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没有说谎
韶音宫。
临安的心情不错,今日元景帝在朝堂提出废后,经过半天时间的发酵,大奉官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身在宫中的临安自然也有所耳闻。
穿着华美红裙的二殿下,哼着小曲坐在葡萄藤架的秋千上,裙摆下,两双小巧精致的绣鞋欢快的晃荡。
她心情好是理所应当的,皇后承认构陷太子,杀害福妃,那么太子哥哥很快就可以从大理寺出来。
母妃也不用天天以泪洗面。
还有还有,狗奴才也活着回来了。短短半旬,简直时来运转。
临安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怀庆现在肯定很悲伤,哼,谁让皇后构陷我太子哥哥的.......嗯,念在本宫心情好的份上,这几天就不找她炫耀了。”
作妖的心蠢蠢欲动,但考虑到怀庆的拳头比自己大,裱裱选择遵从心的意愿,过阵子再找怀庆挑衅。
到时候把狗奴才带上,他是力战数千敌军的英雄,肯定能保护好自己的。
苑外的侍卫走了过来,停在十几米外就不再靠近,抱拳道:“殿下,许大人来了。”
裱裱脸庞笑容瞬间明媚,“快请。”
她坐在秋千上没动,但侧着螓首,翘首以盼。
许七安领着小宦官进来,大咧咧的坐在葡萄藤架下的石桌,吃着宫女给临安准备的水果,御膳房大厨制作的糕点,以及特供的茶叶。
“诶.....”侍立在一旁的宫女喊了一下。
“嗯?”许七安不解的看她。
“那是殿下喝的。”宫女细若蚊吟的说。
“哦,抱歉抱歉。”许七安端杯又喝了一口。
这下,裱裱崩不住了,粉面通红,嗔道:“许宁宴。”
恰好此时,一阵风吹来,葡萄藤微微晃动,阳光透过藤蔓,洒在她圆润的鹅蛋脸,小嘴红润,鼻子秀挺,那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眸欲说还休,在脸颊的晕红衬托下,透着难以言喻的勾人魅力。
内媚的女人。
怀庆和临安都是极出挑的美人.......可惜另外两位公主虽说清秀,但和“盛世美颜”四个字差了不小的距离......许七安心里惋惜。
不然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大奉的公主一网打尽。
许大人既是长公主的宠臣,又是二殿下的宠臣,将来前途无量啊......小宦官心说。
偌大的京城,除了宫里的皇子皇女,能与临安殿下这般相处的,恐怕只有这位许大人。
这几天,小宦官随着许七安查案,亲眼目睹他和怀庆公主、临安公主的相处,瞎子都能看出两位殿下对许七安很重视,很赏识。
“案子不是结了吗。”裱裱脆生生道:“狗奴才,你怎么还要进宫来办案。”
她是根据小宦官的存在,判断出许七安依旧在查案,否则此刻来韶音苑的就是他一个人。
“案子还没结束呢......”许七安用力吐出一口气,换上难过的表情:“殿下,我是不是你的人?”
“当然啦。”裱裱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被人欺负了。”许七安捂着脸,悲从中来:“我家里面特别的困难,从小我的二叔告诉我,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可是,景秀宫那个挨千刀的狗东西,勒索了我十两银子。”
临安虽然婊里婊气,但还是很讲义气的,闻言,果然大怒,“噌”一下从秋千跳下来,秀眉扬起:
“走,去景秀宫,本宫替你主持公道。”
银子是小,但欺负了她临安的人,问题就很大。
许七安“乖巧”的跟在公主殿下身边,一副饱受委屈的模样,行了片刻,随口问道:
“殿下,陈贵妃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叫琅儿的宫女?”
“嗯。”临安点头。
“这个宫女是景秀宫的老人了吧。”
“是啊,自打进宫以来,便在母妃身边伺候。”
“殿下能与我说说此人么,比如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近日发生过什么事。”
“本宫怎么会关心一个宫女近日在做什么。”
裱裱理直气壮的说,她想了想,补充道:“倒是挺喜欢吃绿豆糕的,我常看到母后把剩下的绿豆糕给她,她很爱吃。”
一问一答间,抵达了景秀宫。
远远的,看见了刚才从许七安这里“贪墨”了十两银子的守门宦官。
许七安上前就是一巴掌,然后指着捂脸的宦官说:“殿下,就是他勒索我的。”
“你.....”
守门宦官捂着火辣辣的脸,又气又怒,他没想到许七安居然带着二殿下回来找麻烦。
自己怎么也是陈贵妃宫里的人,首辅门前还七品官呢,他可是陈贵妃门前的人。
通常来说,外臣是不敢与宫中太监这般硬来的,吃了亏,多半也是咽下去,忍气吞声。
“再掌一个嘴巴。”
在外人面前,临安保持着公主应有的姿态,冷冰冰的吩咐。
许七安又一巴掌甩过去,甩的守门太监一个踉跄,耳鸣阵阵。
“本宫的人也敢讹诈,瞧在母妃的面子上就饶你一次。下次再敢对许大人不敬,直接贬去做苦力。”
临安俏脸如罩寒霜,“把银子吐出来。”
愿意给一个微不足道的守门宦官机会,她其实是个挺善良的女子,比大多数皇家女子要纯真......许七安心说,正是因为这个性子,才容易招惹渣男啊。
临安与我关系不错,我得看紧她,不能让她被渣男祸害。
守门宦官满心不甘,五两银子比他一个月的例钱还多,可二殿下的命令他又不敢违背,只能交出来。
他把刚捂热的银票摸了出来,双手奉上:“奴才狗眼看人低,请许大人莫怪。”
许七安没接,“我给你的是十两。”
十两?!
守门宦官抬起头,目瞪口呆,辩解道:“明明是五两,许大人怎么能冤枉奴才。”
许七安立刻看向裱裱,大声说:“殿下,你看这阴奉阳违的狗东西,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
临安瞪着她那双怎么都凶不起来的桃花眸。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守门太监摸了半天,摸出三两银子,一把碎银,哭丧着脸:“奴才只有这么多了。”
许七安笑眯眯的把银子收入怀中:“做好事不一定会有回报,但不做好事,总有一天会被清算。
“本官给你上一课,这些银子就当是束脩。”
有些人总以为做错事,道歉就行了,别人再咄咄逼人,就是对方不懂事。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律法做什么.......坑了我五两银子,还回来就完了?想得美。
接着,他扭头看着裱裱线条圆润的侧脸,“来都来了,殿下就带我进一趟景秀宫吧,正好卑职要为福妃案收尾。”
当下,裱裱带着他跨过院门,进了院子。
“殿下,卑职要找的是叫琅儿的宫女,请您帮我请来。”
许七安跟着宫女进偏厅,裱裱则去看望母妃,他朝着红裙子的背影喊,红裙子头也不回,娇声道:“知道啦。”
进了偏厅,一位小宫女侍立在不远处。
许七安问道:“茅厕在哪里。”
“大人稍等。”宫女软软的应了一声,出门找来一位小宦官,道:“带大人去茅厕。”
许七安随着太监离开偏厅,去了大院南边的茅厕,关上门,他从地书碎片里倾倒出儒家版“魔法书”,撕下记录望气术的纸张,以气机引燃。
两道清气从瞳孔里射出,继而收敛。
“用着用着,魔法书都薄了一半。不行,这么好用的东西,我要一直用下去。等春闱之后就去云鹿书院,见一见我的三位老师。嗯,白嫖他们的诗要事先想好........”
返回偏厅,他喝着茶,等待那名叫琅儿的宫女。
........
内院,主屋。
陈贵妃慵懒的倚在软塌,两名贴身宫女伺候着,一人为她揉肩,一人为她捏腿。
元景帝的后宫里没有皇贵妃,陈贵妃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众妃之上。而且,再过不久,她于后宫中的地位就真的顾盼无敌了。
手里捧着一卷书,陈贵妃笑道:“这《春庭月》写的真好,本宫今天越看越喜欢。”
琅儿抿嘴轻笑:“娘娘这是心情好,书看着才觉得好。”
另一位宫女笑着附和:“是啊,太子虽还未从大理寺出来,但也是早晚的事儿。娘娘近日来以泪洗面,奴婢们心疼死了。”
琅儿小声道:“真没想到堂堂皇后,手段竟如此毒辣,害福妃、构陷太子,亏我们还以为她真的面慈心善呢。”
陈贵妃皱皱眉,斥责道:“不得置喙皇后娘娘。”
“娘娘,您就是太小心了。陛下在朝堂提出废后,等诸公确认之后,她便不再是皇后娘娘。”另一位宫女咯咯娇笑。
“或许我们娘娘再过不久就是皇后了。”
陈贵妃连连皱眉,想要训斥两个口无遮拦的宫女,忽听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母妃,临安来啦。”
门外光影晃动,临安的影子投入屋中,接着,火红的裙摆像一簇在风中晃动的焰火。
两名大宫女默契的噤声,结束话题。
陈贵妃露出慈爱神色,直起纤腰,招手道:“临安,晨间不是刚来过么。”
“想母妃了嘛,恨不得赖在景秀宫,天天陪着母妃。”
临安是个会撒娇的姑娘,人美嘴甜,不管元景帝还是陈贵妃都很宠她。
“那就陪母妃闲聊会儿,等你觉得无聊了,再会韶音苑。”陈贵妃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好哒!”
裱裱坐下后,娇声道:“主要是想母妃了,然后顺带办点事。”
陈贵妃笑容不变,柔声道:“什么事。”
裱裱看向琅儿,吩咐道:“许大人有话要问你,他在外院的偏厅等着,你过去一趟。”
说完,像陈贵妃解释:“就是我培养的打更人许七安,母妃对他也有印象的,太子哥哥的案子就是他在办。似乎有什么话要问询琅儿,但守门的奴才不让他进来。”
陈贵妃沉吟片刻,挥挥手,“琅儿,你去见见他吧。”
“是。”琅儿道,双手平放在小腹,莲步款款,跨过门槛,出了院子,身影渐行渐远。
临安收回目光,顺着这个话题,“母妃,太子哥哥能恢复清白,还得多靠许七安呢。母妃你不知道,我培养他好辛苦的。
“你总是说怀庆会培养人才,培植势力,其实临安也不差的。他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会长乐县的一个小捕快呢。还不是我辛辛苦苦栽培,把他培养的这么出色。”
陈贵妃讶然道:“你是怎么认识一个小捕快的?”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反正我培养的人才救了太子哥哥,对不对。”
“对对对,多亏了临安,这次要没有临安培养的人出力,你太子哥哥就危险了。”陈贵妃捏了捏女儿肉感十足的鹅蛋脸。
........
偏厅里,许七安坐在椅子,手里端着茶杯,轻轻吹了一口。
这景秀宫的茶,即使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也远比婶婶珍藏的好茶要醇香。
“不过比起刚才临安喝的茶,还是差了不少。回头问临安要几两茶叶,也让二叔婶婶他们尝尝贡品。”
许七安心里想着,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旋即看向侍立在旁的小宦官,笑道:
“小公公,你是陛下派来监督本官的,用官面上的话说,那是钦差大臣啊。坐坐坐,别站着。”
小宦官竟有几分见识,无奈道:“出了京,那才是钦差。奴才这不还在宫里呢,那依然还是奴才,就好比那些巡抚,在外头威风凛凛,可回了京,不就一个小小的御史嘛。”
这话把许七安逗笑了,“入木三分,入木三分啊。”
张巡抚要是回了京,就是个弟弟,而在外头,他威风凛凛,即使是布政使、都指挥使这样的大佬,也得恭恭敬敬,自称下官。
“对了,小公公是陛下寝宫里当差的吧。”许七安问道。
小公公点点头。
“昨日小公公汇报完,陛下就去了皇后的凤栖宫?”
有个疑问,许七安藏在心里很久了。昨天从蟹阁里查到黄小柔与皇后的渊源,线索开始指向皇后,但御药房的收支记录被人悄悄撕毁,因此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皇后救了黄小柔。
以元景帝的智慧和城府,不应该在案情未明朗之前,火急火燎的去质问皇后。
如果元景帝真是这样冲动无脑的人,太子案发后,他应该直接废太子。
“不是.......”小宦官摇摇头,犹豫片刻,小声道:
“是陈贵妃去了陛下的寝宫哭诉,指控皇后构陷太子,陛下念及与贵妃的情分,这才去凤栖宫质问皇后。奴才也是那时候,被陛下喊去问话的,那会儿奴才还没主动汇报呢。”
陈贵妃是怎么知道案情进展的?
不用说,肯定是裱裱告诉她的,臭丫头一见案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距离太子更进一步,于是欢天喜地的找母亲分享喜悦,在所难免。
正聊着,一个穿荷绿色宫装的女子,跨过门槛,进了偏厅。
她五官俊秀,皮肤白皙,二十四五的年纪,眼睛是那种圆圆的杏眼,和褚采薇一样,但没有后者那么大。
褚采薇的大眼睛总让许七安想到二次元的纸片人老婆。
再加上圆润的鹅蛋脸,甜美可爱,大眼萌妹的称号当之无愧。
这位宫女进了偏厅,盈盈施礼,道:“见过许大人。”
“琅儿姐姐。”许七安笑着回礼。
琅儿站在偏厅里,微微颔首,“许大人想问什么?娘娘还等着奴婢伺候。”
许七安立刻说:“抱歉,卑职也是奉旨办事。”
顿了顿,他不再废话,开门见山的问道:“琅儿姐姐前些日子去过御药房?”
琅儿点头。
“去做什么?”
“太子出事以来,娘娘成日以泪洗面,精神萎靡,那天犯了头疼症,奴婢去御药房取了些舒神醒脑的药。”琅儿坦然的回答。
“你有没有撕毁御药房的收支账册?”许七安问道。
他对名单上的其他宫女和太监,也是这般干脆利索。有望气术在,相当于一台百试百灵的测谎仪,比监控还好用。
虽然望气术有诸多限制,能被法器屏蔽,对术士不管用,也不能用来指控四品以上的官员,福妃案事关国本,同样不能用望气术来作为证据。
但对于这些太监宫女,望气术并不受限制,再说许七安只是用来辅助。
我先确定你是狼人,然后再来调查你。这比顺藤摸瓜的找线索要简单方便多了。
琅儿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许七安如何简单粗暴,她摇摇头:“没有。”
呼,说的是实话.......施展望气术的许七安,在心里失望的叹息一声。
看来他的判断是错的,撕毁账册的人不是在五天之内进的御药房,而是更早之前。至于偷偷进入御药房,这个可能性不大。
因为元景帝的御药房储存着珍贵的灵丹妙药,狗皇帝的小金库都用来炼丹了,把御药房形容成宝库也不过分。
既然是宝库,外头自然重兵把守,不是说潜入就潜入的。
“两个可能,撕毁账册的人是在五天以前进了御药房。或者,是御药房中出了一个叛徒。待会就去问询御药房里当差的宫女和太监.......”
想到这里,许七安起身,拱手道:“我问完了,不过此案还没结束,可能以后还会拜访。”
他先打个预防针,省的又吃闭门羹。
闻言,琅儿眼里流露出明显的不耐。
许七安连忙道:“回头给琅儿姐姐送些小礼物过来,京城桂月楼的绿豆糕是招牌点心。”
他知道琅儿喜欢吃绿豆糕,来景秀宫的路上,临安与他说过。
“不用了,”琅儿摇摇头,带着疏离和些许抵触,淡淡道:“奴婢不爱吃绿豆糕。”
被讨厌了吗......呵,这女人看起来也快如狼似虎的年纪了,竟然对我这种世间罕见的美男子态度如此恶劣。
是脱胎丸的效果不够妙,还是花径不曾缘客扫,因此不识男人的好?
“既然这样,那本官就不打扰........”
许七安忽然僵住。
望气术提供的视野里,琅儿的情绪很稳定,没有说谎。
没有说谎?!
