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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小阁老txt下载     小阁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二章 告状

    翌日一早,吴县知县杨丞麟正在享受每日的排衙时光。

    也只有这时候,他才会感觉自己这附郭知县当的还算有点滋味。

    此时二梆敲过,堂鼓击响,佐杂官们礼拜结束,便高高低低立在那里,听大老爷训话。

    翻来覆去就那么点玩意儿,也难为大老爷能每天说上个把时辰了。

    官吏们便摆出认真聆听状,还不时点点头,似乎很认同。

    但你仔细一看,站在后头的好些人,实则是在打瞌睡……没办法,每天睡太晚、起太早,时间管理没做好。

    忽然,衙门口响起咚咚咚的响亮鼓响,震得堂上众官耳膜生疼。

    那些打瞌睡的官吏也被吓醒,一边擦着口水,一边问左右。“退堂了吗?”

    却见大老爷黑着脸,要吃人一样,官吏们赶忙乖乖闭嘴低头。

    “何人在外喧哗?!”大老爷重重一拍惊堂木。

    进来禀报的门政忙凑上前,小声禀报杨知县。“是徐家的管事前来报案。”

    “报案就报案,敲什么惊堂鼓?吓煞本官了。”杨丞麟黑着脸,不知道本官办事,最恨被人打断吗?

    “小人说大老爷正在升堂,请他门房稍候,那徐管事没等多会儿就不耐烦,直接敲了惊堂鼓……”门政苦着脸道:“人家是徐家的人,小人也不敢拦他啊。”

    “乃母兮。”杨知县啐一口,郁闷的挥挥手道:“散了吧。”

    佐杂官们便如蒙大赦,行礼告退,闹哄哄出去大堂。

    便见门子领徐府管事徐煦朝着后堂走去。

    看徐煦黑着脸,跟他打招呼也不理。主簿大人不禁奇怪道:“徐家咋了这是?像是吃亏了哦。”

    “何止吃亏,简直吃了个大亏。”一旁的县丞大人幽幽道:“没听说吗?昨日徐家大爷二爷带着五百豪奴气势汹汹出城,却只有大爷带着二十个人回来。徐老二和那将近五百人,也不知怎么着了。”

    “怎么着了?”主簿吃惊的张大嘴。“苏松地面上,还有人敢对徐家下手?”

    “谁知道呢?”县丞耸耸肩,打个哈欠道:“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回去补觉是正办。”

    “那倒是。”主簿大人深以为然,神仙打架,小鬼就别往上凑合了。

    ~~

    签押房。

    杨知县与方才判若两人,正和颜悦色与那徐家管事徐煦说话。

    “贵府有事,让人知会一声就是,何劳徐兄亲自来敲鼓啊?”

    “老父母勿怪,兹事体大,一刻也耽搁不得!”只见那徐煦掏出一张状纸,递到他面前。“我家二爷和五百家人无故遭袭,生死不明。实乃国朝二百年闻所未闻之惊天大案啊!”

    “啊?!”杨知县一听吓坏了,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双手接过状纸仔细浏览起来。

    待看到案发地点乃西山岛,行凶主谋是昆山知县衙内赵昊时,他那揪成一团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耐着性子看完,杨知县便将状纸递回给徐煦,满脸歉意道:“事涉邻县,本县有心无力。我这个吴县县令,怎么好管昆山县的人呢?徐兄还是去府衙看看吧。”

    “老父母此言差矣,我家老爷在西山遭袭,西山是你的辖区,我们徐家不找你找谁?”见他要甩锅,徐煦脸色不太好看了。

    “徐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西山在本官上任前,就已经划归军管。后来太湖参将撤走后,西山岛到底是还给县里,还是另有安排,南京方面一直没有个说法。”杨丞麟叹口气道:“所以前番昆山枪手营上岛剿匪,根本没有知会本县,本县也只能看着。”

    “再者,昆山县在西山剿匪的事情,是知府大人首肯的。就算我接下了案子,还是得转到府衙去打这场官司。”说着他起身送客道:

    “你也知道官府上传下达有多慢,岂不耽误了营救二爷?还是直接去找府尊为妙,只要府尊发话,昆山县还敢不听?”

    “呃……”徐煦听这话也有些道理,稀里糊涂就被送出了签押房。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县衙之外了。

    “他妈的,推得倒是干净。”徐煦朝着县衙啐一口,上马车回拙政园。

    拜会知府这种事儿,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得看大爷是什么意思。

    ~~

    与此同时,府衙里也排衙结束,佐杂书吏各回各处。

    张通判哈欠连连,进了自己的通判厅,准备先睡个回笼觉再说。

    一回通判厅,长随禀报说刘员外来了。

    “又来干嘛?”张通判不禁皱眉,不大想见这衰神。

    无奈人家平日给的太多,张通判不得不应付一下。

    一进花厅他就乐了。

    “呦,刘会长这是要下地干活?”张通判笑着打趣,进了花厅。

    只见堂堂洞庭商会刘副会长,身上穿了件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脚上穿着草鞋,手里拿着斗笠,乍一看还真像个老农。

    就是白了点。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刘正齐赔着笑道:“我都不敢走正门,是从后门进来的。”

    “这是得罪谁了?”张通判奇怪问道。

    “哎,知道多了没好处。”刘正齐苦笑道:“帮我见到府尊,你就别管了。”

    “成,我不问。”张通判一听,马上没了好奇心。在苏州这种权贵遍地的地方,素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便带着刘员外来到知府签押房外,通禀一声后,正好蔡知府有空,直接让进去了。

    张通判告诉府尊,刘员外有话要单独禀报,便告退闪人了。

    知府签押房中,蔡国熙神情严肃的看着乔装打扮的刘正齐。

    “你怎么弄成这样子?”

    “府尊见谅,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刘正齐哭丧着脸道:“我们西山父老彻底得罪了徐家,他们扬言要杀小人立威呢。”

    “胡说八道,休要造谣。徐家是道德文章人家,怎么可能扬言杀人呢?”蔡知府不悦皱眉道。

    “小人岂敢造徐家的谣?”刘员外叫起撞天屈道:“不是走投无路,又岂敢来滋扰老公祖?”

    “到底怎么回事?你先从实道来。”蔡知府板着脸道。

    “遵命。”刘正齐忙点点头,然后将西山岛事件改头换面,讲给蔡知府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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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蔡知府生祠

    苏州府衙签押房。

    蔡知府便听刘正齐半真半假道:

    “前番听闻老公祖派昆山枪手营上西山剿匪,我们这些西山原住民全都欣喜若狂,正商量着准备给老公祖立生祠呢。虽然打嘉靖三十五年闹倭寇,乡亲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可是大伙儿一直都挂念着西山,那里有我们的祖产、祖宅和祖坟啊……”

    蔡知府闻言十分受用。他是理学名臣,洁身自好,不喜钱财,唯独爱名。

    听刘员外这样一说,他连生祠的选址用料、设计规划,以及建成后的效果图都想好了。

    “谁知……”却听刘正齐话锋一转。

    蔡知府登时脸色一黑,看来修生祠有变数了。“谁知什么?”

    “谁知前日徐家二爷徐琨忽然上门,扬言说什么昆山枪手营要强占西山岛,让我们这些原住民奋起反抗。”

    “这跟徐家有什么关系?”蔡知府不禁一愣,旋即想起来‘赵状元痛殴小阁老’的光辉事迹。

    “二爷说他家和昆山赵知县一家有私怨,要好好整整他们给大哥出出气。”刘正齐这话倒也不假,只是没提徐琨到底是谁叫来的……

    “胡闹台!”蔡知府断喝道:“他个松江的士绅跑到我们苏州来挑什么事儿?”

    “说是要替我们主持公道。”刘正齐苦着脸道:“可那不是我们要的公道。再说有老公祖在,哪用徐家替我们出头?”

    “哼,那是自然,徐家的手伸得太长了!”蔡知府怒火中烧。

    其实徐家过去,就对蔡知府多有无礼之举了。有事从来都是派奴仆过来知会一声,而且态度还很不恭敬。

    还经常像这次一样,不打招呼就把事儿办了,确实从没把他当回事儿。

    之前徐阁老在位,蔡知府只能忍气吞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此番徐阶已经成退休老干部了,徐家居然还不思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竟公然干涉苏州内政,挑拨百姓与官府对抗!

    也太不把他这个堂堂四品知府放在眼里了!

    新怨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恨得蔡知府牙根痒痒。半晌方冷声问道:“那你们听他的了吗?”

    “那自然是不听的,我们都是守法良民,哪能给老公祖添乱?”刘正齐忙矢口否认。

    真的,昨天就去了他一个,其余都是赵昊的人冒充的。

    “所以徐家就扬言要杀你?”蔡知府阴着脸问道。

    居然搞起顺昌逆亡这套了,眼里倒地还有没有官府?试问今日之苏州,到底是谁家之天下?!

    “还因为徐琨昨日,率五百豪奴攻打大圣湾营地……”见老公祖要炸,刘正齐忙又点了个爆仗。

    “什么?!”蔡知府果然火冒三丈,重重拍案喝道:“徐家竟敢集结恶奴攻打一县之兵营。这是要造反吗?!”

    刘正齐被吓得一哆嗦,他忽然就明白,赵公子为何有恃无恐了。

    说白了,还是那句老古话,民不与官斗。

    昆山县再小,那也是一级官府。徐家再大,也只是地方士绅。蔡知府的屁股坐哪边,根本没有悬念。

    而屁股决定脑袋,脑袋决定嘴巴……

    ~~

    蔡知府发作一阵,才气哼哼问道:“死了多少人?”

    他都要恨死徐家了。无论什么原因,在他治下大规模械斗,都是足以影响自己仕途的恶**件!

    “倒是没人受伤,更没死人。”刘正齐忙给老公祖吃颗定心丸道:“只是被昆山枪手营全都扣下了。”

    然后他小声补充道:“徐家认为是小人透露的风声,故而才扬言要杀鸡儆猴的。”

    “呼……”蔡知府长舒口气,不可思议道:“就是五百头猪让人抓,也能咬伤撞伤几个人呐。徐家的奴仆为何连猪都不如。”

    刘正齐不由讪讪道:“徐二爷贸然进营,被枪手营俘虏了,他的手下只好乖乖投降。”

    刘员外没有告诉知府大人,其实是自己把徐琨诳进营的。

    “徐琨真是菜啊。”蔡国熙哂笑一声,靠坐椅背,心里对徐家的评价降格不少。“最后呢,放人了吗?”

    “没有放人,估计徐家也不会算完。”刘员外摇摇头道:“出了这么大事儿,小人心说得赶紧禀明老公祖,以免老公祖措手不及。”

    “嗯,你还不错。”蔡国熙满意点头道:“去吧,本官会关注此事的。”

    “是,老公祖。”刘员外恭声应下。

    刚要告退,却听蔡国熙沉声道:“休要在西山岛建生祠,本官岂是沽名钓誉之辈。”

    顿一顿,他又幽幽道:“荒郊野岭的,不正经。”

    刘员外恍然,心说这是老公祖嫌弃西山人迹罕至,没有香火啊。

    便赶忙躬身道:“那西山那座就不修了,只留东山岛一座生祠,请老公祖万万不可推辞,聊解子民一片孝心呐。”

    “哎,算了算了,你们看着弄吧。”蔡知府摆摆手,实在不好意思立马将抽屉里的设计图拿出来。

    还是改日让下面人交办吧……

    ~~

    刘员外告辞之后,蔡知府便将幕僚胡先生叫来,和他商量看到底该采用哪份设计图,来建造自己的生祠。

    只听那幕僚胡先生卖力谋划道:

    “一定要选最好的地段,还要雇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材料。建就得建最高档次的生祠,山门五楹七柱,院子最少五进百亩起步。什么红墙绿瓦啊!黄铜香炉啊!沉檀塑像啊!鎏金护法啊!能上的全给他用上。最关键的是祠堂里还得住个神仙,这样才香火旺盛,几年十几年下去,东翁也就成了百姓膜拜的神祗!”

