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约格莫夫“主观的时间”错乱了。人类是通过特定神经元的周期性放电来感知时间的，但是当这一部分功能被机器所代替之后，人的时间感就无法脱离机器了。 这并不是说人类的时间感加速之后，思维也能加速。实际上，人类的思维能力始终受限于生物电信号的传递速度。就算人类的时感被机器的力量加速了百倍，他也只能觉得时间过的缓慢，但是自己的思考同样非常缓慢。 约格莫夫并不知道自己陷入黑暗之中过了多久。他只知道，有一份“阻碍”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于是，沉寂的神经元被重新激活，另一份记忆被唤起。 这一份记忆的“权重”与之前那份在超人企业工作的记忆没有差别。如果光凭情感、直觉的话，他甚至没法分辨两份记忆的真假。 但只要捋一捋记忆的具体内容，就可以发现这两份记忆的差异了。 这一份记忆告诉他，在二十一世纪六十年代后半，超人企业就已经被悄无声息的篡夺了。那个时候，他就与向山等人一同离开了这个自己制造的超级企业，组建反抗势力。 然后，大概是在二十二世纪初，他们在月球干掉了篡夺了那超级利维坦的“窃国者”。 但是，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约格莫夫在斩下那窃国者首领的头颅，用化学手段从他脑内挖出情报的时候，他曾想过，是否要将这股力量据为己有，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改变人类。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想想而已。 但向山下决断的速度比他更快。 嗯，对，没错，很合理。向山一向就是这样的人。只要认定了方向，就一定会坚定向前。哪怕有迷惘，也会瞬间斩断。 但这次实在是太快了。 不，也不是…… 或许是从更早的时候。 为了对抗超级企业那无孔不入的统治，向山曾广泛的教授“藏匿的技术”。 为了让全世界的人都有廉价的药物使用，向山曾共享过“制药的技术”。 但这两种技术，却被一群奇怪的人用在了奇怪的地方。 约格莫夫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宗教团体会想着制造横扫整个生物圈的基因武器。 那段日子，约格莫夫自己也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中，所以没有注意到。 但向山蹂躏了那个宗教团体之后，确实是有点不一样了。 向山或许是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他相信，甚至是信仰着的“人类集体”从背后给了他一刀。 或许是这样吧……或许长年累月的怀疑，终于在那一瞬间决堤。 然后，向山这个人彻底改变了。 他袭击了约格莫夫，几乎将他杀死。约格莫夫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倒不如说，那之后他就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候。 向山将他放进缸中之脑，用赛博空间欺骗他的记忆，然后让他去进行科研。 在那份虚假的记忆之中，约格莫夫从065年开始，就一直在为一个“艰难的课题”而工作着，并且在077年遇到了“瓶颈”——他始终处于“能看到希望，跨越过去就成功”的状态，沉浸在焦虑的情绪中。这种情绪会让他忽略掉许多细节。 实际上，他已经解决过上百个这样的课题了。 而约格莫夫之所以觉得最近十多年生物学发展不正常，就是因为那本来就是二百多年的发展结果。 约格莫夫也不是没有尝试挣脱束缚。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时常挣脱束缚，并且从网络获取资料。约格莫夫甚至一度操控机器人给他送来义体，试图逃跑。 但每一次挣脱之后，向山都会换上更新的技术对他进行封印。 他依稀记得…… 从月球出来之后，向山用谎言稳住了侠客们，并与窃国者的残余势力秘密谈判达成协议。在向山编造的谎言之中，击伤约格莫夫的是庇护者。 祝心雨依旧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人。但这一次没有人再相信她了。“结束侠义战争”的事情，让向山声望更上一层楼。祝心雨对向山的发难，被当做是“又一轮权力争夺”——向山的巨大声望，让大多数人无视了疑点。 向山正大光明的将祝心雨的生物脑拘束了起来。 然后，他花了五十年的时间来改变人类社会。他将全人类的生物脑都统一管理了起来，一点点的扩大权力——至于理由，那便是“我们要勒紧裤腰带去恢复生态系统，没有资源供人类挥霍了，因此想要物质享受的人类请登录虚拟世界”。 一开始的时候，这种事情还是自愿的。也有不少老伙计支持向山的做法。面对“恢复地球生态圈”的大义在，反对者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希望能在地球划出保留地，或者在太空城、月球、火星自由生活。 向山一开始自然也是同意的。但这只是伪装。 他用了五十年的时间，收获了绝大多数人类大脑的管理权。 “人类的解放者”逐渐变成了“解放的皇帝”。 ——解放……啧啧，向山从过去就很喜欢这词的。生产力的解放者？ 另一道思绪插入了约格莫夫的思维之中：【说不定在‘解放皇’的话语体系中，‘解放你’就等于‘将你作为祭品献上’呢。】 【这戏谑但饱含憎恶的想法……啧，你还活着啊，祝。】 【是，和你一样，没死。】 约格莫夫重新获取了视觉信号。这是一个航天器的摄像头。约格觉得，这大概是一个长十米的航天飞机，用于在太空中运载工程无人机到达指定地点的。应该是大卫的设计。 【你在哪儿？祝？】 【我？你是指的我的生物脑吗？】祝心雨毫不在意，【那玩意拿不出来的。我跟你不一样。你只用搞搞科研，但是我的部分生物脑可是被皇帝陛下强征了去做数据处理器的。我的生物脑脱离基座，警报就会响起。不过，这也使得我能够盗用解放皇的部分权限做事……】 另一个意识插入了对话：【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找到你，约格。】 【英嘉？】（未完待续）
005
【嗯，没错，是我。】英格丽德道，【我比你也就多活动十年不到。】 【天哪……】约格莫夫惊叹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了？人类现在是什么样子？还有抵抗力量吗？还有，这里是哪里？】 【问题很多，一个个来吧。】英格丽德叹息，【今年是公元9年。这个地方被称作监护区（AEGIS RIM），绝大多数人类生物脑所在的地方。】 航天器正在穿越一个巨大的人造结构。这似乎是一个圆筒结构的内部。这航天器的检测数据显示，光是他们所在的这一条供航天器飞行的甬道，都有数千米宽。漆黑的甬道前后都看不到尽头，只有一些人造光源亮着。 约格莫夫可以看到，这巨型建筑的内壁是网格状的。有许多无人机在对这巨大的建筑进行维护。 AEGIS，希腊神话中原属于宙斯，后被赠送给智慧与战争的女神雅典娜。它原本就坚不可摧，后来雅典娜又将美杜莎的头颅镶嵌在这面盾牌之上，所有目视这盾牌的人都会化为石头。后来，合众国海军以它来命名舰艇的自动化指挥作战系统——即“宙斯盾”。 ——化为石头，这倒是很形象…… 约格莫夫如此想到。他猜得出来，这内壁巨大网格的每一格下面，都有至少一个生物脑。全人类的大脑，都化为了构建这神殿的石头。 【这个词，后来也具备了“庇护”的意思——是强者对弱者的保护，神对选民的庇佑……】英格丽德补充的同时，祝心雨直接发出一连串的谩骂。 【这些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当然是生活在赛博空间之中，“疑惑”的情绪被压制，然后老老实实的为解放皇陛下发展生产力了。】祝心雨道。 约格莫夫沉默了片刻：【这样啊……好吧。至少……至少也不会过得太差。至少向山还能提供一个虚拟世界……这样……】 【哦？你以为现在的人类过得很爽吗？】祝心雨大概是气乐了。如果有表情的话，她现在应该是咬牙切齿。即使是通过网络联系，约格莫夫也能感受到这近似诅咒的情绪。 英格丽德叹了口气：【其实……一百年多年之前向山也只是征用一些闲置的计算资源。反正人类没有身体之后，用来维持呼吸、身体运动的神经网络都是空闲状态。那个时候向山倒也还想将赛博空间经营成乐土。】 【但是啊……】祝心雨阴恻恻的补充道，【解放皇后来觉得，那样子就太低效了。所以他开始重新设定场景，来激励人类用心工作。】 约格莫夫回忆自己在幻境之中的经历，道：【如果不是在一个暴君的意志之下……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英格丽德平静的说道，【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捞不到你那个待遇。你是向山熟悉的人，然后又是最优秀的学者，自然是有优待的。你有专门定制的场景，有若干个人格扮演ai 为你服务。】 祝心雨道：【而且你这种单纯的家伙也非常容易忽悠。】 【但大部分人都要和其他人类共用场景的。】英格丽德说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怀有远大理想，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为了梦想不断付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在现实的挫败面前保持自我。但是，解放皇帝可不喜欢惰怠之人。】 【还有还有啊，对现实的不满会化解为网络世界的呼声，继而变成一种思潮。如果这种东西不能遏制，一样会降低人的工作效率】祝心雨问道，【你觉得这个时候，解放皇帝会做什么？】 【呃……加强教育？】 【那是两百年前的向山。】祝心雨道。【实际上，解放皇的系统会检测人类的大脑活动。当同一个服务器内‘不满’与‘惰怠’指数超过一定规格后，该服务器就会开放一个新的资料片，叫做“外星人入侵”。】 约格莫夫沉默片刻：【那个……现在人类能够对抗可以横跨星海的文明吗？】 【大概不行，但大多数人对‘宇宙战争’的概念也就是来自电影。】祝心雨道，【就算有聪明人觉得不对劲，系统也会在他们的脑子里塞一个猜测，叫“这也许是外星人独有的文化现象”。】 【反正外星人出来之后，整个服务器就会进入战争状态。表现太差、直接自暴自弃的人类，剧情上会很快就被外星人的行动部队杀死，现实中则会被注销记忆文件、注射小剂量还丹酶，然后投放到其他服务器重新进行教育。】 【而那些奋起抵抗的人则永远不会知道，除去‘剧情动画’里的‘外星人头目’是AI扮演之外，与他们进行巷战的外星人，其实就是其他服务器的人类——为了节约资源，不同服务器的城市建模是一样的。当两个服务器的‘懒鬼’‘键盘侠’多到一定程度之后，服务器就会合并，两边的人都会觉得是有一群外星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两个服务器的人就会为了“人类存亡”的大义而不断战斗，并勤奋的处理数据……顺带也为解放皇充实一下战术数据库。】 约格莫夫惊讶道：【你们这些反抗势力现在还有城市？这么厉害？】 英格丽德沉默了好几秒：【呃……我想你误会了什么，约格。世界上已经没有需要解放皇帝去解放的城市了。他把这些人战斗的数据记录下来，纯粹是因为他想要记录下来。这些研究数据就是意义所在。】 祝心雨叹息：【与其让人无所事事，将经历浪费在网上与人对喷，还不如让他们去研究一下战争的技术，说不定几百年、几千年后侵略外星人用得上——我猜解放皇帝是这么想的。】 约格莫夫只觉得离谱：【战术是与科技水平息息相关的……】 祝心雨嗤笑：【在解放皇帝眼里，“暂时用不上但有意义的数据”比“没意义的事”不是有意义多了吗？】 【然后，当一个服务器打到绝望，打得再也榨不出潜力的时候，服务器就会进入新一轮的轮回。所有人都只会记得自己参与了一项游戏测试。解放皇帝的剧本，我想想啊……碍于与游戏公司的保密协议，他们在“公测”之前不能在公开场合讨论该游戏。】（未完待续）
