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9章 斥候
风呼啸着吹过，在这片没有人烟，没有任何房舍的大地上肆虐。
这个时候，已近黄昏。
半轮残阳斜斜的挂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仿佛还在挣扎一般，经过炽热阳光的炙烤，大地在这个时候开始吐出一整天吸收的热力，而地面上绿油油的青草，又是经过曝晒又是经过熏蒸，已经蔫蔫儿的耷在了地面上，仿佛要渗出油来。
空气中，弥散着一种特殊的，青草的味道。
仿佛还混杂着一点血腥味。
英绍骑在马背上，往周围看了看，脸上一如既往是冷静得仿佛面具一样的表情，连橘红色的阳光都不能让他有多一分的温度。
不一会儿，一阵马蹄声踏破寂静，远远的飞驰而来。
几个亲兵一起策马飞奔到他面前，也不下马，手上倒提的刀子还在往下淌血，便拱手行了个礼，说道：“大人，探清了，是几个斥候。”
“哦？”
英绍微微蹙眉，问道：“人呢？”
“已经处理了。”
“带我去看看。”
“是。”
英绍让周围的人都等着，自己策马跟着几个亲兵往前飞驰了一阵，就看到前方的草地上，大片的血迹，明显还有打斗的痕迹。
深深的草丛中，埋着几具尸体。
他看了一下，果然是国人派出的斥候，一共有七个。
他问道：“都在这里了？”
“是。”
“确定没有逃脱的。”
“大人放心，绝对没有。”
英绍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说道：“接下来的路程，你们要更加严密的防备，不允许任何一个斥候探听到我们的下落，若走漏了一点风声，你们就都准备提头来见吧。”“是！”
说完这些话，英绍还是又看了一眼周围，确认周围的确没有任何刻意的踪迹，便带着几个亲兵回到了之前的队伍。
他一个人策马，走到了马车前。
虽然出城的时候，有一队整整十二辆马车，可走到现在，他这里只有一辆马车了。
英绍在马背上俯下身，凑近到车窗前，轻声说道：“障碍已除，可以继续前进了。”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帘子微微撩起了一个角，因为光线不好的关系，即便是英绍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看到一只手伸到窗边，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于是英绍直起身来，对着周围的人大声道：“继续前进！”
队伍接着往前快速行去。
“对方既然示弱了，我们若不打，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的‘美意’？”
几个武将一听说要打，顿时又兴奋了起来。
急忙问道：“那，陛下，我们该怎么打？”
蒙克冷冷说道：“既然对方示弱，那自然是要打他们的弱处。这种时候，也就不必客气了。”
“……”
几个武将听到这话，反倒不说话了。
哪怕他们不读兵书，可凭借丰富的作战经验，他们也很明白，对方示弱让人去攻打，那显然是有准备的。
可是，蒙克还让他们专打对方的弱处。
万一是个险境呢？
巴尔斯轻声说道：“陛下，这么做，不会正中对方下怀吗？”
另外几个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说道：“不能操之过急。”
“反正我们已经是占据上风，更是要稳扎稳打了。”
“是啊，弄清楚对方的意图再说。”
看着他们这样，蒙克只淡淡的一笑。
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又看向了几个跪在地上的斥候，问道：“那，从京城离开的那支队伍，你们可有再继续跟随？”
其中一个斥候说道：“有。我们几个先路回来，将探知的消息禀报陛下；剩下的八个人继续跟随那队人马，等到探听清楚消息，会立刻传信回来的。”
蒙克说道；“好，弄清楚那支人马到底是怎么回事，要去哪里，再做决断。”
“是。”
等到几个斥候离开，蒙克又看着那些武将。
下令道：“传令下去，所有的人马修整调停，随时备战。”
巴尔斯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若是要打，那什么时候打比较好？”
蒙克冷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
“趁着他们城内混乱，还来不及调遣其他的军队，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机。”
他的脸色沉下来，说道：“今天晚上，营中所有的人都不准休息，随时准备出战！”
“是！”
很快，天色黑了下来。
因为蒙克之前就已经下令，所以傍晚的时候，营地内生火做饭，所有的士兵吃饱喝足，都在各自的营地里列队准备，没有一个休息的。
而在准备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也兴奋无比。
北平城！北平城！
这是他们国人做梦都想要攻下的地方，谁都知道，中原王朝迁都北平之后，南方的财富也开始流向了北方，所以，原本只是一个苦寒之地抵御外敌的边城，如今变成了北方最繁华富庶的城池。
那里有数不清的酒肆、商铺，还有许许多多娇柔的中原美人！
只要攻入了北平城，一切都是他们的！
国的军队不像中原皇朝的军队，行军打仗的时候拼命，就是为了在打胜仗之后劫掠财富，一般这种时候，军中的将领是绝对不会阻止的。
不仅不会阻止，这已经成了一支军队组建和兴盛的办法。
因此，所有的武将都在鼓吹这北平城的繁华，刺激着他们手下这一群群野兽一般的士兵
“只要攻入北平城，从今往后，我们过的就是神仙的日子啦！”
所有的士兵都跟着呼喊了起来。
声浪一阵一阵，几乎要将营地中央最大的王帐都掀起来。
不过，大帐内却一直很安静。
虽然，也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回报消息，但眼看着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天地一片漆黑，却还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这让这些将士们都有些不耐烦了。
巴尔斯和另外几个武将眼看着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虽然夜袭是个好办法，可蒙克迟迟不下达命令，良机稍纵即逝，而且也会影响士气的！
想到这里，他又走进了王帐。
只见蒙克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在晦暗的火光下，隐约看着，像是一件小孩子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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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0章 真是高明！
只见蒙克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在晦暗的火光下，隐约看着，像是一件小孩子的衣裳。
这些日子，尤其是从白虎城那边回来之后，蒙克的性情大变。
过去，虽然他的狠戾是埋藏在那张风度翩翩，甚至温文尔雅的笑容面具之下，哪怕下令灭族，口气都是温柔的，目光也是温柔的。
可这些日子，他的笑容绝少出现。
很多时候，当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渗出是仿佛冰霜一般的冷意，令人只一靠近，就不寒而栗。
但此刻，他的目光，却意外的，有点温柔。
巴尔斯一看到这个场景，原本要说的什么一下子忘了个精光，就只站在大帐门口，像是不小心撞破了什么禁忌的东西。
蒙克的反应也很快，他立刻将那件小衣裳收了起来。
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又跟之前一样，只剩下冰冷和阴鸷。
“什么事？”
巴尔斯立刻低下头：“陛下，末将想问一问，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出发？若再不行动，这一仗就要天亮才能开打了。”
“不急，”
蒙克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养神，又像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眼中残留的一点情绪，淡淡说道：“等消息。”
还要等消息？
巴尔斯虽然心里已经有些焦躁，但刚刚才撞上了皇帝禁忌的情绪，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低着头，正准备退出大帐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他急忙转过头去，远远的，看着营地外一骑人马远远的朝着他们飞驰而来。
营门口的守卫立刻冲上前去：“什么人？”
那一骑人马停在门口，马背上的人显然是一路飞奔回来，这个时候气喘吁吁的，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地的。
他半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从怀里摸出一个令牌，道：“我，我是斥候。我有紧急的消息，要禀报皇上！”
外面的人一看，急忙将他带了进来。
听说斥候回来了，巴尔斯也退到了一边，那斥候跌跌撞撞的走进来，一下子跪倒在蒙克的面前。
“陛下。”
看到他回来，蒙克的眉心微微一蹙：“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那斥候道：“都死了。”
“哦？”
蒙克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了一道冷光：“被你们跟踪的人发现，杀死的？”
那斥候低头道：“是。”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颤抖。
那个时候，其实他也几乎要跟着其他几个一起上去，可是，突然如心灵福至一般的决定留下来。
没想到，这样捡回一条命。
在等了许久，几个兄弟都没有回来报信，他隐隐赶到不对，跟上去的时候，连尸体都找不到了，只在一处蓬乱的草窝里发现了一些还没来得及被泥土吸收干净的血。
他笃定，那几个人都死了。
这个时候，其他几个斥候，包括武将也都走了进来，听到这句话，众人的眉头都拧了起来，而那斥候又接着说道：“不过，他们不是发现我们。”
“嗯？”
“他们好像是知道我们会去，所以故意在那个地方停下，诱杀了另外七个兄弟。”
说起这个来，他的眼睛都红了。
之前回来的斥候听说其他七个兄弟都死了，虽然做斥候，随时都有被牺牲的可能，可听说一下子死了七个人，他们还是非常的悲痛，都低下头去。
而蒙克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冷冷的说道：“所以，对方知道你们会跟上去，不想让你们探听到他们的行踪和消息，所以诱杀了另外七个？”
“是。”
“那，你们探听到了什么？队伍里护送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斥候说道：“队伍护送的人，从到头为都没有离开马车，小的无能，实在探不出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走出京城之后，那支队伍突然分路。”
“分路？”
“是，他们一分为二，往不同的路上走。小人跟的那一路，在出了京城之后，并没有南下，而是转了个弯，往东北方向走了。”
“东北方向？”
蒙克的眉头一皱。
他立刻起身走到大帐一旁竖起来的地图前，仔细的看了看，然后说道：“怎么走的？”
那斥候急忙过来，伸手在地图上指了一下，然后划了一道弧线。
“是这样的。”
“……”
蒙克的眼神更深了一些。
按照斥候所指的，那支队伍是在绕路，他们故意从南边的城门出城，而且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让人以为他们的确是要南下，甚至，之前自己身边的谋臣也猜测到，这些人很有可能去金陵避难。
