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愤怒
电车难题是一个思想实验。与物理学实验类似，是通过不断简化前提条件，控制变量，来探讨它所需要探讨的核心问题。
当然，这种“探讨”对于伦理学、法学的专家更有意义。
而向山这种人，对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就是……
“先把那个绑人的杀了”。
“嚯，你的意思是……”圣主居然稍稍想了两秒：“你的意思是，我把言叶与梦颖绑在了铁轨上，然后这铁轨跟你的‘芸芸众生’不在一条线上，所以是我在逼你做选择？”
武神向山没有回答，而是一把拽住圣主那具无头的机体，朝着潜艇后方走去，如同在登山一般。
圣主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你现在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啊？你现在还觉得，是我欺骗了言叶与梦颖，所以她们两个在为我办事？她们有今天，全都怪我？”
“如果不是你们这些杂种，我需要做选择吗？如果不是你们这些杂种……”向山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喘息。
可义体人分明是不依赖呼吸的。
向山顿了一下，说道：“正常人需要频繁的在公义与私情中选择吗？需要吗？不需要啊。一个没有发疯的世界，不必逼着人大义灭亲。真正的大同之世，所有人都不需要在两边进行选择。没有人有必要去选……”
圣主懒洋洋的说道：“你所说的‘大同盛世’，从没有出现过……”
“在莱特兄弟于1903年制造出第一架飞机之前，‘密度比空气更大的飞行机器’也只存在于那两个发明家的图纸上。既然飞机原本不存在，却可以被人类发明出来，那大同之世又为什么不可以？自由王国又为什么不可以？”
圣主感慨：“差点忘了，你真的信这个。”
亦有人觉得，向山并不完全信他自己所宣传的东西。
一个清楚人群盲目与短视、甚至擅长利用这种盲从与短视的人，会深信“人类皆平等”，没有谁生来比谁更高贵吗？
当然，这一点很好解释。向山本人是深信，每一个人都是潜在的强者，沉睡的巨人。只是后天的环境，没有给他们提供让自身天赋开花结果的机会。
向山对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真的信了。这一套说法，也会被视作“向山隐藏自己本性的诡辩”。
人们知道，向山是一个有私心的人。向山也会表现得有血有肉，符合大众所期待的“快意恩仇的侠客”与“英明而强大的领袖”这些形象。
因为这些形象是有用的，是有利于宣传与招揽的。
一个真实存在的强者，一个确实比众人优秀的个人，他还确实懂得利用大众的弱点——那么他自身就是旁人眼中的“救世主”。
当“救世主”说“我与你们一样”的时候，众人便会对他说：“哎呀，您太客气了，太平易近人了。这是您的美德呀！”
武神是真心实意觉得“我们一样”的人，而圣主则是具有谦逊这一美德的人。
在多数时候，他们的外在表现是一样的。只有在极端的情境之下，这种差异才会暴露。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极端的境遇”，如果是在和平的环境之下，如果不需要考验人性……
圣主向山会与武神向山一样，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此时此刻，刚刚结束厮杀的二者，已经明白了彼此之间的决定性差别。
此时此刻，鹦鹉螺号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倾斜。原本水平的甬道直接化作陡坡。海水滔滔而下。
而圣主的脑袋则被向山拎着，面对甬道的天花板。
圣主甚至还有闲心哼歌。他一边哼一边问道：“所以呢？所以是我把言叶绑在铁轨上的，然后再把控制器塞你手里是吧？哈，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的……”
向山叹了口气：“言叶的生日……2031年的12月16日。她在2049年的12月16日，就是一个成年人了。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可以做一切事情了。可以去工作，可以去结婚，可以去。就算跟哪家的野小子有了孩子……算了这个对十八岁的孩子还是有点太早。话说她故乡也规定满20才能喝酒。但那一天开始，她就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今年，今年她都快三百岁了。她不是一个孩子了。”
“梦颖的生日是2056年的8月10日。很遗憾，我跟她外祖父都没参加她的成人礼，74年的时候战事很紧张了。但我记得啊。”
向山如此说道：“她们当然有权力决定自己的人生，也理所当然的应该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呵呵，你还真可悲。”圣主道：“所以你开始怪她们两个了。怪她们两个不好好按照你的希望，活成你这种机械一般的圣徒。”
“哦，我的错？”
“可不是？你选了最难的路，提供了最远大的宏图，画了最大的饼，然后打输了最重要的架，接着又连续复活十次、败亡十次。”圣主嗤笑：“这种状况下，还强求别人信你？你是不是太自大了？”
“别在这儿偷换概念了。”向山冷漠向前走着：“累了可以，不想战斗了可以。找个地方窝着不好吗？这种只需要一点能源就可以活下去的生命……”
“人是需要目标的。”圣主说道：“你是宁愿她们在痛苦之中自我麻痹与沉沦？”
“也好过看到她们跟着你为害一方。”
“你就这么热爱人类吗？向山。哪怕是杀害自己的亲人。”
“如果没有你这杂种，我怎么需要来做这种选择？”
“哈哈，再次提醒一下，我就是你，骂我就等于骂你自己。”圣主大笑：“你这不过是甩脱责任罢了。面对电车难题，怒骂出题人‘不是你这混蛋我怎么需要做选择’……好像就等于在物理实验里怒骂实验器材一样，毫无道理啊……”
“毫无道理又怎么了？”向山将圣主的脑袋摆在自己面前：“因为我也是个普通人！我也有心！我也有感情！”
这是圣主第一次与向山面对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沉没
向山与圣主第一次面对面。
在此之前，就算向山承诺了“我绝对不用内功”，圣主在在极力避免自己与对方目光相接触，也会不断的切换接受外界信息的感官，频繁开关各种探测机能，来规避对方的内功攻击。
两人现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
“嚯，原来是这种样子。”圣主感慨：“看着犯蠢的自己，原来是这种感觉。这串代码值得铭记。”
然后，向山义眼一闪，圣主便沉默了。
向山继续走向潜艇的中段。
“狂热”走在他的身侧，问道：“真的要吃了这玩意？闹肚子……哦，不对，闹脑子可不好。”
“必须这样做。”向山说道：“我们答应过那些乌贼朋友的。而且……我们必须要了解六龙教。六龙教毫无疑问是敌人，但是它一直以来都藏得很好。我们必须……”
“但你也很清楚，这个家伙为什么没有选择在最后关头自我删除。”
“当然，这是谈判的时候，就提出来了的隐藏价码。”
向山会吞噬圣主，那么圣主也会影响向山。
虽然向山阅读他人的记忆，影响相当小——大概他所面对过的事情，都很大，而他本人亦是自我意识极端强烈的人。
但圣主不一样。
他是“自己”。
如果不进入极端的情境，如果不面对对人性的考验，那么圣主与向山别无二致。他们就是可以像到向山的挚友、同志、亲人全都误判。
但是他的内核又是如此不同。
这就好像是一个接受了不同思想的、平行世界的自己，来说服现在这个自己。
这种影响，对他者记忆带来的影响，或许会有很大不同。
当然，向山也只能说“或许”。
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向山”这一个个体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并且圣主这类个体还是第一次被记录。
这里面有太多可以研究的东西了。
向山只知道，这很危险。
而圣主也是这么想的。
他之所以妥协，除了因为“梦颖可能在武神手上”之外，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对于武神向山来说，圣主的记忆是必须取得的。这里面有太多的关键情报。
那么，即使落败，圣主向山也有一个机会，去“反败为胜”。
若是武神受到了他的影响过重，第十二武神反而会成为六龙教的助力。
如果没有这个隐藏的条件，圣主或许不会做出妥协。
要知道，武神得到了六龙教的内部情报，六龙教必然会遭到致命打击。
甚至十二武神已经言明，他可以删除一些信息，但后续的情报必须让武神满意。不然的话……
他知道向山是什么样的人。
而圣主从刚才开始一直故意激怒向山，也是为了这一瞬间做准备。
向山越是愤怒，情绪越是不稳定，就越是容易被圣主的记忆“说服”。
有多少人性格上的剧变，都是在情绪不稳定的状态里完成的呢？
当然，实际上是不是这样，或许还有待研究。
但圣主与向山本人，都觉得应该是这样。
“觉得应该是这样”，或许就会形成“影响”。
陈锋曾对向山形容过，很多神经网络内的现象，真的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
在这个领域，“物质”与“精神”并非泾渭分明的两种要素。
向山长舒一口气：“就这样吧……”
向山停下脚步。他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个还没被摧毁的控制台、
“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武器可以运作。”向山都囔着，从手里拉了一根数据线出来，接入一个通用的接口之中。
同时，他也用另一根线接入圣主向山的脑袋。
看起来重要的核心设备都在这个脑袋里。这家伙的脑袋整个就是个热拔插的，可以用于快速切换不同机体。机体的核心则是对电子设备损害极大的反应堆。
向山抑制着读取记忆的本能，寻找记忆中操控这潜艇的权限。
然后，残存的武器系统全部上线。
目标，自然就是那些还在撤离中的六龙教成员。
“锁定……发射……”
那些刚刚从大战中逃脱、庆幸自己从“神”手上逃得性命的六龙教武者，惊恐的听到了水下武器的动静。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数十发鱼雷从正在沉没的鹦鹉螺号中蹿出。
如同垂死的巨兽吐出最后一串泡沫。
然后，这些六龙教成员，也真的如泡影一般消失了。
只有少数高手，凭借手里的武器提前殉爆鱼雷，然后逃出生天。
向山也没有再追。此时此刻，那位第六武神的战友，以及原闻人几个都不在身边，而鲸鱼们又是几乎没有义体率可言的。这些家伙若是铁了心分开逃窜，向山也拦不住。
向山敲了敲自己脑袋：“这家伙还真果决。”
他说的“这家伙”是圣主。