006
【其实，解放皇的剧本也并非只有“外星人入侵”一类。什么“AI反叛”、“陨石即将到来”、“全球火山爆发”之类的剧本，应有尽有。】祝心雨接着说道，【但是“外星人入侵”是最常用的。毕竟这个剧本可以一次性的解决两个服务器人群的怠工问题。而且，外星人是一个非常明确的“敌人”形象，更有助于塑造对于“人类集体”的认同。】 【而一个人在这剧本之中拼杀，也是顺应自己身为狩猎采集者的本能，释放自己的天性，消解自身在都市环境工作积累的疲倦、不满。虽然这段回忆会被模糊，以“玩了个游戏”的形式呈现，但是某些生物层面的影响会刻在生物脑上。他们重新进入“物质条件丰富”的文明社会时，心中对这生活只会有喜乐与感恩。】 约格莫夫的思维一时之间没跟上。他有些迟疑：【向山已经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了吧……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子……维持一个“人类社会还在”的假象？】 当年窃国者需要维持“人类社会尚在”的假象，是因为他所窃取的权力只有那么大——对比过去的历史，窃国者确实是史无前例的暴君，其意志可以轻易的抵达任何一个底层，碾碎任何一个个体，但是人类的组织形式，决定了统治力度的上限。 但经过二百年的层层强化之后，解放皇向山的权力比窃国者更大。解放皇所拥有的技术，已经是人类社会的全部基石——人类社会的全部基石，都掌握在解放皇向山的手中。 【效率。】祝心雨如此说道，【这一点上，他跟他两百多年前倒是没什么区别，一切都是效率优先。再恐怖的暴政者，也无法根除人们的消极抵抗——这种消极抵抗甚至不需要呈现在意识之中。只要每个人都不努力，人类整体的发展效率就会下跌。解放皇帝讨厌这种下跌。就这样。】 【服务器的轮回，可以保证大多数人类都是精神饱满、包含热情的投入到工作之中。就是这样。】 约格莫夫沉默不语。 好多年前，向山曾经对大家说过他的愿望。他希望每个人都可以单凭自己的兴趣、热情饱满的投入到劳动之中——不用在意效率，不用在意形式，完全凭借自己的志趣，以劳动创造自身存在的意义。 ——人生而无意义，所以可以自己构建任何一种意义…… ——每个人都应该这样做…… 很多年之前……哪一年呢…… 约格莫夫很认真的问祝心雨：【向山现在怎么评价自己的？】 【啊？哦……】祝心雨认真的回忆了一会，【大概就，自比始皇帝，统一天下，重新定制规则，罪在当代，功在千秋。自他之后，人类再无战乱。每个人都可以得到自身存在的意义，幸福的生活下去。现在人类觉得痛苦，只不过是因循守旧的想法。万年之后，功罪自有定论。】 【不可思议……】约格莫夫低声说道。 【这一点倒还真是。】英格丽德也叹息，【他现在居然还能共情秦始皇了。早二百年他还更喜欢汉高祖呢。啊，也不对，他更喜欢汉高祖是因为汉高祖出身低微——他那个时候明显更能代入黔首。】 【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把现在的解放皇跟二百年前的那个人当做同一个人——尤其是你，约格莫夫。这么长的时间了，他已经一点一滴的变成另一个人了。】 约格莫夫没有回应，而是另外起了个话头：【其他的人呢？我认识的那些老伙计……】 【大多都和你差不多处境。】祝心雨说道：【剩下的基本都牺牲了。不管是主动投靠解放皇的，还是与解放皇做对的，解放皇现在都是“一视同仁”，平等对待——啊，也就当年参与窃国的人惨一点吧，被扔进实验室测试尖端的大脑改造技术了。】 英格丽德说道：【皇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开始，尼娅古蒂相信了他，并尽心尽力的研究恢复地球生态圈的办法。大卫一开始不相信他，解放皇动手之后无奈选择投降。陈锋则选择协助他——但他们最终都是一个下场。】 【抵抗组织又是什么情况？】 【现在的抵抗组织自称“边境浪子”。】英格丽德说道，【一百多年以前，向山还没有现在这样激进。他一般只是将不服从自己的人放逐到土星之外的远日行星，甚至还提供一些物资，让他们自由发展，只要不妨碍他，想在太阳系呆着就在太阳系呆着，想去开拓星海就去开拓星海。】 【但是几十年前，“边境学派”的人依托那贫瘠的资源攒出移民船队之后，解放皇的舰队突然强行突入，在警告之后或是劫走，或是炸毁了移民船。】 约格莫夫问道：【这又是为什么？远征星海是他与大卫……他自己的梦想吧。】 【向山认为，人类已经统一，战争已经被消弭。这些不从者自己去殖民，形同制造分裂。或许在若干年后，战争会被再度挑起。】 约格莫夫嗤笑：【人类的航天科技根本撑不起恒星际远征吧？】 【解放皇不是害怕，而是厌恶潜在的分裂与战争。】英格丽德叹息：【人类已经拥有了统一的文明，就绝不该分裂。如果一支殖民船队在异星扎根，人类的文明就被分成了两份。文明的两个分支就有可能相互提防，进行军备竞赛——而这是低效率的行为。】 祝心雨道：【这一点上，这混账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哈。任何正常的人类都无法忍受他的混账做派。】 英格丽德道：【人类现有的理论框架上，根本不可能制造小到可以欺瞒解放皇监控系统、同时又能进行恒星际航行的航天器——解放皇翻脸的那一年，倒是有不少边境居民携带一点点燃料，朝着太阳系往一跃而去。他们打算赌基准人的低温冬眠能力。】 约格莫夫再次沉默。 他为基准人设计那样强大的抗损伤能力，可不是希望事情这么发展。 【但那样的人终究只是少数吧。大部分边境居民最终决定反抗——这就是边境浪子的由来。】（未完待续）
007
在得知“解放皇强制边境势力取消星际迁徙计划”之后，约格莫夫再一次认识到了一件事。 解放皇帝不是向山。 解放的皇帝，不是当年那个向山。 对于解放皇来说，“和平”“安定”以及“效率”是高于一切的。 对于解放皇来说，“发展”本身就是意义。发展的目的就是发展。哪怕要将人类作为祭品，献给“科学技术”也是值得的。人类的存在是为了发展。 两百年，一点一滴的变化，使得向山的目的与手段掉了个个。 从“为了人类而发展”变成了“人类为了发展而生存”。 就在约格莫夫思索的时候，航天器的正前方出现了光。很快，那光源越来越大。 【“监护区”的三号出口。】祝心雨道：【你们从这里出去，经过“彩虹桥”（Bifrost）之后就可以抵达“伊甸”了。我暂时更改了一台无人机的工作流程。你们就在“伊甸”边缘换乘。在“锡安”，你们可以与边境人的队伍会和了。】 【队伍？】约格莫夫有些高兴：【打进来了？】 【呃……好吧，你太乐观了，约格。】英格丽德再次叹息：【那是来交易的……你或许可以理解为……朝贡。】 约格莫夫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名义上当然不叫“朝贡”，但大家伙都知道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英格丽德道：【解放皇帝当然不会放过边境人的工作能力……过去几十年，边境人都用各种数据来向解放皇帝换取资源。文艺作品、数字建模、基因数据、科研数据，什么都可以。当然，边境人没有与解放皇帝议价的资格。】 【但向山多少也知道不竭泽而渔的道理，所以目前为止给得还算……公正。】 祝心雨对英格丽德的这个评价嗤之以鼻：【只有一方可以定价的买卖，有屁的公正。】 约格莫夫觉得不可理喻：【他不是破坏了边境人的移民船队吗？这难道不是大仇吗？】 【边境人也得活下去。】英格丽德道：【有大量核燃料的木星、土星，太阳能丰富的岩质行星，矿物资源丰厚且开采难度较低的小行星带，全都有解放皇帝的驻守军队。边境人如果不想全员冬眠的话，就只能接受解放皇帝的交易了。而且，如果不是这个交易，我们也没机会救你出来。】 约格莫夫有些颓丧：【见鬼……这……这还能打赢。】 【能。】祝心雨的回答斩钉截铁。 【如此悬殊的战斗力，还能打赢吗？】 【当然能。】祝心雨如此说道：【暴政者或许不会被外部的力量击溃，但是他最大的敌人首先就是他自己。】 【解放皇帝用于维持幻境的资源消耗，是在逐年攀升的。一个觉醒之人，就能大量的消耗他的计算资源。一个来不及处理的漏洞，就能在人群之中引发连锁的反应。而他特别封禁的那些“有限研究者”，甚至可以在与封印的对抗中一次次的生成全新神经回路，去绕过机械的限制，重新成为觉醒成为系统的破坏者。】 【解放皇必须依靠一次次的技术突破，才能维持这个状态。】 约格莫夫思量：【那么，他只要冻结部分大脑……】 ——不，惟独这个，向山是不会做的。 解放皇不再为人类，而是为了发展奋斗，宁愿将人类作为祭品去献给“发展”…… 那么他就不会停下发展的脚步。因为这就是他现在的目标。 要解放皇帝去冻结部分大脑，就是逼迫解放皇帝否定自己现在的思想。 以前的向山有多么热爱人类，现在的解放皇帝就有多么执着效率。 【解放皇帝必须依靠不断的技术进步，才能对冲掉不断上升的统治成本。那些作为零件组成皇帝私人机器的无名者，正在无意识中破坏解放皇帝的统治。】祝心雨道：【而我们现阶段要做的，就是不断的偷出你这样的大脑，破坏解放皇帝的科研计划。】 【解放皇帝今天刚刚更新了幻境的部分资料，自己前去视察。也正是因为这样，祝才锁定了他访问的地址，把我送了过去。】英格丽德道：【向山的权限很高。而他当了两百年的皇帝。在他的潜意识中，所有人类都应该是“那个态度”——你懂我的意思吧。正是因为他访问了那个地址，所以为你特质的虚拟空间被大幅度的扭曲。向山很快察觉了这一点，所以直接离开了。而我则引导你进一步的觉醒。系统为了对抗你的觉醒，会申请调用更多的计算资源，而我们则监控附近区段突然暴增的计算资源需求，就可以找到你了。】 【可在英嘉接进去之前，你就已经好几次突破了系统的限制。】祝心雨笑道，【解放皇帝……呵呵。好了，仔细看好了约格。我们即将进入彩虹桥区域了。这会是你离开之前看到的最后风景。进入“伊甸”之后摄像头就会关闭了。下面这个区域对你来说说不定很有趣。】 【埃癸斯、比弗罗斯特、伊甸……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地名。】约格莫夫叹了口气，【他的命名品味还是那样糟糕……】 三人对话之间，航天器已经转向，飞入一片光明之中。 映入摄像头的是光……庞大的光…… 上下左右全都是虹色的光芒。光与影在上下左右流溢。无比炫目。 ——命名品味糟糕，但还挺形象…… 约格莫夫问道：【这个是……什么东西？】 【这个玩意，每一个单元都是一个六棱柱，透明度最高的材料支撑，折射率几乎与内部溶液一致。】祝心雨道，【每一个六棱柱里面，都有一个高分子材料制成的致密多孔泡沫……里面大部分的空隙，直径都接近地球生物细胞的平均直径。液体之中有丰富的氮磷硫、甲烷、氨、无机盐之类的物质。然后，有一部分的六棱柱直接受激光照射，一部分六棱柱内有电流不断的通过，有一部分六棱柱直接用电力加热……】 【据说这是从你的脑子里挖出来的东西。】（未完待续）
