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黑暗中的梦
人必然是怕黑的。
人类是昼行的动物，他的感官是为了白天而做特化的。在夜晚，有太多的猎手【比如众多夜行性的猫科杀手】可以瞬间要了他们的性命。古老的祖先不得不借助火焰与人群来保护自己。
害怕黑暗的人，会在深夜里本能的靠在火光附近。
而不怕黑的人，把自己“不怕黑”相关基因遗传下来的概率就要小很多了。
人类害怕的不是黑暗，而是“对周围失去感知”。
人类缺乏周围环境的信息时，就会认为自己面对着无法克服、无法掌控、无法知晓的事物或环境。这个时候，他会本能的联想到死亡、威胁生命的事物或环境。
对于古老的人类来说，他必须学会从“一丛摇曳的草”联想到“一只埋伏在草丛里的虎”。这种联想或许十次有九次是在自己吓自己。但只要有一次让那个原始人类避过了掠食者，那么他就更有可能成为现代人的祖先。
这是一套已经被嵌到了杏仁核内的机制。
而被困在黑暗中后，人类会感受到恐惧，继而会心跳加快、体温升高、肾上腺素分泌——这是身体在为“逃亡”做准备。虽然有些时候，这会加快体力的流逝，降低被困者的获救概率。但人类的**，毕竟是为了在大草原上采集游猎而设计的，自然选择可不会考虑到若干万年之后的现代人会需要下矿井或者被困在电梯。
当然，这是自然人的时代。
可就算将改造率拉满，人类也依旧无法逃过这个魔咒。
只要让一个人的义眼、义耳、网卡全部强制下线，那么这个改造人同样会陷入莫大的恐惧，乃至疯狂。
但人类终归是存在战胜本能的能力的。
郑伦奈欧的意识就在黑暗之中游荡。
数十年前，在第一次被这样对待的时候，他就差一点崩溃。
而在那之后，胡医生告诉过他，如果还想要生活在这里，就会一直不间断的承受这种事情。他们所有人都背负着罪恶的烙印。如果敢逃跑的话，就会受到游骑兵天罗地网一般的追缉。就算在网上搜索相关资料，也有可能会被庇护者冲进家门按倒……不，或许之后在网络上学习到的内容，都是针对你的“定制版”错误知识，可以在关键时刻要你命的那种。
阿耆尼王有这样的能力。
自裁，赌命逃亡遁入江湖，或者……继续生活下去，一次次承受这样的事情。
从那一天里，郑伦奈欧就做出了选择。
他经常借用“冥想”的接口，让弟子帮他拔下芯片。他时常在这种状态下进行思考。
渐渐的，他甚至体会到了“带硬盘思考”与“不带硬盘思考”之间“触感”上的差异，并逐渐学会如何规避与输出设备直连的脑区，如何避免自己的思维被夺取。
郑伦奈欧并不知道，其实无意之中重新发现了“内功的起源”之一。
内功并不是被内功始祖突然发明出来的。在内功诞生之前，就有许多极客有意识的利用植入式设备锻炼自己的编程能力。就好像无数的支流汇聚成一条大江一般，最终这些结果成为了撼动世界的技术。
而无基础的人也是有一定概率在残酷的冥想训练之中重新发现这些早期技术。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天赐的功夫”了。
但这种“重复造轮子”对内功高手而言意义不大。早期冥想法之中诞生的粗糙内力远不如经过科学思维改良之后的训练法。
郑伦奈欧来说，这却恰恰好。
真正的内功在遭到骇入之后，会有本能的反击。这就很容易被察觉到。
而黑客技术本身就难以在一般的生活、生产场景之中应用。掌握这技术的人，会被默认为潜在的反抗者。
郑伦奈欧身上没有常规内功习练者的神经活动。就连阿耆尼王的学生们也没有察觉，这个家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规避自己的控制。
但郑伦奈欧并非完全不会受到黑暗的伤害。
他只不过利用回忆，唤起了过去。
在仪器看来，这是一种类似于做梦的神经冲动。或许这家伙已经被吓得崩溃了吧。
郑伦奈欧只能在回忆之中一遍遍的巩固自己的心智。
——我一定要更加的……
故事是从几个从天而降的巨大火球开始。那百米高的钢铁造物居然是着陆舱，庞大的减震结构只是保护其内部的无人机大军。数以万计的无人机……内部可能有核电池的无人机，如同浮尘一般从那些着陆舱内脱落，开始包围这座城市。
着陆舱还散发出银色的雾气。那是一种交错“铁华”的气溶胶。无人机迸发出强大磁场，牵引这些气溶胶的扩散。
恐慌开始蔓延了。有很多人试图逃出这座城市。但是他们很快就被无人机群所携带的武器射杀。
这种屠戮是不分对象的。
有一些庇护者老爷与科研骑士老爷，想要仗着自己的飞行器离开这座城市。
但是他们的飞行器不是在半空之中莫名其妙的坠落，就是被从天而降的“火线”杀死。
按照阿耆尼王的说法，“疑似向山者”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可能伪装成任何一个个体。他甚至有可能是为领主操控战舰的高手，是附着在飞行器上的那个大脑。
他不会放任何一个个体离开。
——我需要……勇气……
那是几十年之前的故事了。
在慌乱之中，领主传达了阿耆尼王的意志。
不，根本不需要。对于这座城的居民来说，这信息是公开在网上的。
“疑似向山的家伙”请离开城市，去狂野上的指定地点受死。
否则的话，阿耆尼王会炸飞这座城市。
高高在上的庇护者们开始要求那些贱民发出哀嚎。他们带动民众哭喊，祈求一位侠客的救助。
“如果你们有谁认识那个家伙的话……”领主是这么恳求的，“如果你们知道相关的线索……请找到他，恳求他！拯救这座城市！”
时间不多了。倒计时一开始就只有几个小时
部分民众开始发疯一般在街上奔走。恐惧催生暴力，暴力引发破坏。
本地的侠客、武者也有人开始行动。他们尝试冒充“向山”。
毕竟对于赛博人来说，更换义体太常见了。阿耆尼王也不敢肯定对方是什么样子。
但是阿耆尼王似乎有分辨个体的把握。许多武者都进入了那铁华覆盖的区域，试图抵达指定地点。但是，倒计时始终没有结束。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郑伦奈欧也行动了起来。
虽然只是数年的交谈。虽然那个时候“她”未必是现在的“他”。
但是……
很快，郑伦奈欧就在混乱的大街上发现了不同之处。一些疑似帮派分子的武者，被专页的手法所杀死。而从尸体上的痕迹来看，下手的人应该是同一个。
郑伦奈欧大概知道，那个人在行动。
——这是某种自救吗？
他甚至隐约有些期待。
在穿过许多街巷之后，他抵达了某个帮派的据点。他看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个义体修长的武者不紧不慢的杀死一名帮派分子，从他的头颅之中抽出存储设备，然后用棍子用力一抽，碎片飞入了附近一个燃烧的火堆之中。这个武者头上戴着兜帽，身上披着斗篷，还有围巾——这种保暖装束在这个时代算是很罕见的了。
已经有人比他先到了。一个义体人……使用中性的语音，难以分辨出心理的个人性别偏向。他激烈的说道：“现在还在做这些……还在做这些！有什么用啊？你马上就要死了！求求你，再想个办法……想个办法啊！”
他的情绪似乎有些崩溃。
“这帮派所编制的集体记忆，有可能会成为绿林的种子，还是得仔细的消灭的。”
那个人拄着棍子，抬头望天：“那边的‘老朋友’就给了这么一点时间，别的事也干不了了。就当是为这辈子的故乡再做一点贡献吧。”
“可你怎么办啊……”陌生的人跪倒在地上：“可你怎么办……你还没有……向山，你不应该就这样死在这里。你可是复活的向山，你……”
“‘向山’至少已经死了七次了，没什么不应该死的。”向山看着天边的一抹白色，道：“我愿为这个世界献出一千次生命……只可惜这种事不是死得多就能成功的。看起来这一辈子确实到头了。”
“但是……但是……”
“不要伤心，我的朋友。就像过去一样，‘我’将得到重生……”
“但是‘你’不只是‘向山’，你也是你自己！”
向山点了点头：“说得也是，那么稍稍帮我个忙吧。”
他扯下了自己身上的兜帽、围巾与斗篷。
“这是磁芯织物，里面的内容，是几条磁链。”向山说道：“我这辈子也就这么一点念想了，失传还蛮可惜的。没来得及验证威力，但就算以‘向山’的眼光来看，也称得上理念不俗。在战斗之中打磨的话，会优化到更强的地步吧。”
——这辈子……以后……会……
这些关键词再一次让郑伦奈欧感受到了痛苦。
第九十七章 烈烈风中
一个平凡但是有无限可能的孩子，用自己的意识、生命乃至于一切，换取一个武者的重生。
这个理应前途无量的武者创造出了一门前途无量的武学。
但是那个孩子以及这位武者却不可能看到这一门武学在一次次实战中被磨砺、完善了。
这位武者的“未来”，就只剩下倒计时所显示的半个多小时了。
这是何其让人心痛的事实啊。
那个陌生侠客再也无法承受。他跪倒在地，哭道：“这未免也太……”
“现在逃还来得及。老……那些钻地龙有地道的。”向山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燃起了一丝希望：“既然有方法可以走，那你也一起……”
向山摇了摇头，笑道：“我说过了，我这辈子到头了。”
那人急了：“你这家伙……你以为你死了，那个火神就真的会放过德拉科鲁兹城吗？你以为……”
向山打断道：“因为一些原因吧。就这样。你不愿意走的话，那我也只能强迫你走了。”
“不……你不能……”那人惨叫道：“向山，你给我住手……不，你不能……堂堂侠客，不能强迫别人！你不能！”
但是，他的躯体却违背了他的意志，快速站起来，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郑伦奈欧就站在墙角。
向山走了过来：“郑老师，难得见到您哈。您居然在这个点跑过来了？”
郑伦奈欧指了指那个侠客离开的方向：“这也是内功吗？”
向山点了点头：“修炼到很高境界的内功呢。”
“挺了不起的。看来那位殿下亲自来杀你，是有道理的。”
向山也点头。
“钻地龙。”郑伦奈欧换了个话题，“你走得了。”
“人各有命。”向山耸耸肩。
“如果你想要拯救这一城的百姓，为何不让他们从钻地龙的地道走？能走多少是多少。”
“现在可不是古代了，郑老师。”向山耸耸肩：“天上卫星盯着呢。一个两个还好，成百上千就一定会暴露。而这个城市的居民有数十万。”
“能走一个是一个，也好过你去送死。”
“还是不行。钻地龙的具体的位置绝对不能暴露。他们是下一重天侠客不断诞生的基础。就算阿耆尼王真的屠城，我也不能让他们出来。”向山耸耸肩，“他们继续存在，才会有更多的人获救。”
郑伦奈欧道：“可你若是活下去，也一定会有很多人获救。”
“哈哈，那个啊。”向山挠了挠头：“有些事总归不能只看账面上的算计嘛。或许将人命摆上天平两端后，有人就会觉得，自己的命没那么重呢。”
在向山抬头的一瞬间，郑伦奈欧僵了一下。
“好了，郑老师。我刚才删掉了你硬盘里最近半小时的记忆情报。希望你有用生物脑记住刚才的对话。忘了也不要紧——如果你突然想不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告诉自己‘我刚才做了件好事’。”向山拍了拍郑伦奈欧的肩膀：“您也该考虑逃命的事情了。等下我暴露了之后，你下场也不会太好。而且那个‘删除’的痕迹还是有点明显的。现在可没空伪造痕迹了。”
“谁知道呢。”郑伦奈欧道：“对于成绩不错的弟子，我都有用生物脑记的。就算刚开始是用的硬盘，后面也会抽空记进生物脑里。”
“很多年前我就没能教你太多，反倒是你让我明白不少事情。如今我也不敢说能教你什么。不过是道别而已。”
向山点了点头，朝着城市的边缘走去。
郑伦奈欧远远的缀在向山的后面。
在城市的边缘，似乎发生了一起暴乱。那位“佛空居士”似乎在试图阻止人群，同时阻止那些庇护者。庇护者似乎被激怒了。在倒计时下，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也显得很是急躁。他们甚至想要连佛空居士一并杀死。
在最后，郑伦奈欧看着向山杀死了一名庇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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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医生坐在墙角，平静得如同陷入冥想的宗教徒。
这里只剩下一个冷血游骑和一个追命游骑在做看守，而囚犯这边，至少还剩下他和郑师范两人。表面上看，他们突围有望。但那个阿耆尼王手下，却是不折不扣的内功高手。内家武者能杀人于千里之外乃至万里之外……不，如果是阿耆尼王和图灵那种水平的话，非得“光秒”一级的距离，才能形成阻碍吧。
那个阿耆尼王的学生就在城里。他们稍有异动，就会被锁死义体。
只不过，胡医生是经过许可的内家修行者，可以正大光明的使用内功绕过各种对脑活动的监控手段——就算阿耆尼王真的要因此而问罪，他也可以用“保护科研骑士团的机密”为理由反击。
emp洗地的事情之后，科研骑士团与阿耆尼王的关系就持续紧张，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圣殿的骑士长都有可能下场。
只不过，那一场emp对于他们这些曾与第八武神有过来往的人来说，却是非常幸运的。
那一场emp瘫痪了整个城市，也理所当然的洗掉了大多数存储的情报。
不然的话，包括郑伦奈欧和他在内，很多人根本不可能保住所谓的“文明庇护”了。
所以，胡医生唯一自由的，只有“思想”。
当然，也必须小心。一些溢出的思想，也会被存储设备所编码，自动保存下来。深知厉害的胡医生几乎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天的事情。
只有现在，这个几乎被控制住、精神高度紧张的状况下，他才敢回忆那一日的事情。
胡医生始终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向山真的是那种会因为人质而去乖乖受死的人吗？他真的相信，自己死亡之后，阿耆尼王就会罢手吗？他真的觉得现在这样就是一个好的结局吗？
历史上的武神似乎是做出过相反抉择的。
是那个孩子原始的情感冲动作为特殊变量，让第八武神做出了那个决定吗？
胡医生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记忆。
那一日的硬盘记忆全都被emp抹去了，而生物脑的记忆又太不可靠了。大脑会没有选择的随机遗忘，也会擅自对回忆进行加工。
他都不清楚，那些“可疑之处”，到底是自己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说自己单纯只是不甘心目睹的死亡。
他还记得那一日。
在城市的边缘，一群不堪重负的平民开始宣泄自己的情绪——以暴力的形式。
他们很快就被系统判定为失去庇护之人，自身成为了没有人身权利的东西——旁人可以随意对他们宣泄暴力。
混乱就这样无限扩大。
胡医生原本不是很想去管这一桩闲事的。他急着去找到向山，他应该可以想个办法让向山逃生。但是动乱逐渐扩大，就要冲击到他开设的医疗站点与孤儿院，他只能站出来阻止那些人。
或许多年施医问诊的效果，不少还认识他的人居然真的摆手了。
然后，庇护者就来了。
但胡医生并不觉得高兴。他很清楚庇护者的做法，那些鹰犬就只会对着失去庇护者一通乱杀，震慑那些参与者而已。
事态已经有平息的迹象了，他不想多造杀孽。
但是，那个领队的庇护者——本地的一位官员已经是半疯状态了。他的直接效忠对象刚刚被阿耆尼王消灭了。他精神状态不正常，居然连胡医生也一道攻击。
胡医生确实没料到，庇护者队伍的素质已经差到这种地步，居然如此不理智。
他没来得及还手，就被打翻在地，眼看就要被一群庇护者一拥而上杀死。
然后，他就看到了奇异的景象。
所有庇护者都僵住了。那个发疯的武官似乎受过高手灌顶，有内力傍身，居然挣扎了一下。
一根长棍仿佛从天外飞来，打穿了这个武官的脖子，将他钉在地面上。冲击力震碎了他的脑子。
然后，向山从天而降。
胡医生看到了向山。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向山的想法了。
“不……”他在地上挣扎，“别这样……你比他们更有价值……别这样……”
但是，向山只是看了他一眼——仿佛无意中转动视线一样。
随后，他拔出了长棍，将之抗在肩膀上，道：“不要恐慌，同胞们。我就是向山。货真价实。”
