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七章 郭汜焉能为人
张鲁出现了吗?
跨坐狮鬃兽背上,董俷一路急行,心中暗自的思忖着。
张鲁是何许人?说起来可是大大的有名头。此人的祖父,就是在汉末时极具名气的方士张陵。董俷说不清楚张陵是谁,不过听上去和演义里的左慈于吉之流很相似。
这张陵在蜀郡创立了五斗米教,在巴蜀颇有影响力。
但相比之下,董俷对张鲁似乎更了解一些。在演义中期,张鲁曾多次出现,汉中之主,令刘璋奈何不得。只是后来曹操伐蜀,攻占了汉中,张鲁随后投降曹操。
在演义里,张鲁的作用并不是很明显。
似乎更像是为了引出马超、庞德而专门设立的一个人。
没想到,这个人还真的存在。
张鲁的出现,是否预示着,益州将会随之分裂呢。虽然记不清楚张鲁后来是为什么和刘璋反目,但想必和这一次将兵攻打苏固有密切的关系。
如何在这里面捞取好处呢?
董俷想到这里,突然间自嘲的一笑:董西平啊董西平,你现在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却妄想着从一桩和你毫无干系的事情中捞取好处?你也学会算计了吗?你也开始想那些士人一样,争权夺利了吗?董西平啊董西平,你真的学坏了!
“主公,翻过前面的山梁,就是商县了!”
成蠡轻轻的唤了董俷一声,让董俷立刻意识到,他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攻取商县。
至于张鲁的事情,还是再说吧。
渭南平原,是益州出子午谷,进入司隶后的第一站。
从子午谷开始,有户县、上雒和商县连成一条线,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渭南勾连陇西,汉中,有千里沃土。
如果占据了渭南之地,则长安就危在旦夕。
李傕郭汜对这里非常看重,不但派来了麾下大将,更把郭汜的女婿一家,安置此处。
这足以看得出,渭南对长安的重要性。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董俷勒马商县城外,静静的等待着。
已经六月了,天气很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若按照四季划分,此时正属于夏末。
天亮的很早,随着一阵号角声响起,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的亮光。
商县城门在号角声中吱吱的开启,一队门卒走出来,一个个精神低迷,懒洋洋的伸着懒腰。
董俷的兵马的确是袭击了上雒,可那又能怎样?
不说别的,宋果大人带去的八千人马,绝对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董俷等人。
没有和董俷交过手的人,大都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渭南兵卒倒是听说过虎狼之将的名声,可大多数人还是认为,所谓的万夫不挡之勇,难道还真的能万夫不当吗?
李傕郭汜轻视董俷,结果被董俷在雒阳城下打得胆战心惊。
这种糗事当然是尽量的淡化,所以渭南士卒虽知道董俷抵达,却没有一个人放在心上。
一群残兵败将,何至于如此重视?
没有人能准确的说出董俷现在手中究竟有多少人马,不过根据攻击临晋的降卒说,人数不会有太多。
所以,宋果出征之后,商县令张南,也没有去太在意。
一如既往的在寅时开启城门,门卒伸着拦腰,可没等那懒腰伸完,一个个突然怔住。
从天边,一股黑色洪流汹涌而来。
铁蹄轰隆,如同焦雷炸响一般,接连不断。
那马背上的骑士,全都是披挂重甲。当先一匹极为神骏的战马,极速飞驰而来。
马上的将领,头戴罩面盔,身披大叶甲,看不清楚相貌。
不过在那战马后两侧,有两个九尺高壮汉撒足飞奔,跟在马后,始终保持相等距离。
而大汉身后,大约十步距离后,是四百黑甲骑士。
这一队骑军的速度很快,虽然都披挂沉甸甸的铠甲,可是那速度,却丝毫不受影响。
全都是纯血宝马,这样一队骑兵,在渭南从未出现过。
门伯一怔,猛然反应过来,想要叫喊。突然间,在空中回荡起一声凄厉的鬼哭狼嚎。
一抹乌芒骤然出现在视线中。
门伯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乌芒已经到了近前。
噗的一声,正中门伯胸口,巨大的力量带着门伯的尸体,飞出去七八步的距离,摔落在地上。
“敌袭……”
有门卒高喊起来,可已经晚了!
董俷已经冲到了城门前,两柄大锤一分,把两个门卒直接砸飞了出去。
“巨魔士,杀进商县,活捉张南!”
“杀杀杀!”
紧随其后的巨魔士同时高呼起来,何仪何曼一左一右,大棍轮开了一顿狠揍。渭南军自驻扎商县以来,可说是安逸惯了。何曾见过如此猛将,一轮冲杀之后,五十名门卒被杀得干干净净。
喊杀声,打破了商县的宁静。
惊醒过来的渭南军紧急集合,却已经来不及了。
宋果出击上雒,带走了渭南军大部分人马,所留下的,也是以步卒为主。
长街之上,一排排的巨魔士轮番冲击,投枪硬弩如一点般飞出,把驻守在商县的士卒杀得是血流成河。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渭南军就被杀得四散奔逃,溃不成军。
董俷没有命令巨魔士追击,自带一队骑军,冲至商县府衙外。
府衙大门紧闭,董俷却是淡然一笑。
何仪何曼纵身跃出,两根生铁棍轮开,砰砰砰几下,把朱漆大门就砸的四分五裂。
董俷跳下战马,手持横刀。
摘下罩面盔,但见牛山濯濯。巨魔士一个个也摘下了头盔,全都是和董俷一样打扮。
“主公,我兄弟为您开路!”
何仪何曼两人大步流星,闯入了庭院之中。
只听得那庭院里响起了一阵凄厉惨叫声,董俷榻上台阶,拖刀缓步走进了大门。
沿途,就看见一路的尸体。
有的手持兵器,有的却是赤手空拳。
看打扮就知道,这些人大都是府衙里的家丁家将。何家兄弟不愧是干过黄巾军的人,出手极为凶狠。所过之处,一个不留。以至于董俷一路下去,竟然无事可做。
三十名巨魔士,摘下了罩面盔,拖刀紧随董俷身后。
一行人走进了后院,就看到一手拖着一个仅仅穿着小衣,姿色不俗的女人,一手揪着一个青年的头发,从卧房中走出来。何仪抱着两根生铁棍,随后从房间里走出。
上前躬身行礼:“主公,这两个狗男女躲在里面,想必就是您要找的人!”
翻转横刀,董俷用刀口托住了那青年的下巴,沉声喝道:“你可是商县令张南?”
青年大约二十七八,长得面若粉玉,目若朗星,颇为俊秀。
“本官……”
董俷突然抬脚,踹在了张南的脸上。
“官甚官?换个称呼。”
这一脚,踹的张南满脸是血,牙齿几乎掉了一大半。疼得这白脸小生好一阵子的惨叫,董俷也不理他,扭头看着粉面煞白,瑟瑟发抖的女人,用刀托起了她的下巴。
“他是你夫君?”
“正是!”
“商县令张南?”
女人点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哼哼声回答:“大王所说没错。”
这女人,把董俷当成了抢劫的土匪,却让董俷笑了起来……
“那你一定就是郭又多的女儿喽?”
“妾身正是。”
“可知道我谁?”
“妾身……不知……”
董俷轻声道:“我叫董俷,是当朝武功侯。这么说可能你没有印象,不过你那老子曾在我父亲麾下效力,但是他心怀不轨,杀了我的父亲,这么说,你想必知道我是谁了!”
声音,非常柔和,却让所有人感到毛骨悚然。
董俷慢慢的蹲下身子,伸手抬着郭氏的下巴,叹了口气,轻声道:“郭又多长得那么难看,没想到却生了个千娇百媚的女儿……呵呵,是不是你妈在外面偷了男人?”
郭氏虽然害怕,这时候也忍不住怒骂道:“你妈才偷男人……”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响,董俷抬手一记耳光抽在了郭氏的脸上,打得她满嘴是血。
张南大怒:“董西平,有本事去找我父亲算账,跑来这里对一个女人耍威风,算什么好汉?”
董俷站起来,抬脚踩住了张南的腿。
脚上用力,只听嘎巴嘎巴两声脆响,张南惨叫一声,腿骨折断。
董俷轻声道:“我不是英雄……在我爹被杀了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做英雄了?做英雄很累,做了事情,还要遭人算计。呵呵,做妖魔多好?至少所有人都怕我,不敢算计我……”
董俷说完一句话,就踩断张南一根骨头。
语气很平静,声音也不算大。可是在一旁观看的何家兄弟,还有巨魔士,都噤若寒蝉。
“我以前从不打女人,甚至连杀死我姐姐的凶手,我也给他了一个很痛快的死法。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太懦弱了……我不狠,别人却对我狠。我仁慈,可是我连我爹的尸骨都没有办法收起来。张南,知道是谁让我落得如此下场吗?就是郭汜!”
寒光一闪,横刀自张南的双手滑过,鲜血喷溅。
张南惨叫一声,顿时昏迷不醒。
“把他弄醒……呵呵,我一直以为死是对人最大的惩罚,可我现在知道,其实最大的惩罚,是生不如死。郭家姐姐,若你父亲不杀我爹,我真的要尊称你一声姐姐了。我们本来可以做一家人,但是现在……你要怪,就怪你那不长眼的老子吧。”
“你要做甚?”
郭氏听出了一丝不妙,忍不住大叫起来。
董俷哈哈大笑,“我要做什么,你马上就会知道!”
这时候,王戎成蠡押着几十个商县士人进入了府衙。
董俷使了一个眼色,两名巨魔士拖着那郭氏就进入了卧房,任凭她凄厉的叫喊。
“那女子如何?”
士人噤若寒蝉。
董俷冷笑一声,“我是谁,你们应该明白。想要活命,就乖乖的照我说的去做。进去给我狠狠的干那个女人,谁最卖力,我就饶了谁。每个人有一次机会,好好把握。”
在寒光闪闪的钢刀威逼下,这些本地的名绅一个个走向了卧房。
听着那卧房中的哭喊声,董俷闭上了眼睛。
“过一会儿,全都杀了!”
“喏!”
董俷说着,看了一眼那昏迷不醒的张南。
突然一声冷笑,“找个坛子,把他四肢给我剁了,装入坛子里做成人彘,留给郭汜。”
所谓人彘,就是砍掉了四肢,挖了眼睛,削了鼻子,隔了舌头,然后装入一个盛满粪便的坛子里。让你活着,却生不如死。当年吕后曾对刘邦的宠姬用过这种手法,可说是人世间第一大惨事。
董俷说完,带着何家兄弟就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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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时,董俷押着装满辎重的车辆,朝着户县方向行去。
商县府衙,烈焰熊熊。
而位于商县城门口,郭氏被赤身裸体的吊在城门楼上。尸体下身,却是狼藉一片。
在尸体下,有一尊瓮。
张南被做成了人彘,放在郭氏的身下。
混浊的白色液体,滴落在张南的头上……
第二八八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董俷不了解郭汜,但并不代表没有人了解郭汜。
随行人员之中,最了解郭汜的莫过于李儒,其次华雄徐荣,对李郭二人也很熟悉。
这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在遇到慌乱时,总能保持冷静的头脑。
李傕郭汜这个组合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可怕,两个人的本事都不算很好,可是李傕果敢,郭汜沉稳,二者结合在一起之后,就产生了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就能计算的变化。
董俷火烧谷城,险些把李傕烧死在火场中。
正是郭汜坚持兵分两路,前后呼应,使得李傕得以逃生。甚至在郭援追击的时候,还摆了一个埋伏。若非董俷带着后援抵达,郭援恐怕就会被郭汜击杀于涧水畔。
司隶正处于混乱动荡之中。
马腾因为儿子的事情,和李郭撕破了面皮,攻击司隶。
由于董卓对马腾的围剿镇压,使得马腾的兵力远没有原有历史上那么雄厚。从武威集结了五六万人马,已经是马腾的极限。而李郭二人在司隶的兵力,多达十几万,双方的实力悬殊太大,即便是有张邈帮助,恐怕也抵挡不住李郭二人的攻击。
董俷不希望司隶平静。
相反,一个持续数年胡乱的司隶,似乎更加的符合他的利益。
于是李儒设计,务必要分散李郭二人的兵力,令其无法全心全意的攻击马腾张邈。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李郭增加一个敌手。
益州刘焉,貌似是一个不错的敌人。只要李郭兵马进入汉中,必然会和张鲁、苏固纠缠在一起。就如同董俷不需要一个稳定的司隶一样,李儒认为动荡的汉中更有利于董俷未来的计划。董俷需要宋果诈开户县城门,而李儒则谋划的更加长远。
郭汜这辈子,最怕的人是他的妻子。
他本起于卑微中,是他的妻子给予了他巨大的帮助。
而郭汜膝下共有两男三女,其中最受疼爱的,就是这个嫁给张南的女儿。
否则,郭汜也不会把张南夫妇派到渭南这个几乎少有危险发生,生活还算不错的地方。
女儿被名绅奸杀,女婿被做成人彘。
想必对于极为看重面子的郭汜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就算郭汜愿意冷静,他那老婆也不会容忍下去,势必会分兵追杀董俷,不死不休。
如此一来,马腾和张邈的压力会随之减弱。
只要适当的给予一些挑拨,凉州司隶就会战火不休,将会有大批流民向河西迁徙。
这对于董俷早先所制定下来的移民政策,极为有利。
早在桓帝永寿年间,也就是大约三十五年以前,雒阳朝廷曾经做过一次人口统计。
除去朔方和西域外,汉室人口共有五千万人左右。
至黄巾之乱后,汉帝刘协即位,郑泰在初评二年中做过一次统计,当然很笼统。
扬州五百万、荆州五百五十万,益州人口超过七百万。
在黄巾之乱的时候,三州由于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人口不会出现大幅度的降低。
但是关东各州的人口相对减少。
十二部州人口总和,大约是在三千一百万左右。
三辅地区人口二百三十万,凉州人口一百一十万。乍看这个数据,凉州的人口不算少。可如果仔细想,凉州的面积可是比三辅地区大了几倍,可人口却少了很多。
地广人稀,是凉州的概况。
如果两地动荡起来,那么生活在这两个地区的百姓,首选的目标就是河西与朔方。
所以,三辅之地就算是原本不乱,现在也必须要他动荡起来。
董俷对此本不甚同意。
在他看来,因为他一人的事情,使得百万黎民动荡不安,未免有些过分了。
但李儒说:“父亲一死,天下必然因此而动荡不安。诸侯野心彰显,迟早必将爆发大战。三辅之地为我他日立足之根本,主公虽令其动荡,却可以保全其元气不失。若真的大乱兴起,人命如刍狗,只怕到时候三辅凉州,都将会是十不存一。”
这理由并不是很充分,可董俷还是答应下来。
使李郭分兵,为第一步;激化士绅与李郭的矛盾,是第二步;三地动荡,为第三步。
董俷站在南山谷口处,四头雪鬼匍匐在他脚下,狮鬃兽立在身旁。
山道上,有车马正缓缓行进。
这山路崎岖颠簸,与老人家颇不方便。
于是,董俷设计出了一个类似于轿子的暖帐,令五百名降卒分成三队,轮流抬这暖帐行进。其实,就是在一张大木板上搭起牛皮帐篷,铺上厚厚的垫子,六十四个人抬一副暖帐,即可以腾出车马装载物资,又可以是老人家免受颠簸的苦楚。
特别是董媛,刚生了孩子,身体正虚弱。
有这么一副暖帐,倒是省了许多苦楚。同时董俷还让人弄出了十几顶山轿,两个人抬一人,同样可以省却颠簸,还可以观看沿途风景,累了就进暖帐中休息睡觉。
这可让蔡邕和刘洪两个老先生乐开了怀。
坐在山轿上,两个人不时说笑,欣赏山中美景,倒是驱散了不少烦恼。
李儒董绿、华雄郭永,在董俷身后站立着。
抬起头看看了天色,董俷突然问道:“宋果的人马,是否已经进入汉中?”
“据探马回报,昨日凌晨时,宋果所部三千人,已经从子午谷入,准备攻打西城。”
“长安方面呢?”
“郭汜亲率三万人马,与昨日抵达郑县。”
李儒一笑,“就算他们到了子午谷,也料想不到我们会选择最为险峻的道路,而舍弃由汉中平坦大道。到时候郭汜人马进入汉中……嘿嘿,汉中可就要变得热闹了。”
董俷点点头,回头对徐荣说:“传我将令,全军加快速度,无比要在天黑之前,全部通过南山山谷……姐夫,你可曾派人往张掖送信,请他们设法打通漠北通道。”
“已经派人过去了!”
“也好,这一入南山,我们将与世隔绝。只希望朔方的情况不会太糟,公明不会负我!”
这一番话,说的有些软弱。
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晓得徐晃他们,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人心隔肚皮,虽然说徐晃曾表示过忠心,但对于董俷而言,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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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三年七月末,随着董卓的死,关东诸侯渐渐的显示出了野心。
袁绍派大将牵招出兵雁门郡,与西河崔氏联手,攻陷五原,占据了河东千里沃土。
而曹操攻陷了雒阳,占领了阳翟。
由此把兖州和豫州连成一片。青州黄巾匪患愈演愈烈,青州牧龚景在连番平定匪患无效之后,无奈的向曹操请求援助。对于这样的一个请求,正中了曹操的下怀。
扬州牧秦颉的死,使得原本最为安定的州郡一下子动荡起来。
荆州牧刘表、徐州牧陶谦,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盯住了扬州这么一块肥沃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李傕胁迫汉帝抵达长安之后,自封为大将军。
派麾下大将杨奉抵御张马联军,同时上疏汉帝刘协,请广陵太守刘繇为扬州牧。
刘繇,亦是汉室宗亲,祖上是齐孝王、牟平侯。
伯父刘宠,曾担任太尉职务,少而聪慧,素有贤明。
原广陵太守张超在关东诸侯讨伐战中战死后,董卓委派了刘繇担任广陵太守。
这也是董卓向天下人发出了一个信号。
你们别再怀疑我了,我并不想篡夺汉室。你们看,我这不是把汉室宗亲一个个的委派出去,担任朝廷大员吗?
只可惜,董卓的所发出的这个信号,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李傕以汉帝之名委任刘繇为扬州牧,立刻就激起了陶谦的不满。
刘繇也非常聪明,接到任命之后,立刻走马上任。不过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稳定扬州的局势。
丹阳太守周昕、扬州别家从事蒯良,扬州西部校尉黄忠,都是秦颉的亲信。
刘繇上任之后,立刻让其亲信张英接手了西部校尉的职务,任命黄忠为庐江都尉。
庐江,那是江东大族陆家的根基所在。
庐江太守陆康自然不会愿意把本郡的兵马交给一个外人来掌控……
黄忠,那也是一个很傲气的人。当初留在扬州,也只是为了报答秦颉的知遇之恩。
如今哪能受这种窝囊气,一怒之下,回到吴郡之后挂印封金,和原督军从事文聘离开扬州。至于去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刘繇自然也不会在意一个校尉的去处。
掌握扬州兵马大权之后,刘繇接着罢免了蒯良和周昕,委派汝南名士许靖为丹阳太守。
周昕大怒,不予承认刘繇的委派。不想被刘繇大将陈横偷袭,兵败丹阳县,带着家眷投奔荆州刘表,同时原丹阳令周治,随着周昕一同离去。刘表接纳了周昕,委派其为武陵太守,周治任酉阳令。
至此,各地官员的委派,皆出自于州牧。
而李傕以朝廷名义委派的官员,则变得极为尴尬。
一时间,各地战事不断,大汉十二部州,陷入了一片兵荒马乱中。
第二八九章 南山桃花源(一)
“董西平去了汉中”
曹操坐在濮阳县衙的大厅中,诧异的张着嘴巴,看着细作问道:“董西平去汉中做什么?”
是啊,董俷从子午道入了汉中,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曹操虽然没有去愚蠢的认为董俷现在能夺回凉州,不过在他看来,汉中人生地不熟,董俷如今已经是众矢之的,似乎没有必要再去招惹并没有对他产生威胁的益州吧。
可仔细想想,董俷似乎真的没什么地方可去。
河西四郡为羌人反贼所占据,以马腾和张邈二人联手十万兵马,却奈何不得武威。
而司隶无法立足,到朔方的话,又是艰险重重,要突破李傕十几万兵马,并不容易。
唯一的选择,只有汉中。
汉中勾连凉州和益州,以此为根本,在攻占武都,就可以占据西南河湟地区,休养生息。
而且,汉中如今很乱。
刘焉和苏固反目成仇,同时犍为太守赵谦与益州从事贾龙联手,反对刘焉的统治,看上去连益州都难以保证安全。
董俷是要浑水摸鱼吗?
打发了细作离去,曹操把目光投注在了郭嘉等人的身上。
“诸君以为如何?”
郭嘉并没有急于开口,而是谦让的把目光投注于坐在程昱伊籍等几人的身上。
作为后进与曹氏阵营的人,郭嘉很会做人。
他深得曹操的信任,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狂妄清高的姿态,大部分时间里,总是显得非常低调。也正是因为这样,程昱伊籍等人对他的印象很好,没有任何排斥。
程昱一笑:“我不甚了解董俷,还是奉孝说吧。”
“是啊!”
曹操笑道:“奉孝不必谦让,这里众人中,除我之外,唯有你最了解那位武功侯。”
郭嘉沉吟了片刻,折扇怕的合上,敲击手心。
“汉中益州看似混乱,不过咱们这位骠骑大将军若是想要在汉中立足,恐怕不容易。他先是在商县大开杀戒,表面上看似乎是疯狂之举,可在我看来,只怕是为了吸引郭汜吧……平衡三辅之地的局面,使其混战不止,才应该是董俷的目的。”
曹操点头,“西平非暴虐之人,虽杀人如麻,不过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动应战……恩,商县之举表面上看是他报复李郭的行为,奉孝说的不错,不会那么简单。”
“赵谦新至犍为,根基未稳。虽有贾龙等当地豪族相助,但恐怕不是刘焉的对手。刘焉自入益州后,一直保持着低调行事,在许多人看来,似乎有些软弱,但对于当时而言,无疑是最后的选择。现在天下将乱,刘焉正可皆犍为大族的血立威。”
程昱心里一咯噔,“奉孝是说,犍为之乱,是刘焉挑起。”
在郭嘉身旁,坐着两人。一个是荀彧,另一个年约四旬,胖胖的,笑起来总是看不见眼睛。
一系黑色长衫,倒是令他那臃肿的身态看上去瘦了不少。
听程昱开口,此人轻声道:“刘焉当年在幽州也不是没有杀过人,早年曾和鲜卑人交锋,后来又平定了幽州太平道之乱,依我看,他杀的人,未必就比董西平少。”
“元常的意思是……”
“年轻时刘焉何等强硬铁血的人物,岂能被人威胁?可是到了益州之后,却大行无为而治的手段……如今,益州大族大都接受了刘焉,正是扯掉外衣,亮出屠刀的时候。”
这中年文士,名叫钟繇。
颍川人,有八厨之名,曾求学于颍川张俭门下,极富贤名。
曹操攻占了阳翟,打开了颍川的门户。钟繇立刻举家投奔,在曹操帐下担任师友从事一职。表面上看,这师友从事并没有什么实权,但却足以表明了曹操的看重。
钟繇这么一说,令曹操对刘焉顿时生了浓厚的兴趣。
没错,这么一个年轻时铁血强硬的人物,到了益州之后却变得默默无闻,的确奇怪。
郭嘉说:“再者汉中,鬼道横行。张鲁之祖创五斗米道,在巴蜀之地,极有名望。中平年间,马相造反,声势何等之大?可惜被张鲁一语说散了巴郡乱军,使其被贾龙击败……张鲁至汉中,苏固难以抵抗。武功侯进汉中,也难以站稳脚跟。”
“那你的意思是……”
“令苏固与郭汜联手,保持汉中之混乱!”