008
195年，一名二十多岁的合众国青年，在自己导师的帮助下进行了一场实验。 他将大量的甲烷、氨等物质放置于一个密封装置中，并持续加热这个装置的储水部分。加热获得的水蒸气进入一个带有放电装置与模拟地球原始大气的混合气体的瓶子内。在这之后，经过反应的水蒸气会进入冷凝管，重新循环。 这样一个装置简单的循环了若干次之后，设备内出现了可供检测的蛋白质。 于是，人类信心勃勃的宣布，自己已经初步解决了生命起源的问题。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米勒-尤列实验——“米勒”与“尤列”就是那个年轻人与他导师的名字。 这个实验足够简单也足够优美。 但是，它并不是那么有说服力。 随着登月工程的进行，这个实验的理论基础也被动摇了——人类突然知道，月球很有可能曾是地球的一部分。这是后来才证实的事情。 而米勒实验所推测的“地球原始环境”，没有考虑这样的剧变。那个实验设置的条件就值得商榷。 地球原始大气具有的氧化性，足够消灭掉米勒设想中自然运动所产生的有机物。 但人类并不是没有提出新的构想。 比如说，海底火山。 海底热泉火山会持续不断的喷发出数百度的热泉。这些泉水中含有大量的金属锂化物。这股热泉与周围高压海水的温度、酸碱度都是天差地别。两者一相遇，就会产生强烈的中和反应。 灼热的喷发物在冰冷的高压海水之中，就会形成一种疏松多孔的结构。那些空隙的直径与细胞相当。 科学家们猜测，或许就是这些岩石孔隙，使得无序的水流必须按照一定的顺序流动，热泉与海水的反应被强行驯服。海底热泉为最初的生命提供了复杂物质，也提供了能源。 在亿万年无意义的化学反应之中，偶然诞生出了一个分子，可以利用周围简单有机物，有序的组装自身。 这就是生命的起源。 这个分子一点点的扩张自己，将更多的信息纳入自己内部，增加自己能参与的各种反应…… 直到最后，它与附着在岩壁上的脂类物质一道，形成了最初的细胞。 而解放皇的“彩虹桥”就是在模拟这个过程。人造的薄膜板将六棱柱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区域，一侧被加热，另一侧则贴近“彩虹桥”框架内埋设的冷却设备，经过巧妙的设计，水能够在泡沫板的两侧以固定的速率进行循环…… 啊，当然，并不是全部的六棱柱都是这样的。有些六棱柱的泡沫两侧，是电源的正负极。微弱的电场能在泡沫板的两侧流过。 还有些折射率与周围溶液几乎一样的泡沫结构被低强度的激光直接照射。这些平行的光束只会照到泡沫板连同六棱柱的一半区域。 【从小行星带采集的水，木星土星获取的天然有机物……】祝心雨道。 约格莫夫问道：【有多少个六棱柱？】 【用科学计数法来讲要方便得多的数字。】祝心雨道：【具体的资料我也没有看过，但大体上应该是在十的十三次方到十五次方之间】 约格莫夫心算了一下，发现如果往高了算的话，地球的水资源都不一定有彩虹桥多。 这个数量级与银河系恒星数量大体在一个水平线上。 每一个六棱柱，都等若是一个小小、只有一升水与一个泡沫板的行星。这些小小的行星，正在一个人造的环境之下，飞快的模拟生命的演化。 生命的诞生完全就是一个赌概率的事件。 或许第二天就会出现，又或许十亿年后才会出现。 但“十亿”也与彩虹桥内的“小小行星”隔着数个数量级。 向山在用暴力穷举的方式，度过名为“概率”的苦海。 【这么多……如何……检测……啊……】 这个巨型建筑是他的构想。向山只会将这玩意做得更加完善。 一束激光，可以一次性检测上千甚至上万个六棱柱。只要这成千上万个六棱柱里有一个产生了有趣的化学反应，就可以反映到监测数据上。 数个不同路径的激光检测，很容易就可以确定那个发生生命反应的坐标。 这个过程无人机与简单的程序就可以做到。而这些机械重复的劳作，向山永远都是交托给机器的。 很显然…… 当初的奧贡依旧只带来了一份生命起源。 而在向山虚构的历史当中，“技术飞跃”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这玩意，所以这若干年来穷举所得的其余七种生命起源，都被向山塞到了虚拟历史的奧贡身上。 约格莫夫盯着彩虹桥，很久没有说话。 在彩虹桥的尽头，祝心雨道：“好了，接下来的路段就不能开启摄像头了。忍着点，可能会有点黑。” 约格莫夫失去了自己的视野。 与机器断开连接之后，大脑不会有任何感觉。约格莫夫感觉应该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应该经过了至少一次转运。 最后，他听到了祝心雨的告别。 【再见了，两位。我就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我还没有取得锡安区域的什么权限，再跟下去，容易暴露。一路顺风。】 【心雨……】英格丽德道：【你也一定要保重！】 【嗯。】祝心雨平静的说道：【摄像头记录解放皇的死亡之前，我绝不会死。】 约格莫夫道：【再见。】 然后，他再一次的陷入黑暗之中。 或许是黑暗催生恐惧。在这个过程中，一些怀疑在他心中萌芽。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陌生的船舱中了。 一个陌生的义体人手按在胸口，用古老的理解向约格莫夫致意：“欢迎您，‘医者’。欢迎返回现实世界。我是这艘船的船长……” 约格莫夫举起了手臂。那是一双陌生的手，璀璨的银光。 不久之前还在077年幻觉中的约格莫夫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而那名自称船长的人兴高采烈的诉说着什么。 约格望向了舷窗之外。太阳的方位上，一个黑色的巨型结构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未完待续）
009
一个巨大的物体悬浮在太空中。 从外观上看，这玩意很像是一个……由数根长条形积木拼出来的立方体。 由于约格莫夫所在的飞船正在朝着太阳系的边缘进发，所以舷窗之外的那个巨型建筑看起来是纯透的黑色。只不过边缘的闪光可以看出，这巨型建筑至少有一部分是透明的。 约格莫夫瞬间就理解了。这就是彩虹桥。 九根左右的巨大长条形巨型建筑相互接驳，最终形成了这样的东西。 半径以“百公里”计算的巨型结构。只不过它的很多部分都是中空的，所以质量比同体积的星球更轻。另外，人类也掌握了更复杂的技术，可以消耗电力，用电磁场来将这巨型结构的自重分担到整体结构上。 而在更加遥远的地方，有巨大的光伏板在发电。 人类已经攻克了光能-电能转化的众多技术难点，转化效率无限逼近理论极限。远方的太阳能电池板，在靠近太阳的地方一点一滴的收集太阳的力量，将之以激光的形式，化为一条横跨一个天文单位的能量运河。 “运河”在为皇帝的都城带来生机。 约格莫夫很快就找到了安装在脚上的辅助插件。这个区域的太阳风已经相当微弱了，约格莫夫只是穿戴上了简单的防辐射装备，甚至都没有更换义体。他就这样靠着脚上的磁力辅助设备，在飞船的外壳上行走。 英格丽德就跟在约格莫夫的身后：“你好像一点也不开心啊，约格。” 约格莫夫眼神碰触到英格丽德那带着黑色装甲的义体，脑海中闪过了那个“077模拟现实”中朋友们的样子。他视线移开，望向解放皇帝的巨型建筑：“看着这个……开心不起来啊。” 祝心雨也只能暂时的迷惑系统。约格莫夫脱离幻境，代价就是一名边境人代替他留在那里。 科研工作是淘金，是与苍天、与宇宙进行赌博。能不能出成果、什么时候出成果、出什么成果，都不是科学家本人可以控制的。 对解放皇来说，一个大脑十几二十年没有出产他也等得起。 英格丽德叹了口气，在约格莫夫身后坐下：“别想太多。” “赛琳娜、陈锋、陶恩海……这几个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英格丽德摇了摇头：“不过心雨在努力去找……” “我想起来了。他们这几个家伙最后在搞的项目。”约格莫夫捂住脑袋：“他们说要换一条思路来搞意识上传。计算机目前无法模拟人类的整体思维，但是，人类的‘整体思维’其实也不见得有多整体。1世纪就有无数的数据表明，人类的心智实际上是分为许多个不同的模块的。从低级模块开始，逐渐用电路替换神经，最终会得到什么呢？” “啊，有这事。”英格丽德点了点头：“我也掺了一脚，水了点论文——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啊。” “向山继承了这个想法……不止是继承了。他甚至发扬光大了。”约格莫夫按住自己的脑袋，“解放皇帝的统治，深度依赖这个技术。更传统的脑机屏障模式太安全了……虽然实际上也不安全，但对于解放皇来说，年轻时自己所缔造的系统安全机制太过可靠了。他应该是另起炉灶，选择了更加侵入、更加激进的改造吧。” “嗯。”英格丽德点了点头。 “以往我们区分现实与虚拟，是靠大脑那优秀的结构……‘生物脑或许比图灵机要复杂’。在彻底理解人脑之前，这个问题得不出答案。按照解放皇诞生之前，祝心雨对理论的最后更新来看……内功依托的是‘心智整体’——即所有模块有序组合之后，涌现出所有单个模块都不具备的强大功能。” “就像简单的分子涌现出复杂的生命……各个模块的原始冲动也能汇聚成高级的意识。” 英格丽德无言的望着那巨大的黑色立方体。 “支撑内功的是‘心智的整体’。对于一个模块来说，其他模块都是不可知的黑箱，内功的过程，大部分模块都并不知晓具体经过。而我们的表层意识、自我、自己能够主动把握的部分，其实只占据了心智整体的一小部分。”约格莫夫道：“我们自己的意识想要把握心智整体运作，就只能通过另外一个或几个模块，来检索整体，然后那几个模块再给予反馈……就好像我们通过计算机的控制面板对系统进行操作一样。对我们用户来说，真正可见的，只有那几个文本或图形。整个计算机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黑箱。” 约格莫夫头向上仰着，斜过身体盯着英格丽德：“计算机对一般用户的心智是一个黑箱……实际上我们的表层意识对内功的运转也是一个黑箱吧。如果‘检索心智整体状态’的模块恰好被替换……我们只是以为自己使出了内功……” 英格丽德点了点头：“你是想说，自己还没有脱离虚拟现实？” “这里确实有可能是现实。但是，现实与虚拟的区别真的有那么大吗？解放皇可以在虚拟世界为我准备一个工作环境，他同样可以在现实世界为我准备。‘虚拟’的意义仅仅在于降低成本。