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阿丑相随(1)
董俷并没有带着人立刻回牧场,而是很小心的绕了一个大***,过了丑时才朝牧场走。
缴获的财物可不少,足足有几十车。
里面大部分是卫家迎亲的聘礼,但只是绫罗绸缎就装了满满两大车。
看得出来,卫家并不是不看重这一次和董卓的联姻。毕竟董卓现在是河东太守,同时刚被提升为司隶校尉,同十三州刺史。虽然这个司隶校尉只是一个六百石的官衔,甚至比不得郡太守两千石俸禄的职位。可这司隶校尉,却是一个实权。
在东汉建武初年,大汉国共有十四州,称十四部。
后来把朔方并入了并州部,又改交趾部为交州部,实际上只剩下了十二州部。一下子少了两个州部,朝廷觉得没脸面。干脆把京畿的司隶校尉部也作为一州,统称十三部。
西汉时期的刺史、州牧,都只有暂时的驻所,而没有治所。
平时巡行郡国,在岁末会京师奏事。对部内郡国只有审查举劾的全力,但无权罢免。光武改制后,刺史的权利逐渐增加,无需还京奏事,还能就地罢免治内官员。
换句话说,董卓的治下不再是局限于河东一郡。
整个司隶地区辖有七个郡,一同被董卓纳入了治下,其权利也随之暴涨。
历史上,董卓在黄巾之乱爆发前,只是河东太守。也许是董俷这只小蝴蝶的出现,董卓的权利较之原有历史要增加了许多。司隶校尉除了要负责审查举劾,还要保证司隶地区的安全。如果没有董俷这横插一杠子,也许董卓和卫家真的会联姻。
也许吧,冥冥中总有一种定数。
由于董俷这只小蝴蝶的出现,使得情况发生了变化。但这只蝴蝶还小,还不足以引起质的变化。
不过,董俷并不清楚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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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牧场就在前面,董俷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不管怎么说,他这次的行动都称得上是胆大妄为。如今事情总算是能有了了结。
可真的会了结吗?
就在董俷快要靠近牧场的时候,一队人马从斜里杀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什么人?”
“可是公子当前,末将胡赤儿,奉老太君之命在此等候多时。公子,请带人随末将来。”
来人倒不多,大约有百余人。
董俷抬手制止了身后的骚动,心道一声不好:肯定是奶奶发现了我的行动。
既然老夫人不让回牧场,他也不好违抗命令。当下带着人,压着车辆跟在胡赤儿的身后。
这胡赤儿在上一次随董俷解救临洮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牛辅看他勇猛,就把胡赤儿从牧场调出来,加入了郡兵,担任军中的别部司马,可说的上是一步登天。胡赤儿在到了军中后,倒也算是争气,治军非常的严谨,深得牛辅信任,以为心腹。
说心里话,胡赤儿很感激董俷。
他也很清楚,那天晚上如果不是董俷击杀了烧戈首领,恐怕这胜负还在两说。胡赤儿让部下在前,勒马等到董俷上来,这才压低声音说:“公子,这回事情闹大了。”
董俷看了胡赤儿一眼,总觉得这家伙的名字很耳熟,肯定是在三国演义中出现过。
可究竟在哪儿出现的呢?
董俷真的是想不出来。毕竟三国演义中的出场人物太多了,多的他根本记不清楚。
对于胡赤儿的善意,他接受了。
“奶奶是不是很生气?”
“老太君倒是没有发火,只是让我们带人四处寻找,说遇到您,千万不能让您回去。”
没发火?这说明是很生气啊!
老太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董俷提心吊胆的随着胡赤儿来到了距离牧场大约三十里外的地方。这里已经是羌汉混居之地,百里之内看不到人烟。董俷远远的看见有一大队人马,最前面的是大姐董玉和大姐夫北宫伯,后面是金城破羌骑。
大姐怎么在这里?
董俷正疑惑,董玉和北宫伯却看见了他,微微一笑之后,向两边一让。
人群散开,老夫人坐着一辆四轮小车,董媛和绿漪在车后面推着车。这四轮小车,还是董俷想起诸葛亮的那辆小推车后,找到工匠说了一说。那些工匠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设计,并且很快的打造出成品,被董俷当作礼物献给了老夫人。
所以说,老夫人疼董俷,也不是没原因。
毕竟,家里的那些人,就算是董卓、董旻,都没有董俷这样和她贴心。
“阿丑,还不跪下!”
别看董俷敢在董卓面前挺脖子,可是却不敢在老夫人的面前执拗。老夫人话音未落,他已经手忙脚乱的从马上下来,紧走两步之后,扑通一声就跪在老夫人面前。
“奶奶!”
老夫人的腿上横着龙头拐杖,举起来敲了一下董俷的头。
不是很用力,但确实是非常的疼。
董俷不敢出声,心知老太太这样做,其实并没有太怪罪他。否则大可不理睬,丢给董卓处理。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阿丑啊,奶奶以前是太疼你了,以至于你居然这么胆大妄为。”
“奶奶……”
“你别说话,听奶奶说。”老夫人收回了拐杖,依旧放在腿上,“事情呢,我都清楚。别看瞎老婆子的眼睛吓了,可心里却不瞎。你喜欢绿漪,是不是?”
董俷的黑脸变成了紫色,绿漪更垂着头,连裸露在外的颈子都成了粉红色。
“奶奶……”
“既然你喜欢绿丫头,奶奶就做主,把绿丫头许给你。绿漪啊,从今以后你改名叫做董绿,这是老爷给你起的名字……以后要谨守妇道,可别辜负了阿丑的情意。”
“绿儿牢记老夫人的教诲!”
“绿丫头,你叫奶奶做什么?”
绿漪的脸更红了,用很小的声音哼出了一声:“奶奶!”
老夫人露出了快活的笑意,不过一抬头脸就绷了起来:“四丫头,没你的事儿。要不是你在底下挑唆,阿丑能干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情?还把护兵借了出去,你就不怕人家看穿了他们的底细?既然这样,这一百个护兵,从现在就属于阿丑。”
董媛一吐舌头,“奶奶……”
其实,这一百个护兵归谁所有,董媛是一点都不在意。
她要护兵做什么?还不是干些鸡飞狗跳的事情?拿出去逞威风,让她管理,她还真不习惯。
“董召,从今后你和你的人,就归阿丑了,你可愿意?”
“召愿意。”
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好了,阿丑,起来吧。奶奶在这里等你一晚上,就是想在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不过这件事情,你惹的太大了,牧场最好别留了,随你大姐去金城,顺便看看这西凉的风土人情。等事情平息了,奶奶再召你回来。”
董俷骤闻老夫人的话,一下子慌了神。
他跪行几步,在老夫人面前停下,“奶奶,你不要阿丑了吗?”
“奶奶怎么会不要阿丑,这世上除了阿丑,谁能知道***心思?不过,你祸惹的太大,如果继续留在临洮,保不齐你父亲会怎么怪罪你。跟你姐姐去金城吧,她那里正好也要人帮忙……阿丑,经一事,长一智,以后可要三思而后行。” ,.,,,
第二十三章 阿丑相随(2)
老夫人的手,颤抖着抚摸董俷的脸庞。
猛然收回了手,她说:“绿儿,跟着你家公子,好好照顾他。如果他不听话,就用这根拐杖教训他,听明白了吗?”
“明白!”
董绿从老夫人手里接过了拐杖,偷偷看了董俷一眼。果然,董俷的脸上显出了苦色。董绿朝他笑了笑,那意思是说:少爷,您放心把,绿儿不会用它压你的。
“大妹!”
董玉连忙上前,“奶奶,有什么吩咐。”
“阿丑我就交给你了,给我看好他。这么大年纪了,一点都不知道控制自己,跟着那疯丫头一起疯疯癫癫……就说你呢。”老夫人笑骂道:“四丫头,去把那东西拿来。”
董媛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她捧着一把奇长的大刀走过来。刀长过丈,手柄足足比普通剑柄长二尺。刀身厚重,只有锋部有双锋,刀背侧做成了尖刺状,可以钩住敌人在斩杀。
这把大刀,不同于董俷所见过的兵器,看样子可是不轻,要董媛双手吃力的捧着。
老夫人说:“这把阔刃刀是你娘当年嫁给你爹时从羌部带来的兵器。据说是西域某国的传国宝物,重四十九斤。她因为要坐镇牧场,就不送你了,让我把这把刀赠给你,希望你能喜欢……你舅公老了,就不和你一起去了。锤留在我这里,等你能用的时候再给你。他说他要回家养老去了……其他的都放在绿儿那里保管。好了,该说的都说了。四丫头,我们回去……大妹,你们也该启程走了。”
董媛把阔刃刀递给了董俷,推着老夫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
董俷的眼睛却红了。
他早就知道,奶奶不是一般人,但却没想到会有一天和奶奶分别。
老夫人不简单,说走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一行人渐渐的走远,董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翻身上马追了过去,“四姐!”
董媛停下来,撅着嘴说:“干什么?”
“你给我的那些工匠,要好好的照顾他们。每个月给他们固定的薪水,这很重要。另外,给我看死他们,我书房里的那些图纸和东西,绝不能流传出去。若是那些工匠有不老实,就千万别客气。四姐,记住我的话,你万万不可以忘记!”
董媛不明白阿丑是什么意思,但记在了心中。
只是阿丑要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陪她玩了,心里不太舒服,当下噘着嘴说:“有什么好处?”
董俷一笑,轻声道:“等我回来,给你带一头上好的獒。”
“成交!”
董俷这才又向老夫人跪下,磕了三个头,“奶奶,阿丑走了,您要多保重身体。”
说完,他翻身上马,打马扬鞭而去。
老夫人坐在车上,巍然不动。董媛看去,却大吃了一惊。老夫人的脸上,挂着两行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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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董俷无精打采的随着大队人马前进。
他的心情很糟糕,这一点所有人都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故而都躲得远远的。
能和董俷说上话的,也只有董玉和董绿二女。不过她们理解董俷的心情,也不去打搅他,只是远远的关注着他。
离牧场越来越远,董俷的心里是空荡荡。
原来,离开家的滋味是如此的难受。上辈子没有家,他可以无牵无挂。可现在,他有了家,有了疼他爱他的奶奶和姐姐,这心里面就难免会生出了牵挂。
有家的滋味,很幸福;但离家的痛苦,也很难受。
董俷用了的揉着脸颊,突然间对着天空发生的大叫起来。
所有人都在看他,不知道这位公子爷是发哪门子疯。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董俷喊完了,挠着头正准备招呼董绿。远处,传来了一声野兽嚎叫般的马嘶声。整个队伍一下子乱了套,紧跟着马蹄声如雷响起。
一匹黑色的骏马从身后的地平线出现,如风驰电掣一般极速逼近。
金黄色的马鬃,在阳光下闪烁光泽。董俷猛然跳下了战马,大呼起来:“阿丑,我在这里!”
是啊,狮鬃兽!
董俷心道:我怎么把它忘记了?
和狮鬃兽打交道,怎么也有半年多的时间了。虽然每天较量不断,董俷也没有真正的战胜过它,可这里面的感情,却不是能用语言描述出来。
眨眼间,狮鬃兽就冲到了董俷的面前。
它一个急停,唏溜溜暴叫一声,前蹄腾空而起,然后塌落在董俷的面前。
马头朝董俷凶猛的顶过来,董俷猝不及防下被狮鬃兽撞倒在地。北宫伯惊叫一声,探手取出弓箭,就要向狮鬃兽射去。董玉一把拦住了他,摇头笑道:“别担心,没事的……他们这是在亲热。嘻嘻,没想到阿丑这一走,却让阿丑永远相随。”
北宫伯不明白,但老婆大人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狮鬃兽把头放在了董俷的胸口,呼噜呼噜好像是在抱怨着什么。
董俷仰面朝天的躺着,抱着狮鬃兽那巨大的脑袋,突然间笑了起来。
“阿丑,我要走了……你和我一起走吗?”
狮鬃兽扬起头,围着董俷打了几个转儿后,猛地伏下身子,匍匐在董俷的身边。
董俷一怔,没有明白过来。
远处董铁大声说:“主人,它是让你骑上去!”
骑上去?董俷愕然的看着狮鬃兽,有点反应不过来。要知道,他并没有战胜狮鬃兽。
“傻弟弟,神兽有灵性,更有血性。你待它好,它早就认可了你。如果它不认可你,即便是你胜了它,它也不会屈服。恭喜你,我的傻弟弟,你得到了它的认可。”
我得到了它的认可?
董俷的心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幸福感在回荡。
整整半年,他终于得到了狮鬃兽的认可。看着狮鬃兽那张丑丑的脸,他放声大笑起来,一把抱住了狮鬃兽的脑袋。
“阿丑,你终于认可我了吗?哈哈哈,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阿丑认可我了!”
看着一人一马搂抱成一团,董玉也不禁感动的眼睛红了。
扭头看,董绿都哭成了一个泪人。这种感情很难让人理解,但是却格外的真挚。
“北宫,你看阿丑,真像是个傻子。”
董玉说着,也流下了眼泪。
傻子吗?也许吧,但如果我也能得到狮鬃兽的认可,我宁可当一辈子的傻子。
在这一刻,所有的羌人都生出了这样的念头,无比羡慕的看着董俷,还有他的阿丑。 ,.,,,
第二十四章 西部都尉(1)
话说金城这个地方,在东汉末年属于羌人区。
按照地理方位来解释的话,金城是位于现在的西宁和兰州之间,在当时还很荒凉。
正西,是大羌人区,居住着大大小小数百个羌人部落。
向西南,则是积石山。沿洮水向东南,大约四十五天的路程,就能抵达陇西境内。
董俷骑在斑点兽上,举目向四周眺望。
天苍苍,野茫茫,那西部荒凉广袤的景色与他在临洮见过的景致完全不同。在这里,天很高,地很广,纵马驰骋,所有不愉快的心情都好像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虽然得到了狮鬃兽的认可,但董俷并不认为现在骑它是一件好事。
按照相马经中的说法,狮鬃兽真正的成熟年纪应该是在六至七岁。此后有三十年的巅峰期,或者还要更长久一些。狮鬃兽阿丑现在不过一岁多,还不适合当董俷的坐骑。这个年龄的它,正应该在广阔的天地中自由驰骋,发育的更加健全。
以最好的饲料喂养,驰骋在西北大地。
也许再过几年,当狮鬃兽阿丑真正的成长起来后,才能和董俷相得益彰。
所以,董俷不着急。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狮鬃兽阿丑完全成长起来。不就是五六年的时间吗?到时候董俷也不过十七八岁,和阿丑配合,一定会非常愉快。而现在,还是保持着狮鬃兽阿丑的天性,让它快乐无忧的长大吧。看着狮鬃兽,董俷就露出了笑容。
“公子,您在笑什么?”
“绿漪,你说将来阿丑和大姐送给爹的赤兔马相比,谁更厉害些?”
虽然绿漪已经改名做董绿,但董俷还是习惯于原来的称呼方式。而绿漪也觉得,老名字听得更顺耳些。听到董俷的问话,她捂着嘴噗嗤笑了起来:“奴婢又没见过赤兔马,怎么知道谁厉害?不过那赤兔马离开家园,即便是大老爷养的再好,还是少了一分原有的天性。依奴婢看,如果比较的话,还是公子的阿丑厉害。”
董俷闻听心中大乐。
明知道绿漪这话里面有讨好的味道,可他就是愿意听。
人啊,总是喜欢听顺耳的好话。再说狮鬃兽和他用的是同一个乳名,董俷对狮鬃兽的期望,自然比赤兔马要高许多。马中赤兔吗?也许到时候要改成马中阿丑。
董俷想到阿丑将来长大的样子,就快乐的不得了。
嘬口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狮鬃兽阿丑立刻以一声长嘶回应,从远处疾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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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丑的心情看上去好多了!”
董玉在马队中,看着董俷催动斑点兽和狮鬃兽比赛脚力。她笑着对北宫伯说:“早两天你看那他副模样,好像失了魂儿似的。这才过去十几天,好像就调整好了。”
北宫伯说:“不过是个孩子,很正常。”
董玉轻轻摇头,“真的是个孩子吗?北宫,有时候我总觉得阿丑比我们都要老呢。”
“那岂不是妖怪。”
“也许吧……不管是不是妖怪,都是我弟弟。”董玉话锋突然一转,“北宫,你这两天看上去好像心事重重,能不能告诉我,我们是夫妻,应该患难与共才是啊。”
北宫伯挠了挠头,叹了口气说:“其实当了这个西部都尉,我心里是一点底儿都没有。如今金城的情况复杂,我族中的情况也不乐观。虽有朝廷的官职,可我总觉得不好办。其实你也知道,我并不想当官,甚至连这个首领都不想担任。”
董玉的面颊抽搐了一下,目光旋即暗淡下来。
“北宫,我知道你的性子。说实话,我也不认为你适合担任这个首领。可你现在既然已经当了首领,成了朝廷的官,你就必须要负起这个责任啊。你可是担心……”
不等董玉说完,北宫伯点点头,“二弟野心很大,我知道。而且……他这个人我了解,志大才疏。野心越大,只怕会害了他,甚至害了全族。可族中有一部分人是支持他的,而且他在周围的部族中也颇有威望,我真的担心,他会带来灾难。”
“那就杀了他!”