    蔡知府听得口水直流。“这得花多少钱?”

    “让那帮洞庭商人掏钱啊,他们有是钱。”

    “但是花钱太多,还是有损本府清誉的。”

    “这简单,寻旧例跟寺庙道观搭伙,这样所有开销都算是重修庙观的。但实际上,庙观也就成了生祠的一部分。”胡先生不慌不忙道,显然不是头一回当幕僚了。

    “太湖上有个白马庙,听说香火很灵,不如我们……”蔡知府便搓着手,跃跃欲试。

    “东翁真会选地方。”

    两人正谈的兴起,忽听外头响起阵阵惊堂鼓声。

    蔡知府登时坏了兴致,不悦问道:“去看看何人击鼓,先寻个由头打他一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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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徐家的脸面

    蔡知府这板子没打成,因为击鼓的是徐家人。

    虽然心里厌烦至极,但徐家的面子不能不给,蔡知府还是先让胡先生退下,在签押房接见来人。

    来的还是那徐家管事徐煦。

    其实按说徐璠应该自己来的,但一来昨天的事情实在太丢人;二来他还没放下小阁老的架子,三来徐家向来对官府颐指气使,惯例如此……

    寻思一番,徐璠还是让徐煦来苏州府衙,找蔡国熙捞人的。

    在前小阁老看来,自己弟弟怎么说也是堂堂五品朝廷命官,苏州府肯定害怕事情闹大,一定会立即命赵昊放人的。说不定还会处罚那小子一番。

    他却不知道,自家的好弟弟好奴才们,早已经得罪了蔡知府不知多少遍。

    更不知道,赵公子居然知道蔡国熙本就对徐家不爽,竟提前派人来撩火。

    结果,对徐家已经满肚子火的蔡国熙,一看徐璠明明在苏州城,却依然只派了个奴仆过来传话,登时就黑了脸。

    这是把本官也当成他徐家的奴才了!

    “什么事?”蔡知府强抑着怒火问道。

    那徐煦也是个不看脸色的,或者说,他只看自家主子脸色。依然按部就班道:

    “老公祖勿怪,兹事体大,一刻也耽搁不得!”

    说着掏出那份只改了个抬头的状纸,递到蔡知府面前。

    “我家二爷和五百家人在西山岛无故遭袭,生死不明。实乃国朝二百年闻所未闻之惊天大案啊!”

    蔡知府却看都不看那状纸一眼,冷声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成伙结队去西山岛干嘛?不知道那里正在剿匪吗?”

    “呃……”徐煦听蔡知府口气不善,心说哪来这么大火气?吃了炸药不成。

    却依然头铁道:“主持公道。”

    “主持什么公道,需要带五百人一起?!”蔡知府一听,他们居然还敢拿这套说辞哄骗自己,不由冷声质问。

    “这个……”这问题不好回答,徐煦沉吟一下才道:“是有西山商人刘某,找到我家二爷哭诉被昆山知县衙内欺凌,掠去他的儿子,抢占了他的祖产。二爷古道热肠,当然拔刀相助了……”

    “那刘某呢,让他也来见本官。”蔡知府冷哼一声道:“本府要问问他,这是什么年代,还要人拔刀相助?你们眼里头还有没有官府?!”

    “这……”徐煦再次卡壳,知府大人的问题,为何一个比一个犀利?

    他不由直挠头,半晌方尴尬道:“那厮临阵反水,这才害我家二爷被擒。”

    “这就奇怪了,他请徐琨主持公道,怎么自己却临阵反水了?”蔡知府揶揄笑道:“你们二爷这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啊?”

    “这……这……”徐煦的尴尬症都要犯了,忙转回正题,大声道:“别的都先放放,请老公祖立即下令,命昆山县释放我们二爷和五百家人。并且向我徐家赔礼道歉,赔偿损失……”

    蔡知府哑然失笑,徐琨那怂货技不如人,全军覆没,居然还有脸让人家赔礼赔钱,真当官府是他家开的?

    想屁吃呢。

    “老公祖笑什么?”徐煦一愣,他早就感觉蔡知府阴阳怪气了。

    “本官笑了吗?”蔡知府摸摸自己的脸,淡淡道:“难过还来不及呢。”

    “那就请老公祖马上下令吧。”徐煦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径直催促。“多耽搁一刻,我家二爷就多遭一份罪。”

    ‘那就多耽搁几百上千刻吧……’蔡知府暗暗幸灾乐祸,一脸公事公办的吩咐稿签长随道:“立即行文昆山县,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徐煦一听就急眼了。“老公祖,这可不行啊,人在西山,你行文昆山,这不是南辕北辙吗?再说我徐家什么样的人家,还能骗你不成?”

    “官府自有官府的规矩,本府虽统辖全府,却也不能越过昆山县,直接对其枪手营下令。”蔡知府淡淡道:“只能命令昆山知县对枪手营下命令。”

    “那至少直接命令昆山知县,命令枪手营立即放人吧?”徐煦双手扶着案台,话赶话之间,已经忘了尊卑了。

    或者说,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堂堂徐府管事,就应该和知府大老爷平起平坐吧。

    “事涉三方,总不能只听你家一面之词吧?”蔡知府看着徐煦那两只不规矩的手,恨不得给他剁了去。

    “请老公祖收回此话,我徐家什么身份?岂能哄骗官府?”徐煦调门陡然拔高。

    “混账东西!要你教我说话做事!”蔡知府终于按捺不住,重重拍案而起。

    “我……”看着要吃人似的蔡知府,徐煦神情一窒,旋即自己可是代表徐家的,便昂着头,冷笑道:

    “小人奉劝老公祖一句,还是休要官官相护、推三阻四的好。不然,等林中丞还有京里诸位部堂、大学士都知道了,莫非真以为能护得住那姓赵的父子?”

    “放肆!以为本官是吓大的吗?!”蔡知府见自己都发了火,这厮却还是不知收敛,反而愈发嚣张。居然拿巡抚尚书大学士来压自己!

    这要是让他吓住了,自己这个知府还是不要当了吧!

    恐怕师相那里,也会彻底看轻自己的。

    想到这,蔡知府又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狗奴才居然敢藐视官府、威胁本官。来人呐,给我杖责二十!”

    马上,外头站岗的官差便冲进来,架住目瞪口呆的徐煦就往外拖。

    徐煦这才反应过来,冲着蔡知府大喊大叫道:“蔡国熙,你好样的!你打的的是我的屁股吗?你打的是徐家的脸!”

    “也对,本官得为徐家留点脸面。”蔡知府冷笑一声道:“那就改成打徐家的屁股吧!叉出衙门,掌嘴四十!”

    “蔡国熙,你等着,你会后悔的……”徐煦声嘶力竭的咆哮着,那爆起的青筋、扭动的身躯,无不体现出他是何等的难以置信,难以接受!

    “掌嘴八十!”蔡国熙马上翻倍。

    徐煦登时闭上了嘴。

    小样,还治不了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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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衙前自古好热闹。苏州府前街自然比寻常的衙门外更热闹。

    八字墙两边,有负责巡逻街面的铺房;有给官府和老百姓看风水、选日子的阴阳学;有同样兼营公私业务,给官吏免费看病、给百姓看病赚钱的医学。

    此外还有旅店、茶馆、酒家、药铺之类,各种依赖衙门混饭吃的买卖,全都红火的不得了。

    这会儿傍晌,衙前街上人潮如织、嘈杂鼎沸。那些来打官司、找门路、写状子、包打听……乃至看热闹的各色人等,全都聚在府衙栅门外,闹哄哄的问长道短,谈天说地。

    而且这里还有热闹看。

    “又有人要倒霉喽。”

    一声幸灾乐祸的欢呼,让正聊得火热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望去。

    别人的痛苦就是他们快乐的源泉。

    便见几个差役拖着个锦衣男子出来,将其固定在专门用来行刑的木架子上。

    这时有人认出了那男子。

    “呦,这不是徐管事吗?”

    “哪个徐管事?”

    “还能是哪个?徐家拙政园的徐管事啊。”

    这时,负责行刑的胥吏戴上了牛皮手套,开始啪啪啪的掌嘴!

    “吓,他怎么会挨打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是啊,徐家的人也敢打?府尊大人好霸气。”

    “徐阁老要是还在位,你看他敢不敢。”

    “哎,人走茶凉了啊……”

    ~~

    拙政园。

    秫香馆面水隔山,长窗落地,室内宽敞明亮。

    每块长窗的裙板上,都有一副雕镂精细、栩栩如生的木雕,把整个房间妆点的古朴雅致,别有意趣。

    徐璠手里拎着心爱的戒尺,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儿子专心致志坐在窗前写字。

    他已经在这儿站了顿饭功夫,见徐元春一直安坐如钟,头都没抬,一直在专注的奋笔疾书。

    这让徐璠感到欣慰,那个专注学业的儿子又回来了。

    但若换一个角度,比如从桌旁看去,就能发现徐元春虽然对着一本厚厚的高头讲章,但其实他根本没在读书

    而是用铅鏨在讲章的边页上,画着一个个简笔的小人儿。

    徐公子画画功底极好,只寥寥数笔就能勾勒出体态灵动的仕女图来。

    他画的极专注,这么长时间也没发现,父亲已经来到门外。

    这时,徐璠觉得自己打多了板子偶尔也该给个甜枣,便悄悄迈过门槛,准备上前夸奖儿子两句。

    眼看父亲已经来到身后,徐元春却依然毫无所觉,沉浸于绘画不可自拔。

    这时徐璠伸出手,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

    “啊!”徐元春吓得手里铅笔都飞了,猛然抬起头来。“父亲!”

    他登时小脸煞白,下意识把手里的书藏到背后。

    “不要一惊一乍,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徐璠教训儿子一句,然后伸手道:“给我看看,你刚才在写什么?”

    “没,没写什么。”徐元春哆哆嗦嗦不敢说实话,手却被恐惧控制,将那部讲章拿到身前。

    “是在做读书笔记吗?”徐璠想当然道。

    徐元春筛糠似的点点头。

    “为父看看,你的见解可堪入目乎?”徐璠便欲拿过那本讲章,徐元春却不撒手。

    “害羞什么?放手。”徐璠笑着两眼一瞪,吓得徐元春忙松开手。

    然后绝望的闭上眼。

    新的暴揍即将来临了……

    谁知徐璠刚要翻开书,便听外头响起纷杂的脚步声,还有惊慌失措的大叫声。

    “大老爷!大老爷!不好了!”

    徐璠回头一看,就见几个仆役扶着个面目全非之人,张皇失措的跑进来,

    “管事的让蔡国熙打了!”

    “什么?!”徐璠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哪还顾得上指点儿子,把那讲章往地上一扔,就快步走了出去。

    徐元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有从门外吹进来,掀动那讲章的书页,上头的仕女便栩栩如生的翩翩起舞,就像真的活了一般!

    ~~

    徐璠黑着脸走出来,就看到徐管事嘴巴肿成了两根香肠,腮帮子像水晶发糕,牙齿都被打的不剩几颗了……

    “这是蔡国熙干的?!”