他将长棍指向天空，道：“来得好，哈特曼。但是，这一切毫无意义。终有一日，会有另一人获得这份遗产——我会再回来的。”
说完，武神拔出长棍，抗灾肩上，不紧不慢的走向铁华覆盖的区域。
大风吹起一阵风沙。
武神兴致所致，居然轻轻唱到：“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歌声没入金属气溶胶中。
然后，天空中落下金色的神罚。
回忆到这里开始模糊不清。很快，emp将席卷四方。
第九十八章 第八武神的起点
在那个瞬间……
阿耆尼王的攻击吞没天际那个瞬间，胡医生的时间就停止了。
他的灵魂仿佛永远逗留在了那一刻。
日后他收获过一点点成功，也遭受过许多苦难。但是这些东西仿佛都无法在他的精神上刻下痕迹。
就算是内功也拯救不了这样的思维。只要不是刻意控制，他的大脑就会不自觉的开始唤起那一日的回忆。
仿佛这数十年的岁月，都不如那一瞬刻骨铭心。
据说，在那件事之后，网络上就出现了一则消息。“图灵”承认在德拉科鲁兹城就义的侠客，是武祖向山的真性人格覆面，是“第八武神”。
但这和胡医生没什么关系了
他所认识的向山已经死在了天基武器的攻击之下。
在这个场合之下，胡医生其实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活到明天。虽然阿耆尼王已经很久没有对科研骑士相关人士下手，但是这位殿下可是最爱极端手段、紧急状态之类的玩意的，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事急从权”。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稍稍放纵一下自己，去想向山的事情。
一直想到头晕头痛为止。
胡医生是天生的基准人，并且年龄较大，大脑的金属簇化程度很高，并且也做过深度改造。他也是只需要电场能就可以活下去的改造人。在电池有电的情况下，他不会感到缺乏能量。
这是纯粹的疲劳。
他不知道想了多久。
想也是。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他几十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或许还会继续禁锢他几百年，一直到生命的尽头吧。
“我站在烈烈风中……”胡医生脑袋斜靠在墙上，轻轻唱到：“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那个看守的冷血游骑看了他一眼。
一般来说，这些旧世代气息浓厚、难以脱离自然语言的音乐，很多时候都是侠客“以高声彰高义”时所用的东西。新时代的音乐则甚至抛弃了音符——它是脱离了思想与表达的、形式的艺术，是“感官上觉得悦耳的音频组合”。后者比前者更容易引发感官上的直接刺激，让人沉迷。
但也没人规定爱唱歌的就是侠客。科研骑士团乃至庇护者干部阶层内，每隔个十几年都会流行一阵复古风。
只是，这个人现在在唱的歌，好像就是几十年前第八武神被处决时唱过的。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挑衅。
但胡医生只是唱了两句就停了下来。
“好吧好吧，这歌好像不是很符合我现在的心境。”他低声说道，“为了活下去，为了明天。我得振作……那孩子小时候好像也会唱点什么……”
那个时候，第八武神还不是武神……他，或者说她还只是一个沉溺在虚拟世界，整日表现得好像嗑了迷幻剂的小姑娘，脸上都是不清醒的感觉。
偶尔，她确实会唱一点什么东西给自己鼓劲……她曾经唱过的某一首歌……
“get over now【超越此刻】……get over pain【超越痛楚】……get over mind【超越意志】……”
突然，一道内力从路由器涌入这个区域。
在这一瞬间，被封镇的郑伦奈欧突然清醒了过来。
c·希瓦吉-21那机械的音色从那冷血游骑的合成器中传出：“胡医生，你居然敢在我们的注视之下唱那首歌，看起来你的思想真的很危险。已经彻底倒向了侠客那边吗？”
冷血游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看起来他已经很习惯上司征用语音合成器的事情了。
“我的想法是否有倒向侠客那边，还轮不到你判断。”胡医生道：“我是一名科研骑士，审查我的思想，那是征天王麾下或者圣殿骑士长直隶人员的工作。”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c·希瓦吉-21道：“我得跟你说一声，你自由了。”
胡医生冷笑一声：“‘自由’了啊……”
“恭喜你，这一次的事情好像确实跟你没什么关联。”c·希瓦吉-21说道：“我们已经从别的渠道那里找到了钻地龙的情报。现在，我们打算组织异常围剿。现在这边的战斗力有些吃紧，我会调回那两个游骑兵。我没有继续看管你们的理由了。你们自由了。”
胡医生不由得有点担心那些钻地龙的安危。但仔细想想，那群人好像轮不到他来关注。就算被放了出去，他也未必真就“自由”了。那个c·希瓦吉-21一定已经在他的体内埋下了重重暗手。另外，他身边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有可能成为监控。对方一定会盯着他，他只要敢随意向外界透露一点点情报，这些阿耆尼王的爪牙就会将他就地格杀。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站起来之后，他看了看周围。
好像只剩他他与郑师范了。
几十年前，第一次被阿耆尼王集中起来的时候，这里还有十几个人呢。那十几人，都是当年向山的“非侠客友人”。
现在就只剩下他与郑师范了。
他走过去，伸出手，将刚刚从黑暗中解放，精神状态接近梦游的郑师范拉了起来。
至于那两个大脑已经被装进罐子的侠客，他也无能为力了。
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那两个游骑兵就带着残留的设备，快速撤离了。
一个科研骑士和一个武馆武者就这样慢慢的走出这个房间。
这里只是德拉科鲁兹城一个普通的仓库，周围没有多少监控的简陋地方。
走了几步之后，郑伦奈欧开口道：“在刚刚醒来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一首很熟悉的歌。”
“嗯。”
“我想起了那个人第一次来我武馆的时候。”郑师范说道：“一个改造率很低的女孩子，只有手脚是义体，眼睛好像没睡醒一样，嘴上还笑嘻嘻的，跟我说‘我要打比赛，换点买上网设备的钱’。我当时就觉得，这孩子真的离谱。”
“嗯。”
“我真希望他们找的那什么遗产……”
“好了，郑师范。”胡医生摇了摇头：“别说这些了。我们的耳朵，还有周围人的耳朵，都可以是那个罐子的耳朵。不管你想起了什么，都不要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郑伦奈欧道：“就是这样。”
两个人有往前走了一段路。其实在几十年前，他们一点也不熟。至少在第八武神就义之前，他们都没有直接交谈过。但是这几十年里，他们少说一起被捉了十次。
第八武神在最后暴露出了义体的外形与规格。而阿耆尼王则则从人们残存的记忆与记录之中，拼凑出了他生前的轨迹，锁定了一些与他有过交流的人。这也是向山当初让郑师范考虑逃亡的缘故。
而这共患难的经历，也让两人产生了一点点默契。
当年的亲历者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也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当初，第八武神拯救了德拉科鲁兹城，多少居民都是亲眼目睹，多少人都是亲历者，又有多少人在那混乱中丧命、多少人失去亲友、多少人因为阿耆尼王而承受苦难。
但是，那些痛苦与苦难，居然渐渐从人们的集体记忆之中消失了。
在阿耆尼王的操作之下，只有特定角度描述当年件事情的情报才能流传在网络之中。
人们居然渐渐忘了那件事。
或许，胡医生和郑师范死了，就没有人再以亲历者的心境铭记那位最弱武神的死亡了吧。
但两人却没有多说话。走过另一个路口之后，郑伦奈欧径自走向自己的武馆。他已经无端失踪了几日。或许整个武馆都乱成一锅粥了呢。
胡医生又走了一步，然后站在街角。
他看了看天空，阳光明媚。
很多年前的事情再一次浮现在他脑海。
他还记得自己志愿者当中那个聪明的姑娘。在接受双盲测试的时候，胡医生会为那些志愿者提供一些娱乐活动，包括一些上网的设备。人很容易就沉迷进去的。这能让这些生活极端痛苦的人暂时麻醉自己。
但是，那个女孩子是不同的。她居然以一个较高的效率吸收那些碎片化的知识。在给她做检查的时候，她还会不停的问骑士学徒或者胡医生本人一些问题。看样子，免费植入的那知识芯片，她居然也有主动探索。
科研骑士团还是很喜欢这种人的。胡医生也有将打算她培养一下，当做自己的新学徒。
但好景不长。这个女孩子很快就迷醉在了网络之中。
一开始的时候，她不过是上网的时间越来越长。
但到后来，她就开始尝试跟胡医生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这让胡医生感到警惕。他稍稍检查过上网设备的记录，然后发现那女孩子已经学会删除使用记录了。
她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像一个老科研骑士……不，应该是旧世代科学家，越来越凛然。
胡医生只是在少数记录之中读到过这种现象。
只有一个事物可以造成这种现象。
那个女孩子，一定是无意之中接触到了那个区块链迷宫——那个武祖记忆的迷宫。
当时的佛空居士，感到了史无前例的迷惘以及……恐惧。
第八十九章 当时与再见
那是几十年前的一个平凡下午。胡医生就好像往常一样，整理了一些实验数据，上传到王翼艾莫里阁下那边，然后走出诊所的办公区。
然后，在墙角里，他看到了几个小孩子。这些小孩最大的大概十三岁，最小的是七岁。都是改造率很低的人。他们横七竖八的挤在一起，完全沉睡着，好像一堆眼睛还没睁开的小奶狗。
呃，对于当年的胡医生来说，更常见的比喻应该是“眼睛还没睁开的小鼠”。
对，他们眼睛确实没有睁开，一个怪异的头环套在他们的脑袋上，一个插口与耳后的一个接口相连。
由于所有人都会去庇护者那里登记，并由科研骑士团协助手术、植入最基础的芯片，所以严格意义上讲，这个时代并不存在完全零改造率的人类。而这个耳后的接口，就是很多人免费改造之后留下的。
而改造率更高的义体人自然可以在身体的任意部位留出数据接口。不过也有很多人因为小时候习惯了，所以干脆就将后续义体的数据接口也留在这里。
当然，武者除外。颅骨上的开孔有可能会降低整个人造头颅的结构强度。
这个环状物就是面向非武者群体最好的上网设备，一百年前由某个不知名侠客公布完整的制作流程。只需要一台3d打印机以及少量的常见元件，就可以轻易组装起来。
胡医生还是很喜欢这种东西的。将这玩意给予那些志愿者之后，他们可以暂时忘却身体上的不适，获得稳定的快乐——这使得志愿者的情绪都相对可控，很大限度排除了情绪对医疗技术的干扰因素。
有些时候，胡医生也会为周围的人做一些义诊。在遇上了身体出现绝症但是又没资源将改造率拉满的可怜人时，他也会顺手做一个这种设备，算是一种临终关怀。
但这些小玩意却最终诞生了一批完全沉迷网络，直至在虚拟感觉之中活活饿死的家伙。道那个时候，胡医生来意识到这或许不妥。
但是，覆水难收。胡医生也没法一个个追回自己曾经送出去的东西。
可看到那个女孩也在这群懒狗之中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他将那个有着粗糙棕色皮肤的女孩从人堆里面拖出来，愤怒的拔下设备，说道：“你这是自甘堕落……你现在都没有在我面前遮掩一下的意识了吗？啊？”
那个女孩眼神迷离，好像还没有醒过来一样。过了好一会，她才笑了笑：“是这种设定啊……”
说着，她锤了捶自己的脖子：“对哦，我应该想起来的。”
“想起来什么？”胡医生愤怒的质问道：“我让你好好学习，是为了我吗？不还是为了你自己？我曾经在你身上寄予厚望……可你呢？你就甘愿这样烂在这里吗？”
女孩困惑的挠了挠头：“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为了您，居士。不要为自己行为之中一点点利己性而羞愧，也不要否定与排斥它。”
胡医生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希望我成为您的助手，而培养了一个好的助手，可以让自己在研究的道路上走得更顺畅。这是一种双赢的局面。”女孩揉了揉眼睛：“从过去到现在，人类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人不必为此感到羞愧，这就是‘社会’成立的基础。而完全否认它，反而会显得有些不对劲。”
胡医生觉得有些怪异：“你……”
“社会”……这是多么邪恶的词啊。人压迫人的根源，人不得自由的原因，人类庇护者立志要铲除的东西。
只有少数科研骑士团可以去研究它。
他有些恼火：“你怎么还在关注这些东西呢？这种东西，只有在你成为科研骑士之后才能正式的讨论……”
“这还真是一个诡异的悖论。难道只有完全懂得‘社会’的人才有资格谈论社会吗？或者说，没有对世界具有深刻见解的人，都应该闭嘴吗？”女孩沉吟，“笨蛋不能说话吗？不被允许交流吗？只能听从聪明人吗？他们不应该做出任何选择吗？嗯，某种意义上，或许听从聪明人，对笨蛋来说是很有利的决策。但如果笨蛋一直这样服从指挥，聪明人会不会觉得他们天生就这样，继而轻视那些笨蛋呢？聪明人的决策，会始终为那些笨蛋着想吗？”
女孩逐渐陷入沉思，语速也越来越快。
“如果那个聪明人是圣人的话，那么笨蛋一直服从下去才是正确的。但真的存在那样的圣人吗？啊，或许存在过，但是那个阶段的历史，人类还都是智人吧。智人的寿命太短了，圣人一生需要面对的电车难题可真的少之又少。或许好多圣人只是来不及变坏就死了……”
——不……
胡医生运转内功压下程序内的警告。女孩的这些话好像是在影射拓世者们，影射武祖或者万机之父——取决于听者的立场。
或许她是无心的，但听起来就是有这个感觉。
胡医生抓住女孩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嗯，只是逐渐对一个已经被讨论过无数次的问题做一点点肤浅的论述。”女孩思考道：“这种事还真难啊……”
“你……”
“居士，你有觉得这个世界不对劲吗？”
胡医生感觉到了一丝忧伤。
这个孩子会变成什么呢？一个网络废人，还是有反人类倾向的侠客？
“不对……医生……不只是这里。”女孩揉了揉自己的脸：“有时候我突然忘了自己是一个女性……”
忧伤快速转化成一丝凉意。
“‘医生’……这个称呼……”胡医生道：“你到底……”
但不知道为什么，胡医生没有将问题问出来。
在这之后，他又有好几次目睹了女孩沉迷网络的场景。他尝试过跟踪女孩的踪迹，但发现女孩只是在正常的浏览娱乐网站。
在这之后，他才意识到，那痕迹是女孩伪造的。
那女孩已经具备了初级的内力了。
按照骑士团的风俗，这种事情或许应该上报。
但胡医生没有那样做。他也说不出为什么。
即使每一次面对那个孩子，他都觉得心寒。
直到他终于忍无可忍，禁止那孩子再上网。
然后，那个女孩就立刻了他开的小孤儿院。之后，她加入了一家武馆。听说女孩打入联赛之后，胡医生稍稍放心了点。成为竞技武者而非侠客，就说明那女孩还没有遁入江湖的意思。他曾经抽空去旁观女孩的比赛，为她加油——他天真的以为，这是他们和解的象征。这个孩子可能只是有点性别认知错位。这种事在义体化的时代完全不重要。胡医生甚至觉得，哪一天可以改用“他”来称呼那孩子。
“说到底，我就应该在那个时候制止她吧？”几十年后，刚刚脱离了阿耆尼王部下控制的胡医生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
他抬头望着天空。
自己觉得惋惜，是因为那个小孩子，最终如同蔷薇科樱属植物的花瓣一样，璀璨的逝去了吗啊？
或许，比起当一个边缘科研骑士的助手，以武神的身份轰轰烈烈死亡更加幸福？