但是，在走得比较远的地方，他们却折了路。
往东北……
巴尔斯走过来，也看了一会儿，说道：“往东北，直接上燕山就没路了！”
“是啊，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难道是故意绕路，迷惑我们的？”
蒙克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冷笑着说道：“如果是迷惑我们，也就不必一次杀我们七个斥候了。”
众人看向他：“陛下是说”
蒙克说道：“不是没路，上了燕山之后，就可以绕路了。”
“绕路？”
众人更是惊讶：“要绕到哪里去？”
蒙克冷笑着，抬起手来，从肩膀上指过去，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道：“我们的背后。”
“……”
大帐里安静了一下，顿时，所有的人都惊讶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们再借着火光看那幅地图，果然，刚刚那个斥候所指的路线，虽然看上去是绕了一个圈子，但是这个圈子如果按照他们之前的路线绕下来，最终就会出现在他们的背后！
巴尔斯瞪大眼睛：“他们这是要”
蒙克说道：“等着我们出兵，攻打北平城的时候，他们可以趁势从我们背后杀出来，前后夹击！”
“……”
“从上一战就看得出，他们城内的守军不多，只硬打是很难打得过的，加上祝烽肯定还没醒，在军事上，他们不敢跟咱们硬碰硬。”
“……”
“所以，就用这个笨人打巧仗的办法。”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冷光，道：“出这个主意的人，真是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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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1章 刀俎和鱼肉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冷光，道：“出这个主意的人，真是高明！”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可不知道什么高明，只知道对方狡猾。
竟然掩人耳目，用这种方法来前后夹击他们，如果真的让对方得逞，战场上，他们会非常的麻烦。
如果让他们进了城，找到这个献策的人，一定要将这个人碎尸万段，因为留下这样的人做敌人，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蒙克接着说道：“不过，这个高明的办法，也恰恰表明了一件事。”
众人立刻问道：“什么事？”
蒙克道：“城中的人马，的确不多。”
“……”
“而且，他们根本没有援军！”
一听到这话，众人都惊喜过望。
其实，他们一直催促着蒙克出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担心他们会往外求援军，虽然这一次，他们几十万大军南下，声势浩大，但万一别处来了援军，跟他们相持拉锯，对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既然没有援军，那就好办！
几个武将立刻上前，说道：“陛下，那我们马上出战！”
“等一下，”
这一次，倒不是蒙克阻拦，而是巴尔斯上前一步，他皱着眉头，说道：“这些人绕上燕山，要从背后包抄我们，那我们也得有准备才行啊！”
蒙克想了想，说道：“当然。”
“陛下打算怎么办？”
“传令下去，攻城照之前的计划进行，但是，将大军分作两批，其中一批负责攻城，一批殿后，随时防备他们包抄后路。”
巴尔斯还有点担心：“只是这样？”
蒙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巴尔斯想了想，说道：“他们既然想出了这样的办法来前后夹击，只怕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防住。”
蒙克道：“如果朕告诉你，就是那么容易呢？”
“……”
众人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要知道，蒙克登基之后，亲自指挥的战役并不多，因为前有北蠡王阿希格，后有南蠡王阿日斯兰，大多数的对外战争都是这两位指挥的；不过，也没有人会质疑皇帝的能力，毕竟国中上下都知道他的心思深沉，而且熟读中原的兵书，很多时候对外战争的决策，他都会起到点睛的作用。
只是这一次……
感觉到北平城内有一个足以跟他抗衡的脑子存在，众人也不得不警惕。
蒙克看了他们一会儿，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便冷笑着说道：“朕知道，你们心里在担心，这个从后面包抄的办法可能对在大战当中扭转战局。可朕要告诉你们的是，一力降十会。”
“……”
众人听得又是一阵发懵。
蒙克说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计策和办法都不是那么管用。比如这一次，斥候探听回来的消息，你们可听清楚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下意识的看向那几个斥候。
蒙克也懒得多问，只说道：“他们谈回来的消息，那支队伍，有上千人。”
“……”
“而我们有数十万大军。”
“……”
“上千人的队伍，能冲击数十万的大军吗？”
“……”
众人这么一听，再一想，有些明白过来。
的确，上千人的部队只一听是有些可怕，如果是要冲击几千人，甚至几万人的大军，结果难测。
但，如果是几十万大军……
那就真的没有任何可猜测的余地了。
“还有，”
蒙克说道：“刚刚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往东北走，再走，就是要上燕山。”
“是。”
“燕山，能走马吗？”
众人一听，更是放下心来。
燕山几乎是不能行马的，也就是说，那上千人的队伍，其实是步兵。
骑兵对步兵，根本就是刀俎对鱼肉s的关系，他们若真的要以步兵来冲击骑兵，那就是找死。
难怪蒙克根本不惧。
不过，毕竟也算是一个意外，他们得好好的准备。
蒙克说道：“巴尔斯，就由你的部队承担殿后的任务。不管前方攻城的战事如何，你一定要注意后方，绝对不能让那一批人坏了我们的大事。”
巴尔斯立刻说道：“末将领命！”
蒙克点点头。
然后一挥手：“出发！”
同样漆黑的夜色中，罗岂同站在城楼上，今天晚上几乎没有风，沉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
身后的王广明说道：“将军，如果累的话，回谯楼去休息一下吧。那里有宫中赏赐的冰盘。”
“不必，”
罗岂同摆摆手，往前走去：“先看看这边再说。”
谁知一走过去，他立刻勃然大怒。
几个守在城楼上的士兵竟然都蜷缩在墙垛下打瞌睡，有的甚至连兵器都解开了放到一边，罗岂同气得脸色铁青，走过去一脚将其中一个踢翻在地。
“混账东西！”
那个士兵一下子被踢翻，吓得整个人都从地上弹起来，另外几个士兵也都惊醒过来，一看是他，都急忙跪下。
“将军。”
“谁让你们晚上守城的时候打瞌睡？你们这个样子，跟开门揖盗有什么区别？”
“……”
“连兵器都解下来了，等敌人来了，你们是要把自己的脑袋双手奉上吗？！”
“……”
“混账！混账！”
他一边说，一边扬起手中的鞭子，直接在几个士兵身上抽打了起来。
那些士兵不能躲也不能逃，被他抽得满地打滚，其中一个到底年轻气盛，忍不住愤愤说道：“将军，连皇上都跑了，我们还守，守个什么劲啊？！”
罗岂同脸色一沉。
再一看其他几个士兵，脸上也都是这样不甘的表情。
他沉声说道：“你们就是因为这个，就这样懈怠？可你们别忘了，不管什么人，也不管他在不在城里，你们是守城的士兵，这就是你们的使命！”
“……”
“如果连自己该干什么都不知道，那人死跟活，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大多数士兵还听不懂。
可看着他愤怒的样子，众人也都有些羞愧，纷纷捡起地上的兵器。
就在罗岂同生气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王广明感觉到一阵风袭来，他下意识的往城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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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2章
就在罗岂同生气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王广明感觉到一阵风袭来，他下意识的往城外看去
“将军！”
他突然开口，还没有说什么，罗岂同立刻回过神来，急忙转身也扶着墙垛往外看。果然看到漆黑的天穹下，那一片如同黑幕一般挡在他们眼前的夜色中，远远的，闪烁着无数的火光。
是国大军！
原本，他就猜测在之前的那一场佯攻之后，知道地仙会在城内占不到便宜，国大军一定会在组织一场更大的攻势，所以，他让人彻夜巡守，哪怕之前已经经历过一场大战，死伤不少，人人都疲惫不堪，他也不让他们休息。
却也真的没想到，这些人来得这么快！
他说道：“鸣锣示警，即刻备战！告诉其他几处城门严阵以待，不准丝毫懈怠！”
“是！”
王广明立刻转身，往传令官那边跑去。
很快，刺耳的锣鼓声在城楼上响起，一下子打碎了城中的寂静。虽然白天已经有不少老百姓离开了北平城，但其实也不过是十之一二，大多数的人或是来不及走，或是还在观望，在这个夜晚，他们也都忧心忡忡。
却没想到，噩梦成真了！
听到那锣鼓声在城楼上响起，城中所有的民宅中都亮起了灯，但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倒是还循例在城中巡逻的士兵听到声音，立刻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幸好，罗岂同在猜测到了对方要再进行一次进攻的时候，他早做了准备。
他站在城楼上，一挥手：“弓箭手过来！”
立刻，一群背着箭筒，手持强弓的弓箭手跑了过来，这些人的眼力过人，站在城楼上能遥望数百步，哪怕夜色中，也能凭着一点火光探清对方的虚实。
更能摸准对方跟他们的距离。
眼看着那无数的火光飞快的往这边移动，但是，在某一个地方，突然就停下来了。
一些火光聚集在一起，好像在弄着什么。
罗岂同原本打算等到国大军在进入弓箭手射程的时候就立刻展开攻击，这一下，他也皱起了眉头。
王广明走了过来：“将军，他们停下做什么？”
“……”
罗岂同没有立刻说话，只皱着眉头看着前方，又回想起之前那一夜或者说，那个漫长的黎明所打的仪仗，他突然反应过来。
对方现在还没有进入他们的射程。
弓箭的射程大概是一百多步。
国人现在离他们，整整有两百多步。
两百多步，正是
罗岂同突然明白过来，大喊道：“赶快找地方隐蔽，对方又用投石车了！”
一听这话，所有的人全都明白过来，站在城楼上的全都屈身躲在了墙垛之下，还有些直接钻进了谯楼里，而城楼下的守城的士兵在急急忙忙用几根粗壮的柱子抵在了门板上加固之后，也都躲在了城门洞里。
随即，他们听到了夜空中传来的无数呼啸的声音。
越来越近。
随即，无数的石头如同倾盆大雨，从天上降落下来，立刻砸断了好几根支在城楼上的火把，一些躲闪不及的士兵被打得头破血流，惨叫连连。
可是，还不算完。
罗岂同记得，之前那些国人弄来的投石车里，有一个格外的巨大，能够
他正想着，就看见城楼上几个躲在墙垛下，正抬头往上看的士兵发出了惨叫，在这些人的头顶，突然出现了一大片的阴影，好像一团乌云骤然从空中降落。
但，那不是乌云。
而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几乎有一辆马车那么大，轰然落下，直接将几个人砸成了肉酱，鲜血四溅，原本之前已经修补好的城墙垛又一次被打开了一个大口子，随时飞溅，落到城楼下去了。
一些人早已经怯战，这个时候更是神魂具碎。