就在向山大肆破坏鹦鹉螺号的时候，圣主释放了一艘无人潜艇。这艘小型无人潜艇只有几米长。它自身就是一个基站。
这个小型舰艇早就浮上海面，全功率广播了一个消息。
“六龙教在今天以前的加密系统全都不再安全，各地部门立刻废止。”
除开“六龙教”这个名称之外，他甚至使用了明文。
“啊啊，这下全世界都知道有个组织在暗中搞事了。”向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拔出了与圣主脑袋直连的数据线。
这里可不是读记忆的好地方。潜艇上可能还有六龙教的残党。向山读记忆的时候，尤其是阅读这种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巨大影响的记忆的时候，精神会不大稳定，判断会迟缓、会失误。
这些都是武学大忌。
他换了个方向，身后的磁链兵器掉转，随后电弧一般的蓝光在磁链兵器周围闪耀起来。
然后是一连串爆鸣。
向山将磁链兵器作为电磁炮发射架，直接在潜艇装甲薄弱处打了个洞，然后挥枪撕开洞口，直接跳入海水之中。
他手里还拽着圣主所用的水下机体。
就这样，向山一路下沉。
一直到被大鲸一口吞下。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种事是不是太频繁了点
天星舰队，旗舰赫格尼号，菲赫尔特直接冲出了军官宿舍，冲向舰桥。
抵达舰桥之后，他第一眼就看到控制台上的那个圆柱体。在那伟岸的几何体身姿面前，菲赫尔特地下脑袋，道：“王上，出大事了。六龙教有了巨大的变故。”
两台带着摄像头的无人机悬停在他的面前。在这种微重力环境之中，无人机会更加灵活。阿耆尼王并不总是借用义体上附着的眼睛。他可以征用任何摄像头来充当自己的视觉。他的感官也逐渐脱离了人类的先天限制，即使这样也不会感到不适。
阿耆尼王问道：“什么事情？”
“我刚刚接到了一则广播，内容是……”
“‘六龙教在今天以前的加密系统全都不再安全，各地部门立刻废止’？”阿耆尼王问道。
菲赫尔特低下头：“没错。”
“这一则讯息是以广播的形式在太平洋海域出现的，然后又进入网络，被转发了好几次，在多个社区之中流传。”阿耆尼王道：“如果你只能判断出这一点的话，那你的卧底，究竟有何成效？”
菲赫尔特道：“太平洋……难怪……”
这句感叹，当然是演技。
实际上，铁心法王之所以急冲冲的来汇报，是因为他知道，阿耆尼王这时候肯定监控到了这则信息的流传。“人类的防火墙”在这一点上绝不会惰怠。
而这个时候，他菲赫尔特就必须要来汇报。
虽然菲赫尔特本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个时候他一定要对此有所表示……
——话说这几年，这种状况是不是发生了好几次啊……
菲赫尔特抬起头道：“我可以判断它的来源。隐藏在地球海洋之内的六龙教一重天武者‘圣主’就是发出信号的人。而他会选择广播这一则信号，就代表，他所在的潜艇多半已经被攻陷，而潜艇的数据资料也被轻易夺走了。”
“荒唐。”阿耆尼王道：“夺走一部分数据，尚且可以用‘敌方内功高超’来解释。可再强的内功，也没法隔空窃取不联网的存储设备。”
将一部分数据单独摘出来，存储到移动的设备里。在判断己方阵地沦陷的时候，给存储设备一发子弹，就足够防止信息丢失了。
在这个时代，大部分团体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只要稍微有一点安全意识，就会有这一手防备。
所以，“丢失一部分机密”，尚可以理解。但“所有加密系统全都不再安全”？
六龙教这样的大组织，完全可以同时备有好几套独立的加密系统，用于通讯、验证等等，而且还能准备好备用的通信方式与验证方式。
在这个时代，这是一个组织隐秘存在、暗中运转的基础。
这些东西不应该一次性全部被夺走。再怎么样也不可能。
给存储设备一枪、一拳或一脚，非常简单的事情。
他哈特曼，或者祝心雨那个家伙，都不可能完全在刹那之间完成夺取。
当然，使用蛊毒，在漫长的时间之中一点点渗透，等待那个离线的存储设备被插入计算机的瞬间，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这突如其来的广播，怎么看都属于“突然被夺取”的情况。
菲赫尔特低着头，心说“我怎么知道”。
他对阿耆尼王说道：“六龙教确实已经做好了这类预桉。在‘所有加密系统全部失窃’的状况下，六龙教应该如何行动，他们是有预桉的。但是，六龙教内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下才会发生这种事。这仅仅是基于教主的谨慎，而做出的预桉。”
甚至做出这预桉的都是他本人。当听说这个需求的时候，铁心法王都惊了。他都不晓得，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种情况，他还真的……
还真就发生了。
阿耆尼王道：“与其做这种预桉，倒不如想想，怎么避免这种白痴状况发生。”
六龙教会是这种低能组织吗？连“销毁文件”都作不好？
应该不至于。如果六龙教真的这么低能，也不至于在地球、火星潜伏这么多年，都没太多人晓得这个组织存在。
铁心法王心中念头飞转，拼命思考。他应该如何引导阿耆尼王的思考，才能让六龙教遭受的损失降到最低？是说“他们就是如此低能”，来降低六龙教在阿耆尼王心目中的威胁度吗？这恐怕不是个好主意。阿耆尼王怕是立马会反问“既然这个组织如此低能，那么你的卧底行动为何收效甚微”……
“或许是……对他们下手的人太过可怕？”铁心法王穷举众多可能性后，挑出了一个看得过去的说法，道：“现在，地球上正好有第十二武神存在。武神是人类特殊的文化现象，是一种奇迹。在武神面前，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当然，这个解释，铁心法王自己一点也不信。
由于他所在的位置太过危险，所以圣主绝不会联系到这里。他们想要交换信息，会通过极为麻烦的手段间接交流。因此，铁心法王对鹦鹉螺号那边的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是，他知道圣主是什么人。他是教主亲自招揽的核心成员，晓得圣主的底细。圣主是最不可能被武神威名所感化的个体。
圣主自己就是一个向山。人类文明加之于向山的重重光环，对于圣主而言是不存在的。
况且，圣主晓得武神，而武神不晓得圣主。就算圣主只是个AI脑子，巨大的信息差加上有心算无心，武神绝不可能在遭遇战上赢过圣主。
但是，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那位代号‘圣主’的武者，拥有水下特化的一重天义体。按理来说，是不可能有人在水下战胜它的。而能做到这种事的人，或许只能是武神了。”
“既然遭遇了武神，或许这种奇怪的战绩也就不奇怪了。”
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
圣主本人就是向山的假性人格覆面，在“仅限一套武功”的范围里，他是接近武神的级别。
阿耆尼王却若有所思：“确实……疑似向山的个体，前不久就在附近出现过……”
“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判断与怀疑
菲赫尔特阁下是一名老练的庇护者高级军官，伟大的阿耆尼王副手，威震太阳系的人物。
铁心法王是六龙教藏在暗中的恐怖角色，翻手之间就能决定江湖的格局。
这是一个战斗了快二百年，而卧底了一百多年的老怪物。
按照道理来说，这种人会时刻维持思考。
但是就在刚才，他的大脑真的空白了一下。
——为什么？
菲赫尔特在阿耆尼王作为阿耆尼王的副官，亦是太阳系内功最高的一批人之一，据说寻常数学境的好手，也无法抵挡他的手段。他一般是在阿耆尼王休整的时候，代替他镇压太阳系网络。另外，他还负责游骑兵，特别是铁手游骑的训练。只不过这位大人运气不好，几十年前负责的反武神部队训练营出了大岔子。
在那之后，他的职责就只剩下“卧底六龙教”与“代阿耆尼王守护地月网络”两项。
武神那边的情报不直接归他管辖。如果阿耆尼王不让他进入参谋团，他也不会晓得。
六龙教那边情报轻易不会上报给他。而这边情报不归他管辖。
菲赫尔特还真是第一次知道向山在太平洋北域露过面。
他道：“如果是这样……那大概可以确定了？”
“奥贡一号边那一小块征天王的私人领土。”阿耆尼王道：“他是特地出现在那里的吗？他是想要朝我或者征天王传达什么信号吗？或者，他是在攻击六龙教的前后路过那里，去怀旧？”
另外一名参谋突然开口道：“但是，以武神的能力，他不一定会选择攻击这一支逆贼吧？”
“解释。”阿耆尼王命令道。
“六龙教是科研骑士团内部成立的组织，意图是绕过圣殿进行资源的再分配，同时完成许多科研骑士团身份不方便做的事情。”那名参谋说道：“既然如此，武神分明没有与之交战的必要。他们并不属于我们这一边。而科研骑士团内部，依旧有尊崇武祖的群体。而已武神的才能，说服这支势力中立，并非难事。”
“不，这恐怕很困难。”菲赫尔特阁下已经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冷静。他说道：“六龙教成立，是一小撮科研骑士想要做违反戴森原则的事情。而违法戴森原则的事情，并非就是‘武神想做的事情’。有些违反戴森原则的事情，武神同样也不会容忍。”
他直起身体，说道：“我做反武神研究已经很多年了。所以我很清楚，六龙教的部分行为，会触犯武神的底线。”
——没错，就是这样……
——诱导他们，将六龙教定义为“有一定危害，但能力并不强大的组织”。
那名参谋道：“但是，那个叫做六龙教的组织，完全可以隐藏自己的所作所为。现在大部分人，连这组织的存在都不晓得，更别说他们做过什么了。他们可以在武神面前伪装自己无害吧？难道说他们连这一点意识都没有吗？”
“那可是武神！”菲赫尔特强调道：“武神啊！六龙教又怎么可能在武神面前藏得那么好？”
甚至隐约之间，铁心法王内心都有些动摇。
就连圣主都莫名其妙的败在了武神的手下……
还有什么奇迹，是武神做不到的吗？
甚至铁心法王强迫自己回忆“十一败”的现实，来让自己头脑冷静下来。
——圣主那边一定是经过了不少的战斗……
——或许这不是一次遭遇战，圣主可能企图一击制敌，但是却没武神脱离、整备后反杀……
——但还是很离谱啊。水下特化的义体，为什么会没法在水下追杀大气圈内作战的义体？
——而且到底是怎么样才会导致逃都没法逃的？
随后，菲赫尔特收到了一份文件。这是来自上司的共享。
阿耆尼王直接公开了一段事后找到的资料。
那是从一名低级军官的残骸中提取到的记录。
在视频中，众人看到两个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从海水之中缓慢踱步而出，一人拿着巨大战枪，一人使用剑盾。
从视频的颤抖与晃动之中，众人可以明显感觉到是个视野主人的惊惶。
“向山的风格。”阿耆尼王如此说道：“重新审视，视频中目标身份为向山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八十。”