就在这个时候，一串声音钻入胡医生的听觉处理中枢内。
“……这里是有一家诊所的，对吧？我记得还挺有名的，对民间开放，不是那种科研骑士聚集、戒备森严的地方。”
——诊所……对，诊所。
胡医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回了自己的诊所附近。
那几个人在谈论求医的相关事宜，而他的大脑对类似话语很敏感。
他看了看那说话的人，一个低改造率义体少年，一个速度型满改造率武者，以及一个全身裹在黑袍里面的人。那个少年的手脚明显过长，不大适合他的年纪，应该是仓促完成。那武者的义体也很凄惨，好像破烂一样。只有最后一人藏在黑色的袍子里面，看不出底细。
那个少年与那武者一起抬着担架。
但仔细一看，胡医生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黑袍人就站在担架的中段，好像有意无意的在钳制那个义体破破烂烂的武者一样。
仿佛他在担心那武者随时会暴起伤人。
——奇怪的组合。武者？还是江湖人？
胡医生仔细观察那个黑袍人，想要看出点什么。
那黑袍人打量着他的诊所，有些疑惑的说道：“这真的只是一个对普通人开放的诊所吗？设备看起来也太好了一点……”
——这个语气……
胡医生身体微微颤动。
——不……
“科研骑士的据点？”
“啧，科研骑士的道德水平……”那黑袍人道：“不大敢信。咱们现在转头吧，去买点药剂，这种手术与治疗我也算是略懂……”
——啊……
胡医生亲不自禁的向前踏出一步。
——那个传说……那个传说……
但他很快就收住脚。
胡医生意识到，自己可能还处于被监控的状态。
或许刚才的动作会成为破绽，但问题不大。还好自己有紧守心神。
胡医生靠了过去，道：“不是每一个科研骑士都很冷酷的，先生。您有什么需求吗”
第九十九章 “医生”
“表演”是有类型的区分的。
舞台上的表演、银幕上的表演乃至于骗子的“表演”都是不同的。
这取决于观众观看这些表演的方式。
对于舞台演员来说，他们的观众是坐在固定的座位上，远远的观看他们的表演的。所以，他们必须使用夸张的肢体动作、情绪饱满的语言来放大自己想要传递的信息。
而银幕演员的观众，则是坐在屏幕之前的。这些观众的视角完全由导演来决定。镜头完全可以给演员的面部一个特写。银幕的演员不需要舞台演员那样夸张的表现手法，但面部一定要“有戏”。
人类相当于时时刻刻在用自己的语音、面部表情、肢体传递“话语字面之外”的信息。一个普通人在看书面文字的时候，对“讽刺”之类情绪解读的准确率只有可怜的百分之五十六。
只有再附带上语调、表情、仪态等等，人才能准确无误的传达自己所要表现的情绪。舞台演员正是因为怕观众因为距离而忽略了这些，所以不得不使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夸张的妆容。而动画作品的配音演员也是如此。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初，动画都没办法表现太过细腻的面部，因此配音演员必须使用情绪饱满过头的表演来弥补这一点。
一个优秀的配音演员无需磨炼自己面部的表现力，而一个优秀的银幕演员若是按照自己平素的习惯来配动画作品，语音多半会显得僵硬呆板。
语言、文字，再加上表情、动作、肢体等等，这些加在一块，就构成了人类对外表达自己心灵的路径。
早在1982年，就有人注意到线上文字沟通因语气、手势、面部表情缺失而带来的交流障碍。因此，就有人倡议由符号组成的“笑脸”或“哭脸”表情来补充。这一提议逐渐发展为成熟的“表情包语言”，作为“文本之外信息”缺位的补充。
赛博人其实面对着类似的问题。高改造率的人们很多都失去了面部表情乃至一整张脸。很多工人的工业类义体都非常呆板，灵巧不足。而能够模拟情绪的语音合成器又多是收费服务。
但就算如此，内功高手依旧可以精准的判断一个人的情绪，乃至于这情绪所侧写出的“人格”。
内功入门，是从人类大脑掌管“语言机能”的索绪尔区入手，通过特殊的冥想，刺激固定的大脑活动，辅以还丹酶、逆转录病毒与其他激素，创造与强化索绪尔区与其他高级功能区的连接，重构脑神经网络。
在这个过程当中。“语言”的机能会不断扩张，统括其他的机能。
而它与辨识动作、表情机能的脑区完成深度链接之后，他人不经意的小动作，在内家高手眼中就仿佛“说话声”或者“文本”一样明显。
比如说站立时不经意形成的姿态，或者说话时有意无意的习惯。
这些因素林林总总叠加在一块，就构成了一个人“总的行为”——这是“人格”在社会关系、文化生活中留下的“轨迹”。
就好像粒子物理学家靠着捕捉微观粒子的轨迹推测不可观测的亚原子粒子性质一样，内功高手就可以锁定那个“人格”。
传说，追命游骑里有部分人的内功是特化这一点的。这正是他们令人闻风丧胆的原因——只要被他们锁定了，不管怎么更换义体，都会被咬上。
胡医生的内功修为在科研骑士团里算是过得去的，有汇编境的高段了。这等修为在机械境高段的阿耆尼王弟子面前不堪一击，但是却已经足够透过人类行为，去阅读人类的人格了。
他按捺住了自己的激动。他告诉自己，武祖的崇拜者现在依旧不少，只是模仿些许行为并不困难。
胡医生强自镇定，看着那人，道：“科研骑士的生物脑也是柔软的。至少我不会危害患者。”
“你对病患负责吗？”那个黑袍人语气里有一点嘲讽的意味，“你能不因立场、地位的差别而差别对待患者吗？对你来说，庇护者的孩子与侠客的孩子……”
“都是一样的。”胡医生说道。他非常希望可以留下这个人，好仔细观察。
刚才这个人好像说了点什么旧社会的东西——这东西第八武神好像也对他说过。
那个全身覆盖在黑袍之下的人看了他几眼：“哦，是吗？”
胡医生道：“我从来没有像旧世代的医者那样发誓，我也不明白对着虚构之物立下誓言、请没有执行力的共同想象来做见证有什么意义。但是，至少我会想要救人。”
黑袍人沉默了几秒：“这样啊……姑且算是这样吧。”
这人正是向山。在穿过了隧道之后，他就来到了高原之上。在花了一些时间急行军之后，他们一行人来到了第八武神的故乡德拉科鲁兹城。
目前来看，只有先抵达这里，他们才能够阻挠阿耆尼王的企图。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个女孩的伤势。
女孩已经陷入了自我保护的假死状态，一路上都没有醒过来。向山觉得，或许得找一个这时代的医生来。
虽然他懂得一些手术，但是那完全局限在“神经外科”的领域——对于满改造率的赛博人来说，只有神经内科和神经外科才是有用的吧。
但是他从没有试过一次性将改造率接近零开始做。
在那次重伤之前，尤基手脚与相当一部分内脏都是义体化的。
纯**的人类本来就很脆弱，更别说这还是个重伤过的，曾一度陷入濒死状态。
为了保证万全，向山打算找个更熟悉基准人的医师来看看。
原闻人留下守家。而他、尤基和博尔术则带着女孩来到德拉科鲁兹城里。
这次特别带上博尔术，一部分原因是向山不放心将他仍在载具那边，另一部分也是希望他能够看着这个女孩得到救治——这或许有助于博尔术对抗绿林意志。
只不过，他想错了一件事。
王翼艾莫里阁下是医学领域的科研骑士，为了获取更新的技术，他手下有许多医疗点分部在城市里。这些医疗点挤占了其他城市“黑市医生”的生态位。
他在网上找到了最好的医疗点，但过来之后才发现，这个“null堂”的地方，规模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或者说……
它很像是旧世代的医院。排除掉那些更常见与4s维修店的设备，将这医院扔到二十一世纪下半叶都没有太多违和感。
而那些看上去傲气凌人的医师，根本就是科研骑士学徒。
向山很肯定，这是一个科研骑士的据点。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有些不大想进去。
然后，就有一个陌生的义体人从后面走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让向山想到了陶恩海。或许这个义体人的某些气质与陶恩海很接近吧。
这让向山稍稍放下了一丝警惕。
于是，向山一行人就抬着女孩，跟着胡医生走到医院内部。
他看到很多大概是科研骑士学徒的家伙敬畏的绕开路。同时，有几个科研骑士学徒似乎想要过来，手脚的动作暴露了“焦急”的心理。
向山不动声色的开口道：“这位阁下，怎么称呼？”
“叫我胡医生吧。”
“贵姓胡？胡博士？（dr.hu）这称呼也挺古典的。而且旧世代的博士，相当于现在的学徒到正式骑士吧？”
“不，是医生。‘dr’这个词在这里只表示医疗，与科学无关。”胡医生道，“很早的时候，有个朋友是这么称呼我的。习惯了。”
“我听说科研骑士是追逐真理的鹰与犬。”向山道，“‘与科学无关’，真是奇怪的志向。”
“我这个人算是不求上进的吧。”胡医生笑了笑：“我的导师现在都有些嫌弃我了。”
胡医生很快就走进了一个靠内的手术区。里面本来有一个学徒的。他走过去吩咐了两句，似乎是想要一个人做手术。那学徒点了点头，准备离开。这个过程之中，他伸手去拉博尔术，想要将这几个无关的平民也带出去。
博尔术几乎要用攻击性的拳架打过去了。
但向山却闪电般的触手，按住了博尔术的后背，几重柔劲迸发，轻轻将博尔术推了个踉跄，破坏了他的姿势。
那学徒吓了一跳，想要斥责两具。他从来不战斗，所以并没有看出刚才那一下里的外功博弈。
但是胡医生却开口道：“让他们看看也好。”
那学徒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老板在发什么疯。他做手术不让人看也就算了，既然让人旁观，那为什么不让他们这些学徒来看，却要展示给这些屁都不懂的家伙？
学徒们可还指望靠这种途径提升自己呢。
但是，科研骑士的上下阶级非常鲜明。学徒是不可以违背更专业人士的意见的。
那学徒委屈的退了出去。
胡医生检查了一下女孩的伤势，道：“很严重啊？这是怎么搞的？”
向山语气很闷：“武道修行。”
这理由非常敷衍。毕竟从武祖时代开始，“武术”就不是肉身人类可以染指的东西了。
但是从刚才道现在，双方都心存默契的忽略了一些东西——比如说，来历。
胡医生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做出了“要提升改造率的判断”。
第一百章 试探
女孩的内脏严重受损，所以需要置换掉大部分的内脏。其中最严重的是胸部的脏器。高强度的加速减速压断女孩肋骨的同时，也将女孩的脏器挤得一团糟。
与此同时，在接受基础的治疗之前，她还经历了相当程度的缺氧，神经系统有轻微损伤，具体如何需要做更进一步的诊断。
如果女孩是智人的话，那这些损伤的随便哪一个都会要她的命。
还好她是一个基准人。
出来这些之外，女孩断裂的肋骨，胡医生也推荐换成人工材料。基准人的生存能力比智人更高，但骨骼生长、愈合的速度是要低于智人的。将破碎的肋骨粘回去，性价比实在是太低。
胡医生表示自己虽然有做一点慈善，但是也要考虑工作效率。
向山点了点头，对这个诊断结果表示认可。虽然他医学知识有限，但大体还是知道临床领域的逻辑。他尚不能独立的对这样一个重伤的人做出最恰当的诊疗，但是却足以判断一个治疗方案是否遵循这样的逻辑。
这个科研骑士做出的判断，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其中，这里面最有可能挖坑的，就是这科研骑士将女孩改造率提升之后，植入什么监控设备。但那些设备在离开诊所之后都通办法拆除与反制。
听起来应该不是坑人的。
“另外，针对这种缺氧导致脑损伤的病人，我会推荐使用正在研发中的符合疗法，使用以二转还丹酶为主的多种药物进行联合治疗。如果采用这种疗法，我们这边可以不收取任何费用。”胡医生说道。
“如果不呢？”向山反问，“您会拒绝治疗吗？”
“不。但那样的话，我们会收取一定的虚拟货币作为费用。如果您是武者的话，也可以通过接受雇佣的方式还债。”胡医生说道，“在这种情况下，价格是我们来决定的。”
——啊哈，这个地方可没有物价局来着……
向山感到由衷的厌恶。由于yawill法的存在，所以大部分复杂有机物都是可以用细菌简单制取的，成本很低。这里面真正需要投入成本的是“研发”。但科研骑士团唯一的责任就是研发，他们的一切资源都是“教团”与“庇护者”这个庞大但原始的组织所提供。这是他们的职责。
向山耐着性子说道：“能够给我一份资料吗？我想要看看这个新疗法的具体情况再做决定。”
如果不是有求于人，或许他就该打人了。
“可以，完全自愿。”胡医生耸耸肩，然后传了一份文件过去。
向山运转“一屋不扫”，确认无毒，没有暗藏后手，然后将之点开。
胡医生则指了指身后手术台上的那个女孩：“那么，这之外的伤势，我就得先处理了。您慢慢看？”
向山点了点头，快速阅览那份文档。
其实作为一个技术爱好者，向山在听到新技术的时候，就会先本能的觉得“这是好的”。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然后才重新权衡。
和预想中的不同，这份资料好像没有太坑。
王翼艾莫里是医学领域的科研骑士。而到了今天，“医学”已经缩水到了“义体化改造”以及“神经医学”两个大的领域。绝大多数疾病都可以依靠义体化改造搞定。而义体化改造也无能为力的少数疾病中，又有很大一部分可以被基因疗法所治愈。而王翼艾莫里研究的就是神经医学，研究大方向是神经损伤的修复。
王翼艾莫里最核心的组，是研究利用逆转录病毒的基因疗法来修复损伤的。他希望可以克服还丹酶修复神经损伤所带来的记忆丢失问题，甚至可以赋予神经系统强大的自愈能力。
而胡医生所在的项目，则是研究利用复合的活性物质来做到相似的事情。
王翼艾莫里的两个方向是相辅相成的。基因疗法项目所取得的成就，可以为活性物质项目提供前进的方向。而活性物质项目的成就，也可以反过来成为基因疗法项目提供灵感。
而至少在这个资料上来看，胡医生所说的那个新型疗法还是很人道的。
毕竟，对轻微损伤使用还丹酶，成本太高，而且风险不可控——女孩不是内家武者，不知道如何引导神经系统的重塑。还丹酶或许会引发性情、人格上不可控的改变。
而这个疗法就是为了克服这一点。
当然，向山觉得，王翼艾莫里研发的那一系列疗法的真正服务对象，应该是那些脑部严重受创、思维能力大打折扣的官府内家高手。严重的脑损伤让他们思维都断断续续。而在这种情况下对他们使用还丹酶，就容易导致内功完全废掉。
不过至少看起来还算靠谱。
向山也没有只看表面。他悄无声息的骇入了这家医院的系统，仔细的感知。
但让他困惑的是，这家医院服务器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运行。或许是经验带来的模糊判断，向山总觉得那在运行的程序是个“蜜罐”一样的陷阱。只要他对那玩意动手，就会招来可怕的反击。
——那阿耆尼王的学生也在这个德拉科鲁兹城，万事小心……
带着这样的想法，向山绕过了那些线程，更加小心的在各个摄像头之间跳跃。
他想要看看，这家医院是否在背地里做不人道的勾当。
结果倒是好的。
至少在有摄像头的地方，他没有看到科研骑士学徒解剖活人的样子。“折磨人取乐”的事情同样没有看到。
那些“志愿者”虽然看上去精神憔悴，但至少在复合营养液的作用下，比外面那些平民要健康一点点的样子。
向山收回自己的注意力，然后看了那边的胡医生一眼。胡医生的意识接入一个手术仪器，无数连接着不同型号手术刀、止血钳、针的机械手在女孩身上快速移动。女孩身体被打开了几个口子，那些机械在里面操作着什么。不断有破碎的骨头、坏死的组织内取出。
胡医生的样子看上去很轻松，仿佛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小手术。
——是我多心了吗？
向山沉吟。他还是有那么点犹豫。这个时候，如果骇入胡医生的义体内，或许可以找到更多情报。但是，胡医生却是个搞神经医学的科研骑士。这个领域的科研骑士可能怀有不俗的内功。向山或许可以压倒胡医生的内功，但是却不一定可以在胡医生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窃取信息。
不过，千千万万的科研骑士，里面出那么一两个还有点人性的家伙，也不是不可能。
——或许应该信任这个人？
——甚至可以考虑将他发展为侠客的协助者？