    徐管事点点头,哭道:“大爷,赛狗西不系银,狗意增我徐家……”

    前小阁老登时暴怒,一脚揣倒了个花盆。

    “好哇,老爷子这才退了俩月,就没人把我徐家放在眼里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以为我父子都退了,就可以任人揉捏了?做梦去吧!”徐璠咆哮着挥舞双手,在荷花池畔来回踱步,恶狠狠道:

    “我徐家干掉你个蔡国熙,就像捏死只臭虫那么简单!”

    “大爷,山么枕么办?”口齿不清的徐管事激动的使劲,蔡国熙你看吧,我们徐家就是这样豪横!

    那些加在我身上的耻辱,绝对会让你十倍奉还的!

    “……”

    谁知下一刻,徐家大爷却陷入了让人尴尬的沉默。

    徐管事和一众奴仆面面相觑。暗道,大爷不会是没法子对付蔡狗吧?

    还真让他们猜着了。前小阁老挫败的发现,自己原先一句话就可以免掉的四品知府。

    现在居然没什么办法,马上让对方跪下唱征服……

    好半晌,众家仆方听徐璠闷声道:“林巡按乃是我提拔的,这就让人去找他讨个公道!”

    “太好了!”众家仆赶紧奉上马屁,激昂道:

    “林巡抚一道申斥,蔡国熙就得马上乖乖赔礼道歉……”

    “咳咳。”徐璠却老脸一红,小声道:“我说的是苏松巡按林平芝。”

    “啊,不是巡抚?”家仆们目瞪口呆,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这能量却是天差地别啊!

    堂堂苏松巡抚是苏州知府的顶头上司,下的命令蔡国熙必须执行。

    苏松巡按只是七品的监察官,吓唬一下知县还成,对上知府可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你们懂什么?国朝以下克上。巡按的话,知府也得听。”徐璠闷声训斥一句,又底气不足的补充道:

    “至少把徐琨捞出来不成问题……”

    他当然也想走巡抚的门路,而不是去求个小小的巡按。

    可林巡抚嫉恶如仇,刘员外临阵反水,让徐家兄弟扮演正义使者的计划泡汤。

    再往林巡抚跟前凑,弄不好先倒霉的是自己。

    “还是先把他捞出来,再从长计议吧。”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是今非昔比的前小阁老幽幽一叹。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ps.第四更。今天没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一炮三响

    西山岛,枪手营营部院中。

    石桌旁,赵昊和江雪迎正陪着赵立本和叶氏在打牌。

    其实二老几日前就到了浒墅关,从米管事那里知道江雪迎已经获救后,叶氏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有心让两个小年轻独处一段时间,本打算在浒墅关休整一下,就直接打道回府的……为了这俩小的能成一对,两个老的也是操碎了心。

    当然,也是带来的兵马太扎眼的缘故。

    谁知徐家竟要率众袭击西山岛,这下二老哪还坐得住,当即率众前来增援。

    他们是趁夜色从金铎河登陆的,徐家的眼线根本没察觉。

    是以赵昊昨日可用之兵足有一千五,三倍于徐家的奴仆,正面硬刚也稳操胜券。

    只是那样一来,难免死伤累累,赵公子有好生之德,怎忍心让免费的劳动力受损?

    于是略施小计,将五百精壮的汉子全须全尾生擒,今日已经全都送去挖煤了。

    ~~

    今日玩的是赵昊在马吊的基础上,改进出来的现代麻将,一百零八张牌,用紫檀木雕成。

    这是他在北京时,捣鼓出来为长公主打发时间的……以免干娘过度思念父亲,影响身心健康。

    毕竟干娘才是赵公子最粗最牢固的大腿,当然要永远健康了。

    麻将本就脱胎于马吊,只要会玩马吊的很快就会上手,又比马吊更富可玩性,一经问世就受到了他身边人的热烈欢迎。

    赵立本虽然与长公主势不两立,却同样痴迷麻将,不可自拔。

    据说在扬州已经建起了‘雀友会’,和一帮盐商白天搓澡、晚上搓麻,感情愈发如胶似漆,牌瘾也越来越重。

    此次来苏州老爷子都不忘带着麻将。只是前几日气氛不对,不好开打。

    今日大局已定,他终于忍不住,拉着两个小辈和叶氏搓几圈过瘾。

    麻将有个好处就是打牌不耽误说事儿,四人便边玩儿边聊。

    赵立本打出一张牌,捻须笑道:“乖孙这张牌打得好,挑拨蔡国熙和徐璠斗起来,这样你们的处境就好过多了。”

    “昊哥儿那招釜底抽薪也妙不可言。刘员外一反正,徐家一下子没了籍口,就处处陷入被动。”叶氏先赞一声,然后一脸不可思议道:

    “只是昊哥儿怎知蔡知府和徐璠一定会反目?”

    但凡蔡知府和徐璠一碰头,就能察觉到刘正齐在挑拨离间,自然会弄巧成拙。

    “呵呵……”赵昊摸一张牌,心说因为本公子知道历史啊。

    毕竟在另一端时空中,蔡知府和徐家的撕伯夷闹剧可是被写进戏文里的。

    他一边摸索着手里的牌面,一边谦虚笑道:“我也是蒙的。觉得以徐家的嚣张跋扈,蔡知府肯定受过不少窝囊气。”

    “不错,如今徐阶已经滚回老家,他几个儿子却依然不知收敛,只会惹人厌憎。”赵立本点点头,冷笑道:“别看徐家家大业大,老夫瞧着他们离败亡不远了。”

    赵公子一边摸索着牌面,一边由衷暗赞,老爷子才是真正的预言大师啊。

    只是本公子的大预言术那是开挂来的,老爷子却纯靠分析判断进行预测,虽然看上去都很牛伯夷,但实际上差大了好么?

    赵昊满怀崇敬的打出了一张三筒。

    “吃!我听了。”

    赵立本得意的拿走赵昊的牌,在自己牌边亮出了一二三筒的顺子,然后打出一张二筒。

    “碰!我也听了。”对门的叶氏亮出两张二筒,朝赵立本开心的笑道:“大人,妾身的二筒等你好久了。”

    ‘噗……’赵昊险些一口水喷出来。

    “怎么了?”三人奇怪问他。“二筒有何不妥。”

    “妥,很妥。”赵昊忙岔开话题。“继续继续。”

    叶氏便打了张‘东风’。

    “杠。”江雪迎伸出白皙的小手,拿起那张东风,和自己的三张东风组成了杠子。然后对赵昊轻轻一笑道:“兄长,我也听了。”

    “呦,都听了。”赵公子赶紧认真起来,看着自己的牌,寻思着该打哪一张才能不点炮。

    “痛快点儿,磨磨蹭蹭不像我孙子。”赵立本不耐烦的催促道:“别耽误老子自摸。”

    “哎,五万。”赵昊便打出一张字牌。

    “哈哈,胡了。”赵立本登时乐开了花,推倒自己的牌。屁胡三四五万。“哈哈哈,乖孙,你又点炮了。以后可以叫你西山炮王了!”

    “呃……”赵昊一脑门子黑线,这什么跟什么啊?我还是个孩子呢。

    “大人真是缘分呢,我们一起胡了。”叶氏也笑眯眯的推倒牌,屁胡五六七万。

    “呃……”赵昊又遭到一记重击,看向神情微动的江雪迎道:“我不会是一炮三响吧?”

    江雪迎掩口笑道:“哪有那么巧?小妹可没胡。”

    “哈哈哈,给钱给钱。”赵立本开心的向孙子伸手。

    赵昊将最后两张筹码交了出去,已是输个精光。“不玩了不玩了,今天点儿太背。”

    “牌技太烂怨运气。”赵立本调笑孙子一句,好在他牌瘾也过了,便放过了赵昊。“今天就到这吧。”

    知道他爷孙还有话说,江雪迎和叶氏便起身福一福,回自己院子去了。

    ~~

    两人一走,赵立本朝赵昊嘿嘿一笑道:“乖孙,不愧是我老赵家的种,能力就是强!”

    “啥?”赵昊摸不着头脑。

    老爷子朝着门口努努嘴。“跟爷爷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雪迎啊……”

    “雪迎妹子怎么了?”赵昊还是不懂。

    “非得让爷爷把话说透是吧?”赵立本一张张翻开雪迎扣倒的牌。

    “她刚才也在等你那张五万,而且是对对胡、混一色。这都能忍住不胡你,还说你们是普通朋友?”

    “哦?”赵昊不禁瞪大眼,果然见江雪迎扣下的十张牌,分别是三张两万、三张三万、两张四万、两张五万!

    “爷爷都能算出下家的牌来?这还玩个屁啊!”

    “嘿嘿,小菜一碟。”赵立本得意的胡子都翘上天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臭小子又打岔,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爷爷,孙儿是真不明白啊。”赵昊一脸无辜状。“我寻思着雪迎妹子,是看我没什么筹码了,赢了也拿不到钱吧。”

    “胡说,那是钱的事儿吗?人家小姑娘是怕你一炮三响输的太憋屈而已。”赵立本拍了赵昊脑袋一下。

    “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当男人还有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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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海上无主

    赵立本循循善诱,赵昊却依然懵懵懂懂。

    老爷子只能无奈接受,自己孙子还没开窍的设定,把话头转到了次要的事情上。

    “你那个劳什子江南公司,到底怎么个情况?上回在扬州,怎么也不通个气?”

    “嗨嗨,当时为了让吴先生安心,胡乱编了这么个名字。”只听赵昊笑答道:“不过在太仓、无锡转了一圈,倒也拉了几个股东,所以现在也不算是骗人。”

    “你忽悠了人家多少钱?”赵立本好奇问道。

    “两个王家各十万两银子,五万石粮食。华家十五万两白银,八万石粮食。”赵昊便掐着指头数算道:“雪迎妹子想出一百万两,不过我担心其他股东有意见,只要了她一半。”

    “我的乖乖……”赵立本差点没把眼珠子瞪下来。“你丫空手套白狼,一下就卷来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苏松米贵,青黄不接的时节,米家从不低于二两一石。王家华家只以二两银子作价,赵昊一点不吃亏。

    “爷爷此言差矣。”赵昊正色道:“怎么会是空手套白狼呢?孙儿用的是以往积累下的商誉啊。”

    “商誉,那是什么?”赵立本不解。

    赵公子拍了拍胸口没说话。

    “呃……那不还是空手套白狼?”赵立本哂笑一声。

    “爷爷硬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赵昊无奈的摊摊手。

    “能套得着就是本事啊。”赵立本嘿然一笑,从袖中掏出个信封,递给赵昊道:“还有追着给你钱的呢。”

    “这是?”

    “上回路过扬州,那帮盐商求着跟你合伙,你也没答应。这回人家直接把银子都给爷爷了。”

    “而且人家怕你不答应,都立了文书,保证既不干涉公司业务,也不会卖掉股份,只跟着你分红就行。”赵立本又递给赵昊一个信封。

    “怎么也该带人家玩了吧?”

    “这么好?”赵公子吃惊的张大嘴。

    “他们的钱是海水冲来的,花也花不完,又没别的去处。与其存在地窖里长霉,还不如放在你这儿下崽儿呢。”赵立本笑笑道:“瞧瞧,人家出手多阔绰。”

    赵昊打开头一个信封一看,里头厚厚一摞会票,数一数足有一百万两。“这是几家的?”

    “一共五家,一家二十万两。”赵立本嘿然笑道:“还有三家不是咱们徽商,不带他们玩……这事儿,你看应不应?”