其中一个年轻的士兵吓得白了脸，将手中的刀一扔，狂喊着朝城楼下冲去：“快跑啊”
他的声音刚出喉咙，罗岂同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刀砍向他的脖子，只见鲜血飞溅，一个圆滚滚的头颅直接飞了起来，也将那句话硬生生的斩成了两半！
罗岂同满脸淋了血，阴狠的回头瞪着那些也跟着要跑的人。
“谁敢临阵脱逃，本将军见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情！”
“……！”
一听他这么说，众人也僵住了。
再加上那个高高飞起的头颅一下子又落在了众人面前，咕噜咕噜的滚到脚边，更是吓得大家不敢乱动。
罗岂同又怒喝一声：“站回去，干你们该干的！”
“是。”
众人颤抖着，哆哆嗦嗦的回到他们各自坚守的地方，罗岂同满脸是血的回头，看向远处，就在刚刚城楼上慌乱的一段时间，城外的那些火光已经飞速的朝着他们移动过来。
是趁着投石机造成的慌乱，要立刻冲过弓箭手的射程范围！
罗岂同急忙喊道：“弓箭手，准备！”
那些弓箭手原本就俯身藏在墙垛下面，见天上没再有乱石落下，都纷纷探出头来，再一听到罗岂同的命令，急忙站起身。
一个个开弓拉弦，拔出箭矢便要射。
不过，他们没有立刻射出去。
就在强弓已经拉成满月的时候，罗岂同又大喊：“火！”
立刻，站在后面的几个士兵举着火把上前来，用火把点燃了箭矢前段缠着的东西，是浸透了桐油的棉布。
这一点，所有的箭矢全都带上了腾腾燃烧的火焰。
罗岂同大喊道：“放箭！”
一声令下，无数的弓箭如同火流星一般划过长空，不仅点亮了大半个夜空，更是密集的朝着前方那些策马疾驰，往城门飞奔而来的国骑兵落了下去。
轰的一声，第一支箭，因为夜色太深，并没有瞄准射中任何一个人。
而是擦着冲在最前面的一骑人马，射在了地上。
火焰忽的腾起。
可是，就在这时，那匹马一下子被火惊着了，顿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那骑兵原本还在策马飞奔，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被摔下马背。
“啊！”
那人一声惨叫，马蹄落下来，正正踩在他的胸口。
只听“咔嚓”一声，瞬间没了生息。
第2853章 鏖战
紧接着，更多的火流星坠落。
嗖嗖的声音加上无数的火焰从眼前闪过，如同天降天火，人还能躲闪，可马匹最怕的就是这样的火光。
顿时，惊得那些战马全都嘶鸣起来，不断的扬起前蹄挣扎吼叫。
接连有人被摔下马背，在地上燃烧的火焰中翻滚，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时，骑着马，站在远处的蒙克看到这一幕，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映着冲天的火光，却是透着寒光。
身边的几个武将怒道：“这些炎国人真狡猾！”
蒙克却是淡淡的一勾唇角。
“小瞧了他们。”
这，也并不能阻挡他们。
早就已经身经百战的国骑兵立刻拿出了应对之策，马耳上原本就挂着布包，这个时候那些骑兵立刻将布包扯了下来，直接挡在了马的眼睛上，这一下，任何的火光都惊不到他们了。
同时，这些人从马背上拿出了牛皮盾，一只手扛着顶在头顶，一只手握着缰绳，奋力的往前冲锋：“冲啊！”
马看不到，便也不会再受惊，这些从小就生长在马背上的国人单手持缰，也能策马飞奔，很快，大队人马又一次朝着北平城楼冲了过来。
知道火箭只能用一次，罗岂同也并不迟疑，挥手让拿着火把的士兵退下，立刻说道：“弓箭手，再射！”
“是！”
又一次整齐的回答，上百名弓箭手站在城墙上，拉弓上弦，就听见一阵密密麻麻，好像要刺破耳朵的锐响，无数的箭矢划破长空，如同闪电一般朝着已经快要靠近城门的那些国骑兵飞射了过去。
不少人也中箭落马。
但更多的箭矢直接射在了牛皮盾上，完全伤不了他们分毫。
不一会儿，成千上百的国士兵已经快要冲到城楼下了。
“哈哈！”
蒙克身边的几个武将大笑道：“没想到，他们这么不堪一击。”
“就是要这样，等到攻破他们的城门，北平城就在我们脚下了！”
“他们还以为在背后弄一点人马就真的能包抄我们。就凭这点本事，三面夹攻我们也不会怕！”
“哈哈哈哈。”
不过，蒙克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容。
他仍旧冷冷的看着前方，说道：“没这么容易。”
“嗯？”
周围的人一愣，急忙转头看向他：“陛下，你说什么？”
蒙克没有回答他们，而是冷冷的看着前方，北平城扩建之后，城墙比过去拓宽了数倍，站得近一点看着北平城，几乎是看不到两边尽头，就好像绵延无尽的万里长城横贯在眼前。
尤其此刻，夜色深沉，城楼上只有那处角楼的地方点着火把，所以，他们也只能看到那一团区域。
两边延伸向夜色中的城墙，就像是融入了夜色中，什么都看不到。
但这个时候，蒙克反倒有了一种动物一样的敏锐。
他突然说道：“城楼两边！”
“嗯？”周围的武将们又是一愣，回头看他，一想这句话，又立刻转头看向前方，只见那些冲到城楼下的士兵正要准备攻城，突然，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都站住不动了。
在城楼的两边，漆黑如墨的夜色里，隐隐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让大地都震颤的脚步声。
那些国骑兵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勒马停下来，朝着两边看去。只见夜色中，他们的左右两边，慢慢的出现了两个巨大的轮廓，整整齐齐的朝着他们走过来。
好像两片巨大的翅膀，在慢慢的合拢。
等到那些人走近了，仔细一看，竟然是炎国人的骑兵！
这些骑兵身穿铠甲，坐下骏马也都披着挂，手中握着长矛与槊，在角楼上的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点点的寒光。
原来，罗岂同并不打算只是固守而已！
蒙克这一次调集大军南下，势必要殊死一战，如果他只是打算关闭城门守城，那就始终只有挨打的份；加上，宫内早已经做出了安排，让一队人马从燕山古道绕路，绕到他们的后方去动作，这样一来，罗岂同就必须完全牵制住蒙克在这边攻城的人马。
那，只是挨打，就是不够的。
必须得对抗，才能完全的牵制住他。
所以，他早早的做好了准备，在预测到国人一定会把进攻的主力放在东北角的时候，他加固了这边的城门同时，也调集了大量的人马，放在了临近东北角的两边的城门。
只要等到这边的战事一打响，确认了两边没有遭到袭击，那两边的骑兵就立刻出城，从两边往中间收拢！
这也同样，是一个包抄的战法！
一看到这些骑兵在两边出现，国的骑兵也惊了一下，不过，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立刻就镇定了下来。
尤其身后，传来了一阵鼓声。
是蒙克下令，让击鼓手换了一种击法，而一听这种鼓声，下面的士兵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命令他们变阵！
于是，在鼓声的命令下，一众国骑兵立刻在城楼下集结，直接按照城门为中轴线，分作两列，而且，他们的人数要多得多，分作两列之后，就如同两个厚实坚毅的盾牌，甚至形成了一个弧线，对两边冲过来的战阵呈包裹之势。
随着鼓声一阵急促，他们也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对着各自相对于的战阵怒吼。
“冲啊！”
一时间，两路人马，四处战阵，如同针锋相对的刀剑，在一片怒吼声中朝着对方冲击过去。
原本就已经喧嚣不定的夜晚，这个时候如同有一阵惊雷，从天顶直接霹下来，打在了这片染满了无数鲜血的土地上。
四路人马，冲撞在了一起。
人怒吼，马长嘶。
第一波冲击到一起的人立刻被撞飞了，不论是国人还是炎国人，从马背上落下来甚至还来不及惨呼，就已经被后面的马蹄践踏得尸骨无存。
但，后面的士兵仍然毫无惧色。
在这个时候，只有拼杀，才有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鲜血与尘土一起在漆黑的夜色中飞扬起来，所有人都在混战中杀红了眼。
第2854章 人呢？
罗岂同通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的这一幕，哪怕下面的鲜血还没有飞溅到他身上，但那种浓浓的血腥味，还是立刻染红了他的双眼。
身边的王广明也看着。
他说道“将军，要不要开城门迎战？”
“不急，”
虽然下面的士兵处于劣势，毕竟，就像是蒙克说过的话，再怎么精密的设计和周详的安排，都比不过绝对的力量。
在双方士兵这样悬殊的差距之前，他们的战法和战阵，除了能鼓舞士气之外，并没有更大的作用了。
但，也还是不是时候。
罗岂同说道“他们，必须要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眼前的有生力量，才能为后面的……做准备！”
王广明看向他。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时，远处又想起了一阵鼓声。
是进攻的命令。
显然，蒙克对于现在的战局还是不满意，虽然城楼下两边的对战，国人都是压着炎国的骑兵在打，但，炎国的骑兵也的确打乱了他们攻城的计划，直到现在，城门还没有丝毫的压力。
所以，他下令的这一阵鼓声，是让又一支骑兵冲过来。
果然，在那些火光的映照下，他们能看到一队骑兵跟之前一样，狂吼着朝城楼这边冲杀过来。
不管他们是要冲击城门，还是要加入两边的战局，让他们靠近，对北平城都是不利的。
于是，罗岂同立刻大喊道“弩手准备！”
这一次，不是弓箭手，而是弩手！
强弩的攻击力比弓箭更强，而且射程更远，精准度也更高，在这种情况下，能在最大的程度上控制国骑兵的增援。
果然，一声令下，一队弩手冲上了前来，弓箭手立刻让位。
这些弩手站在墙垛后面，架起弩机，对准夜色中飞驰而来的骑兵，只听一阵刺耳的锐响，无数的弩箭朝着前方飞射而去，甚至都让人看不到轨迹，就听见城楼前方一阵惨叫。
接连数十骑人马中箭，跌落在地。
不过，后面的人马毫无惧色，又立刻飞驰着向前，随着又一阵弩机发射，射倒了一片人，罗岂同又立刻道“弓箭手准备！”
就这样，弓弩手和弓箭手轮番上阵，在这一支人马冲杀到城楼下的时候，已经射伤他们不少人，可是，仍然不能阻止大军的到来。
只见烟尘漫天腾起，几乎迷了他们的视线。
这个时候，天色蒙蒙亮了。
东方露出了一点鱼肚白，那微弱的光照进漫天的烟尘里，所有人都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伴随着隆隆的声音，在朝着他们靠近。
定睛一看，竟然是巨大的云梯！
罗岂同的心也沉了一下。那云梯非常的高大，几乎已经能接近城楼的高度，如果让他们靠近，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罗岂同急忙道“快，快阻止他们！”
周围的弓箭手也知道这个云梯的作用，急忙拉弓上弦，一道道闪着寒光的箭矢朝着那云梯下面的士兵飞射过去，那云梯庞大而沉重，原本就需要数十人才能推动，不过，国人显然早有准备，射倒一个，后面的立刻冲上来补位。
而且，
两边的国士兵也开始拿着弓箭不断的对着城楼上飞射，好几个士兵中箭，惨叫着跌落下去。
很快，那座巨大的云梯踏着鲜血走到了城楼前。
在不断嗖嗖飞过的箭矢中，绳索慢慢的被拉紧，一架粗壮的梯子被高高的抬了起来，然后对准城楼，一下子放了下来。
就听“轰隆”一声巨响。
那木梯外面包裹着铁皮，沉重而坚固，这一落下正正砸碎了几处墙垛，牢牢的架在了城墙上，很快，下面的国士兵便开始往上攀爬，沿着木梯朝城楼上飞扑过来。
“给我杀！给我杀！”
罗岂同不断的大吼着，带着手下的士兵坚守在城楼上，阻止有人沿着梯子爬上来，但渐渐的，木梯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砍杀不及，有些人直接从梯子上飞扑过来，直接落到了城楼上。
周围的士兵立刻冲上来，跟那些国士兵杀成一片。
下面的国士兵像是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沿着高大的云梯爬到城楼上，涌上城楼的人越来越多，尽管守城士兵浴血搏杀，但他们的人数毕竟不多，很快，城楼上已经倒了一地的尸体，鲜血沿着石阶往下流淌。