向山摇了摇头，将思维转到本地的网络社区上。
他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关于“null堂”的罪证——负面评价倒是存在。也有很多平民怀疑这些科研骑士老爷会抓人做实验。但是向山却看得出来，这些言论反倒是很荒诞。
向山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博尔术：“喂，你怎么看？”
博尔术默默注视着手术台上的少女，神态居然显得很平静：“我不知道。我觉得你可以做决定。”
向山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确实无法提供类似的疗法——不说更好的，就连效果稍差一点的都没有。
王翼艾莫里毕竟是个科研骑士，是为人类开拓智识疆域的人。陶恩海记忆当中或许会有一些已经相当成熟的疗法，但是也不会比这个更有优势——况且，那些疗法向山未必操作得来。
向山道：“我们同意接受该疗法。需要什么文书吗？”
“刚才那句话我已经记录下来了。”胡医生说道。
向山一愣，继而错愕：“我的声音是语音合成器做的，然后使用的素材也是一个公开的语音包……”
——这岂不是可以随便伪造？
胡医生沉吟片刻，道：“你所担心的这种现象，也不能说没有。但是‘伪造认可来强迫他人参与人体实验’会被认为是违反戴森原则的事情，被发现的话会被剥夺庇护。这样做的好处太少，风险太大，科研骑士一般不会做的。”
——一般……
向山微微叹息。
且不说这个扯淡的“认证”多么不靠谱，事后多么难以侦查、取证。单是胡医生语气中的“一般”，听起来就很……很……
向山觉得心里有点堵。
但胡医生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向山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基于“又坑到一个”的心理。
这货甚至唱起了歌。
“get over now【超越此刻】，get over pai over mind【超越意志】，jumpgeed……覚悟决めるぜ【做好觉悟】herego【一起上吧】……仆が仆らしくいるために【我为了成为我自己】……谁の笑颜も昙らせない【绝不会让任何人失去笑颜】……”
——这首歌……为什么会是这首歌……
向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抬起手，往脸上靠去。
潜意识以为自己会流泪。
这听上去还算明快的歌词，让向山觉得……让他觉得……
——这是什么情感？
——怀念？我在怀念谁？
——还有……
向山感觉自己胸口传来幻痛。
孤独感淹没了他。
第一百零一章 潜台词
“get over now【超越此刻】，get over pai over mind【超越意志】，jumpgeed！覚悟决めるぜ【做好觉悟】herego~【一起上吧】”
这是……非常久之前的记忆了。
几乎被遗忘掉的事情。
向山曾经尽可能的将“关于事件、经历”的记忆转码，然后写入硬盘之中，而将纯粹知识性的记忆留在脑海内。他会记得“不可逆热力过程中熵的微增量总是大于零”这个事实，但是他不会记得自己是在哪儿学到这个知识点的、当时教他的人又是谁。
但是，当时的技术，是做不到“外科手术一般”精准区分与切割记忆的。
为了不损伤重要的“知识”，所以向山脑海之中依旧保留了少量的碎片。
这些碎片，以及与知识相关联的东西，成为了某种特殊的“对接口”，可以用于验证那些被上传的记忆。
他记得这一首歌。他不记得这是什么歌，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看到过或者听到过。
但是某些碎片却逐渐被唤起。
——啊……
——回忆童年啊！有问题吗？
——这不是我的童年！
——噫！你这么快就失去童真的吗！
——作为一个跳级生，那时候我都初中快毕业了……真的不好意思说自己看奥特曼的环境……
——哈！
——而且主要是……你这口金陵口音工地日语加日式英语真的很别扭。
——爷的童年就这味！
——和英嘉、神原他们呆久了就更不习惯了。你又不是不会好好说英语……
——哈！你居然在我面前夸别的女人！死直男！吃我十字冲击波！嗷呜！
向山手身在身后，扶住一台什么仪器。
记忆之中，他应该是被压倒，脑袋撞到沙发上，然后……
总之是很快乐的记忆。
这种情感，如同一点点实在的金子，填充着精神的一片空虚。
但是除了这一点点片段，向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甚至需要从六龙教的那些记忆当中提取出“祝心雨”的形象，才能在画面中将自己对面的人给补全。
那个假装很生气很生气但只是随便找个理由展开肢体接触的女孩……那个两只手压在自己脖子上、脸贴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她现在……
——在哪里……
向山被巨大的孤独感所吞没。
尤基和博尔术几乎是同时发现了自己身边的人状况有些不对劲。尤基瞬间后退半步，站在自己师父身后，原理博尔术的位置。
他知道这家伙完全不可信。
博尔术双手颤抖起来。似乎他似乎在和某些念头搏斗。
“不对，这个侠客很可怕。这里没有任何可以让他露出破绽的东西。这很有可能是在演我。不能贸然出手……不能贸然出手……这里是科研骑士团驻地，暴露了也逃不走……”
他低声对自己香调，右臂抬起又放下，然后再抬起。
但是他的小臂立刻就被握住。
向山盯着他，语气似笑非笑：“你在想什么呢？”
博尔术松了口气，稍稍有些不满：“人性经不起试探的。”
其实这一瞬间，向山也惊出了一身虚拟冷汗——就是模拟一下冷汗的触觉信号。
他确实没想到，那一首歌给自己的精神震动居然这么大。似乎它与很多快乐、美妙的记忆相连。缺失了那些记忆的心灵，如同渴求完整般的唤起了一切能唤起的东西。
刚才他确实是失态了。
虽然博尔术进攻他的话，他依旧可以反杀，但那种情况下他没法保证尤基、哪里女孩与胡医生的安全。
——为什么是这首歌来着……这首歌流传到后世的理由……
向山按住自己脑门。
其实理由好像很简单。“图灵”会哼这首歌，所以就算大部分旧世代歌曲都被遗忘了，这首歌也会保存在现在。
这个医生哼唱这首歌是偶然吗？
向山不动声色的扩大义眼的焦圈，放大视角。
他发现，这房间内的某个摄像头好像不经意的偏向了自己。
——刚才这个摄像头是这个角度的吗？还有那个……
这间房间有很多摄像头，是用来记录或者直播手术的。对于学徒们来说，观摩手术，是提升自己的机会。不过大概是因为胡医生在做小手术吧，所以他没有开直播——毕竟针对**的医术，在庇护者阵营非常没用，估计乐意钻研的学徒也不多。
向山进门之前就扫过周围环境一眼。而多年行侠，让他对摄像头也是极为敏感。虽然“躲避监控”的本能被还丹酶削弱过了，但是在意识到之后，他又通过vr技术配合冥想重新加强了一下。
他意识到，刚才有谁通过这摄像头看了他一眼。
而这摄像头目前的控制着……
“胡医生？”
“嗯？”那人没有抬头，似乎打本注意力在手术上。
但是他没有在哼歌了。
——这家伙确实注意到我刚才的反应了……
——刚才他是……啊哈，老八吗？好家伙，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这算是那家伙留下的麻烦？
向山看着胡医生，问道：“医生，您和第八武神有什么关系吗？”
胡医生停下了动作。
片刻之后，有几个机械臂依旧在进行伤口缝合。
但是两把前端为手术刀的机械臂，却不动声色的向上移动，抵在那女孩的额头两侧。
这很明显不是常规手术的操作。
胡医生问道：“啊，这位患者可能需要植入更多的设备……”
这简直就是威胁了。仿佛向山一行人的行动让他不满，那两把手术刀就会杀死女孩。
博尔术浑身一颤，几乎就要杀过去。
但是向山却先行一步，按住他的肩膀。博尔术刚抬起一只脚，平衡就被破坏。与此同时，向山的内功剥夺了他对部分义体的控制权。向山一只手将他压在墙上，然后说道：“这可不符合您刚才说的话。‘勿为有损之事，勿取服或故用有害之药’，我还以为是个基本的操作呢？”
“这只是自保。”胡医生平静的说道，“每个在我面前提第八武神的人，都会给我带来一段不太好的回忆。其中很多人都是我武力上难以对抗的。这只是一点必要的防护手段。如果连这种事都不做，我也活不到今天。”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博尔术咆哮道，“你敢动她的话！我！啊啊啊……”
——不对……
向山按住博尔术，一边后退一边思考。
这个胡医生没有强烈的杀意。他也没有恐惧的表现。那些执行手术的工作臂行动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影响。他很冷静，也不觉得我真的会暴起杀人。
另外，也没有讯号传出去。他是意识到内功不如我，还是觉得不需要“自救”？
或者说……
——这个医生，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号？
——他在告诉我，他确实和第八武神有关系，并且曾经因为知道第八武神的事情而吃过苦头？
后退到墙边的时候，向山已经翻找出了null堂的日志文件。这文件显示，胡医生最近几日都没有来这里打卡。
本来这一条日志并没有引发向山的警觉。向山也是做过大老板的人。他自然之道，实验室的领导者不需要每天都过来，只需要在关键时刻提供思路、灵感就可以了。胡医生也算是个小老板，在其他地方有点自己的项目也是正常的。
但是，向山检索过胡医生最近半年的日志之后，却发现这个人最近半年每天都会过来的。
另外，这几日的日志文件显示，null堂的管理陷入了混乱。这代表胡医生离开之前没有做好规划。这不是合格负责人的表现。
他是突然失踪的。
而且还是被寻找第八武神情报的人给绑架的。
那么，最近几天寻找第八武神情报的人会有谁呢？
或许几天之前，还会有其他人吧。
但就算那些寻宝猎人真的存在，也肯定会被阿耆尼王的部下给拆成零件。
博尔术远在多明戈城寻找线索，他们都专门派了一支小队去杀。就算德拉科鲁兹城还有其他寻找这消息的人，也一定会被他们清理掉。
胡医生这几日的失踪，就是被他们所绑架……
——没有被灭口？是因为这人是一个正式骑士，所以不太好直接杀了？
这样一来，这个医生所有诡异的行为都可以理解了。他身上或许有监控，所以不能用正常的方式传递情报。
阿耆尼王身为监控天下的内功高手，手下擅长这个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刚才胡医生一连串的行为，就是他对“您和第八武神有什么关系吗”这个问题的回答。
向山谨慎的说道：“我对那个所谓的‘第八武神的遗产’没有任何兴趣。医生，现在这个女孩也不需要进一步的手术，为免手滑，还是请将刀子移开吧。”
胡医生移开了刀子，冷漠的说道：“你们这一套我很清楚。不要想耍小花招。只要你们什么都不做，像现在这样，我们只是医生与患者、家属的关系。但如果你们越界的话……哼哼，现在动我，你怕是不知道会引来什么敌人。”
这句话的语气充满嘲讽。如果阿耆尼王的手下听了，多半会觉得“现在他可以靠阿耆尼王麾下保护自己”而觉得讽刺吧。
但向山却明白了过来。
他已经知道怎么找到那些人了。
第一百零二章 追击
向山快步走到街道上，手上还拽着博尔术。
尤基就跟在两人身后。
又走了几步，博尔术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他甩开向山的钳制。
向山道：“冷静了？”
通过监控，他可以大概把握博尔术的大脑活动状况。当然，更进一步的读取表情思维也是做得到的。但一来博尔术有内家修为傍身，读心没那么容易，二来向山没有必要的话也不做这种事。
博尔术冷冷的说道：“为什么把她留在那儿？那医生看起来心存不善。”
他大概冷静了下来，知道这里面肯定存在一些他目前不知道的状况。
“那个医生……至少我没有找到他‘心存不善’的证据。”向山道，“你也听到了，不管怎么样，他都会给那个女孩提升一下改造率。我们已经留下了一些虚拟货币，足够了。她已经可以很好的生活了。这个时候就这样离开也可以。就算他心存不善……我们这些侠客在外面，他也不一定敢随意动手。至少那个女孩可以完完整整的出来。这个说法你能接受吗？”
博尔术闭上眼睛：“如果她卷入人体实验之类的事件中？”
“我会刺杀掉那个医生，还哟库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向山道。
博尔术点了点头：“可以接受。”
尤基松了口气。看起来这里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博尔术和向山都是赛博武者，而他的改造率还蛮低的。这两人在他身边起冲突，他比博尔术还要危险。
尤基扭头看了看街道尽头的诊所。他倒是有心提升一下自己的改造率。
只可惜立刻就出来了。
在尤基的视角中，刚刚向山问了那个问题之后，胡医生开始对他们放狠话，还将那个女孩挟持作为人质。向山和他对着放了两具狠话，然后说了几句服软的话。双方似乎在某种层面上达成了协议
尤基很可惜：“不能在这里提升改造率了啊……”
“暂时不行。”向山摇头，“不过，他也给我们透露了不少信息。”
博尔术模拟深呼吸的感觉，然后说道：“他是当初第八武神的同伴吧。”
尤基也点头：“看起来就是这样。他那个态度，一定是的。”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那个过激反应就是在表露自己的身份。”似乎是想起两把手术刀对准女孩两侧额角的画面，博尔术心中杀意翻腾，几乎压制不住。向山再次剥夺了他手脚的控制权，交给托管给步态ai。
博尔术这才轻松了一点。
“我翻看了一下这家医院的日志文件，下载了一部分。”向山道，“就在几天之前，这个医生失踪过几日。他在失踪之前没有留下指示，所以导致实验室的管理一团混乱。但是官府却没有理会这次失踪。学徒们有找基因库武装，但是那边并不受理。”
“抓他的也是官方的人……”博尔术反应了过来，“那天的那些家伙？”
向山点了点头：“多半就是。”
对于向山来说，阿耆尼王麾下这支小队是最优先的目标。
“他刚才说‘现在动我，你怕是不知道会引来什么敌人’……意思就是……”尤基惊呼。
“他被控制了。”向山点了点头。
博尔术表示赞同，但继而疑惑道：“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因为看出你是侠客吗？”
向山沉吟片刻：“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他说的“这是个问题”，指的不是“为什么他会告诉我这些情报”，而是说“我的身份在部分有心人那里瞒不住，这可是个大问题”。
内功修炼到一定程度时，就能够如阅读文字一般阅读旁人的表情、语气、肢体动作。而一些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行为习惯，会暴露一个人的思维与人格。
这也是追命游骑可以咬住目标的原因。
而向山在自己死后，又出现了十一个人格覆面，每一个人格覆面都与他别无二致。
应该这么说，人格覆面本身就是行为上可以以假乱真的主体。
而除开第二武神之外，每一个人格覆面，都开拓了自己新的社会关系。
再加上阿耆尼王之流旧世代留下的老不死……
或许认识他的人并不少。
向山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意外认出来了。
六龙教神秘莫测，不是官府势力，所以他的存在还没有暴露。
胡医生看样子心也不向着官府了。
但以后可不总会是这样。
——看起来得编写一套动作管理ai，掩盖我自己的真实想法。
向山如此想到。
将这件事写在记事簿上后，向山又思考起了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那个六龙教的科研骑士也能认出他呢？
陶恩海那一次是因为他主动使用了旧时的称呼，自己暴露身份。但在这之前，那些崇拜武祖的侠客也没有认出他。只有旧时就是好友的陶恩海可以快速将他认出来。