    “应,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哪有不应的道理?”赵昊略一沉吟道:

    “按说现在江南公司占了西山,股价应该涨一涨了。但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又是爷爷的面子,那就还按一两一股算了。”

    “嘿嘿,敞亮!不愧是爷爷的乖孙!”赵立本十分开心,可算完成使命,回去有交代了。

    赵昊又打开另一个信封,见里头是五份字据,大意是各家将白银二十万两投给赵昊,股份全权由他打理,盈亏共负,绝不主动撤出。

    说白了,盐商们把这当成了一笔财务投资,根本没看成多大的事儿……

    想来也是,二十万两对财大气粗的盐商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

    ~~

    其实,就算盐商们不将表决权,全权授予赵昊,赵公子也会主动将持股压到五成以下。这样才能说明江南公司不是他一个人的,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实际上赵公子大可不必这么小心,在这个年代还没有官员亲属不准在其任职地经商的规定。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谁知道将来这一条,会不会被人拿来攻击他父子?

    所以他连江南公司的董事长都不会担任,准备请华察华太师来充当一下吉祥物。

    对这些具体而微的事情,赵立本是不会干涉的,他只关注大的战略方向。

    呷一口茶水,老爷子讲起八大家的情况。

    “去年他们没找回净海王的金印,本想说重新讲好数,重新再铸一枚。”

    赵立本幸灾乐祸的嘿然一笑道:“可正如老夫所料,哪有那么简单?之前陆家仗着陆炳父子两任锦衣卫的权势,独占了两成份额,各家都觉得吃了亏。现在陆家败了,这两成怎么分?是大家平分呢,还是谁接任净海王谁拿大头呢?八家就争个不休。”

    “那当然。”赵昊点点头,给爷爷续上茶道:“自知争位无望的几家,肯定希望能平分。像徐家这样强势的一方,自然是想独吞的。”

    “而且除了陆上份额之争外,还有更麻烦的问题在海上。”赵立本接着为孙儿讲解道:

    “原先汪直的五峰船队,把持着东南两洋的海运,九大家只能把货卖给他一家,因此那时候权势和利润都在汪直。”

    “九大家自然对此不满,联合起来想方设法搞掉了汪直。汪直死后,他的船队四分五裂、互相攻击,海上贸易也彻底完蛋。”

    “九大家便软硬兼施,将汪直五大船队,与他们共推陆家为新任净海王。净海王为浙直海面所有船队的话事人。”

    “九大家的货物由净海王分配给五大船队。再由五大船队将货物贩往两洋,赚钱再付款给净海王,最后净海王分给九大家,这样一次海上贸易就完成了。”

    赵昊点点头,有些幸灾乐祸道:“那净海王一死,海面上肯定比陆上还乱。”

    “那是自然。陆上各家大都自持身份,还沾亲带故,不好彻底撕破脸。可海上本来就弱肉强食,那些船队到底是海商还是海盗?谁也说不准。”赵立本也笑道:

    “所以海上更需要秩序,一旦没了秩序,各支船队立马乱套。没了净海王就没人给他们供货,他们也不知道卖了货把钱付给谁。一下子就断了贸易。”

    “那些海商本来就是挣一个敢花俩的主,半年没进项就有人走回老路,当起了海盗开始抢劫。听说太仓王家上半年就被抢了两批货。”

    “哦。”赵昊恍然,怪不得自己一提这茬,王世懋就出汗,原来是吃了大亏的缘故。

    “项家干脆趁机吃掉了一支船队,想要自产自销,不跟大家一起玩。结果另外几家不干了,正月初一一把火,烧掉了项家一百多条船。项家自然要报复,折腾了好几个月,死了几百人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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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纵火犯(月票月票月票啊!!)

    昆山县城,夜深人静。

    白日里繁华的西塘街已是一片黑暗,只有更夫打着灯笼,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梆、梆梆……’更夫一边敲着梆子,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这可不是瞎敲瞎喊的,每个时辰都有每个时辰的讲究。除了梆子声的区别之外,喊声也不同。

    一更天时喊的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亥时二更的呼号为‘关门关窗、防偷防盗’,三更则报‘平安无事’。

    四更乃是‘鬼神归位,切勿夜游’,五更便是‘早睡早起、保重身体’的叫早声了。

    这时候人都睡得早,二更天已经都熄了灯。至于熄灯后是单人、双人还是多人运动,就不得而知了。

    在街尾一户深宅大院中,却还亮着灯。

    但房门紧闭,窗帘也拉得严丝合缝,几个大老爷们晚上不睡觉也不运动,凑在一起小声密谋着什么。

    一个花白山羊胡子的老者,神情激愤道:“小小七品知县,居然敢扣押我们二爷,还有那么多家人!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啊!”腮帮子上生着大痦子的中年人,大吃一惊道:“姓赵的胆子这么大?连我们二爷也敢扣?是谁给他的勇气?”

    “梁……哦不,蔡国熙!”山羊胡子气得直翘翘,连知府的姓都说错了。“徐煦管事去找他要人,却被蔡国熙掌嘴八十,满地找牙。”

    “嘶……”几个投身徐家的大户纷纷倒抽冷气,四品知府在他们眼里已经很大了。

    “莫非,要变天?”有人颤声道。

    “放屁!”山羊胡子狠狠瞪那人一眼。“蔡国熙是高拱的学生,看着他老师有指望复出,还不得赶紧表现表现?”

    “哦,这样啊……”那人点点头,又问道:“那,高拱什么时候复出啊?”

    “放心,没那么简单。”山羊胡子冷笑一声道:“现在的内阁首辅高相公、次辅陈相公,都会想方设法把他按在高家庄的。”

    “扯远了,说正事!”山羊胡子见众人都松了口气,便把话头拉回来。“大爷那边已经开始活动,但官场上办事太慢了。他命令咱们行动起来,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搞得昆山天下大乱,逼他们尽快放人!”

    “费、费那些事儿,干,干什么!”一个结巴一拍桌子,站起身道:“赵守正抓,抓二爷,我们就绑,绑他……”

    “你疯了吗?敢绑县太爷?”大痦子吓得又掉了痦子。

    “信不信军队马上开来剿了你?”山羊胡子也郁闷的摇头。“知县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可他是代天守牧,动他就是造反呐。”

    “绑他……儿子。”结巴终于憋出了后半句。

    “嗨……”众人一起摆手,顿觉没那么刺激了。

    “这法子倒是可行。”大痦子点点头道:“听说赵知县就一个儿子,拿他一定能换回二爷。”

    “好,好主意!”众人纷纷叫好,于是出谋划策,制定了‘引蛇出洞’、‘瞒天过海’等各种计策,甚至连‘美人计’都有。

    等他们热火朝天的商量到三更棒子响,最后定下了上中下三策,便决定回去召集人手,依计行事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儿子在哪?”忽然有人想起一事问道。

    “呃……”众人一阵面面相觑。

    “好像在西山……”山羊胡子差点揪掉了自己的山羊胡。

    这还说个屁啊!

    要是能从西山绑人?干嘛不直接把二爷救出来啊!

    夭寿……

    众人登时泄了气,坐回去从长计议。

    “绑人不行,就制造大乱子警告他!”山羊胡子冥思苦想半晌,幽幽说道:“只要姓赵的知道怕了,就会乖乖放人的!”

    “好主意。”众人纷纷表示赞同,问道:“那什么样的乱子,能让赵守正怕呢?”

    “眼下全县最要紧的,无非就是灾民和大堤。”只听山羊胡子冷声说道:“赵守正靠一手以工代赈,勉强维持住两头。”

    说着他看看众人道:“以工代赈靠的是什么?”

    “粮食啊。”众人异口同声。

    “那我们就把粮仓给烧了……”山羊胡子压低声音,一双小眼睛里闪动着阴毒的光道:“现在是个特别好的机会。赵守正带着县里大小官吏,全都住的大堤上,县城里一个当官儿的都没有。”

    “而且枪手营也全都被派去西山,连那些铺兵、弓手也都跟着去了。”大痦子兴奋的直拍大腿道:

    “现在全县就靠三班衙役看着,那可都是自己人啊!”

    “天、天赐,凉凉……”结巴激动的更结巴了。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咱们这边!”一通分析下来,众人信心爆棚。“这把火,一定能放成!”

    “倒要看看没了粮食,他还拿什么以工代赈?”山羊胡子阴测测的笑道。

    “那要饿死多少人啊。”大痦子按上自己的痦子。

    “多少草民的命,也比不上二老爷一根手指头金贵。”山羊胡子却面无表情道:“只有这样,他才会怕。到时候,姓赵的想要粮食,就乖乖放了二爷。不然,就等着那些饿绿眼的草民,把他生吞活剥了吧。”

    “狠!绝!弔!”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这法子肯定管用。

    “兹事体大,必须谋定而后动。”山羊胡子按着微微发抖的山羊胡,尽情展示着自己的沉稳道:

    “明日我等先去仔细观察一番,同时摆平明晚巡夜的官差,看仓的仓丁,务必要如入无人之境,神不知、鬼不觉就将这把火给它放了!”

    “好!”众人重重点头,又听那山羊胡子分派了任务,有人负责观察望风、有人负责买通看守,有人负责采买火油,有人负责安排撤退的船只。

    “事情办完之后,所有参与者立即从北面缒出城去,老夫会带你们回松江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山羊胡子最后沉声道:“若能救出二爷,便是大功一件,诸位也将会像我一样,成为真正的徐家人!”

    “定不辱使命!”众人沉声应下,便各自领命而去。

    出来时,徐家众人发现外头已是天光大亮,却一个个都激动的毫无睡意。

    一想到若能为主人立此大功,肯定能得到大爷的奖赏,说不定还可以被老太爷接见,然后被赐姓‘徐’,从此可以横行江南,走上人生巅峰。大痦子们便一个个激动的摩拳擦掌起来。

    恨不得这就冲出去,一把火将县里的粮仓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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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我有一双跑步鞋(盟主加更)

    翌日天不亮。

    赵公子便早早起床,去看徐二爷倒夜香……才不是呢!

    最近他迷上了跑步,因为在昆山的赵士祯,让赵士禧给他送来一双跑步鞋。

    什么,你问禧娃哪冒出来的?那日跟刘员外儿子一起扎着揪揪,给赵昊当琴童的就是啊。

    说回这双跑步鞋,它的鞋面是柔软细腻的小牛皮,裁剪针脚都堪称完美,鞋帮上还用金线绣了一对‘赵’字,十分拉风。

    但真正让赵公子激动的是,这双鞋的黑色鞋底,是用杜仲胶做成的!

    在北京制作热气球时,赵公子就发现造鳌山灯的工匠会用一种特制的胶,加热后刷在丝绸蒙皮上,可以放水阻燃并让丝绸不透气。

    他起先以为是鱼鳔胶,但询问工匠后,得知这种胶的主要原料,居然是从杜仲树皮中提取的。

    这让赵公子欣喜若狂,他一直以为大明朝的橡胶工业,要等到自己的触角伸到南洋后才能起步。

    却忘了大明是有替代品的——那就是杜仲胶!

    顾名思义,此胶产自专治肾虚蛋疼的名贵药材杜仲。

    但杜仲的树叶和树皮里,含有大量与天然橡胶化学成分相同的杜仲胶。

    不过杜仲胶和橡胶的分子结构是不一样的,这就导致天然的杜仲胶没有橡胶的弹性,而像一块硬塑料一般。

    作为《走近科学》的爱好者,赵公子对如何处理杜仲胶记忆犹新。那就是硫化。

    根据硫化程度的不同,天然杜仲胶既可以是弹性十足的橡胶,也可以是坚硬的塑料。这种可软可硬的特性,叫做‘橡塑二象性’。

    而最简单的硫化,就是把杜仲胶和硫磺放在一起,搁在炉子上烤啊!