............
ps:感谢盟主“哈哈哈_123”的打赏,感谢盟主“山腰的尾巴”的盟主打赏。谢谢两位大佬。
ps:祝高考顺利,老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再就是心态要平稳,我当年高考的时候心态就稳如老狗。那会儿不太懂事,只想着赶紧考完试,开开心心的过暑假。
现在想想,当初要是临阵磨枪的话,我也许就进清华北大了。哈哈哈哈哈........
第二十五章 坦诚布公
这一瞬间,许七安难掩脸庞错愕和惊讶表情。
望气术侦测出的结果让他内心倏然警惕,各种念头相互碰撞,火花四溅。
他迅速想到了两种可能:一,琅儿其实不爱吃绿豆糕,之所以表现的爱吃,是想讨陈贵妃喜欢。
二,她在说谎,望气术没有甄别出来,这意味着她身上有屏蔽望气术的法器。
第一种可能,暂时无法判断。
第二种可能,才是让许七安头皮发麻,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原因。
景秀宫的宫女怎么会有屏蔽望气术的法器?
她佩戴屏蔽望气术的法器做什么?
除非,她这几天需要用这种法器来瞒天过海。除非她知道自己近期会遭遇盘问。
她这几天做过什么?
她去过御药房!
至于是不是被李代桃僵,其实站在眼前的琅儿是“外人”易容假扮.......许七安觉得可能性不大,人皮面具的话,瞒不过他的观察。
若是高段位强者的“变幻”之术,更加不可能。这里是皇宫,高段位强者根本潜不进来。
“许大人?”
琅儿皱了皱眉,眯着眼审视着失去表情管理的许七安。
“不能轻易下定论,也许她只是不爱吃绿豆糕,无意中说出了心里话。”
心里想着,许七安没有慌乱的去稳定情绪,而是让脸色保持着一定的“糟糕”,盯着琅儿,略带不忿的语气说:
“琅儿姑娘虽是陈贵妃身边的人儿,但脾气未免也太大了些,本官为朝廷流过血,立过汗马功劳,琅儿姑娘的态度如此轻慢,是对本官有意见?”
琅儿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许大人多想了,奴婢并非轻慢,对大人也没有意见。”
顿了顿,施礼道:“奴婢还急着回去伺候贵妃娘娘。”
说完,跨出门槛,离开了。
看着宫女离开的背影,许七安一颗心沉入谷底。
刚才,望气术的反馈里,琅儿依旧没有说谎。
最后一句的质问,即是许七安在掩饰自己的失态,也是挖坑等琅儿跳。
首先,琅儿对于这场问询很不耐烦,对他观感也是嫌弃,想尽早打发走.......这一点许七安可以确认。
而正常人在面对“你是不是讨厌我”类似的质问时,出于礼貌,会下意识的敷衍,不承认,于是这就构成了撒谎。
可是在望气术给予的反馈中,琅儿的情绪异常稳定,没有侦测到谎言。
由此,几乎可以确认这个宫女身上有屏蔽望气术的法器,也侧面验证了她心虚,刻意用这类手段开规避拷问。
到这里,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真相揭开了。
幕后之人是她!
陈贵妃?!
这一刻,无数细节、线索在许七安脑海里浮现,信息素如同沸腾的湖水。
这我是真没想到.......赶紧离开这里,向魏公和怀庆禀报我的发现.......许七安一刻都不想在景秀宫待下去了。
这感觉,就像在漆黑的深夜,进入某个荒山旅馆,却发现这是一座鬼屋。招待员是一个眼珠子挂在脸上,满脸腐肉,蛆虫乱爬的恶鬼。
桌上的一盘盘食物是蛆虫,是屎,是腐肉,是人头.......
许七安则是那个无意中窥破鬼屋秘密的活人,头皮发麻,只想着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趁着恶鬼反应过来前,赶紧离开。
“我问完了,小公公,咱们回去吧。”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泰然自若的提出离开。
“是!”
小宦官不疑有他,颇为轻松的应了一声,跟在许七安身后跨出偏厅门槛。
等等!
许七安的步伐忽然僵住,如果陈贵妃是幕后之人,那么皇后遭遇的一切,就是陈贵妃即将支付的代价:剥夺位份,打入冷宫。
太子会不会被废,说不准.......太子怎么样,许七安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临安怎么办?
她今天很开心,因为案情即将告破,太子无罪释放是迟早的事。
可是接下来,我可能亲手把她的母妃推入万丈深渊。
她知道这件事后,应该会恨我吧。
相比起怀庆,临安这样的姑娘心理承受能力更差,母妃被打入冷宫,甚至被赐白绫和鸩酒都是有可能的。
不谈皇帝的宠爱,仅从位份上说,贵妃和皇后差远了。
皇后是皇帝的正妻,或许害死一个妃子不会被赐死,但贵妃呢,贵妃有这样的待遇吗?
“许大人,许大人?”
小宦官见许七安杵在原地发呆,忍不住喊了几声。
许七安恍然回神,依旧没有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同时,心里闪过一些困惑,得知幕后之人是陈贵妃后,他依旧没有解开所有的疑问。
先回去吧......这件事先不和魏渊说了,为了临安,我,我再思量思量.....
到了院门口,那守门的宦官怨愤不平的看了一眼许七安。
但当许七安走近,他又立刻收敛了情绪,老老实实,恭恭敬敬。
“对了,你收了我的银子,进了里头,有帮忙通传过吗。”许七安在守门宦官面前停下来。
“当然!”
守门宦官无奈道:“小人通传过了,但琅儿姐姐说不见,奴才贪心,不愿归还银票,又不好向大人您交代,就.......”
所以她是有准备的........许七安点点头,正要离开,身后忽然传来琅儿的喊声。
“许大人慢走!”
“琅儿姑娘。”
许七安脊背肌肉悄悄紧绷,表面若无其事的转身:“何事?”
模样俏丽的大宫女停了下来,笑容淡淡:“娘娘想感谢许大人破了福妃案,让太子殿下沉冤得雪,请您过去一叙,当面感谢。”
.......许七安刚刚松弛的肌肉,再次紧绷。或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有点头皮发麻。
“本官还有要务在身,不方便逗留,福妃案是奉旨办事,职责所在,娘娘不必感谢。”他现在不想见陈贵妃。
“许大人真客气。”
琅儿掩嘴轻笑,似玩笑一般说道:“娘娘说,许大人不去见她,她便不让许大人踏出景秀宫半步。”
.....艹泥马!!
许七安心里徒然一沉,悄悄发散元神,感应周遭,确认没有得到“危险信号”的反馈,这才松了口气。
我刚才的发现谁都没告诉,包括琅儿她也没察觉出端倪,陈贵妃不可能知道我已经看破她的诡计,应该只是单纯的想感谢我,做做样子.......退一步说,这里是皇宫,外头有大内侍卫,里头有临安,以及身边这位元景帝派来监督我的眼线,陈贵妃不可能也不敢在这里对我怎样......
再说,我一刀两个李玉春的修为,可不是吃素的。
“好,劳烦琅儿姑娘带路。”
许七安又扭头对小宦官说道:“你也跟上。”
两人跟在荷色宫装的琅儿身后,穿过前院的回廊,进了后院。
景秀宫的主屋是一座建造精巧的二层阁楼,黑瓦层层叠叠,飞檐斗角,四方屋脊蹲着十二只檐兽。
二楼有供瞭望的瞭望台,适合在春暖花开,或秋高气爽的季节饮酒、赏景。
来到内院,小宦官用力咳嗽一声,给出提醒。
许七安心领神会,在院中停了下来。
琅儿脚步不停,独自进了里屋,接着,许七安捕捉到她细细的声音:“娘娘,许大人来了。”
陈贵妃“嗯”了一声,柔声道:“我有些话要和许大人说,你们都退下吧,去外院。”
然后是临安的声音,娇声说:“啊?临安也要走吗?我不走我不走。”
“临安听话。”
“.....哼。”
.......陈贵妃这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屏退其他人,有什么话是大家不能坐在阳光里说的?许七安眉头紧皱。
紧接着,临安和屋子里的两名大宫女跨出门槛,与许七安擦身而过时,裱裱偷偷吐了吐舌尖,低声说:
“待会记得向本宫汇报。”
小宦官左右为难,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便听琅儿说道:“娘娘说了,其余人退下,你没耳朵吗。”
“哎。”小宦官点头应着,转身跟了上去。
“等等,”许七安喊住他,训斥道:“陛下派你来监督我,你得有“钦差大臣”的自觉,腰杆子挺直些。”
旋即,他大声说:“本官终究是外臣,与贵妃娘娘不便私下见面,这位小公公负责监督本官,是奉了陛下旨意的。”
他这话表面是说给琅儿听,其实是对里头的陈贵妃说。
沉默了几秒,屋里传来陈贵妃的声音:“那便在外头候着吧。”
“站远点.....”许七安挥挥手。
小宦官乖顺的退到远处。
站在院中,许七安假装整理仪容,其实趁着这个短暂的时间,权衡着利弊,猜测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如果只是感谢我,没必要屏退众人,换而言之,陈贵妃与我说的话,是不能被外人听见的。
“我让小公公站远一些,是对陈贵妃的一种妥协,站远处的优势是,既听不到我和贵妃的谈话,又能清晰的看见我们在屋内的一举一动。
“这就杜绝了陈贵妃假装老鹰吃小鸡,实则诬陷我欺负后妃的算计......虽然这个操作有点粗劣,但我不能不防。”
思考结束,他进入了屋子,见到了端坐在软塌,华美宫装的陈贵妃。
这是许七安第二次见到陈贵妃,上一次还是去年年底的祭祖大典,他一嗓子吼塌永镇山河庙,然后假模假样的表忠心,近距离见过皇帝的女人们。
陈贵妃和临安是一样的脸型,标准的鹅蛋脸,眉眼、嘴唇、鼻子都很标致。
单凭颜值来说,陈贵妃比皇后要稍差,但她的气质端庄温婉,亲和力比皇后强。
不过,绣花华美的衣裙和头上繁杂昂贵的首饰,破坏了她的亲和力。
许七安见过的女子里,只有临安能驾驭奢华的首饰和衣衫,越是华贵,她的魅力就越强。
就好比很多女孩子,不打扮的时候很漂亮,一旦浓妆艳抹,就显得俗气。而临安则是那种打扮越艳丽,就越好看的女子。
这一点母女俩不像。
“今晨陛下在朝堂提出废后,许大人想必有所耳闻了。”
陈贵妃的声音少了少女的清脆,多了成熟妇人的温婉,令人如沐春风。
“卑职已知。”许七安言简意赅的点头。
“那许大人来我景秀宫,所为何事?”
“此案尚有一些疑点。”
陈贵妃“哦”了一声,似笑非笑:“有何疑点?”
“这.....卑职愚昧,暂无头绪。”
屋内短暂的安静下来,陈贵妃凝视着许七安许久,脸上笑容一点点收敛,不多时,已如罩寒霜,一字一句道:
“你撒谎!”
这三个字,像是重锤砸在许七安心里,又如惊雷在耳畔炸响。
她怎么知道我撒谎.......他眼神里厉光不受控制的射出,呼吸为之急促,但又在下一刻收敛了所有情绪,茫然道:
“娘娘此言何意?”
“你能用望气术看别人,别人也能用望气术看你。”
陈贵妃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叹息道:“本宫邀你过来,只是试探一番,可你刚才的谎言,让本宫无法再心存侥幸。许大人心思敏锐,世上再精妙的案子于你而言,都是些小把戏。”
陈贵妃是术士?!这不可能吧。
她为什么要向我坦白,不怕我告诉元景帝么。
她邀我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种种念头闪过,化作一声叹息:“娘娘,何必呢。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然后回头找魏公和怀庆对付你......许七安心里补充。
到这一步,两人相当于坦诚布公了。
陈贵妃的坦然令许七安意外,他知道这绝非好事。
“你是什么时候查出来的,就在刚才?”陈贵妃又喝了一口茶,平静的就像在闲聊。
“是,我看出琅儿做了伪装。”
“但之前有所怀疑了吧,说说看。”陈贵妃笑了笑。
许七安沉吟道:“卑职回顾福妃案的经过,确实有很多疑惑,娘娘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在桌上摆皇后送的百日春,这里毕竟是后宫,用滋补壮阳的酒把太子灌的微醺,就不怕他做出错事?这不符合您小心翼翼的风格。”
当日怀庆与他说起皇后被打入冷宫的经历,提及陈贵妃对太子之位的重视,以及心胸狭隘、小心谨慎的风格。许七安就有此疑惑了。
他接着说道:“皇后虽然可以买通黄小柔给太子设局,可她怎么保证太子一定会去清风殿?而您是太子的生母,知子莫若母,知道他对福妃心存念想,于是半途派黄小柔守株待兔......这么一想,就更合情合理。
“之后嘛,从黄小柔的尸体被发现,再到卑职找出线索,指向皇后,人为推动的痕迹太明显了。可黄小柔如果就此失踪,又达不到您构陷皇后的目的。
“当然,那会儿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依旧觉得皇后的嫌疑最大。我想不通的是,您为什么要派人撕了御药房的收支册子,那应该是指认皇后最有利的证据。非但多此一举,还暴露了自己。”
陈贵妃摇头,“并非多此一举,那原本是我刻意留下的证据,假如查案的主办官不是你的话,它会是攻击皇后最有用的证据之一。
“可你的死而复生完全出乎本宫的预料,黄小柔的尸体和御药房的册子同时被发现的话,引导的痕迹就太重了。我怕你看出什么,直接禀明陛下,于是派人撕毁了册子。
“所以你当时心存疑惑,却没有一口咬定是皇后就是被冤枉的。呵,如果陛下提前知道这些,昨日本宫的哭诉,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然后,从临安那里了解案情进展,我一边给陛下施压,一边派人暗杀你。只要你死了,皇后再认罪,这一切都将天衣无缝。”
许七安缓缓点头,今早他还觉得皇后是暗杀他的最大嫌疑人,心里发狠要和怀庆离婚。知道魏渊告诉他皇后认罪,才觉得此案另有隐情。
原来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是陈贵妃,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要和临安离婚。
“卑职还有两个疑问,不知娘娘能否解答?”
“说来听听。”陈贵妃淡淡道。
“太子已经是太子,为何娘娘还要这般?”
陈贵妃笑了,笑的很复杂,像是在嘲笑许七安,又仿佛在自嘲:
“太子终究是太子,一日不登基,就有易主的可能。皇后一直是皇后,四皇子便永远是嫡子。如果我告诉你,陛下原本属意的是四皇子呢?若非陛下当年知道皇后根本不爱他,四皇子已经是太子了。”
许七安敏锐的发现,陈贵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既有痛快,又有怨恨。
“可就算是这样,时隔多年,太子之位一直没变,娘娘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朝堂之事,你懂什么。”
陈贵妃冷笑一声:“有魏渊在,四皇子的赢面就永远比我儿要大。魏渊始终想着独掌朝堂,一扫沉疴,他要施展自己的抱负,就一定会把四皇子推上皇位。
“我一个女子斗不过魏渊,只能从皇后这里使劲。皇后乃后宫之主,母仪天下,是女子最高殊荣。本宫也是女子,也眼热皇后的位分。”
对于魏渊的志向,许七安有所了解,知道陈贵妃说的是实话。
“最后一个问题,娘娘身后的人是谁?”许七安问道。
陈贵妃明显错愕了一下,她沉默许久,摇头失笑:“本宫越来越赏识你了,看来临安无意中挖到了一块宝贝。
“你是怎么笃定本宫身后还有人的。”
许七安目光下垂,看着脚尖,思忖道:“如果娘娘早就知道国舅做的事,那么为何隐忍这么久,直到此时才出手。
“如果娘娘是近来才知道国舅和黄小柔的事,那么又是谁告诉娘娘的呢,肯定不会是黄小柔。她能隐忍这么多年,无缘无故的,不会突然改变坚持主动向你透露。其中必定有一个牵桥搭线的人。
“另外,娘娘知道卑职说谎了,司天监的望气术可不是一般人能施展的。卑职刚才又猜到一个可能。”
许七安抬起头,凝视着陈贵妃姣美的容颜,“您的目标是皇后,而您背后的人或势力,目标是魏公。”
陈贵妃脸上没了笑容,眯着眼,端详许七安很久,忽然说:“许大人觉得,临安如何?”