郭嘉说完,便不在开口。
他偷偷看了一眼曹操,心道:当初我曾对西平说过自立门户之事,莫非那张掖贼人,是他的部曲?若是如此的话,那董俷可真的是能忍,居然没有走漏出风声。
如果他不去汉中,那么唯有一个可能,就是穿过南山,过武都,经河湟,抵达张掖。
我是否应该绝了他的后路呢?
在郭嘉的心里,董俷不足以成明主,因为他得罪士族太狠,难以成大事。
没有士族的帮助,就算打下了江山,恐怕也难以长久。但如果说郭嘉对董俷很讨厌?那也不至于。相反,如果董俷投靠了曹操,郭嘉倒是很乐意出面为他求情。
放过董俷,若任由他在张掖缓过劲儿来,只怕将来曹操统一凉州时,将会面临巨大的困难……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郭嘉沉吟了很久,突然起身道:“主公,嘉有一个想法,说不定能将董西平置于死地。”
******
按照郭嘉和曹操的打算,将董俷在渭南凉州一地,虽是大敌,自有他人来对付。
只需要提醒一声,就可以给董俷增添许多麻烦。
不过在内心中,董俷是小师弟也好,是至交好友也罢。
既然如今处于敌对的位置,那么曹操和郭嘉,就绝不会心慈手软。在这一点上,董俷也是这么做的。否则当初在荥阳时,也不会那么狠,逼得曹操跃马汜水逃命。
已经进入了八月,曹操已经屯兵于鲁国。
青州方面,已经乱成了一团麻,曹操已经上疏长安,说龚景求助,准备出兵平乱。
谁都知道,长安的朝廷已经不是当初雒阳的朝廷。
汉帝刘协虽然还是皇帝,却已经是威严扫地,在长安过的非常艰难。
李傕才不会像董卓对他那么客气。
虽然不让刘协参与朝政,但董卓至少保留住了汉室的尊严。可李傕倒好,每日夜宿龙床,肆意奸淫宫女妃子。上朝不拜,退朝不跪,俨然把刘协视作如无物一般。
自封为大将军,李傕对刘协的防备,可说是更加严密。
也难怪,当初董卓对刘协那么宽松,这小东西天天却想着如何算计董卓……
哈,越是客气,这小东西越是不知死活。索性让你知道,这长安的主人,是我李傕。
曹操的上疏,又一次抢占了先手。
李傕大喜,立刻下令封曹操为征东将军,朱虚侯,兖州牧。毕竟,曹操是第一个作为诸侯向他表示臣服的人。不管他之前如何作战,对于李傕而言,曹操的上疏,代表着诸侯承认了长安朝廷的地位。而曹操,也借此机会,得到了名正言顺的身份。
征东将军,镇青州、兖州、徐州三地兵马。
曹操得了身份之后,立刻调集兵马,准备攻打青州。其实也算不得是攻打,青州的黄巾首领管亥满宠,早已经通过伊籍表示了臣服,这说穿了,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可就在这时候,一封求援信,却打乱了曹操的计划。
徐州牧陶谦攻打扬州!
与此同时,已经平定了交州之乱,占据了南海郡的扬州左司马孙策,起兵攻击会稽郡,打出旗号是:刘繇为国贼所封,诏书之上无玉玺大印,实为矫诏,不予承认。
“孙家狮儿,果然厉害!”
曹操忍不住,想起了当初在荥阳时,送别孙策时的情形,忍不住赞叹起来。
这一赞叹,却恼了大将太史慈。
“主公,区区孙郎,何需在意?刘繇无能,居然被一个黄口小儿打得抱头鼠窜,实在丢人。”
钟繇却摇头笑道:“子义此言差矣。孙家在江东素有名望,不可小觑……不过,孙策再厉害,终究是一介莽夫,不足为虑。反倒是他身边出谋划策的人,不简单。”
“元常,此话怎讲?”
“李郭二贼虽掌握了圣上,却苦于没有玉玺证明其皇统。玉玺一日不现,汉室皇统一日不得认可,所传旨意,皆为矫诏。孙策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起兵攻打会稽。非但不会引起诸侯的恶感,相反还会得到江东许多大族的认可,正是好时机。”
“孙郎如今有谁襄助?”
“前雒阳令周异之子周瑜,生而壮美,卓尔不群,素有雄烈之名,性度廓宏。虽年幼,却见识非凡。光和年间,他随父在雒阳时,曾私下言袁绍多谋无断,虽有四世三公之家世,却徒有虚名,难成大事……气得当时袁绍差一点要找周异算账。”
曹操一鼓掌,“元常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了。后来是那周异求到大将军出面,才算是了却事情。不过也因此,袁隗对周异一家颇不看重,后来被贬官离京。”
“正是此子!”
曹操一蹙眉,不禁踌躇起来。
钟繇说:“此次交州之乱,孙策累积战功,而至左司马。占领了南海之后,结交当地名士虞翻,又由虞翻出面,平抚了士家之乱。主公,断不可小觑这孙策,小小年纪能有此手段,士家在交州百年,颇有名望。得士家襄助,孙策已可立足交州。”
闻听这话,曹操倒吸了一口凉气。
孙策占据了交州,倒不足为虑。交州地处偏远,人口稀少,又有山越番苗之乱,难成大事。怕的是这孙策以此为根基,若是占据了会稽,则扬州恐怕就有危险了。
刘繇现在两面受敌,不足以抵挡孙策。
可如果应他要求出兵徐州的话,平白得罪了陶谦,未免有些不美。
毕竟,那扬州和兖州青州相隔甚远,又有江水阻隔,曹操还真的是不好顾及该处。
程昱起身说:“主公,当小心才是。孙策本是扬州子,其舅父吴景,又是吴郡太守。若被他攻占了会稽郡,则吴郡也就等同于落入了孙郎之手。到时候,刘繇只怕是难以抵抗了……会稽吴郡连接一体,只需在攻占豫章,扬州也就随之危矣。”
“仲德之意……”
“助刘繇!”
程昱说的斩钉截铁,“不论是孙郎还是陶谦,得了扬州,都将成为主公之大地。特别是陶谦,他久居徐州,钱粮广盛。若再得了九江丹阳,其羽翼丰满,当为大敌。”
曹操这时候也下定了决心。
没错,如果让陶谦再得了扬州,恐怕到时候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兖州和豫州了。
自己根基不稳,不足以威胁到陶谦。
可这并不代表自己不能拖一下陶谦的后腿,至少可以令其无法全力攻打刘繇不是?
曹操说:“就依元常仲德之意。太史慈……”
“喏!”
“我与你精兵一万,于禁为副将,仲德为军师。你三人自沛县出兵,攻入彭城国……不过,占领彭城之后,不可贪攻冒进。只需要时时威胁下邳,令陶谦收尾难顾即可。记住,我们现在还不适合与陶谦正面交锋,一旦情况不妙,就退入沛县。”
太史慈插手行礼,恭声应诺。
和程昱离开之后,曹操又布置钟繇和郭嘉加紧接受青州事宜,而后一个人独坐书房中。
翻开了一副地图,曹操细目微闭。
沉吟半晌之后,突然间嘿嘿的笑了起来。
“西平,但不知你能否平安到达张掖呢?狡兔三窟,你虽有三窟,可惜未曾相连,若非奉孝提醒,我险些被你骗过去……嘿嘿,何止是我被你骗了,这天下人,怕都是被蒙骗过去了。不过,你若是真的能平安抵达张掖,我定会派人前去庆贺。”
自言自语,曹操的脸上流露出淡定笑容。
可就在此时,门扉突然被人笃笃敲响,紧跟着就听到门外有人轻声道:“主公,幽州急报。”
听声音,曹操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子和,进来!”
随着曹操声音落下,门推开了。
曹纯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后说:“正如奉孝先生所猜测,袁绍对幽州动手了!”
曹纯是曹仁的兄弟,自幼和曹仁就分居两处。
他继承了父亲留下来的财富,喜欢读书,心思极为细腻,更精通于练兵。
曹操对曹纯非常信任,委任其为司空军事,一边负责练兵,同时还主掌情报事宜。
“袁绍,也忒心急了!”
曹操听了曹纯的话,不由得一蹙眉。
但旋即笑道:“他刚得了并州河东,还没来得及消化,只怕为难不得那幽州刘虞。”
曹纯表情平静,待曹操说完,他开口道:“袁绍以高览为大将,自广昌攻打五阮关;以刘备为主帅,自定襄出兵,攻击北平邑。不过高览在五阮关被鲜于辅所阻挡……刘备攻破班氏,但在北平邑被击败,只好退回了班氏,目前两方已经停战。”
“刘备?”
曹操一怔,疑惑的看着曹纯,轻声问道:“可是那个富阳劫马贼?”
对于刘备这个人,曹操此时还不是很了解。
只知道当初董俷入京时,刘备曾企图劫走董俷的战马,以至于被董俷击溃,成了反贼。
后来关东结盟的时候,又听说刘备投靠了袁绍,攻打孟津失败。
曹操没有见过刘备,但作为袁绍手下的大将,曹操多多少少,对刘备还是有了解。
“刘备的本事不弱,刘虞手下,居然会有如此众多的能人吗?”
曹纯犹豫了一下,“在北平邑击溃刘备的,是卫将军,温侯吕布!”
“哦!”
曹操听罢,点点头。突然间,他反应了过来,细目圆睁,惊讶的抬头看着曹纯。
“你是说,那个弑父投靠董卓的吕布吕奉先?”
“正是!”
曹操面颊抽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袁绍坏了吕布,今日吕布又坏了他的好事,只怕他想要夺取幽州的意图,难以实现。有吕布在,刘虞可就是如虎添翼啊!”
笑完之后,曹操又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董卓麾下两头恶虎,一头败走南山,一头改头换面。如此猛将,为何我不能得之?”
补昨日章节。
第二九0章 南山桃花源(二)
刘虞现在的确是如虎添翼!
也许在内心深处,他还要感激袁绍,若非袁绍激怒了吕布,他怎会得此恶虎之将?
在董俷占领了朔方之后,吕布信誓旦旦的要开疆扩土,创不世功业。
所以,他积极的在五原备战,根本就没有想到,袁绍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袭击他后方。
当得知袁绍攻入云中的时候,吕布大吃一惊。
不过他倒是没有把袁绍放在心上,在吕布心里,能和他一较长短的人,只有董俷。
可是……
云中惨败,牵招攻占五原。
吕布连部将张辽都没能来得及召回来,就带着残兵败将逃入了幽州。
所幸嫡系六健将都还在,谋士傅巽,召集人马和他汇合,总算是凑足了三千人马。
就凭这三千人,想要夺回云中根本不可能。
傅巽很能干,却算不上合格的谋士。准确的说,傅巽是个善于打理内政的人才,他可以让吕布无需担心后方物资、兵源的供给,治理地方,也颇有手段。但正应了那句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让傅巽做出谋划策的军师,的确是有些为难了他。
董卓的死讯传来之后,吕布知道,大势已去。
当务之急是要找一落脚之地,不为别的,来莺儿已经怀了身孕,经不起长途颠簸。
于是,傅巽就为他出了个主意:投靠刘虞。
刘虞是个很精明的人,对于塞外胡人,他自有一套自己的应对之法。
在董俷攻占朔方后,从董俷处理胡人的手段上来看,也并非只是单纯的打压杀戮。
刚柔并济,方为上策。
刘虞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偏软,幽州自公孙瓒死了之后,缺少强硬派的镇压,鲜卑人越发的嚣张起来。所以,幽州必须要有一个声望足够,手段强硬的人物坐镇。
毫无疑问,刚参与过杀胡令的吕布,无疑是一个合适的人物。
吕布穷途末路时投奔,刘虞自然也释出了善意。
正逢此时,袁绍得陇望蜀,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幽州上面,刘虞又岂能对袁绍手软?
吕布想借此机会报仇雪恨,同时也是为在幽州站稳脚跟而展现实力。
于是,他对上了自己的老对手。
上一次刘备打了吕布一个措手不及,加之袁绍与和连夹击,才使其退出了云中。
而在北平邑,刘虞给了吕布足够的支持,同时还为吕布增派了一名谋士。
右北平人田畴,表字子泰。
此人为田氏族人,但是和早先公孙瓒部曲田豫并非一支。
若按照辈分,田豫年纪比田畴小三岁,但却是田畴的叔叔。田畴也是一个精于机变的人,早先公孙瓒为渔阳太守时,对田氏族人颇为防范,以至于投靠了刘虞。
如今正是好年华,吕布得了田畴,对刘虞感激万分。
这是信任啊!
不管刘虞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于几乎山穷水尽的吕布来说,却是一种难以言述的感动。
内有傅巽,外有田畴……
吕布战败了刘备之后,乘胜追击,仅摔三千飞熊军,直逼班氏。
风水轮流转,早些时候刘备打得吕布落荒而逃,如今却被吕布打得,胆战心惊。
班氏并非什么坚城,准确的说,是一个寨子。
吕布身披黄金唐猊宝甲,身披大红缎子百花战袍。头戴束发紫金冠,稚鸡翎迎风摆动。
胯下嘶风赤兔兽,掌中方天画戟。
在班氏城外厉声喊喝:“兀那一只耳,早先尔等使诡计,竟联合蛮奴偷袭于我……今日某家在此,城中贼子,可敢与我吕布决一生死?”
此前两战,刘备靠着偷袭取胜,而后在北平邑,又被吕布靠偷袭扳回一局。
关羽文丑并没能和吕布真真正正的较量,虽知这恶虎吕布曾和董俷打了一个平手,却不清楚吕布的厉害。二人相视一眼后,关公手捻美髯,丹凤眼一眯,“大哥,我愿出战,杀一杀这恶虎的威风!”
刘备站在城头,看着吕布,脸上显得很平静,根本看出他刚遭遇了一场大败。
看了一眼城上有气无力的士卒,刘备心知这个时候,的确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
当下点头,“二弟多加小心!”
关公立刻下城,上马拖刀,冲出了班氏城门。
青龙偃月刀扑棱调转刀口,关羽杀出城后,也不说话,催马向吕布直冲过去,大刀划过地面,迸出金星闪闪。吕布正在骂阵,哪晓得关羽出城之后,二话不说就杀将过来。
方天画戟挂着一弧光寒,朝着关羽就刺了过去。
而关羽则猛地在马背上一个古怪的转身,大刀呼的离地而起,带着巨力劈向吕布。
铛的一声,二人甫一交手,吕布眼睛一亮。
“好刀法!”
话音未落,关羽被磕飞出去的大刀在半空中突然一个极为诡异的回旋,轻飘飘的落下。
吕布的瞳孔不由得一缩,画戟翻飞,月牙儿小枝在空中挂住刀口,正要翻手锁住,却见青龙偃月刀蓦地一转,竟然从小枝上脱离,顺着方天画戟一记抹刀式就落下来。
没想到,刘备麾下居然还有如此猛将?
吕布越发的兴奋起来,抖擞精神,大戟一记怪蟒翻身,崩开了大刀,和关羽打在一处。
眨眼间就是三十几个回合,关羽除了在开始占据了上风之外,渐渐不敌吕布。
这时候,为关羽压阵的文丑挺枪飞马冲出来,大吼一声:“兄长莫慌,文丑来也!”
八宝驮龙枪招出无回枪法,带着万钧之力,直刺吕布。
说实话,若非吕布在雒阳与董俷一战后,苦练武艺,戟法较之当初在雒阳时,又有了长足进步。否则还真的不一定能挡住关羽和文丑二人的联手攻击。三人三骑,在阵前马打盘旋,刀来戟往,精彩至极。一时间,吕布和两人斗得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为二人压阵的刘备一见,摘下铁槊,就冲出了本阵。
三人联手,在班氏阵前一场鏖战。
吕布被刘备三人联手攻击,渐渐的有些抵挡不住。
曹性郝萌二人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他二人知道,吕布心高气傲,不喜欢别人帮忙。
这时候出去,非但得不到夸奖,反而会遭到痛斥。
吕布被三人打得是气喘吁吁,戟法渐渐散乱。关羽刀沉,文丑枪快……刘备虽比不上二人,却不停的寻找他的破绽偷袭,好像苍蝇一样的,让吕布无法集中精神。
“一只耳,无耻贼子……”
眼见吕布不支,田畴突然挥摆令旗,战鼓声隆隆,从班氏寨两边突然杀出两支人马。
左边魏续,右边侯成,各带一千飞熊军,杀入阵中。
刘备三人一见,顿时知道不妙。转身想要援救班氏寨,却被吕布死死的缠住。
一场血战,从午间杀到了傍晚时分。
刘备大军惨败而退,吕布追杀了十里后,方掌得胜鼓回师班氏。
自此,袁绍大军被彻底赶出了幽州,刘备收拢残兵,心中暗自叫苦……
只怕如此一来,难以向袁绍交代!
难不成,真的要如子远所说的一样,去投靠那小辈不成?
刘备犹豫不决。
许攸曾经给刘备出了一个主意:袁绍膝下有三子,长子袁谭、次子袁熙、幼子袁尚。
其中袁尚之母刘氏,颇得袁绍喜爱。
而袁尚本人,也是极为聪慧……
兄弟三人并不是很和睦,刘氏更一心想要袁尚接手袁绍的班,对袁谭时常予以打压。
只要刘备向袁尚靠拢,可保性命无虞。
待时机成熟,从袁绍部脱离出去,海阔天空,就任由他驰骋去了!
可关键在于,袁尚不过十五六岁,让刘备投靠一个侄子辈的人,未免有点拉不下脸。
不过现在这局面,也只有这个办法。
刘备拿定了主意,立刻命人飞报定襄许攸,请许攸暗中联系袁尚,以表示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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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在寻找出路,董俷却正在南山中头疼。
这南山,其实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秦岭,不过并不是广义上的秦岭,而是单纯的指位于渭南,三辅和凉州交界处的一段山岭(现陕西省中部)。因其位于关中以南,故而又名南山。
高百引,也就是大约两千米左右。
北侧断层陷落,山体雄伟,犹如屏壁一般。
太史公曾在《史记》中有提到过,说秦岭是天下之大阻也,有九州之险的称号。
不进南山,不知道山路之复杂。
这南山犹若蜂腰状,东西分出数条支脉来。
刚进入南山的时候,还算能分辨方向,可是随着深入其中之后,董俷发现,这山麓若同迷宫一般,绕得人头晕眼花。山中有蝮蛇、云豹等凶猛野兽,时常袭击队伍。
好在董俷上一世就是在山林中渡过,所以非常清楚如何在山中生活。
那一段记忆,似乎已经非常模糊,可当董俷重拾起来的时候,却又是得心应手。
不过,这么一大队人马,难免还是会有人遭到虫蛇野兽的袭击。
特别是在晚上宿营的时候,因为天气炎热,时常有毒虫袭扰,短短十几日,死伤近百人。
后来还是华佗,找到了一种植物,使得士兵能够得以从毒虫的困扰中解脱出来。但对于董俷这一行人而言,这毒虫不过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考验,很快的降临了。
如何在这迷宫似的山中分辨出方向?
如何令几千人马始终能保持顺畅的通信?
等等一系列问题,都摆在了董俷的面前。特别是方向的问题……队伍拉开来足有十几里,难免会出现掉队迷路等各种状况。有时候,会有一小队的人马不见踪迹。
越是往山里走,士兵溜号的现象,就越是严重。
董俷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长条石头,翻来覆去的把玩,若有所思。
蔡邕和刘洪走过来,看到董俷手里的石头,不由得感到诧异。
“西平,你拿着块磁石作甚?”
董俷诧异的看着刘洪,“老师,你认得它?”
“废话,我如何不认得?这玩意儿在战国时就有了,山海经也有记载,说山上有磁石者,其下有金铜。呵呵,司南不就是以此为主,才被做出来的吗……西平,你不会是想用这个做司南吧……你姐夫在户县库府中,不是找到了两副司南了吗?”
“不是,我是在想,如何让每一军都能配备此物。至少可以让大家在山野中不会迷路。”
“难,很难……每百人一副司南,只怕不容易啊。不说别的,这么一块磁石,也只能做出一个司南。百人一副司南,那至少需要五十块同等磁石。若是在平时还好办,如今嘛……”
刘洪连连摇头。
但董俷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听进去。
指南针?上一世当护林员,这可是专门培训过,如何制作指南针。
现在的司南,其实就是后世指南针的前身。不过很大,携带起来也非常的麻烦。
董俷知道怎么制作指南针,但最大的问题在于,那指南针里面的磁针。
“成蠡!”
“喏!”
“去元叹先生那里,看看他有没有针灸用的钢针……是钢针,而不是金针或者银针……还有,让何仪去奶奶哪儿问一问,有没有携带缝衣针之类的东西。哦,奶奶那里没有的话,就去问问虎女。女孩子家的,一定会带着这些东西。”
蔡邕奇道:“西平,你要缝补衣服吗?给那些女人做就是了!”
董俷摇摇头,笑而不答。
不一会儿,成蠡就带着一包缝衣针跑了过来。
董俷取出一根缝衣针,在磁石上轻轻的摩擦。这是一种非常简单的人工磁化的方法。
然后他又命人把司南抬来。
自己则拿着一把从董绿那里弄来的飞刀,琢磨起来。
很快的,一个简易的指南针做成。董俷先是用司南辨认方向,而后又拿出自制的指南针,竟然没有任何差别。在分辨出南北之后,董俷有根据后世的经验,总结出一句话来。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只要能分辨出北方,那么其他的方向,随即也就变得简单起来。
蔡邕还有些懵懂,可刘洪却已经猜出了其中的原理。要知道,刘洪若放在后世,那就是一天文学家。对于这种玩意儿,最是惊讶,抓着董俷,询问了整整一晚。
别小看这八个字!
对于当时来说,这八个字足以产生巨大的作用。
董俷让人连夜打造出了五百副简易的指南针,十个人一副,在试用了一段时间后,效果非常明显。掉队的,迷路的人,明显减少了许多,所有人看董俷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了。
就像以前所说的一样,人工磁化对于当时而言,是一个无法想像的事情。
打造司南,非常复杂。
而董俷却用最简单的方法,也就是把磁针中间凃蜡,然后粘上一根丝线,挂在无风的地方,就能显示出方向。这个叫做缕悬法,按照正常的历史,应该是出自于北宋年间沈括之手。董俷凭借着后世的记忆把这缕悬法整整提前了一千年,可说是一大跃进。
方向的问题解决之后,行军的速度也随之提升了起来。
董俷的心情逐渐好转,可这好心情没能持续几天,一个新的麻烦,就摆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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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一更
第二九一章 南山桃花源(三)
董媛病了!
事实上,这病根实在雒阳郊外,生李垧的时候就落下的病因。
病因不算复杂,就是头疼。在生孩子时,受了风,加上一直处于担惊受怕的状态中,董媛一开始还没有在意,可是在进入南山之后,这头疼的毛病越发的严重了。
疼起来的时候,脑袋里好像有一把刀在动一样,疼得董媛难以忍受。
幸好华佗这一路随行,倒是令董媛得以缓解了不少。可这路才走了一半,真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李儒拉着华佗的手,哀求道:“神医,可有什么办法,让媛儿少些疼痛?”
董俷闻听,吓了一跳。
治疗头疼?你让一个外科医生治疗头疼?
华佗可是个出了名的狂人,演义中曹操头疼,于是把他请去治疗。结果这位老先生居然提出了开颅的治疗方案。在当时而言,别说是曹操,换谁恐怕都要起疑心。
莫说曹操生性多疑。
把一个人的脑袋打开,然后给予治疗……
即便是董俷,恐怕也有点难以接受。不说别的,消毒怎么说?医疗设备又怎么说?
