为国小人少损失不起。然而歪打正着,他们的舰队越来越适应远距离轰击这种新战术,并凭此取得了辉煌的战绩——葡萄牙大帆船已经取消了金属撞角,就是他们已经完全信仰远程炮轰,放弃接舷肉搏的标志。”

    “虽然我们也采用同样的战术。”顿一下,他自信一笑道:“但很不巧,我们的炮射程更远,打得更准。而且他们老式的卡拉克大帆船,艏楼与艉楼过高,极易招风,使船在逆风时不易操纵,远不如我们的战舰灵活快速。所以在这场放风筝比赛中,最先撑不住的,一定是他们!”

    这话其实不止是说给普通官兵的,也是说给在场的林凤、郑迵等友军人听的,好让她们始终保持对胜利信心,不要动摇。

    ~~

    两天后,沿海的疍民来报,葡萄牙舰队已经驶到了惠来海面,距离南澳岛已经不到一天的路程了。

    战舰是不可以在港湾待敌的,没有自主动力的风帆战舰尤其如此,一旦被堵在港中,风向又不对,那就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活靶子。

    是以各位指挥官便率领各自的舰队,按次序驶离了青澳湾。

    因为镇倭号此战要作为主力出战,面对不可预料的危险,是以本打算跟船出海的赵公子,被众人一致决定留在了基地,不许他冒险。

    当然赵昊留在基地也是很有必要的。各舰队在海上无法相互联络困难,所以要尽量每日派快船回港开会,互通有无,及时调整策略。虽然留守的金科足以胜任这个居中调度的工作,但有些重大决定,还是要他来做才行。

    赵昊也只能强颜欢笑送他们离开码头,祝他们平安凯旋。

    林凤出发前,搂住他的脖子,叭得亲了一口。看在她马上要上战场的份上,赵公子这次没嫌弃的推开她。

    林凤便挑衅的看向陈怀秀,意思是有本事你也来一口啊?

    陈怀秀却淡淡一笑道:“多大了,还这么顽皮。”

    说着将自己的香罗帕递给了赵昊,那里头包着她铰下来的一缕青丝。你既可以理解为,这是出征前留下自己的一部分,以防万一。也可以往‘情丝香帕’方面联想。

    然后在他耳边轻声道:“等我回来。”

    这才是成年人交流感情的方式。她含笑瞥一眼林凤,转身袅娜而去。

    林凤要强抽出佩剑,挽起头发也想砍一截下来,被赵昊喝止道:“严肃点儿,这是要去打仗!”

    “哦,师傅。”她这才收起剑来,小声问道:“那打赢了有什么奖励?”

    “当然重重有赏了。”赵昊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去吧,等凯旋了,还不由着你?”

    “嗯,师傅最好了!”林凤登时欢欣雀跃,干劲十足的登船出发!

    不过为了不连累大哥,她的舰队统一换上了江南集团的日月旗,并未挂她的火凤旗。

    黄昏时分,所有船只驶离,青澳湾变得空荡荡的。

    赵昊和金科立在安静的码头上。看着夕阳下血红色的海面,赵公子喃喃道:“今晚一过,就要开始流血了……”

    “是啊。”金科点点头,神情凝重道:“这一仗肯定比之前都残酷。”

    说着他回头看看依然热闹的基地内——除了一万民夫,留守基地的还有马克龙的两个保安队,以及陆战二大队。

    不难判断,在接下来几天,这里也将被鲜血染红……

    ps.再写一更去,肯定还不早,唉,恶性循环了……等打完这一仗应该就好多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炮台

    翌日天刚亮,震耳的警钟声便响彻青澳湾基地。

    那是东角山炮台上的瞭望手,发现了大量帆船逼近的踪迹。

    和衣而卧、枕戈待旦的陆战队员和保安队员,用快的速度冲出营房,进入掩体炮台。

    基地的职工和医护人员,也都接受过基本的军训,按照演习时的要求各就各位。

    也就是盏茶功夫,整个青澳湾基地已经彻底醒来,严阵以待。

    而此时,从司令部的小楼上眺望,那支庞大的船队才刚刚从朝阳中冲出来,距离湾口还有好几里呢。

    在海上,有没有望远镜,差别就是这么大。

    “来者不善啊。”赵公子匆忙间,只穿着海蓝绸睡袍,踩着趿鞋就上了楼顶。他手持望远镜道:“我看他们是想先冲冲看,说不定就成了呢。”

    “是,海盗总是抱侥幸心理,所以一上来都挺猛。”一旁的金科却穿戴整齐,人家早就起来忙了一阵子了。“他们应该是发现码头空了,就想捡个便宜。”

    “哈哈哈,这个便宜可不好捡!”赵昊诗兴大发道:“大炮开兮轰他娘他,送他红毛回家乡!”