几个国士兵看准时机，飞身跃下城楼。
城门内，还有一队守城士兵。
不管上面怎么打，他们的职责是守护城门，一旦有人靠近，格杀勿论。此刻看见满身浴血的国士兵竟然从头顶上杀下来，他们也惊了一下，立刻围上去跟他们打成了一团。
就在两方缠斗中，一个国士兵飞快的扑向城门，想要将城门打开。
一见此情形，下面的士兵全都红了眼睛。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守城士兵，此刻被国人缠得脱不开身，所以扬起手中的大刀，对着那个人的背后一甩。
只见寒光一闪，那大刀直直的扎进国人的背心里，鲜血顿时喷涌出来。
惨叫一声后，那国士兵扑倒在城门前，再也动不了了，而那个年纪较长的士兵，手中没了兵器，立刻被身后的人一阵乱刀挥砍，倒在了地上。
鲜血，渐渐的沿着门缝流淌了出去。
而外面，也是一片血肉横飞。
两边的人马战到现在，都有些精疲力尽，虽然都是骑兵，却几乎已经没有人在马背上，大家都滚落在泥塘里，全身是血的奋力拼杀。
看到这一幕，再看着城楼下的情形。
罗岂同咬牙道“王广明，带人下去支援城门！”
“将军，你这边――”
“快去！”
王广明咬咬牙，只能带着一队人马冲下去，总算在那些国人打开城门之前，将他们全部斩杀殆尽。
可城楼上，还不断的有人涌上来。
罗岂同也已经战得筋疲力竭。
他一只手扶着墙垛，看着远方苍茫的荒原，还有更远一些，只被阳光照出一点隐隐轮廓的燕山。
人呢？
在后面包抄的人，怎么还不出现？
第2855章 陛下，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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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在后面包抄的人，怎么还不出现？
他这样想着，蒙克，也同样这样想着，眼看着城楼上已经一片混战，不断的有尸体惨叫着跌落下来，鲜血沿着城墙往下流淌，几乎将城楼都要染红了。
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到守城士兵的极限了，如果包抄的人再不出现，那他们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虽然如此，也没有机会。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笑意。
就在这时，在他们身后的那一片漆黑的荒原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原本清晨的山岭是非常寂静的，哪怕远处已经战火连天，可是山岭中仍然保持着一种本色的寂静。
但这时，寂静被打破。
一支庞大的队伍，从后方的夜色中突然冲了出来，好像掀开夜幕骤然杀出一般，一下子就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果然！
蒙克的眼睛里闪出了一点狂喜的光芒。
他就在等着这些人的出现，若这些人一直不出现，就证明他的猜测不对，那战场上就还会有变数，而现在看来，不会了！
这些步兵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他们的身后集结起来，此刻已经形成了一个战阵，趁着前方的人马奋力攻城的时候，挥舞着手中的刀剑朝着他们砍杀了过来。
“冲啊！”
东方，太阳初升，冲破黑暗的阳光照在这些人的身上，尤其是照在他们手中的刀剑上，仿佛反射出了万丈光芒，这些人也带着如那阳光一般的希望，经历了长途跋涉，艰难险阻，总算在约定的时间出现在了敌人的背后。
现在，只要他们能冲散敌人的阵型。
只要能对敌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那这一场仗，输赢就未定！
想到这里，英绍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陛下小心！”
虽然早就得知有一队人马上了燕山，而且蒙克之前也猜测了，他们很有可能是要从后路包抄，但毕竟是战场之上，有人从背后杀过来，蒙克身边的那些武将和护卫还是非常的紧张。
尤其是他身边的壮汉特穆尔，一个箭步冲上来，直接挡在了蒙克的面前。
但，蒙克却毫不慌张。
他伸手扶着特穆尔的肩膀，轻轻的用力，让他退到一旁，然后看着那些士兵从背后冲了杀来，杀声震天，很快，就要冲到他们面前了。
而英绍的目光，直直的定在了蒙克的身上。
倓国皇帝！
虽然视线一扫，就知道他的身边护卫如云，但在这个时候，是得冒一点险。
擒贼先擒王。
就在这支奇兵突然杀出，眼看着就要从背后包抄上来的时候，突然，一道寒光从英绍的左边，还没有来得及被阳光驱散的山坳里射了出来，他猝不及防一下子中箭！
“唔——！”
那支箭瞬间没入了他了下肋，英绍往前冲锋的脚步顿时一僵，整个人往前扑去。
“大人！”
身后的人大惊，急忙要冲上去，可接连几箭射过来，落在了英绍刚刚站的地方，他就地一滚，急忙要起身，但肋下箭矢已经深深的扎进了体内，一动，就痛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咬着牙，甚至都来不及细想，反手一剑斩断了露在外面的箭尾。
再一抬头，只见他们的左右两边，突然也杀出了两路人马。
其中一路，便是之前他所安排的巴尔斯率领的，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张弓，但这个时候，一看到作为主将的英绍中箭，他狂喜不已，一把甩开强弓，抽出长刀挥舞着大喊：“跟我冲啊！”
另一边的人马，自然也是他的手下。
两边的人马接到命令，立刻朝着中间飞快的冲了过来，如同一扇大门，在英绍带着人几乎就要冲到蒙克的面前的时候，眼睁睁的合拢了！
糟了！
英绍一看这个情形，立刻明白过来。
中计了！
他们之前从京城离开之后，绕了很长的一段路上了燕山古道，正如蒙克所猜测的，就是为了从后路包抄，这一夜，他们几乎连眼睛都没有合一下，就为了能赶在蒙克他们进攻北平城的时候和城内的军队两面夹击。
因为在出发之前，鹤衣就告诉了他们。
蒙克，一定会在城内准备不及的时候尽快发动进攻，速战速决，对他们而言才是明智的选择。
而且，北平城的守军不多，蒙克所率领的几十万大军，对他们而言，几乎是碾压之势。
不管怎么样，他们得殊死一战。
否则，也是死！
却没想到，他们精心策划的一切，居然被看透了！
不，不可能被看透，这个计划是贵妃跟鹤衣一起定下的，尤其是鹤衣这个人，虽然英绍跟他来往不多，但这个人的能力，他深知于心。
眼看着巴尔斯带着人已经冲到他们面前，几个亲兵飞奔过来，将半跪在地上的英绍护在中央，而他们身后士兵们，虽然还在往前冲，可是两边的人马一合拢，完全将他们的阵型和进攻打乱了。
霎时，他们所有的计划都破碎了。
巴尔斯策马直接冲到了英绍的面前，扬刀便砍，一个小兵急忙横起手中的长刀抵抗，被巴尔斯雷霆万钧的一刀直接斩断刀身，将他整条膀子都卸了下来。
“啊——！”
那小兵一声惨叫，倒地身亡。
英绍一看，眼睛也红了，虽然脏腑被射伤，已经痛得他眼前发黑，但他还是奋力站起身来，一刀将巴尔斯的刀挑开，对着众人：“快退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两边的人马一合拢，就完全将他们这一千多人包围了起来，更何况，面对骑兵，他们这些步兵失了先机，就再没有任何的优势！
而此刻的城楼上，看到这一幕的罗岂同，呼吸也窒住了。
他奋战了一夜，只寄希望这支人马能冲出来，冲乱敌人的阵型，这样，他们至少还有得拼。
现在看来——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到了这个时候，蒙克也知道，大局尽在掌握。
他冷笑着看着他们，说道：“给朕，杀！”
就在他一声令下，进攻的鼓声响彻天际，而炎国的军民完全陷入了绝望的时候，突然，站在蒙克身边的特穆尔指着远方。
“陛下，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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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6章 真正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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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一声令下，进攻的鼓声响彻天际，而炎国的军民完全陷入了绝望的时候，突然，站在蒙克身边的特穆尔指着远方。
“陛下，快看！”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越来越亮。
虽然他们的军营在离战场很远的地方，以他们现在的位置完全看不到，但是，他们却能清楚的看到，一柱黑烟，从军营的方向腾起，直冲上天。
那是——
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惊呆了。
火！
他们的大营里，起火了！
如果只是大营起火，这也并没有什么，毕竟那只是临时搭建的军营，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出征，所有的粮草，都在军营里！
“糟了！”
蒙克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猜测到了，那支离开北平城的人马不会真如城中流传出的消息，真的是皇帝跟贵妃出境避难；也猜测到了，这支人马必定是要在接下来的大战中起到关键的作用。
加上斥候回来报信，让他肯定，这支人马就是为了绕道燕山，从他们的背后包抄上来，通过兵出奇招取得战争的主动。
但他没想到——
这些人的目的，竟然是他的军营。
竟然是他的粮仓！
可是，怎么还会有这么一批人？哪来的人马？！
就在蒙克震惊不已的时候，英绍也转过头去，看到远处那如同黑龙一般高高窜起，直入云霄的黑烟，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成了！”
他说。
一听到这两个字，蒙克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这一刻，他有些混乱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道光——
对了，当那个斥候回来报信的时候曾经说过，出城的人马分成了两路，只是，其中有一路诱杀了他们七个斥候，就是英绍带领的这一路，剩下的那个斥候探知了他们的下落，便立刻回来禀报。
而他们得知了这个重要的讯息，也判断出了对方出兵的意图。
却忘了，还有一支人马。
他们都下意识的将两支人马的行动归结到了一起，以为他们走不通的路，只是为了不让人发现，最终的目的应该还是相同的。
却没想到，不同！
一支人马是真的如他们所猜想，绕到他们身后来包抄。
而另一支人马，目标竟然是烧他们的粮草！
几十万大军，每天要消耗近十万石粮草，断一天的粮，军心就会涣散，断两天的粮，就会完全失去战斗力。
断三天的粮，那军中必生乱！
这一点，蒙克非常清楚。
现在，他的粮草正在被大火焚烧，这个时候——
巴尔斯虽然刀已经快要落到英绍的头上了，这个时候也硬生生的撤回来，直接对着蒙克大喊：“陛下，我们要赶紧回去，敌军正在烧我们的粮草！”
蒙克的脸色铁青。
几十万石的粮草，不可能一下子烧光。
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救下一些。
可是，如果现在回去，那这场大战打到现在，就白打了。不仅这一场仗白打了，就连之前连同北平城内的地仙会齐攻九门，甚至，连同他布局那么久，不惜动用解石这颗一直埋在白龙城，原本是为了对付阿日斯兰的暗棋，让他来刺杀祝烽……
这一切，就都白做了！
想到这里，蒙克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的眼睛血红，好像血脉喷张得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崩裂出来，将他整个人都撕碎一般。