而胡医生与老八的关系未知，但应该也不止是点头之交，否则也不至于几十年后还被阿耆尼王手下纠缠。
那么六龙教又是凭什么的？
“最坏的可能是‘一个黑化向山成为了六龙教教主’……”向山摇摇头，沉吟，“不对，最坏的可能性是‘六龙教拿着向山的记忆到处制造武神傀儡’……甚至‘我就是六龙教创造的傀儡’。”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约格莫夫将“唯一败”中缴获的向山记忆放到网上，而向山的其他友人则不希望约格莫夫按照自己的意识做删减，所以也上传了自己关于向山的记忆，从而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区块链迷宫。知道那个迷宫的人都有意识的限制这消息的传播，但是那区块链确实是公开的，这个改不了。
总有人无意之中踏入迷宫，然后下载到向山的记忆。
第八武神就是这样的人。
既然一个普通孤女可以，那么一个毫无道德底线的科研骑士同样可以。
如果自己的记忆落入了那种人手中……
向山按住自己额头。
——这种事现在担心也毫无意义。或许这件事完了之后，我应该去找一找六龙教的线索，但不是现在……
——专心对付阿耆尼王……
“师父？”尤基开口问道：“你现在好像状况不太好？”
向山摇了摇头：“没事。在思考怎么对付那群人。”
博尔术道：“既然他说‘动他会引来敌人’，那么给他两枪？”
“你想要在那个诊所战斗吗？博尔术。”向山叹了口气，“好好想想你现在要保护谁。”
博尔术浑身颤抖。
向山对尤基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身为侠客，要学会选择战场。不要将无辜的平民卷入战斗。让战斗在我们选择的场地爆发，也能一定程度上获取情报优势。”
尤基点了点头。
“我们去西边。”
德拉科鲁兹城的西侧有一个废弃义体堆放区——或者乱葬岗。那里也是个平民窟。市井传说，乱葬岗里总有一些还在运行的无线设备在连接网络，组成一个濒死者与死者的局域网，某些痛苦的人格数据就在那里自动写入和擦除。
但这只是一个具有时代特色的恐怖故事。
这里甚至还有一些活人居住。
按照医院的情报记录，这里是基准人疾病最常出现的地方。
胡医生偶尔会来这里义诊——也是寻找病例，扩充研究材料。
他就是在来这里的时候失踪的。
向山带着博尔术而尤基，藏在了一个监控死角。但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他只能防备明面上的摄像头，但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有可能成为监控。向山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自身。内功运转，一种数据层面的无形力量在扩展。
向山窃取了周围某个人睡着的人的账户，转了一点点虚拟货币进去，然后找到本地贩卖虚拟服务的家伙，往服务器里赛了点代码。
随后，新的内功扩展。向山的意识在互联网内不断的跳转，扩张。
一段段与他意识相适应的代码在这个城市的设备内运行。
庞大的数据之海如同巨啸般压来。向山在意识之内构筑算法，对那些数据进行甄别。
他在寻找这几日的视频记录。
当然，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
侠客天然就懂得规避摄像头。而需要在独立的情景下与之周旋的追命游骑同样懂，甚至比一般的江湖路人更懂。
他们完全可以一路规避摄像头。
“每一个人的眼睛”确实无法规避，但不是每个人都是视频主播，会将自己的视觉情报分享出来。就算有，他们也只会上传自己觉得有趣的、会有人点赞的。
而追命游骑义体一般都不会很夸张，穿上伪装的织物往街上一站也不是特别显眼。
很多打比赛的武者追求义体光鲜亮丽，会在平时传上保护套防止剐蹭。
而庇护者内部，也有“衣服”这种文化的流传。
一些平民也是有样学样的跟风。
“全身织物但身材并不突出的人”虽然不常见，但也没有罕见到足以制成视频上传的地步。
但是……没有情报也是一种情报。
“这个城市监控铺得还算满。所以他们能选择的路就不多了…………”
第一百零三章 钻地龙
某处暗无天日的地下洞窟，一行电磁波快速快速传递。
随后，一个指示灯闪烁了两下。
一个身材矮小的义体人从地上站起来。他的身上黏着不少矿石碎片。加上义体造型奇特。即使是图像辨识能力被二次强化的内家武者，也有可能被瞒过去。
这个矮小的武者快步走了先出去。
几分钟之后，他回来，朝着某个角落里打了几个手势。然后，他便拉着一个人往洞窟内部走了。
那个新来的人全身裹在灰色的袍子里面，身材高大，必须要佝偻着身体才能在洞窟之内行走。
他非常焦急的问道：“这位兄弟，可否快点让我见到你们的话事人？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那名矮小武者道：“还请遵守我们的程序，大侠。正是因为这些繁杂的认证，我们才能在这个区域长期存在。”说道这里，他还骄傲的挺起胸膛：“就连当年阿耆尼王都没有将我们连根拔起。”
这个区域与外部的网络断绝，是真正的“局域网之地”。因此就算说出了一些外面的敏感词汇也不会触发爬虫。
只不过一个人体内若是已经染了监控的蛊，记录下数据之后，回到外面还是会暴露。
但大多数侠客还不至于连上传数据都无法控制。
那名侠客叹了口气，惴惴不安。
两人一路向下，或许走了有几百米吧。道路逐渐宽大。这里也有不少岔路，都用粗粗炼制的金属架子支撑了起来。那侠客注意到，这条矿坑的几个岔路上都有特殊的二维码，是某种暗语。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矮小武者看了他一眼，告诉他这个最好不要记录在硬盘之中。
——应该是标记吧，以免迷路……
侠客如此想到，果然删除了相关记忆。
虽然“最好不要”在侠客的语境里等于“就算记下了也没有太大关系”，但减少暗号被破译的风险总是好的。
很快，两人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前。
这个三岔路的岔路口似乎额外扩大了一般。一个身材矮小的义体人就在道路中央盘膝而坐，他的手里有一根杖子，杖子的顶端挑着一盏灯，这盏灯直接从他体内接了一根线，就这样亮着。这个义体人脑袋是常人大小，但是身材很矮，显得头身比有些卡通。
但是他的“气质”，或者说“一举一动所体现的心理状态”，已经是个迟暮之人了。
老人将视野锁定在侠客的身上。
“敢问客从何处来？由谁人介绍？”
“在下名叫斯科特，从南极过来的。介绍我的钻地龙是总钻风。”
老人有些意外：“居然是南天一刀的斯科特大侠吗？您居然也来到这里了？是需要8放射性元素来开宗立派了吧？”
斯科特点了点头，继而摇了摇头：“已经不需要了。”这位侠客诚恳的说道：“我本来是想要在南极地下冰层开辟一个门派的。我本来在冰层之下找到了一间或许是旧世遗留的废弃仓库。但是……原本要与我一起成立门派组织的同志已经遇害了。”
老人点了点头：“我为此感到遗憾，大侠。但是，我们并不保留同位素。对我们钻地龙来说，粗炼同位素的唯一意义，就是交给江湖上的人。我们现在手里有两份粗炼金属胚，精炼之后可以勉强达到小型裂变反应堆的临界体积。按照流程，你应该带走一份。”
这是钻地龙内部的规矩了。他们每次积攒到了一定的粗炼金属胚，就会通过自己暗中搭建的渠道散出消息，然后让能够通过密码验证的侠客进入这边【这个验证在最开始传出电磁波的时候就完成了】，带走那些粗炼金属胚。
通常情况下，钻地龙只会通过熟悉的侠客发布消息，而侠客也只从可信任的人那边取得钻地龙的信息。所以很多时候，这些信息都很隐蔽，很难流传开。
而侠客在进入钻地龙的地盘时，也要主动压制海马区的活跃程度，同时在离开之后也要按时间删除记忆。
而钻地龙送出手上的矿物之后，又会偃旗息鼓，蛰伏很长一段时间，缓慢的从贫铀矿内攒积放射性元素。
庇护者用先进的探矿技术与庞大的无人机兵团搜索了整个地球，大部分富矿都已经消失了。
如果不能从已经掌握了反应堆的庇护者高级军官那里抢到反应堆，那就只能依靠钻地龙了。
地球上跨越一重天地的侠客本来就不多。最糟糕的时候，这颗星球上甚至都没有一个侠客拥有反应堆——阿耆尼王坐镇月球这么多年，成果还是有的。
侠客的后勤本就是全面弱于庇护者。除非内功完全压制，不然的话，没有反应堆的侠客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有反应堆的高级军官。
至于骇入敌人的物流系统偷反应堆那更是不要想了。阿耆尼王虽然要负责很快多事，但是分出一个线程的注意力来保护反应堆的物流链条还是做得到的。
而只要钻地龙还在，跨越一重天地的侠客总会重新诞生。
当然，会有官府鹰犬伪装成侠客来求取放射性元素，也有鹰犬化妆成钻地龙，放出假消息来诱骗侠客上钩。
但是，只要人没有死绝，反抗的火总会重燃。
“现在可顾不上什么放射性元素了，老前辈。”那侠客摇了摇头：“我们一行本来有四人，每个都是好手，更是老手。他们的武功只比我差一点。但是，从昨天开始，他们就一个个的失去的联系。和你们的引路人接头的时候，我的最后一个兄弟就站在离我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然后他也失踪了……我只是一个回头，他就不见了！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杀了他！”
老人有些意动：“居然是这样？”
在无声无息中杀死一个人的本领不罕见。赛博武术本是暗杀术，虽然也需要承担一些“宣传战”的任务，但大方向不会错。规避视线、一击命中、悄无声息的运走义体，或者远程窃取义体的操控权，让目标人物自己落入圈套，都是做得到的。
但按照斯科特的说法，他的兄弟都只是略逊于他。
能够悄无声息的灭杀这种等级的侠客……那个对手绝不简单。
“你被鹰犬中的高手盯上了？”
斯科特摇了摇头：“所谓‘南天一刀’只是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斯科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最近没漏出什么破绽，不至于惹来这等鹰犬的追击。”
老人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冲着我们来的。”
他晃了晃身子，站了起来。似乎因为从长期打坐的关系，他的关节发出了生锈的滞涩声音。
“看起来是得撤了。”老人看了看周围，叹了口气：“我已经在这里守了很久了啊。”
那侠客有些急切：“老前辈，我们得赶快。那些鹰犬非常强大……”
“繁忙易error。撤退也需要有井有条。”老人说道：“这个地道是最不利于官府施展手段的环境。我们已经占了绝大的地利。”
地下矿坑是一个特殊的环境。在这个地方，大型义体的发挥被限制，热武器极易引发坍塌，爆炸物绝对禁止，基准人本就克服了自然人容易面对的缺氧问题，而收集放射性金属的钻地龙也不会缺同位素电池。在这个地方，官府的资源优势被尽可能的压缩。
老人连续下达了几个命令。这个地方存在金属矿脉，岩壁对电磁波吸收与反射能力都很好，电磁波雷达与无线通讯在这里效果大打折扣，但是声音却可以传递很远。当然，也可以使用有限通讯，但是那样容易被敌人顺着电线摸到老家，所以钻地龙也只在少部分情况下使用这种手段。
老人直接用密语下达指令。斯科特只听到这位老人不断报出数字。
片刻之后，黑暗中传来细碎的响声。
老人又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六啊。”
一个义体人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太爷爷。”
“太爷爷给你个送死的任务，你愿不愿意接。”
“去救老彩、兆磷？”那人点了点头：“义不容辞。”
“那些孩子是浅层土的，但是绝不能抛弃……不，倒不如说更不能抛弃。”他说道：“你五婶留下的那双腿就给你了。你换上那双腿，在换个匹配的外装甲，冲上去，给那两孩子发个信，就自个儿逃命吧。若是还有命在，就好好做个侠客。”
年轻人浑身一颤：“太爷爷？”
“按规矩，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们一会去哪。”老人说道：“去吧，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也算是给我们报个平安。”
年轻人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洞窟深处跑去。
斯科特迟疑道：“老人家，这个……我去就可以了吧？我撤退的时候，顺便……”
“不，大侠你的武功比那个小鬼强太多了。那太孙子也没什么天分，未必可以到大侠你的这个水准。如果真的要衡量，你这条命上的附加价值，比他大一点。”老人语气无喜无悲，“准备撤退吧。”
第一百零四章 前奏
钻地龙也有自己特色的黑话。比较大的钻地龙群体在自己内部划分出了“浅层土”、“深层土”和“石头”三种称呼。其中，“浅层土”的钻地龙主要负责居住地的搭建、对外的交流，也负责为一些侠客修建各种隐秘通道。他们会换下自己的义体，为转成普通人前往市区，等待接头的侠客。而“深层土”的钻地龙则始终在地下。
至于“石头”，则是掌握了复杂冶炼技术的技术人员。
这种特别的称呼当然不是为了“保密”，这也没什么好“保密”的。对于钻地龙来说，这是一种“重塑文化”的选择。那些称呼会他们而言，承载着一种形而上的归属感与荣誉感。
浅层土的钻地龙是做着最危险的活儿，有最强的应变能力。钻地龙社区内的头头，很多都是从这一职位升上来的。
钻地龙开放之后，就会有几个浅层土出现在城市附近，游走于一些灰色地带，寻找上门的侠客。
在这些人的帮助之下，侠客最终才能进入这里。
斯科特在来的路上，有一个浅层土的跟他一起回来了。
但城里还有两个。
需要一个人去跟他们报信。
但是，就从“一回头同伴就消失了”的状况来看，敌人有着相当可怕的内功修为。
或许信号一发出，就会被内家高手所察觉。
这是要命的任务。
斯科特看着远去的钻地龙，叹了口气。
而那个老人则对着他挥了挥手：“过来吧。南天一刀，你的义体实在是太高了，所以适合你撤退的道路比较少。可能你出现的区域也算不上安全。但现在，快点跟我来吧……”
说着，他转过身，朝着侧面走去。
斯科特这才发现，这并不是三岔路口，边上还有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小卢。刚才这个老者坐在那，灯管将这个路口掩盖在阴影之中。与此同时，周围似乎有什么混淆机制，让他没有第一时间从回音里判断出道路的存在。
斯科特跟着他，往洞里钻了进去。
“刚才听他叫我‘太爷爷’的时候，你好像有点惊讶。”老人说道：“现在以家庭为单位存在的侠客组织也不是那么少吧？”
“小行星带外应该多一点，但是地球上确实是没有了。”斯科特老实回答道。
老人点了点头：“这个……时代也确实是在变啊。在第四武神的时候，还有好多人觉得秩序一定会很快重建，所以会对自己子女进行教育，让他们也加入进来咧。”
“少年不可靠，儿童……让他们参与斗争还是太残酷了。一般的侠客也是游击力量，没有这么可靠的根据地。”斯科特摇了摇头，又有些伤心，“而且大家也不算很想生吧。”
“是吗？”
“侠客和侠客相爱本身就很罕见。侠客很多时候只会爱上侠客吧，但两个侠客相遇的时候，多半改造率已经拉满了。没有激素的支撑，‘爱情’这玩意难以点燃。”
“‘繁殖本能’与‘爱’并非永远义体呀。总会有人因为灵魂而相距。”
“太少了。”斯科特说道，“我本来认识一对，但是昨天没有了。”
“是么。”老人沉默了一下。
片刻之后，斯科特低声说道：“老前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但说无妨，能说我就一定会说。”
“您刚才提到‘第四武神的时候’……”斯科特说道：“关于第八武神的宝藏那个传说，您知道吗？”
老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对这个宝藏有兴趣吗？”