    比起变幻莫测的海上,赵公子对陆战的信心可大得多。从舰队抵达南澳岛那天起,他就开始精心构筑防御体系。非但在青澳湾北部海岬东角山、中部的码头上、南部的青松山设立了三座炮台,还在湾中两个方圆不过百米的岛礁上,建立了两座座炮台,形成立体交叉火力。

    因为火炮十分充裕,所以每座炮台都设有最大口径的洪武大炮十门,以及永乐大炮十门!火力输出可比葡萄牙人在基隆修的那种小炮台猛多了。

    而且所有炮台周围均坚筑堤墙,堤墙之外开挖壕沟,竖立木桩,缠绕铁丝网,不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敌人一口咬上来,肯定崩个满嘴血。

    ~~

    海面上。

    这次进攻的主力曾一本所部,他曾在南澳岛多年,对这里一草一木每一块礁石都了若指掌。加之前番潮州大败,有愧于众海主,这次主动打头阵也是应有之意。

    跟随他打先锋的,是他所部五十条船,以及跟随他的几个海主的三十条帆船,拢共八十条船,将近一万人。

    曾一本仗着对这片海域十分熟悉,趁夜色绕开了江南集团在外海游弋的船队,天亮前出现在青澳湾外。

    但因为北风和退潮的原因,帆船无法立即杀入,必须要等天亮时,利用涨潮的力量才能进港。

    不过曾一本也没闲着,他先派了小艇入港侦查一番,在发现港口内空空如也,海湾里也没有铁索、铁戗之类的阻拦物后,曾一本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对一旁的大金牙道:“看来他们经营时日尚短,还没来得及大建工事。”

    “是啊,这样就容易多了。”大金牙点点头,露出狠厉的神情道:“把他们杀个干净,一扫晦气!”

    自从潮州兵败后,曾一本彻底成了笑柄,树还没倒,猢狲就先散了大半。大金牙的日子自然也很不好过,一伙人一直憋着股邪火,可算逮到发泄对象了。

    曾一本便定下计划,船队全速冲入青澳湾,集中攻击东山角。逼近炮台的射击死角后,迅速解开驳船,让海寇乘驳船登陆,夺取东山角炮台,作为攻占青澳湾的立足点!

    然而船队刚一进入湾口,便被猛烈炮火给打懵了。震天动地的炮声,几乎同时从三面两层五个炮台上响起!

    入驻炮台已经二十多天,炮手们早已经按照所学,对火炮进行了精准校对。只要观察员一测定敌船在港中的方位,炮手都不需要瞄准,直接对照相应的射表调整射角和装弹量,就能精确打击到相应的海面。精准度可比在船上高出不知多少倍。

    轰鸣声中,几十枚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的落在打头阵的几条帆船上。

    那些简陋的单层木板船,哪禁得起实心炮弹的密集摧残,吃上几发就当场尽数散架。那片海面上便只剩下破碎的蓬帆、船板残肢断体。船上的水手惨叫着落水,拼命向后面的船只游去。

    后头的船见势不妙,想要掉头,可哪来得及啊?有的船情急之下砍断了帆缆,落下蓬帆都白搭。潮水依然坚定的推动着他们的帆船继续往前……

    炮台上又是一阵密集的炮火,将再度进入射程的帆船击毁。砸碎四溅的木板木片,还把游过来的海寇一波带走了……

    跟在后头的曾一本,也被这一幕吓到了。他也算炮王一流了,可哪见过如此精确的炮火打击?哪怕红毛鬼,在这个距离开炮也只能打水花。

    “不要退,冲过去!”但他经历过太多的恶战,这点意外不足以让他慌乱。曾一本咆哮道:“逼近了东山角,他们就没法开炮了!”

    他还亲自擂鼓,以鼓舞士气。

    称霸闽粤海面多年的大海主,还能没几个铁杆?但凡跟他来的,都是吃他这一套的。

    大金牙便命部下拼命摇橹,冒着岸上的炮火全速前进!

    在付出了十几艘帆船被击沉的代价后,余下的帆船终于抵达了离东山角一百米的海面。

    这下南面的两个炮台哑火了,因为距离已经超出了精确射击的射程,勉强开火怕是炮弹要落到北炮台上的。

    中央主炮台虽然还在射击,但明显躲着北炮台射击,这让海寇们自以为找到了掩护,使出吃奶的力气,一窝蜂的把帆船划向北面的岛礁炮台。

    一是利用主炮台投鼠忌器的心理,来躲避炮火的打击。二是不夺下这个距离东山角五十丈远的北岛礁炮台,便如芒在背,怎么登陆东山角?

    海寇们开始用火炮轰击岛礁炮台,他们的火炮虽然要逊色许多,但这么近的距离设计,其实是没差的!

    “开炮,开炮,给我狠狠的打!”大金牙呲着大金牙咆哮道:“把那炮台给我轰碎它!”

    呼啸声中,十几枚炮弹落在了炮台骨白色的粗糙墙面上!

    然后预料中的崩塌并未出现,甚至那厚实的墙面,几乎都没破损。只是留下一个个浅碟般大小的坑而已……

    “什么情况?!”大金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拍了拍面颊,确定不是看花了眼。这么近距离的炮轰,也没什么卵用!

    “加大装药!”大金牙不信邪的怒吼道:“装双倍的药!”

    “会炸膛的!”炮手们畏惧道。

    “不打掉那个炮台,一样会死!”大金牙抽出腰刀,狠狠挥舞道:“赶紧动手!”