“情报确认，第十二武神，现在位于北太平洋海域。”阿耆尼王道：“由此可知，新大陆的目标A、目标B，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侠客的诡计。”
“立刻命令地面部队，调整战略部署。亚洲大陆各部门加大警戒。”
一道道命令，立刻经由阿耆尼王的意志传达给系统，由系统调整，分配给整个地球的庇护者部队。
“十二武神已经成功回收了射手座。”菲赫尔特说道：“是否要提防他冲击舰队？”
“向山，不是白痴。射手座机体的性能，不足以支撑他对现天星舰队进行攻击。”
从视频中总结的情报来看，射手座就是第十二武神最强大的机体了。他的另一具义体性能还要稍弱于射手座。
当初第九武神可是葬送了十二黄道中超过一半的机体，才堪堪与天星舰队一战。天星舰队虽有损伤，却也未及根本。
阿耆尼王道：“另外，我们现在还面对着两个任务。”
“一，神速王庭带着科研任务，即将在数月之后掠过地球。他们会将某样事物投掷到地球表面。这件事需要我方出面协调。”
菲赫尔特上前一步：“王上，需要我出面进行协调吗？”
作为阿耆尼王的副官，菲赫尔特阁下经常承担这类任务。
阿耆尼王道：“二，在那一则广播之后，地球残存网络的流量曾短暂波动过。这证明，地球上潜伏着的六龙教数量，超过我们的预计。”
“菲赫尔特，我需要你去弄清楚这件事。你来指挥直属的游骑兵部队，搜捕六龙教。”
菲赫尔特一惊：“王上，现在就要对六龙教动手吗？我是应该直接出面吗？是否有必要继续保留卧底的身份？”
“在轨道基地，远程指挥。”
第一百八十章 噩梦的化身
这是铁心法王之后才晓得的事情。
并非是广播这种东西，传播距离并非是无限远。而如同没有人接收的话，广播出来的情报自然无法第一时间被所有六龙教成员知晓。
这个时候，就需要六龙教成员进行接力了。
可是在这个时候进行接力式广播，必定会被附近的庇护者顶上，暴露据点位置。
除了部分地段进行广播之外，他们也在利用地球残存的互联网，将这则消息隐写进一些图片、视频、音频之中——对于内家武者来说，就是最基本的加密。本应均匀的底噪之中被悄然编入了高度有序的信息，很容易就被内家武者窥破。甚至专门用来窥破这等隐写术的AI也非常常见。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用来欺骗内家武者的。
这是用来欺骗一般人的。
他们将文本编入一些音频、视频、图片等文件之中，然后期待这些“有趣的东西”会被一般人传播，然后被六龙教同伴的爬虫抓取。
没错，因为“一切特有的加密、验证手段”都已经暴露了。
所以，六龙教能够采取的应对措施，就是用这种近乎明文的方式，将“暴露了”的信息传播出去。
抓取入门级隐写信息的爬虫，每天都会带回一些毫无意义的信息。
误打误撞掌握这入门手段，将之当做“漂流瓶”用的懵懂少年，或许会期待用这种手法找到同伴。而有些正在修行的内家武者，偶尔会用这种手段放出一些发泄的话语。还有一些侠客，用这种方式将磁力链嵌入其中，期待刚刚踏足江湖的人，可以从这里得到一点帮助。
当然，更多时候，爬虫带回的，还是经过哈希算法之类单向算法加密、难以解读的信息。
而当相似的信息被相似的隐写手法封入不同媒介，再在网上大量传播之后，被爬虫抓取的概率就会高太多。
而且大部分工作，都可以由线上的AI来完成，很难暴露线下的成员。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地球网络的信息流，出现了短时间的波动。
这个波动幅度很小，但是阿耆尼王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可疑的气息。
漫长的岁月之中，他编写了太多工具，构建了太多后门，传播了太多蛊毒。到了这个境界，内家武者的战斗力，便与岁月的积累挂钩。
爬虫与AI很快就完成了工作。阿耆尼王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最初为什么会编写它们，是为了对付什么强敌、捣毁什么组织？但是他没有遗忘这些工具本身，甚至偶尔还会给优化与升级它们。这些爬虫、AI、bug、工具，早就成为了阿耆尼王意志的延伸，是他在网络世界的身外化身，是他的Avatar。
阿耆尼王确实无法精准锁定信息的流向。这就相当于在大海之中寻找特定的一滴墨水。信息已经传播开去了。
但是，他可以通过“朔源”与“查询记录”来推测最先转播广播的那一些六龙教据点。
他同样也可以通过那一瞬间的波动，来推测地球六龙教的可能规模。
菲赫尔特报告的数据，不过刚刚够到了他预估值的下限。
如果菲赫尔特汇报的数据，要远低于他的预估值下限，那么这位副官就会当场死亡。
铁心法王再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而随着阿耆尼王意志的转动，地球的庇护者军队力量也被调集了起来。
铁心法王将在阿耆尼王的监视之下，远程指挥地球的游骑兵，抓捕六龙教的武力。
………………………………………………………………
菊石号此时此刻正在紧急下潜。
他们仅仅是从联络之中听说了“鹦鹉螺号或许出大问题，过去通讯手段全部不可靠”的消息。杨梦颖紧急修改了菊石号的系统，废止所有管理员账号的权限。
但这无法安抚惶恐的人心。菊石号内，六龙教成员议论纷纷。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上一次固定联络的时候，菊石号释放一台有线连接的小型舰艇，预备让这舰艇浮上海面，充当基站。而这个时候，一发从远处而来的微型鱼雷飞来，击中了连接线，导致通讯设备整体损坏。
那名袭击者没有露面，直接离去了。
而这已经将六龙教的基层成员吓个半死。他们叫道：“这一定是武神！一定是武神盯上我们了。”惶惶不可终日。
杨梦颖喝止了这种行为，组织人手进行抢修，同时继续躲避庇护者舰艇的航线。
然后，等到他们再次接受消息的时候，就只听到了从某个岸上基地传来的广播。
圣主发出了指令，说所有的通讯与验证手段都不可靠了。
这一下，就连杨梦颖本人都愣住了。
或许，她拼命的更新系统，稳定人心，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到底是……
突然，潜艇的监控系统发出警报。舰桥之内，一名操作员惊恐万分的叫道：“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杨梦颖道：“慌什么？立刻用鱼雷组织防御……准备回避！”
“它的速度很快……来不及……”
那名操作员话还未说完，菊石号就发出巨大的震动。
尖锐的警报声直接想起。
“舰艇破损，损害部位在中部……”
杨梦颖手一身，一套舰艇内专用的武装插件组自动送入她肩膀与手臂的插槽内。她立刻冲了出去，口中还喊道：“所有人都立刻切断与系统的连接！”
幸好系统刚刚冲撞，原本的各种用户权限都要重新设置，所以大部分人都回到了手动操控。驾驶舱内的人没有瞬间死完。
杨梦颖踏着海水，冲向甬道。她越过一扇门，然后看见了瀑布一样涌入的海水中，那个熟悉而厚重的机体。
“圣……圣主？”
杨梦颖如同陷入噩梦一般，呼声好似惊恐的梦呓。
只有头颅是陌生造型的那个敌对个体，转动脑袋，看了过来。
“梦颖。”那个可怖的怪物说道：“向爷爷来杀你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子辈们
神原言叶没由来的想到了杨梦颖，只觉得十分担忧。
言叶与杨梦颖也颇有渊源。在杨梦颖出生之前，神原言叶就认识杨梦颖的母亲，林雨。
在大学毕业之后，神原言叶就考进了超人类主义国际企业，成为了这家公司的秘书之一。
虽然名义上她就是一个普通职员，做一些部门办公用品采购及行政事务、协调会议室预定、合理安排会议室的使用、确保会议室环境的日常维护之类的杂活。但有道是宰相门前三品官，她一进公司就被安排在了总裁办公室，而且那位总裁还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虽然向叔叔跟大卫叔叔都保证，说招聘的事情他们没有插手，言叶的能力确实足够胜任那个岗位。但是被安排进了总裁办公室，多少还是能感觉出长辈们对她的关爱。
甚至言叶的第一个直接上司，都一直对她客客气气的。没有任何人敢跟她讲资历讲地位，也没人敢把杂活扔给她。
神原言叶很快就开始做外联的工作。
而那个时候，向山还没有让她直接去做一些规格很高的重要任务。神原言叶最开始会与一些非盈利组织接洽。
这里面的“非盈利组织”包罗万象，有“反义体化”的，有“争取智人权益”的，等等。
实际上真正来找超人企业麻烦的组织很少。一般来说，这种推崇义体化的企业会被倡导“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天然主义群体所敌视。但向山早就通过宣传手段瓦解了这种诘难。
基准人“主要食用电能”的特性，使得人类可以大规模退还耕地。伴随着反应堆技术的革新，以及沙漠太阳能发电列阵的扩建，电能已经越来越廉价。最先拥抱基准化的穷苦国家，的的确确在保持自然风貌的前提下，彻底摆脱了饥荒。
“在指责基准人不自然之前，倒不如思考一下，智人是否对自然环境友好。”
这是超人企业的一种宣传策略。
而“分解有机垃圾的微生物”以及“富集重金属污染物的微生物”，也让超人企业成为了“环保”的代名词。每当有人试图从这个方面攻击超人企业的时候，他们自己内部就会乱起来。
哦，对了，那个时候，宣扬“植物也有生命，素食也是杀生”的小群体声音也大得莫名其妙。
而“新人类与旧人类”权益的事情，超人企业则始终坚持“以政府立法为主导”，将舆论压力扔到社会的管理者那边。向山也不止一次的在公开场合表示，他们不是政府，也无意成为“企业国家”。他愿意去争取基准人权益，也愿意为“确保智人权益”出力，但都只是以“公民”的身份。
这种前提下，来找麻烦的不多。而这些找麻烦的人里，真的能见到超人企业核心成员的，就更少了。
林雨无疑是其中一个。
事后想想，这或许就是向山有意为之呢。
最开始的时候，林雨同言叶也只是工作上的接触。林雨在各界奔走，呼吁大众关注“因为技术限制而无法成为基准人的智人”。有些时候，她会想要了解超人企业的工作，来确定自己的战略。有些时候，她会想要获得企业捐款，来运营自己的组织。
言叶最开始觉得，这女人就是来“敲诈”的。但她很快就被林雨的工作态度所打动。而在这过程中，她与林雨成为了私下的朋友，也了解到林雨的过去。
虽然神原言叶的父亲与林雨的父亲，都是向山的朋友。但神原尊与陈锋根本不认识。她们两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管向山叫“叔叔”。
但两个相差了好几岁的女人之间，却觉得彼此之间莫名有很多共同点。
比如说……她们的家人都曾在某个时间点，选择了理想，继而远离了她们。
神原言叶作为在职研究生毕业的那一年，也就是杨梦颖出生的那一年。言叶对前者几乎没什么印象了。她是在向叔叔的母校读的在职研究生，上过一些课。但是因为向叔叔给母校的捐款，所以她的导师对她客气过头了。反倒是林雨的女儿，让她觉得很好奇。