董玉目光一冷,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你心系全族,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杀了二弟,则族中的分歧自然消失。谁若再起来反抗,只怕也是孤掌难鸣。”
“可他是我兄弟,我怎能这么做?大妹,如果将来阿丑危害到家族,你会杀他吗?”
董玉犹豫了一下,目光向董俷看去。
远处,董俷正催马奔跑,不过看得出来,那斑点兽虽然神骏,可依然不是狮鬃兽阿丑的对手。这一个来回的比赛,斑点兽比阿丑落后了两个马身,胜负一目了然。
董俷丝毫没有感觉沮丧,阿丑还没有成年就有这种速度,将来更了不得。
他大笑着,不时的鼓励胯下的斑点兽加油。同时远处的董铁、董召和绿漪,也在不时的为斑点兽鼓劲儿。这么多人的支持,斑点兽竟然再次奋起,追上了一个马身。
董玉的目光很复杂,轻声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杀死他。杀不死他,就是他杀死我……北宫,这世上的事情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就好像绵羊总会被狼吃掉一样。这次回去,你必须要下定决心,再犹豫的话,只能害了大家。”
“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北宫伯还是犹豫不决的样子,董玉叹了口气,不再劝说下去。
她太了解这个丈夫了,是个好人,一个很好的人。可好人不适合生活在这里,西北荒芜,想要生存下来,就必须要和那西北凶残的野狼一样,否则迟早被人吃掉。
北宫伯如果生活在中原,或许能成为一个名士。
他是个羌人,却仰慕中原文化。每每中原那些名士有诗词流传,他总是会花大价钱求购。这是件好事,可在西北这块土地上,董玉更希望北宫伯握起他那把大刀,而不是整天的捧着书卷。有时候,董玉觉得自己,比北宫伯更适合生存。
而且,这些道理北宫伯真的不懂吗?未必,他可是在这块土地上出生、成长。
也许他比董玉更清楚这里的法则,只是却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这种残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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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二年末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早。
几乎是一夜间,西北飘起鹅毛大雪,把个天地映衬的是白茫茫一片,景色好不壮观。
那雪花,在凛冽的寒风中打着转儿,忽而下落,忽而又漂浮起来。
行走在雪原上,那风,那雪呼啸而来,让人甚至睁不开眼睛,更别说在雪地中前进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足足持续了两天两夜。待天气出现好转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经到了小腿肚子深。马儿行进起来,格外吃力。更别说那一辆辆拉着物品的牛车,更是在雪地上吱吱扭扭的晃荡,让一行人的速度不得不放慢。
董俷独爱这雪原景色。
十二年在家中苦读,虽说不上有什么才学,但这情操却培养了出来。
想要在这时代生存下去,首先就必须学会适应这个时代的一切。从前学的那些东西,在这个时代究竟能有多少用处?只怕没有来到东汉末年的人是无法体会到。
二十天的路,足足走了四十多天。
当远远的看到金城郡的影子时,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
第二十四章 西部都尉(2)求收藏推荐
终于到家了!
董俷勒住马,眯着细长的眸子向远方眺望。金城很荒凉,虽然在大汉领土上郡城是仅次于州和郡国的存在。可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金城郡甚至还比不上临洮。
“大姐,我们怎么办?”
董玉催马来到了董俷的身边,笑着说:“别着急,我知道你想看看你姐夫的家……不过你姐夫现在也算是朝廷的官员,西部都尉府虽然是一个独立的府衙,可是按照官位,他还是金城太守下属的官员。理应先去城中拜访一下金城的陈太守。”
“那晚上我们就在金城过吗?”
北宫伯笑了笑,看了看身后的车队摇头说:“这么多人,恐怕陈太守也无法安排。这样吧,我们现在城外安营扎寨,我派人送去拜帖,然后去拜访一下太守大人。”
董俷一皱眉,轻声道:“然后呢?”
“然后,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董俷并不想在金城停留太长的时间,如果不是北宫夫妇必须要去拜见上官,他甚至没兴趣在这里待。说起来,金城郡太守陈懿和董卓的官位相同,属于董俷的长辈。可众所周知,这陈懿是个清流,和董卓并不对付。自从当初蔡邕被十常侍整治了以后,清流被打击的损失惨重。说穿了,这金城郡太守陈懿,不过是个被流放的犯官罢了。
虽然在董家生活了很多年,可董俷并不喜欢和当官的人打交道。
特别是那些清流,一个个眼高过顶。搞起内讧来一个比一个精通,可要说做事情,那可就能用够呛二字来形容了。
“那咱们先搭营寨,姐夫和姐姐早早把事情解决了,咱们早点回家。”
“行,姐夫这就去安排!”
就在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暴烈的马嘶声。
那声音很熟悉,正是狮鬃兽阿丑的咆哮。别看阿丑跟着董俷,但大多数时候,董俷都会让阿丑自由的撒欢儿。跑累了,它就会回来。等休息够了,接着出去疯跑。
董俷听得出来,阿丑似乎很愤怒。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伯侯、董召,随我前去探究竟;绿漪、小铁,在这里保护姐姐,我去去就来。”
董俷说完,一催斑点兽。
胯下马一声长嘶,撒欢儿的飞奔起来。董召和裴元绍跟在董俷的后面,有数十骑在后相随。马踩銮铃声,清脆悦耳。一行人风驰电掣一般的朝着阿丑咆哮的方向冲了过去。
“别愣着了……就地扎营。”
董玉苦笑一声,“北宫,我们追上去。以阿丑那性子,若是狮鬃兽吃了半点亏,他肯定会发飙的。这里不比临洮,你又是朝廷官员,咱们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妙。”
北宫伯深以为然,让绿漪和董铁留下原地扎营,带着十几个亲卫就追了过去。
果不其然,阿丑遇到麻烦了!
十几个人扔出了马索,套住狮鬃兽的脖子。阿丑四蹄乱蹬,又是蹦又是跳,想要挣脱身上的舒服。但那十几个人,显然都是很有经验的牧马人,跨在马上,任凭阿丑如何挣扎,他们顺着阿丑的劲儿忽而松忽而紧,围着阿丑不停的打着转儿。
阿丑的身上,有好几处伤口。
董俷远远的看见这一幕,感觉着阿丑身上的伤口,就好像是他身上的一样。
愤怒的一声怒吼,抬手抽出一杆投枪。距离还有一百步,对方也发现了他们。有人上前想要搭话阻拦,可没等对方张开嘴,董俷猛然在马上长身,投枪呜的发出破空的历啸,把对方从马上硬生生带飞起来,蓬的就摔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那投枪,贯穿了对方的身体,钉在地上。
“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有人高声喊喝,但董俷不闻不问,马风驰电掣的冲过去,刷刷刷三根投枪出手,三个手执绳索的骑士应声落马。有两个人松开绳索,拍马舞枪向董俷冲过来。
而董俷此刻两手空空,那仿制的擂鼓瓮金锤并没有带在身边,只有董夫人送给他的那把阔刃大刀挂在马鞍桥上。董俷毫不惊慌,眼见将要和对方接触,双脚踩在鞍桥下的马镫上,身体猛然在马上立起,阔刃刀随着他的起身,锵的一声出鞘。
一道寒光掠过,紧跟着就听到一声如雷般的怒吼:“开!”
这一声开,可是真的‘开’啊。斑点兽比不得阿丑或者赤兔那种神马,可也称得上是罕见的大宛良驹。虽董俷时间也够长了,主人的心思又如何能不了解呢?
猛然加速,令对手的出招产生了一个时间差,错蹬而过。
董俷拔刀的一刹那,刀身向外轻轻一抹。噗的一声将对手拦腰砍断,冲到了另一人的面前。
手起刀落,把对方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提一下董俷手中的这把阔刃刀。不但锋利,而且是使一份力,就添一分威力。寻常的刀,哪能像董俷这样把人砍成两半,却又毫无损伤呢?
黄白且粘稠之物,喷洒了董俷一脸。
那是对手的脑浆飞溅。这时候,董召和裴元绍也带着人跟上来了。
这两个人对董俷佩服的要死。这那里是个孩子,分明是个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无敌猛将啊。才这么大的年纪就能有如此的武力,若成年后,谁是他的对手?
世人皆有崇拜偶像的习惯,董召和裴元绍也不例外。更何况,他们崇拜的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这就算是传扬出去,也没什么可丢人。谁让大家都是武人呢?
既然主公已经出手,做属下的自然也不会客气。
二十多个人如狼似虎一般的扑了过去。对手连忙松开绳索,想要抵挡一下。但一边是仓皇迎战,一边是蓄势待发。高低立刻就分了一个清楚,十几个人眨眼就丢了性命。
这战斗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快。
对方的人并不少,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为首的壮年人,勃然大怒。原本想出城回家,没成想却碰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狮鬃兽,顿时生出了占有之心。可更没想到的是,这狮鬃兽似乎已经有了主人。
那丑汉子杀了自己的人之后就没有出手,横着那把古怪的奇形大刀在马鞍桥上,而狮鬃兽好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跑到了丑汉子的身边,不停的发出嘶鸣。
想他也是堂堂金城一霸,居然被人在家门口折了面子。
壮年人的脸上露出一抹戾色,拍马舞刀向董俷就冲过来。他冲过来了,手下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一刹那间,双方混战在一起,人数虽然不多,可喊杀声却不小。
董俷冷笑一声,眼见壮年人距离他有五十步的时候,突然抬手。
一杆投枪历啸着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残影。那壮年人眼疾手快,抬刀向外一磕。
铛……
投枪是磕出去了,可那投枪上的力量,只震得他手臂发麻,脑袋嗡嗡直响。
几乎是在发出投枪的同时,董俷一催斑点兽,横着阔刃刀就朝着壮年人冲了过去。
前面说过,斑点兽也不是凡马,特别是短程的冲刺,可以在五十步的距离内不输狮鬃兽阿丑。那速度,套用一句老话叫做快如闪电。壮年人手臂还在发麻的时候,斑点兽就来到他的面前。董俷单臂举刀,一招抹丘式斜着就朝壮年人劈出。
那刀光的速度,甚至比斑点兽的速度还快。
寒气逼人,壮年人心道一声:完了……
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人远远的高声叫喊道:“壮士,还请刀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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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黄河九曲
刀停住了,可迫人的刀气依然透刃而出。
壮年人被刀气催逼,一口鲜血喷出,险些从马上掉下来。有心侧身躲闪,可那把怪异的阔刃刀却如影随形般的跟着,就差了一根汗毛的距离,就能砍下他的头。
从金城方向,一匹骏马疾驰而来。
马上端坐一人,跳下马身长八尺,体态挺拔。一件皂青色的厚厚锦袍,内罩月白色禅衫。脚下一双尖头马缟靴。头顶一只进贤冠,前高七寸,后高三寸,长约有八寸。
腰系三尺长剑,来人勒住了战马,大声喊道:“壮士,请刀下留人。”
这时候,北宫伯和董玉也赶了过来。他们起步较慢,而且心里面也存在教训抢马贼的念头。
在这西北,一匹好马价值千金。
董俷好不容易有了一匹心爱的马,居然还有人想抢走?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破羌的地盘。只是夫妇两人没有想到,董俷居然会杀了这么多人。
说起来,董俷也没杀几个人,可裴元绍和董召二人却不一样,出手极为狠辣。
当董俷住手的时候,那壮年人的随从几乎被杀了一个干净。几十具尸体倒在血泊中,把白雪染红。
“原来是长史大人!”
董俷也没有想到,北宫伯和董玉居然认识那个文士。
心中不免诧异,手中阔刃刀一个翻转,刀背架在那壮年人的脖子上,向文士打量。
好一个俊俏的家伙,只是看上去有点阴沉。
董俷不喜欢这个文士。他觉得,这个人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很阴谋的气息,最好别接近。
“二弟,你不在营地,怎么在这里?还和阿丑冲突起来了?”
北宫伯也看清楚了被董俷阔刃刀压住的壮年人,吃了一惊道:“莫非是你抢马?”
“姐夫,你们认识?”
“阿丑,快点收起兵器。那是你姐夫的弟弟,北宫玉。”董玉连忙大声的说道。
北宫玉?董俷倒是没有想到,这抢他马,伤他马的人,会和他还有亲戚关系。
略一迟疑,他收起阔刃刀。
哪知壮汉才一脱困,立刻怒骂道:“该死的丑鬼,老子杀了你!”
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朝着董俷就刺过来。距离很近,董俷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在这时,一支利箭铛的打在了北宫玉的短刀上,把短刀一下子打飞了出去。
董俷吓了一跳,扭头看,只见北宫伯手持一张五尺大弓,一脸怒色。
姐夫……好快的反应,好强的箭法。董俷听大姐说过,姐夫的本领不差。这一路上也曾切磋了几次,刀法很好,称得上是刀马娴熟。可和大姐说的厉害,似乎有些差距。原来,北宫伯最厉害的不是他的刀,而是他手上的那张巨型大弓。
“二弟,你干什么?”
北宫玉刚才也是恼羞成怒,下意识而为之。
这会儿他已经清醒了过来,额头上冷汗淋淋。如果刚才北宫伯的箭是朝着他的话……
想一想,北宫玉就感到后怕。
一阵马蹄声传来,大约有二百官骑朝这里疾驰飞奔。那文士眼珠一转,脸上立刻堆出笑意,催马上前向北宫伯夫妇拱手道:“北宫大人,别来无恙。没想到这一眨眼,您就成了和遂一样的四百石官员,而且是朝廷钦命……实在是恭喜,恭喜。”
北宫伯怒视了北宫玉一眼,向文士拱手,“文约兄,您说笑了。北宫不过是一鄙夫,如何能与文约兄相提并论?您这一客气,真是让北宫夫妇愧不敢当啊。”
董俷已经退回了北宫伯的身后,和董玉并排。
狮鬃兽在他另一边,而董召、裴元绍等人也带着人在董俷的身后列队严阵以待。
这时候,官骑已经赶到。
文士拱手笑道:“北宫大人且稍待,遂先打发了这些官兵,再做寒暄吧。”
说着,他催马向官兵走去,在和北宫玉错身的一刹那,偷偷的使了一个眼色。
北宫玉连忙下马,走到北宫伯的面前,“兄长,可安好?”
“二弟,你不在营地里看家,怎么跑这里来了?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和阿丑打起来了?”
“这……”
董玉一笑,拍了拍北宫伯,“算了,也许是误会。你又不是不知道阿丑的暴烈火性。更何况,狮鬃兽是阿丑的心肝宝贝。好在没伤着人,你就别再和二弟计较。”
北宫玉心里这个火大啊。
什么叫没伤着人?是,的确是没伤着人,你们那边一个人没伤着,我这边的四十个护卫被你们杀的干干净净。的确是没伤人,就***在这里杀人来着呢。
偷偷的看了董俷一眼,发现董俷也在看他。
那双细长的眸子,阴森森的透着杀机,好像毒蛇的眼睛,让北宫玉不寒而栗。
“阿丑,还不过来给叔叔道个不是?”
古人称丈夫的兄弟为叔叔,董俷不太愿意,毕竟是这家伙先找事,还伤了阿丑。
可姐姐的话不能不听,当下收起阔刃刀,跳下马向北宫玉躬身行礼。
“刚才阿丑多有得罪,还请兄长不要见怪。”
心里面却说:你最好翻脸,老子一刀砍了你,算是给我家阿丑出了这一口恶气。
“原来是一家人,误会,真的是误会!”
文士已经稳住了官骑,催马过来。听到董玉的话,他爽朗的大笑。跳下马,热情的拉住董俷的手说:“好汉子,当真是好汉子……北宫大人,这位好汉又是哪位?”
董玉抢先说话:“这是我弟弟,董俷。”
“弟弟?”文士一怔,看看董俷,又看了看董玉。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这姐弟两个的差别也太大了吧。姐姐貌美如花,怎么这弟弟长得,看上去好像凶神恶煞?
说实话,董俷的相貌比小时候看上去好多了。
只是他生来一副狮鼻阔口,加之体型魁梧,特别是那双眼睛狭长,总给人不协调的感觉。
“二弟,我早就和你说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可服气了?”
文士笑呵呵的打趣北宫玉,而董俷趁机挣脱文士的手。这家伙的手心温湿,汗腻腻的,很不舒服。他立于董玉的马后,董召等人自然也不能再骑马,纷纷下来。
北宫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二弟,怎么对文约先生如此无礼?”北宫伯有些不满道。
看起来,这文士还颇有威望。至少从姐姐和姐夫的表现来看,这个人的地位不低。
难不成是三国演义中的某位牛人登场了?