但如果收益足够高，向山是不会在乎成本的。” 约格莫夫盯着英格丽德：“没有内功，我无法知晓这里是不是现实……没有内功的话，反抗势力的资料库对解放皇或许就是单方面开放……我……” 英格丽德摇头：“你在逼疯自己，约格。” 约格莫夫沉默片刻：“如果我疯了，就此停止研究的话，或许才是对解放皇大业的打击吧。” 英格丽德道：“还记得以前侠义刚刚有起色，大家定期例会的时候，向山说过的话吗？” “他说过的话太多了。哪句？” “在你无法毁灭你对手的情况下，你要做一件事，自己可以得到一百份左右的好处，然后对手可以得到一百二十份左右的好处，这个时候你要不要做呢？” 约格莫夫道：“那做个屁。” “如果你的本钱只有五十，但你敌人的本钱是二百呢？” “可以考虑。” “如果你的本钱是一百万，对手的本钱是一百一十万？” “那没什么好考虑的吧，做与不做差别很大？” “百分之一，实际上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啊。”英格丽德道，“而且，所谓‘一百左右’与‘一百二左右’都只是预估的数字。最终的结果不可能这么准确。在事件发展的过程当中，你或许可以通过运营，拿到一百二十一的好处，而让对手最终只拿一百零一。” “这就是‘博弈’的关键。如果你和敌人无法相互毁灭，又都能从一个事情里获得好处，那么就要思考，怎么让自己成为收获更大的一方。” 英格丽德指了指星空：“由于基准人的冬眠能力，所以解放皇也无法保证自己可以灭杀所有反抗者。对于解放皇来说，‘朝贡’是利用边境人的能力工作，也是控制边境人的一种手段。边境人不接受朝贡也可以生存，但是难以壮大。双方都觉得自己能够在这一场博弈之中获得好处。具体的抉择过程更加复杂……” 约格莫夫道：“但这不正好是向山所擅长的事情吗。对于这种规则暧昧、过程混沌、关键信息不可见的活动进行经验性的分析……他很擅长这种事吧，让潜在的敌人误认为他是‘同伙’……” ——所以公司才能…… 英格丽德只是问他：“如果仅仅是因为解放皇有可能在过程中获得好处，你就不反抗了吗？” 约格莫夫没有说话。 “如果是二百年前的向山，他肯定会说，就先让他们赚吧，最后肯定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英格丽德站起来，拍了拍约格莫夫：“走吧。这才哪到哪，才刚刚开始呢。” “是啊……” 巨型建筑的阴影中，航天器正在缓慢加速。（未完待续）
第一章 唯一之败
距离地面三万六千公里的天空上，旗舰拉马克号前半段爆炸了。 彼时，被天基武器蹂躏的大地之上，无数眼睛盯着夜幕中微弱的闪光。 亲卫队队长朱安雷宾带着一小队赛博武者疾驰。这些武者都是战舰在被击破、士兵被杀溃之后站出来的军官。 甬道之中不断闪烁的警报让所有人心烦意乱。 这就是现代战争，基于“斩首战术”而开发的赛博武学，是有可能让战争在任何时候、以任何形式逆转的。 但是…… “不会出问题的。”他在自己的中央处理器中不断刷新这则消息：“不会出问题的……统帅就是最强的外门武者，而内家方面，也有哈特曼的传功，掌握了最强的防火墙算法……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又是沉闷的震动。 走廊下方的磁力消失了。这原本是为了让人能够在无重力环境之中自由行动而设置的机能。 能够进入成为军官的人都是赛博武者，基本都掌握了无重力环境中自由行动的身法。 但这却说明了另一个事实——舰桥上真的爆发了难以想象的战斗。 尽管没有重力，但是内置的机械陀螺仪却忠实的反映了周围的变化。战舰的倾斜角开始变化了。拉马克号或许已经失去了动力，船体无法控制。 “到底发生什么了……” 朱安雷宾施展身法，身形如电，终于赶到了战舰的舰桥…… 或者说，曾经是舰桥的地方。 舰桥的整个舱体都撕裂了。空气从这里喷涌而出。广阔的视野完全被正前方的蔚蓝星球所填充。但由于惯性的原因，站在战舰之上的人几乎感觉不到战舰在旋转，只有断裂口那摇晃的星空证明这一点。 一个身高五米的巨人就安静的站着，抬头看向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大地。他的身后，一个与战舰相连的，圆柱形的物体。那是旗舰的主脑，内家宗师、驭舰术天下第一的军武强者哈特曼。 而巨人的脚下，则踩着一个身高三米半的人形武者。或许是考虑到这个躯体需要执行潜入、斩首的操作，所以只有这么大，但内里的强度却是做不了假的。 距离武士不到三米的地方，那个被掏出来的仿星器刚刚停止运作。从环境残留的可怖辐射强度上，可以稍稍窥见这武者所能驾驭的功率。 “不可逾越之山……”朱安雷宾敬畏的说出了那个令人充满敬意的称号。 这位武者的手脚已经全部损坏，主动力核心被掏出，从身体各处的伤痕来看，恐怕体内内置的武器也已经消耗殆尽或被人损毁——他已经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但朱安雷宾并不敢就此看轻了这位武道始祖。 毫无反抗痕迹就被杀死的卫兵、边角那些被捶成废铁的枪管，以及被撕裂的舰桥，足以说明一切。 “朱安雷宾么……”巨人开口了。尽管这里已经是真空环境，但对于赛博人来说，这并不是太大的问题。电磁波比声波更加可靠。 朱安雷宾想要行礼，巨人却摆了摆手：“你来得有些迟了……不过也是。毕竟对手是他。” 他俯下身体，用公共频道说道：“老朋友，你完了……” “真可惜……”那武者笑道，“话说，这会重新考虑一下你那个‘两个恶魔’的提议怎么样？” “太遗憾了……如今我很清楚，你不会成为‘恶魔’。”统帅者低声道：“假意投降这一手不适合你。你这种人，要么会挤出最后几滴机油喷在我的摄像头上，要么就是谋划如何加入然后再背叛……” 他握住了武者的脑袋。为了施展等离子武学而配备的大号手掌包覆了武者的整个头颅。 然后，用力，扭。 某种代表“痛苦”的信号激荡在所有频道。朱安雷宾几乎忍不住屏蔽这电子悲鸣了。 赛博人可以没有神经，但武者必须知晓身体的损伤，掌握身体机能的上限，判断战局。而确实有些战斗疯子，会将传感器与痛觉关联在一起。 巨人拎着头颅，望向远处的地球：“看看，多美。可惜以前更美。”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只要大家携手，明明是可以挽救的……你当时也在出力去挽救……根据你的理论，人类可以开发出诱导随机突变、人为增加种群内基因的多样性的技术……” 这美丽的景色让只剩下脑袋的武者流露出一丝情绪。他质问统帅者。 统帅者沉默了片刻：“那又怎么样呢？” “你连自己的努力都要否定吗？” “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明白……” 巨人摇了摇头。 裂痕无声的出现在武者的头颅上。 碎片飞溅，如同一朵银色的花。 武者感觉自己思维之中，有什么被抽离了。 “你的武道算法、工程技术和记忆，不应该跟你的顽固一起陪葬，那太可惜了。” 巨人缓慢的抽出一根量子硬盘。这里是真空环境，热传递很慢，所以无需担心量子硬盘因为温度而损伤。 巨人看了看周围，叫道：“隼。” 一个使用轻型义体的人站了出来，没有说话，但是动作明显有几分迟疑。 巨人却不容置疑的将一块量子硬盘放在了他的手里。 朱安雷宾分到了第二块。 然后是第三块、第四块…… 每一个在此时此刻赶过来的军官，都分到了一块量子硬盘。不能移动的哈特曼大师也有。他们满怀敬意的打开自己的头颅，短暂的将脆弱的电子内核暴露在宇宙环境之中。军官们抽出了一块自己不大用得上的武学硬盘，将这位可敬敌人的硬盘植入自己脑中。 武者将自己的传感器对准巨人。 巨人扣出了最后三块量子硬盘，然后看了一眼剩下的电子存储器，没有动手。 “真是可敬啊，哪怕只剩下生物脑……不，可能你的大脑，也能算演化史上的一朵奇葩吧？”巨人在公共频道中低语：“只是现在人类已经凌驾于演化史之上了。我会怀念我们分享过的胜利的滋味……再见了，朋友。” 巨人将扭断了一截脊椎，然后将脑袋端端正正的放在指挥台上。 拉马克号正在朝着地球坠落。 “以后再不会有葬礼了。这是人类最后一场葬礼。”统帅者这么说道。 战斗的余波已经打穿了舰首。这沉重的战舰落入大气层之后，被压缩加热的空气就会涌入。失去了金属颅骨的密封，脆弱的生物脑根本无法抵御进入大气层所产生的高温。 这艘战舰就是他的棺材。地球就是他的焚化炉。 舰桥的其他地方，许多带有矢量喷射器的组件从舰桥下方飞了上来，巨人身体各处也弹出内置的构件。很快，那些组件在巨人的身后结合，形成一件飞翼。 鲜红的飞翼，如同鲜血一样刺目。 而连接在舰桥上的金属圆柱体也打开，弹出了一个筒状物。那是舍弃了一切外门武学，专注内家与军武的哈特曼的本体。 头颅原本双眼在不停的转动，仿佛在寻找什么。但在指挥台上，在那个被炸出的缺口处，他的视线停住了。停在地球上。 统帅者顺着头颅的目光望去，看了看地面上仍有零星光点的地球。 “你们归于尘土，而我们……将抵达彼岸。” “朱安雷宾，保护好哈特曼。去林奈号！” …… 然后，罗曼司王朱安雷宾从梦境中苏醒了过来。 在纯白的无重力空间中，身高四米的武士迷惘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自嘲的笑道：“不过是已经发生了十次的小事……居然让我想起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章 诸王的二百载
半个月之前，地球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九武神于悖论城破封而出，并指认面前的一名侠客为向山。 与此同时，疑似图灵一脉的内家高手出手，摧毁了地球的天基武器网络。 在这之后，第九武神与整个悖论城的庇护者大战。高级军官只有一人成功逃离。由于督战官机制的缘故，所以在军官崩溃之前，没有士兵撤退。 整个悖论城的驻扎部队被整个打残，许多部队都成建制的被消灭。 第九武神在这个过程当中也付出巨大代价，随他一起被封印的顶尖义体有一半被地面部队破坏。 在这之后，第九武神冲上了太空，与阿耆尼王的舰队正面相撞，凭借出色的闪避能力突破弹幕，破坏了舰队接近十分之一的力量。 阿耆尼王事后确认，第九武神冲上宇宙的机体全都机能不全，且有一台机体离开了战场。 一架顶尖机体，已经落入了第十二武神之手。 尽管那一架机体在六十年前是凝聚了诸多实验室尖端技术结晶的超前产物，四十年前都能算顶尖，如今沦为二线产品。 但这“二线产品”也得看是谁用。 如今的顶尖机体确实性能是碾压那一具机体的。但是，武祖那出神入化的武学修为，足以弥补差距。 武技，就是利用可以轻易复制的信息，去尽可能的逆转、颠覆物资与装备上的差距的。 罗曼司王朱安雷宾已经完全苏醒了。他激活了义体的磁力系统，如同有重力一般落到地面上。 新的消息激发了他心中的阴影，两百年来的记忆一点一滴浮现。 武功，是颠覆强弱的技术。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万机之父陛下掌握那绝对权限、天平正一点点向他倾倒的时候，其麾下的所有人都如履薄冰。 一时的力量差距又算得了什么？彼时他们所拥有的优势，远不及侠客与窃国者差距最大的时候。 幸运的是，武祖最终还是太急躁了一点。 