林雨与其丈夫相恋、结婚的全过程，神原言叶全都看在眼里。林雨的丈夫自带一种薄幸的气质。他童年就罹患白血病。虽然后来骨髓配型成功，幸运的痊愈了，但是一度失控的原癌基因，以及体内数量高于常人的癌细胞，使得他注定无缘那一场人类升级的大潮。
据说林雨还曾偷偷将男朋友的生物样本拿给约格莫夫看过。林雨本人因为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所以始终没有接受基准化改造手术。而她的爱人却并不排斥，只是技术无法拯救她。林雨甚至愿意为了他去面对自己的心结。
可世事并非“跨越心结”就会完美落幕的。约格莫夫都认为进行那个男人进行基准化改造手术的风险，太过高了，短时间内没有解决的办法。
不过那个男人倒是颇为豁达。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杨梦颖出生了。
看着被父母围绕的那个小婴儿，神原言叶觉得身上哪里莫名很酸。但看到婴儿幸福的睡脸，她又觉得，整个世界都可爱了起来。
神原言叶看着杨梦颖长大，一直到她跟随向山遁入暗影，举起义旗。
然后，是杨梦颖带着圣主，找到了在网络的迷宫中自我封闭的神原言叶。
——这条路大概率就是歧途，但是……
神原言叶在想象中吐出一口气。
几日之前圣主的那一则报告，让整个地球六龙教停摆了。
如果不是她在那则消息发出之前就抵达太空电梯，她甚至都无法与太空电梯管理部门的六龙教内应接洽。
现在，终于藏入一处仓库的神原言叶，开始担心起了杨梦颖。
——梦颖……千万要平安呀……
………………………………………………
向山拔下了杨梦颖的脑袋，四目相对，内功如迅雷般发动。只一瞬，杨梦颖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第一百八十二章 恶鬼缠身
向山将这颗脑袋收好，然后转过身去，提起那个失去了脑袋的身体。
这也是一具一重天的义体。
“真是……你变弱太多了，梦颖。”向山如此叹息：“如果是二百年前，你起码还能反抗两下。”
在见到圣主机体的那一瞬间，杨梦颖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然后，她就被潜艇外来的攻击给瞬间击溃了。
实际上，圣主机体上的那颗脑袋根本就是一个装饰品，连义眼都没有，眼睛就是一个LED灯。
向山单纯就是使用了之前用来骗圣主的那颗假脑袋，用手随便掰掉一些假的功能结构，然后随便粘在那具机体上。
被大鲸吞下之后，向山就立刻前往乌贼们发现的那个沉默潜艇，乌贼们的基地。
剩下的乌贼则由虎鲸们引导着迁徙。
在那一处基地，向山开始了对圣主机体的整备。圣主的身躯不是义体，而是机体，没有容纳大脑-嵴椎系统的空间，需要进行改造才能作为义体使用——或者转作武器插件。向山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只是简单清理掉涡轮系统内的金属碎片。
然后，接了一根线，自己有线控制。
砸开潜艇外壳的，也是向山本体。圣主的机体不过是撕裂外壳，然后进去。
在这之后，向山本尊就凭借磁链兵器附着在前倾外壳上，大枪也是蓄满力。
他可以通过线控机体的感官，来感知潜艇内部的动向。
他借此瞄准了杨梦颖。
磁链兵器收缩，手臂狂挥，大枪怒刺。
一下就打在了杨梦颖的肩膀，透过钢铁的潜艇外壳，将杨梦颖打成半残。
然后，圣主的机体便是大步向前，扭住杨梦颖的义体，摘下脑袋。
最后，再强行关闭义体的中枢。
杨梦颖就此陷入黑暗之中，无法接收任何外界信息。她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自己的情绪。
这种状态，将持续到旁人重启她的中枢系统。
“行了，就这样吧。”向山如此自言自语。
这一次他具有绝对优势。整个潜艇的人都没有逃离的可能。
圣主的机体本就是现有技术之下最高端的水下战斗兵器。
——将所有人擒拿下来，等待审判就好……
“嚯，所以你还是没有杀她。”另外一个声音出现在向山身后。
向山甚至都没有回头，但是他内心已经勾勒出说话人的样子。
那也是一个向山，只是皮肤惨败，在不知何处的冷光光源之下，甚至有点澹蓝色。他双眼的眼白部分，竟是纯纯的血色。
这就是“厉鬼”的形象。
“狂热”叹了口气，拨动两下琴弦：“我说什么来着？吃坏脑子了不是？你看看你看看……”
“犯罪”也在一旁叹息：“都他妈赛博朋克背景了，怎么还厉鬼啊？怎么还厉鬼啊？画风就有问题啊？”
“‘厉鬼都是心理问题导致的’，你看，很有大陆风格，非常科学。”“狂热”如此说道：“要是是穿一身大红色的港片厉鬼，倒还看着讨喜一点。”
“那样就不恐怖了。”
“厉鬼”向山低声笑道：“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刚刚威胁我的时候，不是非常冷血无情吗？说什么‘我要下手杀她’。你看，临了还是下不了手。”
向山脖子向后仰：“嚯，也不知道是哪个向山，一听到我要杀梦颖，就直接信以为真了。你很清楚我下得了手。只不过能够活捉后进行审判的情况下，我一般都会留人狗命。之前拿老八遗产那次，我也留人了。况且我好歹也答应了自己，不杀她，就关到天荒地老最后，给她一个公正审判，对吧？”
“哦，你清高，你了不起。”厉鬼对基准的向山竖起大拇指：“但旁人是这么想的吗？嗯？”
向山按住额头。
这个厉鬼版的自己，是圣主带来的负面影响。
或者说，是圣主记忆引发了他的认知障碍。他大脑内，与思考深度结合的系统，将这种难以控制的异常状态，以另类的形式引导了出来。
并且根据他的文化背景，套上了这种形式的“皮”。
向山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鬼”。
自己的鬼。
厉鬼向山，也就是向山形成的一个心魔。
向山明白这是为什么。
圣主的记忆就是这种内容，是旁人窥见他行为之后产生的认知。
行者向山在名为“社会”的沙滩上走着。有朝一日，最初的向山失踪了，沙滩上只留下了他的脚印。人们便根据那些脚印，来为这名行者塑像。有些人因为亲眼见过行者，所以凋出来的像非常接近本人。但有些人却只见过脚印。
圣主对向山阐明了向山的过去，阐明了许多关系较远的旁人是如何看待向山的所作所为。
所以，向山此时此刻会不由自主的思考“旁人会如何看我”。
而结果，就是厉鬼向山口中那宛如诅咒的嗤笑。
“草他妈的！别中了这杂种的话术。”“狂热”提醒道：“哪怕你是负责执行死刑的处刑人吧，当死刑犯是你的亲朋好友的时候，你也可以回避，由其他人来执行，对不对？倒不如说，‘当行刑人与死刑犯有私人关系的时候，应该立刻更换行刑人’才是正确的制度。这也是保护行刑人的心理健康。遇到这种情况，却说‘行刑人必须处刑那个与他有私交的犯人，否则行刑人便是有私心’，那才是制度出问题了。”
向山摆摆脑袋：“嗯，我明白的。不用……”
“是啊是啊，这里所有人的话语，其实都是你心底的思考。只不过你自己想要以‘对话录’的形式呈现。”厉鬼向山笑眯眯的骂道：“疯子。”
“狂热”与“犯罪”都盯着厉鬼。
而厉鬼就在那两“人”的目光之下缓缓消失。
然后，隆隆的水声才重新映入向山的感知之中。
刚才刹那的谵妄，只有向山一个人可以感知到。
向山在想象中深吸一口气，重新提起自己的大枪：“得快点，不能放跑一个六龙教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处理
在潜艇的中间舱段内，几名武者呐喊着朝向山本体攻击过去。
这些被逼入绝境的家伙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呐喊。
但是向山手中大枪转动、突刺，竟是如砍瓜切菜一般将敌人阵型杀散。
这已经是菊石号内最后的有生力量了。
而正在此时，潜艇再次震动。
单独离开的圣主机体已经已经回来了。
圣主的那一具机体回来的时候，还拎着一大堆球状物。
那是先前逃出去的六龙教成员的脑袋。他们还没来得及逃远，就被向山操控的圣主机体追上、击败。
而在发现这一点之后，六龙教成员甚至都不奢求逃命了。
在绝境之中，这些人化身野兽，对着向山发起绝命的攻击。
然后便被行走于人间的武神随手杀败。
菊石号最强的武者就是杨梦颖。而杨梦颖因为心神失守，没有给向山造成一点麻烦，就直接被击败了。
若是杨梦颖稍稍支棱一点，给向山造成一点伤势，哪怕只是如圣主那般让义体高负荷运转，向山都不会有余力去杀败这一船的六龙教。
“清点一下……”向山稍稍点了点圣主手上的人头数：“菊石号的人类成员一共是二百五十个。一号位堆着三十三个人头，二号位堆着二十七个……额外机体未能回收、落入海底的残骸两具，再加上控制过程中出现意外，没收住手，被击杀的六人。全部都在这里了。”
就好像他曾经把一堆游骑兵的脑袋交给一伙钻地龙帮忙看守一样，这些脑袋，他也打算交给那名第六武神的下属，或者弗里曼，去建一个虚拟监狱，等待胜利之后的审判。
这是“合法性”这个概念被重建的重要过程。若是有稳定的基地保存俘虏，向山通常会顺手做一下。
“你只是在为自己不杀梦颖找个借口。”
如同神怪故事中所说的那般，鬼是无孔不入的。
厉鬼模样的向山再次出现在向山的身后。
他笑着说道：“就算你觉得自己不是这么想的，旁人也一定会这么认为。”
“那又怎样？”向山耸耸肩：“我确实不忍心亲手去杀。若是无人愿意原谅她，那也就……”
“如果真有那个时候，你不表态‘杀’或者‘不杀’，旁人就只会等着倾听你的意见。说不定真正的被害者也真心愿意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予谅解，要求从轻发落。”厉鬼似乎稳操胜券：“就是这样。你所希冀的‘公正审判’，多半也会被你的判断所左右。如果你真的怀有绝对的公义之心，那现在就动手吧。”
“呵。”向山冷笑：“凭借自己的一记的判断，就定人的生死，终归不是好事。状况艰难，自然可以妥协，但是若是形成路径依赖……你与暴君又有什么区别？”
“可你很清楚，人都是愚昧的。再开明的制度，也是由人来组织并运转的。”厉鬼笑道：“你总得承认，人与人之间存在客观的差异。”
“那是因为外部环境，并非每一个人都有解放自己的条件。过去不行，未来未必不行。向山过去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但是呢，你宣称‘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你们也可以像我一样’的时候，那些真正普普通通的人，将之理解成‘我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我也会像你们一样徇私与枉法’。”厉鬼就站在越来越高的海水里面，对着向山露出讥讽的小。在明暗不定的灯光之中，他非常自得：“以前也是这样。你给言叶安排的职位，是因为你确信她的能力确实可以胜任那个岗位。你觉得她合适去做那个岗位，可旁人只会觉得你一样有福荫后人的念头……”
“‘反对任人唯亲’是为了避免没有相应能力与责任心的人，获得他无法驾驭的权力。”向山冷笑：“但‘绝不允许与上级有私人关系的员工晋升’……这种规定同样没什么道理啊。我当年难道还应该反向操作，故意提高将言叶撵走吗？她可是自己应聘，争取来的机会。”
“是啊是啊。可人事部的人，谁敢拒绝董事长的侄女呢？”厉鬼嗤笑道。