董俷很好奇,上上下下的打量对方。可惜文士这时候却对他失去了兴趣,笑呵呵的对北宫伯说:“北宫大人莫要责怪二弟,他也是心系于你夫妇。今日前来为的是向我询问你的行程。北宫大人,以后你可就是这西北的都尉,遂还要你多多照应。”
说是照应,可听得出来这家伙并没有多少诚意。
甚至在话语之中,也听不出来有什么恭敬的意思。可偏偏连心高气傲的姐姐,都没有反应。在董俷看来,姐夫对这家伙有礼貌,礼尚往来,他至少也该有些表示。
殊不知在这个时代中,武人的地位很尴尬。
有军功而无名望,特别是北宫伯这种出身低下的羌人,在士人眼中更代表着粗鄙。
也就因为这里是西北,文士还能和北宫伯呼朋唤友。
如果是在中原,只怕北宫伯跪在人家的面前,人家也未必会看上他一眼。所以说,这文士也算是当时的一个异类。北宫伯夫妇非但不觉得委屈,反而还很高兴。
“北宫大人,您这是要往哪儿去?”
“文约兄,下官正要去金城,拜访一下陈太守。然后就回营地去,离家的时间太长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文约兄,正好你我现在就去拜见太守大人?”
文士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北宫大人,只怕现在太守大人无法见你。”
“哦?”
“这雪来的突然,大人的身体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前两天病的厉害,今天的情况刚好一些。不如这样,你先在城外扎营,我回去和大人说一声。如果他方便呢,我就派人通知你。如果不方便的话,只怕北宫大人你要等上两天才可以啊。”
北宫伯想了想,拱手道:“既然如此,麻烦先生了。”
“那里,那里……”
“二弟,一起走吧。先和我住一起,等我见过了太守大人后,咱们再一起回家。”
“这个嘛……”北宫玉有点犹豫。
文士上前,在北宫伯耳边低声道:“北宫大人,非是遂多话。二弟和令妻弟刚发生过冲突,恐怕不适合在一起。要不然,让二弟和我回去,等拜见了大人后,你们兄弟再一起启程?总要有个时间来缓解一下,再说这件事情令妻弟恐怕也太狠了点。”
北宫伯想了想,觉得文士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既然如此,那就给先生添麻烦了。”
“无妨,无妨!”文士大笑着说:“我和二弟也算是朋友,就让他住我那里好了。”
北宫玉自然没有拒绝,连忙答应下来。
双方再次见礼,文士带着北宫玉施施然离去。官骑随着文士身后,徐徐离开。
董俷一皱眉,总觉得这文士的谱儿也未免太大了吧。
这边姐姐、姐夫还弯腰行礼呢,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而且看那些官骑,就好像他的私兵一样。真是奇怪,这家伙究竟是谁呢?三国演义里面,有没有出场。
“阿丑,我们回去吧。”
董玉和北宫伯翻身上马,董俷也跳上了斑点兽。
发出一声口哨,狮鬃兽跟在他的身边。董俷忍不住扭头看了看那已经消失在城门内的文士等人,疑惑的对董玉问道:“大姐,那家伙是谁?怎么你们对他很尊敬?”
董玉一瞪眼,“阿丑,不许胡说。”
“我胡说什么了?”
“怎么可以成文约先生为那家伙?先生乃金城名士,就算是太守见到他也要礼让三分。我等不过粗鄙的羌人,能和先生把臂交谈一会儿,已经是很荣幸的事情了。”
董俷不由得更加好奇,“大姐,那这位先生究竟是谁啊。”
“你可听说过韩遂韩文约,就是此人。”
韩遂?果真还是个名人啊。至少在三国演义的评书里,出场过好几次呢。不过似乎没什么本事,后来还背叛了马超,似乎被马超砍了一条胳膊后投降了曹操呢。
但演义是演义,三国之中无弱者,还是要小心一点。
董俷心里这么想,可仍然不免受到了三国演义的影响,很快就把这韩遂抛在脑后。 ,.,,,
第二十六章 宴无好宴(1)
傍晚时分,韩遂派人送来了消息,说是陈懿太守的身体好了一些,在太守府内宴请北宫伯夫妇,一来为他二人接风洗尘,这二来呢,则是恭贺北宫伯高升都尉。
送信的人是北宫玉,还带来了金城特产的美酒和食物。
董俷得到消息时,正和董铁照顾狮鬃兽阿丑。身上受了一些伤,让董俷心疼的不得了。回到营地后,他就拉着董铁过来为阿丑疗伤。要知道,这董铁虽然马术不精,却偏偏对马熟悉的不得了,治疗的手段更是精通,很快就为阿丑收拾妥当。
“宴会?”
董俷正光着膀子给阿丑洗身子。别看天气冷,但他丝毫没有感觉。
周身热气腾腾,活像一个蒸炉似的,一边为阿丑抹身子,一边好奇的问:“都请了谁?”
绿漪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站在一边小声回答:“好像只请了大小姐和大姑爷。”
“奇怪了,听说那陈懿最看不起羌人,而且和老爹也不对付。好端端的干嘛要请大姐他们?”
“也许想改善关系吧。以前大姑爷没官职,现在怎么也算得上是朝廷命官。陈懿太守就算不给老爷面子,可总要给朝廷面子,给皇上面子啊,也不算是太奇怪。”
“话是这么说!”
董俷擦干了身子,从董铁手中接过禅衫穿上,又套上了一件厚袍说道:“可那些清流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都是老顽固,傲气的很。在朝堂上连皇帝都干顶撞,更何况大姐夫一个区区都尉?别是耍什么花招,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绿漪噗嗤笑出了声,待董俷在毯子上坐下,她走过去轻轻为董俷梳理头发。
还别说,别看董俷小时候的头发枯黄,可年纪大了之后,这头发乌黑而有光泽,极为柔顺。这一头好头发,着实让许多人羡慕,就连董媛都说是老天爷瞎了眼睛。
替董俷打了个髻,绑上了黑色的束发带。
绿漪说:“公子,您这不是瞎操心吗?别忘记了,这里可是金城。大姑爷的部族距离也不远,只消半天就能赶到。更何况,大姑爷是朝廷的官,就算那陈懿太守对大姑爷不满意,还能耍什么花招?了不起就是言语挖苦,有大小姐顶着呢。”
“也是!”
董俷呵呵一笑,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
事实上他却是有点不放心。虽说并没有把韩遂放在心上,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
“走,我们去看看大姐他们。”
董俷整理完毕,带着董铁和绿漪朝营地的大帐中走去。
营帐里外面,停着很多车辆。更有许多军士正在从车上搬酒坛子和丰盛的食物。
北宫玉看到董俷,立刻咧开嘴笑了。
“阿丑兄弟,日间多有得罪了。文约先生说大家这一路辛苦,特地准备了酒菜款待大家。晚上咱们兄弟好好喝一顿,我可是对阿丑兄弟这一身本事,佩服的很。”
这家伙怎么热情?
董俷可不认为北宫玉是个心胸广阔的人物,这一点从他日间的一些反应可看出来。而且从大姐的口中,也得出了些许的评价。此人并非善类,而且颇有心机。
对于这样的人,董俷一向是没兴趣照顾。
不过看在大姐夫的面子上,董俷还不能做的太过分。
当下微微一笑,欠身算是应了北宫玉的话。大姐和大姐夫都站在营帐门口,看着忙碌的军士,有些感慨的说:“文约先生这般盛情,可让我夫妇二人承受不起啊。对了,陈太守真的愿意接见我二人吗?以前他可是对我夫妇的意见很大呀。”
北宫玉笑道:“那老家伙本来是不愿意见的。听文约先生说,他还想给您个下马威,让您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后来还是文约先生劝那老家伙,说您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员。若是过于怠慢,皇上知道了肯定不高兴。老家伙后来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才答应下来。不过,你们可小心,那老家伙肯定是憋着坏宴请你们。”
董玉一皱眉,显得很不高兴。
倒是北宫伯宽宏一笑,而后斥责北宫玉道:“二弟,说话要注意些。陈懿先生怎么说也是上官,而且德高望重,才学也是闻名天下。你一口一个老家伙,成何体统?”
北宫玉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董玉这才上前拉着董俷的手,轻声道:“阿丑,在这里乖乖的,可别出去乱跑。等我们回来后,就可以启程动身了。记住哦,千万别惹事,乖乖的等我们回来。”
姐姐的话,柔柔的,好像妈妈在叮咛顽皮的孩子。
董俷露出笑容说:“大姐,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小孩子,不会再乱招惹是非了。”
“恩,那我们就走了!”
“且慢!”
董俷突然感到了一阵心悸,砰砰直跳。
董玉和北宫伯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出言阻止。董玉笑着问道:“阿丑,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带上小铁吧!”
董俷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觉得董铁跟在姐姐的身边,说不定会有用处。
“带小铁干什么?”
“我……”
还是北宫伯出来解围,笑着说道:“既然阿丑让我们带上小铁,那就带上他吧。好了,阿丑还有事情吗?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可真的要走了。”
董俷嘴巴张了张,然后笑道:“姐姐早去早回!”
董玉乐了,拍了拍董俷的脑瓜子,和北宫伯翻身上马,带着亲卫们离开了营地。
“阿丑今天有点怪怪的。”
“他啊,哪天不是怪怪的?”
夫妇两人小声的交谈,董俷却抓住了董铁,在他耳边低声交代:“小铁,照顾好我大姐……我总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太正常。到了城里以后,给我眼睛放亮一点。”
董铁一怔,旋即点点头,“主人放心,就算是小铁死了,也不会让大小姐出事。”
“屁话,都给我好好的回来!”
第二十六章 宴无好宴(2)
董俷说完,踹了董铁一脚。董铁倒也不恼,反而心里美滋滋的。他知道,这是主人对他认可的一种表达方式,同时让他照顾大小姐,也说明了主人对他的信任。
扭头看着北宫玉,董俷疑惑的问道:“二弟大哥,你为什么不去呢?”
“哼,我又不是朝廷命官,凭什么过去?都是金城郡的官员,我才不去凑热闹。”
北宫玉说完,招呼军士们把酒菜端进了营帐。
“阿丑兄弟,哥哥嫂嫂们去赴宴了,咱们兄弟两个好好的亲热亲热。哈哈,我打架不是你的对手,可若说起喝酒,你未必是我的对手。来人,把酒给我满上。”
自有军士倒上了酒,而董俷让绿漪作陪。
“北宫二哥,不是俷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俷的年纪太小,还喝不得酒水。”
北宫玉一怔,“阿丑兄弟,你多大了?”
“俷今年马上要十三岁了!”
“十三岁……你看上去可比我的年纪还要大。”北宫玉哈哈大笑,让董俷好生的郁闷:我丑是丑了一点,可怎么着也不可能看上去比你个过三十的人还要老吧。
只是这话他不能说,只好尴尬一笑。
北宫玉说:“不过十三岁,也是男人了。我十岁的时候就睡过婆娘,能喝烈酒,骑烈马。阿丑兄弟,是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你是阿丑兄弟的婆娘吧,还不倒酒。”
董俷一皱眉,心里有点不太高兴。
但他也很清楚,北宫玉在西北长大,说话粗鲁是很自然的事情。否则,为何中原人总是称凉州人为鄙夫?一方面是没多少人读过书,另一方面则是羌汉杂居。
看起来,今天这酒不喝是不成了。
董俷倒是不怕喝酒,见北宫玉劝得紧,当下喝了几口。
“西北天寒地冻,让外面的兄弟也喝一点,好去去寒气。”北宫玉喝着酒说道。
“这个……”董俷有些犹豫了。
“放心,这里是金城郡,也是咱破羌的地盘,谁敢来招惹咱们?再说了,金城郡的那些汉人官骑在外面呢,不行的话就让他们替兄弟们守着。哥哥如今也做了官,以后咱破羌铁骑可就是官骑了。哈哈,高兴,今儿我实在是高兴……干一碗!”
这北宫玉看样子放的很开,一派豪迈的模样。
可董俷总是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觉得这北宫玉此刻的表现并不像他的为人。
又没有理由拒绝,董俷想了想,转身对绿漪附耳过来。
“绿漪,告诉董召和裴元绍,咱们的人不要喝酒。记住,是滴酒不沾。至于其他人我管不到,如果他们非要喝的话,就少喝一点。一会儿姐姐回来,我们还要赶路。”
听到董俷的安排,一怔之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正在豪饮的北宫玉,点点头。
“奴婢明白!”
说实话,董俷对绿漪很放心。
这小丫头跟着他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人很聪明,也好学,再加上女孩子特有的心细,董俷挺喜欢她的。否则,他也不会因为董照做的那件事而在家宴上发怒。
可惜,自己的年纪还小,绿漪虽然比董俷大,可如果按照董俷前世的观点,却没有成年。虽然被奶奶认可了纳入房中,但这一路上,董俷都表现的规规矩矩。
这小丫头,除了胆子小点之外,还真是个人才。
人才啊,真是个人才。不但枪马娴熟,而且还熟读了马援留下来的兵书战策。用不了几年,这丫头说不定也能独当一面。只是……这是三国,轮不到绿漪出人头地。
董俷有点可惜,但被北宫玉劝酒,也没有机会多想。
论交起来,董俷的酒量不能说好,只能用非常好来形容。秉承上辈子的习惯,加之这辈子摊上的身体,董俷可以说能千杯不醉。不过他是个酒迷瞪,喝一点就显得醉眼朦胧,好像根本不能喝酒一样。看在北宫玉的眼中,劝的也就更勤快了。
他这么热情的劝我喝酒,是什么意思?
董俷心念一动,越发觉得这里面有文章。算算时间,姐姐他们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按道理说,也该回来了。董俷不想再喝了,于是喝了一杯后,就栽倒在案上。
北宫玉一怔,“阿丑兄弟,怎么这就不行了?”
说着话,他的手朝腰间的宝剑摸去。正在这时,绿漪回来了。
一看到这清醒,她先是一怔,抬手握住腰间的宝剑,厉声道:“二老爷,您干什么?”
“啊……是阿丑喝多了,我看看他。”
北宫玉眼珠一转,脸上堆起了笑容,“你叫绿漪是吧,你家公子的酒量可不行。”
绿漪依旧警惕的注视这北宫玉,“二老爷,我家公子天生不能喝酒,不如到此为止。”
“甚好,甚好……”
北宫玉看出绿漪不好惹,当下笑呵呵的说:“既然阿丑兄弟不胜酒力,那我就也不喝了。这样吧,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这就回金城收拾一下,然后回来和大哥大嫂他们一起回家。”
“那绿漪恭送二老爷!”
北宫玉前脚刚走,董俷立刻就直起了身子。
“公子,你……”
“那家伙走了吗?”
“走了,我让裴元绍把他送出了营门,他带着官骑往金城方向走了。公子,您……”
“莫说了,立刻让董召和裴元绍召集人马,在帐前候命!”
绿漪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又匆匆的离开营帐。
董俷起身,手脚非常利索穿戴整齐。
作为临洮豪强,董家自然会给董俷配上好的盔甲。只见他头戴乌金狮子盔,身披九吞八乍锁子连环甲,脚上一对穿云尖头履。背上十二杆投枪插入护背兜囊中。
披上黑色的披风,董俷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就在这时,就见裴元绍踉踉跄跄的从外面冲进了大帐。一进来就马上跪在董俷面前,气喘吁吁的说:“公子,大事不好!”
董俷一惊,连忙问道:“什么事?”
“末将刚才听绿姑娘送信,立刻就去各营帐召集人马。除了咱们的人,大部分人都倒在营帐中,怎么推都没有反应。末将曾在太平教见人用过一种药物,可以让人全身无力。于是看了一下那些酒坛子,就发现里面都被人放了那种****。”
“什么?”
“主公,酒里被下了药,除了我们的人马之外,其他人站都站不起来。”
“牵我马来!”
董俷清醒异常。心道果然是有阴谋,就说那韩遂和北宫玉,不会这么好心。
慢着,北宫玉……
三国演义当中,袁阔成大师好像说过一段情节,但是一笔带过。好像在黄巾之乱的同一年,金城郡人韩遂联合北宫玉谋反,起羌兵十几万,祸乱西凉地区。
后来还是老爹他们平定了动乱。
北宫玉……天,莫非那起兵作乱的,就是金城破羌吗?
这时候,董召也过来了,“公子,情况不妙。刚才探马回报,说是从金城郡出来了一队官骑,人数大约在一千人左右,正在朝这边赶来,大约两柱香就会到达。”
“来人,上马!”
董俷这下子可真的是慌了。光和二年,难道黄巾之乱是在这一年爆发的不成吗?