周围的武将一看，平日里总是冷静沉稳，连真的在白虎城吃了亏，甚至修筠娘娘打掉孩子失踪不见，他都没有露出太大的情绪的皇帝陛下，这个时候，显然要疯狂了。
众人急忙说道：“陛下，我们赶快回去吧。”
“这个时候再不回去，粮草烧完了，我们也完了！”
“是啊陛下，赶快撤兵吧！”
蒙克没有说话，而是慢慢的转过头去，跟在他身边的特穆尔，几乎能听到他转头的时候，连颈骨都在咯咯作响。
而当他一转头，看向身后那已经沐浴在阳光下的北平城楼时，眼睛里一下子蹦出了一道仿佛要炸裂的冷光。
城楼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小小的，瘦瘦的，在周围都是高大威武的士兵的衬托下，这个身影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可是，蒙克的目光却一下子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那不是别人。
正是一直在城楼不远处督战的贵妃司南烟！
她没有离开北平，整整一晚，甚至也没有在重重保护下的宫里，而是在城楼不远的地方督战。
当听到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近，当听到甚至有倓国士兵直接冲上了城楼，险些打开城门的时候。
她吓得满身冷汗。
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她能选择的。
她也没有办法再向老天祈祷，因为，她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人，尤其是祝烽。
所以，她用尽了毕生最大的毅力，让自己冷静，让自己等待。
等待最关键的一刻。
终于，在阳光洒落下来的时候，她看到了那根黑色的烟柱直冲云霄，而城楼上的士兵也立刻得到了消息，他们奋勇杀敌，将闯入城中的倓国士兵斩杀殆尽。
然后，南烟慢慢的登上了城楼。
俯身看着下面，一片血战后的惨状，她的脸上仍旧没有一点温度，哪怕阳光正照着她。
她只是冷冷的看着蒙克。
而这一眼，显然激怒了蒙克。
他失去了修筠，失去了孩子，更失去了原本可以多去的白虎城的胜利，这个时候，愤怒如同冲天的火焰，也一下子将他吞没了。
他怒吼道：“给我攻城！谁若敢退，朕格杀勿论！”
说完，他猛地策马，竟然身先士卒，直接冲了上去。
周围的武将都惊呆了。
但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跟上去。
如果现在赶回去，救下的，也许只有几天的口粮，但是，如果他们孤注一掷，真的打开了北平城的大门——
粮草烧不烧，根本没有关系！
没错，那一样是胜利！
这样一来，所有的倓国士兵都发疯了一般，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北平城冲了过来！
这一瞬间，南烟的心也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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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7章 他还有另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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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间，南烟的心也沉了下去。
让大批人马离开北平城，绕路燕山古道去到敌阵的背后，趁着他们作战的时候突然杀出，两面包抄，这是极难，极巧，也极险的一个计策。
但是，并不能完全从正面战场上打赢倓**队。
鹤衣献策的时候，说得很清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计策和计划，都毫无用处。
南烟并不太懂军事，原本听了他的献策，觉得可行，但一听这话，又有些踌躇。
一力降十会，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比如她跟祝烽两个人在一起，如果真的要敌对，不管她想什么办法，用什么计策，祝烽一只手就能捏死她，这跟智慧完全没有关系。
所以，鹤衣这么一说，她顿时颓然：“那，派出那支人马，又有什么用？”
鹤衣当时告诉她：“因为，这支人马，可以掩护另一支人马。”
“另一支人马？做什么？”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蒙克大军南下，粮草必然得准备充足。”
“……”
“如果十几万大军的粮草出了问题，那军心必乱，等到那个时候，不要说攻打北平，也许他们自己内部都会出现问题。”
一听这话，南烟就懂了。
她说道：“你的意思是，一队人马绕道燕山古道，去后面包抄他们，但更重要的一路人马，是去烧他们的粮草！”
“不错。”
“这样，他们就能退兵吗？”
鹤衣站在她面前，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也，不一定。”
“嗯？”
南烟一听，眉头就拧了起来。
粮草烧了，的确是会动摇军心的，尤其是几十万大军，如果真的成了，那蒙克应该是要退兵才是。
可鹤衣却说：“只不过，给‘退兵’，加一层砝码。”
“……”
“在战场上，士气和军心也是很重要的。如果知道粮草被烧，军心立刻就会受到影响，这样一来，很有可能仗都打不下去。如果蒙克想要安全回到库伦城，有一个选择，就是立刻回去救粮草。”
“有一个选择？也就是说，他还有另一个选择？”
“是。”
“什么？”
“另一个选择就是，不退不，继续攻打，直到拿下北平城。”
南烟一听这话，眉头都拧了起来。
鹤衣沉声说道：“因为北平城是炎国的京都，储粮丰富。如果他们真的能够拿下北平城，这里的粮草足够几十万大军使用，甚至——继续深入内地，打到长江都不成问题。”
“……”
“跟回去救粮草也是一样的。”
“……”
“这种时候，只能看蒙克如何选择。”
“……”
“或者说，看老天帮谁了。”
言犹在耳。
而现在，看到蒙克竟然带着他的大军仍然铺天盖地的杀过来，南烟站在城楼上，心也沉了下去。
城中的将士在前两天已经经历过一场大战，昨天晚上，又不眠不休的打了一整晚，到这个时候，真的已经筋疲力竭。
而且，英绍率领的那一路人马，已经被他们截住。
鹤衣的那一路，虽然偷袭后方火烧粮草已经成功了，但在蒙克的大营里不可能空无一人，只怕他们也是经历过一场大战，现在还未必就能脱身回来。
北平城，只怕是撑不住的！
在这个时候，还能怎么办？
如果祝烽还在，如果有他这个定海神针在，也许还有转机。
可现在这样——
难道，老天真的是在帮蒙克？
想到这里，南烟扶着墙垛的手微微的抽搐着，也许是因为倓国大军呼啸而至，震得地面都在发抖，她站在城楼上，细瘦的身子也随时摇晃。
城楼，好像都要塌了。
天，只怕也要塌了……
身后的人感觉到她肩膀抽搐，整个人也在微微的摇晃着，急忙上前护着。
“娘娘！”蒙克带着身后的大军呼啸而至，已经越来越近，城楼下那些炎国士兵一看到这个场景，有些几乎已经绝望的放弃了抵抗，但还有些人，宁死不屈的，反倒提起了最后一口勇气，说什么都要跟他们拼一拼。
这些人上了马，竟以微弱之身，朝着铺天盖地用来的大军冲了过去。
但立刻，就被吞没了。
不一会儿，蒙克已经策马到了他们所据的投石车的旁边，巴尔斯跟在他身边，大声说道：“陛下，如果要攻下北平城，再用投石机猛攻，一定要打烂他们的城墙，打穿他们的城门！”
蒙克听了，抬头看向城楼之上。
那里的人，一阵慌乱。
显然是刚刚站在城楼上的那个小女子经受不住眼前战火的洗礼和失败的打击，大概是快要昏厥过去了，所以周围的人都护着她，像是要带她离开。
蒙克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这个时候才想着离开，未免太晚了。
对于司南烟这个女人，他从来都没有要敌对的意思，哪怕当年利用她的身世欺骗她，但也从未想过要加害她。
毕竟，从本心上说，司南烟这个女人，值得人敬重。
可是，他们不该！
他们不该把手伸得那么长，在白虎城算计了他不说，甚至连修筠和他的孩子都被——
想到这里，蒙克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冷光。
他说道：“攻下北平城，朕要让祝烽也尝一尝，失去自己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他发现原本混乱的城楼上，突然发生了一点变化。
那些四散奔逃的人，都站定不动了。
甚至，连原本摇摇欲坠的那个纤细的人影，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整个城楼慌乱的气氛，好像都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的出现而改变，一切，都变得镇定了下来。
蒙克突然感觉到不对。
他抬起头来，看向被阳光照得有些发亮的城楼上，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虽然，城楼上已经有很多人了，但这个人一出现，就莫名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甚至，哪怕不看。
哪怕只是站在远处，都能感觉到整个城楼被一种镇定的气息笼罩住。
蒙克皱着眉头，死死的盯着城楼上那个高大的身躯，如同泰山一般巍峨，当他一出现，整个战局，仿佛都随之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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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8章 神臂弓
“皇……”
看到那个身影突然从身后出现，看到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看到周围慌乱的人群都因为他的出现而镇定下来，南烟的眼睛里一下子涌起了滚烫的泪水。
她想要叫他，可话没说完，就自己死死的咬住了下唇。
她不敢。
她生怕这只是自己过度思念的幻象，毕竟这些日子，已经不止一次，甚至不止在梦中，她总是会看到他安然无恙的醒来，微笑着走到她身边，用宽厚的胸膛给与她支撑。
还温柔的告诉她
“别怕。”
这两个字，无比真实的在耳边响起，而且是他低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南烟睁大了双眼，还想要控制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这个时候，不该哭。
因为这里是战场，战场上容不下女人的眼泪，更不应该出现任何打击的东西！
她甚至，不应该在别的人面前落泪。
可是，当听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的时候，她再也控制住自己。
“皇……上……？”
她小心翼翼的叫他，好像生怕自己的声音惊破梦境，更怕自己的呼吸重一点，都会吹散这个微弱的，虚幻的场景。
可是，一切都跟梦里，跟她平时看到的幻境不同。
在对她说了那两个字之后，眼前这个和梦境里一样高大壮硕，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甚至，嘴唇也不那么有血色的男人将脸转向另一边。
他看向了城楼外。
此刻，那些原本呼啸而至的国大军，都停了下来。
因为，蒙克停了下来。
他骑在马背上，虽然离得那么远，至少还有两百步，是强弩都未能企及的地方，可南烟能肯定，他一定是看到祝烽了。
甚至，她能感觉到这一刻，蒙克的震惊，不亚于她。
是啊，祝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他的伤已经好了？
已经完全没事了吗？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混乱的看向站在身边的祝烽，一上了城楼，面对着下面的数十万大军，他整个人身上都腾起了一种令人胆寒的气场，哪怕身上并无铠甲，亦无兵器，连头发，都只是简单的束在脑头。