海水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胸口。他继续说道：“在你的内心深处，‘偏私’与‘非偏私’是一组概念。‘公正’与‘不公正’则是另一组概念。‘非偏私’与‘公正’并非是完美包容的关系，也没有绝对的因果联系。绝对的非偏私，也同样是非人道的——就好像要求刽子手面对自己亲友也不可回避、只允许按照排班表工作的制度那样。可当你自己自己为在做‘公正且温情’的决断，旁人就只会觉得你‘因偏私而不公正’。”
说这话的时候，海水已经淹没过厉鬼的脖颈。但这家伙存在于向山的感觉之中，说话并不受海水影响。
他盯着向山背后的一个独立空间。梦颖的脑袋就放在里面。他说道：“你很清楚梦颖做过什么。没有你的态度，旁人真的敢于审判她吗？如果你认为公平真的那么重要……嘿嘿，再做一回暴君，动手吧！世间的‘正义’，可不止一种啊！”
他就这样沉入海水之中。
向山闭上眼睛，平复自己心绪。
——这种认知障碍吃什么药比较好啊？
他重新睁开眼睛，前往潜艇的中部，在科研舱段里，他找到了一台没有被战斗波及的计算机，快速复制了里面的数据。
此时此刻，圣主所带来的知识发挥了作用。圣主对这些六龙教科研成功有系统性的认知。向山也晓得自己要找什么。
菊石号所属枪乌贼群体的语言数据与翻译程序。
菊石号枪乌贼群体与鹦鹉螺号枪乌贼群体的语言是独立起源、独立发展的。由于枪乌贼共同的生理基础，所以它们在人类的观感中很像。
但毫无疑问，英语、汉语跟霍屯督语在乌贼的观感中也几乎一模一样。
向山得取得与枪乌贼沟通的手段。
然后，拿到潜艇内的一台化学设备。
第一百八十四章 生命的芯片
赋予乌贼智慧的那些芯片，非常的……神奇。
这块芯片的基板，是一种极难分解的高分子材料。但是在经过稀盐酸溶液的处理之后，这种高分子材料可以被几种常见的消化酶分解，非常方便。
对于地球生物来说，最常见的稀盐酸溶液自然是“胃酸”。但现在，整个地球的高等生物纷纷灭绝，剩下的能产生胃酸的生物，基本上都没这芯片大。
按照常理来说，这芯片也就是在海水中难以降解，就算乌贼意外死亡，也可以完成回收的。
当然，真正关键的，还并不是这种材料。
这个基板内，是有独立的基因组的。
对，这个芯片内，有自己的，独立的，基因组。
这些基因组完全是人工的，是通过物理手段从无到有建成的，然后通过生物手段快速复制的。
如果不是六龙教尚未掌握从零开始创造染色体的手段，或许这玩意内部甚至可以有自己的染色体。
芯片内部的基因组，可以参与蛋白质的合成，转录，与复制。只不过这些芯片内的染色体不能独立运作，必须要外部的酶系统提供能量才行。
而高分子材料的芯片表层，则镶嵌着大量极性蛋白质颗粒。这些蛋白质颗粒就如同芯片的双极性晶体管一般，烧录着事先写好的程序。而一般细胞内的胞内酶都无法对芯片表面的极性颗粒产生影响。
只有诞生自芯片内部的“计算酶”，才能对芯片表面的酶进行操作，相当于深度学习系统自我更新。
而芯片也会释放递质或电信号，将复杂的信息传递到神经之中。
这是一个……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这芯片本质上是一个细胞器。它是类似于线粒体那般，能够在细胞内环境运转的细胞器。
枪乌贼每一根单独纤维都各自来源于一个神经元。目前来说，或许也只有枪乌贼的神经细胞，可以容纳这种离谱的细胞器。
而枪乌贼视神经、脑神经、腕足的神经节、星芒神经、外套神经等多个部位，都有这类芯片的植入。而这些芯片本身互相之间也有人造的导线相连接，相当于越过乌贼原本的神经系统重新拉网。
以基因组的数量来看，这芯片遗传信息的复杂度相当低，冗余量很少，稳健性很差，演化潜力几乎没有，并且无法自我复制外壳，是标准的设计产物。
但是，它却是人类设计的第一次纯化学驱动的智能设备。
这种芯片的性能其实还是弱于常规芯片的，并且由于“细胞内发挥作用”的特性，所以目前只有枪乌贼可以使用。六龙教倒也在开发“利用嵴索动物神经与芯片来构建跨细胞结构”的探索，但圣主这边没有后续的资料，也不好说到底怎么样了。
它更像是验证理论的概念性产物。
六龙教正在这里摸索“细胞与非细胞、生命与非生命的界限”、“生命的起源奥秘”、“智能的起源”之类的奥秘。
理所当然的，这枚芯片内预先的原始程序，都可以用常规义体芯片再现。
但是，“芯片计算酶”操作芯片表面极性蛋白质颗粒的过程，却很难用算法直接模拟了。
那种混沌的化学过程，对于传统计算机而言有点太烧算力。
但这偏偏关系到乌贼人格成型的重要学习过程。
如果直接用常规芯片录入这种生物芯片的初始程序，然后依靠一般的深度学习算法维持芯片的自我更新，最后得到的最终产物，或许会与生物芯片的最终产物大相径庭。
也不知道枪乌贼们能不能接受常规芯片的同胞。
这么想倒也真的很奇怪。
“智慧乌贼”是“金属基枪乌贼”加“六龙教生物芯片”的结果。如果“六龙教生物芯片”换成“常规义体芯片”，那么新的智慧乌贼能够与原本的智慧乌贼成为一个族群吗？
或许可以吧。
可能真正重要的，只有那个赋予乌贼智能的“原始程序”。
哦，也不对。
还有另一个新的问题。
这种生物芯片的植入方式非常特殊。它的预录入程序、它的植入方式，等等一整套技术，都是围绕着生物芯片本身的特性所开发的。
而这种结构或许与智慧乌贼们现有的人格息息相关。
为了保险起见，向山决定还是取得全套比较要紧。
这类生物芯片的生产工艺极为复杂。就现阶段来看，或许还是拿到成套的生产设备比较保险。
而射手座AI的向山一度觉得，这东西带着点“奥贡”给他的感觉，原因其实也不复杂。
这根东西与“奥贡”类似，都是一种“螺狮壳里做道场”的东西。
人类对于生命整体依旧是“一知半解”的状态。
但是，六龙教却在真正的“彷造生命”——有现有的知识框架、理论技术来做。
用最简单的反应链，尽可能地去运行最复杂的系统。
甚至诞生出了远超他们预料的“智慧”，以及“尊严”。
向山尊重那些枪乌贼。
在复制了自己想要的技术资料之后，向山快步走向舱室的后段，身后还拖着二百四十多颗脑袋。舱室的后段是乌贼们的半透明巢室。在交流窗口后面，那些乌贼们缩成一团，等待命运的降临。
向山掏出了一个显示屏，贴在那玻璃窗口上，显示屏快速变换图桉，用这些乌贼的语言，对这些乌贼讲述他们的来意。
随后，向山又从身后取出几个装着非牛顿流体保护液与乌贼的瓶子，将乌贼们放入那些舱室之内，顺便还将录入了翻译软件的显示屏交给他们，让枪乌贼们自己对话。
然后，他走到了一个巨大的仪器之前。
磁链兵器矿物之间，一片片金属被向山以极高的速度射出，击穿潜艇外壳。
这些金属片留下的痕迹连成一圈，随后，向山大枪一搅，将外壳彻底打穿。这外壳连同机器一同跌落出去。
远处，一头大鲸鸣叫着，缓慢靠近。
第一百八十五章 飞升！飞升！飞升！
落入大鲸的口中后，那大鲸鱼整跳鲸向下一沉。他很是不满，难得发出了尖锐的吼声。
事先可没说好要搬这么重的东西！
向山也只得用超声波予以安抚，劝说。
这个时候，他却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另一件事。
这些鲸鱼也是非得依靠人类的芯片，才能取得与人类相近的智慧。
但是，程度却截然不同。
鲸鱼依赖芯片，主要是需要芯片补全短期记忆容量、对数字的直观感受与计算能力之类稍稍缺失的东西。在被提升之前，鲸鱼也是有智慧、有语言、有地方文化的。
而枪乌贼对于芯片的依赖则更加全面。头足类没有社会性的传统。大多数头足类都是独自狩猎的。乌贼倒是可以群体行动，但也一样缺乏狮子、狼那样的集体狩猎行为。他们彼此之间可以用身体颜色变化来传递简单的讯息，但是复杂度上却远弱于鲸鱼。
记忆力、语言能力、交流的能力……这些，乌贼全都是高度依赖于芯片的。
甚至六龙教内还有一种说法，认为这些枪乌贼，本质是上是“具备了枪乌贼湿件的AI”，即AI才是本体，而枪乌贼的肉身，只是那些AI获取数据的硬件。
可是，两者却发展出了非常迥异的文化。
鲸鱼们偶尔会怀疑，自己是生活在鲸鱼身体内的AI。
但乌贼们则坚定的认为，自己就是乌贼。
哪怕野化的金属基化乌贼智能低下，逃脱的乌贼们也坚定的将之视作自己的同胞。
“文化的诞生……”向山按住自己的脑袋。
这是来自圣主……
不，是来自六龙教教主的想法。
大鲸带着那一台设备独自远去，只留下向山继续相差沉落。
拖着二百四十颗脑袋。
二百四十颗脑袋加一块，甚至比他现在的义体还要大。
远远看去，彷佛是某种人头构成的魔物，在海底游曳。
向山的心绪，则被六龙教主的执念所带着走。
六龙教高层的情报，被圣主删除了相当一部分，情报非常支离破碎。
向山能确定的是，火星上现在也有一个向山，就藏在暗处。
那个家伙就是六龙教主。
是大众眼中向山的形象，是向山的画皮。
而六龙圣主的追求，其实只有一个。
飞升。
他是这么称呼自己的计划的——飞升。
具体来说，就是做好准备，离开太阳系，成为一个在宇宙中独行的个体。
但是，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就必须做好一切前期准备。
“一个人就可以维持的工业体系”，以及“让个体的生命无限延续的办法”。
“一个人就可以维持的工业体系”还好说。因为随着“奥贡”抵达地球的那一套体系，就是这种东西的雏形。
但真正关键的，在于后者。
无限延续一个生命体的寿命，难度实在是太大了，并且收益很低。六龙教是不屑为之的。
六龙教真正的目标，仅仅在于“延续生命”。
任何形式的生命都可以。他们全都不在意。
不管是彻底舍弃生物脑，成为AI，还是让AI获取生物湿件，在他们看来，都是拘泥于单一形式的生命。
可以作为人，可以作为机械，可以作为动物……
也可以作为神。
这才是六龙教的目标。
生命体的寿命到达极限，就转为AI，当AI当腻了，就为自己准备生物脑。
但这仍旧需要面对巨大的挑战。
人类的心智，并非为了应对这种状况而诞生的。
“心智”这个附属于智人肉身的性状，是为了让智人活到成年，将自己的遗传信息传递给下一代，因此而诞生的。这是“心智”的初始状态。
让心智与点燃文明之火，就已经令智人呈现出种种不适应——即所谓的“现代病”。
自然环境下只有数十年寿命的人类，其心智难以适应“永恒”。
而六龙教对此的想法也很简单，那就是理解心智，然后改变心智。
通过研究心智的诞生、心智的结构、寻找与人类心智截然不同的“异种的心智”，来更深入的理解这个题目。
如果没有异种，那就创造异种。
另外，这也是六龙教的另一重保险。
“神”应当可以在有需要的时候，创造有心智的个体。
人类的心智是如此狭隘，因此人类并不能正确认识这个宇宙的真实。即使飞升之后，六龙教的飞升之人，依旧存在陷入“知见障”的风险。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外源的心智作为路标或司南。
飞升者们，必须具备主动创造心智的能力。
而这也是避免“寂寞”的必要技能。
真的过于寂寞，就创造智慧种族吧。
而到了这一步，“飞升者”便真正成为了“永恒的生命”。
只需要拥有这个宇宙最常见的资源，他们就等于拥有了一切。
不再渴求，也无需贪婪。整个宇宙都将是他们的游乐场。而他们在单位时间内能够占有、能够消耗的资源，相较于“宇宙”而言，永远是“微不足道”。
只要独行，便不会有争执。
到那个时候，“若干光年外来的问候”，大约就只是纯粹的善意了吧。