很奈斯.......许七安心里一动,没有回答。
“太子与我说过,临安到了出阁的年纪,我默默留了一个心眼,随后发现,她自从认识了你,逢着来景秀宫,嘴里念叨最多的人就是你。”
陈贵妃循循善诱:“少女怀春的年纪,本宫也经历过。听说许大人不日便将封爵,子爵虽不大,可意味着你踏入了贵族阶层。
“本宫可以给你承诺,三年之内,让你爵位更进一步,到时,把临安下嫁给你。”
**裸的拉拢,这也是陈贵妃与他坦诚布公的原因。
许七安有些犹豫。
陈贵妃乘胜追击:“即使你知道了秘密,但要指认本宫是不可能的,琅儿近日身体不佳,突发疾病,太医没有救回来。这个结果,许大人觉得如何?”
天真可爱的临安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画大饼就想忽悠我........许七安沉吟道:“三年太久了,谁知道贵妃娘娘是不是在忽悠卑职。”
陈贵妃蹙眉,“最快两年,封爵之事,非同小可。这点你应该清楚。”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许七安摆摆手,露出腼腆笑容:“卑职是想说,成亲得三年,但能不能先圆房?”
..........
ps:我说我参加高考了你们信吗?
好吧,你们啥都别了,我自己掌嘴,啪啪啪啪啪。
第二十六章:许七安:我又立功了
“你在耍本宫?”
“寒冰”一点点爬上陈贵妃的脸庞,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语气都是冷冰冰的。
“你看,”许七安耸耸肩,嗤笑道:“画大饼的人不管说的怎么好听,只要一有切实的付出,立刻翻脸。”
还好你没答应,不然老子宁愿临安伤心也要搞垮你。
陈贵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本宫最大的破绽就是琅儿,只要她不在了,那便是死无对证。
“而凤栖宫这座高楼,转眼就要塌了。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许大人是聪明人,如何选择,你心里明白。”
许七安一脸赞同的点头:“太子还是太子,而皇后即将易位,娘娘又承诺把临安下嫁于我.......所以我选魏公。”
陈贵妃脸色一滞,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发力,好半天才忍住把滚烫茶水泼到这小子脸上,或者摔杯的冲动。
“这么说,许大人是准备把琅儿从景秀宫带走,要置本宫于死地了?”
陈贵妃一双美眸死死的盯着许七安,屋内的气氛降到冰点,无形的杀机笼罩了许七安。
炼神境的许白嫖没有捕捉到敌人出手的画面,但七品武者的本能在向他灌输一个信号:危险!
执意带走琅儿的话,那就是要与陈贵妃玉石俱焚,这样一来,她势必狗急跳墙,不再顾忌这里是后宫,对我出手,我的生命无法得到保障,虽然有神殊和尚在,但神殊是我最后底牌........许七安冷笑一声,挺直腰杆,眉眼间带着不屑:
“我许七安当日面对上万叛军,孤身奋战,斩敌数千人,死而不倒。娘娘觉得,区区威胁,我会怕?
“臣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臣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陈贵妃眼里有着明显的惊讶,缓缓点头,“说的好,许大人确实是位豪杰,栽在你手里.......”
贵妃娘娘拽紧了手里的茶杯,似乎要摔杯为号。
突然,许七安大声说:“但我对临安一片赤诚,不愿看她伤心。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就算要揭发贵妃,我也得能走出景秀宫啊.........许七安遗憾的想。
陈贵妃盯着他看了片刻,放下茶盏,满意点头:“你没说谎,看来你对临安确实是真心。既然如此,许大人为何不愿投靠?”
你当我是傻子么,投靠你我就死定了,京城里我能依靠的只有魏渊,怀庆都只能算半个,至于临安,她一个没权没势的公主,根本护不住我。
“娘娘,养士不是空口许诺,而是靠实际行动。卑职效忠魏公,是因为魏公以诚待我,我信任他。”
说完,许七安侧过身,看了一眼院外的小公公,说道:“卑职是对娘娘无可奈何,只是,我寻思着娘娘也不能对我如何。”
一旦没有了玉石俱焚的想法,那么陈贵妃不可能再为难他。
小公公虽然是个喽啰,可他现在是元景帝的眼睛,可以视作监控。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一字不漏的传达给元景帝。
陈贵妃除非直接杀他,不然,任何阴谋诡计栽赃陷害都没用,小公公可以为许七安作证。
这便是许七安执意要留下小公公的原因。
陈贵妃深深看他一眼,美眸微阖,“本宫乏了,你退下吧.......景秀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卑职告退。”
许七安拱手作揖,退出了屋子。
院子里的小公公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问道:“许大人,贵妃娘娘与您说了什么?”
“别问,问就人头不保。”许七安没好气道。
小公公脸色微变。
走到外院,临安坐在凉亭里,一手托腮,一手把玩茶盏,百无聊赖。
身边有两名宫女侍立。
见到许七安,她圆润的脸蛋绽放笑颜,眉眼弯弯,桃花眸子灵动起来,招招手,娇声道:
“狗奴才,快过来。”
狗奴才喊的一点气势都没有,听着就像撒娇,嗲嗲的。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情绪,若无其事的笑起来:“殿下,卑职出来了。”
临安立刻问道:“母妃与你说了什么?”
“娘娘说,殿下快到出阁的年纪了,问卑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给她推荐几位少年英才。她好帮殿下物色未来夫婿。”
临安愣了一下,红霞悄悄爬上脸蛋,狐疑道:“母妃会与你说这些?”
......咦,你怎么不上套,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我接下来还想毛遂自荐。许七安只好无奈的说:
“卑职开玩笑的。”
裱裱柳眉倒竖:“狗奴才,你敢调戏本宫。”
掐着腰瞪他。
“卑职还是个孩子,不懂什么是调戏。”
裱裱“呸”了一声,又觉得许七安说话很有意思,咯咯咯的笑起来,像一只小母鸡。
她笑容既纯真又妩媚,宛如一道靓丽的风景。
许七安跟着笑,心里则叹息一声。
先前,他的想法是假装不知道,先离开景秀宫,然后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魏渊,让魏渊火速捉拿琅儿,打陈贵妃一个措手不及。
但因为临安的关系,他难免犹豫了一下,虽然冷静下来后,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揭发陈贵妃。
不料陈贵妃段位也不低,可以预料,他前脚刚走,琅儿后脚就会因病去世。如此一来,陈贵妃将再无破绽。
“陈贵妃算是一个合格的后妃.......临安这么蠢的女孩,生长在宫墙内苑也不知是福是祸。”
回想起陈贵妃刚才的操作,确实机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召他过去试探一番。结果还真被她发现端倪。
后续那番坦诚布公的话,看似掏心掏肺,实则有恃无恐,因为她知道,只要解决掉琅儿,她就没有破绽,而许七安根本带不走琅儿,除非不想活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干脆就大方一点说出来,还可以博取我的信任.......然后抛出漂亮闺女当诱饵,如果我是个好色之徒,当时可能就上钩了.......
我有神殊和尚罩着,未必会当场去世,可也暴露了自身,元景帝这狗东西肯定会把我封印在桑泊,结局还是没变,玉石俱焚。
出了景秀宫,许七安推说还要要务处理,谢绝了裱裱下五子棋的邀请。
“小公公,宫里的事我已经处理完了,晚些时候,你向陛下汇报时,有些话能说,有些不能说,本官在这里提点你几句。”许七安沉声道。
小宦官闻言,摆出严肃的姿态,“许大人请说。”
“景秀宫的事,你要一五一十的告诉皇上。你得这么说:问询过景秀宫宫女琅儿之后,许大人脸色极为难看,似乎不想再逗留下去,连茶都没喝。
“可许大人还没离开景秀宫,忽然被贵妃娘娘留了下来,并请去后院......贵妃娘娘屏退所有人,在屋里与许大人说了好一会的话。奴才被留在院中不得进入,虽能看见二人在屋中,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谈话完毕,许大人心事重重的出宫了。”
许七安说完,从怀里摸出五两银票,以及景秀宫守门宦官那里讹来的五两,总计十两,不带烟火气的递到小公公手里。
小公公一边敞开怀,一边摆手:“许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收好银子,他仔细回味一遍许七安的话,自觉没有太大的问题,这才点头:“好,奴才一定照办。”
许七安当即离开皇宫,从羽林卫手里牵来的怀庆借他的骏马,快马加鞭赶回打更人衙门。
经守卫通传后,他进了浩气楼,来到七楼会客的茶室。
魏渊没在茶室,而是在与茶室相连的瞭望台,他坐在大椅上,披散着头发,一位黑衣吏员握着梳子,正给他梳头。
魏渊招了招手,“过来,给本座梳头。”
黑衣吏员识趣的把梳子递给许七安,转身离开茶室。
“魏公怎么在这个时候梳头?”
许七安握着梳头,从头往下,没有打结,一梳到底,心说还挺飘逸的。
“头发在佛门中,寓意着烦恼丝。”魏渊沐浴在阳光中,眯着眼,声音温和:
“梳一梳头,前尘往事,就一笔勾销了。”
什么意思?
今天的魏渊有点奇怪啊,什么叫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梳头没什么意思,卑职给魏公按按头吧。”许七安说道。
魏渊笑了笑:“试试!”
许七安把梳子揣怀里,五指张开,按住魏渊的头,轻柔的按捏穴位。
魏渊的呼吸声渐渐变缓,温暖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此处登高望远,景色优美,许七安眯着眼眺望,感觉自己回到了人世间,远离了宫苑里的勾心斗角。
“还不错。”魏渊笑道。
肯定啊,这可是理发店的神技,回头给你做一张洗发椅.......许七安咳嗽一声,道:“卑职有事禀报。”
“说。”
“卑职已经查出幕后之人是谁了。”
魏渊睁开眼睛,许久未曾说话。
“是陈贵妃!”许七安低声道:“今日去景秀宫查案,发现她身边的宫女琅儿就是撕毁御药房册子之人.........”
当下把自己的发现,陈贵妃的招揽,一五一十的告诉魏渊。
魏渊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停下,起身走到瞭望台边缘,双手按在护栏,望着远处,“你觉得陈贵妃背后的势力是谁?”
我怎么知道......许七安摇头:“可能与司天监有关。”
这是他从望气术的存在推敲出来的。
“不是司天监。”魏渊摇摇头,语气笃定。
不是司天监......许七安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愕然道:“魏公,你知道是陈贵妃在算计皇后和你?”
“起先没想到,她倒是狠心,竟把太子拉下水........这个案子交由你之后,我就没继续关注。直到今早知晓皇后认罪,听你说完案件始末,我便猜出是陈贵妃了。”
......许七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以前他觉得魏渊和金莲道长一样都是老银币,现在发觉,金莲道长还是蛮纯良的,没有魏渊这么深沉。
不是司天监,那陈贵妃怎么会施展望气术,除了司天监还有谁会望气术?
许七安心里一动,“魏公,我想起了一件事。”
“云州案里出现的三品术士?”魏渊反问。
“魏公智慧过人......”许七安服了。
“这个人我也查过,但没查出来,你知道司天监的三品术士叫什么吗?”魏渊问道。
“天机师。”许七安听逼王说过。
“天机师能屏蔽天机,将自身的存在、留下过的痕迹全部抹去,他的父母会遗忘他,妻子儿女会遗忘他,他留下的所有文字记载也会消失。这就是天机师。
“除此之外,天机师还能篡改别人对他的印象,于心中留下模糊的记忆,却怎么都无法彻底回忆起来。”
魏渊放眼眺望:“桑泊案时,你曾经查过初代监正的信息,但任何史料都没有记载,只言片语都没有。要知道,武宗皇帝能更改历史,但堵不住后人的嘴,更堵不住野史。
“是监正抹去了那位初代监正的所有信息,他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即使是我,也常常会误以为监正就是司天监的创立者,术士体系开创者。
“随后会因为历史空缺带来的割裂,恍然间想起,还有一位初代监正。”
“这还怎么查?”许七安惊呆了。
他再次意识到这个世界的顶层强者是那么的可怕。
“想要查,就得靠监正。”魏渊说。
有道理,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魏爸爸的思路没有错.......许七安暗暗点头。
“但监正拒绝了。”魏渊叹息。
这真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司天监存在着很多秘密,监正就像个守秘的老头儿.........许七安抿了抿嘴,好奇的语气问:
“魏公可知术士一品和二品叫什么?”
魏渊摇摇头,“我与监正一直不对付,大奉就像一盘棋,他是下棋的人,我也是下棋的人,我们常常因思路不同产生矛盾。”
这是魏渊第一次与许七安说起这么“高端”的内容。
或许在魏渊心里,监正才是他最大的政敌?许七安试探道:“魏公准备怎么救皇后。”
“把国舅推出去顶罪,成与不成,还有待思量,陛下喜欢制衡,也会想到废了皇后,太子就没有敌手了,只是,陛下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未必有那么冷静的头脑,除非能让他怀疑陈贵妃........
“皇后心还是太软了,走这一步时,竟没有提前与我商议。”魏渊声音里透着无奈。
魏公你的潜台词是:皇后,你特么就是个猪队友?
许七安眼睛一亮,知道自己出宫前的铺垫没有白费,或者,可能立功了。
“魏公,卑职有罪,刚才自作主张了。”
魏渊回过头来,皱了皱眉:“何事?”
第二十七章 问询
“卑职出宫前,多此一举的做了些事,我让陛下派来监督的小公公.......”
许七安把自己教给小宦官的“文案”,原原本本的转述给魏渊听。
见魏渊陷入沉思,许七安连忙说:“卑职未经允许,自作主张,请魏公分析一二。”
闻言,魏渊露出了笑容,颔首道:“虽是自作主张,但做的不错。陛下多疑,擅长制衡,你的这番话传入他耳中,会让他对陈贵妃心生疑窦。
“从而重新思索整个福妃案,考虑多方的利弊得失,以及他一直苦苦维持的平衡。”
许七安仍旧不满意,不太自信的语气说道:“会不会被陛下看出来?或者,那位小公公与陛下坦白收我银子,代我传话?”
“你那番话没有纰漏,都是切实发生的事。”魏渊笑道:
“至于后一个问题,与陛下坦白,只会暴露自己收受贿赂,有过无功,谁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能在陛下寝宫里当差的,不说多聪明,至少不会太笨。”
嘿嘿,这些我都知道.......许七安叹服的语气:“魏公绝顶聪明,卑职佩服。”
魏渊深深看他一眼,摇头失笑。
接着,他心情颇为轻松的返回茶室,亲自倒了两杯茶,说道:“你已踏入炼神境,不要停止锤炼元神,一直到经外奇穴发胀,你就可以提前锤炼体魄了。”
经外奇穴......哦哦,太阳穴。
许七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经外奇穴指的就是太阳穴,这个世界没有太阳穴这个说法。
经外奇穴,听着就高端大气上档次啊........许七安自己也不喜欢“太阳穴”这个称呼,因为总觉得这是个动词。
听到这个话题,许七安就知道自己刚才的操作产生了良好的反馈,魏渊心情不错,打算犒劳他这位有功之锣。
那番看似“请罪”实则邀功的行为,魏渊一眼就能看破,但领导就是喜欢这样把自己高高捧起来的下属。
哪怕是智慧超群的魏渊也不例外。
许七安刚才如果说:魏公,我特么又立大功了,哈哈哈哈。
得到的反馈就会完全不同,没准魏渊还会批评几句,告诉他戒骄戒躁,要有静气。
“锤炼体魄?”许七安反问。
锤炼体魄是炼精境时期的主要内容,无非就是有氧运动+无氧运动,一次次突破体能极限。每隔三天要请大夫舒筋活血,缓解肌肉的劳损,再就是要不停的吃大鱼大肉,以及一些温补的中药。
许七安一年“吃”掉百两银子,差不多是二叔半年的收入。
达到炼神境后,炼精境的那一套肯定不管用了,许七安不知道该如何锤炼体魄。
“以前和你说过,武者体系不是一蹴而就,是前人不停的摸索,不停的完善,才有了如今的武夫九品。”
魏渊喝着茶,谈心渐浓,说道:“最初的铜皮铁骨,是一棒一棍敲打出来的,就像铁匠的锤子,把一块铁胚锻造成精铁。这个过程极为漫长,而且因为时常打击到要害部位,基础不够扎实的话,会死于非命。”
魏公,你说的打击到要害部位,是我理解中的那种吗.......嗯,鸡飞蛋打?!