理论上,开颅后是能治好病症。
可你外界的条件不够,略微来个感染之类的毛病,估计小命就难以保住了。
有时候想想,也真的幸亏曹操没听华佗的。否则,这问题说不定还真的就麻烦了。
连忙开口道:“华先生精于外伤,恐怕……”
华佗一听就怒了。
你可以怀疑我这个人如何如何,但是你不能怀疑我的医术。特别是到了华佗这种水平的人,你怀疑他的医术,和怀疑他的人格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区分,他如何不怒?
“谁说我只能治疗外伤?武功侯你也太小瞧华某了……其实,四小姐的病也不难治疗,药草我倒是可以采集,这山中的药草多了去。只是药引有些麻烦,需要一副成年的黑熊胆做引,才能起到效果。”
黑熊胆?
董俷长出了一口气。
脱口而出道:“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四姐的脑袋给切开呢。”
“切开脑袋?”
华佗一怔,眼睛顿时灼灼闪亮。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武功侯说的,也有道理。”
呸呸呸,没事儿提什么开颅?
董俷这会儿,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子。
不过看华佗的模样,似乎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开始研究这方面的课题。董俷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应该把他想到的那些问题,和华佗说那么一说,算是一个提醒。
李儒这时候说:“黑熊胆?这似乎并不是很难。”
华佗显然被李儒的话题给吸引了过去,点着头说:“其实在这南山就生有黑熊。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一路上几乎很少看到黑熊的踪迹,的确是有点奇怪。”
已经进入了九月,天气开始变得里冷了起来。
董俷先是一怔,脱口而出道:“这熊瞎子在七月时还活动,不过在进入八月之后,基本上就要开始冬眠了。”
李儒诧异的看着董俷,“你怎么知道?我记得凉州好像没有黑熊,熊瞎子又是什么意思?”
熊瞎子,是因为黑熊的视力很差,属于高度近视的那一种。
董俷啊了一声,眼珠子一转,立刻想到了借口:“当年我自青徐转战,没少走过山路。你忘记了,我大哥就是在山里长大的人,他对熊非常了解,是他告诉我的。”
反正典韦这时候也不在这里,董俷信口开河,李儒也无从查证。
殊不知,上一世做护林员的时候,对于动物习性,董俷可是下过一番苦功夫了解。
“那你说的冬眠……”
“就是睡觉。黑熊会在入秋一个月后,就进入冬眠期,差不多会持续四个月的时间。”
“它不会被饿死吗?”
李儒来了兴趣,忍不住问了起来。
董俷摇摇头,连忙岔开了话题。如果再讨论下去,天晓得会讨论出什么样的事情。
“现在黑熊进入冬眠期,不容易找到……不如这样,姐夫你们带着人继续前进,在进入麦积山山口的时候,整备一下人马。我带些人,在山中追寻黑熊……你别看我,我听大哥说过,知道如何找到黑熊的巢穴。得到熊胆之后,我就与你汇合。”
“这个……”
李儒不免感到一丝犹豫。
“不要这个那个了,你难道想我四姐这么一路疼下去不成?这样吧,我就带何仪何曼,还有王戎三人,然后再带上五十个背嵬军足矣。你们沿途小心,只管前进。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和你们在麦积山汇合……别废话了,就照着我说的做。”
董俷言辞间极为坚决,李儒等人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当下,董俷先去和奶奶说了一声,又交代董绿照顾好家眷。将四小虎全部调入中军,然后以郭援为先锋,在前面开道,华雄为中军,和李儒一起主持正常的行军事宜。徐荣为后军,与郭援押送物资。又聚集众将商议了好一阵,才算是放下心。
第二天,董俷带着两头雪鬼,王戎与何家兄弟跟随,带着五十名精壮,和队伍分开。
山路崎岖,并不适合马匹跟随。
故而除了董俷带着狮鬃兽之外,其余人大都是以步行为主。
事实上,连董俷也没有考虑要骑马行进。在这山里面,走路有时候比骑马更方便。
原本董俷是不愿意带着阿丑出来。
可狮鬃兽却不愿意离开董俷,任凭董俷如何赶,它就是要跟着。
双锤也没有携带。除了一支金瓜外,董俷只带了两柄横刀,还要十二支鬼哭矛。
所有人都是横刀硬弓,身穿牛皮筩袖铠。
没办法,在这山里面,若是穿戴那一身重甲,走不了多久,人就要累得气喘吁吁。
徒步而行,董俷走在最前面。
狮鬃兽跟在身边,驮着董俷的兵器。
两头雪鬼,在董俷身前身后奔跑,不时发出快活的声响。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武陵山中护林时的样子,多了一匹马,少了一杆猎枪,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一段时间来,积郁在心中的烦闷和压力,似乎随之缓解了不少。
口中哼哼着小曲,漫步在山林之中。
何仪何曼本就是步下将,虽然一开始不习惯山路,可走了这么久,也已经适应了。
至于王戎,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一行人沿路寻找熊瞎子的踪迹,不知不觉中,和大队人马就分开了。
一连三四天,众人可说是小心翼翼。
有时候王戎他们就觉得奇怪,董俷在这山林之中,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不时的会说一些他们从没有听说过的事情,令王戎等人而言,可说是大开眼界。
五十名随从也很开心,毕竟能随主公一起做事,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什么树适合什么土壤,什么植物,会生长在什么地方。
董俷不知不觉的,在把他所掌握的东西传授给身边的每一个人。
对于董俷来说,这些东西或许是很平常,很普通的学问,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谁也不知道,当这些人掌握了董俷那些源自于后世的经验积累后,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呢?
走了大约七八天后,董俷等人始终没有发现黑熊的踪迹。
所有人不免有些烦躁了……
距离大队人马越来越远,在这深山老林中漫无目标的转悠,却没有任何的收获。
董俷虽然竭力的装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模样,可是这心里面,也不免有些焦躁不安。
这一日,又是毫无收获。
董俷确定,在这一片山区里面,不会有熊瞎子出没。
当晚,众人在一个洞穴中宿营,董俷靠在山洞口,从藤蔓的缝隙中,看着外面的景色。
“主公,已经十几天了,再找下去,只怕会和大队人马距离越来越远。”
董俷说:“这个我清楚,这样吧……明日一早,咱们就往麦积山方向走。沿途再搜索一下,如果实在是找不到的话,也只有等和大队人马汇合后,在想办法吧。”
王戎点点头,“那主公也早点休息!”
董俷没有说话,靠着冰凉的石壁,怀抱金瓜,闭目养神。
两头雪鬼就匍匐在他边上,狮鬃兽在旁边,不时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响鼻,休息起来。
山洞里渐渐的安静下来。
可是山林中,却变得热闹了……
山风呼啸,带着野狼的嚎叫声。藤蔓摇曳,沙沙作响,不时的还会发出唏嘘声音。
董俷猛然睁开眼睛,呼的站了起来。
负责守夜的何仪何曼二人见此情况,也连忙起身。
刚要开口,却见董俷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之后,低声道:“听,是什么声音?”
第二九二章 南山桃花源(终)
雪鬼已经起身,身体微微弓起,形成了一个美妙的弧线,血眸透露出妖异的凶芒。
每逢雪鬼出现这样的情况,就说明有强敌当前。
狮鬃兽轻轻打了个响鼻,摇晃着脑袋,前蹄不停的敲踏地面。
王戎等人也都已经从睡梦中惊醒,身体半蹲,警惕的向山洞外张望。
山风呼啸,带来了一声声奇异的兽吼,分为两种,一个尖锐,一个雄浑,而且听声音,数量不少。
何仪何曼知道,这山中多豺狼虎豹,莫非是野兽相袭?
“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董俷说完,抽出一把横刀,背上兜囊,腰间插上金瓜,风一般的冲出了山洞。
两头雪鬼紧紧相随,狮鬃兽很机灵,走在最后面。因为蹄上有马掌,在山路上行走,声响不小。故而迈步很轻,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王戎与何家兄弟,各带十人,紧随董俷身后。还有二十个精壮士卒,则略落后一些,和狮鬃兽形成第二梯队。
董俷听不出是什么野兽在相互攻击。
但从声音来看,应该是属于大型的猛兽。
故而一路上很小心,循着那声音追踪下去,在越过了一条小溪之后,就看到了一片空地。
四周林木很茂盛,随山风摇曳。
董俷抬手向下一按,身体随之匍匐在草丛中。
空地上,三头体型超过两米的成年黑熊,正在和一群体貌特征很奇怪的猫科野兽搏斗。
似虎非虎,长得很像豹子。
短而粗的四肢,几乎和身体一样长,如同钢鞭一样的尾巴,头部略圆,突出的口鼻,爪子很大。体色金黄,覆盖着大块的深色云雾状斑纹。瞳孔呈现长方形,牙齿也与众不同,看上去就好像是传说中剑齿虎的牙齿,犬齿很长,而且极为锋利。
是云豹!
董俷上一世在护林员培训班的时候,曾学过一些关于动物的课程。
云豹属于被保护动物,在后世濒临绝迹。武陵山里也有云豹,但数量非常的稀少。
董俷只看过图片,不过却没有亲眼见过。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见到了云豹……而且还有三头黑熊,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时课堂上老师们曾讲过,云豹和黑熊属于天生的敌人。
只是,黑熊在这个时节大都已经进入冬眠时间,按道理说,不可能和云豹产生冲突。
从目前的状况上来看,似乎是云豹惊扰了冬眠的黑熊。
在冬眠期间被惊扰的黑熊,脾气是极为凶暴的。更何况惊扰它们的,还是天敌。
可问题是,云豹为何会惊扰黑熊?
它们可能比董俷还要清楚,在这个时候惊扰黑熊,那可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丛林中,黑熊抓住了一头云豹,将其撕裂。云豹凄惨的嚎叫,令雪鬼也感受到了不安。
不过,由于在数量上占有优势,加之云豹的攻击,神出鬼没,一头黑熊栽倒在血泊中。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黑熊渐渐的不敌云豹。
十几头云豹灵活的腾挪,忽而从树上攻击,忽而从草丛中攻击,令黑熊防不胜防。
云豹身上的皮毛,是天生的丛林伪装。
它匍匐在树上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踪迹来。
董俷静静的观察,示意其他人不要出声。他总觉得,这场野兽之间的战斗,似乎是有人刻意挑起来的。而且根据他对云豹为数不多的了解,应该还有一头豹王,至今未曾出现。
举目向四周打量,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剩下最后一头黑熊了,在两头云豹的攻击下,遍体鳞伤,却依旧在不停的咆哮。
就在这时候,在黑熊头顶的树干上,董俷发现了一团悄然移动的黑影。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黑影呼的从树干上俯冲下来,无声无息,简直就好像幽灵一样。
黑熊猝不及防之下,被黑影锋利的犬齿咬住了脖子。
董俷看清楚了,那正是他刚才还在寻找的豹王。体长将近一百一十公分,在云豹中,属于体型交大的一只。犬齿约三十公分左右,锋利无比。黑熊本就是皮糙肉厚的动物,这成年黑熊的表皮,更是非常坚硬。可是云豹的犬齿,就刺穿了黑熊的皮毛。
黑熊厉吼,一巴掌拍飞了一头云豹。
可就在那云豹飞起来的一刹那,丛林树影中,突然间飞出了一支利箭。
那利箭快如闪电,从云豹的鼻梁处,钻入了颅内。云豹当场毙命,而那黑熊则咆哮着,身上还挂着一头云豹,但速度丝毫不减,朝着最后一头云豹凶狠的冲了过去。
好快的箭,好准的箭,好强的箭……
董俷正在疑惑,却见从树林中窜出了十几个人,身上清一色披着云豹的皮毛,脸上涂抹黑泥,看上去和野人一样。为首的人,手里拎着一柄短戟,大约六尺三寸。
身上背着弓,一杆形状其似青锋宝剑的七尺铁矛与大弓交叉在一起,插在兜囊中。
其余人等,清一色身背铁矛,手执强弓。
这一群人出现,董俷不由得暗自一惊……
好快的速度,只看这些人的行动模样,就晓得非同凡响。
黑熊干掉了剩下的那一头云豹,甩开身上的云豹死尸,咆哮着朝着那群人冲过来。
疯狂中的黑熊,周围的活物都成了它攻击的目标。
为首的野人身高过丈,生的膀阔腰圆,极为雄壮。见黑熊扑过来,大吼一声,“畜生,找死!”
扔掉了短戟,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就朝着黑熊扑了过去。
董俷看到,在那野人的手掌,绑着青铜护手。工艺极为精美,看上去似乎有年月。
这家伙的口音,有点像武都地方的口音啊!
董俷正疑惑着,那野人砰的就抓住了黑熊的前臂,怒吼一声,快步一个大背,把黑熊就摔了出去。说来也巧,黑熊正落在董俷身前不远处,翻身扬起熊掌,就朝董俷拍了过来。
我不找你,你还送上门来了?
董俷二话不说,双臂一撑地面,腾身而起。
自幼苦练而成的五禽戏,熊拳施展出来。跨步一猫腰,抢入黑熊怀中,张开手臂抱住黑熊,气沉丹田之后一声怒吼,四五百斤重黑熊被他生生抱起,身体向后一倒,顺势把黑熊就扔了出去。
可怜那黑熊,无缘无故的被惊扰了美梦,如今还被两个怪物似的家伙当初了玩具,扔个不停。
野人首领眼睛一亮,不等黑熊爬起来,扑过去一个类似于柔道技术的十字臂锁,然后一个过肩背,把个黑熊又砸向了董俷。
许是没有人能和他这么玩儿,这野人来了兴致。
董俷一蹙眉,踏步腾空而起,猿戏中的一招臂锁,踩着黑熊的身体,就骑在了熊脖子上。身体向后倒去,双腿一用力,把个黑熊拔起,砰的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那黑熊好歹也算是丛林之王吧,却被两个人你摔过来,我摔过去。
不管是野人还是王戎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这两个家伙,未免也有点太夸张了。
董俷的力气,王戎是知道的。
在董家一系的人马之中,能和董俷较力的人,只有沙摩柯而已。
吕布次之,典韦再次之……
当然,从技巧上而言,吕布略胜董俷。
如今却突然蹦出来一个和董俷不相上下的家伙,让王戎感到非常的吃惊。
那黑熊被两个人摔得是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倒在地上再也不起来,进的少,出的气多。
“好汉子!”
把那四五百斤重的黑熊摔了二十多下,饶是董俷这般力气,也有点顶不住了。
气喘吁吁,双手扶着膝盖,朝着对面单腿跪地,喘个不停的野人竖起了大拇指。
野人抽出了短矛,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五六十斤。
单手拄着短矛,野人站起来,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十几个野人,齐刷刷举起弓箭,对准了董俷等人。
王戎立刻抬起手,五十支弩机对准了野人,同时也亮出了兵器。
“把兵器收起来!”
董俷厉喝一声,而后转身拱手,“在下凉州董俷,官拜骠骑大将军,武功侯……”
“你是官?”
那野人显然不清楚,这骠骑大将军是怎样的一个官位。
不过武功侯,他似乎听明白了!
“武功侯,是二十等爵第几等?”
二十等爵?
董俷不由得一怔。这二十等爵的说法,起源于秦时商鞅变法,设立二十等军功爵。
汉以来,虽沿用了这个体系,可实际上已经没有人在用二十等爵的说法。
武功侯属列侯,算是二十等军功爵中,等级最高的一种。董俷疑惑的看着那野人,“应该是列侯吧!”
“列侯,又是什么侯?”
这家伙不知道列侯为何物吗?可是为何又知道二十等军功爵?
董俷把武功侯的意思解释了一遍,那野人忍不住道:“原来武功侯,就是彻侯啊!”
彻侯,二十等军功爵中,列侯的前身。
因汉武帝名彻,故而为了避讳,所以改为列侯。
董俷惊讶的看着对方,心想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为何还沿用早几百年的官位称呼?
“那骠骑大将军是什么?是大庶长吗?”
又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官位称呼。
大庶长,二十等军功爵第十八位,算是最早期的丞相。
董俷奇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叫做无难山,我们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四百多年……你还没有说,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无难山?
地图里似乎没有标注有这么一个地方吧。
董俷说:“我姐姐得了头疼病,需要熊胆做药引。故而我入山寻找黑熊,所以……”
“黑熊?”
那野人首领抬手,示意身后野人放下弓箭。
毕竟,董俷的人已经收起了兵器,若是还这么剑拔弩张,未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这里有三头黑熊,你若需要熊胆,那两头死了的家伙就送给你……不过这一头我要了。还有,这些大猫是我的,你不能和我抢。拿了熊胆,你们就快快离开吧。”
听上去这野人首领挺讲道理,并没有为难董俷等人。
十几个野人,嘬口发出一连串奇异的历啸,从山林深麓,很快就传来了一阵回应的啸声。
董俷让王戎等人过去取熊胆,自己却疑惑的看着那首领。
而野人的首领,也警惕的看着他。两人对视了片刻,董俷心里突然一动,让人拎过来一袋子酒,拿开塞子,对着酒袋灌了两口,然后递给那野人,“请你喝酒!”
酒香四溢,让野人不由得满口生津。
犹豫了一下之后,他接过酒袋子,灌了几大口之后,赞道:“好酒……不过却比不得这山中的猴儿酒。”
猴儿酒?
董俷一笑。
他自然知道那猴儿酒是什么,心里也不免有些向往。
野人首领的酒量不错,喝了大半袋子的酒,突然开口问道:“这位……大人,你杀了多少人,居然能做彻侯?”
这个问题,问的很有趣,让董俷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算多……”
“那你看我这身手,能做什么官?”
董俷上上下下的打量野人,片刻后笑道:“兄弟,这无难山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我在地图上,没有找到?”
“地图上当然不会有,除了我们的人,根本没人知道无难山这个地方……呵呵,无难山,无灾无难。对了,不晓得山外是什么样子,还是那项魔王的后裔坐江山吗?”
董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项魔王?哪个项魔王?”
“就是那个楚国的项羽,项魔王啊!”
项羽?
董俷越发的诧异起来,“项羽可没坐江山,坐江山的是高祖皇帝……”
“高祖皇帝又是哪个?”
“高祖皇帝……就是高祖皇帝喽。哦,叫刘邦,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吗?”
“唔,不知道。”
董俷问道:“兄弟,你们居然连高祖皇帝都不知道,难不成你们就一直在这山里,没有出去过吗?”
野人首领正要回答,却听到那山林深处传来了一阵车轱辘的声响。
四五十个青年,在几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带领下,沿着山路,从林中小道里走出来。
都推着式样很古怪的小车,有点类似于那种独轮车。
车轱辘吱吱响,这一群穿着打扮颇有些奇怪的人走出来后,看到董俷等人,不由得大惊失色。
那为首的几个老者,蓦地往后一退。
其中一人问道:“老虎,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野人首领忙走过去,在那些老人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先前说话的老人,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大人,你刚才说那项魔王死了,他的后裔,也没有坐这江山?请问,如今这山外,究竟是什么人的天下,大秦国如今何在?”
大秦国?
董俷不由得长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的眼睛里,带着无比的期盼,目光极为热烈,看着董俷,等待着他的回答。
“项羽根本就没坐江山,后来被刘邦战败,也就是前汉高祖皇帝坐了江山……至于项羽的后裔有没有活下来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当年项羽在乌江自刎,而后四百年来,就没有听说过什么项羽的子孙。老人家,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项魔王死了,江山也不是项魔王家的江山……”
老人轻轻的呢喃,突然间张开双手,仰天呼号起来,“老天有眼,我们,我们终于可以出山了,我们终于可以出山了……”
一会儿要出门一趟,第二更可能会晚一点。
进入九月,琐事多了起来。过些日子还要搬家,所以不太可能每天三更,但会尽量保证每天两更的基础数量。
第二九三章 先秦大匠
在上一世,董俷曾学过一篇课文,名叫《桃花源记》。
作者是什么人,董俷如今已经记得不清楚了,反正不是如今这个时代的某个名人。
桃花源记中,说的好像是武陵山中的事情,有一群先秦遗民因躲避暴秦铜质而藏入深山中。一晃数百年,对外面的世界全无知晓,甚至不知道大秦国早已经灭亡。
记得老师当年说这一段的时候,曾说过苛政猛于虎之类的话语。
董俷当时也没有在意,学过了之后,也就随之忘记了。可没想到,他今天居然在这深山老林中,遇到了这么一批人,赫然也是先秦遗民,躲入深山数百年,而不知山外早已经改朝换代。唯一的不同,桃花源是为了躲避暴秦,而无难山则为为了躲避项羽。
无难山的人,祖辈都是大秦治下的百姓,祖祖辈辈生活于关中。
秦二世而亡,项羽率兵攻入了关中,随即对关中的大秦子民曾有一番血腥的杀戮。
关中百姓和后来被秦统一的关东六国不一样。
从商鞅变法之后,他们就生活在那种环境之中,对于秦律法也早已经习以为常。
事实上,在天下大乱之后,虽然关中子民对秦二世不满,可是对大秦国,却是有很深的感情。所以项羽攻入关中的时候,关中子民奋力反抗,不过最终都一一失败。
失败后的关中百姓遭到了项羽的屠杀。
有不少人为躲避项羽,就携家带口的躲入深山老林中。后来天下太平,大部分人都走出了山林。可还是有一部分人跑的很远,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走出过这无难山。
他们甚至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
从长治久安到天下动荡,四百年数次改朝换代,可这些人却一无所知。
也许当年真的是被项羽杀的怕了,竟立下誓言,项家不灭,无难山人终身不出。
这无难山地处南山腹地,地形复杂。
山中豺狼猛兽众多,想要到达这里,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董俷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由得对着无难山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已经过了子夜,那老人就邀请董俷等人到村寨中做客。
这也算是四百年来,无难山第一次出现了外来人。所以当董俷等人出现的时候,整个村寨都轰动起来。当听闻董俷居然是一位彻侯,这些无难山人,更露出尊敬之色。
大秦子民,带着一股子融入血液中的铁血。
即便是过了四百年,许多人还是保留着当年的习惯。董俷并不能说这些人怯懦,能把这么一群人杀到了害怕,那么当年的项羽,究竟是何等的一番血腥屠杀啊。
山寨里的人,以三姓为主。
义渠甘氏,也就是现如今的安定一带,曾经极为兴旺;郿县白氏族人,曾经出过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人屠白起;频阳东乡的王氏,也是秦国大将王翦的后裔族人。
一个又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震得董俷虎躯乱颤。
这些人的来头,未免也太过惊人了吧。
现任无难山山主,是甘氏族人的长老,名叫甘信,表字无忌,已经是年过七旬的老人。
那个能和董俷斗个旗鼓相当的野人青年,是甘信的孙子,名叫甘贲,年二十二岁,表字鸿秦,号称无难山第一条好汉,使青锋矛、月牙戟,有百步穿杨的好本事。
在村寨茅屋中,甘信命人取来了猴儿酒招待董俷。
董俷忍不住问道:“老人家,这山寨里,如今有多少人啊!”
甘信叹了口气,“不剩下多少人……三族加起来,不过四五百人,其中青壮也不过一百多人而已。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若董侯在过个几十年来,呵呵,估计人会更少。想当年,我们三族何等兴旺,可如今……真是愧对了祖先当年的威名。”
的确,随着岁月的流逝,只怕在过个几十年,无难山就彻底消亡了!
从言谈中知道,甘氏族人实际上还算不上真正的秦国人。
事实上他们来自于扬州,按照当时的说法,叫做吴越……秦楚联姻,秦惠文王去了楚国的公主,也就是后来秦昭襄王的母亲芈(mi)氏,甘氏的祖先作为陪嫁,随芈氏一同来到了秦国,后来秦昭襄王登上王位后,把甘氏的封地就封到了义渠。
甘氏自秦昭襄王起,就一直作为秦国的将作大匠而存在。
据甘信介绍,秦国的兵械八成出自于甘氏族人之手,在当时的秦国占据了重要位置。
始皇帝横扫六国,把聚集天下之金铸造出十二铜人。
对于当时而言,在很大程度上打击了甘氏在秦国的地位。没有战争,甘氏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好在,秦始皇虽然收拢天下之金,并没有就此而忘记了武备。
蒙恬还在和匈奴开战,所使用的兵器,也都是出自甘氏族人之手。就连秦始皇陵墓里的那些兵器,也全部是由甘氏族人打造出来,连发弩机可以在五十步内,贯穿三层甲胄。
“不会吧!”