六龙教主根本不相信约格莫夫所许诺的“新世界”。在他看来，约格莫夫所筛选的“新人类”也一样还是人类。只要生活在这样的物质世界，人类就会争执。
但是，六龙教主同时也觉得，约格莫夫的优势过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太阳系之内胜过约格莫夫。
因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收集资源，在“最终圣战”之前，创造一批“飞升者”。
在他看来，这些“飞升者”才是人类的希望。他们才是作为人类的代表。
而他们离开太阳系的那一刹那，人类这个物种，将会在宇宙一直存在。
至于太阳系，已经没救了。
——多么熟悉的思路啊……
十二武神对着远方的六龙教主感叹道。
——“人类已经没救了，必须要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改变人类这个物种本身，彻底颠覆已有的社会”……
——还真是……我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尤基的奇遇
尤基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过去的样子。回收站小镇，那些恶童，那些……
他睁开了眼睛。
早已回过一趟故乡了。对现在的尤基来说，“故乡”不过是一个极为狭窄的概念。他这四年里辗转走过的路，经历过的事情，已经让他与那个孤独的孩子截然不同。
——这就是……
内功到了语言境之后，就会涉及到重塑大脑神经网络。
在这个过程当中，极易发生认知障碍。据说早年的时候，内功修行者非常惨烈。传说中，曾经最擅长语言的人（主要是现在的人都不大明白什么叫“不同的语言”），也曾患过三个月的失语症。
好在到那个时候，已经没有损伤是彻底不可逆转的。也好在最初的开辟之人都具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力。
那些先人们的惨烈尝试，最终还是趟出一条正道。成熟的辅助药物体系，正确而科学的冥想指南，旨在“说服自己”的精神分析法，都已经相当成熟。
但尤基也是第一次踏足这个领域。
他突然叹了口气。
已经跨越过的心障，有可能在内功修行中重新产生。已经成长了的人，会被童年的梦魔重新覆盖。
因为内功正在重整你的大脑。你根据情绪而标记的记忆。正在被新的系统重新整理。
但这是好事。
这代表内功的修习者已经开始掌控自己了。
而一直到这一步，内功修行才算步入正轨。
或许是受到自己童年时代情绪的影响，尤基此时此刻还挺遗憾的。
他觉得这种突破时，自己师父不再身边，多少有些可惜。
——不不，可惜个头啊。要是师父他晓得我突破了，只会布置更多的任务吧。
尤基晃晃脑袋，提醒自己清醒一点。
这个时候，他看了看墙壁上的终端。
有几则未读消息。
其中有一条是让自己前往舰桥的。
尤基站起身，推开门。
这里是一艘潜艇，并且非常明显，就是科研骑士团常规规格的科考舰艇，带着武装的那种。
之前，尤基被六龙教的鱼雷追逐。
在把潘尼珂扔下之后，他驾驶着潜水载具，又在大海之下奔逃了很长一段距离。在能够目视潜艇的距离之上，他尽可能进行进行短距离的变向，同时启动载具上的自动迎击武器。
最终，他在数米之外的地方成功引爆了那潜艇。
但是，爆炸的威力依旧顺着海水传递了过来。潜艇爆炸产生的“气泡”几乎切开了潜艇。
他勉强逃脱，也只能带着最后一点物资，在海底走着。
尤基的改造率已经相当高了。但最后一点肉身，却让他在海底体验到了严重的窒息感。
最开始的时候，他几乎昏厥过于。双腿只是凭借着预设程序走动。
但是，在这之后，“窒息感”逐渐褪去。
呼吸作用的源头，三羧酸循环，正在他体内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依靠电场能实现循环反应的另一组系统占据了原本三羧酸循环的位置。
一般来说，这应该是一个主动进行的过程。基准人需要在有计划的前提下，缓慢的减少食物摄入量，来让三羧酸循环逐渐在体内减弱乃至消失。这一过程必须在控制之下。
若是这个过程被意外开启，难免会出现预料之外的损伤。
但幸运的是，尤基自己就在海底恢复了清醒。
而更幸运的是，他在海底遇见了一拨自称“皮可西派”的江湖人……
大概是江湖人吧。
这是一支自称江湖人的团体。他们开着一艘科研骑士团的潜艇在海下晃荡，也不知道为什么，偏离了科研骑士团的常规航线，然后遇到了在海底行走的尤基。
于是，尤基也就来到这艘“皮可西派驻地”的潜艇。
嗯，大概是这样。
尤基脱险之后，就利用还丹酶治疗自己的脑损伤。同时，他发现自己残存的肉体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组织坏死。
而这个奇怪门派的人也很大方。直接给了他全部的设备，让他把改造率彻底拉满。
而尤基也在还丹酶修复脑损伤的过程当中更进一步，修成了内功。
以师父的视角来说，这就是“入门了”。
虽然尤基此时此刻的内功已经能秒一大票绿林了。内功这东西，一看天赋，二看名师。许多荒野之上自己琢磨了一辈子的绿林山寨，都被尤基甩在了后头。
只不过……
尤基也并没有为此得意什么。
超越语言境……在大地之上，或许算得上是高手。但是在真正的战场上，这种程度的内功，与炮灰没有任何区别。
尤基可还记得师父摧毁地球卫星网络的那一瞬间。
那一夜，整个穹顶都绚烂了起来。
——确实，对于师父来说，这种程度的成就就是微不足道。
尤基如此想着，走到了舰桥。
“哟！江湖人！”那名坐在主位的武者对着他打了个招呼。
这名武者，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是女性，或者自我认知为女性。年纪可能不大，但是也不排除认知障碍或者智力限制而表现得很傻的可能性。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内功精深的武者，以语言机能驾驭肢体，像说话一样动用肢体语言的“演技”，但那种可能性很低，可以暂时不用考虑。
向山还记得这位自称“皮可西派掌门”的女性，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喂喂，这个箱子里装着的是还丹酶吧……这是个真正的江湖人啊！”
尤基在逃出载具的时候抓着的箱子，里面打包了好几个单位的还丹酶。箱子子弹一个恒定的低温，可以短时间内妥善保存。
这个家伙，可以仅凭保存环境、容器规格与溶液颜色，就猜出这是还丹酶。
那个时候，尤基是清醒的。不过他假装自己因为窒息而神志不清，没有对这些人做出反应。那些人也只是看了他随身携带的箱子一眼，就把箱子还给他了。
非常熟悉还丹酶，并且也不缺乏这种资源的人。
并且，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江湖人。
在这里，自己千万得小心。
第一百八十八章 莫名其妙的门派
尤基来到了舰桥之后，默默的就站在角落里。
在被救起来之后，这一群人曾问他想要去哪里。尤基当时只说自己想要去东南亚一带，却被对方直接回绝。
“那地方，庇护者兵力很多的！”为首的那个女武者手舞足蹈的对尤基比划：“一重天武者都有好两三个！你想想看，那才多大点地方，多少人口，却有这么多高端武力！那密度！很危险的！”
“哈……也是啊。”
尤基不由得点了点头。
虽然年纪还小，但尤基也确实见过不少大场面。
悖论城那会，好多个一重天武者都没把他们一行侠客怎么样。
甚至尤基还是看着“如何用普通义体猎杀一重天”直播的人。
所以对于这则情报，他一看是完全没在怕的。
但仔细想想，这应该是……
他的观念太过扭曲了吧……
毕竟……
一名一重天武者确实可以在数秒之内屠干净这潜艇内的所有人，不怕才是有问题呀！
尤基这才察觉到，自己对武者武力的定位，与大众有着微妙的差异。
而尤基又计算了一下自己直接从海底走过去的可能。得益于向山猎杀游骑兵所留下的核电池，尤基可以在没有补给的前提下，在海底行走数年。
但是核电池的输出不足，尤基走一阵就得休息一下，等蓄电池积累一定能源，才能继续上路。
这样的话，单单走到与向山约定的汇合地点A，就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
那这就太久了。
向山是不会在那里等很久的。按照事先的约定，如果无法在三个月内赶到汇合地点A，就最好想办法直接前往非洲大陆。
想要在三个月内抵达汇合地点，就的让这些陌生人冒险送他过去。但这种深海活动的大型载具在那一带，很容易被庇护者锁定。
尤基也不想让这些救命恩人为难，就转而问他们能不能带自己前往非洲一带。不需要送他登陆，给他放到非洲大陆架附近就行。他可以自己找路。
这个要求倒是被很爽快的答应了。
这群自称“皮可西派”的怪人拍着胸脯说，尤基与他们正好顺路，保证可以送到。
于是，尤基也就在这里这艘舰艇里暂且住下，并且帮助这些人做一些杂活。
而这个门派的掌门，自称名叫引哲维·宋，年纪不大，行事风格不拘小节。
这名女掌门战在操控台上，举起一只手，说道：“那些万恶的既得利益者们，毫无理由就将一块块海域封锁！这种行为，就是在征用我们的电池与算力，征用我们的大脑！”
“我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精英？哪一个不是能力远超同侪？结果呢？就因为那些既得利益者的任性！我们的努力！我们的劳动成果！就被他们轻飘飘的报废了！”
这几句干巴巴的话大约是借鉴了武祖史料的什么，但是却未得其神，扇动水平有够一般的。
尤基是这么想的。
连首歌都不唱，也没说明白诉求。
但皮可西派的众多成员却是深受鼓舞，一个个都站了起来，大声附和，呐喊！
“今天我们就抵达了禁区边缘……”引哲维大声叫嚷道：“我们今天就要看看，那些人不让我们看的东西！”
“哦哦哦！”周围又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嚷嚷。
彷佛所有人体内都压缩了几十年的压力，今日才彻底宣泄出来！
“现在！就是深入禁区的时候了……”引哲维压低了声音：“做好警戒，一切小心……”
“好！”
又是一阵欢呼，夹杂着将手里的东西扔上天花板的迷之举动。
尤基陷入了沉思。
——师父是不是说过，他们那会……科研骑士正式受封……还是毕业，流行把帽子扔上去？
顿时，少年的目光诡异了起来。
这个时代没有“文化”一说，更没有多少“习俗”可言。但突然有一个群体，表现出了极为相似的动作习惯……
肯定会让人多想吧。
那个时候，引哲维对尤基招了招手：“小兄弟，过来过来。”
尤基走上前去，道：“宋掌门……”
“以你门……咳咳，以你的眼光来看，我刚才讲得怎么样?我听说武林中的大人物，通常很擅长做这种……就这种事。然后有内功支撑的话，这种技能通常不会太差。你看我做得怎么样？”
她的姿态显然已经表现出“快夸我”的意思。
——这个人……很欠人肯定的吗？
尤基沉吟片刻，违背了自己的侠义之心，道：“还……可以吧。”
“果然？”引哲维喜出望外。
尤基则再次陷入沉思。
他真的看不懂啊。
为什么这么一个人能完好无缺的抢到一艘科研骑士标配潜艇？
很奇怪啊!