“后来有人创造出了药浴,以特殊的天材地宝为主料,把人置在大鼎中烹煮,武者在鼎中吐纳,对抗高温,吸收药力,以此成就铜皮铁骨境。”
“死亡率怎么样?”许七安问道。
“危险同样很大,有时候煮着煮着,人就熟了。”魏渊回答。
“.......”
许七安脑海里顿时浮现一个画面,他坐在大鼎里,身边是滚烫沸水,精通药理的褚采薇不停的往鼎里添加作料:茴香、豆角、桂皮、大葱........
许铃音站在一旁,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还有更安全的方式吗?”他悄悄咽着唾沫。
“随着一代代天才的诞生,终于有人创出了第一套以练气为基,淬体为辅的修行法门。这种法门的核心,是以特殊的行气方式,从内而外的淬炼身体,再配合敲打或烹煮,危险性将大大降低。”
魏渊展开一张宣纸,提笔写了“混元功”三个字,道:
“打更人衙门最顶尖的法门叫混元功,每一位金锣用的都是这部法门。呵,丢到江湖上,会引来腥风血雨。”
许七安再一次意识到投靠魏渊,成为打更人的好处,这里有最顶尖的功法,有最奢侈的资源,江湖散人们可望而不可即的资源,对许七安而言,确实唾手可得。
包括那篇观想图,同样是极品货。
他能这么快踏入炼神境,固然是自身天赋惊人,但也和魏渊给予的资源脱不开关系。
武夫体系真是个苦力职业啊,用现代知识解析,九品炼精境又叫搬砖境,八品是练气功搬砖,七品是爆肝熬夜搬砖,六品更绝了,直接胸口碎大石模式.......许七安叹了口气,问道:
“魏公,有没有不用烹煮,不用棍棒敲打就能修成铜皮铁骨的行气法门?”
“有!”
魏渊的回答出乎许七安的预料,他先是一喜,随后试探道:“在梦里?”
........魏渊看着他,默然几秒,温和道:“佛门有类似的法门,有人说,武者的铜皮铁骨境是根据佛门的金刚境衍化而来。
“也有人说,是佛陀参考了武夫体系,于佛门体系中开创了一条新的道路,叫做武僧。”
也就是说,武僧体系拥有一套不用烹煮就能修成铜皮铁骨的法门,这个好办啊,回头套路一波六号,从他手里白嫖过来......许七安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
皇帝寝宫。
元景帝盘坐在塌上,闭目吐纳,床角烧着一柱檀香,青烟纤细笔直。
老太监侍立在一侧,低眉顺眼,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这时,脚步声从外头传来,一名小宦官停在寝宫外。
看了一眼渐入佳境的元景帝,老太监小步挪到门口,压低声音:“何事?”
“干爹,道首派灵宝观的道士来请陛下。”宦官小声说道。
老太监明显一愣,掐指算了算时间,心说日子没错了,每个月的这几天,都是国师身子不便,闭关修养的时候。
就连陛下都不能打扰,只能在自己的寝宫里吐纳。
“知道了,退下吧。”
打发走小宦官,老太监缓步回来榻边,低声道:“陛下......”
元景帝睁开眼睛。
老太监说道:“国师派人来请,邀陛下过去悟道。”
元景帝微微愕然,紧接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绽放光明,前所未有的明亮。
“摆驾,速去!”
国师每个月都会遭受业火灼身,七情六欲翻涌不息,所以这几天国师会选择闭关,任何人不得进去灵宝观。
但元景帝知道,如果有朝一日,国师同意与自己双修,那绝对是这几天。
元景帝等这一天很久了,他现在虽然乌发再生,体魄强健,宛如壮年。但依旧不能长生久视。
如果想更进一步,就只有与国师双修,攫取她的灵蕴,如此才能万岁万岁万万岁,成为大奉永远的皇帝。
离开寝宫,登上龙辇,元景帝一路催促,不多时抵达了灵宝观。
可当他见到女子国师时,失望的发现,她真的只是邀请自己过来打坐吐纳,就如以往做功课一般。
眉间点着一粒朱砂,眉目如画的女子国师盘坐在蒲团上,声音柔媚:“陛下请坐。”
她的乌黑靓丽的青丝用莲花冠束着,凸显出美艳绝伦的白皙脸蛋,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鬓发垂下。
元景帝不甘心,沉声道:“国师既不愿与朕双修,何必在此刻邀朕前来。”
洛玉衡闭着眼,淡淡道:“本月不受业火灼身,贫道答应传授陛下长生之术,自当谨记诺言,不敢有一日懈怠。”
元景帝默然片刻,在属于他的蒲团坐下,没有立刻闭目吐纳,说道:
“国师,回春丹的药材已经准备完毕,明日朕就派人送来灵宝观。”
洛玉衡睁开眸子,端详着元景帝,忽而叹息:“陛下乌发再生,吐纳修道多年,早已百病不侵。不必再练四季神丹。”
元景帝不理会,闭上眼睛吐纳。
元景帝一年四季,要炼四炉大丹,分别于春风、夏至、秋分、冬至四个节气中成丹。
每一炉大丹都价值连城,抵得上一个郡县三年的税收,还得是富裕的地区。
除了四炉大丹外,还有三十六炉小丹。耗银之巨,骇人听闻。
这些银两不从户部金库挪用,都是元景帝自己的小金库里支出,至于元景帝小金库的银两怎么来的,满朝文武人人皆知,却又心照不宣。
与国师悟道结束,已是日落黄昏。
元景帝心情不佳,回了寝宫后便沉默寡言,想起福妃案还没结束,语气不耐道:
“大伴,去让内阁拟旨,福妃案一拖再拖,而今已经过一旬。责令三司两日内给出结果。”
给出的是“皇后是否有罪”的结果。
“是,陛下。”
老太监略作犹豫,低声道:“今日那许七安又来皇宫了。”
元景帝眉头一皱,“他还来做什么,你明日派人去打更人衙门收回金牌。”
皇后已经认罪,福妃案差不多可以结案,那小铜锣没必要再来皇宫了。
老太监点点头,细声说道:“那今日还要找奴才问话吗。”
元景帝想了想,缓缓点头:“宣!”
老太监退出寝宫,一刻钟不到,带着监督许七安的小宦官进来。
小公公低着头,弓着腰,乖巧的站着。
元景帝坐在书桌后,居高临下的俯视小宦官,“今日许七安来皇宫查了什么?”
.........
ps:今天还是万字,现在两点半,先更一章。下一章字数会补回来。
先更后改。
第二十八章 光宗耀祖
“今日,许大人带奴才问询进出御药房的名单......”
小公公娓娓道来,按着名单逐步讲述,元景帝默不作声,眸光沉沉,也不知道是认真听着,还是想到了别处。
“名单最后一位是景秀宫,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许大人带着奴才前去问话,吃了个闭门羹。”
听到这里,元景帝凝固的眸子动了动,似乎被拉回了些许注意力。
“许大人无奈之下,便去了韶音宫,找临安殿下帮忙.......”
小公公脑海里浮出许七安交代的话,很自然的说道:“问询过景秀宫的琅儿之后,许大人脸色变的极为难看,似乎不想再逗留下去,连茶都没喝,就带着奴才匆匆离开.....”
“可还没离开景秀宫,那琅儿折返出来,说贵妃娘娘邀请许大人进院一叙,感谢他破了福妃案,许大人原本不愿去见,但琅儿强行留了他一下。”小宦官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而后,贵妃娘娘屏退了所有人,奴才也不能进屋,只能待在院子里候着......”
“慢!”
元景帝一双眼睛彻底回复了灵动,他打断小宦官,盯着他,沉吟了有几秒,缓缓道:“屏退所有人?”
“回陛下,是的。”
“他们在院里说了什么?”
小宦官说道:“隔的太远,奴才听不清,只能远远看着许大人和贵妃在屋里谈话。”
元景帝右手抵住嘴唇,做沉思状,突然说道:“你刚才说,许七安问询过琅儿后,脸色变的极为难看?”
不等小宦官回话,老太监脸色微变,训斥道:“狗东西,平时怎么教你的?”
汇报的时候,千万不要夹杂主观情绪,不要想着误导陛下,要公正客观。
元景帝抬了抬手,打断发怒的老太监。
见状,小公公有了些许底气:“确实是很难看。”
元景帝颔首,沉思片刻,道:“许七安想走,但琅儿强行留了下来?”
“.......是的。”
小宦官察觉到元景帝的态度,出现了某种变化,小心翼翼道:“许大人说,他是奉旨查案,职责所在,娘娘不用感谢。
“琅儿说,许大人若不去见娘娘,便走不出景秀宫。”
听到这里,元景帝眼中仿佛有精光爆射而出,这一次,他思考了很久,寝宫里安静的可怕,一老一小两个宦官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深沉莫测的皇帝。
终于,元景帝缓缓开口:“许七安离开时......情绪如何?”
这句话许七安离开前有交代的,但小宦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这才说道:
“许大人心事重重的出宫去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补充道:“以前离宫时,许大人都会与奴才唠嗑几句,眉飞色舞,但今日格外不同,半个字都未说。”
元景帝挥挥手。
“退下吧。”老太监立刻说。
小宦官退出寝宫后,元景帝一言不发的坐了许久,说道:“去,把景秀宫的琅儿给朕提过来。”
老宦官应了一声,徐徐退出寝宫。
.........
老太监带上一队侍卫,在夕阳的余晖里,穿过层层宫墙,抵达景秀宫。
守门的宦官远远的认出是陛下身边的大伴,迎了上去,道:“公公稍等,奴才去通报贵妃娘娘.......”
“咱家赶时间。”老太监一巴掌把他扇开,带着侍卫进入院子,穿过前院,便听一阵阵哭声从内院传来。
老太监站在内院,高声道:“贵妃娘娘,老奴求见。”
陈贵妃的屋里,走出来一位眼眶微红的宫女,细声细气道:“娘娘请您进去。”
老太监随着宫女进了屋,看见陈贵妃坐在大椅上,手里捏着锦帕,时不时擦一下眼睛,满脸悲伤。
“娘娘这是怎么了?”老太监诧异道。
“本宫身边一个下人,刚刚突发疾病,说没就没了,太医没救回来。”陈贵妃悲伤道。
“这.....”老太监安慰道:“娘娘节哀,那宫女叫什么?”
“琅儿。”
“!!!”老太监表情一滞。
“大伴来我景秀宫,所为何事?”陈贵妃柔声道。
老太监扯起一个笑容,“陛下派老奴来慰问娘娘,陛下知道这段日子,娘娘担惊受怕了。”
陈贵妃别过头去,哀声道:“陛下连见一见臣妾都做不到吗。”
老太监干笑几声,对于贵妃的抱怨,不做评价。
他陪着贵妃闲聊了几句,随口道:“那琅儿年岁不大吧。”
琅儿虽是景秀宫的老人,但元景帝十几二十年没临幸过后妃,老太监对这位不幸早逝的贴身宫女没什么印象。
“一个可怜的孩子。”陈贵妃面露哀色。
老太监顺势道:“咱家去看看吧。”
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内务总管,统领皇宫宦官和宫女,不过这层身份是他作为元景帝的大伴,自带的虚衔。
副总管才是真正的掌权人。
毕竟内务总管事务繁忙,根本不可能时刻伺候在皇帝身边。
告别陈贵妃,老太监在宫女的带领下进了南厢,见到了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琅儿。
“有请太医看过吗?”
“回公公,看过了,太医说是脑症,无药可救。”
老太监盯着琅儿看了许久,吩咐道:“人就交给咱家吧。”
他命令侍卫带走了琅儿的尸体,匆匆回去复命。
返回元景帝寝宫,老皇帝依旧端坐在铺设明黄丝绸的大案之后,面无表情的望着大门方向。
见到老太监跨过门槛进屋,他也没什么反应。
“陛下,琅儿死了......”老太监低声道。
很久很久之后,元景帝“嗯”了一声,这位在权力之巅俯瞰半个甲子的皇帝,无喜无悲。
...........
次日,元景帝又召开了朝会,文武百官在朦胧的天色中,井然有序的进入午门,一部分停留在金銮殿外的广场,一部分站在金銮殿外的汉白玉台阶。
只有极小的一部分进入大殿,这部分人,在说书人的口中,统一被称为:庙堂之上,衮衮诸公。
群臣入殿后,元景帝晚了一刻钟才从殿后走出来,坐在属于他的龙椅上。
君臣正常奏对之后,刑部尚书出列,朗声道:“陛下,三法司已经核实完毕,皇后确为福妃案的主谋。
“上官氏德不配位,谋害后妃,构陷太子,请陛下严惩。”
大理寺卿当即上前附议。
殿内,文臣武将以及部分勋贵纷纷附议,声浪连成一片。
这意味着,他们昨天已经商议妥当,废后不比废太子,那是事关国本的大事。废后只是皇帝的家事,只要有理有据,证明皇后确实失德,而不是皇帝喜新厌旧,那么群臣们没理由,也没必要拦着。
废后唯一关系的就是四皇子的身份问题,要知道四皇子是元景帝唯一的嫡子,很多人把宝压在他身上的。
那部分没有附议的,就是四皇子一党。
不等元景帝表态,魏渊出列了,殿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陛下,福妃案另有隐情,皇后并非主谋,真正的主谋是黄小柔,她害死了福妃,又诓骗太子至清风殿,伪造出这桩案子。”
魏渊刚说完,职业喷子给事中跳出来反驳:
“一派胡言,区区一个宫女能做出这等惊天大案?再说,那黄小柔为何要构陷太子。魏渊,你把陛下当什么了,把庙堂诸公当什么了。”
说完,补充一句:请陛下斩了此獠。
其余大臣纷纷呵斥魏渊,殿内一时嘈乱。
老太监手握鞭子,奋力一抽,地面发出“啪”一声脆响,他呵斥道:“肃静!”
殿内这才安静下来。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冷笑的看着魏渊,众官员同样看着魏渊,有冷笑有嘲讽,也有不解和无奈。后者来自四皇子一党。
对于周遭的目光、给事中的叫骂,魏渊一概不理,道:“昨日,主办福妃案的铜锣许七安查出黄小柔曾怀过身孕.......”
话没说完,殿内又响起了哗然。
宫女黄小柔怀过身孕?!
宫里除了侍卫,真正能让女人怀孕的只有元景帝。侍卫当然不可能,能值守后宫的都是对皇室忠心耿耿,千挑百选的精锐。
而且往往都是几人一队,相互监督,不存在与宫女偷情的可能性。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一时间,庙堂诸公们看元景帝的眼神,不由的就内涵起来。
元景帝威严的脸庞,面皮轻轻抽了一下,冷冰冰的看见故意停顿不说的魏渊,沉声道:
“魏渊,说下去!”