也就是说，他的身体，完全没有做好作战的准备。
可是，他的眼神，已经做好了。
当他俯身看向城楼下的时候，那种睥睨天下的倨傲眼神，那种曾经在北方纵横驰骋，打得国骑兵十数年未能再入中原的气魄，已经完全回到了他的身上。
所以，尽管蒙克没有下令，但他身边的武将，连同那些疯狂的军士们，也都停了下来。
他们对祝烽，是有恐惧的。
那是漫长的年月里形成的无形威压，哪怕他手无寸铁，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控制住了一切。
蒙克的脸色有些发白了。
怎么可能？
他不仅震惊，更有些疑惑。
虽然他没有亲眼目睹解石的刺杀，而且，在刺杀成功之后，北平城立刻封闭了九门，他完全得不到里面的一点消息但至少，从封闭内外九门，就已经能说明刺杀成功了。
那，祝烽怎么可能毫发无伤的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他的样子，他似乎还要指挥这场战事，难道他真的没事？
如果是这样，难道说，之前的刺杀失败了？
接下来的一切，莫非都是城中为了引诱他们出战而做出的假象？
只这样一想，心里构筑的强大的堡垒，瞬间出现了无数的裂缝，有一些东西已经岌岌可危，濒临坍塌。
要知道，有祝烽的北平城，意味着坚不可摧。
如果他在，如果有他在这里，如果他来指挥接下来的战事，那他们是否还能利用此刻的人数优势攻下北平？
他如果没有被刺杀重伤，那是不是早就已经调了援军过来，就等着他们入彀？
尤其现在，蒙克本人都已经出阵！
想到这里，蒙克的气息更乱了一些。
这一刻的天人交战，不亚于刚刚在战场上的血肉拼杀，两个人虽然隔着上百步的距离，可是目光交击之下，仿佛已经经历了一场血战。
祝烽，仍旧坚不可摧。
可蒙克的身后，冲天的烟柱已经将大半个天空都掩埋，甚至，他好像隐隐的听到了无数的厮杀声和惨叫声。
这个时候，应该退回去？
还是继续攻城？
若退，自己能退回大营，但能顺利退回库伦城吗？
若攻，自己能攻下北平城吗？
“拿来。”
这时，祝烽突然对跟在身后的小顺子说了两个字，简单明了，跟他平时下旨的时候一模一样。
反倒是平日里对皇帝言听计从的小顺子，有些迟疑的看着他。
“皇上……”
那模样，像是想要劝阻。
南烟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感伤，匆忙的用手背擦了脸上的泪，微微蹙眉的看着小顺子。
祝烽要干什么？
小顺子又为什么要犹豫？
就在他们都有些讶异的时候，祝烽冷冷的看了小顺子一眼，他终于不敢再迟疑，急忙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从后面拿了一样东西上来。
一看到那东西，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
那，是一张神臂弓！
神臂弓，事实上并不是弓箭，而是一种弩机，杀伤力非常强大的弩机，但是，操纵这种弩机，需要强大的臂力，所以在军中被称为神臂弓。
哪怕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都未必能使用神臂弓。
而现在
南烟一看，下意识的上前一步：“皇上！”
虽然现在，祝烽已经醒来，而且出宫来到了城楼上，但，谁都知道，他被解石刺杀，伤在心口！
那是几乎要了他命的！
现在，哪怕他已经能起身了，但南烟知道，他的伤不可能那么快痊愈，否则，小顺子也不会犹豫的。
但是，就在她要开口劝阻的时候，祝烽已经接过神臂弓，沉声说了两个字。
“噤声！”
南烟一怔，看着他一脸肃杀的表情，拿起那张沉重而庞大的弩机，手臂一展，直接远方的蒙克。
“……！”
这时，蒙克身边的武将护卫们也大惊失色，急忙都要冲过来护住他。
却见蒙克毫无惧色，那双森冷眼睛，直直的盯着祝烽！
第2859章 一箭惊天下
这时，蒙克身边的武将护卫们也大惊失色，急忙都要冲过来护住他。
却见蒙克毫无惧色，那双森冷眼睛，直直的盯着祝烽！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从祝烽接过神臂弓到对准了远方的蒙克，甚至连人的一息都不到，可所有人的心思，都已经明明白白。
蒙克，他想要看看。
看看到底祝烽是不是真的没事。
还是，他已经重伤，只是为了大局，强撑着到城楼上来露个脸，鼓舞一下他的士兵，让国人知难而退。
他想要看看这个结果！
而城楼下，那些已经在泥潭里和血海中打滚了整整一夜的士兵，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全都停了下来，他们瞪大了双眼，看着阳光下闪着寒光的箭矢，正对准了远处的蒙克。
这一瞬间，南烟不仅被祝烽一声低喝斥得闭上了嘴，连心跳仿佛都停住了。
天地，也凝聚在了这一瞬间。
然后，南烟听到了“咔嚓”一声。
随即她的心，也狠狠的跳了起来。
一道寒光，骤然从弩机中飞射了出去，如同一瞬间划破了黎明前最后一点黑暗，将一切的阴谋都驱散一般，那支弩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蒙克飞射了出去。
“陛下――！”
就在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原本就站在蒙克身侧的特穆尔直觉的展开双臂，挡在了蒙克的面前。
顿时，有什么东西，切断了他的声音。
他高大的身躯站在蒙克面前，一下子僵住了，而蒙克一抬头，就感觉到一点滚烫的东西喷到了自己的脸上，随即，他的肩膀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了一下，几乎将他打下马背。
剧痛，随之袭来！
“陛下！”
“皇上中箭了！护驾！快护驾！”
“保护陛下，都过来保护陛下！”
周围的人一下子大喊起来，蒙克只睁大眼睛，看着特穆尔矗立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后背，出现了一个血洞，还不断的有鲜血喷溅到他的脸上。
而他自己――
他像是有些僵硬的，慢慢的低下头。
弩箭，刺穿了特穆尔的身体，余下的力道，竟然还射中了他的肩膀，几乎穿透身体！
好霸道的力道！
蒙克低头看着只露出身体一半的弩箭，再抬头看向城楼上那个高大的身影，这一箭，不仅射中了他，也破碎了他们的期望，破碎了他们的计划。
更是粉碎了整个军心！
皇帝受伤，所有人都看到了，也看到了他们国的第一勇士特穆尔挡在皇帝面前，那一箭射穿了他的心口，此刻，那高大巍峨，是所有人心中崇拜的对象的大汉，颓然倒地！
巴尔斯他们急忙大喊着，周围的士兵全都疯狂的涌上来，将蒙克护在中央。
原本还要往前飞奔，攻打北平城的人，此刻都停了下来。
甚至，不断的往后退。
眼看着周围混乱的场景，虽然知道肩膀上这一箭根本不会致命，可是，军心已乱，在蒙克心里很明白，眼前的结局已定――
打不了了。
他被众人从马背上扶下来，护送着往后退去的时候，咬着牙，对巴尔斯说道：“退兵。让所有人退，保持阵型，防止他们追上来。”
“……！”
巴尔斯惊了一下。
原本皇帝陛下受伤，他们都已经乱成了一团，却没想到，蒙克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冷静。
的确，这么多人，如果退兵的时候是乱做一团而退，不要说后面的人会不会乘胜追击，但是他们自己混乱的踩踏，都会死伤无数。
于是，他点点头，交代身后的人护着皇帝，急忙转身对着周围的亲兵大喊道：“让大家列阵，列阵往后退，不要乱，不要乱！”
肩膀上的剧痛，一阵一阵的袭来。
蒙克并不是常年征战的人，这样的伤对他来说，虽不致命，却也剧痛难当，他局促的呼吸着，眼前一片混乱的人影晃动。
而他在这样混乱的身影当中，始终死死的盯着远处，城楼上那个身影。
祝烽！
这，不是结束！
而同时，仿佛听到了蒙克心中说出的那句话，祝烽一只手提着沉重的神臂弓，站在城楼上冷冷的看着下面的军队集结撤退，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苍白的唇，微微勾起了一点冷笑的弧度。
无妨。
他的眼神中，是毫不退缩的倨傲。
朕，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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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国大军全部撤离。
留下的，是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城楼下几乎将整片土地都浸透了的血河。
这一仗，何其惨烈。
何其悲壮。
甚至可以说，是惨胜如败。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赢了，他们以这样悬殊的兵力差距，仍然保护了自己的疆土，保护了自己的都城，更保护了城中的每一个人。
城楼下，那些满身浴血的将士们，还有城楼上，精疲力竭的守城官兵，所有的人都专注的看着烟尘渐渐落下，烟尘中，再也没有国士兵的身影，他们全都欢呼了起来。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远处那漆黑的烟柱一样，直冲天际！
一直咬紧牙关，从昨夜开始整个人绷紧得如同那神臂弓一般的罗岂同，这个时候也笑了起来，举起手中砍得残缺不全的长刀，跟众人一起欢呼着。
看到这一幕，南烟原本已经咽下去的泪水，这个时候，又涌了上来。
他们赢了，他们真的赢了。
但，又不仅是因为这一场战争的胜利，更是因为――
想到这里，她慢慢的转过头去，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个男人，虽然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但祝烽巍峨的身躯，在这一刻，比高耸的城墙更让人感到安全，感到踏实。
他醒来了，他也没事了！
太好了！太好了！
南烟上前一步，噙着泪说道：“皇上，我――”
可是，她的话没说完，一看到祝烽的正面，她突然定住，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祝烽。
阳光下，能看到祝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但，在他的胸前，一团血色，却慢慢的侵染开来。
盛世为凰
第2860章 朕没事……
“皇上”
南烟发出了一声近乎凄厉的惨呼，急忙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身体，祝烽高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神臂弓应声而落。
虽然，他还极力想要掩饰，当胸前洇染开的血色，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而一抱住他，南烟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他的身体，好冷。
她最熟悉的温度，就是他的体温，不管在什么样的天气，哪怕寒冬，哪怕大雪纷飞，哪怕自己被冻得手脚冰凉，但只要靠进他的怀里，被那熟悉的体温包围，什么样的寒冷，都会被轻易的驱散。
可现在，冰冷的却是他。
“皇上”
南烟抬头看着他，只见祝烽低着头，只看了她一眼，苍白的唇微微开阖，想是要说什么，又像是勾起了一抹似是笑容的弧度。
然后，他整个人摇晃着，仿佛要仰倒下去。
“皇上”
这一下，周围的人全都冲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护住他。而南烟的两只手还环着他细瘦的腰，都忘了要放开，直到紧跟着过来的太医汪白芷指挥众人赶紧护着皇上下城楼的时候，才发现他还被贵妃娘娘一双手钳着。
急忙道“娘娘，你先放开，让微臣为皇上止血”
南烟一战栗，这才松开了双手。
众人急忙抬着祝烽下了城楼，南烟也紧跟了上去，才看到城楼下停着一辆马车。
不仅小顺子，连玉公公也跟着，站在马车旁。
一看到皇帝被众人这样簇拥着下来，玉公公的脸也白了，他一跺脚，急忙带着几个心腹小太监上前来接着祝烽，小心翼翼的送回到马车上去。