董俷听到这里,不由得失声惊叫。
也难怪他会如此吃惊,马均蒲元所造出的弩机,也只能覆盖三十步的距离,秦弩居然……
甘信自豪的抬起头,“董侯,我若说一句谎话,就不得好死。”
王腾和白氏族人的长老白奕点头说:“若无甘氏神兵,大秦虽可横扫六国,只怕也要推迟数十年。”
“甘先生,您看我这弩机,如何?”
董俷说着,让人从兜囊中取出蒲元所制的弩机,递给了甘信。
甘信接过来,看了几眼之后,不由得惊奇道:“这弩机的设计的确巧妙,已经基本上达到了当年甘氏元戎的水准。只是里面有几个小机关尚不够完善,只需改进一下,就可以复原当年甘氏元戎的程度。董侯,您这弩机,是什么人制造出来的?”
“哦,乃是我两个部下,凭借一部残破的考工录,自己琢磨出来。”
甘信啧啧称奇,“考工录我倒是听说过,据说那是墨门留下的机关铸造术,甘氏元戎,也是从墨门的典籍中得到了灵感……董侯,您手下的人,可当真是很不错。”
当年大秦第一大匠后裔能如此称赞蒲元马均,想必他们一定会非常开心。
白奕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目光在那弩机上扫了一眼后,突然道:“如此弩机,但不知董侯麾下一日能打造出多少?”
董俷一怔,想了想说:“大概几十部而已?”
“嘿嘿,董侯可知,甘大匠一日可打造出多少部同等弩机?”
“不知!”
白奕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看了一眼甘信。
甘信一笑,“当年我甘氏族人全盛时,一日可打造五百副同等弩机,一千二百张三石强弓……董侯,莫要奇怪,我甘氏自有祖上留下来的铸造之法,和普通将作之术,可说是有很大的区别。比如这一副元戎,我们将其拆分成几个部分,按照标准的制式,分别打造,而后由专人统一进行装配。所以,我们的速度,非常快。”
“啊……”
董俷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这也许,是后世所谓流水线作业的最早模板吧。董俷虽然对什么是流水线作业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基本的概念,却还知道。若非甘信提起来,他恐怕根本想不到这样的方法。难道在秦时,就已经有了流水线这么一个概念吗?真的是了不起啊!
甘信说:“甘氏不出神兵利器,若论铸造的手法,我们也比不得欧冶子那样的前辈大匠。但甘氏所出的兵器,却是整个大秦最精良的,大王当年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义渠封赏给了我们……神兵,甘氏打造不出来,可是强兵,谁能及我?”
这一番话,说的是铿锵有力,充满了自信。
废话,你们掌握着当时,哪怕是现代都领先了千年的生产方法,谁能和你们比较?
在历史上,甘氏默默无闻。
至少在董俷的记忆力,初中历史课本上,就没有提到过甘氏这么一支族人。
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成绩,也拿不出干将莫邪那种流传千古的神兵利器,可这么一群人,却在历史上创造出了最可怕的强兵。莫非就是因为躲入了深山,而销声匿迹?
董俷沉吟了很久,小心翼翼的开口:“小侯有不情之请,想要请诸公随我一同出山,可否?”
王腾开口道:“但不知董侯实力如何?”
实力?
这是一个讲求实力的时代,也许从古至今,实力就作为人们择主的一个选择。
甘信正色道:“董侯你是四百年来第一个进入我无难山的人,按道理说,你是我们的恩人。但恩情是恩情,大秦以勇武而著称,讲求的是实力。若你没有足够的实力来保护我们,还不如就老死在这深山之中。”
后面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我们可以选择实力更强的人。
董俷心里咯噔一下,呆呆的看着甘信三人。这种赤裸裸的讲求利益,更似塞上胡人。
不过想想,也就释怀了。
秦风彪悍,在他们眼中,实力才是唯一。
当下,董俷把他的情况一一讲述。从董家崛起陇西,到他出兵塞上,而后落得今日的地步……
听到董俷坑杀十数万人,三个老者的眼睛一亮。
特别是白奕,轻轻点头说:“董侯的手段,与当年陛下治胡,颇有些相似啊。”
大王,白奕所说的大王,除了秦始皇还能有谁?
可以说,这也是对董俷极高的一个评价。董俷面颊一抽搐,心道:不愧是人屠后裔……呵呵,全天下人都说我残忍,可是这白奕居然把我拿来和始皇帝比,我是不是应该得意一下呢?
“董侯之败,非战之罪,是腐儒误国!”
王腾捻着胡须,轻声道:“当年陛下也曾有过宏愿,可惜……若是陛下在,那里还有什么今日的蛮奴之乱?”
说完,他突然看着董俷,“若我等投奔董侯,不知能有什么好处?”
董俷细目一闭,看看王腾,又看了看白奕,心里面踌躇片刻后,脸上露出了笑意。
“好处,要看诸公的本领。二十等军功爵依旧有效,若诸公真有本领,自然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不过,如果只是嘴巴上说的厉害,恐怕就算我有心维护,诸公也难以飞黄腾达。”
董俷回答的很直接。
想要好处吗?
可以!
拿出你们的本事让我看看,只要你们有本事,想要什么好处,我这里就有什么好处。
白奕和王腾脸色一变,相视一眼之后,放声大笑起来。
“董侯说的不错,别人施舍的好处,就算再多,也难以长久。有本事,就有好处。”
虽然已经过了四百年,但大秦子民骨子里的刚性,依旧存在。
董俷慢悠悠的喝酒,甘信和王腾白奕二人在一旁窃窃私语。毕竟是决定这三族人未来的生存,不得小心谨慎。
这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的亮光。
甘信走到了董俷的跟前,深施一礼之后:“董侯,我今日就将这无难山四百二十一人,托付董侯之手。老虎,过来……还不随我一同拜见主公。”
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的朝着董俷跪下。
董俷细目微闭,暗自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诚不欺我!
第二九四章 并非那么简单(一)
十一月,凉州好大雪。
南山北麓,被银装素裹,宛如婀娜处女。
董俷带着无难山人抵达麦积山谷时,李儒等人已经快要耐不住性子,准备出来接应。
也难怪,董俷和李儒大部人马整整分开了二十多天。
无难山人在这山里生活了几百年,想要搬家的话,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收拾行礼,搬运物资。
整整在无难山谷中耽搁了四五天的时间。
以至于抵达麦积山的时候,已经下了第二场大雪。
对于无难山人的来历,李儒非常震惊。但在董俷介绍过之后,就急匆匆的拉着董俷到了旁边。
“主公,大事不好了!”
自从雒阳劫难之后,即便是再危险的情况,李儒也很少流露出如此惊慌的表情。
董俷心里不由得一紧,轻声道:“出什么事了?”
“细作打探来消息,在四十天以前,马腾和李傕突然休战,自汉阳出兵,以郭宪为主帅,攻入了武都……二十天前,郭宪麾下大将夏侯博与参狼羌联手夹击,击溃了腾子驹的白马羌兵。如今郭宪陈兵下辨、河池与武都道一线,封死我们的去路。”
董俷面无表情,“消息确凿?”
“千真万确!”
“那也就是说,我们自武都入河湟的计划,被人看穿了吗?”
李儒点点头,“我想是这样。郭宪如今命梁宽为河池令,夏侯博为武都都尉,各镇守一地。他亲自坐镇下辨,与两地呼应,犹如常山之蛇,首尾相顾,守护森严。”
董俷一蹙眉,忍不住问道:“姐夫,你说的这三人,为何我一个都没有听过?”
李儒苦笑一声,“郭宪我知道,此人大概三十上下,是西平名士,曾被辟为西平功曹。他和马腾有通家之好,又与韩遂关系密切。当年韩遂突破了金城防线,就是请郭宪出面,说降了马腾。这个人……沉稳老辣,有他在,武都恐怕难以攻破。”
这还真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至少在董俷的印象中,这名字非常陌生。
“梁宽……我也没有听说过;不过夏侯博我倒是知道一些。中平年间,此人为西海马贼,麾下只有一百零八个赐支氐人,却个个骁勇,都是能以一敌十的强勇猛将。父亲曾经想设法收服他们,可正好收到入京的命令,也就把这件事耽搁下来。”
董俷眉头蹙成了一个川字,抱着胳膊,沉思不语。
听上去很厉害嘛……为什么就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呢?
不过如此一来,武都肯定是不好通过。难不成,要走回头路,自褒斜路绕道汉中?
汉中多山岳,不适合骑军冲锋。
董俷手中最大的王牌,就是两支骑军和一支重装步军,而这些人吗,自然不适合在山地中作战。
更何况,如今又多了二百多无难山老弱妇孺,加上老夫人她们,还真的是个问题。
当下,董俷召集众将前来商议。
连带着王腾白奕二人,也被他请了过来。
甘信不善兵事,所以拒绝参加。但王腾白奕二人却是兵家出身,虽然被困于无难山四百年,可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兵法,却是非常的精通。同时,董俷需要借此机会,来让无难山人融入自己的阵营当中。所以,当王腾白奕出现的时候,华雄等人也没有太多疑义。
把情况说明白了之后,董俷沉声道:“武都通路被封锁,我等现在是进退两难。闯武都,凶险颇多;但是绕道汉中,只怕会更加危险,不知诸君心中可有好主意?”
李儒沉思,而其他人也面露难色。
的确,目前所面临的两条路,似乎都不是最佳的选择。
王腾和白奕相视了一眼,淡定一笑,“主公为何只说两条路,尚有第三条路可走。”
“哦?”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王腾的身上,露出不解之意。
这第三条路,又是在何处?
王腾说:“其实这第三条路,也非常凶险。但我想,比起前面两条路,却好一些。”
董俷忙道:“愿闻其详!”
白奕站起来,走到了挂在大帐中间的牛皮地图前,轻轻一点,“这关键就在于上邽!”
上邽?
华雄失声道:“那可是汉阳郡治下,为马腾所占领,且不说我们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抵达那里,就算打下上邽,我们将面临马腾、郭宪前后夹击,如何能守住?”
白奕却没有在回答,反而坐回了原处。
董俷静静的看着白奕,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可是这白奕,简直就如同老僧坐禅一样,面色平静,丝毫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出来。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董俷和李儒却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两人抬头,对视一眼后忽而一笑,董俷起身道:“就依白老先生之言。”
所有人听到这里,不由得一阵诧异。
两个老头疯了,怎地主公也跟着那两个老家伙一起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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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三年十二月,凉州战事渐趋平缓。
李傕失去了郭汜的帮助,在和马腾的争斗中,并没有占到便宜。
而马腾同样也没有获得胜利。
他得了安定和汉阳两郡,却失去了武威根本,连带着,还失去了一个儿子。作为一方诸侯,马腾对董俷并没有太大的恨意。将军马革裹尸还,董俷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自己参与了杀死董卓的计划,作为董家的一份子,董俷杀马超,天经地义。
可问题在于,马超虽然死于董俷之手,可实际上却是因为李傕郭汜的陷害。
如果不是李傕郭汜的陷害,马超又怎么会被董俷所杀?杀死马超的元凶,正是李郭。
于是,一场为儿子的复仇之战,在马腾和李傕之间展开。
双方在漆县、街泉亭鏖战六十余日,最终两败俱伤,各自收兵暂时,休养生息。
随着李马之争结束,由董卓之死带来的种种动荡,全都停止下来。
曹操出兵青州,并不急于清剿黄巾余孽,在占领了东海郡之后,就地开始了休整。
用曹操的解释就是:黄巾余孽肆虐多年,绝非朝夕间可以清除。黄巾之根源,在于太平道当年在民间的流传。只要将太平道消灭,才可以彻底平定匪患。所以,这清剿必须一步步的来,把黄巾余孽一口口的吞掉,将其生存之根本,彻底的铲除。
听上去,很有道理。
可如果往深处想,曹操铲平了太平道,基本上也就彻底的控制了当地。
一地一地的铲平,一地一地的控制……等到了最后,黄巾铲平了,青州也姓曹了。
曹操很有耐心,可龚景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但又一想,曹操说的并没有错。也许真的是这样,才能杜绝了青州的黄巾匪患吧。
曹操不急于求成,陶谦也无法全力攻打扬州。
刘繇在缓过了一口气之后,命张英陈横二人与会稽太守王朗联手,挡住了孙策的攻击。然后又派出刚投降过来的严白虎叔侄为九江太守,与许靖联手大败陶谦。
汉室社稷在这个寒冬,得到了喘息之机。
可谁都知道,这短暂的平静过后,将会是一场更加残酷,你死我活的血腥争斗。
不过谁又会在意这些?
能喘息一下,就喘息一下吧。
对于各路诸侯而言,这场持续了八个月的动荡,也确实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能量。
上邽的冬天,非常冷。
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落下,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苍凉而雄浑的白色。
在这种滴水成冰的严寒天气下,上邽城头虽一如往常的安排了巡逻士卒,但大多数人都围聚在火盆旁边取暖,那里还有什么心思巡逻?也难怪他们的懈怠,上邽远离战火,随着武都郡被马腾拿下之后,这里基本上已经和战火不再有任何关联。
不过士兵们松懈,却不代表着所有人都失去了警觉心。
上邽守将姜叙正在府衙中,仔细的盘问着一名斥候。
“射虎谷有兵马移动的迹象,你确定?”
“将军,千真万确!”
斥候说:“小人带人往射虎谷巡视的时候,和对方遭遇。所辖十人,被对方所杀……小人当时眼见情况不妙,就藏到了雪地中,这才躲过了他们的追杀。将军,那些人的穿戴非常怪异,小人曾经见过那种盔甲,应该是董太师所辖亲军的装备。”
即便是董卓死了,可是作为凉州人,还是习惯性的称呼董卓为太师。
姜叙也是见怪不怪了,而且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心情计较那斥候对董卓的称呼。
“你确认?”
“千真万确……小人家中有一表兄,就在铁甲军中效力。不过后来却……所以小人能认出那种装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若非小人身材不够,当年也险些投奔过去呢。”
这斥候越是这么说,姜叙非但没有责备,反而深信不疑。
他也知道,董卓在凉州颇有威望。马腾张邈虽然占领了汉阳和陇西,可并不能消除当年董卓留下来的印记。表面上看,凉州在马腾的统治下没有任何问题存在。
可实际上,姜叙非常清楚,只要董俷站出来一声召唤,陇西汉阳的兵马,至少有一半会临阵投降。董卓的威望,董俷的凶名,二者加起来,足以令整个凉州震荡。
这也是张邈和马腾为什么一定要杀死董俷的重要原因。
只要董俷活着,那么凉州就安定不下来。姜叙是道地的凉州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可问题在于,董俷怎么会出现在射虎谷?
能掌握铁甲军的人,唯有董俷。
可他不应该在武都吗?为什么会跑到了汉阳,又是如何从武都抵达射虎谷的呢?
不过,幸好那射虎谷的铁甲军人数并不多,只有一两千人。
姜叙犹疑了片刻,起身问道:“你当真能确定,对方只有一千多人吗?”
“小人绝对可以确定,而且里面还有不少妇孺呢。”
那一定是董俷了……
姜叙想了想,“你可敢为我带路?”
“这个……”
斥候很犹豫,似乎不知道是否该答应下来。
姜叙笑了笑,倒是很理解这斥候的心思。刚死里逃生,只怕换做别人,也会犹豫。
“小人愿意领路!”
斥候犹豫了片刻后,点头答应下来。
这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不管那董俷是如何穿过南山,抵达射虎谷,想必都是损失惨重。他带着家眷,自然难以施展拳脚。若能杀了董俷,从此就可以名扬天下。
姜叙心中对董俷同样怀有一丝恐惧,可在这个时候,功名心足以战胜那一丝恐惧。
可能大家也发现了,小新最近的状态确实不怎么样。
一来琐事太多,连正常更新都很不稳定;二来由于之前的情节强行过渡,致使原本的节奏一下子被打乱了。
明天准备请假一天,好好的把后面思路梳理一下。
还请见谅……
第二九五章 并非那么简单(二)
姜叙带着兵马走了……
不过上邽的守城士卒,却依然懒洋洋的在城门楼上烤着火,目送大队人马消失在雪夜之中。
也难怪,几百名携家带口的残兵败将,又如何是姜叙的对手?
姜叙并没有说他要攻击的是什么人,只说是一群残兵败将……也难怪他如此做,董俷在凉州的威望太高,汉阳又紧靠陇西郡,他真的害怕,到时候控制不住局面。
夜深了,乌云翻滚,雪越来越大。
上邽城墙脚下,突然出现了十几个黑影。站在守城巡逻军目光所不能覆盖的死角当中,朝着城头抛出了四五米长的绳索,而后只听嘎登轻响声传来,黑影立刻紧贴墙角。
呼号的寒风,掩去了那轻微的声响。
城头上没有任何动静,那十几个黑影在等待了片刻之后,突然同时发力,噌噌噌,好像猿猴一样的踩着墙壁,灵活的往城头上攀岩。这些人,全都披着白色雪氅,贴在墙上,简直和城墙都融为一体。一队巡逻兵过去,黑影立刻停止的攀岩。
“这么大的雪,姜大人剿什么匪啊……你们说,会是什么匪?”
说话的人,带着浓重的口音。
“小七,莫要多管闲事。大人自有大人的主张,这不也是为了咱们上邽一地好嘛。”
“我看,是为了他自己好……侯伯,你说会不会是……”
“是什么?你莫要胡说八道,当心掉了脑袋。这些事情,和咱们没有关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妈的,天寒地冻的,巡个什么城?难不成四五百人,也想攻城?”
巡逻士卒骂骂咧咧的走了!
黑影动了一下,再次向上攀岩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这十几个黑影就跳上了城头。
循着马道一路走下去,刚过了拐角,迎面就看到一队上邽巡逻士卒走过来。
双方仅距离十几步,巡逻士卒大约有五十人上下,看到白衣人的时候,也是一怔。
刚要开口喊喝,却见白衣人从雪氅中逃出一支支弩机,对准了巡逻士卒,就是一阵凶狠的弩箭。惨叫声在夜空中回荡,和着呼啸寒风,若隐若现,犹如鬼哭狼嚎。
巡逻士卒惊奇的发现,这些白衣人的弩机,竟然可以连发。
二十步的距离,那精铁弩箭力道极强,竟然能穿透铠甲,直接夺取性命。最要命的,是这些弩箭上面,似乎被沾染了极为凶狠的毒药,只要擦破了皮,很快就全身麻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过,惨叫声最终还是惊动了城门楼上的士卒。
有眼见的看到这一幕时,先是一怔,立刻惊恐的叫喊起来:“敌袭,有敌袭……”
白衣人一见行踪暴露,也不再有任何的犹豫。
甩掉了雪氅,清一色牛皮铜钉筩袖铠,一手弩箭,一手横刀,朝着城门楼就扑了过去。
天寒地冻,这城头上地面溜滑。
可是这些白衣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大步的冲向上邽军。
两个门伯打扮的军官,提着兵器就跑上前来,“别慌,他们人少,干掉他们,干掉他们!”
这一喊,立刻让惊慌失措的守城军反应过来,拎着兵器就冲向了那些人。
为首的白衣人,用白布蒙面,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从雪氅中反手抽出一支式样如同宝剑一样的短矛,一柄长约六尺的奇形短戟。为什么说是奇形呢?这短戟双耳,不似戟的小枝,而是用精铁打造出来的月牙铲。这种戟,使不出挂、锁之类的招数,但是却在某种程度上,增加了劈砍的力道,就好像一把双刃短斧一样。
大汉身高过丈,膀阔腰圆。
薄底快靴上也不知道绑着什么东西,反正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地面溜滑的问题。
他大步上前,迎着两个门伯手中月牙儿戟猛然抬起,铛的就崩开了两个门伯的兵器。
左手矛快如闪电,刷的就刺出来,带着一道残影,噗的一声就穿透了一个军官的胸膛。也不见他有拔出来的动作,脚下健步如飞,从那军官身前掠过,反手顺势抽出短矛,使出了如同宝剑一样的招式,轻轻一抹,从另一个门伯身边就冲过去。
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血痕,血雾喷出。
门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大汉的兵器,究竟是矛,还是剑?
“甘贲在此,谁敢不让我立功,老子就撕了谁!”
那大汉声如巨雷,在城头上炸响。月牙戟挥舞,青锋矛迸射冷电,一道道,一条条奇异的寒光在人群中出现,忽而笔直,忽而带着弧线,这大汉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只杀得守城军血肉横飞,抱头鼠窜。
若说,甘贲是一头猛虎,那么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个人,简直就是一群狼。
那横刀寒光霍霍,左右劈斩。采用西域精铁打造而成的横刀,虽然说不上是什么神兵利器,但是却能削铁如泥。守城军的兵器原本就算不得精良,寒光闪过,把守城军的兵器斩断,随后就朝着人劈了下来。只有三招,横扫千军,力劈华山,跨步撩刀式……可就是这三招,却把几百名守城军杀得四处逃窜,根本就无法抵挡。
“老虎,别杀了,快点出鸣镝!”
“啊,老子险些忘了……”
甘贲将一个士卒挑飞出去,青锋矛往尸体上一插,顺手从腰间取出一支鸣镝响箭。
刺耳的锐啸声,在城头回荡。
几名冲下城墙的白衣人,去掉了门闩,用力的拉开了城门。
随着那鸣镝响起,城下雪原中,突然窜出了几百个身披白色雪氅的人影。为首之人举起横刀,厉喝一声:“背嵬军,冲进去……”
刹那间,喊杀声四起,背嵬士冲向了城门。
守城军连忙阻止反抗,却在这时候,就听那城头上甘贲一声怒吼:“我乃骠骑大将军麾下,尔等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如若不然,武功侯一到,尔等全都要死。”
骠骑大将军,武功侯?
千余人的守城军闻不由得一怔。
麴义心道:你和他们说主公的官位,他们知道个屁……
当下厉声喝道:“我乃董杀神麾下背嵬军中郎将麴义,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董杀神?董俷……
守城军这一回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董家人杀回来了!
打,还是不打?
答案很快就出现了。
几百个守城军稀里哗啦的把兵器一扔,大声道:“我等是凉州戍卫,我等愿意投降。”
甘贲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个跪地求饶的士卒。
怎地主公名号有如此威力?只喊了一句董杀神,这些守城军就投降了?
奶奶的,我的军功又该如何计算?
董俷的名气的确是响亮,那可是杀了十几万人建立下来的凶名。
再者,这上邽守城军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陇西兵,牛辅死后,陇西军立刻溃散。
马腾张邈趁机吸纳,将其收入麾下。
说起来,张马二人的如今的兵马,有一半是来自于当初牛辅留下来的兵马。如今董俷杀回来了,这些陇西军立刻就停止了抵抗。别人不知道董俷的厉害,陇西军的人,可是非常清楚。
当然,同等情况下,若是换到了别的地方,可就不一定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董家三代经营临洮,那累积下来的威名,可不是张马二人一时半会儿就能抹去的。
麴义命人收拢那些降兵,而后与甘贲汇合。
甘贲挠着头,看着麴义道:“大人,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麴义一笑,扭头向射虎谷方向看去,轻声道:“莫要着急,主公之谋岂能如此简单?我们就在这里休整,等候主公前来回来……老虎,你别担心,跟着主公,岂会少了军功?嘿嘿,这次你无难山所属打开城门,当为首功。等到了张掖,我看你至少能做个都尉。”
“都尉?那是几等军功爵?”
甘贲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要那军功爵。至于麴义所说的官职,他到现在还没有明白。
麴义翻了个白眼儿,刚想解释。
却见一名背嵬士手指远方,大声叫喊道:“快看,起火了,是射虎谷方向起火了!”