不对,不对,记忆里好像不是光和二年。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如果韩遂不是造反的话,为何要摆下这一出?
董俷现在可是恨死了自己。明知道能出现在三国里面的人物,都不会简单,可下意识的还是受了该死的评书影响,对韩遂掉以轻心。这个人,这个人很阴险啊。
慢着……
董俷上马之后,头脑更加冷静。不能慌,不能慌,可千万不能慌。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且抛开韩遂是否造反的因素。他请姐姐和姐夫去金城,又让北宫玉来陪我喝酒,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弄出这么大的手笔,此人定然还有后招。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董俷眼珠一转,脸上突然流露出狞戾之色。
“董召。裴元绍,你们附耳过来?”他弯下腰,在董召两人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阵子话,然后冷冷的说:“你二人立刻依令而行,若他们想死,那休怪我心狠。”
董召和裴元绍相视一眼,插手行礼道:“末将尊令!”
第二十七章 走马震金城(一)求推荐收藏
北宫玉离开营地的时候,后背凉飕飕的,汗衣都湿透了。
这正是隆冬腊月,可他却觉得浑身发烫,血液在体内嘟嘟的沸腾,直冲脑瓜子。
作为破羌的二首领,北宫玉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金城远在边荒,朝廷根本顾不上。有时候他就想,在这里当一辈子二首领也不错。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了他认识西凉名士韩遂。
北宫玉这才知道,原来天那么高,地那么大,中原那么富饶,还有美丽的女人。
不可否认,他的心动了。
可是他也清楚,他是个羌人。去了中原,那些世族门阀根本不可能接受他,活的会比狗还要苦几分。和韩遂接触时间越长,他就越发的了解中原的事情。他也清楚,韩遂在西凉享有声誉,是名士。可如果去了中原,一样也会被人看不起。
韩遂很有野心,北宫玉知道他在利用自己。
既然他能利用自己,那自己为什么不能利用他,成为破羌的真正主宰,雄霸整个西凉呢?他知道中原美丽,可那不是他的地盘。他的根在西凉,离开了西凉,他什么都不是。兄嫂去向朝廷求官,北宫玉和韩遂密谋之后,也展开了行动。
于是,韩遂成了金城长史,深得太守陈懿的信任。
而北宫玉趁着兄嫂都不在的时候,把忠于兄嫂的人一网打尽,成了破羌的首领。
当然,这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兄嫂不会再出现。
否则以兄长在破羌的威望,他北宫玉必死无疑。这样的话,就必须杀死兄长。
在部落中不能动手,太显眼了。而且以嫂子的精明,可以马上看出端倪。
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北宫伯会金城的时候。以兄长的性格,一定会去拜访陈懿。北宫玉在金城呆了整整二十天,终于等到了兄长的到来。和韩遂一番商议之后,他决定铲除北宫伯。最好造成一种迹象,是中原的官员和北宫伯发生冲突。
到时候,只要消息传出,整个西凉的羌人都会骚动。
他只需要从中浑水摸鱼,就能独霸西凉。弄不好,还可以被朝廷册封为羌王呢。
不过北宫玉很小心,特别是知道了兄嫂身边还跟着一个猛将的时候,就更加小心。北宫伯夫妇进了金城郡,就休想在出来。韩遂在金城郡的威望远远高于陈懿,麾下有五千金城郡兵,都归于韩遂掌握。只要他杀了董俷,他就是西凉羌王。
北宫玉也知道,韩遂这么帮他,一定有目的。
可那又如何?反正他是破羌之主,手下上万羌骑,还怕一个区区的韩遂不成吗?
见董俷醉倒之后,北宫玉立刻离开。
他本想在营帐中杀死董俷,可是看到绿漪之后,他有点担心。可以看得出,那绿漪的本事不差。固然不是他的对手,可万一惊动了别人,他可就要有危险了。
北宫玉这个人很小心,也很谨慎,一点危险都不愿意担当。
所以他立刻带人离开了营地,在金城郡内,还有韩遂送给他的一千官骑可以调用。
“二弟,真的没问题吗?”
随北宫玉一同前来的还有韩遂的两个亲信,一个叫杨秋,一个叫马玩。
这二人担任金城骑都尉,对韩遂忠心耿耿,而且武力不俗。马玩使一手好飞刀,杨秋的箭法不俗。有这两个人帮忙,北宫玉的心里也就踏实一点。细一想,那董俷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区区十三岁的娃娃。日间失利,还是自己轻敌多一些的原因。
想到这里,北宫玉的胆气一壮。
“放心,我亲眼看见他们的人把酒都分了,估计这会儿连站都站不起来。”
“那就好……听说,他们中有一个人,非常的厉害?”
“那小子,只怕现在还醉着呢。”
马玩、杨秋相视一笑,朝着北宫玉拱手说:“二弟,以后你可就是西北的羌王了,我兄弟还要你多多照应才是。”
“客气,客气!”
北宫玉得意的大笑起来,却没有发现,那马玩、杨秋的眼中流露出嘲讽之色。
区区鄙夫,也想做羌王?
***
营寨大门洞开,没有哨兵守卫。
远远看去,只见中军大帐灯火通明,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董俷正伏在酒案上沉睡。
北宫玉心中一喜,从鞍桥上取下金背铜环刀,朝着营寨一指,大吼道:“冲!”
话音未落,一千官骑齐声呐喊,随着北宫玉冲进了营寨。寨子里没有人,到处都堆放着粮草,还有一车车董玉从临洮带回来的财宝,有的箱子甚至还破了洞,露出里面金闪闪的宝气。
官骑顿时兴奋起来,嗷嗷直叫的冲向各营帐。
北宫玉纵马冲进了中军大帐,手起刀落噗的就砍下了董俷的脑袋。这一刀下去,北宫玉才发现不妙。那趴着的,分明是个草人,只不过穿着董俷的衣服。
不好,上当了!
北宫玉暗叫一声不好,突然就听见大帐外一声号令,“放箭!”
刹那时,百余支蘸着松油的利箭在空中掠过。但这些火箭并不是射人,而是射堆放在营地中那些坛子。坛子哗啦啦破碎,松油流了一地都是。火触松油,立刻迎风而起。火苗子噗噗往上窜,那牛皮营帐只要沾着火星就噗的立刻燃烧起来。
西北苦寒,到了冬季往往会出现粮草不济的情况。
所以这一次回来,董玉特地买了不少的粮草,以防寒冬时节粮草出现紧缺。随行的还有几十车的松油,加起来足有几百坛子。董俷随车队走了这么久,自然清楚车上都是什么。
把粮草堆起来,泼上了松油。
一时间,整个营寨就成了一片火海。人喊马嘶,乱成一团。那些冲进营帐的人发现,所有的营帐里都堆放着粮草,火一起,在营帐里的那些官兵顿时陷入火海。
轰的一声,在中军大帐里拜访的松油坛子受不住热,炸开了。
破碎的瓦片一下子成了勾魂贴。随北宫玉冲进大帐里的几十名官兵被炸得是支离破碎。连带着在营帐外面的马,也被大火惊的唏溜溜暴叫,四处的乱跑起来。
北宫玉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冲出了大帐。
他翻身上马,大声叫喊道:“中计了,我们中计了,快冲出营寨!”
马玩和杨秋正拼命的安抚胯下的坐骑,听到北宫玉的喊叫声,马玩勃然大怒,“二弟,你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
“我那知道那小畜生如此狡猾?”
杨秋抓住马玩的胳膊,“阳石,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快点一起杀出去。”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野马暴嘶,声如沉雷。所有的马匹又是一阵惊慌,董召和裴元绍各带了五十人从营寨两边杀出。虽只有百人,却杀气冲天。那董召和裴元绍虽然不算出众,可那也要看和谁比较。和董俷不行,但是和马玩两人,却不分伯仲。
“贼将休走,裴元绍在此!”
裴元绍一颤手中大枪,扑棱棱抖出十几个枪花。马玩正手忙脚乱的安抚坐骑,哪晓得裴元绍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手中镔铁枪想要封挡,却不想战马已经失控,一个蹶子就把他给摔下马来。马玩被摔得晕头转向,盔歪甲斜。大枪也不知扔到哪儿去了,站起来后还有点发懵。裴元绍已经过来,大枪噗的一声把马玩穿了一个透心。
与此同时,那董召和杨秋也站在一起。
一个是惊慌失措,一个却是以逸待劳。两人本来就不分上下,如今却高下分明。
三个回合,杨秋被董召一刀砍去了头盔。
吓得他拨马就走,哪知道刚躲过一头狼,迎面就碰到了一头老虎。董俷跨坐斑点兽,大锤上下翻飞。那可真的是挨着就死,碰着就亡。从营寨门口一路杀过来,不晓得有多少人死在了他的垂下。大锤上沾着粘稠的鲜血,董俷的身上还有不少黄白脑浆。整个人好像一尊煞神,所过之处,但见一片血雨腥风,好凄惨。
杨秋不认识董俷,心一横,手中大枪分心便刺。
他可是听说了,那员猛将兄是用一把奇形的大刀,可不是用双锤。如果他知道董俷真正的武器不是刀而是锤的话,那打死他都不会和董俷跑过来过招。那不是过招,根本是送死。
董俷冷笑一声,左手锤抬起向大枪一磕,铛的一声,杨秋手的枪就飞了。
双手鲜血淋漓,没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董俷已经和他错马而过。在错马的一刹那,董俷右手锤突然反手抡起,这叫做回身望月。蓬的把杨秋的护背旗砸的粉碎。
那杨秋在马上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临死之前,这家伙扔在疑惑:“不是说那员猛将用的是刀?究竟有几个猛将啊!”
别看官兵人多,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无心在抵抗。
随着马玩和杨秋毙命,官兵们立刻就炸了锅,“不好了,都尉都死了,快跑啊!”
可营寨就那么小,营门口有绿漪带着尚能活动的一百个羌兵,弯弓搭箭。
北宫玉在溃兵的簇拥下朝营门口蹭。绿漪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北宫。
“奸贼,休走!”
绿漪拍马舞枪就冲向了北宫玉。那北宫玉也怒了,老子输给男人也就罢了,你一个小姑娘家也过来欺负我?中原有句老话,叫做士可忍庶不可忍,拼了吧。
他舞刀迎向绿漪,大刀翻飞,片片寒光。
绿漪也抖擞精神,使出了看家的本领。不要求战败他,只求能拖住他一会儿,等公子过来。
可那北宫玉毕竟是纵横西北多年的人物,刀马之精湛,也非俗人可比。
绿漪的枪法不错,却挡不住北宫玉的拼命砍杀。几个回合下来,就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一个不留神,绿漪的大枪被刀磕中。
她才多大的力气,和普通女人比起来是厉害,但是在北宫玉面前,还小了些。
手一麻,大枪咻的就飞了出去。
北宫玉红着眼睛挥刀就砍,而绿漪却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听董俷在远处一声雷吼:“北宫玉,尔敢伤绿漪,誓取汝命!”
这一嗓子,好像惊雷一样。
那胯下的马唏溜溜长嘶,立刻就直起了身子。几乎是在同时,一道乌芒破空出现。
砰的穿透了北宫玉的肩膀。
北宫玉可是披着一套价值五十万钱的上好盔甲,却挡不住这一击。
盔甲破碎,北宫玉惨叫一声从马上跌下来。有亲兵立刻上前,护着北宫玉就走。
他们也不敢会金城了,朝着远处就跑。
董俷见一枪没能要了北宫玉的性命,这心头的火气更大。舞锤追过来,奈何这溃兵太多了,堪堪挡住了他的路。等他杀过去的时候,北宫玉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尔等还不投降,等待何时?”
董俷一锤轰塌了营门,十几个官兵被砸成了肉酱。随着他一声大吼,四面的家兵家将也立刻高声喊喝。那些恢复了一些力气的羌兵,也伴随着一起吼叫起来。
二三百人的叫声,在雪夜上空回荡。
官兵死了一大半,早就没有心情再战。听到叫喊,只见一名都伯把手中的兵器扔在地上,“我等投降,爷爷饶命!”
一个人这样做了,就有一堆人跟着做。
几百个官兵跪在地上,哀嚎求饶。董俷在火光中立马握锤,点着那都伯说:“你可知道,韩遂要如何对付都尉大人?”
“将军饶命,小人只是听人说,都尉大人要造反,所以才跟着过来的。具体情况,小人一点都不知道……将军饶命,饶命啊!”
那都伯说到最后,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也难怪,董俷此刻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他本就丑陋,此时浑身是血,面目狰狞。
听那都伯一说,董俷激灵打了一个哆嗦。
他似乎明白了韩遂的手段,对朝廷说是姐夫杀了太守;对羌人说是太守杀了姐夫……
以这家伙的名望,羌人九成九会相信。
而他又是西凉名士,自然也会相信他的鬼话。如此一来,羌汉必然混战,到时候他在浑水摸鱼,从中谋取利益。至于这韩遂究竟是想谋什么利益,董俷想不出。
他只知道,姐姐和姐夫,这下子有危险了。
“董召何在!”
“末将在!”
“立刻打扫战场,向四下放出探马。对了,可知道这附近哪儿有比较安全的地方?”
没等董召回答,那都伯就说:“将军,小人知道。由此向西南十里,有一个山岗。那里本来是一个集镇,这两年不安稳,商人越来越少,也就渐渐的荒凉了。那里有房子,还有三丈多高的围墙。是以前集镇为了抵挡马贼所垒砌起来的。”
董俷一皱眉头,这地方听上去倒是不错。
只是这家伙……能相信吗?若在平常,董俷会思量一番。可这时候呢,他已经没有思量的时间了。要么选择相信,要么就选择不相信。他咬了咬牙,“你叫什么?”
“小人本姓马,名嵩,乃是豫州沛国人。早年曾经商,后来被马贼洗劫一空,什么都没有了,连家都回不了。无奈之下,就当了兵。小人能识几个字,所以当了都伯。”
“马嵩,我且信你一回。若你骗了我,当知道是什么下场。告诉你,某乃司隶校尉,河东太守董卓之子。你当知道我董家在西凉还有些威望,后果可要自负。”
“小人绝不敢欺骗将军!”
“董召,打扫了战场,带着人去他说的地方,让他带路。裴元绍,带五十人,随我前去金城。”
“喏!”
裴元绍可算捞着了一个好活儿。他非但不怕,反而兴奋不已。这是主公信任我,老子拼着一死,如果能救回了大小姐,那可是奇功一件。到时候,前程无量啊!
这家伙是个亡命徒,所以敢加入太平道。
那太平道许下的锦绣前途不知何时能够实现,可眼前这功名可就在身边。
他又怎会害怕,怎么紧张?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死不了的话可就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且不管裴元绍如何的意淫,董召却轻声的问:“主公,这些官兵……俘虏太多了。”
董俷如何不明白这些道理,几百个官兵,而他手里只有二百多个人,还有几百个不能动弹的家伙。万一这些官兵醒悟过来的话,那董召他们可不一定能顶住。
“杀了!”
董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一个不留!”
“喏!”
绿漪纵马想要跟上,却被董俷拦住。他说:“绿儿,照顾好阿丑,跟着董召走,等我回来。你跟着我,非但帮不上我的忙,反而会让我牵挂。乖乖的,我救了姐姐就回来。”
“公子,你多小心!”
绿漪点点头,知道董俷的话也没错。刚才如果不是董俷出手,她可就真的没命了!
但她也知道,董俷此去金城凶多吉少。
心里暗自做出决定:若是公子回不来,绿漪也不活了!
董俷伸手想要拍拍绿漪的脸颊,可是护手甲上尽是鲜血,手上也满是血污。他收回手,嘬口一声历啸,“儿郎们,随爷爷杀进金城郡,取了韩遂那小人的狗头。”
斑点兽一声长嘶,一马当先。裴元绍带着五十家将紧随在董俷身后,在夜色中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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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走马震金城(二)
董俷要带人闯入金城郡,解救姐姐董玉和姐夫北宫伯。
可又一想,那韩遂既然是设下了圈套,只怕不会没有一点防备。金城郡的有四千官骑,这样带着五十个人杀进去,弄不好救不出姐姐他们,甚至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董俷灵机一动,让裴元绍带人从遍地死尸的身上扒下盔甲。
他和裴元绍倒是不需要更换,本来那马玩二人就是军官,穿的盔甲虽然和他们不一样,可混在人群中,倒是不太引人注意。
这天又飘起了鹅毛大雪,阴沉沉的没有半点月光。
一切准备好之后,董俷带人来到金城郡城下。只见这金城郡的城墙高十余丈,城墙成一个倾斜的坡度,城垛后面影影憧憧可以看见官兵的影子,还有兵器的寒光。
城门紧闭,从城里传来喊杀声。
声音倒是不算太大,隐隐约约。董俷等人一出现在城门口,自有一名家将过去喊话。
“开城门,将军回来了!”