    更巨大的炮声响起。

    海风旋即吹散硝烟,大金牙一看,双倍装药的效果就是不错,导致三门炮炸膛,死了十来个炮手。

    至于那该死的炮台,依然安然无恙,只是表面又多了几个坑而已。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啊?!”大金牙也在炸膛时受了伤,满口的金牙都崩掉了。他仰天哀鸣,并不知道自己将因为是第一个攻击钢筋混凝土工事的人,而将载入史册。

    他打不动人家,炮台上的炮手们可不跟他客气。这么近的距离,就是大炮上刺刀,每一发炮弹都能直接洞穿敌船,甚至又钻到第二条船体内。

    而且东山角炮台上的炮手们,看到混凝土炮台真如公子说的那样不怕炮击,登时心下大定,不再担心会误射了,纷纷点火开炮,居高临下一起夹击海盗船。

    顷刻间,又有几条船解体沉没。还有几条船虽然没沉,船上的人却被炸得血肉模糊,失去了战斗力。

    东山角和岛礁炮台间的狭窄海面,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放下驳船,登陆登陆!”大金牙吐掉满嘴的碎牙,狰狞无比的下令道:“退回去也是个死,攻下炮台才有生路!”

    可那么高的炮台怎么攻啊?海寇们的勇气已经荡然无存。根本不听他的命令了,跳上驳船之后,便争先恐后往东山角划去。那里有礁石掩护,可以躲避炮火。

    然而等他们强行登陆后,却发现面前尽是铁丝网挡路。海寇们哪见过这玩意儿,没有趁手的工具根本过不去。

    结果遭到了早就埋伏好的保安队员的猛烈射击,举手投降都来不及,就便射杀在海滩上了……

    场面实在太惨了,让不少头一次杀人的保安队员,把刚吃下去的野战口粮,连着苦胆一起吐了出来。

    屠杀持续了半个小时,直到最后一艘帆船也被击沉,东山角和岛礁炮台的炮火才停了下来。

    远处的曾一本,看着自己的头号大将和一半兵力,就这么被消灭殆尽。整个人都呆滞了……

    他丢下手里的鼓槌,颓然下令道:“撤……”

    便带着余下的四十条船,趁着北风在岸炮的射程外,灰溜溜的调头撤走了。

    ~~

    岸上的赵昊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事实上,一直到了三百多年后,舰炮依然拿钢筋混凝土的炮台毫无办法。一战著名笑料加里波利之战,不可一世的大嘤海军拉上法国鸡,一大票铁甲战列舰攻打达达尼尔海峡,结果就是啃不下土耳其人的破岸炮,还被反杀了三艘……

    他为什么敢让舰队都出去?就是因为基地有炮台保护。舰队自然可以解放出来,没有后顾之忧的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ps.先发再改。

第一百六十九章 菜鸡互啄

    按照作战计划,江南集团的四支舰队——海警舰队,陈怀秀舰队、林凤舰队和琉球舰队,要尽量以南澳岛为中心活动,没有特殊情况,距离港口不应超过一百里。以免失去联系,也方便舰队补给。

    为此司令部给林凤和琉球舰队各配置了一个‘北斗’小队,负责导航、通信以及舰上侦察任务。海警舰队和陈怀秀舰队都经过科班训练,不用赵昊担心。

    每个北斗小队都装备十分齐全,他们甚至还携带一个热气球,升空之后在望远镜的加持下,只要天气良好,可以看到几十里外的船队。

    四支舰队四个北斗小队四个热气球,侦查范围基本上可以涵盖整个作战区域了。

    所以天一亮,林凤舰队和琉球舰队就发现了,偷袭青澳湾的海盗舰队。

    虽然对海盗的神出鬼没大吃一惊,但按照兵对兵,将对将的规定,他们只需要盯好自己的对象,没有命令不用管别人,也不许管。

    郑迵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不近人情的指令。

    他通过望远镜看到十里外的林凤舰队已经驶向青澳湾,便询问北斗小队的队长,我们是否也回援。

    那名作训服上绣着两颗黑色五角星的年轻警官,有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坚毅干练,干脆利索答道:“坚决执行计划!”

    “可是林凤舰队已经回援了啊?”郑迵指着那支由三十艘中型乌尾船组成的舰队。

    “大人不必受他人影响,也不用操心别人,做最有利于本舰队的判断即可。”年轻警官顿一下道:“参谋只给建议,决策权在大人。”

    “嗯……”郑迵高大雄健,也是果决之人,迅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他冷静下来,略一思索,想起了林凤出发前跟自己的约定——

    ‘看到我动,你就跟上,保持十里左右的距离,保准有好处。’

    便果断下令道:“跟在林凤舰队后面,保持一定距离。”

    “是!”年轻警官干脆应声,没有一句废话。

    郑迵的二十条桨帆船,每条船都有四十条桨,短时航速自然有优势。看到主将的战船加速划向西南,其余战船也跟着转向,远远坠在林凤舰队后头。

    ~~

    海盗们的作战计划很简单,曾一本船队打先锋,去攻击青澳湾,其余船队则埋伏在外海上风口。一旦有江南集团的船队回援,就从背后杀出来,利用风向和姿态的优势吃掉它。

    是以看到果然有船队急匆匆驶往青澳湾后,海主们都很兴奋,马上招呼小的们挂满帆,要狠狠踢那支江南船队的屁股。

    那是林凤的舰队。

    上船之后,林凤不用再勾引师傅,便把头发盘起,还戴上了一顶黑色的帽儿盔。不然海上风大,会被吹成疯婆子的。

    她穿着长筒的牛皮靴,没有警衔徽章的黑色警袍,腰上系着宽牛皮铜扣腰带,手中还拿着根师傅送的短马鞭。虽然她既不是骑兵也不会开车,不知师傅给这玩意儿干啥用,不过抽起人还挺顺手的。

    此时她一脚踩在栏杆上,右手的皮鞭无意识的抽打着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一脸冷笑的看着尾行而至的海盗船队。

    “刘红眼,大马猴,胡椒老……”小黑妹仔细分辨着那些船队的旗号道:“真是群英荟萃啊,多少年没这么齐整过了。”

    “什么狗屁荟萃,萝卜开会还差不多。”林凤却不屑的冷哼一声,下令道:“转舵!”