魏渊缓缓道:“经过追查后发现,指使黄小柔**怀孕者,为当朝国舅上官鸣.......”
接下来,魏渊给朝堂众臣讲了一个故事,经过他润色的故事:
宫女黄小柔遭国舅爷凌辱,不幸怀孕,事后偷偷流产,于是她怀恨在心,隐忍多年,终于酝酿出了一个阴谋。
借着福妃贴身宫女的便利,她悄悄破坏瞭望台的护栏,趁着福妃醉酒之际,诓骗太子至清风殿,布下了十几年来,后宫最骇人听闻的局。
国舅听说了福妃案后,发现黄小柔牵连起来,生怕自己的禽兽之行暴露,就求到了凤栖宫。
皇后这才知道国舅竟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念及血肉之情,含泪为国舅承担下了罪过。
最后,魏渊为案件做出总结:“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国舅已经认罪。陛下随时可以提审
“荒谬。”大理寺卿冷哼一声,作揖道:“陛下,据微臣所知,黄小柔是被杀害,倘若一切都是她谋划,那杀人凶手呢?”
群臣纷纷附和。
魏渊面不改色的解释:“黄小柔还有同党,助她布局,以构陷太子之名,暗指皇后。”
听到这里,许多大臣心里一动,各自展开联想。
如果没有国舅玷污黄小柔这件事,任谁都会认为皇后是因为证据确凿,这才认罪。
可有了国舅的认罪书后,案件就峰回路转了。
皇后是不是无辜暂且不谈,国舅的认罪书有了,事情就有扯皮的余地。
四皇子党派一扫方才颓势,陆续站出来发言,表明立场,支持魏渊,痛斥国舅。
渐渐的,殿内只剩两个声音,太子党和四皇子党的唇枪舌战。太子党以都察院右都御史为首,太子党则是各个凌乱的小党派组成。
大党派中,或许有暗中支持太子的,但绝不会在台面上跳出来,大王八永远藏在水底。
一番激烈的扯皮后,魏渊朗声道:“请陛下定夺。”
争吵声停止,群臣附和:“请陛下定夺。”
魏渊的折子早在昨日便递交到宫里,通常朝会议事,折子都会提前一天递进宫中,所以国舅的认罪书,元景帝早就已经看过。
今日朝会议事,元景帝如果想结束福妃案,此时便能盖棺定论,若不想,就会责令再查。
见群臣停止争吵,元景帝这才开口,缓缓道:“上官鸣祸乱后宫,判斩立决!皇后知情不报,与其同罪,但其念及血脉之情,情有可原,责令皇后闭门思过三月。”
群臣以为这就完了,结果,元景帝顿了顿,继续说道:“太子醉酒闯清风殿,不知检点,责令闭门思过半年。陈贵妃怂恿太子醉酒,以致酿成大祸,降为陈妃。”
殿内一片寂静。
群臣们茫然四顾,想不通为什么涉案其中的皇后思过三月;太子思过半年。而全程不相干的陈贵妃,从贵妃跌为陈妃,连降两级。
莫非此案与陈贵妃有关.......老油条们心想。
..........
这边朝会刚结束,没多久,老太监就分别去了凤栖宫和景秀宫传旨。
皇后得知后,伏案痛哭。
陈贵妃则脸色僵硬的接了旨,等老太监一走,她便把桌上的摆设,连带圣旨统统扫落在地。
乒乒乓乓的声音里,陈贵妃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端庄的鹅蛋脸气的发青。
她咬牙切齿的吐出:“魏渊.....”
然后,握住秀拳,一字一句道:“许七安!”
这时候,她已经会过意来,陛下态度大变,绝对和昨日有关。
昨日老太监无缘无故过来,以慰问为由,这本没有问题,但联想到今日朝堂的变化,不难猜测其中玄机。
陛下对她起疑了.......
而她只在许七安那里暴露过,由此推测,定是那个混账小子暗中使了什么把戏。
辛苦谋划一场,竟栽在一个小铜锣手中。
几分钟后,乒乒乓乓的声音再次从屋里传出,院子里的宫女、当差噤若寒蝉。
.......
福妃案结束的第二天,许七安终于找回了他心爱的小母马。
这是一条命途多舛的马,那天刚捡回一条小命,被主人赶跑后,它跑啊跑,跑啊跑,被巡城的御刀卫给遇见了。
御刀卫一看马臀上的印记,心说这不是我们的马吗?于是带回了卫营。
这匹马确实是御刀卫专用的军马,二叔通过自己的关系,低价搞到手的。买来之后没骑多少年,就送给侄儿骑了。
随后,打更人衙门通过当天值守该区域的御刀卫口中得知确实“捡”到一匹马,顺藤摸瓜,找回了许七安心爱的小母马。
这天早上,许七安陪着家人在厅里吃饭。
小豆丁今天休沐,不用上学堂的她开心极了,早膳吃的倍儿香。
“休沐一天,跟捡到宝似的,我这辈子都没生过像你这么蠢的女儿。”婶婶嫌弃的说。
“你总共也只有两个女儿。”许二叔替幼女鸣不平,但不敢明着和婶婶斗嘴,只能暗暗抬杠。
“还有脸说,铃音这么蠢,就是随了你的。”
果然,婶婶老调重弹,把许铃音为什么不开窍的责任推给二叔。
“可我就是不想读书嘛。”许铃音委屈的说。
“铃音啊,你不是笨,别听你娘瞎说。”许七安摸着她的脑袋,想起了上辈子老师教导的一个方法。
“以后你不想念书的时候,你就想象自己脑子里有两个人.......”
“啊?我脑子里有人啊。”许铃音大吃一惊,两只胖乎乎的手捂住脑袋。
“.......想象,大哥说的是想象。”许七安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道:“一个小人不想读书,那么另一个小人就要说:我喜欢读书,我喜欢读书。
“长此以往,你就喜欢读书了。”
“自我暗示!”许新年微微颔首,评价道:“效果不错,我以前挑灯苦读,实在困了,就会暗示自己不想睡觉,效果不错。”
婶婶一听,有自己亲儿子背书,顿时对侄儿的方法产生期待,道:“铃音,你试试?”
傻乎乎的许铃音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缓缓点头。
“怎么样。”婶婶连忙问,其实她最在意这个幼女。
“我脑子里的一个小人说,不想读书不想读书。另一个小人说,好啊好啊。”
“......”婶婶以手扶额。
“也许她真的不适合读书,婶婶也别强求了。”许七安安慰道。
“后天就是春闱了吧。”二叔忽然说。
“嗯!”许新年沉稳的点头。
婶婶立刻给儿子剥了一只水煮蛋,说道:“以咱们二郎的学识,考进士不在话下。老爷,许家光宗耀祖的时候到了。”
虽然许七安现在备受魏渊赏识,又和公主搭上线,但他终究是个武夫。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金榜题名才是光宗耀祖的事。
对此,就算是偏向大哥的许玲月,也赞同母亲的看法,认为许家想要光宗耀祖,就看二哥春闱中的发挥。
“二哥,咱们许家能不能跻身士大夫阶层,就看你的了。”许玲月笑着给二郎夹菜。
许新年高傲的扬了扬下巴。
气抖冷,武夫什么时候能站起来,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到处充斥着对武夫的歧视.......许七安心里叹口气。
想起前日与魏渊的交谈,武夫体系一代代的完善和传承,才有了如今的九品。但时至今日,武夫体系并没有走到头。
超出品级的道路,尚未摸索出来。
因此武夫体系没有武神的存在。
“按理说不应该的,走武者体系的人最多,庞大的基数下,总会有天才踊跃出来,一代代积累下来,不可能出不了武神。算了,考虑这个问题还太早,我这辈子能达到四品就开心了。”
吃完晚饭,二叔抱着头盔,戴好佩刀,正要出门。
“等等,二叔你是家里的长辈,今日得留在家中。”许七安喊住他。
许二叔茫然回头,“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婶婶摇头。
许玲月和许新年茫然的看着许七安。
许七安则看着婶婶,抬起骄傲的下巴,“今天不是什么节日,但却是许家光宗耀祖的日子。”
.............
ps:今天状态不对,字数少点。明天开始下一个剧情了,嗯,不是案件。
先更后改。
第二十九章 离开京城
“光宗耀祖?”
婶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心说年儿金榜题名也得是个把月以后的事了,等侄儿露出臭屁表情,她才意识到侄儿在吹嘘。
婶婶美眸一翻,撇嘴道:“呦呦呦,咱们大郎是加官进爵了是吗。”
一开口就知道是老阴阳人。
“我听街坊邻居说,只有读书人,才能位居庙堂。你啊,再怎么升官,也只是个打更人。”
虽然婶婶渐渐解开心结,不像以前那样怨念深重,但在“侄儿和儿子谁更有出息”这个话题上,婶婶觉得自己是要坚守原则的。
她不像丈夫许平志,儿子侄儿都是许家的崽,养在家里二十年,和亲儿子没啥区别。
婶婶就看不惯许七安耀武扬威的姿态,时不时的就在她面前嘚瑟一下,一点都不把她这个婶婶放心里尊重。
所以,二郎一定要比大郎有出息,这样婶婶在侄儿面前就能直起腰来。
“婶婶不信?”许七安斜眼。
“我信啊,升官而已。”婶婶满不在乎的说。
前阵子许二叔也升官了,从外城调到了内城,有了一片固定的巡逻区域。那片区域都是富户,他们为了家宅安宁,会花钱孝敬负责周遭的御刀卫,打好关系。
所以二叔最近私房钱特别多,被收缴了五十两银子,他仍有银子可以去教坊司耍。
当然,许二叔其实从不主动去教坊司,毕竟教坊司的姑娘与婶婶差的太远,但凡在教坊司过夜,都是因为同僚之间的应酬。
反而是许大郎和许二郎到了申公豹的年纪,且未曾娶妻,才会主动去教坊司排解压力。
“不是升官,是封爵!”许七安沉声道。
“噗嗤......”婶婶被逗笑了,花枝乱颤,娇媚动人。
“嗨,别瞎说。”许二叔摆摆手,没好气道:“二叔我当年在山海关陷阵杀敌,从南杀到北,从北杀到南,杀的浑身浴血,就这,距离封爵都还差一点。”
从南杀到北,从北杀到南,二叔你胳膊不酸吗.......许七安心里吐槽。
许新年摇摇头,“封爵事关重大,大奉最后一次封爵,还是二十年前的山海关战役。如今四海承平,哪来的战功给你封爵。”
“封爵不一定要战功。”许七安摸了摸小豆丁的脑瓜:“对不对啊,铃音。”
小豆丁不理他,小嘴贴着碗沿,哧溜哧溜的喝着粥。
“行了行了,你几斤几两婶婶还不知道么。”婶婶嗤笑一声:“你今儿不休沐的话就赶紧去衙门吧,卯时都快过了,也别耽误你二叔应卯。
“光耀门楣的事,大郎你就别操心了,今年春闱之后,咱们许家就出一位进士了。到时候在家里摆宴,请族人过来吃一顿。”
春闱还没开始呢,婶婶已经骄傲起来了。
马德,这才是我要的开局啊,二叔是个偏心的,婶婶是个刻薄的,堂弟是读书人但处处打压我,一个妹妹看不起我,另一个妹妹抢我吃的........然后,战神归来,强势封爵,把叔婶一家赶去住狗窝.......许七安想着想着,觉得还蛮爽。
许二叔重新抱起头盔,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去应卯。”
封爵的事,他自动忽略了,权当做侄儿的玩笑话。
许家要是能出一位勋贵,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哪怕二郎金榜题名,进士及第,也可能与大郎比肩。
就在这时,许平志看见门房老张步履匆匆的飞奔而来,那慌张的表情,好像后头有大虫追杀似的。
“老老老老老爷.......”
门房老张结结巴巴,激动道:“有圣旨啊!”
“圣什么?”许平志没听清。
“圣旨啊。”
“什么旨?”许二郎没听清。
“圣旨,封爵的圣旨。”
许七安看了眼目光呆滞的婶婶,推着二叔往外走:“陛下的圣旨来了。”
昨日福妃案结束,魏渊就与他说过,内阁已经拟好封爵的圣旨,就定在今日。
许平志从内院走到外院,就像走过了大半个人生,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忐忑、激动、犹豫、畏惧......类似的感觉他经历过一次,那就是新婚之夜。
远远的,看见一个穿蟒袍的太监站在院中,一列披甲侍卫分立两侧。
那位太监手里握着一卷绣着五爪金龙的黄绸圣旨。
嘭嘭嘭......
许平志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见正主过来,传旨的太监缓缓展开圣旨,朗声道:“铜锣许七安接旨。”
二叔率先跪下,然后拉扯着许七安一起跪。
许二叔用力瞪了侄儿一样,圣旨当前,这小子竟还跪的不情不愿。
“铜锣许七安在。”
太监颔首,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许七安连破奇案,于云州斩杀叛军两百人.......”
听到斩杀叛军两百人,许七安愣了一下,心说我斩敌数千人的啊,怎么变成两百人了?
接着,才恍然大悟是牛逼吹太多,吹的自己都信了。
“.......特封许七安为长乐县子,赐良田三十倾,黄金五百两,钦此。”
“谢陛下隆恩。”
许七安高喊一声口号,起身接旨。
“恭喜了,许大人........哦,是许县子。”蟒袍太监笑眯眯道。
“多谢公公。”
许七安接过圣旨,顺势递过去一张百两银票。
等蟒袍太监带着侍卫留下,许二叔劈手夺过圣旨,反反复复看了半天,明明大字不识几个,却看的认真。
看着看着,许二叔眼眶红了。
“封爵了,封爵了......我许家出了一位子爵。”
他捧着圣旨奔回后院,大喊道:“夫人,快写信给许氏族人,许家出了一位子爵啊。我要大摆宴席,摆三天三夜,哈哈哈哈哈......”
许七安抱起元景帝赐的一箱子黄金和田契,偷摸摸的回房间去。
二叔傻不拉几的,圣旨哪有金子重要。
...........
把黄金存入地书碎片,许七安返回内院,看见许二叔和二郎在抢圣旨。父子俩差点打起来。
许二郎不悦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圣旨是给爹你的呢。”
许二叔:“滚滚滚!”
许二郎微怒道:“我只是想看看圣旨怎么写。”
许二叔:“滚滚滚!”
许二郎怒道:“爹,把圣旨给我一观。”
许二叔:“滚滚滚。”
呸,粗鄙的武夫.......许二郎拂袖而去,回书房读书了。
子爵算什么,他要金榜题名,要中一个状元。不然,家里的风头都被大哥抢光了。
“真,真的封爵了啊?”
婶婶看着丈夫怀里的圣旨,睁大了卡姿兰大眼睛,她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像是活在梦里。
完全没有一点点的心里准备。
“这还有假,上头有玉玺盖章的,陛下还赐了五百两黄金,三十倾良田。”许平志大声说,生怕别人不信似的。
五百两黄金,三十倾良田......婶婶眼里闪过金色的光芒。
“大郎,这是真的吗?婶婶怎么感觉活在梦里啊。”婶婶拽住许七安的手。
许七安甩开,淡淡道:“这位夫人,莫要套近乎,叫我子爵大人。”
许玲月一脸崇拜的看着大哥。
气完婶婶,许七安手伸入怀里,摸出田契拍在桌上,说道:“黄金我自己收起来了,至于这三十倾良田,婶婶,我未娶妻成家,就劳烦........玲月帮大哥管了。”
婶婶伸到一半的手僵住,她拿许七安没法子,跺脚气道:“许平志.......”