甘贲扭头看去,只见天边火红一片。
眼睛不禁一亮,一拍麴义的肩膀,兴奋的大叫:“不错,正是射虎谷。”
他也不想想,他那手上有多大的力气。这一巴掌拍下去,把麴义拍的是直翻白眼。
不过,心中依旧是格外兴奋,如此一来,上邽尽入我手!
******
姜叙此时,惶惶如丧家之犬。
带着五千人马,顶着风雪,一路急行之后,抵达射虎谷。
远远的,可以看见从谷中飘出来的炊烟,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饭香。很明显,敌人正在做饭。
心中不由得兴奋起来:如今杀将进去,定然是大获全胜。
想到这里,他在马上摘下大枪,朝着射虎谷一指,“儿郎们,随我杀进射虎谷。”
说完,纵马就冲向山谷中。
却没有发现,那早先向他报告消息的斥候,看似往前跑,可速度极为缓慢,渐渐的落到最后。
姜叙一马当先,带着人冲进了射虎谷内。
却意外的发现,谷中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山谷里堆积着干草枯枝,上百个石头砌成的行军灶,火焰熊熊。火上面架着一口口饭锅,里面还煮着食物,可就是不见一个敌人。
也不能说没有人……
山谷正中央,竖着十根木桩子,上面绑着十具尸体。
每一具尸体上,还写着一个大字。排列起来就是:姜叙今日当丧命于此地!
看清楚了那字迹,姜叙大叫一声不好,扭头看,早先跟随他的斥候,已经不见踪影。
“上当了,我们上当了……”
姜叙大喊撤退。先前进入山谷的士兵往外面跑,后面跟进的士卒,往里面冲。
刹那间,山谷里人喊马嘶,乱成了一团。
就听一阵铜锣声响,紧跟着就从谷口两边悬崖上,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
滚木巨石,从谷口两边悬崖上砸落下来,把那些在山谷口处的士卒,砸的血肉模糊。
“姜叙,尔等本是我董家门下士卒,为何却要背叛于我?”
抬头看去,只见悬崖灯火通明。
三百名虎女,静静的站在董俷的身后,举着火把。董俷身披筩袖铠,脚边上匍匐着两头雪鬼獒犬。狮鬃兽静静的立在董俷的身边,带着迷幻之色的双眸,发出妖异之光。
“董杀神?”
姜叙忍不住大叫一声。
却听董俷说:“今日我就要天下之明白,背叛我的人,唯有死路一条,放火!”
三百支火把,伴随着雪花从空中落下来。紧跟着,从悬崖顶上的人,射出了一支支燃烧的利箭。火雨落入山谷,掉在那干草之上。就听轰的一声响,那些被浇上了火油的干草,立刻燃烧起来。火势瞬间蔓延山谷,而谷口的出路,却被巨石堵死。
山谷中,回荡着凄厉的惨叫声。
姜叙的心,一个劲儿的往下沉,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候,就听到山谷外传来了一声怒吼:“汉安中郎将华雄在此,尔等往那里逃!”
超武作者新作《武欲》,作者爬爬狐狸
book/1048313.aspx
简介:在败北与死亡之间选择后者的打架天才太泉伤,被自我流放的太古妖皇帝俊召唤到异界。继承了太古妖皇的戮神功法与异世最接近神的大奥术师遗产,不知不觉中,少年已经掌握了破坏物质界平衡的力量……
一部不错的异界作品,喜欢奇幻的朋友,可以慢慢品味。
第二九六章 并非那么简单(三)
从麦积山至射虎谷,绕过散关有一条秘密小道,白奕称之为霜林小路。
四百年前,甘、白、王三族数千人,就是从白奕所说的这条霜林小路上进入南山。
在董俷的印象中,似乎并没有这么一条路。
也许是因为几百年沧海桑田,早已经把小路所湮没,至少董俷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条小路。
按照白奕的计策,到达张掖,还是要走河湟。
但能否安全穿过武都,就要看董俷能借用这条小路,闹出来多大的动静了。
当下,董俷兵分两路,一路由李儒徐荣指挥,郭永郭援为辅,典满四人还有成蠡王戎率领巨魔士居中守护车队,等待时机成熟之后,一举从武都郡穿插至河湟。
同时又派出了细作,带着董俷的令牌前往河湟。
腾子驹这个人很仗义,见到董俷的令牌,一定会设法接应。只要进入河湟,也就算是安全了。董绿原本要跟着董俷,但是却被董俷拒绝。在董俷看来,老夫人等人更加重要,需要一个贴心的人来妥善照顾。而这一个人,董绿无疑是最佳人选。
就这样,董俷和李儒在麦积山兵分两路。
他带着背嵬军虎女营,还有一千铁甲骑军从麦积山出发,用一个月的时间,成功的穿越了霜林小路,带着兵马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汉阳郡地界,抵达上邽城外。
上邽是汉阳重地,囤积大量的粮草物资。
大半个汉阳的补给,包括街泉亭,乃至武都方面的物资粮草,全都是从上邽发出。
董俷在占领了上邽之后,并没有停留多久。
而是把上邽的物资集中起来,一把大火全部烧毁之后,就带领人马,迅速的撤离。
上邽距离陇县很近,那里可是有重兵屯驻。
董俷的目的,是吸引马腾张邈的注意力,而不是和他们血拼。所以,他再一次拾起了当年转战金城时的心情,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我不和你正面交锋,就是要你不好受!
撤离上邽之前,董俷把上邽的军马全部都征集了过来,足有三四千匹。
几乎是人手两三匹马,行动起来极为迅速。这也是董俷只带铁甲军和背嵬军的原因所在。
巨魔士的冲击力的确很强大,强大到了任何一支人马,都很难抗拒的地步。
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巨魔士作为重装骑兵而存在,其灵活性相对的就减弱了许多。
以前,巨魔士人手两匹马,可以轮流换乘。
可现在,由于董俷手下的士兵增加,马匹也就变得短缺起来,使得巨魔士无法进行长途跋涉的转移。在这样的情况下,董卓的铁甲军,显然比巨魔士更加适合。
董俷此次所带的部将并不多。
除了麴义的背嵬军之外,就只带了华雄和甘贲等十几个来自无难山的青年。
华雄的骑战之法,比之董俷还要精熟,统领一千铁甲军,得心应手。甘贲等人则作为董俷的亲卫,和虎女营组成了中军。别小看虎女营,她的作用就在于,令马腾产生错觉。试想一下,董俷携带几百个女眷,如何能够灵活行动?只这一个因素,就足以让马腾张邈产生错觉:这就是董家人的全部人马,可以轻易将其剿灭。
******
已经是傍晚时分,董俷勒马,手搭凉棚向远处观瞧。
只见前方,炊烟袅袅,显然是一个集镇。
“文开,前面是什么地方?”
华雄立刻催马上前,“我们是在卯时撤离上邽,向西南方向行进。这里距离上邽大约二百里地,按照地图上的标注,此地应该是戎丘,再往前就是西汉水,进入武都。”
董俷笑了,“既然来了,那么就应该和郭宪打个招呼。过门不入,可不是好习惯。”
说完,扭头对身后人道:“今晚,我们就在戎丘修整!”
华雄等人放声大笑起来,丝毫没有半点的畏惧。
区区马腾,有什么好怕的?我家主公在千军万马中也能杀个几进几出,何况戎丘?
董俷勒马,狮鬃兽仰蹄一声长嘶。
刹那间,万马齐嘶,董俷命麴义为后军坐镇,而后带领五百铁甲军,华雄在左,甘贲在右,朝着那炊烟袅袅处,就冲了过去。
很明显,上邽失守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
戎丘是个小县城,准确说,应该是一个小集镇。
依靠着西汉水的便利,戎丘变成了汉阳武都两地的一个贸易集镇,守卫并不森严。
刚过了酉时,戎丘的城门还大开。
十几个门卒在城门口,缩着脖子,拢着手,怀抱兵器正懒洋洋的说着话。
突然间,就听马蹄声响起,那万马嘶鸣的声音,更是响彻寰宇。门卒吃惊的向外看去,却见一队铁骑,风驰电掣一般的冲了过来。那盔甲,那装束,似曾相识。
有年纪大一点的门卒,脸色顿时惨白。
“是太师的铁甲军,是太师的铁甲军……敌袭,敌袭……快关城门!”
嘴里喊着太师,可又叫喊着敌袭。门卒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那铁甲军已经冲到了百步的距离。马上骑军,弯弓搭箭。一支支利矢带着锐啸声飞出,把那门卒一个个钉死在城门前。董俷一马当先,冲向城门。眼见着那城门开始合拢,口中一声怒吼,擂鼓瓮金锤华棱棱锁链滑落,一百多斤的锤头掉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拖着大锤在地上滑过,犁出一道深沟。
董俷细目圆睁,面露狰狞,单臂用力一甩,大锤呼的飞了起来,朝着那城门就扑过去。
只听轰的巨响,刚半掩的城门,被大锤轰击,木屑横飞。
戎丘的城门,比不得雒阳那种沉甸甸,厚重的铁皮门,甚至连金城的城门也比不上。
董俷大锤砸上去,城门轰然倒塌。
数十个在后面正准备关闭城门的门卒被砸的血肉模糊,惨叫不停。
大锤脱手之后,董俷已经到了城门口,迎着两个门伯冲过去,猛然长身,顺手摘下金瓜,狠狠的砸在了门伯的头上。把两个门伯砸的脑浆迸裂,狮鬃兽已经进入戎丘城。
“我乃董西平,凡走出家门者,皆为背主逆贼,格杀勿论!”
董俷勒马城门口,厉声喊喝。身后的士卒齐声高呼,冲进了戎丘县城……
一场战斗,只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整个戎丘如同浸泡在鲜血之中,血流成河。
守军,董俷是一个不留,全部就地格杀。戎丘令赵昂被甘贲击杀,满门无一幸存。
董俷漫步戎丘,看着长街上遍地的死尸,目光冷漠。
几曾何时,我竟变得如此冷酷?董俷心里并不舒服,因为他看得出,那些死尸当中,有不少人,只是平民百姓。不管他们是不是反抗者,反正如今都已经变成死尸。
董俷在心里面安慰自己:我已经说过了,只要走出家门的人,就是我的敌人。这些人,命不好,却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如果要怪的话,就只能怪他们的命不好了。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想到这里,董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
上邽被攻陷,戎丘被攻陷……
西县兵马在接到戎丘被袭击的消息之后,立刻派出兵马救援,却被麴义率七百背嵬士于西汉水畔伏击。西县令姚琼被当场击杀,三千西县兵马,竟无一人生还,陈尸于西汉水河畔。
马腾面色阴沉,勒马上邽城外。
此时的上邽,全无早先的景象,遍地焦黑,可以看出当时的火势,有多么的可怕。
马腾身高八尺,身体洪大。
眉目之间,带着一丝丝羌人血统的样子,面鼻雄异,呈现出鹰钩一样的弧线来。
双眸透着阴狠的冷芒,厉声问道:“那董家余孽现在何处?”
在马腾身后,两个十四五的少年默然无语。紧握大枪的手掌,在轻轻的颤抖着。
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兴奋,少年的表情非常冷漠。
听闻马腾的喝问,贾和催马上前回答:“据探马回报,董家余孽已经渡过了西汉水。”
“他去西汉水?那就是进入武都了?”
“正是!”
“立刻传令郭宪,命他在武都围剿董家子,务必要把董家子击杀在武都,不可使其生还。”
“喏!”
贾和拨转马头,就要离去。
自从马超死之后,他明显的感觉到,马腾对他的态度变化。
其实心里也非常的理解,毕竟作为马超的谋士,却没有能救马超一命,马腾对他当然不满。若换个人,贾和说不定就走了。可他是马超的老师,在内心中,也时常感到愧疚……若非自己当初一时鬼迷心窍,马超何必参与雒阳的那一场纷乱?
咬着牙,贾和暗自下定决心:不杀董俷,不杀李郭,誓不罢休。
正在这时候,马腾身后的一个少年突然追上了贾和,在马上拉住了贾和的袖子。
“先生,莫要见怪,父亲只是伤心大哥的死,所以……”
这少年是马腾的次子,名叫马铁。
和马超一样,尽得马家枪真传,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在武威也算是颇有英雄名气。
和马超相比,马铁少了几分豪气,却多了一些沉稳。
相比之下,马腾对马铁的喜爱,远远超过了马超。贾和闻听马铁的话,笑了笑,“小将军莫要担心,主公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你要提醒主公,那董家子并非如我们所想,只是一介武夫。此人不但凶猛如虎,其狡诈阴狠,恰如凶狼一般。”
马铁犹豫了一下,“那虎狼之将,真的如您所说的那么厉害?”
贾和苦笑,“若小将军见过,当知道那董家子比之贾某所形容,更加的可怕。此次他袭击上邽,血洗戎丘……你想一想,换个人会这么做吗?可是他偏偏就做了。”
马铁点头,“只这份勇气,我比不上他。”
二人正说着话,远处一骑疾驰而来。
“武都战报,武都战报!”
贾和一怔,和马铁连忙上前,拦住了那探马后,马铁厉声喝问:“武都什么状况?”
“小将军,赤亭被袭……”
“什么?”
贾和马铁二人闻听脸色大变,连忙带着那探马来到了马腾的跟前。
赤亭,就位于下辨和上禄之间,通往武都的必经之路。
马腾一听赤亭遭到袭击,也有些慌乱了。
“是谁袭击了赤亭?”
在马腾开来,董俷拖家带口,不可能行动这么快速。这才几天啊,居然就袭击了赤亭?
“是董家余孽……董俷袭击赤亭,八百守军全军覆没。”
“怎么可能!”
马腾真的懵了,“那董家子怎么会这么快?还有,郭宪在做什么?他手里的兵马,难道是土鸡瓦狗不成?”
“主公,河湟白马羌再次出兵,参狼羌惨败,整个部落被杀得鸡犬不留……郭宪大人带领夏侯博出兵镇压,可不成想董俷就带着兵马杀入武都。河池令梁宽救援赤亭时,被董俷袭击,大败而回……董俷袭击了梁大人之后,就带着兵马逃匿无踪。”
是逃匿吗?
董俷真的是逃匿吗?
马腾脸色铁青,厉声喝道:“传我将领,让郭宪不必管那腾子驹,全力剿杀董家子。”
“喏!”
贾和脸色一变,催马想要上前劝说。
哪知这时候马铁在他身后拉扯了一下,摇摇头,示意他别开口。
贾和很聪明,立刻明白了马铁的意思。这个时候,马腾已经要气疯了,上前劝说,只能适得其反。
可这样子,真的可以吗?
贾和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一个清癯的身影。
那个人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为谋士者,先为己谋,能保全性命,方能谋取天下。
当年,他就是不服那个人的话语,后来又和他反目成仇,离开了家园。
这么多年的闯荡,仔细想想,有时候那个人说的话,还真他妈的有那么一点道理。
马腾的命令发出之后,立刻从陇县抽调兵马,准备追击董俷。
可没等他出发,就接到了张邈派人送来的消息……董俷在氐道出现,攻陷朱圉山。
这朱圉山在什么地方?就位于戎丘西北!
马腾闻听勃然大怒:这董家子未免太猖狂了,居然杀了一个回马枪?不过,他到朱圉山做什么?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马腾脑海中闪过……
难道,那家伙想收复陇西吗?
仔细想想,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凭董家在陇西的声望,如果董俷真的到达陇西,那么驻扎在陇西的凉州军,还真的有可能会临阵倒戈。董俷得到了陇西,那……
“立刻请张邈出击,绝不可以让董家余孽,得了陇西……命郭宪自武都追击,务必将其困在氐道一线。”
马腾这时候,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曹操派人送来的信中,曾有这么一段话:骠骑不死,你我皆不得安宁。
当时马腾只想着为儿子报仇,倒没有太过在意这句话。
可现在想来,曹操还真的没说错。
董家子不死,我们谁都得不到安宁……
这家伙,真的就像个鬼魂一样,拖家带口,却神出鬼没。难不成,他董家人都是铁打的不成?
马腾早先没有和董俷面对面的交过手,不过现在,他的心里却生出了一丝恐惧。
贾和紧咬嘴唇,轻轻的捻着胡须。
董家子真的是要攻占陇西吗?嘿嘿,只怕不会有这么简单吧……
修整了一天,感觉好许多。
第二九七章 凉州乱
武威现在的局势非常混乱。
沿着休屠泽一路向南,休屠、宣威、鸾鸟、苍松等城镇全部被张掖军夺了过去。
不仅如此,陈到在拿下了宣威等地之后,顺着凉州长城一路狂飙,直打到了鹊阴。
鹊阴,毗邻河水(黄河),背靠鹊阴河,正好卡在安定长城和武威长城的中间。准确说,这是武威的门户,也是连接河西与凉州的一个枢纽,故而有得鹊阴,得河西的说法。
鹊阴城高五丈,城坚墙厚,易守难攻。
守将马奎,是马腾的兄弟,素有马家第二人的称号。
不仅仅是他排行第二,更因为马奎枪法出众,骑术精湛,除马腾外,无人可及。
论脾性,马奎没有马腾那样的刚烈。
和许多家庭相似,总是一个刚猛大气,一个心思细腻,兄弟二人可说是非常亲密。
马奎年三十九,膝下有一子,名叫马岱,比马超仅仅小了三天。
不过,马岱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从小练枪。而是用一杆象鼻古月刀,杀法骁勇。
这父子二人,担任鹊阴主将,扼守武威门户,是马腾最信任的人。
******
绣着‘马’字的描金大纛,在鹊阴城头迎风猎猎。
陈到面色阴沉,抿着嘴不言不语,双目微闭,流露出一股令人恐惧的骇人杀机。
手握成拳头,陈到咬牙切齿。
已经三十天了,张掖军所向睥睨,不想却被这小小的鹊阴给阻挡住了道路。
那面大纛,好像是在嘲讽他一样,在寒风中招展。陈到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头脑,长出一口气,转身走进了中军大帐。
大帐里,一边是董弃裴元绍,一边是庞德庞德苏则三人。
这三人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朔方大捷之后,张郃庞德补充足了人马,信誓旦旦的准备兵出朔方,扫清漠北匈奴。
可不成想,董卓被杀,安定失守。
典韦和沙摩柯保护着蔡琰刘辨等人,从临泾一路颠簸,自大城塞退入了朔方境内。
董俷音讯皆无,使得张郃庞德也不敢擅自出击。
同时五原被袁绍占领,使得朔方一下子面临三方的夹击。袁绍马腾,还有来自南匈奴的反扑,以及呼厨泉的鲜卑大军,一次又一次的向朔方发动凶猛惨烈的攻击。
潘璋守鸡鹿塞,凌操守沙南,庞淯在大城塞,抵挡住马腾军的进攻。
整个朔方,就好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每天都面临着重重凶险。若非张辽在受降城牵制住了和连大军,徐晃还真的说不准,能否把朔方坚守住。好在,张掖出兵了。
马腾军停止攻击,令朔方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危险已经过去,所有人都明白,董俷一日不安全,朔方一日不安宁。
蔡琰、刘辨,几乎天天就住在了朔方郡守府衙,打听最新的情况。
就在这时候,卢植突然抵达朔方。
让蔡琰刘辨等人,全部去张掖。别的人不相信,可卢植却不一样,那是董俷的老师。
直到此时,蔡琰等人才明白,原来董俷早就留了后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占领了张掖。当下,张郃庞德率选锋军,以典韦沙摩柯为先锋,自高阙出,保护着蔡琰刘辨等人,一路杀到了张掖。
羊衜却留在了朔方,任凭羊续如何劝说,都没能把他劝说回头。
蔡琰临走的时候,还专门找来了徐晃。
“徐将军,夫君对将军寄予厚望,还请将军扼守朔方,为我大汉保一块净土。平夷不可听,安民不可停,屯军亦不可停……若夫君有个意外,将军就自己多保重。”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我相公死了,将军可以自求生路。
不过隐藏的意思却是:如果我相公还活着,将军就应该继续效忠与我家相公。
蔡琰别看平时不怎么管事,可人聪明,深知这朔方,对于董俷将来有着多大的作用。
这话说的别有玄机,徐晃如何能不明白?
当时就跪下来,痛哭道:“主母且放心,有徐晃一日,朔方就只能姓董。不论主公是否安全,晃绝不负主公的知遇之恩。徐晃生为董家之臣,死亦为董家之鬼。”
也难怪,徐晃这辈子,可说是随着董俷的崛起而起来。
宛县血战,令他甩掉了奴兵的头衔;又是遇到董俷,从一个在雒阳忐忑等待的普通校尉,一跃成为一方诸侯。如今,在徐晃的身上,已经打下了太深的董系烙印。
蔡琰也清楚,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有些话点到了就好,大家都是聪明人,说的太多,反而不美。
同时,卢植又留下了一封信,让徐晃设法转交给孤悬于受降城的张辽。
吕布败走幽州,如今在塞上就只剩下了张辽一支人马。务必要使张辽在受降城站稳脚跟,因为那将是牵制鲜卑人的一把利剑。只要张辽在受降城,那么鲜卑人就不可能做出太大的举动。毕竟,从受降城到弹汗山,也仅仅是两天的路程而已。
当然,和连肯定是不会愿意让这么一根钉子呆在塞上,所以一定会千方百计的对付张辽。
卢植不了解张辽,也不知道张辽究竟有什么本领。
不过他很清楚张辽在受降城的意义,同时也知道,如果和连全力对付张辽的话,张辽绝对不可能承受住整个鲜卑族的攻击。至少卢植知道,他自己是对付不了的。
所以,一旦出现了那种情况,徐晃的支持就显得格外重要。
依靠着拥有五十万流民和一百二十万氐人羯人的朔方,张辽应该能在受降城好过一些。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卢植才满腹心事的离开了朔方。
羊续的名气的确是非常大,可是在卢植面前,他必须要表现出足够的尊敬。论名气,他没有卢植大;论学问,他也比不得卢植。甚至论辈分,两人都曾在李膺门下求学,卢植排位在羊续之前,算起来是羊续的师兄,所以羊续也说不出什么话。
蔡琰刘辨抵达朔方时,董俷已经进入了南山,音讯全无。
不过任红昌却病了……
也难怪,刚生下孩子,就出现这种事情。任红昌虽然一直努力的让自己表现沉稳,可是一俟安全之后,就一下子病倒了。再加上担心董俷的安危,这个娇弱的女子,险些一病不起。如果不是济慈在旁边照顾,任红昌母子,还真的有点说不准。
所有人,都耐心的等待着董俷的消息。
但是庞德和张郃,却无法忍耐这种漫长的等待……
董俷对他们二人有知遇之恩,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董俷在危险中挣扎。庞德张郃非常清楚攻占武威的重要意义,所以抵达张掖之后,二人就立刻率本部人马前来效命。
陈到看着这两人,暗自赞叹:主公果然是慧眼识人,这二人一看就知道是有大将之才。
“诸位将军,马奎死守鹊阴,不与我军正面交锋,长此下去,对我军极为不利啊。”
说着,他坐下来,“马腾识破了主公的路线,攻占武都,企图断绝主公的归途。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拿下鹊阴,务必使张马二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武威方面。我们推进一分,那张马就会放松对主公的堵截一点,我们打得越狠,主公也就越安全。”
陈到所说的道理,庞德等人如何能不清楚?
可是那马奎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鹊阴就是乌龟壳,除了强攻,还真没有办法。
苏则轻声说:“鹊阴背靠鹊阴河,我原想过用水攻之法。可如今才开春,河水枯涸。想要用水攻,除非等到雨季过后……”
“那不可能,那岂不是要拖到三月?主公只怕撑不到那个时间吧。”
陈到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张掖三郡虽然是从中平年间就开始经营,可是底子并不算厚。特别是从张掖向西域扩展,耗费了大量的粮食。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战斗,只怕张掖就撑不住了。西域还不算稳定,从目前而言,不适合把时间拖得太久。
话说完之后,众人都紧蹙眉头。
就在这时,有士卒前来禀报:“虢亭侯和绍亭侯两人押送粮草物资,抵达军营外。”
“啊,是大爷和三爷来了!”