好半天,从城垛后面探出一个人来,懒洋洋的说:“谁回来了,哪位将军回来了?”
“废话,是杨、马二位都尉大人,还不赶快开门。”
那城上的人一惊,马上反应过来。杨秋和马玩是韩遂的亲信,虽然官职并不显赫,却是在金城郡有名的实权派人物。更兼手握兵马,连太守府的人都要让三分。
“将军稍候,末将立刻开门……开门,快点开门!”
那守城的将领大声叫喊,城门吱吱扭扭的缓缓开启。董俷等人也不迟疑,一马当先就冲进了大门之内。刚才在城头上说话的将领跑下来,骑马来到的董俷面前。
“都尉……你!”
没等那将领说完,董俷手起锤落,噗的把那人的脑袋砸的稀巴烂。城门口也就是是百十号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准备。这边董俷动手,那边裴元绍带着人也动手了。说起来,守城的官兵战斗力并不弱。您想想,常年和羌骑作战,他们能弱吗?
只是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突然的让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韩遂要杀北宫伯等人,把主力都调到了城里围困太守府去了。而北宫伯刚才带着官骑杀出城去,还有不少官兵感到羡慕。谁都知道,被攻击的那些人都被下了药,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一千个官骑困杀几百个没力气动手的人,轻松的很。
可谁也没想到,这本来是一边倒的屠杀,却被翻了一个个儿。
站在城头上,可以看到远处天边的火光。谁都会认为,那一定是官军正在大开杀戒。
所以,这城门口的官兵,别说是抵抗。很多人到死了之后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裴元绍抓住了一个活口,带到董俷的马前。
董俷锤头压在那官兵的头上,语气冷戾的问道:“我只问你一句,太守府在何处?”
几十斤的大锤压在头上,上面还滴着血,有一些黄白的物质顺着锤淌到了官兵的脸上,赫然是被粘在锤上的脑浆。黑夜中,虽然伸手不见五指。可这么近的距离,董俷狰狞凶恶的面孔,却清楚的映入了官兵的眼中,简直就是个凶神恶煞。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太守府就顺着这条大街过去,那边还在打仗,您循着声音就能找到。大爷饶命啊,小的上有七十岁的孩子,下有八岁的老母,您饶命啊!”
董俷一怔,“你说什么?”
“啊,是八岁的老母……不是,是八十岁的老母,七岁的孩子……”
那官兵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颠三倒四的让董俷心中勃然大怒,抬手就砸碎了他的头。
“随我杀过去!”董俷细长的眸子中,有喜色闪动。既然没有结束战斗,说明姐姐他们还活着……他扭头对众人道:“听我号令,我不动手,谁也不许抢先动手。”
“喏!”
五十名家兵压低了声音回应,低沉而短促,却带着浓浓的杀气。
“裴元绍,带三十个人给我守住城门。咱们的活路看就在你手里,给我机灵点。”
“主公放心,伯侯但有一口气在,定会护城门不失!”
董俷这才满意的点头,带着二十羌骑顺着金城郡大街飞奔而去。一路上,看到不少的官军列队。有人企图阻拦,立刻有家将高呼:“马玩将军急报,快快让开!”
耳听着前面撕杀声越来越响,更有熊熊火光照亮了街道。
董俷一行人心急如焚。忽然前面出现一支人马,大约有二百人左右,拦住去路。
“何人在城中纵马?难道不知道长史大人有令,不得骑马疾驰吗?”
“让开,马玩将军有急事禀报长史大人,快点让开道路,让开道路……”
这借口在此之前可说是百试百灵。但这一次却失了作用。对方非但不让开路,反而停下来。
就听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马玩?不过是一区区都尉,何时成了将军?真不要脸。”
从人群中出来一将,顶盔贯甲,罩袍束带。
跨下一匹骅骝马,掌中一口金背砍山刀,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这时双方已经很近了,火把照亮了董俷等人。来人看到董俷先是一怔,突然大声叫喊起来:“不是马玩,他们不是马玩,是敌军,是敌军进城了!”
董俷不知道对方怎么看出了破绽,不过心里面虽然疑惑,可手底下一点都不迟疑。
斑点兽原地窜出,呼的就出现在那人的面前。
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锤。锤挂风声,就听呜的一声。那员将本能的向后一倒,一个铁板桥躲过了这一锤。人躲过了,可马却没有躲过去。就听噗,那匹骅骝一声惨嘶,就倒在了血泊中。那员将也被马带翻在地,滴溜溜打了几个滚儿才爬起来。
这时候,董俷已经冲进了人群中。
但见那对大锤简直就好像是阎王招魂的帖子,所到之处是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这是个煞神,可后面那二十个家将也不简单。
随着董俷冲杀过去,一路上净捡软的捏。也难怪,稍厉害点的被董俷一锤砸死,根本没有人能在他马前走上一个回合。那员将可吓呆了……长这么大,何时见过如此凶猛的大将。那简直就不是一个人,是一头咆哮的野兽,一个传说的魔王。
也合着董俷心急救人,懒得理睬那员将的死活,带着人冲杀过去。
只是这一来,街上的官军可就被惊动了。聪明点的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冲上来想要阻挡住董俷。可他们那是董俷的对手。锤抡起一个横扫,四五个人就飞了出去。
董俷心头火起,怒吼一声:“给爷爷让开路!”
大锤哗啦一声,锁链就拉了出来。这流星锤轮圆了,一圈下来周围就是一堆的尸体。
短短的一段路程,就有近百人死在董俷的锤下。
而他身后的那些家将也是毫不留情,跟上去就是一通很杀。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太守府了。
只见数百名官军正呼喊着向太守府冲击,从太守府中射出如雨点的箭矢,双方正成胶着的状态。董俷撒手轮锤,胯下的斑点兽好像离弦的利箭。一干家将跟在他后门,视数千官军如同无物,风一般的就冲到了太守府的门口。
董俷大声叫喊道:“姐姐,姐姐可好,阿丑来了!”
“是主人,是主人来了!”
大门后传来了董铁的声音。紧跟着府门开启,董铁出现在门口,连连的招手说:“主人,快点进来,快点进来……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董俷纵马就冲进了府门内,府门轰的一声重新关闭。
外面的官军面面相觑。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从董俷开始出手的一刻计算,到冲进太守府,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很多人甚至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急报韩遂,暂且不说。
且说董俷冲进太守府后,甩蹬下马,一把抓住了董铁的衣领子。
“大姐在哪里?大姐怎么了?”
这时候,从太守府客厅中走出一人。火光下,此人形容憔悴,看上去非常疲惫。
“阿丑!”
“姐夫……”
董俷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北宫伯的胳膊,“姐夫,我大姐怎么了?”
“在里面,你自己去看!”
董俷二话不说,迈步就冲了进去。
一进大厅,他就呆住了。董玉倒在长案上,昏迷不醒,嘴角还挂着一串黑色的血丝。在距离董玉不远处的长案上,还趴着一个老人,看样子已经没有了气息。
董俷忙跑到了董玉身边,抱起董玉大声呼喊:“姐姐,姐姐醒来,我是阿丑!”
“阿丑,你怎么跑过来了?你姐姐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营寨里的情况一切可好?”
董俷扭头看着北宫伯,眼眶里布满了血丝。
“姐夫,这是……”
“我们太幼稚了!”北宫伯靠着大厅的门,端起一坛酒一阵牛饮,而后狠狠的摔在了墙上,“那韩遂妄称西凉名士,也是个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之辈。他竟然想要在这里杀了我和太守大人,引起羌汉之间的冲突,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董俷一怔,抱着董玉说:“我管他什么目的,我问我姐姐是怎么回事?”
“韩遂在酒宴中下毒,若非小铁发现了端倪,连我也要饮下这毒酒。你姐姐中毒之后,怒气攻心昏了过去。陈太守在死前把府内的亲卫交给我指挥。只是……一共加起来不过二三百人,我们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没想到你却跑来了。”
董俷的面颊抽搐,“那韩遂,究竟是什么目的?”
“韩遂虽为西凉名士,却出身寒门。他料想自己就算是奉召当了官,也难有大成就。毕竟他非是世族,而中原的名士多如江河之鲫,那容得他出人头地。于是就设下了一个局,要借助羌汉之乱谋取利益。只是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那……”
“阿丑,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否则那韩遂一旦醒悟过来,可就危险了。”
董俷站起来,把大姐绑在了背上。
“姐夫,随我杀出金城!”
他二话不说,走出大厅翻身上马。此时府中的亲卫家兵所剩不足百人。加上董俷带来的十几个人,也凑不足一百个。看看这眼前一个个满身是伤的家兵们,董俷心中感慨。他长吸一口气,“儿郎们,我在城门口安排有接应,只要能杀到城门口,咱们就有活……不想死的,还能走起来的,就随我一起杀出去,杀出金城。”
“愿听将军调遣。”
这不到一百人的呼喊,却带着无尽的悲壮。
董俷心里很清楚,杀进来容易,要杀出去恐怕就……
能活着杀出城门的人,能有十分之一就算是不错了。希望裴元绍能守住城门吧。
想到这里,董俷向北宫伯看去,“姐夫,阿丑愿为先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咱们就可以找那韩遂报仇。你若是好男人,我姐姐的丈夫,就随我杀出金城。”
说着,董俷抬手抽出了阔刃刀,递给了北宫伯。
北宫伯说实话,此时已经没了生趣。在这数千官军的围困下,向活命都难,还说什么报仇?可董俷这一番话,却让他重新燃起了斗志。我是大妹的丈夫,我好歹也是朝廷的命官。岂能在那些乱臣贼子面前服输?杀出去,我一定要杀出去。
他一把接过了阔刃刀,自有董铁牵马过来。
北宫伯翻身上马,一干家将亲卫能找到马的就找到马,找不到马的则紧握兵器。
生死也就在这一线之间。
杀出去,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可如果留在这里,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人常说,被逼入困境中的人,会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想当初项羽背水一战,击溃的暴秦大军。如今正也是这样的情况,唯巳而已。若死都不怕,又有何惧。
府门轰然大开,人影尚未出现,一抹乌芒先至。
在府门前一名站在贼军前的将领被乌芒穿透了身子,啊的一声惨叫从马上一头栽下来。
与此同时,董俷又是一马当先,背着姐姐冲出了太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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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走马震金城(三)
已经快到子时,金城郡内却是灯火通明。
雪越下越大,把先前地上的血迹掩盖了起来。但是对金城郡兵而言,有一些东西却不是一场大雪就能遮盖。不过也亏得他们是身经百战的西凉郡兵,在经过片刻的慌乱之后,很快就醒悟过来。与此同时,韩遂也接到了消息,立刻派程银、成宜两员大将前来督战。
也许会有读者问了,韩遂为什么不在这里?
这也正常,任何人在看到大功告成的时候,总是会难免放松警惕。而在韩遂开始向太守府发动攻击的时候,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太守府中的人都不可能有活路。
如果说先前太守府顽强的抵抗让韩遂吃了一惊的话,那么当他听到有人闯入金城郡,杀进太守府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有点懵了。问清楚了来人的样貌之后,韩遂扼腕长叹,“莫非是天不助我?怎么蹦出来了这么一个好似魔王一样的家伙。”
“叔叔休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小侄不才,愿领一彪人马擒拿破羌贼人。”
韩遂的感慨,惹怒了身边的一员小将。
他大步上前,插手行礼向韩遂请命。但见这员小将,身高八尺,猿臂蜂腰。双肩抱拢,面如美玉,双眉入鬓,目若朗星。鼻直口阔,两耳垂轮。看年纪,也就是在十六七的样子。身披三环青铜甲,上嵌九吞龙鳞片。豆青色的战袍,脚上蹬着虎皮战靴。
韩遂一见这小将军,顿时眉开眼笑。
“彦明,那董家巨魔儿非同小可,你真有把握拿下他吗?”
“侄儿学艺多年,虽说不得武艺精通。但若拿一鄙夫人头,却如同探囊取物般。”
这一席话,说的韩遂心花怒放。
立刻下令让小将军带一彪人马前去助阵。等小将军走了,韩遂又一想:不对,那些人是怎么进了城?难道说,这城门有失吗?若如此的话,那可就要有危险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召唤来三名心腹,正是金城郡八都尉中的三人。
这三人分别是李勘、张横、梁兴。都在壮年,血气方刚,武艺精湛在西凉颇有名望。再加上程银、成宜和督战的候选,以及那死去的杨秋和马玩二人,合称八部将。据说,这八人跟随韩遂已经多年,可以说的上是能和韩遂推心置腹的亲信。
“你三人各带一彪人马,查看金城东西北三门。我自带一彪人马,前往南门查看。”
“喏!”
三员将转身离去。韩遂也带着人往南门去了。
***
韩遂等人巡查各门且放到一边不说,单说说董俷带人冲出太守府。
自有董铁为他把大锤装好,徒步跟在他的马前。董俷出门,一把投枪夺取了一员将领的性命,二话不说轮锤就杀了出来。这边金城郡兵刚清楚了状况,正准备抖擞精神,向太守府发起攻击。哪知道太守府的人突然杀出来,不禁有些措手不及。
董俷一马当先,好像下山的猛虎。
口中不停的咆哮怒吼,大锤呜呜挂风,血光崩现。在他马前,有董铁护着董俷的战马,一对折刀寒光闪闪,杀气腾腾。那寒光过处,必有残肢断臂散开。他马战虽然不精,但是步战可谓是凶猛无比。加之有董俷保护,两人配合起来,倒是相得益彰。在二人身后,有北宫伯挥舞阔刃刀,带着近百名家将亲卫紧紧跟随。
这一行人杀出来,一路如同劈波斩浪般。
董俷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死在他的锤下,锤头上全都是粘稠的血和脑浆。身上的披挂,也是血迹斑斑。分不清楚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眼看着就要到南门了,从小巷中突然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小将横枪立马,大吼一声道:“阎行阎彦明在此,破羌鼠辈,安敢伤我军士,还不下马投降,等待何时?”
董俷这时候杀得晕头转向,听到那阎行高喝,不由一怔。
这是个非常陌生的名字,至少在三国演义的评书当中,董俷并没有听说过此人。
但看此人的气势,应当是比较难缠的那一种。
不过,董俷自出道以来何曾有过敌手。眼见这阎行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可说起话来却是傲气冲天。心中勃然大怒,二话不说一催战马,朝着阎行就冲了过去。
那阎行也不搭话,手中金枪分心便刺。
两人胯下的战马都是少有的大宛良驹,只是董俷的斑点兽已经苦战了许久,力气相对而言就弱了一些。二人相遇,都不搭话。董俷举双锤向外一磕,铛的一声就把阎行手中的金枪荡开。紧跟着一式二龙戏珠,双锤一分呜的砸向了阎行。
而阎行的枪虽被荡开,但架势却没有散乱。
在马上扭身,大枪刷的一转,枪头从肋下刺出,依旧是朝着董俷的胸口扎来。
这可是搏命的招法,但董俷却知道,这家伙不是搏命,而是仗着马的精气神足,速度可比他的要快许多。如果就这样打下去,锤没要了对方的命,枪先扎到他。
不可否认的是,这阎行的枪法的确是高明。
董俷忙屈肘,运锤向外封挡。马打盘旋,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了一起。
一个是异世现代人,自有苦练五禽戏,更得伏波真传。而另一个却是未来三国将,祖传枪法,快如闪电,招招致命。这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北宫伯等人却陷入了苦战。前面有阎行带来的兵马蜂拥而上,后面却是程银等人带着追兵紧紧跟随。
北宫伯连连吼叫,阔刃刀挥舞出去,必然有人丧命。
他抬手从一个郡兵手中抢来了一把长矛,一手刀,一手矛,刀矛相交,威力倍增。
而其他人也知道这时候不拼命是不行了,索性闭上眼睛冲过去,二话不说就是一阵砍杀。这也是路窄了些。金城郡兵虽然很多,可是却无法一下子冲上去。而另一边,董俷越打越吃力。他发现了一件致命的事情,这家伙根本不和他硬碰硬。
阎行的力气不小,枪法也很精妙。
如果是在往常,董俷定然会乐于奉陪。可现在,他很清楚拖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更何况,姐姐在身后仍昏迷不醒,这时候可不是装英雄,充愣的好时候。
你不和我硬拼,那我就逼着和你硬拼。
想到这里,董俷根本不顾阎行的大枪扎来,怒吼一声大锤华棱棱散开了锁链。
要知道,董俷这大锤的锁链足有两丈长,锤头飞出之后,那威力马上展现出来。
阎行吓了一跳,本能的抬手举枪向外封挡。
就听铛的一声,锤是被荡开了,可这锤上的力气,却真的阎行双手发麻,险些抓不住枪。董俷放声大笑:“小子,好本事,你是第一个能挡我这一锤的人,再来!”