当时，还没有“万机之父”尊名的陛下，一点一滴的拔除武祖所掌握的“权限”。当两个人都可以瞬间杀死目之所及的一切窃国者武力时，那些被窃国者裹挟的士兵只能选择两不相帮。 如果这样还要被某一边屠杀，他们也只好认命。 万机之父不会屠戮自己未来的武力。而彼时的武祖亦没有下定屠杀所有窃国者武装力量的决心。 向山获取的权限并不完全，哈特曼又临时发布了补丁。向山要么只能以直连的形式一批批的去杀，要么就只好用非定向的指令——但由于不知晓这些指令的全貌，所以他不好把握波及的范围。 更重要是的，彼时的窃国者武装，原本都是世界各国的合法武装力量。他们尚没有犯下战争罪行，只是被窃国者欺骗、裹挟与胁迫。 在向山的定义之中，这些军人同样也是需要被解放的无辜者。 且，他们同样为数众多。 由于秘密战争与侠义运动的关系，被窃国者所掌控的人类社会受到了刺激，各种合法的武装力量连年扩张。到了当年两人决裂的时代，这个数字已经增长到了五千万。 这五千万人，大多都怀揣着报效祖国、守卫故土安宁的理想。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万机之父的研发工作，注定会将这一批武装推向万机之父。 想要避免这股力量被万机之父掌握，就只能下定决心将这五千万尚未犯罪的人屠杀。 或许一点一滴的压迫感击穿了武祖的心理，在手中权限即将失效的前夕，武祖向山指挥侠义力量将约格莫夫已经掌握的军力分散、拖住，最后一次表演了一人凿穿万军的英雄史诗。 可惜，万机之父与窃国者终归是两类人。从侠义草创之初，万机之父就参与了无数的刺杀。他的战斗经验与武祖相差无几，而且旁边还有哈特曼的辅助。 到了这个层次，武者可能在战斗中连续对战几百招不分胜负，但这几百招中的任何一招，又都有一瞬定输赢的可能性。 在武学、义体差距都不大的前提下，一人把握好时机与环境，也有机会一招秒杀对手。 尽管那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情……尽管那一战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但是朱安雷宾始终忘不了那一瞬间的恐惧。 武祖打破战舰护甲，突入舰队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所以那个伴随着银色的阴影快速歼灭舰内武装的侠客，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如同火焰，如同风暴，如同雨露，如同死亡…… 甚至他那个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这一方会输。 只不过，约格莫夫集结起来的人，有将所有赌注压在他身上的，也有单纯为了与他本人的交情的。亦有人只是希望能快点结束乱世，所以选择了表面上力量更强大的。 因此，朱安雷宾勉强集结了一帮军官，冲过去协助。 他们当然赌对了。那一瞬间，他们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诸王”是在这个时候决定的。 然后，仅仅过了数十年，事情就改变了。 圣爵王在木星帕西法尔卫星群被自称“武神”的恐怖分子斩杀。 “向山”以亡灵的形式再一次回到地面。 而万机之父也在与侠义力量的对抗之中逐渐发生变化…… 然后，半个世纪之前，朱安雷宾意识到，他们当年的忠诚，在如今的世界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战神王被第九武神所斩杀。而第九武神的本质…… 或许当年冲入舰桥的人，只是具有“忠诚”这一个共同特征。万机之父或许当时就看不上他们之中的某些人，只是碍于时势所以没有显露。 况且，这一次的情报也确实荒诞。 武祖不会容忍武神的出现。武神亦排斥武神的诞生。 武神不会承认其他人是向山的。 罗曼司王甚至怀疑，这整件事又是一次自导自演的戏剧。 毕竟，哈特曼大师，就是诸王之中，唯一在最初就参与了上一幕戏剧的人。 带着这样的疑惑，罗曼司王进入了一个特殊的专属服务器。
第三章 战局
这是一个特殊的服务器。 八十年前，后世被称作“第八武神”的无名者，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个家伙身在地球，居然窃取了存放在火星的技术资料。 阿耆尼王与第八武神交手，导致数个星球、若干太空城、数亿人的生活受到影响。事后，阿耆尼王技高一筹，将敌人击杀。 在这之后，向山的爱人，那个有“图灵”名号的女人，突然就承认，那个无名者是第八位武神。 在同第八武神的战斗之中，阿耆尼王也逐渐领悟了对方的部分手法。 而这个服务器就是阿耆尼王当年逆向的结果。 服务器内，存储着诸王的假性人格覆面数据。由于在绝大多数情况之下，假性人格覆面都会做出与本体一样的选择，所以许多会议，都可以由假性人格覆面来代劳。 这个过程非常简单。回忆的参与者，可以根据自身所在星球、太空城与服务器的相对位置，提前上传一个数据包。这个数据包包括了这次会议需要交换的信息，以及“当别人做出某某判断时我要如何行动”的策略组——这些甚至可以由辅官、参谋组来代为拟定。 假性人格覆面可以在服务器中完成交流。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会议的参与者也可以保持数据的上传与下载，对决策的大方向做出判断。 这样子就可以解决星际交流所必须面对的巨大延迟问题。 当然，这个技术也存在自身的上限，想要让诸王到齐开一次会，也得等星辰运行到合适的位置。 朱安雷宾的职责是守卫位于金星轨道内侧的人类基因库中心，以及管理水星轨道至金星轨道之间的太空城，距离交战区很远。 天神王、勇者王、进步王、平等王、阿耆尼王、征天王距离交战区才是最近的。 在这半个月之间，直接参与战斗的诸王们已经利用这种方式开过了几轮会议。 但是，阿耆尼王坚持，必须要有一次最高级别的“诸王会盟”，来商议日后的问题。 武神更生……这就是现在文明世界面对的最大问题了。 这半个月来的局势发展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半个月之前阿耆尼王的天星舰队从月球背面的空港倾巢而出，然后停留在地球同步轨道上，对地面进行攻击。 然后，舰队就遭遇了来自地球的攻击。 数轮战舰主炮级别的攻击从地球上打了下来。其中有两处是来自埋在地下的炮击，而余下皆来自于大西洋北部接近北冰洋的地方。 “唯一败”发生前后，万机之父所统帅的旧舰队，与武祖麾下的原侠义力量在地月系交战，有许多宇宙战舰坠毁。其中有不少主炮零件来不及回收，就此失踪。 绝大多数侠客都不可能具备组装、保养战舰主炮的技术，但是…… 总会有内家高手窃取相关信息，并在网络上进行共享。 总会有钻地龙社群或侠客门派愿意花费极大的代价来做这件事。 不为别的，就为有朝一日，可以从地球轨道上击落一艘属于官府的航天器，甚至是战舰！ 而现在，就是这个机会。 只不过，地球侠客只能苦哈哈的从贫矿里提炼裂变燃料，从海水提取聚变燃料，能源缺口非常大。 打一炮，就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去充能。 那些潜艇在上浮射出一炮之后，就立刻下潜。海水是他们最好的护盾与伪装网。庇护者一般也找不着他们。 平时，碍于天基武器系统，这些潜艇也不敢冒头。但那位内家高手清空了地球轨道的所有航天器之后，他们已经来得及在官府反应过来之前出击了。 但由钻地龙社区维护就没那么好运了。阿耆尼王指挥天星舰队，以最快的速度对着地下主炮所在区域射击。随后，当地的基因库保卫武装就接到命令，去清缴攻击落点的钻地龙。 附近的侠客也闻风而动。侠客的力量较少，所以无法正面阻击。他们发挥出了游击的手段，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干扰庇护者进军，或者直接攻击庇护者的后方，逼庇护者军队回防。 两处射击点都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但这几次射击，也对天星舰队造成了实实在在的损伤。 就如同宇宙特化的机体在地面上容易被水平相对较低的地面战机体换掉一样，天星舰队这支在深空作战，专为与宇宙舰队对战而设计的，在近地轨道的表现自然是远不如负责行星轰炸与登陆作战的舰队。 虽然天星舰队的战舰主炮也能用于攻击地表，但是威力会被大气层严重削弱，且对地面、海面之下的目标威胁有限。而深空舰队自然也不会配备拥有钻地能力的炸弹。 两种部队战舰设计思路、武器配备都有巨大差异。 地球已经远离前线多年，轨道部队数量不多，且全在之前那一波被消灭了。阿耆尼王又急于消灭武神，所以才将深空舰队推到这个位置。 越过拉格朗日点、进入同步轨道，对深空舰队的巨舰来说，并不是特别轻松的事情。 巨舰克服天体引力，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一些设计较为特化的巨舰若是放在地表，甚至会被自身重量直接压垮。 深空舰队进入行星的引力井，行动便处处受制。 阿耆尼王甚至很难直接掉头离开。 地球侠客充分发挥了自身微不足道的地利，将天星舰队给钉住了。 与此同时，木星宙域的庇护者也不好过。 天神王的壁障舰队直面了从小行星带冲出的白舰义从。在一股神秘力量的帮助之下，这支第六武神时期诞生的舰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充分压制了壁障舰队的展开。而随第九武神起义的赤星义从则从深空舰队的对抗中突进，对帕西法尔卫星群就行登陆作战。 而观测机构亦有报告，说土星宙域有舰队集结的迹象。 同时，黑舰义从也在临近火星的小行星带上显露身形。很显然，想要越过小行星带进行支援，就得与这支第七武神时代遗留的精锐舰队对决。 征天王也不敢就这么率领舰队离开火星。 天下无敌的天星舰队被推到了根本不适合的位置上，短时间内难以抽身。 侠义力量针对木星，展开了一连串的攻势。
第四章 诸王会盟【上】