    随着她一声令下,原本朝青澳湾行驶的舰队,便转向南航行。顺风顺水,航速陡然加快,和眼看要进入射程的海盗船,重新拉开了距离。

    “咦,怎么不进湾?不管老巢了?”远处海主们不禁愣怔,这跟他们料想的不一样啊。

    这可是由十几支船队组成的大杂烩啊。有的海主跟着转舵继续追,有的海主想停下来看看情况,有的海主还想继续驶入青澳湾,看看有没有便宜捡。想法一多,两百多条船渐渐搅在一起乱了套。

    ~~

    这时,郑迵率领二十条桨帆船赶到了,正好对着海盗们的屁股。

    不过那是足足两百艘大大小小的各色帆船,组成一个方圆十里的庞大阵容。琉球舰队在他们面前,就像蚂蚁撼大象,让人很难不心生畏惧。

    “他妈的,这就是那娘们说的好处?”郑迵纠结无比的望着南面的庞大船队。

    尽管双方的数量是十比一,但姿势摆得这么舒服,又让人很难忍住不出踹一脚。

    思索片刻,他决定按照参谋处帮助拟定的新战法,试着搞一下再说。

    “继续前进,火炮准备!”郑迵咬牙下令。

    看到旗舰继续向前,本来渐渐要停下来的琉球战船,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海盗们人多眼多,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船尾出现了不明船队。

    但惊慌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因为他们看清来船不仅数量少,还是一支桨帆船队。

    中国一直没有发展过桨帆船,倒是葡萄牙人原先有过一些类似的加莱战舰,但这些年也基本淘汰掉了。所以海主们一眼就看出,这是琉球人的船。

    在冷兵器时代的接舷战中,通常有高度优势的一方会占上风。所以在之前很长一段时期内,东西方造舰的思路都是越大越高越好,不仅干舷要高,还要加上艏楼和艉楼,让小船望而兴叹。

    当初在澳门,葡萄牙人就是把这样的一艘卡拉克大帆船当做城堡,居高临下反击来袭的曾一本舰队。曾一本当时最大的广船,比对方的船舷低了一丈多,更别说艏楼和艉楼了。结果就像攻城一样,而且是在漂浮不定的海上攻城,久攻不下也就可以理解了。

    也正是那次之后,曾一本才痛下决心,花大价钱打造了那艘万斛乌尾船。谁知还没起用就被官军抄了老巢,白白便宜了赵公子……

    ~~

    桨帆船的船舷都很矮,船艉还不到海盗船舷的一半高,所以海盗们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而且这些琉球人应该是被胁迫的吧,估计放几炮就会鸟兽四散了……

    但没想到是,先开炮的反而是琉球桨帆船……

    轰鸣的炮声惊呆了海主们,琉球人什么时候也开始往船上装炮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发炮弹呼啸着洞穿了一条帆船,又飞出几丈远,把另一条船的船舷砸了个洞,才反弹落入海中……

    还没等海主们回过神来,更密集的炮声响起,这次是十几枚炮弹飞射而来。

    海盗们的战船猬集在一起,射偏比射正还难。

    桨帆船上的炮手都是正经受训过的海警,自然每一发炮弹都不会落空,而且都瞄着海盗船的要害部位打。

    唯一的遗憾是,每艘桨帆船上只安了三门炮。船艏一门洪武大炮,船艉两门永乐大炮。再就是几门近防用的大佛郎机。让他们难以造成很大的杀伤。

    这倒不是赵公子亲疏有别,不舍得武装他们。而是桨帆船的结构决定了,没法在侧舷安炮,船艏也只能安装一门主炮。其实就是有地方安装,赵昊也不敢给他们安了。这些船的结构和木料都很粗陋,几门炮齐射下来怕是会散架的。

    就这二十门洪武大炮,也让海盗们像被蜜蜂蛰了一样,虽然不致命却难受的很。北面的帆船纷纷调转船头,瞄准了越来越近的桨帆船。准备一进入射程,就狠狠射他们个欲仙欲死!

    谁知就在此时,那为首的桨帆船竟原地调头了——左边的桨手一起拼命划桨,右边的向相反方向划,只用了十几秒,就完成了转向……

    其余琉球船马上有样学样,也原地掉头,然后拼命向北面划去,迅速脱离了战场。

    “操,溜得倒快……”海盗船的炮手们见状,无奈的将火把插入一旁的水桶中。

    谁知那支桨帆船队在远处重新装弹后,又折返回来,靠着风帆迅速驶回了战场。仗着炮打得远,再次朝海盗们射击。

    有那暴躁易怒的船长,马上下令靠上去,不要让他们再走脱!