南烟也急忙跟了上去。
玉公公大声喊道“回宫，马上回宫”
就在这时，祝烽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南烟坐在他身边，一看到他睁开眼，立刻说道“皇上，你要什么”
祝烽看了她一下，却没有说话，而是费力的想要抬起头来，南烟急忙伸手扶着他的脖子，他对着站在马车外的罗岂同沉声说道“让你的人，赶紧回来，防备倓国人回攻。”
一听这话，罗岂同倒抽了一口冷气。
刚刚，他的确为这一夜的血战终于获得胜利而有些冲昏了头脑，一看到皇帝的伤势，他又吓得肝胆俱裂，是真的有些顾不上了。
却没想到，已经到这个时候了，皇帝还能记起。
他急忙说道“皇上放心，末将一定会坚守北平城。”
祝烽说完这句话，像是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甚至连回应一声都没有，只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汪白芷告罪了一声，直接跳上了马车。
就在今天清晨，封闭的永和宫内，皇帝陛下突然苏醒过来，这算得上是这些日子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好消息。
可是，皇上醒来，第一句话，却是问城中情形。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昏迷，必定会给北平城带来巨大的危机。
第二句话，则是问贵妃。
哪怕汪白芷平日里专心医术，并不在乎什么儿女私情，但皇上跟贵妃之间的感情，他多少还是明白，当皇帝陛下睁开眼第一眼没有看到贵妃在自己的身边的时候，那种淡淡的落寞，他也是明白的。
所以，他立刻禀报了外面的事。
尽管是缓着说，也怕会惊到刚刚清醒，伤还没有痊愈的皇帝陛下，可是，单单是“贵妃亲自督战”这一句话，凭自己征战多年的经验，祝烽就已经判断出现在的情形。
可谓兵临城下，存亡之危。
所以，他起身了。
在所有人都认为他绝不该乱动的时候，他竟然起身，而且换上了一件平常的衣裳，下旨让人立刻送他到激战的城门口。
玉公公和小顺子他们跪着磕头求了很久，都无法阻拦陛下的坚持，没办法，只能让汪白芷带上所有的伤药随身护驾，下面的人一个个都紧张万分。
皇帝陛下之前遇刺，他们已经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了。
这一回，若再出什么意外
汪白芷知道，自己的九族，只怕都保不住了。
却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上了城楼，更没想到，他让人准备的神臂弓，居然一箭射中了倓国皇帝，但同时，他自己胸口的伤也再度迸裂。
当汪白芷剪开他的衣裳的时候，鲜血已经染红了整个胸膛。
马车里，满满是血腥的味道。
“皇上”
南烟看到这一幕，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可她没有哭，只是用力的抓住祝烽的手，用力的握在自己的手心，哪怕捏疼他也没有关系。
至少他还有感觉。
只要他还知道痛。
她只要他还留在她的身边。
这时，不知是汪白芷给他换药带来的痛楚，还是被南烟紧握着的手终于感觉到了什么，祝烽的眉头微微一蹙，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皇上”
祝烽看着那张立刻凑到眼前的脸，眼睛血红，眼泪不自觉的就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他的脸上。
祝烽毫无血色的脸上，泛起了一点微笑。
“吓到了”
“皇上”
“放心。”
“朕没事，朕没事”
这样说着，虽然他支撑到上了城楼，以神臂弓射伤蒙克之后，全身已经不剩丝毫的力气，却还是下意识的，用粗糙的大拇指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南烟的指尖。
跟过去一样。
他手上厚厚的老茧，抚过南烟的手的时候，带来的感觉，仿佛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抚慰。
他喃喃的说着“朕没事”
马车一路疾行，穿过几乎空无人烟的长街，很快回到了皇宫，这里虽然还没有恢复往常的宁静和秩序，但还是有很多人出来相迎，所有的人抬着宽大的龙辇将皇帝陛下送回了永和宫。
而汪白芷，也终于为祝烽止住了血。
他站在床榻前，看着皇帝躺在床上，尽管血已经止住了，空气里还是弥散着浓浓的血腥味，他有些止不住的战栗，轻声说道“陛下接下来，不能再乱动，更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否则，微臣真的要以死谢罪。”
第2861章 原来，朕的贵妃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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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话听音，祝烽自然明白这话的分量。
坐在床边的南烟，那一路上一直握着祝烽的手的那只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一下。她立刻说道：“本宫知道。”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的事，自然是交由她全权处理。
别的人插不上手，也没有资格插手。
汪白芷这才说道：“那，微臣告退。”
说完，拎着药箱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门口，才转身离开，南烟又让屋子里服侍的人把血盆和染了血的衣裳都收拾了，便让他们都退下。
房门一关，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南烟低下头，静静的看着祝烽。
祝烽的神情有些恹恹的，显然是累了，想要睡，可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又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只要人还清醒，就会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天生的敏感。
南烟的目光，就好像有触感一样，落在他的眉宇，又落在他的鼻梁上，还有他的脸上，他的唇上。
这种目光，看得他有些睡不着。
他淡淡一笑：“看着朕干什么？”
“……”
“不认得朕了？”
“……”
南烟却不说话，就只这么看着他。
两只手还撑在祝烽身体的两侧，那姿势，好像要把他笼罩在自己的身下一般。
这个姿势，若是男人对女人做，自然是一种占有，或者保护的意味，由她来做，因为身材差距有点大，倒像是祝烽身上长了一个她。
可是，目光交汇时的感觉，却全然不是。
虽然不清楚自己到底昏迷了几天——当然，大概也能猜得出来，祝烽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子改变了很多。
那种刚毅和坚定，仿佛是从皮肉里挣脱出来。
显然这些日子，她经历了很大的痛苦，才能有这样的蜕变。
祝烽看着她，还要说什么，却看见南烟脱了身上的衣裳，只留下贴身的白色的内衣，然后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钻进来，靠在他身边。
一只手横过来，揽住了他的脖子。
轻声道：“皇上……”
祝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刚刚才觉得她改变了很多，可一听这有些黏黏的，甚至带着一点奶音的呢喃，好像在撒娇一样，又觉得她可能一点都没变。
还是自己心里的那个小女子。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她将脸埋在自己的肩窝里，也不说话。
但不一会儿，一阵温热的湿润感，就浸透了他的衣衫。
她哭了。
虽然没有声音，可眼泪却是不断的流淌下来，浸湿了他的大片衣衫，祝烽想要抬手摸一摸她的头发，安慰一下她，但刚刚失血太多，光是睁开眼睛，说那几个字，就已经耗费了他剩余的所有力气。
他完全没有办法，再做任何事。
只能叹了口气，用下巴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她的头发。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依偎着。
时间，慢慢的流逝。
等到南烟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眼睛有些干涩，是流了太多眼泪的结果，她睁开眼，一时间还有些迷糊的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有一种从梦境里带出来的宁静的感觉，充盈在心头，也充盈着这个房间。
等到一抬头，看到祝烽俊朗的侧脸，她突然懵了。
“……？！”
再一想，她猛地回过神来。
祝烽醒来了！
而且，他以重伤之身，来到激战不已的城头，用神臂弓射伤了蒙克，力挽狂澜，可他的伤口却再度迸裂，又被送回了永和宫。
而自己，竟然抱着祝烽，哭着睡着了！
回想起这一切，南烟又是茫然，又是恍惚，但下意识的，还是伸手搂紧了祝烽的脖子。
立刻，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
南烟一惊，急忙抬起头来，却见刚刚还是闭着眼睛的祝烽，这个时候慢慢的睁开了眼，似笑非笑的低头看着她：“朕醒来的时候，想着你还要睡，还一直躺着不动；倒是你，一醒来，就恨不得勒死朕。”
“皇上！”
南烟惊喜的撑起身来，低头看着他：“你醒啦？！”
她以为，伤口裂开，又流了那么多血，祝烽只怕还要昏迷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他只是睡着了，竟然没有再昏迷。
祝烽微笑着，笑容中还带着一点倦意。
显然没有他话语中说的那么轻松。
却还是用轻松的口气说道：“朕哪有那么没用，昏迷了这么久，也该起来做点事了。”
南烟听着，眼睛又是一热。
用两只手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道：“可是，妾宁肯陛下再睡一阵子。”
“嗯？”
“再休息多一点时间。妾知道，陛下肯定很累。”
“……”
“因为只是这几天，妾跟那些朝臣打交道，都觉得命短了十年。”
听到她这么说，祝烽又是想笑，又是心疼。
可他也不敢笑，这个时候哪怕只是呼吸，都能感觉心口隐隐作痛伤口不能再裂一次了。
他低着头，柔声道：“那你累不累？”
“嗯？”
“不累的话，给朕倒杯水过来，朕渴坏了，你又一直没醒。”
“啊！”
南烟一听，急忙从床上弹起来。
这些日子，祝烽是一直靠着御药房那边的汤药过活，体力可以说紧紧的维持生命的底线，但刚醒来就去了激战正酣的外城，使用神臂弓，伤口崩裂又流了那么多血，肯定非常饿，也非常渴。
但东西是不能吃的，而且，刚刚失血，也不能喝太多水。
于是，她拿茶杯盛了半杯水，用筷子蘸了一点，滴在祝烽干涸的唇上，他舔了，又滴一点。
几次下来，嘴唇总算润泽了一些。
南烟收起杯子，轻声道：“喝这一点就好了。等晚些时候，让他们给皇上送点米汤来。其他的，暂时还不能吃。”
祝烽笑了笑：“朕知道。”
听着他说话的声音，还是没什么力气，南烟又重新钻回被子里，要伸手搂着他，又怕碰到他的伤，祝烽微笑着说道：“怎么？真的被吓到了？”
“……”
“但朕醒来之后听说的，却是朕的贵妃杀伐决断，把前朝后宫都牢牢的抓住。”
说着，祝烽低头看着她，微笑着说道：“原来，朕的贵妃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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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2章 皇上，生气了？
南烟安静的看了祝烽，一会儿轻声说道：“皇上不生气？”
祝烽笑着看着她。
“朕为什么要生气？”