说话间他手臂用力,肩膀和肘关节有一股淡弱的气流过,呼的那大锤飞回来。而董俷左手锤迎着大锤再向外一磕,“给我回去!”那大锤呜的一声朝着阎行砸去。
阎行手还没恢复过来,眼看锤子有到了,忙向外再挡。
锤狠狠的砸在了金枪的枪杆上,把鹅蛋粗细的枪杆生生砸的弯曲。
阎行的双手鲜血淋漓,虎口迸裂,再也拿不住枪了。就在这时候,董俷的第三锤可就过来了。阎行那里还敢再打下去,身体贴在马背上,就听到背上哗啦一声响,身体传来了一阵剧痛,甲叶纷飞。那锁链上的倒钩生生刮开了他的甲胄,后背上顿时鲜血淋漓。
“痛煞我也!”
阎行一声惨叫,拨马就走。
董俷也不追赶,一手锤舞动起来,那锤子轮圆了,只看到满天的血肉飞溅起来。
这怪物的加入,令本来岌岌可危的北宫伯等人顿时压力减轻。
而金城郡兵因为阎行的败阵,军心有些涣散。至于程银、候选三人看到董俷那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样子,未战心里就生出了怯意,那里还敢在冲过去交手呢?
就这样,董俷一行人冲到了南门口。
可是到了南门之后,他才发现裴元绍不见了!
大门落锁,有千斤闸扣在门上。周围地上有十几具尸体,董俷一眼认出,那是他交给裴元绍的家兵。
城楼上,突然灯火通明。
韩遂站在城垛上,两边都是张弓搭箭的郡兵。
“董家巨魔儿,还不下马投降!”
裴元绍,难道死了吗?看地上的尸体,没有他的踪迹,那很可能是逃出了城去。
身后,北宫伯等人都疲惫不堪。
从太守府出来的家将亲卫,更不足二十人。远处,有追兵正在逼近,好像一切都完了。
董俷抬起头,向韩遂看去。
那韩遂虽然是占尽了上风,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点欣喜之色。
“董家巨魔儿,还不放下兵器!”
巨魔儿?董俷突然放声大笑,这名字听上去倒是真的好听。他举锤点指韩遂道:“姓韩的,你若聪明,就快开城门,我可以把今日的事情当作没有发生。否则的话,他日我定然会带兵杀回金城郡,马塌你金城,让你金城郡鸡犬不留。”
韩遂也不生气,却笑了,“巨魔儿,你如今身在牢笼,居然还口出狂言。只要我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你以为能活下来吗?我只你勇武,但你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听我良言想劝,下马投降。我看你一身好本领,可饶你不死,如何?”
董俷的身体突然嘎嘣嘎嘣的轻响,那伏波将军马援流传下来的运锤之法顿时起了作用。本来已经是很疲惫了,可是那一阵剧痛过后,竟然力气恢复了八成左右。
他也不回答,右手脱手飞出。
轰的一声,那铁锤砸在了千斤闸上,引得城门乱颤。
这家伙想要干什么?难道他还想把城墙砸塌了不成吗?不仅是韩遂愣住了,就连北宫伯等一干人,也觉得莫名其妙。阿丑疯了吗?他这样做又是要干什么呢?
很快的,董俷用行动解释了他的行为。
右手锤甩出之后,他催马冲向城门,左手运锤,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喝一声:“呔!”
只听轰,轰,轰三声天崩地裂的巨响,城头众人感到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不停。
而那城门上的千斤闸,竟然在董俷三锤砸的连着大门一起飞了出去。半个城门楼几乎要塌了一样,出现了无数道蜿蜒而蔓延出去的裂痕细缝,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紧跟着城门大开,董俷一拨马头,大声喝道:“姐夫,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北宫伯等人立刻醒悟过来,催马就冲出了城去。
董俷在最后,两把大锤掉在地上,可却看都没有去看。
他出城后,并没有立刻走,而是抬头向城头看去,厉声喝道:“韩遂,你等着……若我家大姐有半点不妥,小爷他日倾我董府全部力量,马踏金城,取尔狗头。”
说罢,打马扬鞭而去,只留下城头和城门口的一干郡兵呆呆发愣。
好半天,程银三人才反应过来,“追,给我追!”
“不用追了!”
韩遂在城头一声厉喝。他脸色阴晴不定,嘴角带着淡淡的苦涩笑容。
董氏一门,在西凉号称豪强,果然是有豪强的资本。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如今却变得……
身边有亲信问道:“主公,若是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只怕对我们非常不利。”
韩遂眼中寒光一闪,“立刻带着我的名帖,广告西凉三十六羌部,让他们给我拦截那些人。不必告诉他们要拦截谁,只说这些人是敌人,见到他们就给我格杀勿论……另外,通知狼羌首领,就说他们的条件我同意了,让他给我堵住小阴山。”
那小阴山,是董俷等人回陇西的必经之路。
韩遂又想了想,对身边的亲信道:“再派人告知烧当首领,就说暂且推迟聚会。这巨魔儿不死,我寝食难安……咦,那不是彦明吗?他站在那里又在干什么?”
不知何时,阎行包扎好了伤口,出现在城门口。
要说在此之前,阎行可说是心高气傲,自认天下他认第二,就没人当得起第一。
可谁想到和董俷一战,却是惨败。
他很清楚,自己占了老大的便宜,虽然最后董俷出其不意,可他输了,就是输了。
雪夜中,地上有一串远去的蹄印,很快又被大雪淹没。
阎行的伤并不重,披着一件兽皮袍子,弯腰拎起了董俷留下来的那柄大锤来。有点沉,虽然可以舞起来,但不可否认的是很吃力。阎行一手拎着一柄大锤,站在城门口。
巨魔儿,你我迟早还会再见!
我阎彦明发誓,我一定会打败你,亲手打败你……我要用你的锤,让你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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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老弟的作品,《飞翔法宝梦》
有时候我也不清楚我这位小老弟究竟在想什么,认识他有四年了,从他刚开始在网上发文,什么人都不认识,到后来他认识的大神比我还要多……中间有很多次机会成神,可是最终都失败了。
这才他带着新书,在一年后重返起点。
斩浪08精心力作《飞翔法宝梦》,还请朋友们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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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身处险境(1)
董俷三锤打碎千斤闸,在最后面压阵。
跑出去了十几里,远远的已经看不见金城郡的城墙影子了,他才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那三锤,可说是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不但是他,就连胯下的斑点兽也快要支撑不住了。董俷很清楚目前的状况,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就算还能拎起大锤,这斑点兽也无法驮着他继续前进。
只好强压着那一口鲜血,撤离金城郡。
等这口血喷出来,身上已经没有半点的力气。而斑点兽似乎也到了极限,再也无法负担起背上两个人的重量,前腿一软,唏溜溜暴叫一声就一头栽倒在雪地中。
董俷只觉身体一震,从斑点兽的背上一下子就摔了出去。
不能让姐姐受伤……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然一个翻身,让自己在下面倒下来。
“阿丑!”
“主人……您这是怎么了?”
董铁和北宫伯看到了董俷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
连忙勒住马,董铁更牵住了斑点兽的缰绳,由北宫伯把董俷从马上给抱了下来。
解开董俷的腰间束带,把董玉抱在怀中。
北宫伯推了推董俷,却没有半点反应。低头看,只见董俷的脸蜡黄,没有半点血色。
“阿丑,醒来,醒来啊!”
急促的呼喊声,并没有把董俷唤醒,反倒是董玉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北宫,这是哪里?我们都死了吗……阿丑怎么了?”
“大妹,你醒了,终于醒了!”北宫伯此一刻是悲喜交加,心头有千般的滋味,却说不出来。董玉醒了,可是董俷却昏过去了。这绝不是个好消息,至少在眼下的情况。
董玉身中剧毒,手无半点力气。
她很清楚,绝不能着急。越是着急,气血流动的就越快,那么死的也就越快。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不能死。
董玉保持着平静,轻声道:“北宫,阿丑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他还带了一些人。”
北宫伯抬头看去,却不禁苦笑。董俷带来了二十个人,在杀入太守府的时候就死伤了好几个。现在,随着他们从金城郡杀出来,还活着的家将,只剩下了一人。
“你,过来!”
那家将连忙来到北宫伯的身边,董玉开口问道:“其他人呢?阿丑让其他人去哪里了?”
“公子来之前曾有安排,让董头领和绿姑娘带着其他人去了营寨的西南方。据说那里原来有一个集镇,不过已经废弃了。至于董头领他们有没有去,就不清楚了。”
董玉剧烈的咳嗽,抓住了北宫伯的手,轻声道:“北宫,先带着大家去那个集镇。你应该知道那个地方的,我们好像曾去那个集镇做过交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北宫伯点点头,抱起董玉,放在了他的马上。
然后把董俷抱上了董铁的马,他和董玉共乘一骑,让董铁和那家将共乘一骑。斑点兽就不再骑了,让它在后面跟着。看它的样子,估计也没办法供人来骑乘了。
这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夜。
待天亮时,整个世界一片白皑皑的苍茫。天地一色,如披上了银装素裹。太阳从天边升起,倒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远远的,那集镇的轮廓已经看的清楚。
董铁跳下马,让家将去报信。
他一手牵着驮着董俷的马,一手牵着斑点兽,随众人缓缓前进。
不一刻的功夫,就看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董召和绿漪两人。
“公子何在?公子在哪里?”
董绿隔着老远就叫喊了起来。声音很悦耳,对于这些早已经精疲力竭的人,如仙乐般。
终于,算是脱险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可总好过先前的那种提心吊胆。
***
董俷这一昏迷,就是整整一个白天。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简陋的石头屋虽然没什么摆设,但很却很干净。
屋子里点着篝火,火苗子噗噗跳。
上面架着一个双耳陶壶,里面烧着水,水汽从壶嘴中喷出,给这屋子增添了一丝暖意。除了董俷之外,没有一个人。外面静悄悄的,偶尔会传来战马的响鼻声。
想撑起身子,只觉身体疼的好像撕裂一般。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力感,让董俷又躺了下来。闭上眼睛,脑袋里嗡嗡直响,董俷知道,他这是耗力的太巨,油尽灯枯的缘故。徐徐的呼吸,依照着当年在村子里的老人传授的五禽戏吐纳之法进行调整。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算是好了一点。
身上有了一点力气,董俷就挣扎着爬起来。
他想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姐姐他们是否已经安全了呢?
双脚落地,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董俷再次闭上眼睛,等适应了一下之后才睁开眼,向石屋外走去。一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董俷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连忙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这一次可真是玩儿的大了,以前这种气温,那会在他眼里?
一匹脖子上长着金黄色狮鬃,面相丑陋的马在门口,看到董俷,立刻嘶叫一声跑过来,把硕大的脑袋往董俷怀里面挤。
“阿丑?”
看见这狮鬃兽,董俷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狮鬃兽是跟着董召、绿漪等人,想必姐夫是在他昏迷之后,带着他和董召等人汇合。
不知道姐姐的情况怎么样了!
董俷抱着狮鬃兽阿丑的脑袋,心里面却想着姐姐。他正要找人询问情况,突然间从门前的一棵大树上刷的跳下来一个人,在董俷身前跪下,惊喜道:“主人,您醒了!”
“小铁?你从那里蹦出来的?”
第三十章 身处险境(2)
“小铁?你从那里蹦出来的?”
董铁笑嘻嘻的用手一指门前那两棵枝桠已经纠缠在一起,好像一个拱门似的古树。
“我一直都在上面。大家都很累了,我又担心主人受到打搅,就躲在上面。别人看不到我,但是这四周的情况我却能看的很清楚,就连集镇外都能够观察到呢。”
董俷这才注意到,董铁的手中有一把短弓,背上还有一个箭囊和装着折刀的刀囊相互交叉。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么一手本领,以前倒还是小觑了他。
不过心里面很感激。
气温这么低,在树上带着一定很冷。
“小铁,下次记得多穿一点!”
董俷说着,把他身上的袄脱下来,披在了董铁身上。他的块头比董铁大了许多,又兼之身体魁梧。这件兽皮袄套在董铁身上就好像是一件大衣,而且松松垮垮。
“主人……”
哪知董铁再次跪下,“主人对小铁的恩情,小铁哪怕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
这在董俷看来不过是非常普通的事情,却没有想到董铁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想想也就释然,这是在东汉末年,门阀豪强的等级森严。董铁虽说是董俷的家将,可说穿了还是他的一个奴隶。作为主人,能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一个奴隶,当真是能让对方死心塌地。
董俷把董铁搀扶起来,并没有在这件事情追究。
“大家都还好吧。”
“挺好的……不过冲出来的只有十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些是那个太守的手下。他们和董召汇合后,就要了一些食物独自离开了。主人,小铁能看得出来,那些人虽然和我们并肩作战,可还是看我们不起。不过他们这样做,和送死没两样。”
名士清流的家风吗?
董俷冷冷一笑。说穿了,这些人真的是不知死活。既然不知道爱惜生命的人,管他作甚。走就走了吧……正如董铁所说的那样,这样的天气,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这样做和送死并没有什么区别。且不说这恶劣的环境,韩遂恐怕也不会放过。
“我大姐呢?她在哪儿?快带我去!”
“小人给您带路!”
董铁在前面带路,董俷走在后面。在他的身旁,还跟着狮鬃兽,两人一马拐出了小巷,就来到了大街上。
街上很冷清,只有一些家兵在巡逻。
看得出,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没有半点精气神。不过看到董俷的一刹那,这些家兵先是一怔,好像被打了鸡血似的立刻有了精神。
“小主公醒了!”
一个人家兵叫喊,紧跟着一队家兵都兴奋的嘶喊起来。
在不知不觉中,董俷已经成了这些人心目中的精神支柱。在大家看来,有董俷在,一切都没有问题。能以一百多人打败一千多训练有素的金城官骑,然后又能从重兵屯集的金城郡中杀进杀出。跟着这种主公,想想都觉得很有面子。
很快的,从房屋中,茅棚里窜出来了许多家兵,当他们看到董俷的时候,也欢呼起来。
而董俷还有点糊涂,搞不清这些人在兴奋什么。
“主人,您是不知道。您昏迷了这段时间,大家都好像没了主心骨。您现在醒了,我们都相信,就算是危险再多,您也能带着我们杀出去。等咱们回了临洮,请老主人发兵征讨。把那些该死的家伙都抓起来,一个一个的砍了他们的头。”
董俷恍然大悟,朝众人笑了笑。
家兵们虽然很兴奋,但是却没有过多的阻拦董俷。
他们只是在街道两边欢呼。不一会儿的功夫,董召也听到了消息匆匆的赶过来。
“让大家都散了吧,好好休息,注意警戒!”
“喏!”
董召现在是对董俷的命令毫不犹豫的执行。也难怪他会这样,毕竟董俷做出了太多让他想像不到的成绩。世人崇拜强者,对于身为羌人的董召而言,更是如此。
把众人驱散后,董召跑了回来,挺着胸脯。
“董召,我们还有多少人?我是说,正常的人,能继续战斗的人。”
董召流露出黯然表情,轻声说:“主公,金城人在酒里下的药很麻烦,幸亏裴元绍说了办法。可即便是如此,到现在也只有一半的人恢复过来。有二十几个人死了,其他的人看情况……也不是太好。妈的,那些家伙也只会用这种卑鄙手段。”
董俷心里一惊!
只有一半人恢复了吗?那就是说,加上之前的人,现在能作战的恐怕只有三四百人。
凭着三四百人,能杀出去吗?
“裴元绍,有消息了没有?”
“主公,有几个和裴元绍一起的家将回来了。他们说当时伯侯拼死力战,只是韩遂的人太多了……伯侯身受重伤,幸亏是大家拼死护着他才逃出了金城。那几个家伙后来是看情况不好,只得退出城门。不过伯侯至今没有看到踪影,生死不明。”
董俷轻轻的揉着太阳穴,心里面非常的苦涩。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有名有姓的家伙,却这样就不见了。和裴元绍相处了一段时间,董俷知道这家伙的性子。此人极为重信诺,曾保证了城门不失。就算他能活下来,也不会原谅他自己。毕竟城门丢了,只怕这家伙会想不开,跑去自杀。
希望他能想开一点吧。
“不是敌人卑鄙,而是我们太幼稚,太粗心大意了。”
董俷突然想,如果当时自己的身边能有一个评书中郭嘉、贾诩一样的人物,恐怕韩遂就不会这么容易得逞。谋主,谋主……去何处寻谋主?按照评书里面的说法,郭嘉现在还不会太大,贾诩嘛……记不清楚了。天晓得这些牛人现在何处?
不过,想必那些牛人们的年纪现在也都不会太大吧。
董俷就算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也不会跑去把这些人找来。他深知自己是什么料子,也很清楚那些士子的心事。在那些人的眼中,他不过是个四肢发达的武夫罢了。
而且,把那些牛人找来真的有用处吗?