谁都知道,典韦和沙摩柯与董俷八拜之交,亲若兄弟一般。
先前,由于两人的孩子刚出生,所以蔡琰不让他们出征。想必这二人定是不甘寂寞,所以借着押送粮草物资的机会,来到了军前。陈到等人都不敢怠慢,忙走出大帐迎接。
典韦和沙摩柯的脸色,阴沉的好像要滴出水一样。
被迎进了中军大帐之后,典韦虎目半闭,沉声道:“叔至,鹊阴的战事现在如何?”
“不甚顺利,那马奎死活不肯出战,而鹊阴城坚墙厚,也的确是难以攻破。”
“难以攻破也要攻,哪怕所有人都死了,也要给我打下这该死的鹊阴……”
沙摩柯呼的站起来,挥舞着拳头,咆哮起来,“叔至,我愿出战,拿下鹊阴城。”
谁都知道,由于安定失守,典韦沙摩柯二人这心里面,背负了多大的压力。
兄弟信任自己,把临泾交给了自己。
可是犹豫自己的疏忽,不但丢了临泾,连法衍也送了性命。
典韦每次想起这件事,就会感觉无比的难受。如今二弟生死不明,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使不出半点力气,他又如何能接受这种结果呢?
不过,典韦比沙摩柯冷静,知道这是在军中,不能耍脾气。
“沙沙,闭嘴!”典韦厉声喝道:“这不是在家里,是在军中……你忘记你二哥和你说过的话吗?军中之事,自有叔至来拿主意,你若是在叫嚣,休怪我揍你小子。”
沙摩柯脾气暴躁,天生的狂傲。
生平服气两个人半人,一个是董俷,一个是他老子,还有半个,就是大哥典韦。
强忍着心中的暴躁,沙摩柯一跺脚,坐了下来。
典韦起身,拱手对陈到说:“叔至,沙沙刚才无礼,还请原谅。”
陈到和沙摩柯的接触不算多,不过也算是非常的熟悉这个人,心里也没有什么不快。
更何况,陈到也着急。
他强笑一声,“大爷莫要客气,三爷这不也是担心主公的安危,大家都是为了主公,没什么原谅不原谅……三爷,我也想不计一切后果拿下鹊阴。可问题在于,主公的家底并不厚,若是打光了,就算拿下了鹊阴,又如何协助主公安全回来呢?”
沙摩柯握着拳头,重重的出了口气。
“叔至莫要怪我,我只是……”
典韦这时候开口道:“叔至,此次我来之前,曾次派人送来了一批霹雳车,比之早先你军中的霹雳车,有了不小的改进……我兄弟二人,这一次来鹊阴,就是为了请战。”
曾次,是黄劭的表字。
陈到闻听,连忙开口道:“大爷,您这是……”
“我丢了主公交给我的临泾,若不能拿下鹊阴,又有什么脸面存活?你放心,我不会动用你手中兵马。此次攻打临泾,自有我本部人马出战,若拿不下鹊阴,我提头来见。”
“某家也是出动本部人马,还请叔至准许……”
话音未落,庞德等人呼的站起来,“大爷、三爷,这种事情,怎能让你们出面。”
典韦呼的起身,虎目圆睁,那眸光中闪过一抹冷戾的黄芒。
“令明,隽义,你二人要和我争抢?”
论行军打仗,典韦沙摩柯比不得庞德张郃。但是若说勇猛,谁也比不得典沙二人的亲军。那都是董俷依照巨魔士专门训练出来的人马,可说是军中少有的强勇。
而且,典韦平时不怎么说话。
可谁都知道,激怒了他,比激怒董俷更加可怕。
按道理说,陈到身为主帅,自然可以拒绝典韦。但现在的情况是,董俷生死不明,典韦和沙摩柯这两头猛虎,已经快要到达崩溃的边缘。如果再阻止的话,那可真说不准会出什么事情。索性答应下来,自己在一旁观战,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
当下陈到答应,由典韦沙摩柯二人出战。
庞德张郃为第二梯队,随时接替典沙两人。
第二天一早,典韦和沙摩柯各自带领本部三千人马,在鹊阴城下摆开了阵型。
沙摩柯跨坐丹犀,一百名五溪蛮兵,跟随在沙摩柯的身后。这些五溪蛮兵,都是当年随沙摩柯一起走出武陵山的五溪蛮强勇。历经过无数次大战,当初的八百人,只剩下这一百人作为沙摩柯的亲随护卫。
全都是黑色牛皮筩袖铠,外面嵌着铜钉。
这些五溪蛮兵的兵器,和许多士卒的兵器不一样,每个人臂上配有小盾,身背三十六斤重的竹节钢鞭,杀气腾腾。
典韦的亲兵,则是董俷为他亲自选出。
一色横刀小盾,丝毫不逊色于沙摩柯的五溪蛮兵。
十排霹雳车在阵前排列,每一排有五十台霹雳车,共五百台已经架设完毕。
经过马均和费沃的研究,对霹雳车做了一些细微的改进之后,使之力量更加强猛。
不过,每台霹雳车必须要六个人才能操作。
典韦的部曲,全部都是经过严格挑选训练出来的霹雳车兵,业已经整装待发。
霹雳车的表面,被涂抹成了黑色,看上去极具震慑力。
陈到等人一眼就看出这些霹雳车的不同之处,彼此不由得相视一眼,暗自有些期待。
也许,典韦他们真的可以攻破鹊阴城。
******
马奎父子,早已经站在了城墙上,看着远处一排排的霹雳车,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父亲,张掖军今天的气势,和往常有点不一样啊。”
马岱轻声的说了一句,让马奎这心里面,也有些七上八下起来。
狠狠的瞪了马岱一眼,“这个时候,不要乱说话,动摇了军心,我第一个就杀你。”
马岱一缩脖子,笑了笑。
他了解父亲,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想必父亲也感到非常的紧张吧。
不过,有什么可怕?
同样的霹雳车,张掖军又不是没有使用过,这鹊阴城,还不是掌握在老马家的手中?
退后一步,马岱抄起象鼻古月刀,目光陡然变得冷峻起来。
也就在这时候,城外的阵营中,鼓声突然间变得激亢,一个沉雷般的吼声响起,“霹雳车,轮发!”
吱,砰……
也不知道马均费沃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改动,这霹雳车在发射的一刹那,产生出一种极为刺耳又怪异的声响。五十块五十斤重的巨石从霹雳车上被弹射了出去,带着一股风声,呼的一下子就砸向了鹊阴城的城墙,只听砰砰砰的声响,城墙好像在颤抖一样。
一排排霹雳车,轮流的弹射巨石。
比之早先陈到所用的霹雳车,这种新研发出的霹雳车所使用的石头,份量明显比原来的小,但是力道却增加了几倍。一排排的巨石接连不断的飞向了鹊阴城头,砸的马腾军根本抬不起头来。鼓声更加的激亢,鹊阴城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城墙上,开始出现了裂痕。
典韦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胯下象龙焦躁不安的打着响鼻,发出一声声低沉嘶吟。
猛然甩掉了头盔,把身上的铠甲脱下。
典韦露出一身黝黑的腱子肉,从马背上跳下来,抽出一把蒲元专门为他打造的双手横刀。
刀长近七尺,重三十六斤。
典韦一声厉吼:“儿郎们,随我杀进鹊阴城。
他带着一百名亲卫,率先从阵营中冲出,随后沙摩柯的部曲也潮水一样的蜂拥而去。
霹雳车弹射的更加密集,更加快速。
有十几台霹雳车在连续不断的弹射过程中,轰然倒塌。
负责看守霹雳车的士兵们,立刻抄起了兵器,随着大部人马冲向鹊阴。
一个个嚎叫着,悍不畏死的冲锋。只看的城头上的马奎,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放箭,放箭……拦住他们!”
可是城上的马腾军,已经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只能匆忙的朝天散射,根本无法瞄准对方。
一架架云梯,搭在了鹊阴城头上。
沙摩柯也跳下了丹犀,抽出钢鞭,厉声喝道:“五溪蛮的勇士,随我冲锋……”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冲到了鹊阴城下,典韦口中咬着横刀,手足并用,朝城上攀去。
这两人,都是自小在山里长大,马上步下不分伯仲。
再加上这些年苦练五禽引导术,使得这身体,也变得非常灵活。
任凭城头上箭矢如雨,却无法阻挡住这两人的疯狂。典韦率先冲上了城头,双手握刀,左劈右砍。横刀划出了一道道,一条条,一圈圈奇诡的弧光,只见血光崩现,肢体横飞。典韦发出一声声怒吼,自临泾失守以来,积郁在胸中的郁闷之气,仿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宣泄一样,典韦挥舞横刀,如同一头猛虎般,凶猛异常。
典韦的亲兵,也毫不示弱,随着典韦杀上了城墙。
这时候,霹雳车已经停止了发射,所有的士卒在没有接到任何命令的情况下,自动抽出兵器,朝着鹊阴城扑去。那潮水一般的人流,不断的冲击这鹊阴城的城门。
城头上,马奎挥舞大枪,横扫挑刺,已经无暇顾忌其他。
典韦挥刀把一名鹊阴士卒劈翻在地,与马奎也仅剩下十几步的距离。他不认识马奎,可是也知道,这家伙是个主将。典韦的眸光中,闪过一道凶狠的黄芒,怒吼一声,朝着马奎就扑了过去。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突然飞来,正中典韦的肩膀上。
几名鹊阴士卒一看典韦受伤,立刻冲上前来。
哪知典韦张口将那利箭咬着,一甩头,一股血箭飞出,横刀顺手一转,把那几名士卒拦腰斩为两段。
“贼将,你家大爷在此,还不拿命过来!”
典韦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疼痛,风一般冲到了马奎的跟前。
踏步腾空跃起,双手握刀,厉吼一声:“震山刀!”
那横刀挂着一股风声,呼的劈向马奎。马奎刚挑翻一名张掖军,举枪向外封挡。
只听铛的一声,巨力传来,震得马奎手臂发麻。
而典韦接着那封挡的力量,双脚在落地的一刹那再次腾起,呼的又是一刀劈落。
“震山刀……震山刀……震山刀……”
三记震山刀,马奎手中那杆百炼精铁打造出来的大枪,终于抵挡不住横刀的锋利。
咔嚓断成了两截。
横刀顺势落下,马奎急忙侧身躲闪。
可他的反应快,典韦的刀却更快……
噗!
一蓬鲜血喷射出去,马奎躲闪不及,被典韦一刀斩断了手臂。痛的马奎啊的一声惨叫,脚步踉跄,险些疼昏过去。
“父亲……”
一个尖叫声传来,典韦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手提弓,一手拎刀,劈翻了一个张掖军后,向马奎跑来。
就是这小子,就是这小子刚才射了我一箭!
典韦转身就冲过去,哪知这时候马奎猛然起身,顺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张掖军留下的横刀,高喊着:“岱儿,快点走,杀出去,找你叔父……莫忘记,为我报仇!”
马奎刀法散乱,但却如同疯虎。
典韦被他缠住,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此时,鹊阴城头已经乱成了一片,随着典沙二人的兵马冲上了鹊阴,马腾军彻底混乱了起来。遍地的残肢碎肉,鲜血横流。马岱被几个亲兵拉住,向城下杀去。
只听身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回头看,正看见马奎被典韦一刀砍下了脑袋。
“我和你拼了!”
“小将军,快走,快走……大势已去,不可恋战啊!”
亲军护卫死死的拖着了马岱。
“走?往哪里走?都给我留下吧!”
马道上,一个赤面黄发,身高过丈,相貌丑恶的青年拦住了马岱等人的去路。
沙摩柯手中拎着钢鞭,上面沾满了碎骨肉糜,大红色战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环眼圆睁,沙摩柯厉声喝道:“今天谁也别想逃走,吃我一鞭。”
钢鞭呼的落下,风声发闷。两个亲军将领摆兵器相迎,不到两个回合,被沙摩柯一手抓起一个,另一个被他一鞭砸碎了脑袋。马岱趁此机会,摆脱了沙摩柯的追击。
跳下城头,刚翻身上马。
沙摩柯在城上取下了象龙宝雕弓,搭上利箭,拉弓如同满月,怒喝一声:“贼子,休走,看箭……”
武将对决,喜欢光明正大。
即便是用了暗器弓箭,也要先叫喊一声,提醒一下对方。在这一点上,董俷就不如沙摩柯。他的鬼哭矛,常常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发出,让沙摩柯和典韦颇有些不能接受。
马岱刚在马上坐稳,就听到沙摩柯的吼叫声。
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沙摩柯特制的长箭已经到了身前,噗的一声,穿透了马岱的胸口。
象龙宝雕弓,那可是超强的硬弓,力道极为强猛。
而沙摩柯的长箭上面,带着特别打造出来的倒钩,扎进肉里,就难以拔出来。
马岱在马上啊的一声惨叫,身体一晃,从马上摔落下来,在地上滚了一滚,落入一条地沟中。
******
鹊阴一场大战,马腾军被杀得惨败。
傍晚时分,书写着斗大的‘董‘字大纛,在鹊阴城头飘扬,预示着河西门户,由此被张掖军所掌握。
至此,整个武威,除了靠近汉阳陇西的厉祖一城之外,全部被张掖军占领。
河西与凉州的大门开启,张掖军可以随时出入河西,威胁安定、陇西、汉阳、金城。
陈到占领了鹊阴之后,立刻出榜安民。
他带着士卒巡视了全城之后,回到府衙时已经过了戌时。
典韦肩膀上缠着绷带,吊着胳膊,坐在大厅中。沙摩柯还是一脸的阴沉,在旁边端坐。
可以看出,他们并不开心。
鹊阴虽然攻占了,可是却不代表他们能就此放松下来。
“叔至,现在鹊阴打下来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可以对那帮家伙们反击了呢?”
陈到当然知道,沙摩柯口中的反击是什么意思。
心中不由得苦笑:我何尝不想反击,可问题在于,打的太狠,张马势必会与李郭联手。面对几十万凉州大军,主公下落不明,这反击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沙沙,莫要为难叔至……”
典韦倒是明白陈到此时的难处。
“当务之急,我们要尽快将主公联系上,让他安全的的返回张掖。现在反击,不是时候。”
同样的一句话,如果是陈到说,沙摩柯肯定暴跳如雷。
不过典韦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陈到长出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典韦一眼。
“虢亭侯放心,我已经命人打探消息。只要主公出现,我们就可以立刻展开行动。”
沙摩柯不再吭声,呆呆的坐在原地,一脸的的愁眉苦脸状。
是啊,二哥,你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多少给个消息,让我们也知道,应该如何的配合你行动啊!
想到这里,沙摩柯忍不住一声长叹,手紧握成拳头,闭上了眼睛。
大胜之后的喜悦,在这种无奈的等待中,显得微不足道。第二天中午,陈到等人接到了探马打听回来的消息,不由得全都呆住了。
苏则皱着眉头,“主公这么大张旗鼓的行事,奔袭于武都汉阳两地,只怕另有深意……慢着,刚才探马说,主公麾下只有铁甲军,他的亲卫巨魔士,先在何处?”
陈到闻听,眼睛一亮。
“立刻命人回报居延城,把这里的情况告知军师。还有,派人去氐池,让曾次派人走西海,往河湟去。我想,主公怕是想要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吧……”
张郃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可是如此一来,主公岂不是陷入了险境?”
苏则摇摇头,“我看不然,只怕主公这番行事,是在向我们发出一个消息吧!”
消息?
所有人看着苏则,茫然不解。
沙摩柯挠着头,忍不住问道:“文师,二哥发给我们了什么消息?”
“这……呵呵,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出来。不过,我想主公此举,定有深意。”
不一定能更第二更,这个……算是今天的更吧。
从昨天开始,到二十号之前,小新的更新都很难稳定下来,欠下多少章,小新会在二十号以后一一补上。
大概就是这样,晚上弄不好还要出去。
第二九八章 鏖战(一)
初平……
哦,已经不再是初平了!
初平代表着董卓,李傕郭汜是不愿意继续使用这个年号,就好像生活在董卓的阴影下。
于是年十三岁的汉帝刘协,在李傕的威逼下,不得已只能更换了年号,兴平。
也许现在的刘协,会觉得很后悔吧。
在董卓的掌控下,他是个傀儡。可是在李傕郭汜的手中,他甚至连个傀儡都不如。
兴平元年正月,寒冬已过,冰雪消融。
刚平静了两个月的汉室江山,随着董俷杀出南山,向汉阳发动攻击,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首先,陈兵于北平邑的吕布,攻入雁门郡。
雁门太守,是袁绍的外甥,蔡邕的同乡,圉城人高干。依靠这冀州长城之嫌,死守平城,任凭吕布如何骂阵,就是不出战。吕布虽然勇武,却也拿平城没有办法。
刘袁开战之后,孙策在周瑜的计议下,突然放弃了会稽,出兵占领豫章。
扬州战火再次燃起,刘繇在许靖的建议下,对会稽不予理睬,反而出兵攻打吴郡。
吴景在严氏叔侄的夹击下,带着孙策的家人,仓皇逃出吴郡,不知所踪。
在汉中,苏固也投降了郭汜,联合三辅兵马,和张鲁张脩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当然,最动荡的地区,还是集中在凉州。
鹊阴失守,马腾顿感压力倍增。如今,已经知道了张掖军的来历,马腾不得不小心行事。就如同一句老话说的好:利益面前,没有绝对的敌人和朋友。即便李傕和他有杀子之仇,马腾也不得不暂时放弃仇恨,派遣贾和前往长安与李傕说和。
李傕马腾张邈,心里都清楚一件事情。
如果让董家子活着抵达张掖,那么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是早先被斥责为挟持天子,大逆不道的国贼,一个是武将出身,有着显赫身世的武夫,一个是名扬天下,被世人称之为八俊之才的士大夫,形成了统一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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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俷徘徊在敕勒川牧场的遗址上,狮鬃兽阿丑,不时的摇头晃脑,发出低沉嘶吟。
牧场里的建筑,都已经变成了废墟。
青青的牧草足有半人高,在春风中愉悦的摇曳不停。
用石头砌成的围墙,也被人推倒。依稀可以看到,那石头的表面上,还残留着被大火焚烧过后的焦黑痕迹。姐姐坟墓旁边的庐屋,被人用一把大火给烧得干干净净。
姐姐的坟墓,也被人掘开,只留下了那块写着姐姐名字的墓碑。
董俷的脸色铁青,眯着眼睛,看着变成狼藉的坟墓,突然间握拳仰天发出一声怒吼。
声音若巨雷一般,在苍穹中炸响。
狮鬃兽猛然仰蹄一声咆哮,若同野兽的嘶吼。
山丘下,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董俷攻袭朱圉山后,立刻就由氐道杀入陇西。
这里是他的家园,即便是亲人都已经不在这里了,可董俷还是想要回来再看一眼。
可是……
别看董卓死了,董家破败了!
可是董俷还活着,董家在凉州,特别是陇西的声望依旧存在。
临洮更是如此。董家在临洮经营三代,至今已经有百余年的光阴。当然,和那些世族门阀相比的话,董家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可是在临洮,董家却是实实在在的豪门。
在乡土观念极强的东汉末年,临洮人更能够接受一个本土的豪族。
故而,张邈虽然已经占领了陇西,却无法抹掉董家在临洮的影响力。特别是董俷,那可是当地妇孺皆知的英雄人物。人常言:生子当如虎狼,这虎狼就是指董俷。
所以,当董俷挥兵打到临洮城下的时候,张邈派驻临洮的官员根本无法抵挡。
临洮人打开城门,请董俷大军入城。在他们的心中,只有董俷才是临洮真正的主人。
但董俷没有想到,姐姐的坟墓竟然被张邈派人给毁了……
据说,张邈占领临洮之后,把董玉的坟墓掘开,然后将骨骸取出,一把火焚烧掉,洒在了敕勒川牧场之上。董俷一开始还不相信,毕竟那张邈,好歹也是个名士啊!
站在坟茔废墟前,董俷的手在轻轻颤抖。
甘贲带着十几个无难山族人,静静的站在山丘下,一个个面露辈分之色,紧握拳头。
若不杀张邈,我誓不为人!
董俷在心中暗自发誓,翻身跳上狮鬃兽,冲下山丘厉声喝道:“随我回临洮议事。”
“喏!”
甘贲等人翻身上马,随着董俷疾驰而去。
心里面隐隐有一丝兴奋:看起来,主公是想要大干一场了!
是的,董俷的确是想要发泄一番……
说句心里话,早先董俷的想法非常简单,那就是搅乱凉州的局势,把郭宪从武都调出,为奶奶和四姐她们扫平通往河湟地区的障碍。事实上,他一直都是这么做。
可是现在,董俷却不想在这么和马腾张邈纠缠下去了。
站在董家老宅的废墟中,华雄麴义匆匆赶来。董俷那张脸本就长得很凶恶,颇有几分董卓的样貌。此刻,他就静静的站在废墟里,背对着华雄麴义等人一言不发。
“主公……”
华雄忍不住开口。
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这老宅当中依旧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味。
华雄曾经来过这里,可是上一次来老宅的时候,董家却是无比的兴旺,而如今……
心中不由得感到悲苦,华雄叫了一句‘主公’,就再也没说下去。
董俷缓缓的转过身,华雄麴义骇然发现,这位大名鼎鼎的武功侯,此刻却是满面泪痕。
“我刚才去了牧场!”
华雄麴义不敢开口,静静的等着董俷说话。
“人常说,入土为安,死者最大……我父亲为太师,虽然做了不该他做的事情,但扪心自问,我父亲可做错了什么?士人们抵死不肯放手,那张邈为天下闻名的士大夫,竟然将我大姐的坟茔掘开,挫骨扬灰……我大姐与此事又有什么关联?”
董俷尽量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话。
手握着金瓜,轻轻敲打掌心。可越是如此,他的声音听着就越发的可怖而阴森。
那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杀意。
“我欲在临洮,给张邈马腾一个教训……但不知你二人,可敢留下来与我并肩作战?”
华雄麴义心里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董俷。
“父亲死了,姐姐的坟茔不在了……过去一年当中,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亡命而逃,可现在,我不想逃了。张邈马腾,不为人子……我要以他二人的血,警告天下!当然,我也知道这很危险,你二人若是不愿留下,现在离开,还算来得及。”
华雄的脸色顿时大变,呈现出酱紫色。
扑通一声跪在董俷的面前,“主公为何说这种话?华雄受太师知遇之恩,又得主公活命之恩,此生哪怕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华雄愿虽主公一起,并肩作战。”
麴义也跪了下来,“主公不以义卑贱,委以重任……麴义又怎能做那贪生怕死之辈?”
董俷脸色平静,淡然一笑。
“既然如此……”
话未说完,就见甘贲匆匆的跑了过来。
“主公,探马有军情禀报,说是马腾麾下大将夏侯博,自武都道率五千铁甲军杀向临洮。”
“哦?”
“还有,张邈自河关出兵,马腾自冀县出兵,汇合郭宪三万兵马,共十一万大军,准备三面夹击,攻打临洮。”
华雄麴义闻听,面颊微微一阵抽搐。
十一万大军,看起来马腾张邈,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
董俷麾下这一路杀过来,人马倒是没怎么减少,反而沿途收拢原陇西军,又增加了几千人。
不过即便是如此,董俷麾下也只有五六千人,要想对抗十一万大军……
华雄麴义,都不免感到忐忑。
董俷却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凶险,越是危难之际,董俷就越发的感到兴奋。
上辈子的内敛在这一世全然不见,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如蛇儿一般的细目,眯成了一条线。
“十一万?嘿嘿,端的是大场面!”