    当然具体什么配比,用什么温度烤,还需要加什么佐料,赵公子就不知道了。

    只能交给爱研究的大侄子来摸索了。

    从把这个项目交给赵士祯到现在,才刚三个月的时间,赵昊就穿上了大明朝第一双胶皮跑鞋。

    而且还是大侄子后来沉迷造枪不可自拔,不然出来的肯定会更快。

    ~~

    赵公子期待这双历史性的跑鞋,效果能相当于七八十年代的解放鞋就行。

    谁知上脚之后踩在地上,居然弹性极佳,非常柔软,大大超出他的预期。

    也许是已经忘记了穿运动鞋什么感受,反正赵昊感觉双脚一下子有了包裹,脚底有了保护,膝盖也有了缓冲,不跑一跑实在对不起这双鞋。

    当他穿着巧巧裁制的短裤短衫,在高武陪伴下从营部跑出来,就听到身后响起咣当咣当、嘎吱嘎吱的声音,还嗅到一股刺鼻的骚味。

    循着味道转头一看,只见徐二爷吃力的推着辆粪车,从后头的营房蹒跚出来。

    车边挂着一串铁钩子,大半的钩子上都挂着收来的尿桶和夜壶。

    目前岛上连俘虏带伍记的援兵已经超过两千人,营地里已经快要住满了,原先的房子不够,还搭了好些的帐篷。

    负责整个营地秩序的金科,严禁随地便溺,白天必须要茅房里如厕,晚上也要用马桶,违者鞭刑伺候。

    这不是赵昊的要求,赵公子从来都是放手让金科自己看着办的。

    这是金科从戚家军中带来的规定。

    戚继光发现只要让士兵不喝生水,保持好个人卫生,就可以大大减少军中因病减员。在他的军规中自然便出现了相应的要求。

    在童梓功连续鞭挞了几十个违规的囚犯和民兵后,就再也没人敢随地大小便了,甚至其它方面的纪律也跟着好了不少。

    赵昊捂住鼻子,正准备跑远。

    身后忽然想起徐琨嘶哑的叫喊声。

    “赵公子,我愿意给你一万两银子,能放过我?!”

    赵昊便转过身来,一边倒着跑远一边道:

    “本公子给你两万两银子,你继续倒一年好不好?”

    徐琨身后正要千年杀的童梓功,闻言不由举手道:“公子给我两万两,属下愿意倒十年。”

    “哈哈,我考虑考虑。”赵昊暗暗翻白眼,这厮怎么这么不会看气氛?

    “赵公子,求你给句痛快话吧,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徐琨又哀声道:“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看你表现喽。表现的好呢,还能放你回家过年。表现不好呢,就在西山岛上倒一辈子夜香吧……”

    赵公子跑到营门口时,忽然停止前进,大声笑道:“对了,你要想立即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啊,公子快讲!”徐琨闻言激动坏了,虽然才跟马桶为伴几天,但他感觉自己已经从某种意义上死亡了。

    他愿意拿全部身家交换,来换取自由和重生的机会。

    “让你哥来替你。”

    赵公子丢下气死人不偿命的一句,转身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我,我就知道你是个坏……”徐琨愤恨的骂声戛然而止,‘嗷’的一声惨叫,响彻了兵营。

    ~~

    赵昊跑出军营后,便往北过去元山,沿着一条黑色的道路,朝着金铎河跑去。

    这条道原先就有,估计是原先的岛民修的。

    上岛第二天,赵公子便组织了一百人的大型搜索队,准备进山找水匪……好吧,其实是去找煤。

    没有煤只有石灰石,烧水泥是痴心妄想,因为温度达不到啊。

    虽然知道这里的煤矿肯定地表可见,但西山岛那么大,赵公子做好了一个月找不到煤的准备。

    可谁承想,一绕过元山就看到这条黑黢黢的路。

    赵公子看这路好眼熟,抓一把黑色的石子一看,果然煤矸石……

    然后他和搜索队便沿着这条煤矸石路到了金铎河。坐船过河后,对岸还有一条煤矸石路。

    沿着那条路继续往北数里,就看到了山脚下成片的黑色煤田……

    搜寻结束。

    ~~

    赵昊本以为岛上居民已经有使用煤炭的历史。

    但后来问刘员外才知道,西山的老百姓虽然知道这些煤可以烧,却从来没用过。

    因为是草木丰茂的江南,有用不完的柴草,烧不尽的木炭,谁会想不开用又呛又脏的煤呢?

    做饭又不需要那么高的温度……

    人们之所以挖开煤田,是为了用煤矸石来铺路,真正的煤却全都被弃之如敝履。

    看上去,在江南做煤藕生意是没戏了,这使赵公子有些心塞。

    好在烧水泥烧砖头乃至炼铁的工业用煤,总算有了着落,让赵昊感到很安慰。

    ps.第五更,感谢新盟主‘*(t_t)*’。

第一百一十一章 王大才子

    赵昊沿着金铎河跑出去没多远,便见华伯贞带着几个人,在河两岸拉起绳子、竖起木杆,好像在测量着什么。

    “这么早,干嘛呢这是?”赵公子便满头大汗跑过去。

    “准备在河上建一座水泥桥。”华伯贞已经忘了回家,全身心了扑在西山岛上。

    从水泥场的建设,到西山岛的基础设施,事无巨细,他事事关心。

    这些世家子弟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都或多或少带着理想主义的色彩。

    像华伯贞这样四十好几,才忽然找到人生意义的中年人,更是强烈的感到时不我待。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使,尽快提高水泥产量,好及早实现那些宏伟的蓝图。

    赵昊看他胡子拉碴,人也黑瘦了许多,不禁暗暗惭愧,自己这些天倒是吃好睡好,甩手掌柜当得好。

    终于良心发现,停下跑步,跟华伯贞讨论起这座桥该如何建造,才能既不影响航运又可以方便过河来。

    “日后要修小铁轨运煤的,所以拱桥不合适,要建平板桥。”赵公子否定了华伯贞那设计优美的三眼拱桥。“而且拱桥容易淤泥,影响航运。”

    “可是不起拱,桥面怎么卸力啊?”华伯贞直挠头。华家修桥铺路不知几番,他还没见过正经的桥不起拱呢。

    “咱们有了水泥,用不着那么费事儿。”赵昊却笑道:“记住一句话,水泥这玩意儿,简单粗暴,就是王道!”

    说着便向他传授了,制作‘竹筋预制板’的方法。

    “这法子很简单,先用木板钉个空心的长板模型。在模型的空心部分布上竹筋……就是把毛竹劈成一条一条,顺着放进模型里。然后将一份水泥,一份半沙,三份石子加半份水混合在一起,充分搅拌后灌满模型。等干了以后敲去木板,剩下的就是跟石头一样坚硬的预制板了。”

    “妙哉!水泥还有这样的用法?那这座桥就容易多了,几天就能建起来!”华伯贞听得两眼放光。“而且将来盖房子,修堤坝,都能用得着这‘预制板’。”

    “这玩意儿用处多着呢,你慢慢琢磨去吧。”赵公子便朝他摆摆手,继续跑路。

    “哎,别走啊,我还要问问石灰窑的事儿呢。”华伯贞高声问道。

    “你看着弄就成了,跟正常的砖窑差不多。”不负责任的赵公子越跑越远:“吃别人嚼过的馍不香,自己慢慢摸索着来才有意思。”

    “这是什么话?”华伯贞郁闷的叹口气:“哎,当老师的都是这毛病,说一半留一半。一次说完,我能省多少事儿啊?”

    这说明华伯贞和赵昊还是接触不深,通常赵公子说这种话,就是他也不清楚的意思……

    ~~

    赵昊跑回码头时,太阳也升起来了。

    便见马湘兰撑着油纸伞,挎着个精致的漆面木匣,含笑等在那里。

    赵公子便笑着来到马秘书身边。

    马湘兰打开匣盖,拿出个竹筒大小的银瓶,拧开盖递给赵昊。

    瓶子里装的是巧巧以白豆蔻、甘草、石菖蒲三味草药,精心配制的‘白豆蔻水’,据说可以解暑湿脾虚。

    赵昊天一热就食欲不振,巧巧在太仓王家打听到这个方子,便配出来给他试试,效果还真不错。口感也很润,赵公子每天都要来一瓶。

    马湘兰又拿出一方湿棉巾,一边帮他擦脸,一边柔声提醒他今日的行程。

    “公子上午要亲自培训搜索队,寻找黄铁矿的方法。中午时跟金将军约了一起吃饭,要谈一下枪手营的扩编的问题,还有在岛南甪头建荣军农场的问题。”

    “嗯。”赵昊点点头,这都是回昆山前,必须安排好的事情。以他的烂记性,没有马秘书提醒,保准会忘掉大半。

    “午休后,公子要和老爷子打麻将,晚饭后要和刘正齐聊一聊接下来的安排……”

    马湘兰正说着话,便听敌楼上响起几声锣响,那是有外来船只驶入大圣湾的信号。

    两人便见一条白篷船从远处驶来。

    有徐家捣乱的前车之鉴,枪手营十分警惕外来船只,马上有一支巡逻队来到码头戒备。

    赵昊也好奇的看着那艘船,只见船上有人挥舞着一面白旗,远远的便大喊道:“别误会,我家公子是来调解的!”

    “调解?让他们上岸吧。”赵公子便吩咐一声。一条小船上,最多七八个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盏茶功夫,白篷船靠岸。

    在几个随从的搀扶下,一个三十多岁,头戴唐巾,身穿绫罗道袍,脚踏一双大红云头镶鞋的男子下得船来。

    那男子丝毫不理会警惕的民兵们,轻摇着手中绘着牡丹的描金折扇,目光在码头巡索起来。

    他同样忽略了穿着短衣短裤的赵昊,目光落在气质出众、外秀内媚的马湘兰身上,不由眼前一亮。

    赶忙整整衣襟,风度翩翩的拱手施礼道:“这位姑娘,小生长洲王稚登,这厢有礼了。”

    “原来是王老先生,不知有何贵干?”马秘书微微点头,刚要还礼,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赵昊抓住了。

    马湘兰登时俏面微红,小心肝扑通扑通甜蜜蜜的。

    以马姑娘的聪慧通透,自然明白这是公子被那王稚登的目光刺激了,在宣誓所有权呢……

    那王稚登却只以为,这少年是马湘兰的弟弟之类的,依然在那里卖弄风骚道:

    “姑娘此言差矣。殊不闻‘男儿三十四方身,布衣不化京洛尘。白驹皎皎在空谷,黄鸟睍睆鸣青春’?小生可正值青春年少,可是跟‘老’字一点都不沾边……”

    话音未落,便听那少年忽然冷声道:“把他扔湖里去。”

    “呃,啊?”王稚登一愣,奇怪问道:“小孩,你要把谁扔湖里?”

    “就是王大叔你啊!”赵昊朝他甜甜一笑。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我是谁吗?”王稚登先是不信,摇着扇子笑道:“我可是名满吴中的诗画双绝王稚登,动动我试试?”

    “试试就试试。”赵昊把手一挥,几个民兵便上前,推开了王稚登的随从,拎小鸡似的抓住王稚登的胳膊。

    王大才子这才有些慌了。“小孩,你不要乱来,你会给你家大人惹麻烦的!”

    只听噗通一声,民兵们把他丢掉了太湖里。

    ps.三连更之第一更,今天无数次被各种问询打断,待会儿集中回复一下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生八字不合

    “啊啊,救命呀!”王稚登在水中拼命的折腾起来。“我不会游泳,我不想死啊!”