    可上有台湾海峡在深秋时节近乎恒定的东北风,下有南下的沿岸寒流,仅靠风帆航行的海盗船,逆风逆水前进的速度,怕是还没走路快。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荡起无数双桨,再度脱离了战场。

    海盗们陷入了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着的窘境,白白折损了好几条船,却只能在那儿跳脚骂娘干上火。

    这下他们的行动就更乱套了,海主们怀着各自的目的,带着自己的船队向四面八方航去。

    其中那个叫胡椒老的广东船主,为了避免发生撞船,带着手下二十来条船,选择了往东航行。

    这样可以避开那些无头苍蝇似的海盗船,保证自己的安全,等他们理出头绪来再说。

    虽然大家都是为了求条活路才来参战的。但这么多海主呢,自己稍微滑头也不打紧,保存实力才最要紧。

    胡椒老正为自己的英明决定而庆幸,忽然桅杆上响起惊恐的喊叫声!

    “当家的,有砸窑的!”

    “什么?”胡椒老赶紧跑到侧舷一看,果然见东北方向,三十艘乌尾船正满帆疾驰而来。

    正是在他们的追逐下,往南逃窜的那支江南船队!

    趁着琉球船队进进出出,把海盗船队搅得鸡犬不宁的当空,林凤率队兜了个圈子来到东北方向,占据上风斜插而来!

    ps.争取下一章早一个小时。

第一百七十章 指望破鞋扎烂了脚

    “开炮开炮!”林凤嗜血的舔了舔嘴唇,一手握着栏杆,对下面的炮手高声吆喝道:“把炮弹塞到他们的屁眼儿里!”

    这粗俗的话语让初来乍到的海警炮手很是吃惊,不过这样才对味嘛!这血与火交织的海上世界中,容不得纤细优雅!

    而且听美人讲粗话,格外刺激呢。

    炮手们轰然应声,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迅速装填,发射!

    炮声轰鸣,白烟腾起,无数炮弹飞向了敌船!

    胡椒老的船队被这当头打一棒打懵了,炮手们慌忙还击,可射出的炮弹只溅起一道道水柱,根本没有命中来敌。

    “射击射击,继续射击!”林凤啪啪作响的抽动着马鞭。让炮手们感觉像抽在自己身上一般……别提多刺激了。

    半分钟之后第二轮炮击,击沉了一艘胡椒老的战船,另有几条受创不轻,失去了行动能力。

    胡椒老虽然滑头,却也是老海主了,知道这时候逃跑已经来不及。恐怕等掉头的功夫,一半的战船都要遭殃。

    “给我迎上去!老子也有乌尾船,看谁能撞过谁了!”胡椒老咆哮着命令炮手稳住,继续射击!

    随着双方距离拉近,眼看也要进入海盗船的火力范围了!

    这时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林凤的船头忽然由西南转向了正南。在强劲海风的作用下,疾驰的战船竟划出了长长的白色尾迹,划一道优美的弧线,避开了与胡椒老的船队面对面。

    如果葡萄牙人在此,肯定会惊讶于林凤舰队表现出的高机动性,已经不亚于他们的卡拉维尔帆船了。

    跟卡拉维尔帆船主要靠船型的高操纵性不同,林凤的部下驾驭只是普普通通的乌艚船,操纵性甚至不如同等大小的福船。

    林凤舰队只靠蓬帆和每条船上的两条橹,就能把乌尾船开出卡拉维尔帆船的感觉。可见她过去几年打遍海上无敌手,也确实不是吹出来的。

    胡椒老的部下可没这种技术,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船队排成一字纵队,从己方也近似一条直线的舰队侧面驶过。

    “开炮开炮!”林凤亢奋的挥舞着马鞭,她舰队侧舷的一百五十火炮便齐射开来!

    这一个半月来,她一直在如饥似渴的向海警学习,已经很清楚炮击将取代接舷战,成为未来海战的主流。

    那么如何最大限度的击中敌人,同时不让对方击中自己,就成了未来海战的关键了。所以在战斗时,让己方舰船首尾相接,排成一字阵,用侧面的舷炮轰击。同时尽可能的与对方船队保持垂直,让对方的火炮难以射击,就是舰队指挥官在海战中的头等要务了。

    其实赵昊的人,根本没跟她讲过抢上风,争‘丁’字横头这些战术内容,唯恐她短时间内邯郸学步,把自己会的也丢了,战场上反而危险。

    但天才只要被点醒,就自动明白该怎么做。林凤在海战中有着超人的敏锐,自己就琢磨出了这套战法。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还能用出来……

    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林凤舰队第一轮齐射,在海面上激起一片水柱的森林。

    见只有几发炮弹命中了敌船而已,林凤感到一阵失望,看来哪怕是海警的炮手,这种行进中的远距离炮击,命中率都可怜极了。

    然而炮手们却十分淡定,他们依靠简单的光学测距仪,测量了弹着点的距离和方位。马上用铅笔解算出射击诸元。

    然后根据结果调整火炮,再进行下一轮修正设计。他们并不追求命中敌舰,而是追求跨射——散射区域能够覆盖敌人舰队的大部分目标即可。这样齐射的火炮越多,就越容易将地方舰队笼罩在自己放火力范围,即所谓的‘跨射’。

    根据华叔阳编纂的《弹道学》,保持对目标的跨射,能够达到最大的命中概率。

    所以林凤惊奇的发现,经过五六轮齐射之后,己方火炮命中率大大提高,毛估估能十中二、三了!