华雄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主公,不如我们撤吧。”
“撤?往哪里撤?”
董俷笑了一声,“文开,如今我们三面受敌,已经无路可退。若退入河湟,则早先所做的一切都会变成无用功……如今之计,唯有两个字可破敌,那就是死战。”
“死战?”
“我们先回府衙,再详细商谈。”
董俷神色轻松,倒提金瓜,走出了老宅废墟。
死战?真的死战就能破敌吗?
董俷很清楚,那不可能……但是,能拖住张马大军,想必贾诩一定能有破解之法。
所谓的破敌之策不在临洮,而在于张掖。
如今之计,唯有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给那贾诩,希望这位传说中的毒士,莫要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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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洮县城,已经笼罩在一片惶恐之中。
张马大军将至的消息不知道是什么人传了出来,整个临洮都变得慌乱不已。
原因很简单,董俷占据临洮,有一半的因素在于临洮人心向董家。如果董俷这时候带兵撤出临洮的话,那么临洮将面临张马大军可怖的报复,端的是令人恐慌。
沿途,董俷看到许多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眉头不由得一蹙,勒马招手示意甘贲过来,“老虎,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如何?”
甘贲一怔,“主公这是什么话?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
“我这边刚知道消息,临洮就动荡起来。只怕这临洮城内,不甚干净,你可愿为我清除?”
甘贲性子很直,可并不傻。
怎能听不出董俷话中的含义,眼珠子一转,轻声道:“主公,这种事情我可能做不好,但我兄弟王买,就是王腾三爷爷的孙子,甚为机灵,心思缜密,当能胜任。”
“王买?”
董俷一怔,下意识的把目光转移到了跟在甘贲身后的一个青年身上。
这青年在无难山出来的十几个人当中,个头最小,大约七尺六寸上下,身体单薄。
肩膀上爬着一头样子很奇怪,好像小猫一样的动物。
体型如小狐狸,大约有二尺长,却拖着一条和体长差不多的尾巴,绕过那青年的脖子,从另一边吹落在胸前。头部呈现出三角形,四肢短健,足有五趾,爪子很小,曲而锐利。全身是棕褐色,头部和脸颊却是黑色,喉胸部,呈现黄色,尾巴黑色。
这么一个小家伙,生的好怪异。
当初董俷见到的时候,也是很吃了一惊。
甘贲说,这小家伙叫做蜜狗,因为喜欢吃蜜。可董俷却知道,这小家伙的学名叫做青鼬。
别看它样子可爱,却是极为凶狠,有时候甚至能攻击比它体型大数倍的动物。
那曲而锐利的爪子里,带着天生的毒,虽不能致命,可是却能令敌人瞬间的麻痹。
董俷正是因为这青鼬,才对它的主人王买有了印象。
按道理说,王买的武艺在无难山人之中算不得非常厉害,可是甘贲却一定要带着他。
用甘贲的话:他是一头老虎,那王买就是为他出谋划策的狐狸。
听上去,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董俷看了王买两眼,轻轻点头,也不说话,示意甘贲把话传达下去,径自往府衙赶去。
临洮府衙,其实是董家当年在临洮的别院,再说的准确些,属于董旻的财产。
原来的府衙早已经被毁掉,后来张邈派出来的临洮令兴建了新的府衙,可董俷却不愿意在那里面住。干脆把那临洮令的府衙变成了临时的库府,而自己住在了董旻的别院里。
别院台阶上,站着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正在和群情激涌的乡绅们说话。
“诸位,武功侯并没有说过要不管大家的话语,还请诸位莫要听小人谣传……武功侯是咱们临洮的英雄,绝不会弃之不顾的。大家不信我,难道还不信武功侯?”
“这个阎温,不错!”
董俷站的远远的,看着那台阶上的青年,点头赞道。
阎温,是道地的临洮人,比董俷大两岁,曾经卖身于董家门下为奴,后来董旻见他聪慧,加之膝下无子,就收了阎温为义子,还送他外出求学。当然,董旻收阎温的时候,董俷已经不在临洮,对于阎温也不甚了解,只是曾听董旻提过两次。
张邈占据临洮时,阎温正好回临洮,被临洮令征辟为主簿。
他的身份,很少人知道。
当董俷兵临临洮城下的时候,正是阎温鼓动百姓打开了城门,并亲手杀死了临洮令。
阎温资质平庸,也没有什么大能。
如果让李儒评价:不过是一县尉之才,可用但不可大用……
不过李儒后来的一句评价,却让董俷留了心。
李儒说:阎温有郭解之烈,其人敦厚,性情忠烈,可视之为心腹,董门下之死士。
死士……
这两个字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担当的。
郭解是前汉时的侠客,性情刚烈,极有担待。
董俷见阎温大声的解释,可是那些临洮乡绅,依旧不依不饶。不说别的,只说阎温身为董旻的义子,和董俷说起来是一家人,董俷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刁难。
当下厉声喝道:“是谁说我要弃临洮不顾?”
这一声喝,若巨雷炸响。
别院门口的乡绅,立刻鸦雀无声。
董俷催马过去,朝着阎温使了一个眼色,阎温先是一怔,旋即就领悟的其中的含义。
转身走进了别院,不再管那些乡绅。
董俷说:“董某生为临洮人,死为临洮鬼,尔等是听谁说,董某要做弃临洮于不顾?此乃妖言惑众,尔等不辨真伪也就罢了,却在这里闹事,搅乱民心,莫非以为我董家落魄,就不敢杀人不成……王买何在!”
“末将在!”
王买已经得了甘贲的叮嘱,知道董俷要他做什么事情。
所以,董俷叫他名字的时候,王买马上就明白了意思,上前一步,插手向董俷行礼。
“把这些人全部拿下,该怎么做,你心里当明白!”
话音未落,从他身后的别院中冲出了几百个士兵,呼啦啦把乡绅们全都包围起来。
也不理那些人的叫喊,董俷气沉丹田,厉声吼道:“临洮不弃董俷,董俷不弃临洮。董某在此把话说明白,愿与临洮人共生死。若再敢妖言惑众,缉拿之后,格杀勿论。”
也不理那些叫喊,董俷大步流星走进了别院。
在书房中坐下,阎温上前行礼。
“伯俭,你莫要如此拘谨……呵呵,说起来,你应该是我从兄,既然是一家人,就随便一些。哦,把张马大军的动向一一报上来……然后你去找王买,他会告诉你该做什么事情。”
阎温有自知之明。
自家事情自家清楚,董俷对他客气,说穿了是看在董旻的份上。
但董俷能客气,他可不能顺杆爬。
当下忙拱手应命,把已经整理出来的军情报告,放到了董俷的桌上,然后转身离去。
董俷蹙眉,仔细的看完了军情。
抬头看了一眼,见麴义和华雄仍站在书桌前。
“别站着了,大家坐着说话。”
说完,把军情扔在桌子上,沉声道:“张邈五万大军自河关杀出,预计会在十天后抵达临洮;马腾从冀县出,郭宪自下辨出,估计也要七八天的时间,你们觉得如何?”
华雄麴义也知道,董俷的主意拿定。
既然主公胸有成竹,想必已经有了后招。当下的事情,就是要死守住临洮才行。
华雄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将,在凉州军一系当中,他比不得徐荣用兵,可是也读过兵书战策。特别是在养伤期间,更将董俷留给他的孙武十三篇读了个滚瓜烂熟。
如今的华雄,可沉稳的很。
看了一眼麴义,华雄说:“其实,这陇西一地,主公手中的兵马,可不算太少。”
董俷一怔,“文开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方在陇西苦心经营十年之久,陇西军可称得上是主公嫡系。当初若非是大方被刺,我等如今当能立足凉州,占领三辅……大方死后,陇西军四分五裂,的确有不少人被张马二人所吸纳。可据我所知,还有许多人并不愿意为张马二人效命。”
“哦?”
董俷闻听,顿时来了一些兴趣。
华雄道:“说起来,这件事却是伯俭的功劳。陇西军被吞并后,有不少人带着本部人马,或是占山为王,或是落草为寇,大大小小十几股人马,多的有三四千人,少的有几百人……伯俭担任临洮主簿后,借手中权利,暗中联系那些人,并且设法予以保全。这十几股人马,分布于狄道、鸟鼠同穴山、五溪聚、乃至武山一带。”
董俷细目一眯,“那又如何?”
“主公你既然想要教训张马,何不索性拉起大旗,痛痛快快的说,就是要占领陇西?我想,只要主公拉起大旗的话,不出十日,必然会有陇西军旧部前来投效。”
华雄说话的时候,麴义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华雄说完了后,他才放下军情,“若只是这样,恐怕还不足以吸引陇西军旧部。”
“哦?”
“主公当展现出足够的实力,令陇西军旧部心服口服。华将军说的不错,那些人或许曾经忠于主公,可主公如今却是不比往昔,当在众人前立威,方可令其臣服。”
华雄并没有任何不快。
他知道麴义,这家伙是骨子里透着傲气,而当年的华雄,何尝不是如此?
而且,麴义说的并没有错。
知人知面不知心,天晓得昔日的忠臣,如今会是怎样?
论行军打仗,临阵指挥……
董俷自认比不上麴义。这家伙书读得不多,却有一种天生的敏锐,能够准确的查找到战场上的破绽所在。加之其精于练兵,背嵬军在他手中,可是非常的厉害。
“麴义,有话但说无妨,且说来听听,你觉得应该如何立威?”
麴义笑了,“主公,您心中已经有了定论,麴义不过是说出来罢了。”
董俷细目一眯,“如此说来,你也认为应该收拾他吗?”
“正应如此!”麴义淡定一笑,“他既然想要来送死,主公又何必对他有所客气?”
两人说完,不由得相视大笑起来。
华雄渐渐的明白了,手捻胡须,轻声道:“嘿嘿,此人首级,正可拿来祭旗!”
今天哪儿也不去,能写多少就写多少,基础一万字之外,小新会尽力把欠下的字数补上。能补多少,不知道,只能说,尽力!
第二九九章 鏖战(二)
没有人能够比临洮人更熟悉临洮。
而作为土生土长的临洮人,董俷对于临洮周遭的地形环境,可说的上了如指掌。
夜已经深了,乌云遮住了月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湿。
从傍晚起,就开始刮起了风,而且在天黑之后,风越来越大,还有一股子寒冬的冷意。
对于这样的天气,董俷很了解。
这是临洮特有的信风气候,基本上会出现在正月十七八左右,而且非常的准。
仰面躺在草地上上,嘴里面叼着一根刚发芽的树枝,董俷看着天空中那风卷残云的壮观景象,突然间生出了无比的怀念。十年前,当他还只有十岁的时候,常独自一人跑到了临洮郊外,就像现在这么躺着,唯一的区别是,当时他什么都不想。
那种于旷野中的空灵寂静,难以用言语表达。
时至今日,董俷很久没有体味过童年时的那种感受,思绪更是未有过片刻的停顿。
其实,偶尔什么事情都不去想,只是看着天空发呆,感觉挺不错。
董俷想到这里,就越发的怀念十年前的那种快乐。两头雪鬼匍匐在他身边,狮鬃兽就立在草丛中。一人多高的草丛,完全掩盖住了阿丑硕大的身形,从远处看,还以为这里是一片空地。
是的,这里曾经是一片空地,不过现在……
一阵脚步声传来,董俷呼的翻身坐起。
甘贲三步两步的就来到董俷的面前,压低声音说:“主公,那点子果真驻扎在河谷。”
董俷细目一眯,吐掉了口中的树枝,牵着狮鬃兽,翻身上马。
“既然已经来了,如何能不好好的招待一番?”
说完,他抬起手,只见从草丛中窜出一百匹战马,马上端坐着身着铁甲的骑士。
这是华雄为董俷从铁甲军中挑选出的精锐强勇,负责今晚随同董俷一起行动。甘贲口中的河谷,是洮水支流,位于氐道和汉水源头交汇处的一个冲积平原地带。
董俷至今还记得,当年他就是在这块平原上,袭击了卫家前来迎娶董绿的队伍。
甘贲轻声道:“主公,那夏侯博果真胆小如鼠,您在临洮周遭插了几百杆大纛,那家伙就吓得不敢在往前进了。亏他还有那赐支红马匪王的称号,端的丢死人了。”
董俷一笑,“这不是我的计策,而是应该感谢那马腾的祖宗……当年他祖宗马援的儿子马防,就曾以同样的手法击败过数倍与他们的羌贼。再说,当年夏侯博还是红马匪王的时候,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自然要时时保持悍武之气……人呐,千万别让自己过的太舒服了!过的太舒服,那股子彪悍勇武,迟早要被消磨干净。”
甘贲点点头:“主公所言,极有道理。”
“好了,带着你的无难士们,开始行动吧!”
甘贲立刻应命,转身没入了草丛中。董俷轻轻拍拍狮鬃兽阿丑硕大的脑袋:“宝贝,今日你可没有那重甲防护了,一会儿多小心,可别被人伤了,老子会心疼的。”
狮鬃兽轻轻打了一个响鼻。
似乎是在说:区区一群乌合之众,就算没有重甲,也休想伤我。
高昂着硕大的透露,从鼻孔中喷出了一股淡淡的气雾,前蹄轻轻的在地面无声刨动。
站在董俷的位置往下看,大约八百步的距离,就是一片大营。
营门口飘展大纛,上书斗大的‘夏侯’二字。营中有刁斗声声响起,格外的宁静。
十几个人影蛇形靠近了营门口。
甘贲借着高高的蒿草,遮掩住了身形。
脸上涂抹着黑色的泥浆,身上穿着几乎和蒿草颜色相同的黑色紧身衣。这是无难山人在南山四百年生活所总结出来的一些心得。
用董俷的话说:这些恐怕就是最早的特种兵吧。
缓缓取下了弓箭,甘贲抬起手,几个黑影从草丛中滑出,向着大营门口靠近。
突然,天空传来了一声霹雳。
一道惨白的光亮闪过,甘贲手指松弦,两支利矢从草丛中飞出,正中卫兵的胸口。
霹雳声,淹没了卫兵的惨叫。
随着闪电消失,黑影呼的出现,瞬间把堵在营门口外的拒马等障碍推开,扫清通道。
甘贲这时候带着其他的人飞快的来到大营门口,和先前扫清障碍的人打了个手势,无声无息的闪入大营之中。
风,在这时候变得更大了!
抬起头看看天空,董俷伸出手来,感受着空气里的湿度。
这是上一世当护林员时,从山村里的老人那里学来的一些基本常识。
或许那些老人们所说的事情,有很多都带着迷信的色彩。可传承了几百年,乃至千年的一些老常识,之所以能够传承,自然是以为那些常识曾得到过无数次的认证。
从空气中的湿度,从天色,从风力……
董俷判断出,最多一个时辰,肯定会下起一场大雨。
真是个该死的天气,那夏侯博还真的会挑选时间,居然在这个时候抵达临洮境内。
希望一切能顺利吧。
招手,两个士兵各抬着一柄大锤,来到了董俷的马前。
探手把大锤攫在手中,董俷深吸一口气,单手挽住了马缰绳,而后长出一口浊气。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这一口浊气般,河谷大营中,突然间腾起了火焰。
紧跟着,大营内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喊声,火焰借助风势,瞬间蔓延了开来。
“儿郎们,随我杀敌!”
董俷用低沉的声音,喊喝一句。
早已经不耐烦的狮鬃兽在刹那间腾空而起,朝着几乎变成火海一般的河谷大营冲去。
一百强勇,紧随董俷身后。
两头雪鬼围绕着狮鬃兽的前后,在大营门前仰天发出了狼嚎一样的声音。
“敌袭……”
有驻扎前营的士兵从帐篷中出来,抬头看见董俷等人时,不由得惊恐的叫喊起来。
可没等声音出口,一头雪鬼腾空而起,露出森森白牙,狠狠的要在了那士兵的脖子上。身体顺势前扑,一蓬鲜血喷出,那士兵的脖子少了一大半,脑袋挂在脖子上,身体扑通一声倒地。
这时候,董俷已经冲进了大营中。
“锥形骑阵……随我冲!”
董俷大喝一声,杀入了人群中。那一对大锤,挂着一股股发闷的劲风,上下翻飞,无人可挡。
从前军直杀入中军,就看见甘贲等人被围困在中间。
董俷一眼就看出,那些人并非是普通的士兵,武艺高强,而且配合非常的默契。
甘贲的武艺不差,却无法冲出那些人的包围。
人群中,有一员大将,在火光之中看上去格外的醒目。
此人跳下马身高有九尺六寸左右,身穿大红色战袍,上绣红色马头图案。披两当铠,上面涂抹丹砂,色泽火红。胯下一匹火红色的卷毛嘶风兽,却是罕见的纯血宝马。掌中一杆方天画戟,戟身火红,两个小枝上,更是沾染着一种暗红色光芒。
董俷看到此人,不由得吓了一跳。
为什么呢?
这家伙的打扮、兵器,活脱脱就是一个吕布吕奉先。
不过比起吕布来,这家伙显然更加的风骚,那一身行头就连董俷这种见多识广的人物,也从没有见过。
心中奇怪:这又是哪位?莫非就是那红马匪王夏侯博?
奇怪归奇怪,可战场之上,那容得分心?董俷也算是身经百战的人物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两腿一磕狮鬃兽马肚子,阿丑立刻明白了董俷的心思,仰天发出一声咆哮。
狮鬃兽的声音很大,虽然大寨之中,人声鼎沸,却没有能将那一声马嘶掩盖下去。
刹那间,除去了跟随董俷那一百名军士的马匹还算安稳之外,大营中人喊马嘶,乱成了一团。许多战马,被狮鬃兽这一声可称得上是气壮山河的咆哮,吓得两腿发软。
手持方天画戟的将领死死的勒住缰绳,目光朝董俷扫来。
董俷双锤一分,一招野马分鬃。
锤法从来不是以速度为主,但是董俷这一招,却是快如闪电一般。两名拦住董俷去路的敌将,举兵器相迎。却不想董俷分开双锤之后,锤的速度快,狮鬃兽的速度更快……
在电光火石间,狮鬃兽猛然向前加速。
董俷双臂弯曲,大锤借助马速狠狠的砸在了两杆兵器上,巨大的撞击力并没有因此而停顿下来。两名敌将甚至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董俷就已经出现在了面前。
手中的兵器根本无法拿稳,顺着锤势,砰的砸在了胸口上。
至于是死是活,董俷已经懒得理睬。两名敌将落马之后,百匹战马风驰电掣般的就冲了过去。
“董西平在此,夏侯博可敢与我一战?”
夏侯博,就是那打扮的比吕布还要风骚的家伙。
年纪大约在四十出头,具有赐支氐人的血统,在西海的确,可以说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出现在中平二年,也就是整个凉州最为混乱的一段时间里。
六年叱诧,可说是未逢敌手。麾下一百零八个赐支族人,个个都是能征惯战。
曾经和马腾交手,百余回合未曾分出胜负。两人后来惺惺相惜,夏侯博就带着本部人马,投靠了马腾。这个人,在马腾军中,有外姓第一人的称号,非常的厉害。
可正像是董俷所说的那样,人只要学会了享受,学会了安逸,就会变得胆小。
若是按照以前当马贼的时候,夏侯博肯定会带着人马直冲临洮。可是现在,当了官,这性子里就多了几分小心谨慎。不为别的,官职再大,总要有命当下去才行。
小心使得万年船……
董俷很清楚,这样的人表面上勇武,不过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勇气。
轮锤杀入人群中,围困甘贲的那些武将,立刻乱了起来。这些人的武艺或许不错,可怎比得董俷这般的骁勇。甘贲里应外合,带着人顺势抢来十几匹战马,一手青锋矛,一手月牙戟,矛如闪电,戟似奔雷,把夏侯博的兵马,杀得是人仰马翻。
董俷正对着夏侯博,轮锤就打。
那夏侯博虽然没有了早年的那股子刚气,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家禽。方天画戟带着一抹火红色的戟云,翻飞直刺董俷。二马错蹬的一刹那,董俷猛然一抖锤柄,大锤华棱棱一声,锁链滑落出手。顺势扭身,左手锤狠狠的轰在了那滑落的锤头上。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擂鼓瓮金锤的锤头好似长虹贯日,直飞了出去。
夏侯博听闻身后有劲风声响,下意识的抬戟身后一挂,来了一招苏秦背剑,想要挡住。
要说这夏侯博的确不弱,从劲风的声响中,就听出不是箭矢之类的暗器。
不过他却没想到,董俷这一手流星锤的手法。大锤飞出去力道本就不小,加之董俷跟上的一锤,那流星锤快如闪电,蓬的的就砸在了戟杆上面。巨大的力量,把夏侯博身上的丹砂铁铠砸的粉碎,戟杆更被勒入了血肉之中,痛的夏侯博惨叫一声,匍匐在马上落荒而逃。
董俷来不及追过去,十几个赐支敌将已经围困上前。
大锤脱手,可是董俷却丝毫不担心。从马鞍桥上摘下金瓜,配合左手锤和敌将杀在了一起。
要说这大锤和金瓜,一个一百多斤,一个三十六斤,一轻一重,难以施展。
可是在董俷的手中,却变得奇诡异常。忽而大锤似若奔雷,力带千钧,忽而却又轻飘飘若鸿毛一般,而金瓜却势大力沉。特别是金瓜上的那七十二个云母石,在火光中折射出迷幻般的光亮。一轻一重,交替转换,令人难以抵挡,端的神鬼莫测。
金瓜敲碎了脑袋,鲜血在凄迷的光亮中喷先。
大锤撞碎的骨头,凄厉的惨叫,令人忍不住有掩耳的冲动。
人凶狠,那狮鬃兽更加的狠辣。仰蹄踹碎敌军马腿,忽而张口,撕咬起来,把敌将的战马咬得是一匹匹遍体鳞伤。开始时,十几个将领围住董俷,可到了后来,二三十个赐支敌将,围着董俷打转,不敢正面交锋,却悄悄的拿出了弓箭准备偷袭。
有道是,为大将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董俷看的清楚,嘴角微微一翘,左手锤华棱棱抖开了锁链,两丈多长的锁链展开之后,大锤轮开,呼呼作响。赐支敌将被打得是骨断筋折,有几个更被锁链上的倒钩撕开了皮肉,鲜血淋漓。
远处,夏侯博刚跑出去了一百多步,突然间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巨吼。
“老东西,把宝马给我留下来再走不迟……”
一匹战马从乱军中杀出,甘贲挥戟斩向夏侯博。
夏侯博匆忙中,抬戟封挡。两柄画戟的小侄纠缠在一起的刹那,甘贲猛然撒手,和夏侯博错蹬的一刹那,青锋矛猛然出手,一抹寒光掠过,正刺入夏侯博的咽喉。
抬手一挑,夏侯博跌落马下。
甘贲抓住了那卷毛嘶风兽的缰绳,猛然借力腾空,稳稳的坐在了汗血宝马身上。
“夏侯博已死,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就在这时,董俷的大锤脱手,拖着几根肝脏冲天而起。
乌云中,一道霹雳炸响,轰得就落在了那擂鼓瓮金锤的锤头上面。
要说起来,擂鼓瓮金锤也是百炼精铁打造出来,可是在这大自然的天威之下,被轰的粉碎。
铁屑飞溅,十丈方圆之内,闪烁雷电光亮。
躲闪不及的人,被那铁屑射中,当场就倒在了血泊中。
甘贲愣了……那百余名强勇愣了……夏侯博麾下的士兵,也都呆愣住了,甚至忘记了抵抗。
董俷也吓了一跳!