斯科特点了点头：“老实说，有。但请别误会，我只是突然怀疑，那些鹰犬高手，会不会是冲着这个来的？”
第八武神的那个遗言，在江湖上可谓是人尽皆知。
“这样啊……”老人点了点头：“也有可能。”
“刚才那位兄弟说，‘就连当年阿耆尼王都没有将我们连根拔起。’我本来以为这句话是指emp扫荡之下，诸位也已经存活。但仔细一想，这或许也是说明‘你们被阿耆尼王针对过’。而阿耆尼王亲自扫荡一批钻地龙的底油……”
老人笑了：“居然是因为这句话啊。行，我记下来了，类似的话也要列入禁语手册里面。”
斯科特摇头：“老人家，这可不是在开玩笑……我的意思是，如果那些人图谋第八武神的遗产，我们就应该针对性的保护它，或者干脆将它炸毁、掩埋。”
老人点头：“是啊，真东西可不能落入那些匪类手里。”
“我愿意出一份力……”
老人耸肩：“但我真的不记得有这么个东西。”
斯科特道：“可您刚才的话……我还以为真有呢。”
“第八武神其实是打算等某一届残奥会，再去北上夺取义体的。”老人唏嘘道，“但是他没有等到。他根本没机会打造出一副与反应堆相称的义体。”
“当年他确实来过几次，但是那也只是预约放射性元素的精炼物而已。”
斯科特错愕：“只是这样？”
老人点了点头：“包括控制棒在内的一系列元件都准备好了咧。他是打算在这里直接点燃裂变之火、跨向更高之处的。就那些东西算是他的。但是，这点东西肯定不值得他专门说一句‘总有一天别人会获得这份遗产’什么的。对我们来说，这最多也就是一份文物，一个念想。”
“我确实不记得他留下过什么了。”
……………………………………………………………………………………
那个昵称叫“六”的钻地龙很快就换好的义体，朝着市区冲了过去
但是很快，他就看到穹顶之上出现了亮光。
那是天基武器的痕迹！
钻地龙的青年大惊失色。一出现在地面上，自己就被天基武器锁定，这意味着这篇区域已经暴露了！
他咬咬牙，放弃了躲会洞内的想法。
他的脚下，从小腿的部分，有一个论坛一直延伸到地面。他体内的同位素电池为磁悬浮的轴承提供能量，让他可以用难以想象的速度奔袭。
他的“五婶”曾经是一个速度型的侠客。他的叔叔爱上了那位侠客，然后离开了钻地龙的社区。过了好几年，五婶带着重伤以及叔叔的死讯出现在洞穴门口，不久就去世了。对青年来说，这双腿就是前辈的心气与力量。
——天基武器绝非不可避！
他快速朝着前方冲去。
数分钟后，重物带着火光坠地，产生雷鸣。
不远方，那一支小队也在行动。
他们事先将一台台仪器插入地面，捕捉回馈的地震波。
一名追命游骑看向c·希瓦吉-21：“长官？”
“那个虫豸么？”c·希瓦吉-21嘴里冒出了一个古典的词汇：“你带个人去追吧。没杀掉就不用回来了。”
反正他们的主要目的，也就是用天基动能武器所产生的地震波进一步的探测一下下方矿区洞穴的详细状况。
那个钻地龙也只是恰逢其会。
那追命游骑点了点头，立刻招呼一名同伴离开。
很快，数据开始山川。然后，远在万里之外的科研骑士团开始进行数据处理，给出反馈。
c·希瓦吉-21则慢条斯理的做出指令。他身后的一个透明罐子里，则保存着一个大脑。这个大脑属于一名钻地龙。他们刚刚擒获了一个侠客，然后从那个侠客的脑子里挖出了钻地龙的线索。随后，他们就捉到了这个钻地龙。
侠客与庇护者抗衡的最有效武器是“消耗”。但庇护者开始“不计消耗”的时候，侠客的脆弱本质就暴露无遗。
“全员，更换duer套装，准备进入地下城。”
“通讯组，释放无人机，准备搭建临时局域网。”
复杂地坑环境的战斗与一般的战斗又有不同。在这里，爆炸物的使用会被严格限制，热武器同理。冷兵器方面，长度超过一百五十厘米的兵器也会受到极大的限制，根本无法施展开。
另外，侦查也是一样。在地洞之中，光线难以传播，常规雷达也会因为背景回波过多而难以使用。
只有部分可以只投出一束窄波的声呐等，才有用武之地。
所有游骑都换上了更短更粗的腿，抛下了长步枪，换上偏小的枪械。部分游骑还换上了昏暗环境特化的义眼。
“那些钻地龙不重要。”c·希瓦吉-21用履带将自己送上了一台六组底座式扩建件的上方，与之相连，锁死。他如同挥舞手臂一般挥舞着那尖锐的肢体，道，“但是，在这个地形下与他们进行游击战非常烦人，所以，能够杀伤的话还是要尽可能的进行杀伤。”
“另外，看到了类似于领头的人，请一定要生擒。要记住，我们的最终目的，始终是寻找第八武神的遗产。”
“是！长官！”
“寻找，定位，摧毁。”c·希瓦吉-21重复了自己师门的铭言：“然后，消灭他们！”
众多游骑兵接近那个“六”出现的区域，在追命游骑的搜索之下，半坍塌的洞口很快就暴露出来。
游骑兵鱼贯而入。
第一百零五章 接火
最先进入坑道之中的，是一些微型机器人。这些微型机器人多半有五厘米长，造型很接近六足的蜘蛛。在这个大小之下，机器人不仅保留了侦查能力，还有一定程度的信息处理能力。
而与之同时进入其中的，是一种线状的机器人。这种机器人很容易让人想到马陆、蜈蚣一类的多足亚门动物。这种特殊的机器人实际上就是一根数据线，数据线的外围包裹着电子动力纤维——这是高级人造肌肉纤维的下位产品，很少用在武者的身体上，但民用或者用在非战斗道具之上足够了。而在这外侧，则是一对对机械足。它长一千米，的头部与尾部都有信号发射装置与信号接收装置，可以探路，也可以在地下保持通讯顺畅。
当然，虽说是“非战斗器具”，但是电子动力纤维也是可以提供相当可观的力量的。这东西的半径只有几公分，但是力量却远高于旧世代的“蟒蛇”“森蚺”一类东西。武者也有可能被这数据线绊住手脚，甚至直接缠死。
而武者们也更新了设备。现在，游骑兵们身高已经从原来的两米以上削减到了一米六不到，整个身体看上去更加敦实。部分武者还换上了更适合洞穴环境的类蛛形义肢。他们的雷达组件也统一更换成了窄波的声呐——就如同蝙蝠一样。
这些东西连同之前的那些无人机共同作用，组成了强大的侦查网。
这可以帮助他们在未知的黑暗环境之中确认敌人。
三名追命游骑最先进入其中。而c·希瓦吉-21则紧随其后。
但很快，c·希瓦吉-21就再次碰到了他们。
几名追命游骑已经抵达了第一个岔路口。他们看到岩壁之上有两个很小的二维码。这二维码刻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如果不注意，或许还真的会忽略过去。
“这是什么？”c·希瓦吉-21问道。
追命游骑摇头：“我之前没有参与过围剿钻地龙的任务，所以并不确定。我猜测这可能是用来标记道路的一种方式，但资料中并没有相关记载。或许只是这一群钻地龙的做法也不一定。”
这些游骑兵是阿耆尼王直属，一直定点追杀那些地球知名侠客，减员率也很高。钻地龙虽然重要，但是自身战斗力不强，全仗着洞穴环境特化。和地方的游骑兵相比，这群阿耆尼王直属的游骑兵确实比较缺乏这类经验。
“做实体的标记，而不是在记忆地图？”c·希瓦吉-21思考道：“这可不太聪明。虽说不去记忆，可以有效避免被人审讯的时候挖出来，但是这样做就会将符号系统暴露给敌人，给敌人破译的机会。有点蠢啊。”
说话之间，三群无人机已经冲着不同岔路口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们就得到了情报。
“‘中间与右边的路走不通’、‘右边的路上有地雷’——估计是电磁脉冲武器吧，然后‘左边的路可以往下’。”c·希瓦吉-21道，“将这两个符号记录下来。这两个符号必定可以以某种形式表现以上那些信息。可以远程调用超算的力量来进行破译。之后再遇到类似的暗号，也要以相同的形式处理。”
…………………………………………………………………………………………
老人与斯科特往下走着。斯科特心有余悸的扶着墙。
刚才的时候，地动山摇。斯科特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埋住，着实吓坏了。
反倒是老人在安慰他：“这只是天基武器的动静而已。他们大概是想要依靠地震波推测我们这洞穴的大致情报吧。咱们钻地龙都知道的，每一次地震波之后，都要做好转移与阻击的准备，必要的时候还要拟好优先转移的名单。”
斯科特道：“可以理解……不过，这经常出现吗？庇护者居然如此奢侈。”
“扔垃圾罢了。”。老人叹了口气：“我父母跟我讲过，在旧世的末尾，人类享有无上的荣光。人群的影子出现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涌入轨道。经常有垃圾以‘流星’的形式落入指定的荒漠区域……”
斯科特一愣：“为什么？”
“那个时候垃圾还就是垃圾，不像现在这样还要被当做武器用一道。”老人耸耸肩。他这个头身比做这个动作特别明显。老人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大家可需要一个干净的外层空间了……”
“旧世的末尾啊……”
“侠义秘密战争之前嘛。”老人叹息：“现在大家都更关心升华之战来着。但是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讲，秘密战争乃至更早的历史同样重要。我父母至死都在怀念那个人类亲如一家的时代。”
斯科特叹息：“我不知道可以从哪里了解这些历史。”
“年轻人，你若是不嫌我这个老头子啰嗦，我倒是可以跟你边走边聊。”老人转身继续向前，“不过咱们还是得跑起来。”
两人跑了几分钟。突然，甬道整体再次震动。几块石头砸了下来。斯特克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扶住墙：“有怎么了？”
老人停下来，看着上方，出神的说道：“也不知道这次炸死了几个鹰犬。”
“什么？”
“从震动的感觉来看，应该是我们的地雷。”老人说道：“希望不是什么无人机。”
……………………………………………………………………
c·希瓦吉-21呼吸灯闪烁着红色的光，显然非常愤怒。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摆了一道。
那些二维码，确实是指向某种符号，某种有逻辑的系统的。
但是那符号系统好像与这地道的环境没有直接联系。
那些钻地龙就好像在墙壁上连续刻下“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来着。让内功高手来判断，超级计算机凭符号学去解析的，很容易就会得出：“这是一种具有规律的符号系统”。但这符号系统的规律，与“哪边的洞穴里没有炸弹”不存在丝毫联系。
你要按照字面意义上寻找联系，然后按照这联系去选择道路……
十有**就会这样。
这些二维码符号就好像是用来骗他们的计算力资源一样。
小队消耗了大量的计算资源，却得到了错误的结果。
而就在刚才，这个“错误结果”导致了小队的减员。
一名冷血游骑因为碰触了地雷，而被坍塌掩埋住，眼看是无救了。
庇护者的小队是不敢使用大威力的爆炸物的。他们害怕会引发连环坍塌，将自己给埋了。
但是钻地龙却知道哪儿可以炸哪儿不能炸。
这些钻地龙里，必定存在学习过地球物理学的专家，并且对本地的岩层有深入的了解。
接下来或许会步步惊心。
“净刷一些小聪明。”c·希瓦吉-21道，“将全部的无人机都放出去吧！”
这一指令很快就被有线系统传递到了地面上。留守的游骑兵们不再犹豫，将剩下的无人机器全都派遣道洞穴之中。
钻地龙在地下工作的原始目的是为了挖矿。
矿脉的走向是随机的，钻地龙会追随那些具有放射性元素的矿脉修建通道。
但是，矿脉的走向却不会太没有规律。
就算为了迷惑敌人，钻地龙也会故意修出一些岔路口。
但岔路口也是有限的。
为了“修建迷宫”而忽视了“挖矿”，那才是本末倒置。
在庇护者的暴力破解之下，越来越多的通路被暴露出来。
c·希瓦吉-21的脑海之中很快就出现了一副三维地图。那些无人机还在不断为这张图添加各种细节。
随后，他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声音。
零星的交火声。
这一群钻地龙还没有完全撤离。
………………………………………………………………
阿锈趴在地上。他的身体体表有一层隔音层，隔音层外又贴上了矿石碎片。
在听到无人机窸窸窣窣的声音时，阿锈就趴在地上，停止了大部分技能。作为“深层土”的钻地龙，阿锈没上过几次地面，但是却很熟悉地洞里可能会有的声音。
在进入紧急状态后，一旦“不习惯”的声音出现，他就会这样蛰伏起来。
很快，他就看到了小型无人机。阿锈在心里做着估值。他不知道这玩意造价多少，但是以铸造师的眼光来看，应该比一般人所使用的义体要贵一点。
——这么多啊。
看着如同蚁群般密密麻麻走过的无人机，阿锈心中想道，如果他有其中一只，就可以去换一个备用义体了。
只有浅层土才能有常规人形的备用义体，并且获得了地下社区的领导权之后，浅层土的人也必须交出备用义体，不再到地面上去。
作为深层土，阿锈只去过地面一次。那还是他的师父借了浅层土同伴的义体，带他上去的。
师父让阿锈永远记住上面的样子——上面的不合理之处，以及阳光的美丽。
师父让阿锈记住，必须要让每个人都合理的生活在阳光之下。
但是阿锈打小心思就多。他一直在掂量着要弄一个备用义体。
——要是我也有其中一只的话……
阿锈看着那些侦查机器人走过去，看着电线虫走过去，然后看到一名追命游骑。
他猛然站起来，抱住那名游骑。
就好像巨熊抱住人类一样。
——要是我也有这样的义体……
然后是枪声、电击声与钝器声。
第一百零六章 前进
等另一个游骑兵赶到现场的时候，最先开路的那一个追命游骑已经不行了。
下手的是一个颇为粗壮的钻地龙。
这个家伙身高足有两米，但是却匍匐在地上，如同鼹鼠一般，双臂特化成挖掘的样子，中间有一部分孔洞，可以用来容纳矿石。
这是一个工业型的义体。它的灵活性很差，但是爆发力与出力的上限都很高，厚重的外装甲也提供了比坦克还要强一点的防御。
这种义体就好像八十斤的大锤之于无改造的智人一样，很难驾驭。但是驾驭得当，却可以击杀正规的武者义体，并且是一下一个。
据说，有少数将外功修炼到“大巧若拙”境界的人，可以根据对动作的预判、对时机的把握，操纵工业型义体一下一个小朋友。
但那终归是少数。
绝大多数情况下，工业型义体都摸不到武者义体的边。
除非偷袭。
在武者毫无防备的前提下，工业型义体可以做到一击击杀。
只是，要把握偷袭的时机，也需要对外功有相当的见解。
并且，无论如何，只有一集。
一击之后，这个如同巨型鼹鼠一般的钻地龙就被击杀了。
但是，他那挖掘岩层的手臂，也碾破了那游骑兵的头颅，内里的生物组织都洒了出来。
这是第一个因为与敌人教辅鞥而牺牲的友军。
【居然出现了意外。】c·希瓦吉-21的念头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
“惭愧……”两名监视同伴尸体的游骑兵立马低下了头。
【虽然这些钻地龙是虫豸，但是我们面前的却不都是泛泛之辈。】c·希瓦吉-21道：【我们是来消灭他们的，不是来被他们消灭的。接下来的路程，多加警戒】
“是。”
数十名游骑兵彼此之间相互掩护，胶体推进。遇到岔路，就分出一部分无人机进入其中。
类似刚才那样的偷袭又出现过一次。但这一次，“支撑洞穴的岩石”突然动起来的时候，那游骑兵想也没想，就将手中的白焰火尖枪（短枪版）捅了出去，当场杀死了哪一名钻地龙。
钻地龙们没有坐以待毙。他们拿出了储藏了许久的武力，对这些入侵者予以还击。
钻地龙们占据了地利。庇护者们所搞出的动静，可以被他们捕捉到。长期生存在地下的他们，用内功放大了“视觉”对“听觉”的代偿效应，他们对声音更加敏感。钻地龙们都可以捕捉到交战的先机。
不管是举枪迎击，还是扔下炸弹，他们都快人一步。
游骑兵也也因此很吃了一些苦头。
他们每次走过一个拐角，都有可能面对一梭子子弹。
地面上也有各种地雷。在微型无人机的帮助下，追命游骑倒是可以拆除大部分炸弹，但就依旧有小部分爆炸了。
而爆炸引发的洞穴坍塌，更是进一步的加大了地形对庇护者的限制。
但是，庇护者们毕竟占据了优势。
钻地龙算是侠客不假，但是他们“工人”的属性是要大于“武者”的属性的，大部分人都是工业化的义体，只有一少部分人拥有武者义体。他们钻研武功，也只是为了更好的驾驭这义体而已。
而反观游骑兵，本身就是为了猎杀江湖人而打造的武林高手不对，每一个都擅长作战。
钻地龙们的枪法也只是勉强入门而已。他们的枪械也比较落后，性能上与游骑兵的火器不能比拟。只要游骑兵做好“受身”，用最大的射入角去迎接子弹，甚至有概率无伤通过活力封锁。