    换了她的手下,能十中一就烧高香了……

    这也是火炮迟迟无法在海战中唱主角的原因。因为根本打不准啊,要解决问题还得靠白刃战!

    但凡能保持一成稳定的命中率,谁也不会去接舷肉搏的。那不只是拿手下的命冒险,更是连自己的命也有可能赔进去。

    而且炮手们射得快,射得准,量大自然出奇迹。

    一轮接一轮的跨射洗礼,让胡椒老的船队蒙受了惨重损失。一半的船只沉没或者严重损坏,水手们纷纷跳到海中逃生。

    剩下不到十条船都是铁力木打造的乌尾船,虽然个个带伤,但船体还算完好,再说还有水密舱呢,这才勉强跟着胡椒老,向西驶回了乱糟糟的本阵,终于脱离了战场。

    林凤也不追击,继续南下然后绕个圈子回到有利位置,等待下次出击的机会。

    ~~

    曾一本也率领残兵败将,从青澳湾中退了出来。

    海主们一通气,才知道今日居然连折三阵,损失了五十多条船,两千多兄弟,就连曾一本手下最得力的大金牙也死在了敌人的火炮下。

    “他们的炮,打得实在太邪门了。”曾一本像被抽干了精气神,颓然坐在交椅上,对坐在一旁的林道乾道:“我现在相信,当初在韩江口开炮的,不是你的人了。”

    “是啊,我是被栽赃陷害的。”林道乾叫起撞天屈道:“八月时横扫福建沿海的也不是我,都是他们为了离间咱们弟兄,才把屎盆子一个劲儿往我头上扣。”

    “你怎么不早说呢?”众海主不禁埋怨道。

    “我说过不是我啊,你们不信呀!”林道乾两手一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胡椒老悒悒道:“今天也就这样了,明日如何是好?弟兄们得拿个章程出来。”

    这个年代的海战,不论操船还是打炮,全都是纯人力的,对船员的消耗极大。一天搞不了几个回合就得歇菜。

    “妈的,红毛鬼和二鬼子不地道,让我们顶在前头流血,他们却无影无踪!”有海主狠狠啐一口道。

    “就是,我们不能白白给他们当炮灰。反正给大伙儿的任务是骚扰,咱们也别太实在了。”另一个海主道:“我看从赶明儿开始,咱们得改变策略,尽量躲着点儿,不给他们炮击我们的机会。”

    “有道理。”海主们都是欺软怕硬的主,现在见点子这么扎手,早就一个个心生怯意了。只是等着有人先捅破窗户纸罢了。

    “也是,眼下这一局,也只有佛郎机人能破了。”曾一本也认怂道:“咱们就别逞能了。”

    众海主正说话间,忽听到外头响起震耳的锣声。他们赶紧出去船舱,便见一支由五十艘大福船组成的舰队,缓缓从北面驶来。

    有人认出来,那正是皇家海运的南下运输船队。虽说是那只是些武装商船,但凶猛的火力已经教过不少海主做人了。

    “撤,快撤!”没想到刚刚达成的共识,转眼就排上了用场。

    一阵鸡飞狗跳后,庞大的船队终于开始南撤。一直撤到远离青澳湾十几里的海面,见皇家海运的船队没追上来,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那是因为陈怀秀的目的,只是把他们驱离,并没有穷追不舍的意思。

    大家原先是同行,陈怀秀能不明白海主们‘苟’字当头的心思?相信他们也会从自己的举动中,明白赵公子并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

    其实在珠江口起兵之前,就已经有好几家海主偷偷联络南澳岛了,希望能归顺江南集团。为了瓦解敌人,赵昊自然来者不拒,并许给他们高官厚禄和美好的未来。然后让他们继续跟着葡萄牙人行动——要是葡萄牙人占了上风,赵昊也不指望他们能做到临阵反水。但要是葡萄牙人落了下风,比如这会儿,他们就派上用场了。

    刚才在曾一本船上,就是他们几个挑头动摇军心的。这会儿见陈怀秀没追上来,他们又趁机对众海主说,看来江南集团也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不如偷偷派人接触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不打仗?

    曾一本几个都面露动摇之色,谁知却遭到了林道乾的厉声呵斥。

    “糊涂啊!江南集团占了南澳岛,等于扼住了闽粤海面的咽喉。我等往后还怎么讨生活?只有乖乖投降他一途了!”只听林道乾疾言厉色道:“我林道乾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绝不认人做主人的!”

    然后他霍然起身道:“谁敢投降,先过我这关!”