婶婶拿侄儿没办法,只能对丈夫重拳出击。
许二叔“呵”一声,“宁宴与你说笑的,玲月又不懂这些。”
许玲月细声细气说:“爹,我念过几年书,也懂算术。”
而且,管理田地通常是让府里信得过的下人在外跑腿,主人只需要管账就成了。
婶婶忽然有了危机感。
她以前的假想敌是大郎和二郎的媳妇,如今才发现,许玲月这个死丫头,竟然起了反心,想和她这个当娘的争权。
“娘,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许玲月觉得母亲的目光灼灼逼人。
“我不是看你,我是看白眼狼。”
“……”许玲月。
…………
说起观星楼这座建筑,京城,乃至大奉各地人士,对它的印象无非两个字:高!
在江湖人眼里,除了高耸入云,观星楼还是大奉的禁忌之地,因为这里住着王朝唯一的一品强者。
很少有人会去思考观星楼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
扎扎扎......
幽暗的地底,铁门缓缓升起,一道蜿蜒的石阶伸向地底,每个十个台阶,墙壁上就有一盏油灯,散发昏暗的光芒。
哒哒哒.....寂静的空气里,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渐清晰,一道黑影从地底,顺着台阶走了上来。
黑影披散着头发,遮住了脸颊,套着简单的麻色长袍,赤着脚,行走时胸口偶尔凸显出的饱满,让人意识到她是个女子。
而且是胸有沟壑的女子。
“我距离四品阵师还差一些,老师怎么把我唤醒了........”黑影喃喃自语。
她抬头看了一眼,台阶尽头,门外无数光芒潮水般倾泻下来,那是久违的阳光。
踏出铁门,黑影站在寂寂无声的厅里,闭着眼,张开双臂,拥抱阳光。
她五年没有出世了,一直被监正老师镇压在观星楼底。
穿过一楼的廊道,披头散发的女人拾阶而上,行至二楼,噔噔噔......脚步声从头顶传来,一名举着托盘,盘内摆着瓶瓶罐罐的白衣术士走了下来。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白衣术士身子倏地僵住,他脸色也一点点苍白了下去,像是看见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大概有个三四秒,白衣术士转身,仓惶的逃走。
披头散发的女人出于善意,连忙提醒:“师弟,慢些,小心滑动。”
话音方落,白衣术士脚底突然打滑,咕噜咕噜滚了下来,顺带着把女人撞倒,两人一起咕噜咕噜的滚下楼。
砰砰.......
托盘里的瓶瓶罐罐摔的粉碎,弥漫起五颜六色的尘雾。
“救,救命......”白衣术士脸庞血色上涌,逐渐转为青黑色,他掐着自己的脖子,艰难的说:
“这,这是,宋卿师兄,炼,炼的毒药........”
女人捂着自己的脖子,艰难说:“师姐没带解药啊。”
“解药就在里面.......”白衣术士似乎不能动弹,眼珠子死死盯着某个摔碎的瓷瓶,盯着地上的药粉。
在女人的帮助下,白衣术士服下解药,连滚带爬的下楼,来到一楼大堂里,朝着煮药炼药的白衣术士们,大喊道:
“钟师姐出关啦!!!”
哐当......白衣术士们手里的瓷瓶、勺子等器具,摔落在地。
他们僵硬的扭动脖子,面孔呆滞的望过来。
披头散发的女人继续拾阶而上,路过七楼,七楼的炼丹房“轰”的炸开,地板和墙壁晃动,簌簌掉灰。
“怎么炸了?怎么炸了?!”宋卿的怒吼声传来。
女人置之不理,继续登楼,终于来到了观星楼顶,八卦台。
白衣白胡,仙风道骨的监正盘坐在案后,捏酒杯,望着远方愣愣出神。
“老师。”
女人恭敬的喊了一声,目光落在桌案上的美酒美食。
“钟丽,你晋升四品的契机到了。”监正悠悠道。
女人身子一颤,微微抬起头,露出雪白尖俏的下颌。
..........
大奉的异性爵位分五等:公、候、伯、子、男。每一等爵位,又分为五个品级(等级)。
许七安的爵位全称是“三等长乐县子”。
这是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爵位,也没有什么实权,只是多了一笔月俸。
不过爵位的意义,并不在权力,而是它所象征的荣耀,以及社会地位。
金榜题名,位列庙堂,就算贵族了吗?不是,这样的权势只是一时,真正永绝平民,跻身贵族阶层的象征,是世袭罔替的爵位。
当然,许七安的爵位无法世袭罔替,但至少有他一日,许家就是贵族,再不是平民了。
以后,长乐县子要是娶一个平民女子为正妻,给事中就会上折子弹劾他。满朝文武会说:是公主不香了,还是郡主不漂亮了?
竟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
总之,许家几百年来,头一次出了子爵,彻底摆脱了民户,跻身为贵族。
对于一家之主的许平志来说,大概是人生最高光的时刻。当天就带着许七安去祖坟上香。
回来之后,打算广发请帖,大摆宴席,邀亲朋好友来府上喝酒庆祝。
但婶婶觉得不妥,说:“后日便是春闱,这样会影响到二郎读书的。”
是啊,后天便是春闱,鱼跃龙门的头等大事,在家中大摆宴席必定会影响到二郎读书。许平志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于是让许二郎搬去外城老宅,好好读书,酒宴不变。
许铃音觉得很赞。
许二郎骂咧咧的退出直播间,带着一名下人,一个丫鬟,屁颠颠的回老宅去了。
上香回来,许七安大方的拨款白银七十两,作为明日酒宴的经费。
七十两已经很多很多,是普通殷实人家不吃不喝三年的积蓄;是勾栏两年的嫖资;是许七安现在一年的工资。
“回来这么就,还没去过恒远大师的养生堂,我得送些钱去救济鳏寡孤独.......”
许七安从方头柜里翻出五钱银,打算去低价白嫖恒远的炼体功法。
突然,坐在床边的他脑海里响起神殊和尚,低沉缥缈的嗓音:“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
什么意思.....许七安神色严肃,神殊和尚从来不主动与他交流,默默沉睡于体内。
现在却让他离开京城。
是京城要出事了,还是我要出事了?
种种念头闪烁间,他眼前看见了灰蒙蒙的世界,薄雾一般的灰色散开,一座破旧的寺庙出现,庙门口盘坐着眉目清秀的神殊大师。
这位来历神秘的和尚,双手合十打坐,褐色的双眼温和的望来,声音缥缈:“离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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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盟主“mady”的打赏,今天依旧万字奉上,嗯,我看能不能在万字的基础上多写一点,多一两千字也好。不成就算了。
先更后改。
第三十章 预言师
许七安从云州复活回来,立了功,封了爵位,与临安和怀庆的关系突飞猛进。
打更人那边,魏渊也承诺提拔他为银锣,不管是前途、钱途,亦或者是情场,都在稳步提升。
可以预料,再过几年,出任公爵,迎娶公主,走上人生巅峰........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京城自古繁华,物资丰富,医疗水平社会福利等等,都走在这个时代的前沿。人就是喜欢往繁华的城市聚集,许七安也不例外。
当年他也北漂过的。
不是没办法,他不想离开京城。
大师,你这是为难我胖虎啊.......许七安皱眉问道:“大师,为何要离开京城?”
神殊和尚侧了侧头,望着某个方向:“我能感觉到,西方教要来了。”
西方教?
许七安怔了一下,才意会到神殊和尚说的是西域佛门。
对了,桑泊案时,青龙寺的盘树僧人得知神殊大师脱困,当即便离寺西行.......这么说,佛门的人过来兴师问罪了?
难怪神殊要让我离开京城,万一给西方的大光头发现神殊在我身体里,我可能真的会被压在五指山五百年。
而我没有齐天大圣那根又粗又硬的定海神针,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您让我暂离京城?”许七安脸上露出一定的忧虑。
神殊和尚缓缓点头。
“好吧,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对了大师,听说佛门有神奇的炼体法门,无需锤炼体魄便能修成金刚不坏之身,能不能教我?”
赶紧先攫取好处。
神殊和尚摇头:“我只是一个残魂。”
你是不是残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想白嫖我.......许七安嘴角一抽。
薄薄的雾霭合拢,包裹住破旧寺庙,而后渐渐淡化、消失.........许七安睁开眼,回到了房中,自己正姿势不变的坐在床头。
“不用想也知道,西域佛门是为神殊和尚而来,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们顶多看一看卷宗,了解一下案发经过,不可能会在京城待太久。
“那么,我离京只是暂时,甚至不需要太久便能回来。”
许七安微微点头,这样的话,他还是可以接受的。就当是放个假,休息休息,去一个富饶的城市,过几天有钱人的枯燥生活。
“反而是请假条不好写,无缘无故的离京,衙门制度不允许。而且,魏渊也离不开我。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肯定会被驳回,老魏不懂我的梗。
“对了,找金莲道长商量,让他随便为了想个理由,比如地书聊天群里某个家伙遇到了麻烦,需要我支援........”
许七安打算找金莲道长商议,就说自己想离京一段时间,但打更人衙门制度森严,等闲离不开京。主要是得给魏渊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些事要收尾,比如参加明日的酒宴,比如要交代一下狱卒,看好那对夫妇,二郎春闱后能不能留京,全靠他们了。
再比如试探一下魏渊打算怎么抱负陈贵妃。
福妃案虽然结束,可梁子算是结下了,魏渊要查陈贵妃背后的势力,绝对会有后续动作。
而皇后失去了唯一的胞弟,恐怕不会再佛系下去,元景帝后宫势必展开一番女人之间的腥风血雨。
许七安关心的是她们的战火会激烈到何种程度,他可不想京城回来,听说陈贵妃殁了,或者皇后薨了。
倘若如此,临安和怀庆便将势如水火,做不成姐妹。
他许白嫖大明湖畔三人行的美梦差不多就破灭了。
这时,一名下人来到门外,喊道:“大郎,司天监的采薇姑娘拜访。”
“她来做什么?”
许七安回应道:“知道了,让婶婶先招待她,我稍后过去。”
他把日记、银子等私密物品收入地书碎片,为离开京城做准备,确认没有见光死的物品遗漏,这才松口气,出门去见褚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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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褚采薇一手一块马蹄糕,飞快的往嘴里塞,那狼吞虎咽的架势,仿佛有人跟她抢吃的.......
确实有人跟她抢吃的,她对面站着许铃音,一手一块马蹄糕,飞快往嘴里塞,那狼吞虎咽的架势,就是为了跟褚采薇抢吃食。
两人之间,摆着七八种糕点,种类丰富,量也不少。
褚采薇今天拎着一大包食物来许府,边吃边等许七安,突然,一个小小的孩子不知何时出现,眼巴巴的看着她。
大眼美人还记得她,是许宁宴的妹妹,一个很能吃很馋的小孩。
“想吃什么自己拿,姐姐这里有很多.......”
褚采薇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最开始,大小吃货能和平共处,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其乐融融。可是,吃着吃着,褚采薇忽然发现,这丫头吃的比我快啊。
不行,太吃亏了,我也得吃快些。
许铃音一看,这个姐姐突然吃的快起来了,明显是要和我抢吃的嘛。不行,太吃亏了,我得吃的再快些。
全程没有一丝交流,但吃货之间的战争迅速进入白热化。
整场战役的开始到**,用两个字形象概括: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许七安来到后厅,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喂喂喂,不能这么吃。”
许七安看了眼小豆丁圆滚滚的肚皮,把她拎到一边,左顾右盼:“我婶婶呢?”
婶婶不在厅里,估摸着是安排明日的宴席,不然肯定不会让小豆丁这么个吃法。
“大哥大哥,马蹄糕真好吃........”许铃音奋力挣扎,表示很着急,这么眨眼间,那个姐姐又多次了好几块。
“吃不死你。”
许七安指了指桌上的糕点,没好气道:“快收起来,收起来.......采薇姑娘有何贵干。”
他猜测褚采薇是来找自己玩的,复活之后,他一直忙碌着调查福妃案,有个半旬没和她见面。
凭我现在巅峰的颜值,她惦记着我的美色也不奇怪.......许七安笑了笑。
“老师让我来请你去观星楼做客。”褚采薇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剩下的糕点重新大包,装进腰间的鹿皮小包。
监正请我去观星楼........许七安暗暗皱眉,不过没有太大的抗拒。
监正在第几层,许七安估摸不出来,但他在第几层,监正心里门儿清。
两人结伴出了许府,各自骑着马,向观星楼而去。
“那些糕点是五师姐托我买的,结果被你家妹妹吃了一大半。”褚采薇握着马缰,目视前方,娇声道:
“许宁宴你得赔我银子。”
“谈银子伤感情,咱们之间的感情不是银子能衡量的。”
许七安一夹马腹,道:“别让监正大人等久了,驾驾驾......”
马儿,快特么跑起来。
到了司天监,许七安就当做糕点的事从没发生过,根本不等褚采薇,轻车熟路的进了楼。
“咦,今天司天监怎么如此冷清?”
一层大堂,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名医者值守,表情也不太对,时不时的往楼梯口看,生怕会有怪物下楼似的。
听到许七安的话,门口一位白衣医者回答说:“许公子,他们都跑医馆坐诊去了。”
“今儿什么日子?”许七安问。
白衣医者讪讪然一笑,没有回答。
许七安一头雾水的登楼,到第七层时,发现炼丹房被炸了,平日里异常活跃的炼金术师们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顺利抵达八卦台。
首先看到监正的背影,穿着白衣,白发披散,坐在八卦台边缘,面朝着楼外。
接着,他看见监正身边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套着简单的亚麻袍子,伏案吃喝。
之所以判断出她是女人,主要是在男人趴着时,勾勒出的臀型不会那么丰满浑圆。
“见过监正!”
许七安远远停下,抱拳问候。
“不错,根基很扎实。”监正点评了一句。
这时,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褚采薇裙摆飘飘,拎着几袋糕点上来。
她把糕点放在桌上,推给伏案狂吃的女人,女人侧头看了一眼,说:“这么少?”
“被一个愚蠢的小孩吃掉了。”褚采薇把锅甩给许铃音。
女人点点头,继续吃着。
五师姐?
这个时候,许七安才回过味来,想起了曾经与魏渊的一番交谈。
监正有五位弟子,其中五弟子常年闭关,不了解司天监的,都认为司天监只有褚采薇一位女弟子。
“就是她啊?”许七安心想。
这时,监正醇厚的声音响起:“这把刀用的怎么样?”
“很好用,多谢监正大人。”许七安恭声道。
同时在心里腹诽:这把刀不就是为我的天地一刀斩量身定制嘛,这不都在你的算计中嘛,尽说一些废话。
“脱胎丸效果如何?”监正又问。
“非常好。”许七安斟酌道:“就是容貌大变给我造成了些许困扰,不如我以前那般温润如玉的低调。”
“这样啊.......”监正点点头,笑道:“我可以帮你恢复原样。”
啊?这都能变回来吗.......许七安有些呆滞,连忙摆手:“不敢劳烦监正。”
其实做一个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男人,才让我更有代入感!
在监正面前,他不敢说骚话,只能在心里皮一下。
监正缓缓点头,说道:“钟璃是我五弟子,五品预言师,她会随你历练一段时间。”
褚采薇一愣,看了眼监正,又扭头看了眼许七安。
原来术士五品叫预言师........可是,为什么要随我历练一段时间?许七安试探道:
“这......卑职能知道原因吗?”