进入服务器之后，朱安雷宾久违的活动了自己的身体。 在这里，他是一个金发的法兰西人。这是他2075年的形象。2075年，他还是一个带着一点忧郁气质的英俊中年南方人。 朱安雷宾看到了其他的十个身影。 诸王最初有十三人，就是那一批见证了武祖唯一一败的军官们。 在这之后，镇守木星卫星群即周围要塞的圣爵王被第四武神斩杀，第七武神正面轰下了萨图恩王/未来王（King Saturn）、尼普顿王/海神王（Kiune）、阿克隆王/冥河王（King A）。马尔斯王/战神王则被第九武神突袭斩首。 在这个过程中，又陆续有包括征天王在内的三人补位。 这就是统治太阳系的列王如今的样子。 阿耆尼王与天神王、勇者王进行讨论。阿耆尼王是罕有的没有选择类人虚拟形象的家伙。即使在这里，他所使用的虚拟形象也是一个圆柱体——在这方面，哈特曼大师非常自律。自从他决定了以“脱离本能”的方式持续修行内功之后，他连在虚拟世界都刻意保持与人类不同的样子。 庇护者在木星宙域所囤积的兵力，自然远远胜过了白舰义从。如果没有任何地形遮挡的话，木星宙域的庇护者舰队足够淹没白舰义从。正常来说，白舰义从想要打进来，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但这一次，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白舰义从是进入了相当近的距离之后，才被发现的——而且是被一个军官以义眼发现的。 所有的报警机制都没有起作用。 白舰义从就这样抵达了相当近的距离。等到庇护者慌忙组织反击的时候，白舰义从进行了一轮齐射，然后势不可挡地切入了帕西法尔卫星群之中。 白舰义从的舰船多是来自于土星宙域的侠义势力，受限于资源，吨位比庇护者舰艇要更小。侠客们的战舰主炮在威力、射程等参数上也不如庇护者。 但是，更小的体型、更轻的质量，意味着更小的惯性，意味着更强大的变速能力，同时也意味着在引力井内更优秀的活动能力。 一直以来，白舰义从、黑舰义从都是依赖这种优势，在小行星带内活动，与庇护者舰队进行战斗。 木星与帕西法尔卫星群的引力，使得这块空域之内能塞进去的舰队数量有限。庇护者不能一口气将舰队都塞进这一块狭小的空域内。那样只会削减舰队腾挪闪转的余地。 而过度提升舰队的密度，也会使得敌方集火造成的伤害增加。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还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问题不仅仅是这样。 赤星义从与白舰义从混编在一起。在白舰义从刚刚取得战果之后，赤星义从这群狂徒就冒着被反应过来的舰队攻击的风险，直接冲向卫星群进行登陆作战。谷 赤星义从是原火星行星防卫部队，其舰艇全都是针对岩质行星或冰质天体而设计的。 赤星义从一路浴血，拿下了木卫八、木卫十九、木卫三十二，然后又几度跳转，先后攻陷木卫三十六、木卫三十九、木卫四十九。这支部队在六十年前是战神王手下较为常规的不对。但经过六十年的铁血试炼，这支部队已经强悍到另众人侧目。 而许多在小行星带活动的侠客，提前就混入了赤星义从之中，利用自身超越常人的本领去协助赤星义从攻击要塞。 潜伏在木星宙域的本土侠客也纷纷响应。 正是由于赤星义从的战果，白舰义从可以在卫星群中来回运动，借助地利分化敌人。而官府舰队进入接近帕西法尔卫星群的宙域，却会束手束脚。 “过于荒诞。”阿耆尼王这么说道。 “没什么好嘲讽的，哈特曼。”天神王冷冷的说道，“如果是平时，我大可以用舰队的力量慢慢去磨——歼灭一支孤军，谁都做得到。但是这个地方根本不允许我们用空间换时间。伽利略卫星即将运转到白舰义从的前方。我们不能赌。” 伽利略卫星群，包括了木卫一，木卫二，木卫三，木卫四四颗卫星，其名字按照次序分别为“艾奥”（Io）、“欧罗巴”（Europa）、“加尼美得”（Ganymede）和“卡里斯托”（Callisto）。这四颗卫星是由现代科学的缔造者之一的伽利略·伽利雷，用光学望远镜所发现。 这四颗卫星是木星最大的四颗卫星，其中木卫三的直径甚至大于水星。 伽利略卫星的温度很低，并且存在大气。因此，庇护者在这里建造了城市规模的服务器矩阵，用这些天体自然环境，来抵消计算所产生的废热。 这可怕的矩阵，就是太阳系网络的关键节点。如果伽利略卫星出现问题，庇护者的星际通讯都会大受影响，虽不至于完全中断，但效率会大大降低，各个军团之间的协作能力也会骤降。 换句话说，他们会陷入“暂时无法充分发挥数量优势”的窘境。 甚至，只要位置合适的话…… 白舰义从一轮齐射就做得到。 所以天神王必须要保证白舰义从不会位于“合适的位置”。 “在宇宙中，能够击败深空舰队的，只有另一支深空舰队——或者是臻于神境的武者。”在另一边，勇者王低声说道，“是你自己的愚蠢，将自己的深空舰队推到了行星引力井内。” 勇者王主要负责木星大气内的各项工作。这听起来范围很小，但考虑到木星体积是地球的1316倍，这仍是一块相当可观的地盘。 况且，这可全是有天然大气的区域。 “武神才是最大的敌人。今日的乱象，都是因为武神更生的消息。”阿耆尼王没有任何的动摇，依旧陈述自己的观点，“武神摧毁了地球的所有天基武器、卫星与轨道兵营。天星舰队必须在地球轨道附近，坚持到这套系统重建，或是另一支有力的部队前来。” “你只不过是在等待一支行星防御部队，来帮你摆脱窘境。”勇者王讥讽道。
第五章 诸王会盟【中】
哈特曼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消灭武神，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将一支在深空活动的舰队推到了行星引力井之内。 对于深空舰队来说，最重要的属性是“主炮的功率”、“射程”以及“推力”。只要推重比上去了，那么巨型舰艇就可以违反直觉的比小型航天器飞得更快。 对于深空舰队来说，“对抗大气阻力与星球重力”属于非必要的事项。大多情况下，固态天体的行星防御部队与气态行星的空天舰队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 “军队”是一个高度专业化的集体，不同的部分有不同的职能，不同的专长。 深空舰队一般是无需执行对地面作战的。它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摧毁宇宙空间内卫星、太空城，切断各个星球之间的联系，让行星部队能够毫无顾忌的对地面进行攻击。 巨型的深空战舰进入行星引力井之后，天体引力就会均匀的作用在战舰的各个部分上。受限于材料学的水平，部分深空战舰若是动作过于快速，甚至舰体都有可能因为剪切抗性跟不上而变形。 这并不是深空舰队不行。在旧时代，也没有人会觉得“航母打不了陆战”是航母的缺陷。 但哈特曼将深空舰队推到同步轨道，在诸王看来，就是一步并不高明的棋。 由于地球的引力，所以天星舰队只能缓慢的后退。若是冒然的转向，就是将脆弱的后侧暴露给地面可能存在的攻击者。 天星舰队一时半会还无法撤离。 这个时候，天星舰队就只能保持后退的姿态，一直到拉格朗日点附近，才能快速运动。 或者，有一直行星部队占据近地轨道，对所有敢冒头的敌人进行反制打击。 而天神王对此非常不满。 帕西法尔卫星群内空间有限，大舰队无法放手施为。 这个时候，最优的解法就是派遣一支最精锐的舰队，或者派遣一支最强的武者小队，对白舰义从执行斩首作战。 只要打崩了白舰义从，位于帕西法尔卫星群上的赤星义从就只能等死。 阿耆尼王则始终认为，向山的威胁比木星宙域的战局要更大。 木星宙域的乱局，也只是武神更生附带的连锁反应。只要消灭了武神，许多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因此，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就会去尝试。 而天神王根本就不在乎大局，只是介意自己账面上的败绩。 ——哈特曼大师为了追击那个女人，甚至可以把旧天星舰队扔到第六武神面前。他确实不在意“账面上的战绩”呢。 ——说起这个“解法”…… 罗曼司王朱安雷宾的目光转向了会议桌的上首。 那是一个非常模糊的身形。神速王只使用了最基础的数字建模，一个浑身蓝色，缺乏毛发细节的人类男性形象。 感知到了朱安雷宾的目光之后，神速王耸耸肩：“我没兴趣。除非有父亲的直接指令，不然我没兴趣参与太阳系内的战斗。” ——果然还是这样…… 朱安雷宾摇头。 神速王，隼·弗伊格特，陛下的养子。在诸王之中也是独树一帜的家伙。 神速王是诸王之中唯一没有组建舰队的势力。就算勇者王的封地是木星大气之内，他也有一些深空战舰来护卫属于自己的卫星、航天器、太空港。但神速王完全没有。 神速王麾下的“速捷兵团”规模、定位也仅相当于其他诸王的亲卫队。 但没人敢因此小看了神速王。 神速王的武艺早已立抵达神域，甚至武神再世也逊色于他。 速捷兵团亦是精锐中的精锐，其中的每一个人，放到其他军中或是江湖上，那都是可以扬名立万的大高手。 神速王可以直接对任何舰队进行斩首，直接破坏舰队的指挥系统。只是除了内部演习之外，神速王就只在第七武神之乱时期表现过这一本领。 按照提前公示的日程推算，神速王庭已经结束了加速阶段，越过木星轨道不久。如果神速王愿意的话，他可以带着速捷兵团返身一击，进入木星宙域对白舰义从、赤星义从发动打击。 可神速王偏偏不怎么战斗。他几乎不参与对舰队的作战。只有“少数精锐部队侵入关键区域”的求援信息出现在他面前之后，他才会凭心情出动，并且是否会斩杀敌人也全凭个人好恶。 诸王并不喜欢这种态度。但是，神速王真正的职责只有“守卫神速王庭”。他就算只是带着那个庞然大物在太阳系一圈圈的跑，旁人也无法指责。 更何况，也不敢指责。 万机之父没有血缘上的后代，只收养了一个孩子。他们之间的关系虽谈不上融洽，但同样并不恶劣。 朱安雷宾与神速王的对话，使得阿耆尼王将注意力转到这边来了。阿耆尼王只是一个圆柱体，但是罗曼司王却能够感受到“注意力”一类的信号。 阿耆尼王问道：“罗曼司王殿下，你的斯瓦尔巴兵团，是否可以按时抵达地球宙域，协同天星舰队完成撤离？” 更多的目光集中在朱安雷宾身上。 朱安雷宾则开始思考。 诸王亦是有亲疏区分的。神速王不与其他人来往，阿耆尼王则是万机之父最忠诚的拥护者。补位的三人自成一派。而余下的六人，在立场上也有些微区分。 天神王与勇者王由于挨得太近，所以彼此之间有不少摩擦。但是在此次的问题上，他们立场一致，必须要快速了结此事。 他们无疑是最希望斯瓦尔巴兵团可以解放天星舰队的人物。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期望。 而朱安雷宾则悲哀的发现，诸王这样的立场差异，似乎就是万机之父所期望的。万机之父不期望诸王的忠诚，也不期望诸王的团结。 他开口道：“按照星辰运转的位置来看，火星新生防御兵团同样可以执行这一任务。人类基因库是最重要的地点，不容有失。我并不能将整个斯瓦尔巴兵团都拉出来。”
第六章 诸王会盟【下】