    说完,也不理面面相觑的众海主,径直走了。

    ~~

    天黑时,远在南澳岛西北,大洋深处的佛郎机船队,得到了首战失利的消息。

    对此多明戈并不意外,那帮乌合之众本来就是消耗品,打成什么样他都不奇怪。

    信使还把众海主在曾一本船上的表现,一五一十描述了一遍。绘声绘色,如同亲见,显然海主里也有他们的人。

    听说才打了一天,海主们就打算磨洋工,多明戈十分恼火。

    不过林道乾的表现多多少少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便对林弘仲道歉道:“我的兄弟,还是你更了解林道乾。看来他确实不是江南集团的人。”

    “嗯。”林弘仲点点头道:“这不足为奇,江南集团占据南澳岛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他。虽说巡抚有意将他移驻屯门,可猛龙过江哪有那么容易?林道乾不会看不到曾一本的下场的。”

    “不过他最多能拉着不让人逃跑,但人家要怠工,他也无计可施。”一旁林华农轻叹一声。

    “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多明戈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狠狠道:“我决定了,明天出战,稳定一下军心!看看能不能把江南舰队的主力逼出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二日

    入夜,海上生明月,云淡星满天。

    一艘全身涂成黑色的小舢板,悄悄驶入青澳湾北面的竹栖湾中。

    竹栖湾与青澳湾隔了座青澳山,也是不错的天然海港。以前岛上渔民都是春夏时停在竹栖湾躲避南风,秋冬季再移到青澳湾去避北风。

    借着微弱的月光,小舢板冲上了青澳山下唯一的一片小沙滩。

    船上跳下两个穿着黑色短打的身影。他们上了沙滩之后,其中一人便掏出个泥叫叫,三长两短的吹起来。

    仿佛亘古不停的潮水拍岸声中,忽然便响起了鸟叫声,夜里很是诡异。

    然而对面山林中,居然也很快有鸟叫声应和,仿佛是同类被吵醒了一般。

    两人寻声匍匐向前,不一会儿,一个进了茂密的山林,另一个则在外头隐蔽起来。

    进去后又对了口令,见一个穿着吉利服的身影,从一棵大树后转了出来,将最新的指令和一个鸽笼交给来人。

    来人话不多说,接过东西就走,与同伴一起奋力把小船推下海,借着退潮的劲儿,奋力划回海里去。

    ~~

    各舰队每日的战果,用信鸽就可以送回基地。但信鸽是飞不回移动的船上的,所以还是得派人定时回来联络。信鸽和信使到达的时间差,正好让做出决策,将汇总的情报和最新的命令给到各舰队。

    所以赵昊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得知了今日的战果。其实从岛上的侦查气球能看到个大概,信鸽带来的更准确的细节。

    今日的胜利自然让他开心,但也只是有点开心而已。因为缺乏训练和装备的海盗们,在他武装起来的分舰队面前,本来就是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

    而且葡萄牙人和二鬼子的舰队并没有参战,所以今天不管打出什么结果,都胜不足喜。

    作战室中灯火通明,赵昊双手撑着蓝色沙盘边缘,看着南澳岛东北面,插着葡萄牙旗帜和五羊旗的那两支舰队定定出神。

    根据报告,它们今天一直在上风处游弋,哪怕林凤舰队曾一度靠近过,都没有引起他们的反应。

    而插着日月旗的海警舰队,则在南澳岛北面,与葡萄牙舰队相隔二十两遥遥相对,也是一天都没有动静。

    “两边的指挥官,都想等对方先加入战场啊。”金科站在他对面,也紧盯着沙盘,沉声道。

    “他们不急,我们更不能急,毕竟我们是下狗。”赵昊叹了口气,作战室里除了他俩和马秘书,就只有几个值班参谋,没必要再自吹自擂了。

    无论是平托传授的海战经验,还是赵昊头脑中积累的海战知识,都明确指向同一点——在海战中,决定胜负的是主力舰。战舰越大越坚固,优势也就越大。以目前的武器水平,哪怕只有一艘主力舰,你多少小船都吃不掉的。

    就在两年前,与曾一本舰队在澳门铩羽而归同一时间。另一艘葡萄牙卡拉克大帆船,在马六甲海峡遭到号称200艘亚齐苏丹国的大小船只围攻,双方激战三天,战斗以亚齐人四十艘战舰被击毁,不得不撤退而告终。

    这就是赵公子不看重今日胜利的根本原因。只要葡萄牙的四艘主力舰完好无损,胜负就未可知!

    不妙的是,海警舰队的四艘主力舰只是一艘大型乌尾船,和三艘仿照东方美人号生产的半尺寸盖伦船。跟萄牙的四艘大帆船的体型差距,就像是小学生和成年人。

    而且三艘新式战舰的船材也很普通。因为工期太急,从虾夷地伐来的橡木还没阴干完毕,所以杨帆只能有什么用什么。除了龙骨和关键部位用了硬木之外,其余部位大量使用了普通木材。能不能有对方那么好的抗击打能力,也是未知数。

    作为弥补,杨帆在三艘船的下层甲板下,都设置了水密舱。但不经实战检验,谁也不知道那小可爱似的隔舱,能有多大用处。

    海警舰队唯一倚仗的就是火炮了,领先时代的洪武大炮和永乐大炮,射程已经超过了对方。而且洪武大炮和半数永乐大炮,都采用了大侄子开发的燧发炮机,可以说除了口径之外,全方位领先于葡萄牙的火炮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今的海警舰队,就像是攻高血薄的法师。葡萄牙舰队则是攻高血厚的战士,唯一的缺陷就是射程拙计一些。

    众所周知,战士克法师,因为战士抗揍,逮到法师就能秒。而法师要想赢战士,就只能时刻保持安全距离,小心翼翼放风筝,一个弄不好就鸡飞蛋打。

    这就注定了王如龙他们急不得,必须耐心的等待机会出现。

    可就苦了在岸上等消息的赵公子,海上一日每个结果,他悬着的心就一日放不下来。

    ~~

    翌日秋高气爽,微风无云。

    但对帆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风小动力就小,自然行动迟缓。

    天一亮,琉球舰队就回到青澳湾补给,桨帆船这点不好,人多消耗大,空间却很小。为了能发挥速度优势,郑迵更是只带了五天的给养。为了保险起见,这才第三天就得进港补充淡水和食物了。