监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喊了一声:“钟璃。”
穿亚麻长袍的女人起身,朝许七安施了一礼,道:“老师你说运气不错,跟着你,我的厄运会一定程度的降低,你就是我的机缘。”
声音倒是挺悦耳,挺好听。
许七安盯着她的脸猛看,但她微微低头,披散着杂乱又浓密的头发,完全遮住了脸。
“厄运?”他反问道。
钟璃措辞片刻,诚恳回答:“预言师能窥探天机,遭天道反噬,厄运缠身,只有扛过三千六百劫,才能晋升。抗不过,则身死道消。
“但凡能扛过天道反噬的,都是有大气运的人。”
听了钟璃的解释,许七安首先想到两件事,第一是终于明白为什么司天监六品炼金术师辣么多,而六品之上,他只见过一个杨千幻。
第二件事,逼王居然是有大气运的人,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预言师能窥探天机?嗯,这是天机师的前置职业.........许七安好奇道:“天道反噬是以怎样的形式出现?我得评估一下所谓的反噬有多可怕,毕竟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铜锣。”
他预料的没错,监正是自己知道身上古怪运气的。
钟璃想了想,说道:“祸从口出,有时候我无意中的一句话,会转化为实质性的灾祸,牵连身边的人,包括我自己。
“有时候一个无意中的举动,也会招来难以预料的灾祸。且大小无法控制,可能只是后退一步,就招来生死大劫。”
说着,她象征性的后退了半步。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意外发生了,堂堂一位五品强者,竟然脚底一滑,从八卦台摔了下去,摔了下去.......
“救人啊!!!”
许七安脸色大变,本能的喊了出来。
观星楼高达百米,这种高度跌下去,就算是许七安自己,没到铜皮铁骨境的话,都必死无疑。
而术士的体魄很一般,远远无法与武夫相提并论。
与此同时,许七安的脑海里不受控制的飘过一句歌词: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监正叹口气,探出了宽袖之下的手,轻轻一抓。
坠楼的钟璃被抓摄上来,躲过了坠楼身亡的命运。
她低着头,黑发披散,语气很平静:“其实如果有准备的情况下,即使从观星楼跳下去,我也不会受伤,但刚才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片混乱,没有任何自救的念头.......
“嗯,如果是别人出手帮我摆平厄运,它是不作效的。只有自己亲身挨过考验才行。”
所以,就需要我这位欧皇来帮助你这位非酋,把厄运降到最低........许七安恍然点头,明白了监正请他过来的真正原因。
“抱歉。”
许七安摇头拒绝:“我近来要离京,有要事处理,不方便带着人。”
突然,一杯酒隔空飞到他面前。
许七安伸手接过的同时,耳边响起监正的传音:“喝了它,不必离京。”
监正知道我为什么要离京?他果然知道神殊和尚在我身体了.........酒是普通的酒水,他打算怎么帮我.......许七安饮尽杯中酒水,有了相应的猜测。
屏蔽天机!
术士的拿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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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京城相隔万里之外的云州,白帝城外军营。
飞燕军的军帐中,李妙真褪下了轻甲,收起了银枪,换上天宗的道袍。一如她当初下山时的模样。
纸人苏苏指挥着一众鬼魂,帮忙打包细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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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猜题
“主人,都打包好了。”
穿着白色层叠繁复的罗裙,妆容精致,倾国倾城的苏苏娇声道。
李妙真微微颔首,打开系在腰上的香囊,漩涡状的吸力涌出,将军帐内十几名鬼物在摄入其中。
“真可惜啊,您还是没能突破到四品境。”苏苏叹了口气,说道:
“否则,以人宗弟子的水平,不会有您的对手。”
“元婴岂是那么容易可以修成的。”李妙真无奈的叹口气。
她卡在金丹境整整两年了。
云州的匪患已经清剿结束,李妙真配合云州地方军,以及两位金锣攻山拔寨,把最大的几个寨子铲平,小山寨则有数十个。
当然,云州匪患宛如跗骨之蛆,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存了数百年,不是说剿灭就能剿灭。
过个几年,又会死灰复燃,生根发芽。
眼下的成果,是地方军队能做到的极限。云州会安定好些年,李妙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了。
接下来,她要去做自己的事——天人之争!
天宗和人宗每隔一甲子就要论道一次,在此之前,两宗年轻一代的杰出弟子率先碰撞,为天人之争预热。
李妙真是这一代天宗弟子里最杰出的人物之一,另一位是李妙真的师兄,也是天地会的成员,手持七号地书碎片。
不过那家伙人在东北,嫖到失联了。
“可惜那讨人厌的臭蛋陨落啦,不然可以帮我查一查苏家的灭门案。”苏苏忽然说道。
李妙真看着陪伴自己长大的魅,心里一动,其实苏苏的家不在京城,那家伙即使想查,也不可能离开京城,千里迢迢的去查一桩陈年旧案。
苏苏自己明白这个道理,但她总是时不时挂在嘴边,看似惋惜灭门案,实则是惋惜那个臭不要脸的男人。
所以,要太上忘情啊........李妙真心里感慨一声。
亲友故去,悲恸难禁。爱人变心,怨恨交织..........人世间的七情六欲都是业火,要不怎么说情深不寿呢。
唯有无情,才能亘古长存。
带着苏苏离开军帐,四百多名飞燕军集结在广场上,静静等待着。
四百将士齐卸甲。
李妙真缓缓扫过将士们,此时的他们,有的换上了便服,有的穿着粗布麻衣,有的穿着像个富家翁,有的则是破烂如乞丐........这就是他们原本最初的模样。
飞燕军是杂牌军,成员来自五湖四海,其中有丐帮弟子;有四海为家的江湖浪子;有劫富济贫的侠盗等等。
他们都是因为一个人,才集结在云州,组织成军队,那个人叫飞燕女侠。
而今李妙真要走了,这支军队自然也就散了。
剿匪结束后,杨川南私底下找过李妙真,想把飞燕军纳入正规军队,培养成云州的王牌军。希望她能说服飞燕军的将士留在云州。
但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的。
“这一年多来,我们并肩作战,拔除大大小小山寨数百,斩匪数千人。我们所过之处,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不惧匪患。我们所过之处,商贾得以通商贸易养家糊口。我们所过之处,正义之光挥洒而下.......
“李妙真多谢各位兄弟不离不弃的陪伴,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云州之旅告一段落,我将继续前行,你们也该回家与亲友团聚。
“人生之路漫漫,或坎坷或顺利,或辛酸或悲喜,希望大家铭记云州的时光,勿忘初心。”
说到这里,李妙真看着四百将士,抱拳,铿锵有力的声音:“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四百将士抱拳,声浪如狂潮: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才是他们愿意效忠,愿意追随的飞燕女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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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
蛊族之所以被称为蛮族,并非他们茹毛饮血,而是他们以蛊为本,修行体系、生活习性都契合蛊虫。
如此才能培育蛊虫,与蛊同化。
用更妥帖的话形容,蛊族的发展走的是“蛊本位”,因此文明程度无法与“人本位”的大奉、西域和东北各国相比。
文明差距体现在各方面,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文化和建筑。
蛊族至今还沿用着古时代的象形文字,建筑以黄泥屋和草屋为主,用的是陶器而不是石器。
不过,穿的衣衫与大奉百姓相差不大。南疆蛊族擅长种桑养蚕,采集的蚕丝品质比大奉要高数倍。
但他们不擅纺织,因此经常被大奉的商人低价收购高品质蚕丝,或者用现成的布料以物换物。
伯山纵横百里,物产丰富。
山中飞禽走兽,草药野果数之不尽。山下则是一片沃土,河流密布,力蛊部的大本营就在这里。
力蛊部在这片平原中开垦出数千顷,一部分族人务农,一部分族人狩猎,彼此之间以物易物,丰衣足食。
莫桑背着牛角弓,带着一队儿郎狩猎返回,有人背着数百斤重的野猪,有人拎着色彩斑斓的锦鸡,满载而归。
莫桑在山脚处的田里看见随女人们采摘蔬菜的妹妹丽娜。
丽娜穿着样式简单的布衣,露出两截修长匀称的小腿,南疆气候炎热,大奉的罗裙、长袖在这里穿不出去,所以蛊族的人会把大奉服装进行裁剪、修改。
裙摆只到膝盖处,衣袖则短到手肘部位。
“丽娜!”
莫桑喊了一声,等妹妹抬起头,他才接着说道:“天蛊婆婆昨日派雪鹰传书,让你今天去见她,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丽娜明显一愣,然后拍了拍脑瓜:“哎呀,我给忘记了,莫桑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
莫桑听见身后的汉子们发出哄笑声,田里的女人也跟着笑起来。
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但莫桑觉得有些丢人,回头怒斥汉子们:“笑什么笑。”
另一边,穿着绵柔布靴的丽娜在溪边洗干净手,打算去百里之外的天蛊部落。
莫桑见状,连忙喊道:“天蛊部的水坝丢了道口子,你记得帮忙修理一下。”
“知道啦!”丽娜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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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力蛊部,天蛊部更像是某个大奉王朝的县城,虽然简陋了些,但摆脱了草屋,以黄泥屋和砖瓦屋为主。
天蛊部建在落霞山的山脚下,从山脚到山腰,一块块梯田鳞次栉比,山上有一座水坝,昨日突然决堤,冲垮了梯田。
年少时经常在各部玩耍的丽娜轻车熟路的登上落霞山,在山脉中跋涉许久,看到了坍塌的坝口。
看到了数十名天蛊部的人站在水库边缘,为首的正是白发苍苍的天蛊婆婆。
丽娜视线掠过他们,看向水库,水面浮着一具怪物的尸体,那怪物长十余丈,体表覆盖黑色的鳞片,头尖,颈细长,爪有薄膜。
天蛊婆婆注意到了丽娜,向她招手。
丽娜在岩石间轻盈的起跃,来到天蛊婆婆面前,娇声道:“婆婆,那是什么怪物。”
“蛟!”
天蛊婆婆露出和蔼的笑容:“不知哪里来的,毁了大坝,部落里刚插下去的秧苗都给冲毁了。”
“噢。”
丽娜是第一次见到蛟,但听说过,这种怪物生活在南疆密集交错的水域中,沿着地下暗河到处乱窜。
丽娜的一个叔叔据说就是戏水时被蛟吃了。
“你帮忙采集一些石块,尽早堵住缺口。”天蛊婆婆说。
“好哒!”
干苦力丽娜最在行,她旋即跑开了,半刻钟不到,众人听见了沉闷的脚步声,循声望去,一块“石山”缓缓移动。
这座石山高二十多丈(六七十米),丢水库里能掀起惊涛骇浪。
石山不是自己移过来,而是被丽娜扛过来的,只是与二十丈的巨石相比,她渺小如蝼蚁。
天蛊部的众人面不改色,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蛊族七个部落中,力蛊部以怪力著称,丽娜的父亲龙图,那才是真正的搬山,当年与大奉打战时,他扛着一座山投掷大军,砸死数千人。
巨石缓缓挪到水坝附近,接着轰隆一声,丽娜把它放了下来。
众人站在坝上低头俯瞰,只见丽娜缓缓沉腰,扎稳马步,酝酿数息,忽然“嘿厚”一声怒吼,一个冲拳击在巨石表面。
咔擦声里,巨石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缝,并迅速蔓延,顷刻间分崩离析,化作一块块碎石。
这下子,修补大坝的材料就有了,不用天蛊部的人辛苦采集,大大节省了时间和劳力。
留下部落族人修补大坝,天蛊婆婆带着丽娜下山,返回她的住所,一座有天井的四合院。
天蛊婆婆的儿媳正在院子里晒着做药引的蛊虫尸体,她的儿子则在后院饲养蛊虫。
天蛊婆婆带着丽娜径直入屋,从柜子里取出一只木盒,“啪嗒”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只白玉般的虫子,形如蝎子,有六条节肢。
头顶两颗乌黑的眼睛,显得有几分可爱。
“这是婆婆的老伴炼的七绝蛊,他走之前,这蛊只炼成一半,婆婆用了二十年,总算把它完工了。”天蛊婆婆把盒子推给丽娜,说道:
“现在就交给你保管了。”
“给我的吗?”丽娜有些意外。
“不是给你的,是交给你保管,你将来要把它赠予有缘人。”
丽娜脑海里闪过一串问号。
她完全没搞明白事情的走向,突破被赠了七绝蛊,还让她转交给有缘人。
天蛊婆婆盖上盒子,说道:“还记得婆婆与你说过,那两个小偷的故事吗。”
丽娜用力点头:“记得的。”
同时她想起了三号,话说回来,三号很长时间没有传书了,地书聊天群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天蛊部有一则传说,蛊神复苏之日,整个南疆,乃至九州都将化为蛊的世界。虽然蛊族以养蛊炼蛊生存,但蛊只是工具,我们依旧是人。”
天蛊婆婆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神色:“这不是传说,是天蛊部一代代推演出的末日,为了窥见这个未来,很多前辈遭了天机反噬。
“为了能让蛊神一直沉睡下去,二十年前,老头子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要去偷一件东西,用它来压制蛊神,让它世世代代沉睡下去。
“于是他离开了南疆,从此再没有消息,没多久,他留在部族里的本命蛊枯萎,我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被偷的东西是什么?”丽娜抱着木盒子,蔚蓝如大海的眸子里闪烁着好奇。
天蛊婆婆摇着头,拍着丽娜的手背,声音慈祥:“婆婆年纪大了,遭不住天机反噬。”
要不怎么说天机不可泄露呢。
“昨夜,我窥见了命运的变化,那东西快出世了,丽娜,你也牵扯其中。”天蛊婆婆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我?”
丽娜眨了眨蓝眸,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平平无奇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天蛊婆婆的“故事”里。
“去京城吧,你修为足够了,只是缺乏历练,恰好借此机会去人间世走一走。”天蛊婆婆补充道:
“这件事我与你父亲商量过了,他也同意。”
去京城........丽娜端详着手里的木盒,发现自己并不是太抗拒这样的事。她脑海里首先想到的是三号、一号,以及金莲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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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暖融融的阳光挂在天空,许府充斥在欢声笑语里。
一桌桌酒宴在大院里摆开,左边几桌是许氏族人,右边几桌是许平志和许七安的同僚、故友。
长乐县的县令和捕班的快手们也在其中,当然,还有府衙的总捕头吕青。
可惜李玉春宋廷风等人身在云州,无法参加酒宴。
许平志带着许七安挨桌敬酒,许七安原本只是应付了事,但听到大家一边恭喜,一边喊子爵大人........忽然就爱上这种感觉了。
到了朱县令这一桌,肥头大耳的县令老爷感慨道:“本官有一个侄女,年芳二八,长的颇为俊俏。原本想许配给宁宴的,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朱县令的女儿已经嫁人,否则还能勉强配的上许七安。侄女就不行了,身份不够。
王捕头笑着接茬:“宁宴现在是子爵了,能配的上他的,只有大家闺秀,豪门千金。”
众人哈哈大笑。
邻桌的吕青听在耳里,心里很不是滋味,惆怅黯然。
本来,以她府衙总捕头的身份,配一个打更人是绰绰有余。而且属于同行,可谓天作之合。
但许七安封爵之后,跻身贵族阶层,肯定不能娶一个女捕快为正妻,于礼不合。
宴席一直到未时两刻才散去(下午一点半),许七安和许二叔负责送客,婶婶指挥着下人收拾残局。
申时三刻,许二郎带着下人和丫鬟回来了。
婶婶不愧是亲妈,吩咐厨娘给二郎热了一桌中午的剩菜。
“二郎吃完就好好休息,明日得早起去贡院考试。”婶婶殷勤的给儿子夹菜。
这会儿还没到饭点,但许二郎明日得早起,所以要提前吃饭,早些休息,睡眠不佳的话,会影响明日的考试。
许七安坐在一边喝茶,突然说道:“二郎,会试考的是哪些?”
许二郎一边吃菜,一边简单介绍:“策问、经义、诗词。”
顿了顿,说道:“从先帝开始,诗词便从科举中剔除,一直到元景十一年,王贞文入内阁,在他的推动下,诗词又重新回到科举。”
儒家正统之争的两百年里,诗坛衰弱,已经到了退出科举舞台的地步。
“大哥要是参加科举,别的不说,至少能重振诗坛。”许二郎客观点评,他喝了一口酒,转而看向父亲,幽幽道:
“自去年年尾以来,大哥在诗坛名声鹊起,爹也渐渐出名了。”
膝盖上坐着许铃音,正逗弄女儿的许平志一愣,随后露出喜色,哈哈大笑:
“其实是大郎自己天赋异禀,为父也没怎么培养,这般读书人就是喜欢小题大做.......他们怎么夸我的?”