    几个随从赶忙跳下水,去救他们的老公子。

    下去才发现,码头边的水只有齐胸深,根本淹不死人。

    不过王大才子这一通挣扎,两脚就像王八崴泥越陷越深,整个就像被栽在了淤泥里。

    费了老大劲儿,随从们才将呛了一肚子水的王稚登救上岸。

    “噗……”王稚登在随从搀扶下爬上栈桥,吐一口湖水,脸色煞白、气急败坏。“小孩,我是代表徐家来交涉的,快让你家大人出来!”

    “不是说,你是来调解的吗?怎么又成了徐家的代表?”赵昊笑嘻嘻的问道。

    “小孩子懂什么,别给你家大人惹麻烦!”王稚登咳嗽连连,暗骂道,待会儿非让你家大人,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小孩子,小孩子……”赵昊那个气啊,这真是现世的冤家呀!一口一个小孩子,把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伟岸形象都要毁掉了。

    “把他再扔下去!”赵公子便狞笑一声道:“绑上块大石头!”

    “啊,还来?!”王稚登险些晕过去,挣扎着爬起来想逃回船上,却被如狼似虎的民兵一把按在地上。

    随从们想要施救,却被民兵拉到一旁,跟他们主人隔开。

    马秘书瞪大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万万没想到公子居然吃味到这种程度。

    看来在公子心里,湘兰比自己想象的还重要十倍呢。

    想到这,马湘兰只觉心里像灌了蜜似的,也紧紧反握住赵昊的手。

    ~~

    民兵们找了块大石头,绑在王稚登的脚上,然后连人带石头又扔进了湖里。

    噗通噗通两声,王大才子又被栽到了湖里,这次没人救他了。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王稚登也没那么慌了。他发现只要自己不挣扎就不会呛水,只要不上去就不会再被扔下来。

    便一动不动立在水中,无可奈何的跟赵昊讲道理。

    “小伙子,你到底想怎样?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我只是被徐家大爷请来当说客的,听不听是你家大人的事,何必要如此折辱于我呢?”

    “本公子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是想折辱你了,怎么着吧?”赵昊冷笑一声道:“再敢出现在本公子面前,就让你跟徐二爷作伴去!”

    “二爷,徐二爷现在哪里?”这也是王稚登此行的任务之一。

    “喏。”赵昊用下巴指指营门方向,王稚登伸长脖子眺望过去,便见徐琨推着挂满马桶的粪车,晃晃悠悠来到码头。

    金科承袭了戚继光‘事无巨细、皆有定规’的优良传统,哪怕是收集到的大小便都要分开处理。

    小便要倾倒在营地后的堆硝池中,用来生产制造火药所需的芒硝。大粪则要送去营外新开的菜地去堆肥……

    徐二爷还从来不知道,大便小便都是宝呢。

    这让他对自己的工作生出了那么一丢丢的成就感。

    他正面无表情推着粪车经过码头,忽听水里有人大喊。

    “二爷,徐二爷是你吗?”

    “啊?”徐琨下意识循声望去,待看清那个种在水里的男人,是整天跟着自己蹭吃蹭喝的王大才子后。

    他忙把头转向另一边。“不,不是我,我不姓徐!”

    说完,赶紧小步推着粪车跑远了。

    “看,多适合他的工作啊,徐二爷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赵公子回头朝王稚登一笑道:“像你这种三十多岁一事无成,整日靠寄生帮闲过活的废物,也该跟他一起接受一下劳动的洗礼。”

    “呕……”王稚登光靠想象,就吐了。

    “滚蛋吧,别让本公子再看见你。”

    赵昊感觉这厮在马姐姐眼里的形象,已经毁的不能再毁了。便没兴趣再折辱于他,牵着马湘兰的小手,神清气爽的回营了。

    这时,一只青蛙蹦到王稚登的脑袋上,呱呱直叫。

    王大才子想破脑袋也想不透,自己到底怎么惹到这小屁孩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八字不合?

    ~~

    待到进去营部小院,他还拉着马湘兰的手。

    “这么晚才回来,早饭都凉了……”巧巧端着盆银鱼丸子汤从厨房出来。

    见状眼珠子差点瞪下来。“你,你们……”

    马湘兰赶紧抽出手里,红着脸躲进屋去。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是做给人看的。”赵昊忙讪讪对巧巧解释一句,接过她手里的丸子汤。“香,真香啊。”

    “我,我什么都没想。”巧巧小脸粉粉扑扑,为自己方才的反应老大不好意思。“别让江小姐乱想就行。”

    赵昊哭笑不得道:“这跟江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早,早晚会有关系的。”巧巧也红着脸躲进屋去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赵公子对着丸子汤一阵气闷,旋即抽抽鼻子道:“香,真香……”

    便不理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端着汤进屋吃早饭去了。

    ~~

    营部街对过,江雪迎和叶氏暂居的小院。

    江小姐坐在石桌旁,正用块鹿皮仔细擦拭她心爱的短枪。

    忽然院门被推开,吓得江小姐赶紧把枪藏起来。

    一看是冒冒失失的小云儿,她才没好气的翻翻白眼,从裙子底下把枪搁回了桌上。

    “小姐小姐,你猜我刚才看到看到什么了?”小云儿跑到桌边,小脸上挂满了忧虑。

    “见鬼了吗?”江雪迎给枪里装上火药,用通条压实,却没有放子弹。

    “差不多吧,我看到赵公子和他秘书手拉手从外头回来。”小云表情夸张道:“这么多人看着,也不知道避嫌。”

    “我当怎么了呢。他们感情好,拉个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江雪迎却丝毫不为所动,将另一支枪也填好。然后又让小云把她的枪也拿出来,一把一把装填起来。

    “比起那个,你还是抓紧时间练习双手四枪吧。”

    江小姐已经决定,将小云儿推出去满足赵昊的好奇心。

    不过她得先练好同时开四枪的本事,兄长那里才能说得过去啊……

    “小姐,我练不出来啊……”小云儿的小脸登时垮了下来。

    她两只小手,四只枪拿都拿不过来。

    这几天练来练去,手都抽筋了。

    有几次枪还不慎落地,枪筒里呲出来的火花,把她裙子烧了好几个洞。

    “练不出来就把你嫁给高武当媳妇。”江雪迎微笑道:“赵大哥说,请我帮忙给他说门好亲事呢。”

    “啊!”小不点小云儿一想到那面上有疤、凶神恶煞、整天黑着脸不说话的巨灵神汉。

    顿觉毛骨悚然,赶紧点头如啄米道:“我练,我一定练成!”

    ps.三连更之第二更,求月票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月黑风高夜

    白篷船驶回苏州城,径直停在拙政园的徐家码头上。

    徐璠竟亲自在码头迎接。

    弟弟被俘虏整整三天了,他还没敢跟松江老家的老爷子说呢。

    回乡后,徐阁老就病倒了,要是让他知道徐琨的事情,要是气出个三长两短,徐家的天都要塌了。

    因此徐璠心急火燎,想要赶紧把徐琨捞回来。除了请林巡按帮忙给昆山县施压外,还花了重金延请苏州第一才子王稚登,去西山岛上当说客。看看姓赵的怎么才能放人?

    王稚登是文徵明的弟子,少有才名,长益骏发,被认为是江南四大才子的接班人,号称苏州诗坛领袖。

    赵昊不是号称‘大明诗坛遮羞布’吗?在徐璠看来,这两人应该会臭气相投,说不定姓赵的能给姓王的几分面子。

    当满怀期待的徐大爷,看到王大才子嘴唇发白,面色铁青,披散着头发被人背出船舱时,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闹哪样啊?”徐璠见王稚登一伙人衣服上沾满淤泥和水草痕迹,瞠目结舌的问道:“去龙宫做客了吗?”

    “差不多吧,让个小屁孩……栽了荷花了……”王稚登哆哆嗦嗦道。

    “啊?赵昊把你扔水里了?”果然还是对头最了解对头,徐璠一语中的。

    “我就没见着赵公子……”王稚登苦笑道:“净让个小屁孩,一遍遍的往水里扔了。”

    “那个小屁孩,就是赵昊!”徐璠郁闷的闭上眼。

    “啊?”王稚登惊掉了下巴。“他还是个孩子啊?!”

    “你以为呢?”徐璠无语叹气,果然‘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咦,这句诗怎么如此讨厌,啊,原来是赵昊所做!

    呸呸,这句划掉。

    “那也没见到二爷了。”徐璠失望的叹口气。

    “还真见到了……”王稚登方欲表功,旋即又戛然而止。

    “他怎么了?受伤了?缺胳膊少腿了?”见他欲言又止,徐璠心下一紧,忙连声问道:“还是说被酷刑折磨的遍体鳞伤了?”

    “倒没受伤,就是被他们强迫劳动了……”王稚登叹了口气。

    “那还好……”徐璠闻言松了口气,干点活而已,无非就是脏点累点,又不会缺胳膊少腿。“他们让他干什么啦?”

    “倒夜香……”王稚登声如蚊蚋。

    “什么?!”徐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捣什么香?”

    “就是推着粪车倒夜香。”王大才子又叹了口气。他的心胸不比赵公子大到哪儿去。

    赵昊如此折辱于他,他当然要在徐璠面前使劲撩火,好让徐家对赵昊下死手了。

    “就是倒马桶……”徐璠身旁的长随,唯恐大爷还听不到,赶紧小声给翻译了翻译。

    “要你多嘴!老子懂什么意思!”徐璠却黑着脸迁怒于他,恨声道:“今晚开始,拙政园的夜香都归你倒了!”

    “啊……”长随直接晕了过去。

    “滚滚,快滚!”徐璠打发走了没用的王稚登,然后暴躁的在码头上来回踱步。

    他只觉面皮发烧,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姓赵的小子太肆无忌惮了!

    士可杀不可辱!徐家堂堂东南第一豪族的面子,岂能任他如此折辱?!

    不立即报复回来,徐家的脸还往哪儿搁?垫在腚底下当屁股吧!

    徐璠终于按捺不住熊熊怒火,黑着脸吩咐手下道:“马上传令昆山那边,今晚就动手!烧他个干干净净!”

    “是!”手下管事立马领命而去,在码头上船出城,沿着娄江顺流而下,半个多时辰就到了昆山,将大爷命令传达到位。

    ~~

    正是一年里天最长的时候,刚擦黑就有更夫敲起了一更的梆子。

    “水火无情,小心火烛……”

    西塘街街尾那户大宅中,山羊胡子、大痦子和结巴等一伙人,又凑到了一起,汇报各自的进展。

    “今日在城隍庙里看了一天,还是照旧有五条粮船到了码头,又出去两船给堤上送粮。”大痦子汇报道。

    “这半个月来天天如此,库里头应该存了四十五船,一万八千石粮食了,着实不少了。”山羊胡子捻着山羊胡,满意的点点头,又问另一人道:“巡夜的什么情况?”

    “打听好了,东南城归王班头巡夜,他手下十六个白役,每晚分两班巡逻。大概一刻钟才能经过预备仓一次。”

    “唔,一刻钟应该够了。”山羊胡子沉吟少顷,又对那人道:“你再带十来个人在方家巷猫着,万一巡逻队提前回来,或者回来时还没起火,你们就想办法把他们拖住。”

    “哎,好嘞。”那人忙点头应下。

    “库里情况如何?”山羊胡又问那结巴。

    “汤,汤普汤大使今晚回,回家了。刘,刘副使带着十个库丁,在看,看库。”结巴结结巴巴道:“已,已经有个库丁,拿,拿了咱们的钱。说,说刘副使睡得早,一觉得到四更天。”

    “等,等刘副使一睡下,他就打,打开后门。然,然后开,开局设赌,库,库丁没一个不爱耍,耍钱的。”

    “到时候我们就趁机从后门溜进去放火?”山羊胡子实在是憋不住了,抢着替他说道。

    “不,”结巴顿一顿道:“不错。”

    山羊胡翻翻白眼,心说还以为不对呢。

    “什么时辰合适?”