刚才杀的兴起,竟然忘记了雷电这回事。
幸好力气将尽,大锤脱手,否则的话,他现在已经……
心里砰砰的直跳,可脸上还要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大雨在一声霹雳过后,倾盆而下。
董俷勒马立于大雨中,面容狰狞。
轰隆,咔嚓……又是一个霹雳,在空中炸响,奇亮的闪电,把河谷照映的一片惨白。
第三00章 鏖战(三)
“他董西平能招引天雷,是雷神之子?”
曹操眼睛瞪得溜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这不是扯淡嘛,难道董卓成了雷神?”
这话乍听起来很可笑,可细听一下,却发现了里面大有文章。
要知道,董卓是关东诸侯口诛笔伐的国贼,是罪大恶极的亡国之臣,天下动荡的根源。
不管事实如何,作为士大夫出身的关东诸侯在这一点上,可以做到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下面的平民百姓,除非是知道内幕,大多数人最终还是会选择相信士大夫。
可是现在,被士大夫们口诛笔伐的人,死后摇身一变成了神灵,那老百姓会怎么想呢?要知道,虽然论语中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说法,可是老百姓就是相信这个。
死人成了神灵,说明人家并没有做错。
董卓没有做错的话,那就是关东诸侯颠倒黑白,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这大义之名,任谁都不敢丢失。如果一旦出了乱子,那可就不是一件小事情了。
“奉孝,你说这件事,是不是董西平里面搞鬼?”
郭嘉摇摇头,苦笑道:“不像……不过我现在还真的说不准,越发的看不明白我这个小师弟了。”
这句话,的确不是什么推脱之言,他的确有点看不明白董俷的路数了!
早先董俷遁入南山,郭嘉还能看出端倪。可是从董俷杀出南山之后的一系列举动,他就有点看不明白了。带着几百号老弱妇孺,不想着赶快撤回张掖,却留在汉阳等地搞风搞雨,董俷究竟是是唱的哪一出戏?郭嘉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结果。
他倒是想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可能。
不过随着凉州方面传来的消息,董俷的确是带着一群家眷在转战,他就糊涂了。
对于女兵的存在,马腾等人并不知晓。
曹操虽然知道董俷手下有一群女兵,不过在心里,还是有些看不起。
所以,许多人都自以为是的把董俷身边的那一群虎女,当成了跟随董俷撤离的家眷。
曹操听郭嘉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头疼了!
“仲德,董俷在张掖的人手,你可曾打探清楚?”
程昱点点头,“已经有了消息。董俷早期在张掖留守的人里面,以两个人为主。一个叫做陈到,一个叫做黄劭……后来增加了一个人,但基本上不参与张掖的事务。恩,此人曾在雒阳为郎,名叫贾诩,是武威人。不过他的资料,并不算太多。”
贾诩?
曹操一蹙眉,抬头向荀攸看去。
荀攸说:“贾诩这个名字,我听说过。不过此人在雒阳时,并不是很彰显,我也是听我叔公提过这个人……恩,贾诩精于机变,后来因家里出事,所以致仕回家。”
曹操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荀攸的叔公是什么人?那是名扬天下的士人荀爽。
能被荀爽荀慈明挂在嘴边的人物,只怕不会是荀攸所说的那么简单,只精于机变。
当初曹操在荥阳和董俷交战,贾诩生生的气死了戏志才,但是并没有真正露面。
老一辈的人,或许有了解贾诩的,不过死的死,走的走。
而曹操身边倒是有一个人对贾诩比较清楚,可惜此刻却被派驻在颍川,不在身边。
这个人是谁?
自然就是曾经和贾诩并肩作战过的李通。
“还有呢?”
钟繇突然开口询问:“董家子手下,应该不止这几个人吧。”
程昱说:“早期张掖的人手的确不多,武将有陈到韩德、裴元绍董召董弃,大都是董俷的家将;不过后来,张掖的人手突然增加了许多,而且都是被一个人带过去。”
“谁?”
“卢植,卢子干!”
曹操闻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卢公不是返乡回家了吗?怎地会到了张掖?”
不过话说完,曹操旋即就反应过来,轻声道:“我竟然忘了,西平是卢公的学生。”
钟繇等人连连蹙眉。
他们可以不甩任何人,可是却不能不给卢植面子。卢植的威望太大了,大的到根本不是钟繇等人可以说三道四的地步。更何况,卢植的学问道德,那可是天下闻名。
连卢公都投靠了董俷?
郭嘉不由得感到了一阵迷茫。
难道我当初的选择,真的错误了?
程昱说:“卢公去之后,曾带去了两人,一个名叫贺齐,一个却是当年的泰山贼臧霸。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目前尚不清楚……只知道有一个名为将做营的官署,不过没有人知道那将做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将做营究竟是做什么……哦,探子说,将做营里有几个人经常会出现在居延城府衙,一个叫马均,一个叫费沃,但具体这二人是什么来历,我命探子继续打探,可从此却失去了联系。”
“马均费沃?”
屋中有一人突然出声,“他们怎么会在张掖?”
“子扬知道此二人乎?”
说话之人站起来,姿容俊秀,仪表不凡。
此人名叫刘晔,是扬州淮南人,而且是汉室宗亲,许劭曾评刘晔,有佐世之才,极有威望。刘繇入扬州后,曾想征辟刘晔,但是被刘晔所拒绝,带家人投奔曹操。
刘晔蹙眉道:“费沃是江夏人,曾在沔南名士黄公门下求学,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至于马均,此人精于机造,极为聪慧,虽声名不显,却是个有大才的人。”
“啊?”
曹操吃了一惊。
刘晔很少夸赞别人,可现在居然……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人已经到了张掖,只怕是想要过来,都不太可能。
曹操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忧郁。
“仲德,再设法派人混入张掖,一定要弄清楚那将做营,究竟是做什么的……另外看一看,能否把马均和费沃请回来。恩,既然费沃是江夏人,可请刘景升帮忙。”
把这件事处理妥当后,曹操就不再考虑张掖的事情了。
毕竟,不管张掖的情况如何,与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当务之急,是办好眼前的事情。
“东海郡的事情,处理的如何?”
荀彧回答道:“满伯宁留在东海的黄巾军,已经被我们消化完毕。当可以继续进行下去。这样一步步的蚕食,一方面可以保证主公兵马的精良,另一方面也可以让袁绍等人不注意我们。呵呵,甚至龚景现在也是感恩戴德,不断的给予资助呢。”
“那屯田……”
“屯田之法,我仔细研究过了。董侯当初留下来的屯田纪要,可以说基本完善。但是青州兖州不似京兆,我们也比不得董卓那般嚣张,可以为所欲为。青州兖州之地,大都有主,想要推行屯田,当徐徐而行之,并要寻一二精于此道的人才。”
荀彧倒是一个最好的人选……
但让他主持大局可以,处理细小的事情,的确需要有专门的人才。
曹操问道:“那可有合适的人选?”
荀攸说:“我知道一个人,名叫棗祗,是颍川人,精于内务,当能够担当此任!”
刘晔也说:“我也有一人选,名郑浑。此人是郑泰的兄弟,字文公,也精于内务。”
“哦?郑泰还有兄弟?”
“正是!”
“那郑浑如今在什么地方?”
“此人如今在汝南,主公若想令其效命,刘晔愿为说客,前去劝说文公来为主公效力。”
“如此,就麻烦子扬了!”
曹操又把各项事情安排妥当,众人起身告辞。
看着空荡荡的大厅,曹操突然生出了一种寂寞的感觉。
别人都可以与家人团聚,为何我却不能?如此的话,哪怕是我能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什么意思?我如今事业总算是小有成就,自当迎接父亲前来与我相聚。
想到这里,曹操立刻找来了本家侄子曹翊,命其前往泰山曹嵩的住所送信。
这曹翊表字安民,平时很机灵,颇得曹操的喜爱。
命他前往泰山,也算是一种信任。曹翊自然不会拒绝,当下领命之后,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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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博的人头悬挂在临洮城头的大纛上。
董俷登上城楼,感受着大战之后的安宁与祥和气氛。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令人忍不住生出想要呕吐的冲动。
血水顺着城墙上的水槽流动,暗红色,有些粘稠的血,散发出一股子恶臭的气息。
遍地的残尸断肢,士兵的哀号声,不停的在董俷耳边回荡。
就在这一派浓浓的肃杀中,却穿梭着许多身着白袍的姑娘,极为熟练的为伤员治疗。
临洮人也自发的前来帮忙,用一副副简易的担架,把伤员从城头上抬下去。
甘贲忍不住赞道:“主公,没想到这些女人,居然还能派上这么重要的用场啊!”
董俷笑了,“老虎,若她们无用,我何必带在身边?”
甘贲闻听,挠着头憨憨一笑,“我还以为主公你是为了……”
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那话语中的含义,却非常的明白。董俷如何能不了解,只怕甘贲把那些虎女当成了营妓……不过幸好他还算规矩,没有跳出来惹什么麻烦。
“我听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一个人生下来,都有其擅长和不擅长的一面,不论男女,都是这样。有的女人精于琴棋书画,有的女人却能上马提枪……呵呵,有的人粗心,有的人细心。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在她们的长处上,而不是只盯着缺点。”
华雄闻听,连连点头,“主公所言甚是。”
手扶城垛口,董俷向远处的联营眺望,“其实我也有缺点,每个人都有缺点。比如麴义,他生性孤高自傲,有些时候看着嚣张跋扈,可他的确有值得嚣张的本事。你看,此次我命他死守索西城,七百背嵬士却打得张邈五万大军不得前进一步,的确是出乎我的意外……若非麴义,只怕我们现在所要承受的压力,会更大吧。”
华雄和甘贲闻听这话,也都不由自主的点头同意。
“麴义此人,可大用,但是却要慎用。这是卢师当年给我的建议,经过这些年的磨练,相信他也知道什么时候收敛,什么时候可以嚣张。现在,我就给他这个机会。”
董俷手握金瓜,轻轻敲打城墙垛口。
转眼间已经进入了二月,和马腾郭宪交锋,已经足足二十天的时间了……
河谷全歼了夏侯博人马之后,董俷的声威达到了一个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地步。
整个陇西都骚动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了谣言,说董俷是雷神之子。
太师董卓遭小人陷害,虽死却成为神灵。一时间,陇西人群情激奋,各地不断出现反叛。
早先不愿臣服于张马的陇西军,距离临洮近的,就纷纷前来投靠。
而那些距离临洮远的人马,则就地展开了行动。或是断绝张邈的粮道,或是袭扰张邈的驻地。原本从河关抵达索西城只要八九天的时间,可张邈却足足走了二十天。
二十天,对于被董俷委任独当一面的麴义而言,已经是绰绰有余。
可是董俷知道,在过去的二十天里,己方的伤亡也非常巨大。能够再坚持多久,他也说不清楚。不过,有一点董俷坚信,贾诩一定会有所行动。但怎么行动,何时行动,董俷也不知道。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既然相信了贾诩,那就相信到底吧。
城下,马腾军前战鼓声再一次隆隆的响起。
潮水一般的马腾军士卒,叫喊着向临洮城头冲击过来。
这已经是今天第六次攻击了……
董俷细目微微一眯,一手抓起一面盾牌,将手中的金瓜高高的举起。
也许,姐夫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想到这里,董俷的嘴角往上一翘,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着距离城墙越来越近的敌军。
殊不知,他这嘴角上翘的动作,给予了临洮守军何等的信心。
盾牌手上前,弓箭手弯弓搭箭,做好的准备。片刻后,董俷手中的金瓜猛然落下。
“放箭!”
随着他一声怒吼,只听城头上嗡的一声响,飞蝗般的箭矢射出,将太阳都遮挡起来。
今日三更,十四号三更,十五号只能一更,因为下午五点要赶飞机,特提前告知。
第三0一章 陇西大会师(一)
陇西的春风很柔,吹在身上很舒服。
特别是到了夜晚的时候,风中带着泥土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可以忘却许多烦恼。
但是马腾却无法入睡,坐在中军大帐中发呆。
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火苗子噗噗乱窜,把帐中照的极为通透。
郭宪则坐在马腾的上首位置,手中的纸张轻轻抖动,显示出他此刻心中是何等的不平静。
在马腾下首位子上,则端坐七八个武将。
天水人赵昂赵衢,泥阳人姜隐、孔信、王灵,此外还有马腾的老部下李俊尹奉。
几乎大半个马腾军的将领,都坐在这大帐中。
不过马腾的两个儿子,马铁马休不在这里,还有贾和同样也没有出现。
鹊阴失守,河西门户洞开。马腾不得不派遣贾和前往厉祖,以保证武威的最后一个县城。而马铁马休,虽然很想来临洮参战,马腾却不愿意他们跑过来。马家的人丁本来就不算兴旺,为了这该死的凉州,长子马超战死,兄弟马奎战死,从子马岱下落不明。
马腾实在是承受不了,如果两个儿子有意外的话,该如何是好?
大帐中很安静,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许久,马腾说:“幼简,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幼简,是郭宪的表字。年过三旬的郭宪,生的一表人才,眉目之间有一股子书卷气。
不过莫要被他的外表所欺骗。
郭宪生于西平,那是凉州极为苦寒贫瘠的地方,而且羌汉氐各族混杂,很不安宁。
能够在西平生存下来,并且享有名声,郭宪可不像他的外表那么柔弱不堪。
相反,骨子里杀决果断,甚至比马腾还要暴烈几分。
听闻马腾相询,郭宪嘴角一翘,漂亮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冷戾光芒。
“下辨被袭,武都道失守……参狼羌被夹击,败退入汉中,情况的确是不太好啊。”
马腾点点头,“我的确是没想到,董家子居然有这种魄力,孤身冒险,把自己置于死地……小小的一个临洮,区区数千人马,居然把我六七万人马阻挡与城下。幼简,如今董家余孽死灰复燃,接连袭击我汉阳粮道,人心惶惶,军心不稳,该如何是好?”
言语中,表达出一个意思:要不,我们撤兵吧。
这军帐中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如何听不出马腾的话中之意?赵昂等人,不禁轻轻点头。
的确,临洮不过弹丸之地,六七万人轮番攻击,近一个月却奈何不得对方。
而金城友军,被阻挡在索西城下,据说从河关到索西城的粮道,被袭击了很多次。
张邈那边的情况,怕也好不了多少。
要不然,就像马腾所说的那样:先撤走吧。
郭宪冷冷一笑,“我承认那董家子很厉害,孤身涉险,居然只是为了把我调出武都。不过,如果我们现在撤走,只怕今后这天下间,就再也没有我等的立足之地。”
马腾一怔,“幼简为何说此话?”
郭宪叹了口气,“咱们这凉州,自古边塞,为苦寒之地。自先秦起,民风彪悍,争强斗狠。后来商鞅变法,虽然是私斗减少,可是这骨子里的血性,却没有半分减少。咱们如果退了,只怕治下百姓更看不起我等……早先那雷神之说,虽然搅得人心惶惶,但并非没有挽救的余地。可如果不战自退,我等威信颜面,将荡然无存。”
马腾脸色一变,虽然对不高兴,却不得不承认,郭宪说的有几分道理。
郭宪说:“其实武都被占了,又有什么了不得?粮道被劫,听上去的确是大事。可我军中如今尚有存粮,可供六万大军十日之用。我们消耗存粮大,难道临洮董家子消耗的粮草就少吗?若是一年前,我或许会有些顾忌,可现在……莫要忘记了,当初我们把临洮囤积的粮草搬了个干干净净。董家子现在,恐怕比我们更头疼。”
马腾等人闻听,不绝精神一振。
不错,我们缺粮,难道临洮就不缺粮?
郭宪见众人的精神头起来了,眼中的冷芒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杀了董家子,就算董家余孽的人再多,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董家子一死,别说陇西武都,整个凉州都会立刻稳定下来。包括那河西四郡,主公想要得到,也不是难事……当然,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我们能不能把董家子杀死在这临洮城中。”
马腾的眼睛顿时闪亮。
倒真是应了那么一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郭宪一句话,正说到了马腾的心坎上。只要杀了董家子,那么凉州就唾手可得。
听上去的确是很诱惑。
马腾生在武威,但却被陈到打得连老家都保不住,心里本来就不太舒服。
不错,杀了董家子,不但可以控制凉州,夺回武威……只怕整个河西都能掌控手中。
马腾决心一下,挥拳起身,厉声道:“我意已决,三日之内,必须攻破临洮。临战退缩着,就地可杀……我明日亲自督战,诸将当勇往向前,杀董家子者,赏万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马腾一席话,令早先还低迷的士气,一下子振奋起来。
******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临洮上空的喊杀声,从清早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董俷奔走于城头之上,一手执大盾,一手持金瓜,不停的呼喊,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大盾重八十斤,在董俷的手中,混若无物。
手臂扬起,蓬的将一个刚爬上城头的敌将砸翻,手中金瓜倒提,一探一提,就听敌将惨叫一声,那锋利的倒钩把敌将的盔甲撕裂,在肚子上掏开了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肠子顺着伤口流出来,眼见着就活不成了。
董俷挑起那敌将城下甩去,十几个顺着云梯往城头上攀爬的敌军士卒,随之被砸翻在地上。
马腾想要拼命吗?
董俷不免觉得有些奇怪,这两日来,马腾军昼夜不停的攻击,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他不怕在这里拼光了人马?
正思忖间,轰隆一声巨响,把董俷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远处有人叫喊:“破城了,破城了……快挡住他们!”
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董俷怒吼一声,把拦在身前的十几个敌军砸的骨断筋折。顺着那声音看去,只见城墙拐角处,四丈高的城墙塌了一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敌军如同潮水一样,向缺口涌去,不断的试图从缺口冲入临洮城中。
“甘贲,给你一百个人,堵住那该死的缺口!”
董俷一声令下,只见距离缺口不远处,挥舞月牙戟青锋矛的甘贲大吼一声,朝着缺口就冲了上去。这家伙,果然如同一头老虎一样,矛戟翻飞,无人可以抵挡。
“是好汉的,随我冲!”
一群铁甲军随着甘贲就冲上前,守住那缺口,把敌军挡在外面。
董俷这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响……
又是什么地方塌了?
这临洮城,原本是很牢固的。只是在牛辅死后,临洮城破,造成了多处损毁。后来继任的临洮令,也懒得耗费钱粮收拾,就由着他去。董俷占领临洮后,虽做了简单的修缮,可是有不少地方,还是不甚牢固。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一名小校从马道冲上了城头。
身上全都是血,脸上也沾满了血污,分不清那些是敌人的血,那些是自己的血。
唯一能辨认出来的,就是他身上的牛皮镶钉筩袖铠和掌中的横刀。
那是典型的董家军装备。
小校翻身下马,匍匐在董俷跟前。
“启禀董侯,临洮南墙坍塌,不过华将军已经将敌军击退,正在设法堵住缺口。华将军说,请主公不必担心,只要他尚有一口气在,定不会令半个敌人进入南城。”
董俷松了一口气,抬脚把一个敌将踹下了城楼。
“你叫什么名字?”
“卑下名向宠……”
“很好,向宠你立刻回去告诉华将军,临洮危险,我欲与临洮共存亡。不过只是守,怕是无法守住……我将出城与贼兵决一死战。我不在城中,临洮大小事宜,由他接手。”
向宠闻听一怔,抬头向董俷看去。
不过董俷说完就转身叫过了阎温,把金瓜交给阎温,令他主持守城之事。
而后有亲兵牵过战马,董俷一手执大盾,一手拎大锤。右手锤被毁,但是左手锤还在。
董俷翻身跨坐上了狮鬃兽,从马道上冲了城头。
城头下,有一百铁甲军整装待发。
董俷咧嘴大笑,“男子汉大丈夫当马革裹尸,方为英雄。只恨董某未能死于异族人之手,却要连累的兄弟们与我一起受苦……今日,我欲杀国贼,谁敢随我出征?”
“我等誓死追随主公!”
城头上,阎温叩首三下,厉声喝道:“主公尚不俱死,我等有何惜此身!”
“杀国贼,杀国贼!”
随着一阵呼喊声响彻苍穹,临洮城门缓缓开启。
董俷催马冲出城去,在城头下大笑道:“我欲诛杀国贼,看谁敢阻拦我的去路!”
狮鬃兽一声暴嘶,声如巨兽咆哮。
只见一员敌将,催马挺枪,朝着董俷扑了过来。
“董家余孽,李俊在此,还不下马受死?”
董俷把大盾执在左手中,护住了半边身子。狮鬃兽风一般的冲向敌将,右手执擂鼓瓮金锤,二马照面,扬锤挂着一股劲风呼的就落下。同时大盾轻轻一动,李俊的大枪正刺在大盾上,只听砰的一声,就好像扎在了一块万斤巨石上,大枪脱手飞出。
没等李俊明白过来,董俷已经冲到了他跟前。
大锤噗的砸在了李俊的脑袋上,打得李俊是脑浆迸裂……
一百名铁甲军,跟随在董俷身后,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所向睥睨,无人可挡。
正应了董俷的那一句话:谁敢阻挡?
马腾军中,无人能抵挡董俷三锤,往往是一个照面,连人带马被砸的血肉模糊。
城头上,阎温振臂高呼:“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向宠只看的是热血沸腾,甚至忘记了董俷要他传话的事情,翻身上马,拖刀就要出城与董俷并肩作战。何止是向宠,那堵住缺口,抵挡住敌军的甘贲,同样是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子。
“牵马来!”
自有人将他那匹从夏侯博手中抢来的卷毛嘶风兽牵过来。
甘贲跨上战马,带着士兵就杀出了城门。这一个又一个的人杀出,看似飞蛾扑火。
可是却把临洮城士卒的士气,激发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地步。
所有的士兵,都是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身受重伤的人,抱住敌军往城下就跳。
走不动的,用牙齿,用指甲,把敌军咬死,抓死,一起倒在血泊中。
骑军纷纷上马,杀出了临洮。
自有临洮百姓冲上城头,捡起兵器,嘶声的吼叫着,和冲上城头的马腾军纠缠在一起。
阎温现在只恨,自己早年未能好好习武。
能在董侯麾下效力,死有何妨?两头雪鬼跟在阎温手边,撕咬抓挠,浑身是血。
说实话,董俷的金瓜有点沉。
可是阎温此刻也爆发出所有的潜力,挥舞着金瓜,连续击杀对手。
正如李儒所说的那样,阎温的才华不高,资质平庸。可此人却有郭解之刚烈,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被董俷这一阵凶猛的冲杀,站在远处观战的马腾和郭宪,不由得脸色苍白。
“好一个虎狼将,好一个武功侯!”
马腾抓紧了大枪,身体也在微微的颤抖。
郭宪虽然敬佩,却保持头脑的冷静。一把抓着了马腾的马缰绳,“主公,此时不宜出击!”
“幼简,为大将者,若不能和董侯这样的人物交手,实乃……”
“主公,你并非大将,而是我等的主公!”
郭宪厉声吼叫,挥动令旗,中军将士立刻朝着董俷扑去,喊杀声在疆场上空回荡不息。
“就算董侯是霸王临世,难不成还能翻转战局?”
郭宪说着,大声喊道:“杀董家子者,封列侯,赏万金,扬名立万,就在今朝!”
列侯,万金?
出来混,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名扬天下吗?
所有人都不禁为之心动,纷纷向战场中杀去。刹那间,箭矢如雨,刀枪并举,在阳光下闪烁寒光。
董俷带领人马,左冲右突,也已经记不住杀了多少人。
胯下狮鬃兽也中了几支冷箭,不过阿丑机灵,对于危险总有一种超强的预感,虽然中箭,却并不严重。这当真是要感谢董俷早年始终不愿把阿丑圈养,使其保持着那种野性。董俷大盾阻挡住了大部分的冷箭袭击,可是身后的铁甲军,却越发的少了。
敌军越来越多,董俷手里的大锤也越来越重。
抡起盾牌,把一名敌将连人带马砸倒在地上,董俷一个不留神,被利矢贯穿了肩膀。
手中大锤拿捏不稳,蓬的掉在了地上。
贾文和,你他妈的怎么还没有动静?再不出手,老子这条命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