“后宫不能干政。而妾，在皇上昏迷这段时间，干政了……”
祝烽微笑着看了她一会儿，平静的说道：“后宫该不该干政这种事，暂且不论。可在朕昏迷这一段时间，若无人主持朝政，天下大乱，那朕才真的要生气。”
说到这里，他又轻叹了一声。
“朕希望这个人是为魏王。不过看样子，他”
眼看他露出失望的神情，南烟急忙说道：“皇上千万不要委屈了魏王。”
“嗯？”
祝烽微微挑没看着她，南烟急切的说道：“魏王这一次可帮了妾大忙不，准确的说是妾在帮他。”
“……”
“主持朝政的人本该是他，也的确是他，只是他年纪太小，有的地方还压不住阵，所以妾才出面了。”
“……”
“但若不是魏王杀伐决断，朝政绝对不会如眼前这般平静。”
“什么？”
祝烽愣了一下，杀伐决断？
不管他怎么想，他那个优柔寡断的儿子，都不可能跟“杀伐决断”四个字扯上关系。
于是问道：“怎么回事？”
南烟便将葛云礼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也包括后来在他府上发现的异状。
祝烽听的眉头拧了起来。
一看他这样，南烟又有些担心，毕竟是旧伤又添新伤，他现在还虚弱得很，自己缠着他说话已经不对，还跟他说这么大的事。
于是急忙说道：“不过这件事已经解决了，皇上千万不要挂在心上，更不要生气伤了龙体。”
“……”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将胸中的怒火强压下去。
他说道：“朕知道了。”
南烟看了他一眼，只轻声道：“不管怎么说，葛云礼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不管他犯了多大的罪，也应该关押起来交给皇上处置。但当时情况特殊，魏王杖杀他，也是出于无奈。”
祝烽淡淡说道：“你不必替他说情。”
“……”
“在那种情况下，他若还唯唯诺诺，不能以雷霆手段震慑百官，统辖朝廷，那这个儿子，也算是朕白生了。”
“……！”
一听这话，南烟就知道他不生气，甚至心里应该是在为魏王感到骄傲的。
于是轻轻的点点头。
“嗯！”
“不过，他人呢？”
祝烽低头看了南烟一眼：“今天在城楼上，怎么没看到他？”
提起这个，南烟的目光又闪烁了一下。
祝烽虽然虚弱，但人一旦清醒，很多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立刻问道：“再怎么了？你又干什么了？”
南烟沉默了一下，才说道：“这一次蒙克大军攻城，因为没有兵符，加上情况紧急，妾调不懂左掖军和右掖军，城中防守实在空虚。所以，采用了鹤衣大人所献的一个计策。”
“鹤衣？”
提起这个名字，祝烽的眼中忽的闪过了一点阴霾。
南烟的呼吸也紧了一下。
毕竟，她是知道在之前巡幸沙州卫之后，祝烽有意的冷淡了鹤衣，但在他昏迷期间，自己却重新启用了这个人，算是跟皇帝唱反调的。万一祝烽生气，那自己还得兜着。
不过，祝烽也只是顿了一下，并未深究。
只问道：“他献了什么计策？”
南烟道：“他献策，让妾护送皇上，再带着皇子公主们出京一避。”
“嗯？”
“当然，是假的，只是一个表面现象。”
“哦？”
“实际上，是利用我们出城，为幌子，让国人相信我们无心恋战，北平城内防守空虚，这样一来，他们势必轻视我们，骄兵必败，我们就多了一分胜算。”
听到这里，祝烽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他说道：“然后呢？”
“然后，”
南烟接着说道：“出城的人，自然并非妾护送皇上的人马，而是英绍和鹤衣大人个率领一队人马，他们借道燕山古道，一半的人马绕到蒙克大军的背后，在他们出战的时候两路夹击。这个任务，是由英绍大人带人去做。”
祝烽听了，神情又缓了一些。
他能征善战，也是个善于用兵，更会用兵的人。所以，这个法子他一听，就知其中深意。
也接着说道：“不过，这一点人手，怕是也不足以撼动蒙克那么多人马。”
南烟点头：“是。”
“……”
“所以，鹤衣率领的那一路人马，是绕一条更远的古道，去烧他大营里的粮草。”
“……”
祝烽又挑了一下眉毛。
这，才完全符合他心里所设想的，处于劣势的时候，如何打赢这么一场仗该有的用兵之策。
他想了想，说道：“那，魏王又是怎么回事？”
南烟轻声说道：“妾，让他跟着鹤衣出城，说是一起去火烧粮草。”
“嗯。”
“不过，妾已经做了准备，出城之后，让他身边的人护送他继续南下。”
“……”
“当然，他身边的人都是妾安排好了的。若是敌军退了，北平城守住了，妾会立刻传消息过去，让他们折道回来。若”
“若，”
祝烽看着她，道：“若北平城守不住呢？”
南烟道：“不是已经守住了嘛。”
祝烽平静的看着她，道：“你的另一个打算是什么？”
“……”
南烟迟疑了许久，道：“皇上答应妾不生气，妾才说。”
祝烽像是苦笑着道：“你看朕现在，是生得起气的样子？”
南烟这才轻声说道：“若北平城真的守不住，那蒙克必然是要入侵中原，周围都不安全了。妾会让沿途的州县极力抗击，但他妾会让人送他渡江去金陵。”
“……”
“那里有皇上留下来的一套班子，什么，都是现成的。”
“……”
祝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南烟的呼吸都变轻了。
这话，她虽然说得遮遮掩掩，但意思祝烽不可能听不懂，她会让魏王渡江，在金陵继承大统。
虽然，这已经是最最最，最坏的一个结果。
看祝烽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南烟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生气了？”
第2863章 还有什么人，配做皇后
看祝烽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南烟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生气了？”
祝烽却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看了她一会儿，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走？”
南烟立刻道：“皇上在哪儿，妾就在哪儿！”
“那，为何不送朕走？”
“皇上若清醒，也肯定是不会走的。”
“……”
“妾是这么猜测的。”
“……”
“而且，若想要不落到最坏的那个局面，皇上和妾，都得留在京城。”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细若蚊喃已经听不到了。说完之后，小心的看了祝烽许久，在他平静的脸上，又看不出一丝喜怒来。
她只能又问：“皇上真的生妾的气了吗？”
“……”
祝烽仍旧没说话。
只是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缓慢的抬起手来，像是想要揽着南烟，但实在没有力气，光是撑着精神跟南烟说话，他就已经直冒虚汗了。
南烟也看到了，急忙撑起身来，靠在祝烽的肩上。
“皇上要跟妾说什么？”
祝烽低头看着她，屋子里只有床边的一盏烛火，近在咫尺之下，能清楚的看到彼此眼中映照的自觉。
祝烽突然说了一句跟之前完全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南烟，你可知道，朕为什么一直没有提过，要立你为继后？”
“……？”
南烟愣了一下。
其实，在她心里，说没想过这件事是假的，但是，她也并不像宫中许多人猜想的那样，对这个后位虎视眈眈，志在必得。
只是祝烽不提，她便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但，他现在却突然提起来。
南烟道：“仁孝皇后自微时跟随皇上，她的德行，非妾所能及。”
“跟这个没关系，”
祝烽轻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朕一直没有提过立你为继后，一来是因为仁孝皇后临终前说过，让朕少疼你一些。朕对你宠爱太过，招来了不少的祸端，若想让你长久的陪伴，就不要让你太出头。”
南烟轻轻的点头。
“二来，朕也怕这个头衔压到你头上，你的一些真性情，朕就再也看不到了。”
“皇上。”
“第三点，也是因为”
祝烽说着，声音有些沙哑，低沉的道：“这些年来，朕在感情上对仁孝皇后，多有亏欠。”
南烟抬头看着他：“皇上……”
祝烽道：“朕也不想在她走了没两年，就册立其他的皇后。”
南烟轻声道：“妾明白。”
许妙音身为皇后，便如正妻，而自己身为贵妃，便如妾室，祝烽虽然没有到“宠妾灭妻”的地步，但很多时候，皇后的风头的确被身为贵妃的自己抢了不少。
连自己身为贵妃，都不能容许新进宫的人冒犯自己的威仪。
而她身为皇后，又何尝不是？
但许妙音，从未跟自己计较过。
这也让祝烽觉得，对她有些亏欠。
他低头看着南烟，又说道：“可是有的时候，朕也会自问还有比你，更一心为朕的人吗？”
“……”
“你如此为朕，朕都不册封你为后，那还有什么人，配做这个皇后呢？”
“……”
南烟抬头看着他。
她的眼中没有激动和感激，只有平静的微笑，过了好一会儿，低下头去用脸颊轻轻的摩挲着祝烽的肩膀，柔声说道：“皇上不用想太多，因为妾，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
“妾一心为皇上，只因为皇上是皇上，并不为自己能得到什么。”
“……”
“而且就像皇上说的，‘皇后’这个头衔一旦加诸到妾的头上，到那个时候，妾笑不能笑，哭不能哭，如何还是真正的司南烟呢？”
“……”
“若皇上真的觉得对妾有所亏欠，或者，想要用什么来奖赏妾，那就赶快好起来，而且，再也不要受伤，再也不要让妾担心。”
“……”
“只要这一点，就够了。”
祝烽低头，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
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眼中翻涌过了许多的情绪，最终只定格为温柔的一笑，轻声道：“你啊……”
两个人说了这一会儿话，祝烽便又困倦起来，南烟知道他是伤了元气，便不再多说话，搂着他又睡了一觉。
谁知两个人这一睡，整整睡了一个对时。
不仅祝烽身受重伤需要休息，南烟这几天几乎都没有闭过眼睛，也早就到了忍耐的极限，这一觉痛痛快快的睡下来，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全身都睡痛了。
但，她一回过神，急忙转头看向祝烽。
幸好，他的脸色如常。
南烟生怕他又昏厥过去，于是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皇上……？”
祝烽的眼睫毛微微的动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南烟立刻笑道：“皇上，你没事啦！”
“……”
祝烽迟疑了一下，才总算回过神，看着眼前这张笑得灿烂得好像要开花一样的脸，自己也忍不住笑道：“你以为朕要如何？”
南烟笑了笑，急忙从床上起来。
她可饿坏了。
祝烽也一样，他本来在昏迷这些日子就只靠汤药度日，这一醒来，耗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身体都耗空了。
幸好外面的人一直准备着，南烟一传话，御膳房立刻送来了膳食。
也有为祝烽准备的药膳汤和特别熬制的米油。
南烟顾不上自己肚子空空，先坐在床边，用小勺一点一点的舀了汤药喂他，祝烽这个时候还很虚弱，吃不了太多，小半碗喝完，人倒是精神了一些。
汪白芷再过来请脉，也松了口气。
说道：“皇上的心脉，在慢慢的修复。这些日子，只要好好静养，就不会有问题的。”
南烟听了，笑着说道：“你辛苦了。”
说完，又抬头对着站在永和宫的众人说道：“大家这些日子都辛苦了，每个人，都赏赐五两银子，一匹缎。”
众人一听，欢喜的跪下谢恩。
等到众人欢天喜地的退下去，南烟回过头来，就看见祝烽靠坐在床头，笑着看着她。
“怎么了？”
“看你平时夹手夹脚的，这个时候倒大方。”
南烟笑得眼睛弯弯的。
祝烽往外看了一眼，他昨天醒来以后，听说战事正酣，便匆匆的赶过去，后来是被人抬回来的，虽然看外面并不仔细，可也发现了什么。
他问道：“怎么，朕看永和宫这里的侍卫，比别的地方多了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