    按照事先约定,琉球舰队进港时,陈怀秀舰队和林凤舰队都在青澳湾外海游弋保护,以防敌人趁机偷袭。

    琉球舰队刚刚补给完,还没驶离码头,东北方向就出现了成片的帆影。

    “还真是属狼的,闻着腥味就来了。”林凤搁下望远镜,马鞭轻抽一下一旁的北斗队员道:“告诉那女人,我去拦一下。”

    “……”那警员一愣怔,才明白她的意思,赶紧打出两枚红色的信号弹。

    远处的陈怀秀舰队对照战前下发的临时作战手册,很简单就知道林凤舰队的意图了。

    “这个爱出风头的浪蹄子。”陈怀秀抱着胳膊更显伟大,对一旁掌舵的牛长老抱怨道:“我看早晚浪出事儿来,你说是不是?”

    牛长老哞一声,不敢发表评论。他又不是瞎子,怎么能看不出帮主对公子的情愫,但这事儿他妈没解,所以还是装聋作哑的好。

    ~~

    林凤舰队靠着娴熟船艺,借着微风向北一字列阵,准备故技重施抢丁字头。

    然而她吃惊的发现,从那群乱糟糟的海盗船队中,忽然驶出了一支明显不一样的船队。

    那与中国帆船完全不同三桅三角帆,还有尖尖的船头,清楚无比的彰显出,那是一队卡拉维尔帆船!

    “葡萄牙人按捺不住了。”林凤兴奋的舔下嘴角,啪的一声抽下一马鞭道:“小的们,打起精神来,咱们有的玩了!”

    “嗷!”水手们兴奋的嗷嗷直叫,就连原本刻板保守的海警炮手都跟着一块叫唤起来,也不知是林凤的个人魅力太厉害,还是男人都喜欢被抽打。

    卡拉维尔帆船起源于地中海。因为地中海是个内海,没有强风凭借。所以采用阻力更小的尖船头,和阿拉伯人发明的三角帆,使转舵性能变得更高,船帆更易鼓起,在微风中也能快速航行。其优越的性能深受航海家和商人的喜爱,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使用的就是这种船。

    葡萄牙人也发现这种船更有利于他们绕过非洲大陆,所以也大量采用。不过为了远航需要,他们加大了船体尺寸,将两桅增加到三桅。这样船能更稳定,也可以装载更多的火炮。

    根据情报显示,这些与大福船相仿的卡拉维尔帆船,普遍配备十六门炮,其中两门在船艉,两舷各七门。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林凤一边数数,一边紧盯着那支明显比己方大,却还快一些的三角帆船,明显是想反抢自己的丁字头。

    她略一沉吟,便改变了战术道:“向东拐弯!与他们保持平行!”

    优秀的指挥官,从来不会墨守成规的。

    操帆手和橹手便在马已善等人的指挥下,配合娴熟的完成了转向的动作。只是因为风力不够,不如平时那么迅速罢了。

    不过还好,林凤舰队完成转向后,那队三角帆船才驶到近前。而且因为拉卡维尔帆船没有前炮的缘故,只能眼睁睁错过炮击转向点这一黄金机会。

    此时,葡萄牙船队向西偏北15度航行,林凤舰队向东偏南15度航行,借助南下的洋流和北风,林凤舰队的速度终于超过了卡拉维尔帆船。

    双方在相隔将近一公里的两条平行轨迹上相遇了,同时向对方展开炮击了!

    这个距离上,这么快的速度,开炮纯属打水花……

    几乎全都打偏。

    但林凤的目标根本不是葡萄牙帆船,因为她的船队利用这个动作,与海盗船队形成了一个50度的夹角。

    她的右舷火炮完全对着海盗船队的左舷。

    而海盗船的火炮,从来都是安在船头的。也不单是他们,大明所有战船,除了海警舰队外,侧舷从来都是不设火力的……毕竟这太违反人类直觉了。

    于是现在,就等于海盗们亮出柔软的白肚皮,面对林凤手中的皮鞭……哦不,尖刀!

    那还客气什么?

    齐射炮轰!

    ps.海战写起来简单,但构思起来就太难了。因为要对得起这场铺垫已久的决战啊。我琢磨了一天才想好了该怎么打。先发后改,然后写下一章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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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的守护者,万历皇帝的亲密战友,内阁首辅的好儿子,十六、十七世纪全球首富。
控制吏部三十年的幕后黑手,宗藩制度的掘墓人,东林党口中的严世藩第二,张居正高呼不可战胜。
海瑞的知己,徐渭的东家,利玛窦的剃度人,徐光启等六位状元的授业恩师。
大明诗坛遮羞布,七百余种各学科书籍撰写者,两千七百余项专利的发明人,现代大学与科学的奠基者。
海外汉人的保护神,新航路的开辟者,大洋秩序的维持者,全球大型工程的承包商。
祸乱欧洲的罪魁祸首,德川家康的义父,塞巴斯蒂安的拯救者,一心为民的小阁老。
小阁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小阁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小阁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