自己是什么料子,自己清楚。董俷并不认为他能够把那些牛人们培养的好像演义中那么厉害。记得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老官说过一句话:牛人们之所以牛气冲天,是他们有着与众不同的经历。培养人才,可不是像养猪一样的圈起来就行。
也许,没有原本就属于他们的那番经历,他们也不可能成为牛人。
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董俷用力的甩了甩头,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董召和董铁带着他来到了一座房子前停了下来。
从屋中走出一人,正是绿漪。小丫头看到董俷,惊喜异常。手里的瓦盆掉在地上,哗啦一声就碎了。她扑过去,抱住了董俷放声大哭,“公子,大小姐,大小姐她……”
董俷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天旋地转。
他一把抓住了绿漪的胳膊,细长的眼睛瞪得溜圆,“绿漪,姐姐她,姐姐她怎么了?”
“大小姐,大小姐可能不行了!”
“你胡说……”
董俷闻听这话,勃然大怒。他一把推开了绿漪,三步并作两步撞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屋子里点着火,但是却显得很冷清。
董俷看清楚屋中的情况,顿时脸色大变。他冲过去,扑通一声跪下来,悲呼道:“姐姐,阿丑来了!”
第三十一章 再见,姐姐(求推荐收藏)
董玉倒在榻上,脸色蜡黄,没有半点血色。
她双眸微闭,似乎是在沉思,又好像是在休息。只不过,她的呼吸一点都不稳定,忽而急促,忽而平缓。偶然间的剧烈咳嗽,从嘴角溢出一抹还带着黑色的血丝。
这不是董俷第一次看到董玉是这幅模样。
可是和第一次相比,这一次对他带来的冲击显然更大。
北宫伯呆呆的坐在董玉的身边,两眼无神。当他看到董俷的一刹那,那双如同死鱼一般没有神采的眼睛突然绽放出灿烂的光亮。他一把扑过去,抓住了董俷的胳膊。
“阿丑,快救救你姐姐……我知道你一向很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救你姐姐,对不对?”
董俷抓着董玉冰凉的手,却说不出话。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是神仙。上辈子跟人学过几招简单的疗伤术,可那都是治疗外伤。且不说他不知道董玉究竟中的是什么毒,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随军并没有携带解毒的药剂,那些材料他去什么地方寻找?
北宫伯的声音渐渐的弱了,苦涩的一笑,心知这是在为难董俷。作为妻弟,董俷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至少他把自己和妻子平安的从金城郡中给带了出来,不是吗?
可自己呢,作为董玉的丈夫,又做了什么?
北宫伯觉得自己很傻,总是向往着中原人的文化,总是渴望有一天能被名士承认。
如果他能多一点心思,安心的打理自己的部落,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闭上眼睛,北宫伯长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在这时,董玉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阿丑……”
“姐姐!”
“大妹……”
董俷和北宫伯异口同声的叫喊着,董玉看看他们,蜡黄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北宫,我想和阿丑说说话。”
北宫伯一怔,旋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出门的时候,他还把在门口伺候的绿漪叫了出去,顺手把房门关上,然后在门口坐下。
董俷有种不详的感觉,可是看姐姐的气色,却是明显好了许多。
“姐姐……”
“北宫是个好人,真的是个好人。只可惜他生在了西凉,而且还是一个羌人。”
董玉想抬手抚摸董俷的脸颊,可是却很吃力。董俷看出了姐姐的意思,连忙伏下身子,把姐姐的手贴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次,我们栽了……呵呵,我董玉活了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居然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了。”
“姐姐,你别胡说,你会好的!”
“董俷连忙打断了董玉的话头,紧张的说道:“阿丑但有一口气在,一定带着姐姐杀回临洮。到时候咱们让爹纠集河东的朝廷大军,把那韩遂抓住,一刀刀的剐了。”
董玉笑了,同时咳嗽不停。
好半天,她缓过气说:“阿丑,这可是你说的……要把那韩遂一刀刀的剐了。”
“我保证,我保证!”
董玉脸上的笑容隐去,看着董俷,眼中流露出一种慈祥之色。
不知为何,董俷觉得这一刻姐姐真的很像一个人。那个他刚出生时,躺在他身边的人。
姐姐很像娘!
都是那么漂亮,笑起来那么好看。
上辈子没了娘,这辈子生下来也没了娘。原以为姐姐是老天派来弥补他心中遗憾,哪知道……
长这么大,董俷没有哭过。
可是在这一刻,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阿丑,不哭!”
董玉抹去了董俷脸上的眼泪,“咱董家男儿,流血不流泪。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我们家阿丑,在姐姐心里可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千万不能流眼泪,否则姐姐会失望。”
董俷抿着嘴,用了的点头,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出来。
“阿丑,告诉姐姐,你究竟有什么秘密?”
“秘密?”
董俷看着姐姐的面庞,明白了她的意思。抹干了眼泪,抱着姐姐在怀中,“姐姐,其实……在我的身体里的这个灵魂,并不是阿丑的。我来自于未来,来自于……“
董俷抱着姐姐的身子,把他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那积压在心中十三年的秘密,一下子倾吐了个干净。他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姐姐。而姐姐在刚开始的时候很镇静,慢慢的,又平静下来,静静的听着董俷说话。
“阿丑,你说将来女人也能当家作主吗?”
“能,一定能……姐姐如果生在阿丑的那个时代,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铁娘子,女强人。”
“真想生活在那个时代啊,那会是什么滋味?”
董玉轻声的呢喃,“姐姐一辈子要强,常恨自己不是男儿。嫁给了北宫之后,他虽然很好,但性子却太懦弱。阿丑,答应姐姐,如果姐姐不在了,照顾你姐夫。”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姐姐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是生在董家,有一个勇武的父亲。如今,姐姐开心死了,因为又有了一个更加勇武的弟弟。只是,姐姐看不到阿丑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样子……答应姐姐,一定要照顾好父亲,照顾好咱们家,照顾好你自己。”
董俷泪如泉涌,用力的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好恨,我好恨……很不能见我们家阿丑功成名就,很不能见我们家阿丑成家立业。”
董玉抬起手,放在了董俷的脸上。
她笑着,同样流着泪,手慢慢的无力垂下。
泪痕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董玉,这个年纪二十二岁的女人,在她最心爱的弟弟怀中,永远的睡着了!
董俷握着董玉的手,使劲儿的贴在自己的脸上。
“姐姐……”
他用力的摇晃着董玉,希望姐姐能再次睁开眼睛。他哭喊道:“不要吓阿丑,不要吓阿丑……你答应过阿丑,要送给阿丑一头雪獒,你答应过阿丑,要看着阿丑和绿漪拜天地。姐姐,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不能不讲信誉,你快点醒醒啊!”
哭喊声,传到了门外。
北宫门的心一颤,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身体更在寒风中不住的哆嗦。
突然,他仰天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大妹!”
泪水,从他的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无声的滴落在地上。
***
夜色深沉,董俷和北宫伯静静的站立在草堆垛前。
董玉躺在上面,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绿漪精心为她梳理了头发,在风中飘。
集镇中,所有能来的人,都来了。
除了那些还要巡逻,还要放哨的人之外,能走的都来了。
董玉不禁在董家有威望,在破羌中同样很有威望。她有中原女子的贤淑,同样也有羌人特有的豪放。在破羌的十年中,她可以上马弯弓射雕,也能围在篝火旁和羌人们痛饮。在羌人眼中,这个女人并不是一个中原的花瓶,而是一个能领导他们的首领。
绿漪、董铁、董召,还有狮鬃兽阿丑在董俷和北宫伯身后站立。
狮鬃兽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双闪烁着五彩迷幻的眸,流露出淡淡的悲伤。
而绿漪,此时已经哭得好像一个泪人。
北宫伯神情凝重,吟唱着羌人特有的安魂曲。那苍凉的歌声在夜色中回荡,雪无声的飘落。
一曲安魂歌唱完,他从董召的手里接过了火把。
“阿丑,我们无法带着你姐姐的尸体回去,只好用最古老的方法……我相信,她一定很想回家。她曾经和我说过很多次,临洮的美景,她喜欢在牧场的山丘看落日。”
董俷的手颤抖着,接过火把。
“去,你是她最亲的弟弟,由你点燃。”
董俷此时已经无泪,艰难的迈步走过去,颤巍巍将火把放在了草垛堆上。
熊熊的火焰,照亮了天际。
雪花在火焰中飞舞,融化,化作点点的水珠,滴落在董俷的脸上。
那,一定是姐姐的眼泪……
“等天亮了,你就带着你姐姐走吧。”
“你呢?”
北宫伯目光冰寒,轻轻的摇头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曾经,我做梦都想要离开这里。可是现在我终于知道,这里是我的根,有我的亲人,还有我的仇人。”
“你……”
“阿丑,我太了解韩遂了。他一定还有后手,即便是我能活着到了临洮,一样是难逃一死。我北宫伯虽然懦弱,可我骨子里流着的羌人的血。我不会逃走,我会留下来和韩遂周旋。我要让那些背叛我的人都知道,我北宫伯不会和他们善罢甘休。”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跟随北宫伯的羌人同时高声呼喊,挥舞着手中的兵器。
北宫伯看着董俷笑道:“看到了吗?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我又怎么能对得起他们。”
“可是,我答应过姐姐……”
“阿丑,听姐夫的话。你姐姐对你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只希望你不要忘记她,更别忘记这段仇恨。西北是我北宫伯的地盘,我还是西部都尉……韩遂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董俷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姐夫。
有时候,他真的看不起这个姐夫,但现在,他突然明白了,姐姐为什么会嫁给他。
在骨子里,他有男人的血性,有男人的尊严。
“我估摸着,韩遂一定会封锁你回去的路。沿洮水回去,你会面临无数次的撕杀。我听说,狼羌曾在小阴山出现过,说不定……回中原,告诉父亲,告诉朝廷,就说韩遂要谋反,一定要小心他。你往西南走,绕过积石山,只要到了白马羌的领地就算是安全了。我和白马羌的首领腾子驹是结义金兰,他会送你到临洮。”
北宫伯说完,转过了身。
他凝视着熊熊的火焰,轻声说:“阿丑,听姐夫的话,去收拾一下。距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对了,你的那匹斑点兽已经不能再骑了。”
“啊?”
“过一会儿我会让人把它给你带过去,有时候,我们必须要对自己狠下心。”
董俷明白北宫伯的意思,这是要让他杀了斑点兽。
想那斑点兽跟随董俷已经有半年的光阴,更从临洮一路辗转,可以说出了很大的力。
它不能走了,那就必须要死。
因为在斑点兽的身上,有董俷至今以来最大的秘密。
那双马镫和马掌的秘密,绝不能被人知道。斑点兽不但要死,而且要死无全尸。
董俷轻声道:“我明白了。”
“好了,去收拾吧……我想在和你姐姐说说话,你看,她多漂亮!”
那吞噬了董玉的火焰,在夜色中舞动,如同跳舞的精灵。恍惚间,那火焰变成了姐姐的样子,似乎正在对他微笑。噼噼啪啪的声响,那应该是姐姐的歌声吧。
董俷忍不住再次留下了眼泪。一咬牙,他转身离去。
随行的还有董召、董铁、绿漪、狮鬃兽,和五十个一起从临洮出发的董府家兵。
二更时分,斑点兽被牵到了董俷的面前。
的确不能再跑了,就连走路的时候,也是一瘸一拐。
绿漪不忍心看,转身就走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她不忍心看,因为在这个时代,马也许是她们最好的伙伴。亲手杀死和自己并肩作战过的坐骑,她真的不忍心。
董铁的身子在颤抖。本来董俷不愿意让他看见,要知道,他可是爱马如命。
可是,他还是留下来了……
斑点兽轻声的嘶吟,用脑袋不停的顶着董俷的胳膊。
它甚至不知道即将面临的命运,好像是再向董俷撒娇一样。
董俷用胳膊搂住了斑点兽的脖子,用脸颊轻轻婆娑它柔软光滑的鬃毛。他真是不忍心下手啊!
“主公,还是让我来吧!”董召实在不忍心看下去。
“不!”董俷猛然扭过头,凝视董召两人。他的眼睛通红,闪烁着泪光,“我的马,只有我才能动,谁也不能动……阿丑,看清楚了,如果你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说着话,董俷胳膊一用力,举起另一只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斑点兽的头上。
温热的血,喷在董俷的脸上,却见他带着很奇怪的笑容,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这就是三国,这就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三国吗?
董俷突然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他笑着,流着泪,那丑陋的脸,给董召和董铁,留下了一辈子无法忘记的印象。
狮鬃兽,也悄然无声的前蹄跪倒,匍匐地上,像是再向董俷宣誓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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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好书,《符世画魂》,作者林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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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 名驹象龙(求推荐收藏)
又是一夜的大雪,把个天地都变成了个白茫茫。
雪虽然停了,可是天色却依旧阴沉,太阳或许早已升起,但却被翻滚的乌云遮挡。
北宫伯命人牵来了一匹黑马,来到董俷的面前。
他怀里捧着一个坛子,用兽皮裹了一层又一层,严严实实。身后还跟着五十名精壮的羌骑,在远处停下,表情庄严肃穆,鸦雀无声。
“阿丑,这是你姐姐的尸骸,烦你带回临洮老家。”
董俷靠坐在门槛上,却没有起身。他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冷漠,轻声道:“姐夫,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其实我们可以一起走,阿丑不才,愿拼死护您杀出去。”
语气很硬,但北宫伯却听出了里面的真挚。
一笑,在董俷身边坐下,“阿丑莫要在劝我,我意已决。我是个羌人,就算去了临洮又能如何?难不成靠董家一辈子养活吗?在这里,我至少觉得自己还活着。如果我跟你去了临洮,就算是活着,只怕和死人也没区别……大妹不喜欢。”
这最后一句,让董俷哑口无言。
“既然姐夫已经做出决定,阿丑也不多说了。”
北宫伯伸手搂着董俷的肩膀,两人年纪相差了快二十岁,可是个头却不相上下。
“你没了坐骑,狮鬃兽如今又年幼。从这里要绕过积石山,数千里的归家路,总是要有个好的脚力代步。这匹马名象龙,是当年我和你姐姐从一个西域人手中抢过来,如今正是好年纪……虽比不得你的狮鬃兽,却不比送给父亲的赤兔马差。”
北宫伯搂着董俷,来到了那黑马前停下脚步。
这象龙高九尺,臀部有一撮扭在一起,好像太阳形状的金毛,看上去极为显眼。
象龙马早在宣帝时就曾出现过,并且留有文字记载。
董俷知道,马臀上太阳形状的金毛,代表着这匹象龙是公马,若那是月亮形状的白色毛发,则代表着是母马。想当初第一眼看见这马的时候,董俷就非常喜欢。
不过,他也知道,这匹马是北宫伯至爱宝马。
“姐夫,你这是什么意思?象龙给了我,你又怎么办?”
“哈,这里是西凉,难道还缺好马不成吗?大不了将来再抢一匹就是……阿丑你若是觉得亏欠我,他日还我十匹象龙。呵呵,一匹畜生而已,男儿家莫要忸怩。”
董俷想了想,当下一拱手。
“那阿丑就不客气了!”
“这才是我的兄弟……来人,把东西拿过来。”
有羌骑捧着阔刃刀和一张巨型大弓走过来,放在了董俷的面前。
“你的兵器失落在金城,不过幸好还有这阔刃刀在我这里,否则你回去定要被母亲责怪。这张弓是早年我从一南方商人手里买来,你姐姐为它命名为象龙宝雕弓,一方面是有为象龙立威的意思,另一方面则有非龙象之力不能开弓的意思。放在我身边也有多年,只是姐夫只能开弓三次,留在身边可惜了,就送给你。”
“姐夫……”
北宫伯二话不说,把那象龙宝雕弓插入了象龙背上的弓囊,然后又把一筒专门为象龙打造的长箭挂在旁边。北宫伯深情的抚摸象龙片刻,突然一笑,“这马倒也和如今的阿丑相当,将来等狮鬃兽长大了,望阿丑你莫要抛弃它,好好待它。”
董俷用力点头,然后交给董铁和绿漪把象龙带走。
北宫伯一指身后的五十名羌骑,“你手边只有五十名家将,人数还是有些单薄。可惜姐夫如今也是落魄之人,没办法给你更多人手。这五十人,都跟随姐夫多年,算得上心腹之人。把他们交给你,凑足百人之数,也是姐夫的最后一点心意。”
董俷也不客气,拱手道:“多谢姐夫!”
“好了,天已经亮了,启程吧……”
“那姐夫……”
“我?你就别管了。在这西北大地上,我可是比你熟悉的多。你先走,我随后离开。”
“姐夫,保重!”
北宫伯笑了笑,上前一把搂住了董俷,“阿丑,保重!”