    “三,三更天。”

    “仓库的门呢?”

    “有,有备用钥匙。”别看结巴结巴,办事却比一般人妥贴。不然山羊胡子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他。

    “那就好。”山羊胡子又问了火油和撤退的船只都准备好了没。待得到满意的答案后,他才神情一肃道:

    “天黑前刚接到大爷的命令,今晚就动手,烧他个干干净净!”

    “是!”众人忙齐声应道。

    “诸位,大爷说了,只要此事办的漂亮,全都把你们录入徐氏族谱中!”山羊胡子沉声说道:“这意味着什么,就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定不让大爷失望,竭力为徐家效命!”一众虚假的徐家人激动的叫起来。

    “都小声点。”山羊胡子被震得两耳嗡嗡作响,白了众人一眼,放缓语气道:“休息半个时辰,二更天出发!”

    “是!”所有人齐声应道。

    ps.三连更之第三更。

今晚没法写了,别等了。

    发了单章之后一直在无奈的解释啊,说明啊。到这会儿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

    谁也不怨,自找的。

    因为我早就在微信群里看到过,但凡有让大家冷静一下的作者,都被喷的体无完肤。

    而且我这个人素来信奉明哲保身的。以往历次风波中,我都一直一声不吭。不信去看我的微博,绝对没乱说过一句话。

    可这次我实在忍不住了,起因是看到有素来敌视网文的大v,也搅在里头对.asxs.喊打喊杀了。

    这让我感到了恐惧,我害怕再没人让大家冷静一下,双方的对立将不可调和——那对读者、作者和网站三方,都将是最大的伤害。

    是,我人微言轻,三方谁也不会听我的。但你不说,我不说,就任由事态升级吗?

    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说了——大家真的应该稍稍冷静一下,至少先看看有没有对话解决的可能吧?

    但凡有一丝可能,我相信三方都愿意保住.asxs.这块付费阅读的阵地吧?

    因为.asxs.十八年辛苦积累下来的付费用户,是最宝贵的财富。

    盗版满天飞的今天,愿意付费阅读的读者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郭德纲说过‘没有君子不养艺人’,在我们这行也是,没有君子不养网络作者。

    其实读者一直都知道有盗版存在。而且盗版连广告都没有,可比那些免费阅读强多了。

    但读者仍然愿意付费支持,你还想怎样啊!辜负了这样的读者是要遭天谴的!

    基于此,我才决定安抚一下自己的读者,仅此而已。

    没想到居然会被认为屁股坐歪了!

    操!老子的屁股就坐在付费阵地上,怎么了吧!谁要砸付费阅读的锅,谁要让作者没活路,我就跟他拼了!

    另外,三痴的事情已经有反馈了,事情的起因是.asxs.和微信读书的审核尺寸不同,算是技术问题吧。不管怎样,妥善解决此事,将收入都给家属的要求,已经知会给最上头的领导了,等结果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纵火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梆、梆梆梆……’的打更声中,更夫扯着嗓子高喊道:“平安无事。”

    县城西南角一片黑暗,只有一个高墙大院还亮着一串气死风灯,白色的灯纸上用黑字写着‘昆山县预备仓’六个字。

    本朝的预备仓类似前朝的常平仓,但更偏重赈济百姓,而不是平抑粮价。太平无事时,仓里的存粮大都在春末贷给农户,秋收后收回。

    遇到灾荒时,预备仓的存粮就成了县里赈济灾民的主要来源。

    但毫不意外,开国二百年间官吏上下其手,大户逃避纳粮,百姓借贷不还,仓储逐渐短缺。到了隆庆年间,这项惠民善政已是名存实亡了。

    赵守正接手昆山县时,预备仓里只剩两千石存粮。

    爷俩当时还嫌少,事实上昆山县年年水灾、年年赈灾,库里还能多少有些存粮,只能说明上任县太爷还算是有良心的。

    不过自打赵二爷上任,天天都有五船粮食运来,虽然每天支出也不少,但预备仓里的存粮终于渐渐多起来了。其中最大的甲字仓,已经快要堆满了。

    这让全县百姓都安心不少,市面上抢购的风潮渐渐平息,物价也终于稳定下来。

    管库的官吏库丁这阵子也忙坏了,天天装船卸船、入库出库,一个个都累成狗。

    今晚趁着汤大使有事儿回家,刘副使早早睡下。有人一招呼,库丁们就开赌耍钱,要好生放松一下。

    值房里的吆五喝六之声,在这安静的夜里传得老远,就连墙外巡夜的昆山县官差,都依稀能听得见。

    “我们帮他们巡逻,这帮家伙倒在里头快活。”打着写有‘快班’字样灯笼,穿着大红号衣的捕快不爽的啐一口。

    “我看,咱们也回去玩两把。”一旁同伴闻声手痒。

    “算了吧。”其余的捕快却纷纷摇头。“县衙里都是大老爷的人,当差时谁敢乱来?”

    “是啊,还是等下值再说吧。”捕快们郁闷的要死。“大老爷来上任,带的长随比县里的官差还多,听都没听说过。”

    “光人多也不怕,好歹还有法子糊弄。要命的是那两个师爷,怎么这么懂行啊?一插翅膀,他俩就知道你要往哪儿飞。真是要了个亲命了。”

    “不说了,忍上两年,好好当差吧。大老爷堂堂状元公,干两年就高升了……”

    一众捕快说着话,渐渐走远。

    待人声消散,他们身后的方家巷中,便蹑手蹑脚窜出了十来条黑影。

    这些人背上鼓鼓囊囊,走路专贴墙根阴影,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

    不一会儿,他们摸到了预备仓后门。为首一人轻轻推了推闭合的大门。

    便听吱呀一声,门开了条缝。

    见果然没上锁,那人松了口气,转身招呼同伴,鱼贯摸了进去。

    ~~

    预备仓院中同样静悄悄,只有库丁的值房中亮着灯。开大小的吆喝声,就是从那间值房传出来的。

    不速之客们愈发轻手轻脚,顺着墙根摸到了位于院子中央的甲字仓。

    借着气死风灯微弱的灯光,能看到仓门紧闭,上头还挂着大铁锁。

    为首那人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屏住呼吸,插入锁孔,轻轻一扭。

    便听咔嚓一声轻响,大铁锁便开了。

    那人强抑着砰砰的心跳,取下锁头。然后和同伴将沉重的仓门,慢慢推开一条可以过人的缝。

    然后留下两个望风的,其余人溜进了库中。

    仓库里漆黑一片,只能依稀看见一袋袋码放整齐的粮食,把个偌大的甲字仓,堆得满满当当。

    为首之人招招手,跟着进来的手下便从背上取下沉甸甸的皮囊,拔掉软木塞,摸着黑将带来的火油倾倒在各处麻袋上。

    粮食有水分不易燃,仅靠外头一层薄薄的麻袋,很难将其引燃。得温度高到临近炭化无水的状态才能燃烧起来,因此粮库纵火时一定要记得另带易燃物哦。

    很快,十袋火油倾倒完毕,那为首之人便掏出了火折子,吹着了里头的火绒,引燃了一刀黄纸。

    黄纸一点就着、烧的很旺,将为首那人脸上的大痦子,都映得清清楚楚。

    大痦子面无表情的将燃烧的黄纸丢入了火油中。

    蓬地一声,火油熊熊燃烧,转眼就蔓延开来,整个粮仓登时亮如白昼。

    大痦子和一众同伙,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这甲字仓了!

    “撤!”眼看浓烟滚滚而起,大痦子捂住鼻子,带着手下转身就跑。

    谁知那甲字仓的大门,却怎么也拉不开了。

    “怎么回事儿?”大痦子等人急眼了,使劲推拉着大门,拽得锁头刚啷直响。

    “怎么把门锁上了!”大痦子低喝了好几声,却无人回应。

    显然,门外望风的两人已是不知去向。

    这下库里众人全都慌成狗,一起使劲撞门,声嘶力竭吆喝起来。

    “来人呐,救命啊!要烧死人啦!”

    诡异的是,这里距离库丁耍钱的值房并不远。甲字仓里又是着起大火,又是大喊大叫,却依然没有任何人来查看。

    就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这个仓库,再无其他活人一般。

    看着越烧越旺的大火,恐惧的情绪瞬间席卷众人。

    大痦子使劲的拍着门,绝望的嘶喊道:“开门呐!我还没活够,我还有大把的青春……”

    “呜呜,老天爷救命啊,我再也不敢做坏事了!”众手下也全都崩溃,一边拍着门,一边哭喊道:

    “谁能救我出去,我给他当牛做马一辈子!”

    “报应啊……”有那心理脆弱的直接坐在地上,看着熊熊的火光等死。

    ~~

    就在众人万分绝望之时,仓门外头忽然响起一个惫懒的声音道:

    “想出来吗?”

    “想!”绝望的众人听到那一声,便如抓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全都激动万分。一个个把脸贴在门上,七嘴八舌大呼小叫起来:

    “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那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满意了就放你们出来。”里头火烧眉毛、外头那人却不紧不慢道:“答不上来就烧死在里头吧。纵火贼被自己放的火烧死,可见一饮一啄皆由天定,古人诚不欺我。”

    “别啰嗦了,有什么赶紧问吧,火烧到屁股了!”大胡子等人焦急的催促着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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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上午已经从网站得到了明确的回复——三痴兄的作品依然在保障着他家里人的生活,稿费从来没有断过。也就是说,平台吞三痴稿费的事情纯属谣言!作为三痴兄的老友我简直无语了,骂平台可以,但请不要消费逝者和遗属好不好?!

    感觉真的很难受很难受,以后我不会再说任何话了,安心码字了。

    以上。

第一百一十五章 瓮中烤鳖

    把人锁在着火的仓库里,隔着门审问,可能是天底下最霸道的法子了。

    何止是霸道,简直是丧心病狂呐!

    不变态到一定程度,是办不出这种事儿来的。

    整个昆山县也只有那位,疯起来连自己都敢杀的孤蛋画家,才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此时,只见甲字仓紧锁的大门外,白白胖胖的徐文长抱着胳膊,探头从门缝往里看,样子颇为猥琐。

    他脚边,两个望风的已经被打晕在地。

    一群同样穿着夜行衣,精干彪悍的汉子,手持着倭刀立在徐渭的左右。

    远处,还有兵丁和库丁在四下警戒,一切已尽在掌握。

    徐渭透过门缝,好整以暇的问道: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哇?”

    “我叫张大武,人家都叫我张大痦子!”

    “我叫马、马、马……”

    “我叫张三!”

    “王五……”

    待众人都报完了名字,那结巴才憋出一句道:“大胆!”

    “嗯?”徐渭不禁怒道:“还敢骂我?”

    “他说他叫马大胆,不是骂爷爷!”张大武赶紧替结巴解释。

    “哦,这样啊。”徐渭点点头,又慢条斯理问道:“那么,你们来是干嘛的呀?”

    “这还用问吗?”

    “嗯?”

    “放火呀。”

    “那谁指使你们来的呀?”

    “是徐总管。”

    “哪来的徐总管啊?”徐渭拿腔拿调时颇类宦官。

    “是我们主人家在昆山的总管徐羊。”

    “你们主人家又是哪位啊?”徐渭又问道:“怎么还不在昆山呢?”