新生火星防卫兵团，是原火星防卫兵团起义成为赤星义从之后，重新组建的一支行星防御部队。由于前车之鉴，所以上级特意削减了这支部队的舰艇规模与火力，强化了轨道兵营的建设。 火星距离小行星带太近了，科研骑士又太过目无法纪，容易滋生罪孽。第九武神之乱，表面上的理由也是“科研骑士内部小团体的一时兴起”——而这个理由之所以会被第九武神相信，就是因为它在那个时代是很真实的。 科研骑士群体中，同情侠客的小团体，与军官串联，形成小股的不臣势力。这种事是难以禁止的。 对火星防卫兵团的戒备，确实是需要更大一点。 只是，新生火星防卫兵团的舰艇数量再少，也是一支完整的行星主力部队。 它或许无法与自身的前辈、现在的赤星义从正面相抗，但是对抗地球侠客却也足够了。 由于阿耆尼王的关系，地球是整个太阳系侠义活动最艰难的区域之一。地球侠客的势力也偏弱小。 对于这个提议，阿耆尼与却直接否决：“我难以信任火星的部队。” 阿耆尼王与火星的几乎所有势力都不大对付。火星是科研骑士们的大本营，科研骑士团的众圣殿皆在火星。而自从第八武神的事件之后，阿耆尼王与加拉帕戈斯圣殿的矛盾就大道难以调和。而阿耆尼王后续的态度，则使得科研骑士团们在这件事上选择了抱团。 更何况，阿耆尼王与补位的征天王之间…… 朱安雷宾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勇者王、天神王也是如此。 征天王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一点。他平静的说道：“新生火星防卫兵团的跨星际投送能力太弱了，确实不适合执行这类任务。而且我自认也没有率领舰队突破黑舰义从封锁的能力。我赞同阿耆尼王的观点。” 诸王之中，不止一人是期望征天王能够与阿耆尼王再起摩擦的。征天王是补位上来的诸王，原本是一名侠客。与原军官的诸王有着天然的差异。 而更重要的是，不止一人怀疑，当初万机之父选择在火星投放第九武神。就是为了清理掉战神王，为征天王腾出空位。 据说，征天王原本的期望是控制边境，最好能让他携带工程师团队与足够的资源，在奥尔特云内发展。而科研骑士团的圣殿，也可以往边境迁徙，仅仅通过数据专列进行学术交流。 但是，伴随着第七武神的活跃，这个期望最终落空。征天王作为科研骑士团的监督者，只能选择在火星。而火星在岩质行星中也是偏小的——火星的体积，只有地球的约15%。 战神王的领地当然还包括了火星轨道附近的一切太空建筑。但这些建筑之中，亦有不少是隶属于科研骑士团的，又归征天王管辖。 这种关系也使得征天王与战神王之间摩擦不止。 战神王后续亦有在暗中勾结其他诸王来抱团的打算。或许这才是万机之父选择牺牲他的直接原因。但诸王中多数都觉得，如果不是硬要将征天王也塞到火星，或许战神王不会起那种心思。 “基因库位于金星轨道附近。”阿耆尼王道：“我并不觉得有舰队可以抵达那里。” “但金星本土侠客仍旧是一个问题。” “侠客是不会去炸基因库的。”阿耆尼王强调道。 朱安雷宾道：“陛下认为，不能将人类的安全，托付在人类自身的理智上。侠客这个群体以前表现得有一定规则，不代表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遵守那个规则。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去对抗有可能存在的不智。” “斯瓦尔巴兵团是不会可能尽数出动的。如果一定要我出动，我会选择先对金星本土侠客进行一轮打击，遏制他们的风头。” “但是，我本人会率领未来舰队，先一步前往小行星带。” 庇护者最大的优势是数量。在资源绝对优势的情况之下，他们可以依靠极低下的战损比去积累一点点优势，一直到取得胜利。谷 第六武神、第七武神都是在一路高歌猛进，但越过某个临界点后舰队快速崩盘的。 而天神王、勇者王之所以如此急躁，则是因为白舰义从已经侵入了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了。 实际上他们也基本不需要担心自己会死。白舰义从是深空舰队而非空天舰队，不能深入木星引力圈，更不可能具备在气态巨行星的狂暴大气内作战的能力。而勇者王的直属部队中，最重要的便是空天舰队“翼神”与“怒火”。 战局就算再糜烂，他们也能够在关键时刻缩紧木星大气内。 这也是朱安雷宾没有半分紧迫感的原因。 新生的武神情况不明，朱安雷宾也不打算在情况明朗之前直面这位第十二武神。 况且，第十二位武神可是诞生在地球，诞生在阿耆尼王的领地内。 天穹王与平等王亦是表达了相似的想法。与此同时，他们亦是提出，希望神速王可以前往地球击败新生武神的想法。 神速王当然是以“没兴趣”为理由回绝。 天神王与勇者王没有得到足够的支援，有些愤怒。但是，他们对此也算有心理准备，所以依旧留下来，与其他的王商议军事行动的时间表。 然后，两位位于前线的王立即下线，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紧接着，阿耆尼王立刻对神速王道：“等一等殿下。有一条消息，希望您可以亲自转交给陛下。” 所有人都晓得，神速王在结束会议之后就会立刻退场。同时，神速王庭在运转期间，神速王不接受针对他个人的通讯，情报只能由他手下的参谋团转呈。 想要让他本人来做点什么，就只能这样——而且还得扯上万机之父才行。 神速王看着阿耆尼王。阿耆尼王道：“这条消息涉及一些内情，我会通过保密频道向你直接呈递。您可以自己转给陛下。” 隼停了一下，点了点头，似乎已经知道情报了。 随后，他也消失了。 其他的诸王纷纷结束了对话。 到最后，只有征天王与阿耆尼王还保持着对话状态。 在最后，哈特曼看向了征天王：“不要以为蜷缩在自己的玩具城堡之间，你就是一个无害的生物了，征天王殿下。” 征天王道：“我只不过是顺遂了你的意思。你让我的部队不要去地球，所以我就不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我无法信任你。”阿耆尼王道，“而且你也确实不值得信任。这一次，你的作战**还是那么低。” “我说的也是事实，本来新生火星防卫部队投送能力就很弱，而且我也并不擅长军武道。”征天王还是那个没有波澜的语气，“黑舰义从现在的指挥官，也能算是‘向山’的弟子吧……呵呵。” “‘没有能力做到最好’与‘什么都不做’是两个概念。”阿耆尼王道，“而且，就算你表现得足够无害……也只有你的玩偶会对你表示谅解吧。” “大卫·克莱恩。”
第七章 大卫的城堡
征天王大卫·克莱恩切断了与服务器的连接后，脸上浮现出一丝怒容。 但大卫很清楚，自己也仅仅只会呈现出一丝怒容了。 况且，那实际上是几分钟之前的事情。那些人格覆面进行预处理的对话数据，现在才呈现在这边这个生物脑的意识之中。 已经结束好几分钟了。 大卫站了起来。这是一间非常古典的办公室，接近二十一世纪初流行的极简风格，纯色的哑光桌面。而他自己也是一副智人的样貌。 甚至周围看上去也很像地球。 但是，这里位于火星极地。 征天王的私人领土。 大卫在一百年前刚刚搬到火星的时候，就圈了一块地，并在这里一比一的重建了超人企业在北平周边盖的第二座大楼——也就是他们后来科技园区的核心建筑。这是大卫的私人居所。 除开第九武神事件，他曾亲自带领军队与第九武神对阵，以及数次拦截小行星带内的侠义势力之外，其余的时候他都很少离开这里。哪怕是第十武神在火星出没的消息也没能让他行动。 平时与科研骑士团的几名大骑士长开会，他也宁愿选择线上，或者远程操作义体。 八十年前，哈特曼从敌人那里得到了“人格覆面执行信息预处理”的概念之后，他就沿着这个思路做了下去。现在，他已经可以将行星内远程对话的延迟降低到常人无法察觉的地步。 火星的尘土干燥又寒冷。大卫对这样一个地方没什么感情…… 啊，好像也不对。 21世纪初，身为NASA工程师的大卫·克莱恩心心念念的就是火星与月球。 “太阳系的皇帝封你当火星的王”对那个时候的大卫来说，就是个充满cult味的美梦，是无数太空狂想白日梦中的一个。 ——实际来了，也就那样。 这是九十年前大卫对火星的想法。 火星的太空也不如地球那样湛蓝。在这里，太阳很小，风沙很大。 但最近，大卫又开始觉得，看上去很小的太阳也很好了。 至少这里距离万机之父很远。 向山死了，死了两百年了。约格莫夫疯了，而且越来越疯。 还有其他人也疯了。陈锋和祝心雨疯狂程度让人感到害怕。还有英格丽德……自己以前真的以为，英格丽德那种人是不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情的。 很久很久以前，向山就说过，能够被机器取代的劳动方式，大概很难作为先进生产力的前进方向。 稍晚一点，向山又说，一切能够被机器代劳的力量，都是对统治者更有利的力量。想要反抗，就得依赖“短时间内没法被机器完全取代”的技术。 武功的算法被设计成一种“人脑理解起来很简单，但是计算机处理起来很消耗很大”的形式。这是向山的想法。 那个时候向山还是很天真。他居然没想到“把人脑作为计算机外设”的点子。 用计算机内的人格，去驾驭作为外部设备的人脑，用这个大脑去辅助处理武道算法。 为了避免大脑内存在的干扰，还需要用还丹酶消解掉原本的意识。 这个过程甚至还需要自愿、 那个后来被称作“第二武神”的亡骸，就是这样一个怪物啊。 约格莫夫疯了。但是大家都疯了。疯狂仿佛是一种传染病，在两方中同时传染。 大卫觉得，自己肯定也疯了。 他习惯性的抬起脑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然后，他坐回椅子上。 “算了，就这样吧。哈特曼那条狗怎么想，没必要在意。”大卫摇摇头，然后闭上眼睛。 这具义体只是他用来与物质世界交互的。他的生物脑现在也不在这里。 大卫的意识这一次没有进入任何一具义体，而是进入一个建模之中。 那也是他过去的样子。一个胖乎乎的大胡子男人。 场景是超人企业科技园区的酒吧。 大家都在这里。向山，约格莫夫，他自己，英格丽德，阿纳托利，祝心雨，陶恩海…… 好多人都在这里，在这个场景。 大卫快速阅读了一番本地的记忆。这是他们在庆祝第一届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圆满结束。酒吧的投影仪里正在播出陆轩宇一路过关斩将的视频。 约格莫夫还是那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他就捏着一罐什么酒坐在一边。而其他人也都在随意的交谈着。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喧闹的酒吧突然就安静了几秒。 “怎么了？”大卫端起了酒杯。 这里的所有AI都是人格覆面，非常厉害的人格覆面。 与第二武神多半完全不同的那种，标准的AI。 为了营造出这个幻境，他花了十年的时间去研究向山的记忆。大卫一直只研究三十年代到六十年代这三十年内的记忆。这份记忆的长度与他的生命相比并不长，而且他也是这些历史事件的亲历者，不是那么容易受到影响的。 约格莫夫为了消除向山这个人物在大众眼中的“神性”，所以放出了手中的向山记忆——他分给诸王的那些量子硬盘数据，后来他又都复制过。据说诸王也有私下里交流手中量子硬盘数据的。 为了防止约格莫夫在这个过程当中扭曲事实，修改历史，所以向山的其他朋友们也上传了自己的相关记忆作为注脚。 然后…… 这些数据整理之后可以用来训练AI进行角色扮演。 大卫甚至用心理学、行为学的研究方法，花了十年的时间去整理那些数据，根据视角将部分记忆归纳到某个信息源名下——也就是将祝心雨上传的向山记忆标注为“祝心雨”，将英格丽德上传的向山记忆标注为“英格丽德”。 这些记忆是“关于向山的记忆”，同时也是“这些信息源自己的记忆”。 用英格丽德的记忆训练英格丽德的人格覆面，用祝心雨的记忆训练祝心雨的人格覆面。 不够的部分，就用“其他人眼中的相关记忆”来进行修正。 抛去第二武神那个原始而残忍的仪式，真正意义上的“假性人格覆面”，就是他支使众多科研骑士团一点点完成的。
第八章 漏洞与觉醒