说完,他扭头就走,再也没有回头看上董俷一眼。
象龙似乎意识到主人将要和它分别,不舍的一声长嘶。北宫伯身体一顿,继续大步前行。
董俷咬着嘴唇,心里暗自为姐夫祈祷,直到北宫伯的身影在街道拐角处消失。
“上马!”
董俷一甩头,大喝一声。自有董铁牵着象龙,他飞身上马。象龙开始似乎有点不适应,好一阵子的折腾。不过它很快就停止下来,想必也是心里面一时不适应。
都说良马有灵性,象龙既然被称之为宝马神驹,自然也不会少了灵性。
也许,北宫伯昨夜就已经向它道过别。虽然不适应换了主人,但它并没有剧烈反抗。
***
目送董俷一行人离去,北宫伯站在集镇的瞭望台久久不语。
有亲卫轻声道:“主公,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北宫伯神态轻松,摇摇头说:“韩遂和二弟既然联手,这西北之地,我们能去何处?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呆在这里。我们多呆一刻,阿丑就安全一分……我已生无可恋,尔等若是不想随我送命,就快快离开,相信韩遂就快来了。”
亲卫们一阵沉默,都看着北宫伯。
而北宫伯背对着他们,一言不发,似乎正在欣赏这天地一色的动人景色。
“我等自跟随主公以来,主公和主母待我等如同家人……我等愿与主公同生共死。”
北宫伯并没有回头,轻轻的擦拭着箭筒中的每一支利箭,神色格外的安详宁静。
“你们可要想好!”
“我等愿随主公同生共死。”
“你们都是我北宫伯的好兄弟……哈哈哈,传令下去,让大家准备作战,天亮了!”
“喏!”
十名亲卫,十个汉子同时插手应命,转身跳下了瞭望台。
羌骑们一阵骚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和那亲卫是一个想法,他们要拼死一战。
天边,有雪舞弥天,马蹄声由远而近,轰隆隆好像打雷一样。
集镇围墙上,能战的羌骑都弯弓以待,而那些失去了战斗力的羌骑,则靠在围墙垛口,手边放着兵器。
大约有三千人,清一色的羌骑。
随后还跟着数千金城步兵,刀枪如林,寒光闪闪。
“我乃新任破羌之王北宫伯玉!尔等都是我破羌子民,放下兵器,饶尔等活命。”
北宫伯在瞭望台上一笑,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的要抹去我的印记吗?
破羌有个习俗,羌王同名双字。若只有一个儿子,继任羌王的时候也继承了老王的名字。
但老王若有两个儿子,则各执一字。比如北宫伯的父亲就叫北宫伯玉,他和他的弟弟,各占了其中的一个字。现在,北宫玉当上了破羌之王,他也知道他是抢了兄长的王位,所以干脆继承了老爹的名字,意思是破羌从未有过北宫伯这个人。
北宫伯拔身而起,弯弓搭箭。
“二弟,想做羌王,且先问问我同意否!”
利箭破空发出历啸声,朝着北宫伯射了出去。两人相距大约有八百步的距离,这一箭飞出,快若闪电。北宫伯的声音刚落下,那寒光就已经到了北宫玉的面前。
北宫玉前夜被董俷打伤,肩膀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
眼见那寒光到了,他连忙举刀磕挡。如果是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这一箭虽说力道很猛,却奈何不得他。但北宫玉肩膀上的伤势不轻,箭挡出去了,可伤口却迸裂了。那剧烈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刚抬头,又一支长箭已经到了面前。
铛的一声脆响,北宫玉险些被肩膀上的伤口疼得掉下马。
就听北宫伯冷笑道:“如此本事,也想当羌王?二弟,我早说过,你比我还天真。”
北宫玉恼羞成怒,大刀一指集镇,“冲过去,杀了那个人!”
他还是有些心虚,甚至不敢说出北宫伯的名字。随他前来的除了金城郡兵之外,大都是他连夜调过来,终于他的羌骑。一声令下之后,羌骑和郡兵们嗷嗷直叫,挥舞着刀枪就向集镇冲过去。
北宫伯哈哈大笑,“二弟,这就红眼了吗?凡我破羌儿郎听真,北宫伯在此,想要我脑袋的,就过来吧。二弟,哥哥在这里等着你,让我看看你有何本事当羌王。”
第三十三章 进退维谷
集镇的围墙只是为了阻挡马贼,其实修的并不算特别坚固。
董召等人在到达之后,看围墙着实不结实,于是就修整了一下,算是好了很多。
可即便如此,小小的围墙却挡不住羌骑和金城郡兵的冲击。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集镇陷入一片火海中。就连那集镇中最高的建筑瞭望台,也被火焰吞噬。不要误会,这火并不是北宫玉的手下所为,而是北宫伯点燃起来。
董召过来的时候,把营地中残存的松油都带了过来。
北宫伯已存了必死之心,故而在大战开始之前,就命人搜集柴草,把集镇里的茅棚房舍全都洒上了松油,瞭望台下更堆积了如山的木柴,一点火星就能燃起燎原之火。
共三百壮士,尽数葬于火海之中。
一个小小的集镇,竟耗费了北宫玉尽一个时辰的时间才攻陷,可是却什么都没得到。
北宫伯苍凉的歌声,从瞭望台里传出,伴随着木柴燃烧的劈啪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羌骑虽然都是北宫伯带来的亲随,却也在这个时候下了马,神情庄重。
和北宫玉一起前来的都尉候选,有些糊涂。
“大王,他们这都是怎么了?那厮又在唱些什么?”
北宫玉神色凄然,“他在唱当年他和嫂子最爱唱的歌,是嫂子从乐府中选出来的曲子,换成了羌语……说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很多人都喜欢听。”
“不过是一首曲子,有甚好听。”
“我也不知道,可是他和那个女人喜欢唱,很多人喜欢听。”北宫玉想起了很多,看着那熊熊的火焰,他突然想起了幼年时和兄长一起并马驰骋的往事。从他第一次挥刀,第一次射箭,都存留着兄长的教导。后来有了嫂子,对他也非常的好……只是随着他的年纪增大,野心也就越来越大,最终发展成今天的结果。
哥哥,若你往日能有今天这般的决绝,我又怎敢心生妄念。
北宫玉下了马,朝那燃烧的瞭望台躬身三拜。此后,他就是北宫伯玉,破羌再也没有北宫伯和北宫玉这两个人,有的只是他,北宫伯玉……未来的西北羌王。
“不好!”
北宫伯玉上马之后,突然一声惊叫,“那董家的崽子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莫非是……”
候选点点头,“定是那巨魔儿逃走了。”
“不能放过那小子!”北宫伯玉的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放了那小子,不亚于放虎归山。”
候选笑道:“放心,大人已经派人堵住了各条往临洮方向的道路……那巨魔儿就算是生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逃出文约先生布下的天罗地网。你我只管放心就是。”
“不,我不亲眼看见他的尸体,总是难以心安。”
北宫伯玉说完,立刻唤人派出斥候打探。候选虽然没有阻拦,眼中却流露讥笑之色。
就这种脑瓜子还想当羌王?嘿嘿,若非大人留你有用,那容你在这里猖狂。
******
董俷一行人离开了集镇之后,纵马疾驰。
象龙不愧是有天马之称,快如闪电,而且持久力非常的强,和狮鬃兽跑了个并肩。
足足跑了一炷香的功夫,董俷这才勒住马。
狮鬃兽喷出了气雾,不停的对象龙嘶鸣,好像很不服气。
董俷笑着拍了拍狮鬃兽的头,“阿丑,莫要再闹了,等你长大了,一定能赢过它。”
胯下象龙似乎听懂了董俷的话,打了一个响鼻,表示不满。
也是,等狮鬃兽长大了,象龙也差不多要过了巅峰期。此消彼涨之下,未免有些不公平的嫌疑。董俷弯下腰,抱着象龙的脖子在它耳边说:“不过你现在才是我的好伙伴。”
那象龙嘶鸣一声,似乎很满意董俷的态度。
大约又过去了一个时辰,董俷看众人都露出了疲惫之态。看看天色,已经是晌午,只是乌云翻滚,看上去随时都会变天的样子。他手搭凉棚向前方观望,却只能看到一片苍茫的雪白。
“绿漪,把姐夫给你的地图拿过来。”
绿漪应了一声,纵马过去,从怀中取出一张牛皮。上面弯弯曲曲的画了很多条线路,董俷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收起地图说:“大家赶一赶,前面好像有个山坳……看着天色,可能还会有风暴。我们必须在风暴出现前抵达山坳,躲避风雪。”
就这样,众人再次奔驰起来。
在雪地当中,马跑起来很困难。地面溜滑,时常会出现马失前蹄的现象,造成了一些战马在中途不得不被迫放弃。幸好出发前,北宫伯为他们一人准备了两匹马。所以虽然损失了十几匹马,倒也没有造成大碍。在正午之前,找到了那个山坳。
风雪终于到来,整个世界都变得不清晰。
董俷让董召负责安顿大家休息,吃东西,自己却在绿漪和董铁的陪伴下登上了山丘。
向四周望,这风暴中的平原更有一种冷酷肃杀的气息。
董俷面无表情,站在山丘上一动不动。身上的黑色大氅在风中更是猎猎的作响。
“公子,我们下去吧。”
“不,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绿漪,你和董铁下去吃点东西,等风暴过去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公子不休息,绿漪也不休息。”
绿漪手里拿着老夫人送给她的龙头拐,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但她的语气很坚决,董俷又劝说了几次,见这丫头的倔强劲儿上来了,也实在是无法劝说她离开。
风雪越来越大,小丫头在风中瑟瑟发抖。
董俷无奈的叹了口气,解下了大氅披在小丫头身上,“我服了你了,我们回去吧。”
就在两人转身的时候,董铁突然停住身形,扭头看去。
“小铁,怎么了?”
董铁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说:“主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董俷摇摇头说:“没听到什么声音啊!”
“是马嘶声……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马嘶声,而且数量好像有不少。”
董俷凝神细听,还真的听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动静。是马嘶的声音,若隐若现,非常的弱。再加上风声呼啸,把那本来就不清楚的马嘶声彻底给掩盖了下去。如果不是董铁的耳朵好,董俷还真的是不会在意。不过,这么大风雪,会是谁赶路?
“小铁,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遵命!”
董铁立刻飞奔下山丘,在山坳里叫了几个人,朝着那马嘶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们并没有骑马,步行而去。在雪地上留下了脚印,却很快被风暴掩盖。
董俷和绿漪匆匆下了山丘,召集人马候命。大约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董铁带着人回来了。随行还抓了一个俘虏,看打扮似乎是羌人,却又和董俷见过的羌人不同。
董召脸色一变,在董俷耳边说:“主公,看打扮,好像是烧当羌。”
羌人在西北人数众多,自东汉以来占据了西凉大部分地区,部落林立,数不胜数。
羌人也并非都是游牧,也有一些人是农耕渔猎,受中原文化熏陶,和汉人的关系非常密切。临洮附近的羌人,有六成就属于农耕羌,又称食草羌。还有一部分是居住于山岭中,也叫山地羌。总之,生活形态各异,董俷根本就记不完整。
这烧当羌,又是什么来头?
“主公,烧当羌位于鄂陵湖和积石山之间,是一个半游牧羌。由于烧当羌的领地地形复杂,有很多丘陵山地,故而至少有很多人从事农耕和渔猎,实力非常大。”
“有多大?”
一名破羌人接口道:“比我们的人多,不过要打起来的话,半斤八两。”
“你们打过吗?”
破羌人说:“烧当羌和我们只有一水之隔,为了草地没少打仗。不过有时候他们赢,有时候是我们胜。自从大王执掌破羌后,我们倒是没输过他们,有一次甚至达到了鄂陵湖……如果不是他们的人多,而且地形又复杂,说不定就灭了他们。”
董俷闻听,向那烧当人看去。
鄂陵湖、积石山?可这里严格的算起来,应该是破羌的领地,烧当人怎么过来了?
“董召,问清楚他,为什么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说着,他取出了牛皮地图,查找片刻之后,突然气得一跺脚,“这里没有积石山。”
“公子,那看看这一张!”
绿漪连忙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地图,比刚才那张地图显然要大了好几倍,是用完整的牛皮制成。而且地图上的图形,是用一种很特殊的手法鞣制而成,不会掉色。
董俷奇怪的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少爷,您忘记了?这是大老爷带过来的东西,是当年马将军绘制的西北地域图。”
马将军?董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绿漪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就是伏波将军。”
“啊……”
董俷恍然大悟。当初他离开临洮的时候,老夫人说过成方已经回家去了,东西都交给了绿漪。那么几大箱子的竹简,肯定是没法子带着。可当年马援留下来的西北地域图却被这小丫头随身携带。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考虑,不过很有用。
“绿漪,干的好!”
董俷大声称赞,把地图完全摊开,手指在上面仔细的寻找。
绿漪得董俷的夸奖,自然是喜不自禁。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兴奋的。
“这里!”
董俷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我们现在是在这个位置,准确的说,是位于破羌领地中。烧当羌从积石山过来,只有一条路,而且必须经过破羌的领地……奇怪。”
的确,很奇怪的事情!
烧当羌和破羌之间的恩怨很深,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肯定是无法化解。
这时候,董召也问出了口供,神色慌乱的来到了董俷的跟前,低声说:“主公,问清楚了。”
“慢慢说,是什么情况?”
董召平息了一下情绪,回答道:“那家伙果然是烧当人,而且还是个什长。他说他们一共有五百人,在前面的河床斜坡驻扎,主要是负责往大洋河方向送粮草。”
“送粮草?”
董俷低头看着地图,“大洋河在什么位置?”
董召立刻在地图上寻找,片刻后在一个黑点上画了一个圈,“就在这里……咦,这可是我们通往白马羌的必经之路。那家伙还说,要在两天之内把粮草送到。”
“有多少粮草?”
董召说:“据那家伙交代,至少可以供一万人马吃三天。”
一万人马?
董俷倒吸一口凉气,抬头骇然的看着董召。一旁绿漪和董铁,包括两个破羌的百人将都流露出惊惧表情。一万人啊,一万人驻扎在大洋河谷,我们怎么过去?
“过了大洋河是什么地方?”
“那就是河湟地区,白马羌的领地。”破羌人回答:“从河谷过去,白马羌在那里有三个寨子,是他们的眼哨,也是他们的第一道防御。前两年我曾随大王去过一次白马羌,那里的人并不算多,三个寨子加起来,包括妇孺也只有三四千人左右。”
董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烧当人要打白马羌!
想想也正常,白马羌的大王和北宫伯是结义金兰,若知道北宫伯被害死,岂有不管的道理?董俷的手指顺着地图的黑线走过去,进入白马羌,然后继续走过去。
出了白马羌,就是武都、广汉属国、还有汉阳郡。
董俷一皱眉头,心道一声不好:这些人不仅仅是要图谋西凉。消灭白马羌族,而后再掌控河湟地区,占领武都等地,等同于打开汉中的一扇门户。烧当人要造反?
烧当、破羌、狼羌……
董俷有点糊涂了,这是典型的西北大乱啊!
评书里不是说过嘛,西北造反好像是和黄巾之乱同一年。难不成,黄巾之乱要在今年爆发?
所有的线索,汇聚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韩遂,这么大手笔的布局,只怕也只有那位西凉名士韩遂能够做到。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绿漪有些失了分寸。小丫头虽然学了不少东西,可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很紧张。
她说:“烧当羌既然能畅通无阻的从这里过去,显然是和破羌有联系。我们要去白马羌,他们不正好挡住了我们的路?而且,就算我们过去,还是要面临危险啊。”
几双眼睛都盯在了董俷的身上,在这一刻,董俷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沉吟片刻后,董俷咬牙道:“我们不去白马羌。”
“不去白马羌?那我们去哪儿?往临洮的洮水一线,肯定被那些人给封锁住了啊。”
“我们也不回临洮。”
董俷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握紧拳头狠狠的擂在上面,“我们去这里。”
“积石山?”
董召等人异口同声的惊呼起来,“主公,这可是烧当人的地盘啊。”
“就因为这里烧当人的地盘,我们才要去。韩遂定然不会想到我们会走这么一条路……刚才你也说了,烧当和破羌之间恩怨很深,能暂时联手,里面肯定有韩遂的作用。我们干脆就挑起烧当和破羌之间的仇恨,让他们再打起来。两边一交手,白马羌的压力也就随之减少……我们只要绕过积石山,就是白马羌所在。”
“这……”
破羌百人将有些犹豫。
虽然北宫伯玉背叛,可他们始终还是破羌人。
这打起来的话,还不是破羌人在流血?委实有些为难。
董俷冷笑一声,“若你们有更好的办法,那就说出来吧。如果没有的话,想活下来就照我说的去做。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给韩遂一点小小的教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