    “是……”张大武隔着门缝沉声道:“这位爷最好别问,知道东西多了,没好处。”

    “多谢提醒,那就不问了。”徐渭点点头,对左右道:“咱们撤,就当没来过这儿……”

    “别别,别啊!”张大武被烤的满头大汗,急了。

    这时候小命要紧,亲爹都得卖。

    “我说我说,我和马大胆都是华亭徐家三爷的义男!”

    “华亭徐家是徐华亭家吗?”徐渭拗口问道。

    “呃,呵呵,正是徐阁老家。”张大武抱着侥幸,语气自豪道:“尊驾若是愿意,我们可以代为引荐,加入徐家这个大家庭。将来立了功,入了谱,你就是真正的徐家人了。”

    “是吗?那太好了。老子本来就姓徐,都不用改姓。”徐渭笑嘻嘻问道:“这么说,是徐阁老指使你们的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张大武便答道:“是徐家大爷下的命令。老爷子不管事了,现在都是大爷说了算。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你们还有什么同伙啊?”徐渭不置可否的继续问道。

    “有,周旺带人在方家巷里藏着,徐总管在拱极门接应……”

    徐渭点点头,摆手示意手下武士去拿人。

    那些武士乃是第二批来昆山投奔的戚家军老兵,虽然刚到县里不久,但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然后徐渭又盘问一番,把徐家在整个昆山的关系网,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

    那张大武正答得过瘾,忽然感觉眼前怎么就暗下来了。

    “什么情况?”其余人也察觉到异样,纷纷回头看去。

    只见方才还熊熊燃烧,不可遏制的大火,此刻居然仅余几缕小火苗……

    粮仓内有专门的通风设计,浓烟很快被吸走,只留大片的焦黑灰烬在冒着缕缕青烟。

    “怎么会这样?”张大武瞠目结舌,走向烧成灰的麻袋。“这样什么大米?这样都点不着。”

    马大胆也走过去,伸手撇去粮袋的灰烬,抓起一把滚烫的‘粮食’。

    那‘粮食’却从他指缝中水流般落下。

    “沙,是沙子……”马大胆结结巴巴摊开手,露出掌中略显粗粝的黄色河沙,哪有一粒大米?

    “原来如此……”张大武颓然坐在地上,怪不得烧不起来。沙子是用来灭火的,怎么可能烧的着?

    这时,仓库大门轰然打开,一队兵丁冲进来,将呆若木鸡的张大武、马大胆等人擒下。

    徐渭站在门口,摇着扇子驱散呛人的气味,对一旁的吴承恩笑道:“怎么样作家,看了本人这招虚虚实实的瓮中烤鳖,可有灵感产生?”

    “灵感灵感,抗洪也问,抓人也问,吃饭也问、睡觉也问。你当我是你啊,一眨眼就是个法子。”吴承恩没好气道。他本来该在县衙留守的,但实在担心徐渭会玩过火,才特意跟过来盯着。

    “哈哈,这也算是一种赞美了。”徐渭欣然受用,转头看向被押出来的张大武等人,笑嘻嘻问道:

    “想来你们肯定满脑子的疑问吧?搞不懂本人为何如此神奇,是怎么把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这死胖子太气人了,大痦子等人恨不得咬他两口,但被绑的结结实实、动弹不得,只能恨恨瞪着他。

    用眼神杀死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本人从不非礼男人。现在也允许你们问我三个问题。”却听死胖子一脸慷慨道。

    “库里的粮食呢?!”大痦子感觉弄不清这件事,自己都死不瞑目。

    “都在仓里啊。”徐渭眨眨眼,笑道。

    “胡说八道,库里哪有一粒粮食?”大痦子气愤道。

    “被你们烧光了呗。”徐渭把脸一沉,面无表情道:“一共整整三万石粮食啊!被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徐家人,一把火都烧光了!”

    “呸!恶心!你们要受万民唾弃的!”说着他一指大痦子和结巴道:“就等着抄家砍头吧!”

    “我们烧的都是沙子呀,你不能颠倒黑白啊!”张大武和马大胆急坏了,挣扎分辩道:“不信看,满地的沙子,哪有一粒粮食?”

    “本人说过,粮食被一粒不剩的烧光了。”徐渭却言之凿凿道:“至于沙子嘛,当然是用来灭火的了。”

    “这,这,一派胡言!”张大武等人急的直跳脚道:“分明是你栽赃陷害!”

    “不,不,是你拿沙子充,充……”马大胆越着急越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三个问题已经答完,咱们两不相欠了。”徐文长说着挥一下手,厉声喝道:“把这帮纵火犯押下去!”

    顿一下,又下令道:“然后立即抄了他们的家,先把粮食运回来再说,大老爷那边还等着开饭呢。”

    “是!”兵丁沉声应一句,将一干纵火犯押出了甲字仓。

    仓外,那群库丁正在探头探脑,马大胆一眼就看到躲在人群中那个,收了钱却出卖他们的家伙。

    他捞不着好,当然也不能让这厮好过,便结巴骂道:“谷,谷谷谷老三,你收钱不办事,你你你出卖我们!”

    “马爷息怒,小人等人的家眷,都在县衙里扣着呢。”那古老三讪讪解释一句。

    其实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徐渭开出足足五千两的赏格,用以奖励揭发有功人员。

    那古老三这次立了头功,一把就能得到两千两赏银。

    而马大胆只给了他两百两,其中一百两还得事成之后才给,他自然知道该作何选择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来呀快活啊

    待到一干纵火犯被押下去,徐渭和吴承恩也走出了库房。

    回头看看只是窗户被熏黑的甲字仓,吴承恩有些不放心提议道:“做戏做全套,你要真打算栽赃,还是把甲字仓彻底烧了吧。”

    “没必要那么麻烦,万一把别处也烧着了咋整?”徐渭却不以为意的笑道:“到时候刑房的卷宗上,还不是想写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刑名师爷那无耻的嘴脸,恰似来自黑夜里孤蛋的忧伤。

    “最好还是谨慎点,听闻林巡按近日要驾临昆山,你就不怕让他抓住把柄?”吴承恩低声提醒道。

    “他来呀,抓呀,大家一起快活呀。”徐渭浑身骨头轻飘飘道:“反正有大把时光。”

    “跟你说正经的呢。”吴承恩无奈白他一眼,虽然两人朝夕相处快两年,可还是适应不了徐渭这疯疯癫癫的风格。

    不是说徐文长最有名士范儿吗,怎么越看越像神经病啊?

    哦对,他本来就是。这样想来,老吴就觉得胖徐正常多了……

    “说正经的也一样。”徐文长嘿然一笑道:“他要是敢来抓我的把柄,我就敢捅他的漏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呃好吧,你看着办吧。”吴承恩无奈,明明能简单解决的问题,他非要再节外生枝。纯粹穷极无聊、没事儿找事儿。

    待到离开预备仓,来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吴承恩小声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来烧仓的?”

    “我能掐会算。”徐渭得意的仰起头,见吴承恩根本不信,他才嘿嘿一笑,说了实话道:

    “其实听说那林巡按要来本县巡视,估计肯定会视察预备仓。到时候咱们那手鱼目混珠的把戏,可就要露馅了。”

    “嗯。”吴承恩点点头。当初县里谣言四起,百姓哄抢米面粮油,眼看就要乱套。徐渭一面出手严打囤积居奇,一面用计造成粮食供给充足的假象。

    而事实上,由于洞庭商会的封锁,加之青黄不接,大家都缺粮食,伍记、太仓王家想尽办法,每天也只能送来两三船粮食而已。

    两三船粮食勉强能够以工代赈,根本没法再养活城里将近十万市民。

    但徐渭一点都不慌,他知道老百姓家里多多少少都有点存粮。

    且此时粮价腾贵,一石大米能卖到二两银子以上,而到了六月底新粮下来,粮价直接就落一半。

    所以正常来讲,只要市民家里粮食勉强够吃,就不会在这时候高价屯粮。自然也不会一窝蜂的同时抢购,这样每天最多只需要三五百石粮食,就能满足市面所需。

    徐渭手里还有抄五家粮店所得的三千石,以及士绅们捐献的两千多石粮食,勉勉强强能撑半个月。

    但前提是不要发生抢粮潮。一旦市民恐慌性抢购,怕是一天就能给他抢光了。

    因此徐渭命前来送粮的船队,以沙袋冒充米袋,造成每天都有五艘粮船抵达昆山的假象。这样老百姓看到,每天都有能养活所有人还绰绰有余的粮食送到,自然就不慌了。

    可谎言终究是谎言,沙子也变不成粮食。半个月下来,预备仓账上应该有一万八千石存粮了,可徐渭手里只有区区两千石……这一万六千石的缺口,没人查自然无所谓了,日后设法将账做平就是。

    但那姓林的巡按一来,徐渭‘鱼目混珠’的把戏,可就要立马拆穿了。

    “所以你打算……”吴承恩在衙门里厮混多少年,一听就知道这厮想干什么?

    “自己烧仓?一了百了。”

    “嗯呢,万不得已,说不得就得自己点把火。所以才把那些库丁的家人都看起来,还用重金收买他们。”徐渭得意笑道:

    “当然,我还是希望这把火,由徐家来放的好,毕竟咱们是正义的一方嘛。好在他们没让我失望,果然还是来了。”

    “当年徐璠对胡汝贞栽赃陷害,现在他依然狗改不了吃屎,一旦正面刚不过,就想背后使阴招。”说着他一阵咬牙道:

    “这次落到我手里,非要好好出口恶气不可!”

    “唉……”吴承恩叹口气,心说看来这昆山县,是消停不了了。

    ~~

    翌日一早,昆山衙前街上的市民们,便听到衙门口响起阵阵锣声。

    知道又有热闹看,老百姓马上聚集到了衙门口。

    就见一队穿着大红号衣的捕快,押送着长长一串戴枷的男子,从栅门出来。

    此乃大明独创的一种耻辱刑,名曰‘枷项游历’,就是由犯人戴上木枷,在衙役的监视下游街示众。

    为了起到‘明刑弼教’的效果,还要敲锣吸引民众围观,并大声宣布受刑者的罪状。

    好吧,其实羞辱人才是主要目地。

    在老百姓最爱看的官府热闹中,‘枷项游历’可以排在前三……仅次于杀头和县老爷出巡。

    比起前者刺激和后者的排场,枷项游历主要以话题性取胜。因为一般逆伦、风化、强盗大案才会用到这项刑罚。

    故而老百姓一边看着那一长串颈上戴枷、脚上带链的男子,一边兴致勃勃的议论道:

    “呦,多人运动啊,这是犯了啥事儿?”

    “八成是强盗团伙吧……”

    “什么啊,这是徐总管、张员外那伙人!”整天在县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少人认出来受枷的这伙人。

    “嘿,还真是!”市民们看着那山羊胡子,还有那标志性的大痦子,不由纷纷倒吸冷气。

    这一伙人可是徐家的干儿子,素来不把官府放在眼里,欺行霸市、横行霸道,没想到这次却栽了。

    “他们犯了什么事儿啊?”老百姓大声问道。

    官差只管敲锣、充耳不闻,一直押着那串男子来到申明亭,看到百姓聚集的差不多,一个大嗓门才高声宣布道:

    “昨日抓获现行纵火犯徐羊、张大武、马大胆、周旺一干人等,纵火烧毁预备仓存粮一万六千石!”

    “什么?!”老百姓一听就炸了锅,预备仓的粮食都被烧毁了!

    “一干人犯供认不讳,县尊下令先抄其家以供急用,并将其枷项游历,宣示罪状,任由百姓唾弃。而后再上报府里,奏请明正典刑!”

    “呸!呸!呸!”官差话没说完,无数浓痰便雨点般朝着张大武一干人等喷去,场面蔚为壮观。

    ps.第三更,还有一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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