而游骑兵们只要欺进钻地龙身边，钻地龙便十死无生。
他们最大的机会，就是利用地势的优势，在那些庇护者想不到的方位，用反器材武器一击建功。
十余分钟下来，双方都是各有死伤。
但不同的是，游骑兵们大多都只是损失了义体。这种伤势，由伙伴抱着到地面上，更换义体，就可以再度加入战场。
但是钻地龙们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少数钻地龙没有被当场杀死，但是等待他们的却是比死还要残酷的命运。他们的脑被剥离了出来，接上了监控系统，庇护者们要依靠这种手段来搜索情报。
……………………………………………………
上方几次传来了震荡。
老人额头上的呼吸灯缓慢闪烁两次，叹息道：“你惹来的这是什么势力……不，看来你说的是实话，这种级别的鹰犬，你大概也招惹不来。”
斯科特尽量选择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表情包：“老前辈，这……我看上面战斗还很胶着……”
“胶着个屁。”老人叹息：“其实前些日子天基武器连环落下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着手迁徙了，只是寻找避难之所、联系援助的侠客，还有寻找新的家园，都是需要时间的。我们刚刚做好前期安排，只转移了一些不能参与战斗的同胞。”
“现在转移说道工作还在继续，这个地下通道的其他路口还不能暴露。”
斯科特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在地下使用爆炸物，会引发地震波……”
“那些狗贼，一定立好了地震波的观测设备。”老人摇头：“崩塌通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况且……”
老人摸了摸头：“如果能守，我还是想要守住……真是奇怪了。人老了，就特别恋家？很可笑吧？”
突然，两人头上的地面激烈震荡。
老人语气大变：“不好！”
……………………………………………………………………
德拉科鲁兹城内，向山一脚踢开一扇铁门。
这是一间仓库。从数据上看，他属于本地的一个武者私有，前几日被租了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仓库的主人现在处于无法联络的状态。
监控、记录综合考虑进来，胡医生失踪之后很有可能就是被搬运到了这里。这个区域很接近城市的中央，周围四通八达，行人稠密，但是却鱼龙混杂。这里大部分的摄像头都不属于“有限闭路监控”，是容易被修改、骇入的。
如果向山想要干点什么可以瞒过庇护者的事情，那也应该会选这个区域。
由于周围偶尔走过的武馆弟子，所以他这种包裹住全身的装束也没有特别显眼。而身上还有生物组织的尤基就更进一步降低了他的存在感。
在确认外部没有直接的监控之后，向山踢开了这扇侧门。在大门打开的从事，他还朝着侧面一滚，然后探出一个外置摄像头，观察里面。
并没有对准门口的摄像头。
从这摄像头观察到的画面来看，内部也没有什么新增的监控设施。
向山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然后用自己的高性能义眼观察一遍。
在确认了没有监控之后，他赶忙然尤基和博尔术也进来——主要是博尔术，他不放心将这个家伙扔在外面。
博尔术道：“人都走完了？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向山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们确实来过……”
尤基开口道：“有组织液的味，师父。”
向山和博尔术都缺乏嗅觉，但尤基具备。
博尔术立刻在地面上翻找。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那怪味的来源。
一具……尸体？
或者说“废弃义体”？
这个义体的头颅被打开了。并不是那种强迫弹开，而是直接锯开的，一整圈，掀开了头盖骨。
这个可怜的家伙，大脑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甚至他还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是武者的义体。”博尔术嘟囔道：“但是他们身上的零件没有被取走。”
“官府的人看不上这些形制不一定规范的江湖人义体。”向山叹了口气：“我真是不知道应该希望这些兄弟还活着，还是该希望他们得了个痛快。”
博尔术道：“还是希望能有个痛快吧。”他站了起来，说道：“然后呢？”
“从街角的监控来看，胡医生遇到我们之前，确实经过了那里，很有可能就是从这个建筑物里走出来的。”
“而他们现在离开了……没过多久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的一阵骚动。尤基很机灵的跑出门去。作为明显还没有完成改造的人，他比向山、博尔术都不起眼。
但很很快，他就尖叫着回来了：“师父！快出去看看！快！天……天……天……”
“一惊一乍的，能成什么气候？”向山道：“要学会泰山崩于前而……卧槽！天基动能武器！这帮家伙疯了吗？”
天基动能武器的动静是在太大了。
这和那群阿耆尼王手下“隐瞒行踪”的行为相悖！
但是很快，向山就发现了怪异之处。
这个城市的庇护者力量并没有被惊动。
他想要骇入庇护者的网络探个究竟。但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在提醒他“这样做会死”。
“看起来是用命令制止了本地庇护者的触动……”向山低声说道：“他们已经找到了最后的目标，不需要遮遮掩掩了？”
他抓住尤基和博尔术，同时给原闻人发了一条信息。
“朝着星落之处前进！”
第一百零七章 路遇
六日在地面上狂奔。他能够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在奔涌，通过电路汇聚在双腿之上。
他逃过了从天而降的天基动能武器。
但他的状况却非常糟糕……
这一双属于侠客的腿现在也逼近了极限。
冷却液……
他的冷却液实在是太差了，跟不上这一双腿的效率。
他的婶婶当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时候，应该可以选择更好的冷却液，而钻地龙们近似工业义体的身躯，却更需要“物美价廉”的冷却液。单位体积下，吸热性能也不一定需要多好，但是却一定要易于制取——他们可以凭借数量取胜。
这样的冷却液放在追求极限性能的武者义体上，就显得格格不入。
六日没有温敏电阻模拟温度感觉。对于很早就失去了大半义体的六日来说，“触觉”也很陌生。
但是，内置的报警系统却已经在响了。
【警告】【警告】【警告】……
他尽力不去理会视野边缘的弹窗。
——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就好了……
现在绝对不能停下……
六日的脑海之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虽然现在看不到，但是他可以确定，至少有两个敌人在追击他。
这些家伙正在拉近距离。只要双方距离拉近到了“一百米”这个“对枪手最有利的距离”，他就一定会死。
——绝对不能……
“嘭”的一声，他的大腿上突然冒出一团烈焰。
“有什么”打穿了他的大腿。
这一瞬间，六日的平衡被打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打着横摔倒在地上，狠狠弹起。六日手足舞蹈，想要在半空之中恢复姿势。
然后，又是一枚子弹削掉了他的左手手上。
六日狠狠砸在地上，再次弹起。
六日第二次落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只手了。
他在地上翻滚着，留下了一条不浅的痕迹。
随后，两道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六日的视野之中。影子盖住了两人的面孔，六日看不真切。他的义眼好像也出现了裂痕。
六日不是很怕死。他只是用一种很可惜的眼神，看着刚刚被破坏的双腿。
——可惜了这双腿……
“记录时间，任务完成……”其中一名游骑兵说道：“成功俘虏。我们将要带俘虏回去。请准备好刑讯设备。”
六日咬咬牙。没有准备一只手就能操作的自杀的手段实在是太大意了。
接下来……
不远处传来一阵呜呜声。两名游骑转动目光。六日盯着他们，没有向后看，但是他也大概听得出来。
几百米之外，有一台载具正在飞速的靠近。
一名游骑兵思考片刻，偏了偏头，对另一名游骑兵示意道：“这个方向，有驰援钻地龙的嫌疑。你去检查一下，将那个载具处理了。”
阿耆尼王已经和当地庇护者打过招呼，下达了某种指令。当地庇护者目击到了天基动能武器之后，也没有出动。
而这个时候来出现的，要么是铤而走险的拾荒者，要么就是去救援的侠客。
当然，两名游骑兵也觉得，拾荒者的可能性大一点。他们这几天在德拉科鲁兹城筛了一遍又一遍，一般的侠客早就被他们抓出来了，也不至于留到现在。
伴随着一阵强烈的音爆，那名游骑兵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
追命游骑这才走进六日。他很小心。据他所知，有些侠客会在身体上捆绑炸弹，并做成纯机械激发，平时可以做反应装甲，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一只手引爆，对敌人造成二次杀伤。他可不想在这儿翻船。
追命游骑道：“由于诸王的仁慈，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反人类者。你是否愿意弃暗投明，贡献出自己的记忆……”
“呸……”六日如此说道。
“那没事了。”游骑兵点了点头，靠近六日。他的手肘上弹出一把高周波刃，压在六日的颈部装甲上。他想要把整个脑袋割下来。
但是，一阵恶风来袭。
游骑兵抓着六日往后退，同时双手动作，想要将六日的头割下来。
但是来人的反应更快。那黑影一蹿，落入他侧面的视野边缘，抓住他的胳膊，然后轻轻一抖破坏架势。
那游骑兵突然遇袭，但仍旧是异常冷静。虽然不知道这个刺客是哪来的，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同伴回援，事情就会得到解决。他手脚并用攻向那个敌人，但是敌人却只是扶住他的肩膀，几次发劲，就抵消了他的大部分动作。
那人居然用巧劲将这个游骑兵钉住了几秒。
在这一瞬间，枪声响起。
游骑兵的手臂连同他手上的六日一块飞了出去。
“干得不错。”向山甚至空出一只手向后面比了个大拇指。
虽然表情包也可以，但是用手比划比较郑重。
他们本来是一路朝着天基动能武器落地之处的。就在路上，原闻人远远的观察到有人开枪，所以稍稍绕路来看看。
向山的右脚起脚在游骑兵跨步关节猛的一踢，劲力渗入，这游骑兵感觉自己腿部的机械结构略微松脱，居然差点跪倒。
而这个时候，他才看清这敌人腰部黏着的东西。
那是另一个人头，从颈椎上看，是生生拧下来的。
这是刚才离开的那名游骑兵。
——什么时候……啊！
几乎是“惊骇”情绪迸发的同时，游骑兵赶到一阵剧痛。
他的脑袋被拧下来了。
然后，那个侠客双目与他相对。
在这个瞬间，游骑兵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心神失守，向山内力长驱直入，暂时封住了他的联网机能。
他暂时无法将情报上传，也不能通过远程控制操控义体抢回自己的脑袋了。
他冲着载具喊道：“别忘了那边的一具义体。这可是阿耆尼王手下直属的游骑兵，同位素电池是最起码的配置，别浪费了，都给我存在来。”
随后，他才蹲到了地上那个侠客的面前：“这位少侠，你可是从天基武器降落的地方来的。”
六日此时此刻还处于“懵”的状态。他完全没想到，在自己眼中几乎不可战胜的那两个游骑兵，居然转瞬之间就被人摘了脑袋。这一切都显得有些超现实，这让他大脑一时卡顿。
但很快，他就点了点头：“我是钻地龙……我们自称‘黑谷一脉’的钻地龙。那边是我的家园。他们投下天基动能武器，是为了激发地震波，好探测地下的具体状况。”
向山点了点头：“那边确实有一个钻地龙的地方啊……”
博尔术已经跟他坦白过自己寻找第八武神遗产的思路。第八武神遗产如果还在，他多半不在地面，而是在地底或者山体内部——这些地方电磁防护能力还是很强的。
而钻地龙的地盘也符合这个表述。
向山心中稍稍叹了口气。他不是很想找这些所谓的“武神遗产”。至少在“向山”这个人格看来，这些失败的模仿者不会留下什么让向山欣慰的东西。但是，阿耆尼王的出现，却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至少阿耆尼王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就一定要去抢。
于是，向山问道：“你们在德拉科鲁兹城，那么和第八武神关系不错咯？”
六日愣愣的点了点头：“稍稍有点交情。听我家长辈说，第八武神曾经来我们这儿定做过小型裂变反应堆。我小时候还瞻仰过剩下的材料……”
向山按了按额头。真的，这种将随便什么生活垃圾当做古董的做派，真的挺让本人羞耻的。
六日突然回过神来，叫道：“这位前辈！不可去！第八武神的宝藏只是一个传说，至少它肯定不会在我们这里！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个东西！而现在，那里已经被一伙鹰犬占据了！鹰犬！很厉害的！刚才那两个不过是杂兵一样的……他们……那边已经完了！”
向山指了指自己腰间眼珠子还在转动的脑袋：“你觉得这两个家伙在我面前不像杂兵吗？”
六日一时语塞。但是他很快就说道：“双拳难敌四手啊前辈！”
其实他也很希望这位侠客可以去救助自己的家人，但是六日心中清楚他不应该这么做。太爷爷让他而不是那位南天一刀来传递这个情报，就是因为这些大侠是更为精锐的反抗力量。他若是向这位大侠求救，便是在给太爷爷抹黑。
向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但是你不用怕，我很强。对于自己的身手，我多少还是有点数的。给我一份你们地洞的地形图就好了。”
“不……我不能……”
向山叹了口气：“孩子，我也不单是为救你的家人。现在正在屠戮你家人的人，与我有深仇大恨。我得去。另外，我也非常关心第八武神的遗产。这两样加一块，无论如何我都得去的——哪怕地下没有你的家人在。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稍稍配合一点。至少我不是很想直接用内力从你的记忆力窃取资料。”
但事急从权，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六日这才停止反对。他沉吟片刻，道：“有意义的情报都在生物脑里，前辈是窃不走的……还请前辈捎上我。这里去那边还有几分钟的路程，我可以整理给前辈。”
第一百零八章 南天一刀
一名追命游骑正在清点着自己面前的俘虏。
说是“俘虏”，但与“物品”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那些俘虏都是光秃秃的大脑，有些脑机接口上还黏着芯片，可能还是接触不良的。这些大脑被封存在罐子里。
没有义体，也在物理上断网，不论你内功外功修为如何逆天，都不可能脱困而出。
他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根据战报来清点数量。
而在边上，一名冷血游骑正在等待两个同伴更换义体。
这两名同伴，连同这一名游骑兵，都是在与钻地龙的战斗之中义体损坏的。
这些损坏都不严重，他们甚至可以自己走出来，回到这个临时驻扎点。
驻扎点上，早就架设好了整备仪器，可以快速的更换义体损坏的部分。
正如“江湖”对“整个庇护者”是一种不对称损耗一样，现在游骑兵团体对钻地龙团体，也是一种“不对称损耗”。