尤基开始检索向山所传授的“说话的艺术”——虽然武祖他老人家一直老子天下第一的态度，但莫名就是很懂“怎么说人话”。他只是大多数时候都不这么做而已。
尤基迟疑的开口道：“其实我觉得，重点可以再明确一点，我师父曾经说过……”
两人滴滴咕咕一阵，引哲维才满意的挥挥手，让尤基到一边呆着。
虽然说他们收留尤基，且也允许他做点杂活来偿还恩情，不过这个时代，许多能被机器人包办的活都由机器人给办了，没有什么体力活要做。而驾驶潜艇、处理数据之类需要人类才能完成的工作，都有一定门槛。在知晓尤基水平之前，他们也不会轻易委托尤基做事。
尤基盯着不远处，被称作是“副掌门”的那个男子。
这人名叫赵正锌，之前一直沉默寡言，在见面的时候自我介绍也是发短消息的，尤基一度以为这家伙没有安装发声模块。
而此时此刻，这名沉默的男人却抱着一个黑色的小桶，不断碎碎念着什么，眼睛盯着正前方，似乎在期待什么东西的出现。
这么一船莫名其妙的人，就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驶向了他们口中被称作“禁区”的海域。
——但仔细一想，这禁区好像就是我走过的那一段吧……
尤基不由得想到。
第一百八十九章 提桶跑路的人们
这一众在海底遇到的神秘人，来历成谜，行事不拘小节但又处处透着诡异。
尤基还在万分谨慎的观察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而此时此刻，根本没有人注意尤基。
尤基甚至怀疑，如果自己暴起发难的话，有五成机会将这一群人杀得溃不成军。
可偏偏这群人有摆出了一副“万分警戒”的姿态。
——这些家伙是不是心太大点……
——话说回来，他们到底在警戒什么啊？
尤基本来很想发问。但是看到那些人认真的态度，他有不好意思开口。
就这样过了好几个小时。
最先打破寂静的还是引哲维。这名掌门人从自己座位下方摸出一个红色的小桶，然后打开盖子，用两根手指搅了搅，拈起一根存储设备，然后将之插到自己大腿侧面的数据接口里。
然后，稍稍舒了口气。
“弟兄们，这里看起来没危险。先歇一歇吧。”
说着，她又甩出几根存储设备。
只有赵正锌将那存储设备扔了回来，依旧死死盯着外面。
一名叫做松松·瓜塔佩的女性叫道：“别魔怔了！现在外面什么都没有呀！”
那人摆摆手，依旧抱着小桶，死死看着外面，嘴里还在不停的碎碎念。
“哎，苦命人呀……”引哲维感叹一句，然后扔给尤基一支存储设备：“来，小兄弟，你也来一支。”
尤基挠挠头：“这什么？”
“残奥会欢乐集锦，一种垃圾信息。”引哲维道：“非常无害了，据说还有外功武者觉得这个对武学进步有好处哩。”
尤基思考片刻，将之插进自己手腕的接口，但是立刻就将之弹出，只是维持着“插在接口上”的样子。尤基迟疑道：“这片海域……有什么问题吗？”
引哲维微微叹息一声：“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被这片海域……吞噬过重要的事物。”
语气之中的深情与悲伤，让人忍不住脑补十万字的爱恨情仇。
松松·瓜塔佩也点点头，说道：“这地方，是我们的伤心地。”
说着，她也从操控台下面摸出一个塑料小桶，取出一个小玩意，放在掌心，不停的摩挲。
尤基看得清楚，那是一个透明的玩意，里面有一点点绿色。
而尤基则注意到了另外一个要素。
——又是桶？
引哲维座位下面有个塑料小桶，赵正锌干脆就抱着一个桶。而松松·瓜塔佩手里也有一个桶……
“这个桶是干什么的？”尤基不解地问道：“一种看起来很想塑料的……特殊收纳容器？”
“啊，就是常见的高分子材料。”引哲维说道:“说起这个，你们可能就不大懂了吧？在武祖少年的时代，逃命的话，通常就会以这种形式携带补给。这可是……文，化！”
在说“文化”这个词的时候，引哲维颤抖了一下。而松松·瓜塔佩直接叫出来了：“哎呀！说出来了！你说出这个词了！”
旁人也嚷嚷道：“文化！”“牛逼！”“就是这样！”“救命，这禁忌的快感……”
引哲维也在椅子上扭成一团：“哎呀哎呀，这滋味，这滋味！我都不敢想象我还有说这种话的一天……”
而尤基则陷入了呆滞之中。
——啊？
他默默的检索自己的记忆，关于“桶”的内容。
说真的，他还真没见过向山用这种容器携带补给。
——桶……桶……桶……
那群人自顾自的感动了小半个消失，重新警戒起来后，尤基才完成检索。
尤基看了引哲维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提桶跑路’？”
好像师父是用特定字符组合出这个词过。【指单纯用汉语字符。这个时代所使用的语言更接近一种超级克里奥尔语】
引哲维惊喜：“哎呀！你居然连这种词都知道！看起来在江湖中肯定是名门正派了吧？你哪门哪派的？师父是哪位豪侠呀？听说极北红石门最近风头很盛，还同第十二武神有很深的关系……”
“那个，我师父是江湖中的独行侠，无名无姓的。”尤基急忙摆手，失口否认。
跟在向山身后时，自称向山的弟子另说。现在自己那师父都不知道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阴人，自己自称武神弟子，太找死了。
而且，他现在真的有几分惊恐。
“提桶跑路”……“提桶跑路”……
这个词多用于形容“从邪恶组织的控制之中逃脱”。过去，有很多邪恶组织，窃据光明之名，实则对内侵犯无度。而摆脱这种组织控制的行为，就被称作“提桶跑路”——可能这涉及到比喻、类比之类古代的高级修辞手法，尤基也不是很懂，但这应该只是一种象征……
——这些家伙，之前是什么来头？
——邪恶组织对他们索取无度，或者说“可持续性竭泽而渔”……
——他们的义体很显然不是士兵……
——那么……
尤基仔细打量这一群人，在心中权衡利弊。
然后，他将一只手收在身后，问道：“你们之前是……官府的人啊？”
“哎呀！居然能从这一个文化上面推断出我们来历！看来你真的很懂呀！”引哲维大笑。
尤基绷紧身体：“你们之前是科研骑士？”
“啊，对对对，好眼力！”引哲维到。
一旁的松松·瓜塔佩道：“还是加拉帕戈斯圣殿，鸿C骑士长直属的咧！”
见想象中“你知道得太多了”的剧情并没有上演，尤基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若无其事的坐回去：“骑士长直属的强大骑士团？那应该是很好的前程吧？你们怎么……怎么就跑出来混江湖了？”
这一瞬间，引哲维身上那股气势就萎靡了起来。她抱住脑袋：“啊！那老混蛋！你要我怎么办？我们还能怎么办？可恶！可恶！”
就连赵正锌也转过身，大声呵斥：“放屁！大骑士团哪里好了？没一点好！只有那些……只有那些有关系的！会走动的！有资源的！那才好！呜呜呜呜……”
在这一点上，所有人都同仇敌忾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章 延毕泪
尤基看着这群莫名其妙就陷入愤怒与低沉的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少年按住脑袋：“啊，原来科研骑士也这么惨的啊……我还以为……我小时候还想过长大了试着考一考科研骑士来着。”
在意识到自己比同龄人更聪明之后，尤基也有过这个想法。在回收站小镇那种地方，一个基因库保卫武装的普通士兵都令人畏惧，科研骑士学徒都是老爷。
甚至，就连那个赵老爷的那个女儿，有个科研骑士学徒的身份，都是一个加分项。
“哈？你是说那种镀金的保卫武装干部子弟？”对此，引哲维是如此评价的：“他们有个屁的前途，纯粹是那些保卫武装的干部用来表态说‘我尊敬科学’的。这种人啊，给保卫武装出任务的时间，都比在科研骑士团里做事的时间多，你能指望她出什么特别的成果？”
赵正锌接口，咬牙切齿：“可恨这种人，分配机器工时的时候还比较优先……”
“我们这种科研骑士学徒就不太行啦。”引哲维感叹：“没资源，没关系，不会做人……出不了头的。”
赵正锌低声说道：“别以为成了科研骑士就了不得了。呸。”
说着，就一个人生闷气去了，不再言语。
而引哲维则用私聊对尤基说道：【这些内容别大声嚷嚷出来啊。老赵他很惨的。他原本有一个很好的项目的。他耗费了自己争取到的资源，培养出了一种特别的藻类。你要知道，现在基因编辑虽然非常简单了，但是想要做出一个指定的性状，还是要耗费一些功夫的。对于咱们这些没资源的人来说，就是靠运气。】
【老赵本来运气是极好的，做出了优良品种。在测试的最后一步，放入野外环境，观察它对残存生态系统的影响，很多指标看起来都很不错，甚至那海藻都成团了。可当那些海藻随着洋流进入了禁区之后，他的导师就毫无道理的阻止了他的追踪……】
尤基有些疑惑：【只是这样？海藻的话，只要保留了孢子，实验还能再做吧？】
【本来是啊。但是‘放入野外环境进行观察’是需要消耗资源的。】引哲维沉沉叹气。
【不对吧。你们是科研骑士团的，弄到3D打印机还有机器人的全套图纸总归没那么难。找一个矿区，自己做……】
引哲维按住额头：【所以说啊……你们侠客就是不懂啊。你手里的资源用完了，自己能不做团里的任务吗？团里分配给你的任务，就算不是你主导的，你也得先做完了，然后才能再做自己的事情。那还有多少时间？】
【可这不是科研骑士团的任务吗……】
【团里给的任务，在你耗光经费的时候，团里就会默认“失败”的。给你记一个过，然后你想证明自己，想要继续去做，可以。但那时你自己的事情，你只能在不影响全团整体项目的前提下，自己筹集资源完成——在不影响全团大计划的前提下！】
尤基挠挠头：【我听说科研骑士还有云游与挂单的……】
【你还以为科研骑士很闲吗？那是正式骑士都不一定有的待遇！正式骑士，没有个‘长江’啊‘圣’啊之类的前缀，都不一定能拿到这种待遇。学徒跟着导师云游那不叫云游，叫田野调查！】