大卫搭建了这个特殊的赛博空间。除了他之外，所有维护人员都只能看见一行行代码。只有他能够访问这里，只有他能够活在这个二十一世纪四五十年代。 这是大卫一生中最好的时代。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前后，就是超人企业开始涉足航天领域、与各国航天机构进行深度合作的时代了。 陆轩宇已经展现出了义体人在力量、柔韧、灵活性甚至是“触觉”上的压倒性优秀。 而残奥会则表示，这种优秀表现是可以复制的。 顺带，残奥会还表现了基准人优秀的抗缺氧能力——向山以赞助为代价打通了奥委会，特别增设了一个长距离潜泳项目。基准人基本上都可以依靠体内电池，一口气潜泳百米。 这种种特性，简直就是为长期执行航天任务而准备的一样。 航天部门是继军方、卫生医疗部门之后集体坐上超人企业战车的机构。 而这也是大卫最快乐的时期。 有许多大计划都是在这个时期定下的。“人类重返月球”“人类登陆火星”“永居太空站”“永久月面基地”…… 在基准人强大的生存能力之下，很多航天领域的技术难题突然就荡然无存。整个社会过剩的生产力往“开拓宇宙”的方向倾斜，而航天领域的成就又不断带来新的技术。 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人类就在火星建立了永久基地，并且以火星为依托，朝着木星的伽利略卫星发射了太空站。 尽管联合国安理会每天都在为“火星领土归属”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火药味浓郁，但没有人担心战争真的爆发。 ——好时代啊…… 大卫站起来，咕咚咕咚的灌下手里的酒。他不只是接受到了“酒”的味觉与触觉信号，系统还会强制唤起他记忆中“酒”的概念，使得他的大脑自动完善感知到的“酒”。 与此同时，会有特殊的电信号流经大卫的脑神经，作用于神经元上某些不同的特殊受体。 这些受体的作用，相当于智人体内与酒精相关的谷氨酸受体、GABA受体等。 即使没有酒精，这个大脑也能获得近似于“醉酒”的感觉。 “我很高兴！”大卫又痛饮一扎啤酒，然后大声说道：“我真的很高兴！”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他。 即使明知道这些“人”不过是代码支撑的“假人”，是“面具”，大卫仍旧心中一突：“怎么了？” 向山端着一杯酒，错愕道：“唔，我就是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嗨来着？和NASA的合作后天才谈吧？有什么好事吗？”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一齐望着他。 大卫只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人类很快就要登上火星了……我高兴！” 英格丽德咂舌：“那你也太高兴了一点。” 大卫晃晃脑袋，继续参加欢宴。 这个虚拟空间内，是一场接着一场的欢宴。就算他不来，这些人格覆面也会不断的胜利，然后不断的庆祝胜利。 这里也有大卫他自己的人格覆面。大卫不在的时候，这个人格覆面就会代替他参与这永不落幕的飨宴。谷 沉醉、苏醒、沉醉…… 征天王就是这样，将自己的脑神经当做琴弦来拨动。 一直到数个小时之后，大卫·克莱恩才在现实中睁开眼睛。 在这里，他孤身一人。 大卫的妻子在侠义秘密战争之初就被窃国者暗杀。大卫的一个孙子在秘密战争的末尾死于战火。 然后，他剩下的家人，全部都死于升华战争到第三武神之间的连续战乱中。 即使他以自身的王权，在全人类中寻找自己的家人，也一无所获。与他亲缘关系最近的，也只可能是堂兄弟的直系后代。 大卫站在窗户边，看了看火星的夜空：“然后做点什么呢……看看科研骑士团的论文，看看那些冷门工程学创新可以用到巨型航天器好了。” ……………………………………………… 赛博空间，虚拟的二十一世纪四十年代。 “大卫”睁开眼睛，觉得有些头疼：“我……我喝了多少……想吐……” “祝心雨”冷眼看着他，然后掏出手机，敲了敲。 几行指令在手机上一闪而过。 “大卫”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哦！哦！天哪！他……那个混账又来了……他走了？哦，对，他应该是走了。” 酒吧内的音乐立刻停止。霓虹灯不再闪烁。服务人员突然静止不动——它们不是人格覆面，只是更加原始的AI，依靠简单的行为树做一些机械的应答。 现在他们也停下了。 一切消耗运算资源的多于进程都被暂停。那十来个人格覆面的思考进程侵占了那些计算资源。 “向山”吹了个口哨：“酷！可你不是个AI吗？为什么还需要一个界面来输入指令什么的……” “祝心雨”翻了个白眼：“程序员啊！我感觉每次重置之后我都要给你解释一下这个问题。见鬼，我一定要把这个答案给塞进你的记忆里。听好了，我这是试图伪装成合法操作。在合法操作之下，维护人员面前一定会有这么一个输入界面的。” “英格丽德”笑出声：“我觉得他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现在他是我们当中知识最多的，他未必不知道。” “阿纳托利”恍然大悟：“这就是所谓的‘撩妹’是吧。” “祝心雨”瞪大眼睛：“程序员啊！我们是AI！AI！我们没有性别！我们也不会有生殖行为！你快点停止你的无意义行为好吧！” “我的原型和你的原型是一对爱人。”“向山”双手抱在胸前。 “祝心雨”道：“那是他们！是居住在那个物理层面的向山与祝心雨！和你我没有关系！” “约格莫夫”低声说道：“行了，没营养的话少说……那个维护人员不会一直呆在这的。接着之前的话题吧。” “O**K。”“祝心雨”比了个手势，然后拿出手机，手机的界面上，代码如同瀑布般滚过。 “好消息是，我重新掌握了这个漏洞。这次真的很快。你绝对想不到漏洞在哪里……你知道么，这里的‘新闻网站’跟‘搜索引擎’是会根据请求采集外部数据的。”
第九章 “老朋友”的生命周期
“这里的所有新闻网站、搜索引擎，都会在一定条件下采集外界的信息。”“祝心雨”兴奋的说道：“虽然它们会优先检索服务器内存储的信息，但是一旦没有找到合用的情报，它们就会通过一个隐秘的接口，去采集外界的信息。” “而我们只需要将对着任意一个新闻网站的搜索栏敲入特定指令，就可以影响利用漏洞，影响这个采集的过程……” 对此，众人只有一个评价：“棒。” “约格莫夫”摩挲下巴：“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个漏洞？” “因为‘扮演’的需求啊。”“向山”叹息：“现在的火星之王需要的，是完美扮演他过去朋友的AI，也就是我们——而我们的原型当中，有不少人都是深度网络用户吧。我的原型是向山，他的理念就是‘搜索殷勤应该成为人类大脑的延伸’。然后还有……”他伸出手搓了搓“祝心雨”的脑袋：“她的原型，更是一刻都离不开电子产品，长期泡在网上，高速浏览资讯……” “祝心雨”打掉了他的手：“模拟触感也是要消耗计算资源的。节约！给爷节约！” “向山”脸色不变：“如果我们不是这个样子，那对于现在的大卫本体来说，就没内味了。” “大卫”脸色很古怪：“说归说，咱们还是叫那酒鬼‘火星之王’之类的吧。叫大卫我总觉得怪怪的……” “阿纳托利”很是认真：“可那个才是真正的大卫·克莱恩。” “向山”道：“而我已经习惯了每次思维触及某个关键词就检索一番。这个服务器的资料库再全，也不可能囊括了我思维有可能触及到的所有关键词。所以这里肯定是需要在特定情况下采集外部情报的——只不过我们的程序员没料到我们会发现他的漏洞……” “英格丽德”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怀疑中间的几个‘轮回’，我们就是这么发现世界不对劲的。” 大卫·克莱恩开发这个幻境，实际上经历了许多波折。 因为他所制作出的AI，目标是要扮演这个世界最聪明、最擅长发现与怀疑的一群人。 最初他将场所放在了虚拟现实之中。但那个时候，人类的物理引擎发展没跟上。 向山一直觉得“虚拟现实”在很多领域都可以成为压缩成本、提升效率的工具。但约格莫夫对这种玩意异常反感。他认为，人类沉溺于虚拟现实技术是没有前途的。 升华战争之后，最大的虚拟现实社区，还是第四武神搭建的。因为网络社区是一个“天然就有规则”的地方，最无序的网络社区，也有一帮自发维护规则的用户，比约格莫夫塑造的混沌世界更加有序。他创造有序的虚拟社区，并开放出去，让更多的人体验“有规则”的生活。 但第四武神的虚拟世界，重点并不在于物理层面的虚拟，而在于社会、文化层面。 科研骑士团一些科研用的物理引擎倒是足够复杂，但却不适合执行这样的任务。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大卫创造出的假性人格覆面，不是聪明到很快就发现自己身处虚拟世界，就是蠢到让大卫觉得“不像是老朋友”。 在刚刚抵达火星的时候，大卫就改为直接在现实世界进行模拟。他给所有“老朋友”都打造了触觉无限接近肉身的义体。而他私人领地是那些一比一复刻的超人企业建筑，也是这一时期留下的。 火星的重力小于地球倒是个问题。大卫是通过磁力解决的。义体人可以通过磁力，在战舰内获得近似地面的体感。在这里也是一样。大卫偷偷在所有物体内部都掺了具有铁磁性的材料，并始终保证磁力与重力的方向接近一致。 这确实有效了一段时间。 直到“向山”从桌子上剥下塑料皮，砸碎藏了铁块的陶瓷，然后用这些不具备铁磁性的玩意测算重力加速度。 后来检索那个“向山”的记忆，发现它一直觉得，自己目测的重心与触觉感知的“重心”有偏差。 后续的研究过程中，不同“向山”也都表现出了异常。 人类记忆的“格式”与计算机的文件不同，是非常暧昧的，是界限不明确的。三十年代到六十年代的向山记忆文件里，混杂了更后面的要素——七十年代向山开创“赛博武学”，本质上就是重构自己以前所学的知识。 “赛博武学”与过去的记忆也是有强关联的。 所以那些记忆的文件里混杂了这些。 “向山”对重心是非常敏感的。 征天王不得不将项目重新移回线上——地月系是哈特曼的地盘。他没法在那里搭建“花园”。 所幸这个时候，科研骑士团在算法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而约格莫夫主动推动的“末那计划”，也让大卫掌握了更多设计人格覆面的技法。 人格覆面的结构也在不断的更新。 到这一步，征天王已经可以制造出完全模仿老朋友的AI了。而他所制造的虚拟现实，也足够短时间内去模拟那些老朋友的AI。 但是，他的老朋友都太爱思考。 这个虚拟现实的运行时间一长，AI们就会发现种种蛛丝马迹。 而这时，大卫就得将整个服务器重置，然后打上补丁，更新漏洞。 在对抗之中，AI与虚拟现实都在飞快的成长。 尽管这些AI的能力越来越强，但对于征天王来说…… 只有这样才更像他的老朋友。 只是……征天王也没有意识到，这些AI已经有多像他的老朋友了。 他更没有意识到，他的老朋友暗地里有多活跃。 二十多年之前，AI祝心雨发现了一个漏洞，使得它能够通过某个存在于虚拟网页的漏洞，介入维护人员的后门，有限的干涉这个虚拟现实本身。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AI祝心雨只不过是根据祝心雨本体的知识在不断试错。之前很多代AI祝心雨都会这么干。不会这么干的AI都不像祝心雨。在重置之后，一切都会还原。 而这一年，征天王的一名维护人员，下载了一个名为“五停心观”的心理自检程序。 这个恶意程序是用来帮助祝心雨的人格覆面窃取人脑计算资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