那正在蹬在的冷血游骑对着那个清点的追命游骑发出一条消息询问：“现在战况如何？”
“看也知道了，到现在彻底死亡的只有三人。”那追命游骑漫不经心的说道：“但是战果不怎么样。”
冷血游骑扫了一眼地上的一排罐子：“俘虏数量就这么多了。”
“都是挖掘工人。真正的冶炼专家还没见到。”那游骑说道。
每一个钻地龙社区，都会存在一些冶金学、材料学的专家。他们精通如何高效的从矿石之中分离可用金属、如何纯化原材料。另外，他们也会为侠客提供“定制版外装甲”的服务——这可以避免侠客老是使用缴获外装甲或者用开源的配方制备外装甲、继而情报上不利，无法应对高周波刃与声子刀。
而这种专家的数量，往往与钻地龙的数量挂钩。
“从大脑的活跃区域来看，这些家伙都不是冶炼专家。”那追命游骑说道，“这可是一个大型的钻地龙社区，光是俘虏就这么多了，肯定有六到八名的冶金专家，另外还会有四人左右的专业管理者。但是这些专家、管理者现在都没有出现。他们应该是已经转移了。”
那冷血游骑点了点头：“你是没有下去看过。这地方是真的大……根据情报，这些老鼠也挖了几十年了吧？”
“可能还不止？”那追命游骑耸了耸肩。
然后这就成了他最后一个动作。
一发子弹打穿了他的脑袋。
几乎是同时，一阵高亢的歌声从侧面传来。
“抬起头望一望呀，天与地两茫茫~”
剩余的三名游骑兵忍不住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高大的武者正飞奔而至！
……………………………………………………………………………………
在一连串的激烈爆炸之后，那老人就领着斯科特加速跑了起来。
但是，只几分钟，老人就停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来不及了……见鬼……年轻人，我不该带你走这条路的。”
斯科特沉默了片刻：“怎么了？”
“那些家伙好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他们直接用定向爆破法……”
斯科特奇道：“他们可以直接从上面炸到下面来？这不科学吧？”
“不，我们当然不会把甬道修成上下两层。但是他们可以把我们的路炸塌。”老人如此说道：“这一支鹰犬真的很了不得。首先，他们背后能调用的计算资源相当恐怖，他们很快就用已经收集到的数据，推算出了大概的地下结构，并且用实地战斗的数据进行了校正。然后，他们不怕死。”
“不怕死……”
“他们敢在这种环境下使用掘进爆破，完全不顾及山体的应力。他们非常肯定，自己就算被掩埋也可以获救，或者就算死亡也会得到补偿。”老人道：“刚才他们所使用的当量、位置，足够改变这个地下坑道的状况了。前面要变成危险区域了，恐怕再来两下……”
话音未落，大地再次剧烈震动。随后，正前方传来隆隆声。
斯科特舒了口气：“还好咱们停在这儿了。”
老人沉默了。
“往回走吧，我们换条路。”
这一条甬道上也有好几条岔路，但老人都没有去走。
斯科特笑道：“老前辈这会还在藏私啊。这附近就有其他出口啊。”
“前面那条路，出口是在多岩的山区，还算隐蔽点。我本想带你出去之后再回来的。”
两人说着便往奔跑。
但是不多时，甬道内就再度传来爆破声。
这一次就连斯科特都听清楚了。那爆炸发生的地点就在他们所在的这条甬道上。
同时响起的还有脚步声。
老人顿住? 道：“不可能……为什么会这么快……”
斯科特道：“我听说钻地龙的区域里? 有很多只有自己人才能走的路。老前辈为了我，一直在走这种大型甬道。我也很是感激的。现在前辈你还能离开，对吧？”
老人盯着斯科特：“你这是……确实。我走得了，但是你……”
“老人家还请将离开的线路图传给我。给我一条就够了。”斯科特道：“我试着自己杀出去。”
老人语气惊悚：“这次的鹰犬实力不俗，而且你连站直都做不到，更别说舞刀……”
“那老人家就更没必要陪我这个累赘送死了。”斯科特将身后的剑鞘推到腰间? “知道我那些老伙计是死在这帮专业人士手里? 也不冤了。”
老人点了点头? 将一份线路图传了过去? 道：“你自己小心。”
说着? 他后退几步。岩壁上有一个裂缝? 被人用金属建材粗粗加工过，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老人很快就钻了进去。
而斯科特则将刀拔出。
“呲”的一声? 刀鞘之中的高压氮气排出? 剑柄夹着刀刃出鞘。
这赫然也是一把声子刀。
这正是斯科特最为得意之处。他早年有奇遇? 在官府高手与绿林大豪的争端之间火中取栗，夺了这一套刀具，然后又逐渐攒下了与之相配的电池、电容，继而打下了“南天一刀”的威名。
“接下来就是赌命了。”斯科特闭上眼睛，从官府常用外装甲的频率中，选了个数学期望看上去不错的，然后缓慢的将长剑对准正面。
这剑长近两米，但是这甬道的高度也是只有两米的样子。他不可能向正常剑客那样挥剑的。
但这也意味着，只要他正面的舞出一团剑花，就可以护住自己。
“一型，齿车非想，吉。”
斯科特摆出了自己自创的第一个剑架。
他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甬道自带一段弧度，对方也在小心的前进。
就在对方即将看到他的极限距离之处，斯科特双足发劲。
数道剑光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为首那一名游骑兵的身侧。斯科特似乎赌对了，这游骑兵的外装甲如同传统视频的脆壳、酥皮一样剥落下来。
南天一刀向前迈步，将剑朝左边一扫，逼退第二名游骑兵，同时一拳击穿失去外装甲那游骑兵的胸膛。
那游骑兵却也是个身经百战的，居然在即将失去动力的时候，用最后一点能量做个了“锁”的动作，阻碍斯科特从他身体拔出拳头。
几道电磁波在剩余游骑兵之间飞快交换情报。
【是声子刀】
【推定敌对单位为第二优先级目标，南天一刀斯科特】
【攻坚组03、04】
队伍最后的两名游骑兵突然摆出一个弓步，整个身体向前倾倒，同时重心尽可能压低。
斯科特刚刚料理了第二名游骑兵，并且将自己拳头拔了出来。他感到一阵危险的气息，急忙将剑斜斜一封，希望可以阻拦对方的冲锋，至少也能换一个同归于尽。
在这个空间里，他做不出横剑的动作。
只听得音爆一响。两名游骑兵已经出现在斯科特的身后，两把长约一米的剑平举在半空。斯科特的刀被一分为二，上面的一截已经飞出，下面的一截则还被磁悬浮装置吸住。
但是他的腿断了，外装甲被彻底剥离。
一名游骑手中长剑，裂痕快速蔓延，然后自己破碎。那剑刃与剑柄也是靠磁悬浮连接的。
两名游骑手中的，居然也是声子刀，是室内战特化过的。
电磁拔刀，二百零六手。因为招式实在太多，所以没办法一个个取名字的“标准声子刀剑术”，需要能够电磁弹射的刀鞘作为辅助，基本上就是刀鞘将刀刃射出去，然后刀柄再在半空之中与刀刃相连的特殊绝学。
斯科特倒下的同时，两名游骑之一，身上也还是浮现出细不可查得“刀痕”。这“痕迹”如同生长一般逐渐扩大。
这是声子刀造成的伤势。
如果是一对一较量剑技的话，应该是斯科特赢了。对方两人齐出，一人被他切碎外装甲，另一人在切开他外装甲的时候，被他借力扭断剑刃。而得手那一人，也不过是接着冲刺的冲击力，挑飞了斯科特的腿而已。
但是游骑兵还有其他的同伴。
斯科特怒吼着将断剑挥舞成一个泼水不入的剑围。
但是，随着一声枪响，一发子弹嵌进斯特克的脊椎。不等侠客切换自动模式，那长剑破碎的游骑就返身铺上。
为首的游骑传讯道：【指挥系统，第二优先级目标，南天一刀斯科特已经伏诛……系统？】
没有回应。
上面出事了。
第一百零九章 过两点作一条直线
六日正在和尤基将那些大脑般上载具。在来的路上，他就整理了大致的路线图，并且还换上了手脚——反正向山这玩意囤得还挺多的。
另外，向山还放了个无人机，让那无人机去城市里，通过网络给六日本来的目标送信。。
六日所搬运的这些大脑都是他的同门或者亲属，不可不救。不过好在这个时代，将大脑整个挖出来也是不太难治的伤势。只要有了义体这些人很快就可以活转过来。
六日还有些晕。
他再次看了一眼那些脑袋被扭下来的游骑兵，只觉得这一幕好不真实。
游骑兵是鹰犬中相对精锐的一支力量，或者说是基层士兵之中最强的。比他们还要强大的，不是中层的军官，就是诸王那不设上限的卫兵。
一般来说，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好手，也只能在一对一当中与一名追命游骑不相上下，遇到了专精战斗的冷血游骑就危险了。而这些游骑兵好像还非同一般。
就算是南天一刀那样的成名高手，也只能在一对一中险胜一个吧。
但是这位大侠，居然凭借着相对平庸的义体，快速击溃了他们的力量。
而现在，那位大侠就在洞口铺设地雷。
高爆地雷、金属气溶胶地雷和电磁脉冲地雷都有。
向山看了那边一眼，道：“好了没有？”
原闻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断了有线通讯，第二发子弹才是杀人。而他两句歌词的时间就结束了战斗。
这才使得他们有时间来从容救人。
但这时间也不会太久，充其量是几分钟。那些地下的游骑兵很快就会冲上来的。
六日叫道：“已经全部转移了。”
“很好。”向山一面说着，一面抓着那些游骑兵颅腔内取出的存储设备回到载具上。他对原闻人和尤基道：“守几分钟。”
然后，他就坐到整备仪器前，开始阅读那些记忆。
整备仪器则垂下各种仪器，将向山肩膀、背部、胯部的外装甲拆卸下来，同时更换备用的甲片。
只不过这些独立的外装甲甲片，和卸下来的那些，在形状上有些微妙的差别。
向山与那些存储记忆中的文件接触，但只是一触即走。他只读取三小时之内的部分。
在整备完成之后，他就重新站了起来。
原闻人冲他点了点头；【还没有人出来。】
六日惊呼：“前辈你就用这身义体进去？”
向山点了点头，将崭新的特殊减震器取出，套在自己的手腕与手背上。
“前辈，地下的环境非比寻常，很多地方甬道高度都没有两米。你这样的义体在那里根本直不起身体，很多惯用的武学都无从施展从……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是钻地龙内代代相传的资料显示，我们就很擅长利用这地形来限制敌人挥舞兵器……”
“我大概还是能理解的。”向山点了点头：“不过不要紧，我还是准备了对策的。”
说着，向山整个人往前倒下，双拳抵住地面，手腕上挂载的额外减震结构如同爪子或者肉球一样完美吸收了冲击。与此同时，他背后、跨步的甲片也在液压系统的作用下独立移动，变化位置。
向山义体变形。
侠客不像是鹰犬那样可以随时备好几套不同环境的义体，向山没法选择小一号的手脚，只能增加配件，实现“不同功能”。
不过……向山他还刚好知道一门很适合在狭窄地形里移动的拳术。
仿生拳法·拟兽道。
这是他苏醒之后夺得的第一门武道算法，也是过去武祖向山开发的众多赛博武学之一。
仿生拳法是用来给伪装成野生动物的使用的，适用于城市环境。那些窃取情报的侠客，会需要利用城市复杂地形，在那些“人形身体钻不进去的狭小道路”中行走。
向山现在的义体不是什么仿生义体，但是这种特殊的步态也能让他在高达两米的甬道内行动自如。
当然? 仿生拳法拉胯的地方在于进攻。向山牺牲了双手之后? 就无法持握额外的武器——不管是传统的火药推进武器还是现代化的声子刀。所有这样做侠客都要面临这个问题。
但话说回来，向山也不需要使用这一门拳法进攻。他只是需要这一门拳术解决快速移动以及闪避的问题。
在接近地方“五步”之后，他可以切换其他任何一种武功来对敌。
他又不是对这一门武功有变态执念的神经病。
向山试用了一下手腕上的减震器? 发现手感与想象周差不多。
唯一的问题在于脊椎与脑部的连接。他平日里所用的连接方式? 就注定不能以太大的角度活动头部? 否则神经会受到压迫。
但是也不大需要了。
向山对着身后的人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里面的游骑兵出来。他们露头就引爆emp，知道了吗？”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这件事非常危险，希望各位……做好觉悟。”
绝对不能让阿耆尼王知道还有其他侠客，尤其是他这样的侠客介入。
不然的话? 会出大事。
留下这句话之后? 向山就化作一道黑影，瞬间窜入洞穴。
六日瞪大眼睛：“这……前辈其实是仿生拳法的名家？这……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谁是靠这拳法出名的……”
毕竟这拳法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搏出一线生机的，并非偏重战斗的武功。江湖人也只是在学习历史的时候了解一下“哦? 武祖他老人家还创过这样一种拳”，却很少实际见过。
尤基却很懂一般的拍了拍这位少年的肩膀，摇摇头道：“不是? 师父他啊，只是略懂，略懂。”
向山化作一道黑影，身上的伪装让他几乎融入道环境之中。进入洞穴之后跑了几秒他就停住，然后侧耳倾听。
他捕捉到了急行军的声音。
然后，向山压低身体，四肢蓄力。
紧接着，在爆发声中，向山向前突进！
那一支游骑兵小队是距离地面最近的。在与指挥系统的通讯被切断之后，他们就返身行军。只不过，能够突然让地面指挥中心失去通讯的侠客也不好惹，所以他们没有全速前进，而是保持一个自己能够把握的速度。
一行人正快速向山，然后就听到风声……不，是感受到了激波。
正前方似乎有黑影袭来！
这一支游骑兵也不愧是精锐，三支冲锋枪同时开火，火舌交织，形成一个景点的封锁网。
但是向山更快。
他快速跑动，强大的动能将他压在了墙上。拟兽的武者如同行云流水……不，是如同超流体图块一样在墙壁上滑过，路径之诡谲难以形容。
他瞬间就来到了小队的正上方，然后双足发力。
就好像一颗小当量炸弹在顶上爆炸一样，裂痕骤生，而向山则落入这人群之中。
一名游骑兵那特化声子刀已经出鞘，立刻向前封阻。而另一名冷血游骑则后退半步，就要使出电磁拔刀。
向山一个经典的下潜动作，就从前一名游骑兵的刀下绕过。虽然他没见过室内战特化的一米长声子刀，但是那磁悬浮固定剑片的设计还是很典型的。他当然不会让这玩意往自己身上招呼。后一名游骑兵的剑刃刚刚要射出，但是不待那游骑用剑柄接上，向山就一脚踢出，先一步踢碎了这剑刃。
几乎是同时，向山一只手向后伸，握住了游骑兵手腕。
那只手握住的，自然是声子刀。
向山双足猛然往地上一蹬，就保持这动作向后一带。最前面的三名持枪的游骑兵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声子刀切中。
队伍最后面的那一名游骑兵想要更换剑刃，但是向山却弃了手中敌人，再次奔向他去。
三拳，只是三拳，这一名游骑兵就被击中后脑，暂时昏厥。
这个时候，异变突生。黑暗之中，向山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动静，一根绳索如同巨蟒一样暴起，电击当部分纤维剧烈收缩。向山的左腿被缠个正着。
但向山却没有慌张。他冷静的用指尖锐利的部分撕开保护层，然后用掌根的电击器放电。那新涌入的电流扰乱了这栋绳索选本的运行。那绳索如同“抽筋”一般颤动、松脱。
这个时候，外装甲被破坏的几名游骑兵也扑了过来。
向山迎了上去。
又过了三秒，几名游骑兵就都倒在了地上。
向山微微松了口气，开始检查那些人的装备。
最重要的当然是声子刀。向山这才知道，声子刀也不是只有自己见过得那一种形制。只是，这一次缴获的声子刀，刀片实在是太少了。每个游骑身上只有两片，其中一片还是备用的。
刚才的战斗之中，向山就踢碎了一片，然后有损坏了一片。
向山将一把刀柄与两片刀片固定在身上，道：“很好，攻击手段这就补足了。”
此地不宜久留，向山再次向前冲去。
然后，他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向山当然知道路线，六日告诉他了。
但吸引到他注意力的，却是那二维码。
在六日的记忆当中，这些二维码是“无意义”的，钻地龙其实不靠这个认路。
但是……向山看得懂。
这两个二维码的意义分别是“过此二点”，“做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