引哲维说起这话题的时候，就非常话唠，尤基问一句，她就恨不得喷三句。如果不是能感觉到，她的怒火不是对着自己来的，尤基都想转头逃命了。
引哲维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将将话题转到赵正锌身上：【其实他最开始也是如你这般想的啦。自己的休息时间就在房间里面打造全自动工业体系的零件，然后假期就去骑士团附近一个海底矿区组装，筹备，这样蹉跎了几年。然后……】
尤基适时地问：【然后？】
虽然结局很确定吧，毕竟赵正锌若是挣扎成功了，那他多半不会在这里了。但是他还是很配合引哲维。
【然后来了一伙路过的侠客，顺手改写了那个全自动工业系统的指令，将那些急切全带走了。那矿区就不是布防的区域，海底侠客少，他也没防备，就这样损失了好几年功夫。】引哲维叹息：【那个时候，老赵就恨透了侠客。】
尤基很小心了看了赵正锌义眼。
【放心放心，那是过去。反正老赵那次白费了几年，又不死心，重新开始攒。可没过多久，他就受到了噩耗。另一个学徒在低温保存设备里寻找物资的时候，将他私下保留的海藻孢子给带了出来，导致孢子失活——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嘛，耽搁着耽搁着就会产生意外。玩游戏的时候也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敌人清理干净，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尤基有些难以置信：【就……这个？】
【什么叫“就这个”——如果第一次的时候，老赵得到了追踪的许可，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事后才晓得，关于某几块海域的科考活动申请，从来就没有通过过。如果上面那些大人物真的想要在这里划禁区，那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啊！划啊！划明白啊！】引哲维痛心疾首：【可我们这些学徒哪里晓得这种事？啊？哪里晓得啊！在被坑之前，都只以为这里很寻常——你知道吗？松松也是类似的。她在追踪自己一直在追踪的生物群，然后硬生生的被叫回来了，说‘前面不能去’了。可她的许可明明没有写‘有地方不能去’！】
【上面一直跟我们说，那地方在进行很重要的实验，那地方有尚未稳定的什么什么成果，那地方不能轻易的去！可你倒是说明白啊！我们都不奢求你说明白为什么不能去，我们只是想要提前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去’而已！】
【有些人还说他们在禁区里面观察到了体型超过一米的大型生物——至少雷达是这么显示的。只要这个发现通过，一个正式骑士肯定跑不了吧。可他不止没拿到科考许可，还被噼头盖脸骂了一顿！说他想要受封想疯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学徒泪
【去他的！就这样，就这样！】引哲维越说越激动，甚至都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些杂种就是这样伤害我们的！就是这样！”
见到自己有点失态，引哲维才重新坐好。
而其他人脑袋则垂得更低了。
引哲维赶紧又发了两条消息，道：【别说出去啊，别刺激老赵。现在这人经不起刺激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家伙早就魔怔了。】
说到这，引哲维也是发出了一条语音信息，里面是刚合成的沉重叹息声。
【老赵这人呢，现在是经不起刺激的。你要知道，我们这等学徒啊，证明自己的机会不是很多，能在获得的机会里做出成绩的就更少了……】
在引哲维的讲述之中，尤基也大致理解了科研骑士学徒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群体。
在科研骑士这个群体当中，“学徒”就是最底层。科研骑士们的资源按照“学年”来分配，每个学年之中，骑士团都能分到一部分经费。其中一部分用作维持骑士团的运转，一部分灵活调配，其中绝大部分都会投入到团长的大项目之中。
而团长又会将自己的项目分割成几个小项目，交予手下副团长。
与之相对应的，自然就是与任务相匹配的资源。
除此之外，每个科研骑士团还有一笔“特殊物资”，不能用于投入团长自己的项目，而是指定由学徒来进行争取。
而学徒若是想要出头，那基本上就只有两个方向了。
第一，就是自己表现非常优异，可以争取到那一笔“特殊物资”中的一部分。
第二，就是自己能够将自己的兴趣方向与团长的大项目结合在一起，从将自己的目标变作团长大计划的一部分，从而争取到团长可以任意分配的那一部分物资。
除此之外，就几乎没什么渠道了。
所谓“培训期间就表现优异，直接得到圣殿大骑士资助”这种事，几乎是个传说，不能算稳定存在的“渠道”。
与这些人没有关系。
但是，这个时代，科研骑士地位过于崇高，以至于基因库保卫武装的子弟，都忍不住来科研骑士团镀金。
“自带干粮”来让正式骑士剥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对于外面的平民来说，科研骑士团更是一条路。
所以“学徒”这一阶层的科研骑士，数量严重溢出。
而骑士团长们每年愿意册封的骑士，数量是有限的。
要知道，“有多少学徒册封成正式骑士”，是不算进团长自己的最终成绩当中的。万机之父陛下只看重成果，有多少成果就能获取多少经费。
但骑士团长必须给手下骑士们分配经费。
每多一个正式骑士，就代表多一个人来分润经费。
可这个正式骑士若是不能为他的计划添砖加瓦，就很难让团长在圣殿那边获取经费。
因此，骑士团长看重的始终不是正式骑士的数量，而是质量。
最好还得是与他手中项目直接相关的。
如果骑士团长拿到了新的项目，团里倒也会大肆册封一番。
但这种好事不是时常有的。
通常情况下，一个学徒，只有表现良好，被骑士导师记住，导师才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领一笔物资“试一试”。
成了，那就可以出论文，在论文处留下自己的纹章，同时等待正式册封。
而不成……
那就只能等待导师下一次记住你了。
哦，不，那还得他先忘记这一次的失利。
或者，去系统申请排队，等待自己的提出的计划被系统审核、批准，然后直接呈递给团长。
但是，实话实说，学徒级别的研究，创新度有限，往往也只是在人类的知识疆界，踏出一小步而已。这微小的一步，往往谁都可以。
很多学徒的研究计划，就是在漫长的审核与排队过程中，被不知哪个行星哪个团的正式骑士随手玩透了，然后被告知“创新性不足，审核不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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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能提出极为创新的研究的学徒……
这些人就是“传说”的主角，能直接得到圣殿资助的对象，压根就不需要这种申请。
对于这些基层的科研骑士来说，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相当难得。
甚至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做得不错，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失败的。
尤基觉得有几分怪异：“啊这……可是……”
他也转用讯息说道：【那位赵兄，他之所以失败，不是因为他的导师那不合理的命令吗？】
【哈？你居然敢在骑士团质疑导师？】
【？？？】
尤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他知道自己师父是什么人。从江湖流传的神话来看，自己师父当年就是最优秀的科研骑士，地位甚至一定程度上高于如今的大骑士长……
——嘶，这么说也不对吧，如今管理整个科研骑士团的是征天王，然后征天王前辈当年是他手下的骑士长……
尤基再次感叹自己的常识挺扭曲的。自己师父原来真这么伟大。
他过去也就是觉得，科研骑士团内部再怎么酷烈，充其量也就是自己师父对待自己的那些手段。结合科研骑士团尊崇的特权来看，这待遇真的挺好了。
而且师父他老人家还对当年自己科研骑士的身份很得意……
可根据引哲维的描述来看……
——不对，师父一直自称是“科学家”……
——科学家与科研骑士真的如此不同吗？
引哲维挥挥手：【总而言之，老赵现在还想着找到自己的海藻群呢……这已经是他的一个魔怔念头了。】
然后，她又换回常规语音：“我们都是冒着必死的危险突入禁区的，还以为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一队基因库保卫武装的出来，直接把我们炸了呢……到现在连个水雷都没有……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什么超出我们探测器能力的新式水雷了。”
尤基咧嘴：“这一代我跟我师门的人走过，可是根本没有一点防备呀……啊……”
尤基总算意识到了什么。
这地方有六龙教。
在已知情报中，六龙教内有大量的科研骑士。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