许新年嘴角一挑:“夸你不当人子。”
“???”
许平志怒而拍桌:“岂有此理,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许二郎看了眼大哥,呵呵笑起来:“大哥作的诗越多,爹你的骂名就越盛,说不准将来能名垂青史呢。”
当天晚上,许平志愁的睡不着觉。
婶婶骂道:“人还没死,你就考虑几百年后的名声,瞎操心。”
“妇人之见。”许平志哼一声,忧心忡忡:“二郎有首辅之资,大郎将来也能在青史留下一笔。后人评价他们时,都会夸一句。可到了我这里,就四个字:不当人子。”
婶婶嘀咕道:“那好歹也是青史留名了........对了,我与你说件事,二郎将来如果外派怎么办,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他留在京城。”
“想都别想,他是云鹿书院的学子,外派是不可避免的。希望不要太远吧。”许平志无奈道。
云鹿书院的学子,基本无缘京城官场的权力中心。大部分会被分配到各州各地,哪怕留任京城,也只是微末小官。
“要不你找宁宴去说说,他是打更人,还认识公主,必然会有办法。”婶婶曲着腿坐在床上,烛光里,秀眉轻蹙。
“这是吏部的事,和打更人有什么关系。”许平志压低声音:
“打更人监察百官,最招文官憎恶,宁宴出面,只会适得其反。”
婶婶往床上一趴,抱着枕头,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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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穿着白衣单衣,正准备入睡的许新年听见敲门声,开门看见许七安站在门外。
“大哥找我作甚。”
许七安审视着唇红齿白,俊美无俦的小老弟,咧嘴笑道:“过来猜题。”
......
ps:下一章我得去查一查春闱的资料,虽然不是着重描写会试,但也要做到心里有数。
看我态度这么严谨的份上,投几张月票怎么样,不行的,我可以嘤嘤嘤给你们看。
先更后改,继续码下一章,回头再改错字。
第三十二章 两首诗
“猜题?”
许二郎困惑的反问了一句,不过他聪明的很,立刻明白了许七安的意思。
不紧不慢的给大哥倒了一杯热水,又给自己披上一件外套,许新年坐在椅子上,说道:“不用,书院的几位大儒已经帮我们押过题了。”
国子监成立以后,学子们的思想被禁锢在了四书五经里,不复前人灵气,大奉无诗词就是后遗症之一。
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押题更容易了。
所谓押题,其实和许七安上辈子老师敲黑板划重点是一样的操作,由于限定了范围以及答题方式,科举试卷是可以一定程度被“预测”的。
除了押题之外,还有骚操作——买题。
而比买题更骚的操作是“内定”。
所谓内定,这一类人即使写的狗屁不通,也可以顺利过关,成为贡士。
具体操作就是买通主考官,事先商量好怎么对“暗号”,比如第一行末尾是“老”,第二行末尾是“铁”,第四五六行是“666”。
主考官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己人。
糊名和誊抄防不住这样的作弊手段。
这些骚操作,许七安是从魏渊那里听来的,听完感慨,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
可惜买通考官的行为不作考虑,许新年是云鹿书院的学子,注定了他无缘状元、榜眼、探花,甚至连前一甲都未必有可能。
在遇到钟璃之前,许七安只想着怎么帮二郎做小抄,并瞒过监考的号兵。绞尽脑汁后,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把文章抄在丁丁上。
这个方法的灵感来源于前世的沙雕网友,记得有人在网上吹嘘自己,说女人看到他那里刻着一个“芝”,怀疑是前女友的名字。
气沉丹田,一柱擎天之后,原来是“*******,*******”。
虽然是不靠谱的吹嘘,但许七安很有代入感.........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上操作二郎完全可以做到的。
他只要以他修身境的修为,说一句:我的貂蝉........然后就可以在上面写五百字小作文。
考官绝对发现不了。
不过以二郎的傲气,打死也不会这么做的..........许七安缓缓点头,“那诗词呢?”
许新年皱眉回答:“诗词不作考虑,我本身不擅诗词。”
他的备考重心在策问和经义,当然,其他学子也是一样。诗词这玩意,只能说随缘。
“有备无患嘛,大哥过来,就是为了猜诗词。”许七安说。
“那大哥打算怎么猜?”
“抓阄。”许七安神秘一笑。
........
“娘,我要吃橘子。”
相通的里间,小豆丁穿着松垮的单衣走了出来。
“晚上吃什么橘子,牙齿还要不要了,橘子在厅里,自己出去拿。”婶婶正心烦儿子将来的前程。
小豆丁一声不吭的出门了,她在外头的廊道里吃完橘子,心满意足的回屋瞌睡。
二叔和婶婶则继续探讨许二郎的前程,说着说着,婶婶就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许新年送去云鹿书院。
二郎自幼便是天才,记性又好,云鹿书院招生时,许二叔带着儿子去清云山考试,一考便中。
“当初要是送去国子监该多好。”婶婶懊恼道。
“妇人之见,云鹿书院才是儒家正统。”许二叔哼道。
..........
许新年把一张宣纸裁剪成十几张小方块,在上面写上“花鸟鱼虫”等主题,然后随意一划拉。
“大哥,你来吧。”
许新年觉得大哥是在胡闹,但见他如此热忱,不好拒绝。只想赶紧把讨人厌的大哥打发走,他好睡觉。
再就是想看看大哥能否现场作诗,他也能过过眼瘾。
许七安闭上眼睛,随手一抓。
“两个?”
许新年发现大哥一把抓了两个纸条。
“两个就两个吧,多一个就当备用。”
许七安说着,展开纸条,分别是“咏志”、“爱国”。
许新年有些期待的看着大哥。
“ememememem.......我好好想想,明日给你。”许七安挠挠头。
辞别许新年,回了自己的房间,许七安点亮蜡烛,坐在桌边,抬头看了一眼房梁,说道:
“你不是预言师么,难道不能直接预言春闱的题目?”
房梁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套着简单的亚麻长袍,回答说:“预言师更要懂得守秘,我不是有大气运的人,一旦泄露春闱考题,说不定明日就身死道消。”
“有我护着你啊,监正不是说我是有大气运的人吗。”许七安怂恿。
“既然你是有大气运的人,那你抓阄的题目,就一定是春闱的考题。”钟璃淡淡道:“何必我冒险呢。”
有道理.......许七安又问道:“那为什么又不让我猜测策问和经义?”
“越单一越容易猜对。”钟璃说。
许七安没再说话,搜刮肚肠的想着自己初高中学过的诗词,即使隔了这么多年,有些诗词依旧清晰的印在脑海里。
当然,文言文和篇幅较长的诗词他是记不住了,或者记不全,比如李白的将敬酒,只记得“黄河之水天上来”寥寥几句。
但《春晓》这样的诗,他估计到死都不会忘。
“咏志最有名的应该是曹操的龟虽寿,但考虑到元景帝长生的渴望,写这首诗恐怕会被元景帝厌恶。
“爱国的诗倒是不少,只是我记忆中的爱国诗,都是在国破家亡时诞生的,什么铁马冰河入梦来,什么国破山河在,什么商女不知亡国恨.......难搞哦。”
后半夜,许七安睡的正酣,忽然听见“噗通”一声闷响,然后是某个倒霉的女人哼哼唧唧的呻吟。
他一下子惊醒,下意识的暗住床边的佩刀。
“抱歉,摔了一跤......”钟璃忍着疼痛说道。
这也能摔倒?你好歹是五品术士啊.......许七安嘴角抽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没事,这也是厄运的一部分?”
“这还算好的,如果不是在你身边,我恐怕会直接摔断腿。”
这位监正的五弟子以平淡的语气说出令人辛酸的话:“无碍,反正我也习惯了。”
说完,她默默起身走向门口:“我到外头打坐,不打扰你睡觉。”
“.......”许七安目送她离开,关上门。
翻了个身,继续睡觉,结果门又打开了,钟璃回来了。
“嗯?”
许七安嗯了一声,表达自己的困惑和不满。
钟璃低声说:“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橘子皮丢在廊道里,我不小心踩到摔了一跤,头磕破了,我觉得还是在屋子里更安全。”
橘子皮也能滑?好惨......许七安顿时充满了同情心。
..........
翌日,天还没亮。
许府灯火通明,婶婶盯着两黑眼圈,亲自帮许二郎收拾笔墨纸砚等考试物品,以及考场中吃的糕点、馒头、肉干、清水。
“娘,不用带这么多吃的,一场只考一天,黄昏便出来了。”许新年见母亲不停的塞吃食,连忙阻止。
会试有三场,一场考一天,每一场间隔三天,历时九天。
准备妥当后,许平志带着妻子、女儿还有侄子,一起送许新年去贡院。
许七安和许平志提着灯笼,一前一后,不多时,一家人到了贡院,贡院外头聚满了应考的学子,街道两边有数十名官兵维护秩序,高举火把。
“二郎,这是大哥写的诗,阅后即焚。”许七安把两张纸条递过去。
许新年不动声色的接过,不动声色的展开,看了半天,差点没看懂.........大哥写的字,尤其是小子,别具一格。
好诗!
但许新年仍旧于心底赞叹一声。
倘若真能猜中题目,他也许将大放异彩。
许新年记下之后,撕碎纸条,正要告别家人,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吟诵佛号。
回头看去,是个身材魁梧的大光头,正双手合十,朝他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容。
我认识他吗........许新年心里闪过疑惑,但礼节性的回了一个笑容。
大光头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
目送二郎排队进贡院,婶婶和玲月提议回府补觉,许铃音提议去桂月楼吃早点。
许铃音的提议遭大家一致无视。
许七安惦记着府里的钟璃,生怕自己晚些回去,她已经离开人世了。
回府时,东方微熹。
许七安推开房门,见钟璃盘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看不清五官。
这女人怎么总披散着头发,也不知道长的如何........监正的弟子感觉都怪怪的,反而是吃货妹子最正常.......许七安清了清嗓子,道:
“你不必藏着掖着,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家人。”
“这会给你家人带来厄运,大麻烦不会有,但小麻烦不断。”钟璃说:“厄运是时刻影响着身边人的,而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就可以避免。”
那算了。
距离卯时还远,许七安打算吐纳片刻,突然一阵心悸,这是地书聊天群有人冒泡了。
“你能转过去吗?”许七安问道。
“好的。”钟璃乖巧的转身,背对着他打坐。
多一个人就是不方便啊........许七安这才摸出地书碎片,借着蜡烛的光芒,阅读传书。
【二:我打算去京城了。】
率先回应李妙真的,竟然是极少冒泡的金莲道长:【九:剿匪结束了?】
剿匪结束了?那春哥他们也该回来了......许七安心里一喜。
【二:是的道长,一号,你还没给我人宗年轻一代弟子的信息。】
当初她以云州案的信息与一号做交换,想从一号手里得到人宗这一代弟子里的佼佼者,但一号莫名其妙的沉寂了许久。
时至今日,依旧没有兑现承诺。
几分钟后,一号的传书过来了,大段大段的传书:【人宗这一代的弟子修为不强,最高的“净尘”也才七品境,但有一人,我不知道算不算年轻一代。】
【二:什么人物,修为如何。】
【一:此人是读书人出身,元景二十七年的状元,元景二十九年突然辞官,成为一介白身。他与洛玉衡的师兄灵韵道长亦师亦友,得灵韵道长传授人宗剑法、心经。
【此人天赋极高,弃文修剑三年后,便踏入剑心通透的境界,随后挑战金锣陈开泰,惨败之后,便云游去了,被魏渊誉为京城第一剑客。
【他与灵韵道长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不知算不算人宗弟子。】
读书人出身,弃文修剑,京城第一剑客,与人宗道长有师徒之实.........这浓浓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许七安一愣,沉吟过后,想到一个人,却又觉得太过荒诞。
这时......
【四:呵,我已经回京了。】
“果然是他,金莲道长这是要搞事情啊,知道天人两宗水火不容,偏还要把他们一起拉入地书碎片。”许七安心里嘀咕。
有意思了,四号和二号要来京城撕逼.........等等,如果只是李妙真来京城,我自信还能应付一下,毕竟死而复生是可以用脱胎丸解释的。
而且,李妙真和我一样都社会性死亡过了,彼此不会太纠结。
四号也来京城的话........
许七安脸色一变。
就在这时,五号也冒泡了:【好巧啊,我明天也要离开南疆去京城游历,等我到了京城,大家一起喝酒呀。】
许七安:“???”
怎么回事,为什么五号也要来京城,以五号的智商,四号和二号肯定不放心她单独一人的,到时候难免来一次下线面基。
而我也在京城,李妙真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不行,这个锅一定要让二郎给我背。
【一:五号来京城做什么。】
【五:游历啊。】
李妙真压下惊愕的情绪,加入话题:【二:五号,你记得不要暴露自己的是蛊族的身份,大奉人讨厌蛊族。江湖险恶,即使你被坑害了,官府若是知道你蛊族人的身份,多半会置之不理。
【而在很多下九流的江湖人眼里,对蛊族人采取任何手段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年山海关战役中,南疆蛮族和北方蛮族结盟,与大奉是对立阵营,再加上这些年,南疆蛮族为了夺回失地,常常骚扰大奉边境。
双方可谓积怨已久。
而南疆的蛊族也在“南疆蛮族”的范围里。
丽娜想了想,觉得自己既不怕毒,又不怕武力,没什么好害怕的。但既然二号如此热心提醒,她传书感谢道:
【好的,我会注意的。】
接着,李妙真传书道:【四号,虽然我们都是天地会成员,但宗门恩怨得放在前头,见面时,我不会手下留情。】
【四:生死自负。】
这........大家都是群友,没必要这样吧。许七安心说。
群友聊天结束,许七安收回地书碎片,抬头,看了眼背对自己的钟璃。
是不是这个女人给我带来的厄运啊........我还是找监正退货吧..........
..........
ps:熬到现在,终于写完一章了。错字明天再改,先睡觉。
第三十三章 许新年:今天老是遇到神经病
某个小院里,金莲道长收好地书碎片,凝眉不语。
地书聊天群里每一位都是有大福缘之人,折损任何一人,都是他不愿看到的。
“天人之争是长辈的事,晚辈之间没必要分生死,如果不插手的话,以李妙真的固执和四号的锐气,恐怕真会一死一伤。
“我地宗不方便插手天人之争,六号不善言辞,一号身份不便.........果然还是把许七安推出来和稀泥吧。让他插足天人之争,减弱李妙真和四号的敌对氛围,这样既对宗门有交代,又不需要再分生死。
“不过他的修为有些弱,还没资格插手李妙真和四号的战斗,除非能短期内修成铜皮铁骨。”
短期内修成铜皮铁骨,着实有些艰难了。
金莲道长一时愁眉,思考许久也没有想出合适的主意,直到一声尖细的猫叫声从院子里传来。
.......俄顷,一只橘猫欢快的离开,尾巴高高竖起。
屋子里,金莲道长躺在床上,面容安详。
..........
吃完早饭,许七安骑着小母马,带着钟璃去打更人衙门。
“我不保证你能进打更人衙门,尤其是浩气楼。”许七安侧头,朝身边的钟璃说道。
她没有骑马,一步一步跟在小母马身边,闲庭信步的仿佛饭后遛弯。
缩地成寸的法术吗........许七安看在眼里,默默羡慕。
刚踏入打更人衙门,一位银锣带着十几名铜锣匆匆出来,与许七安撞了个正着。
那银锣停下来打招呼,注意到了披头散发,套着亚麻长袍的钟璃,问道:“这是犯了律法的江湖人士吗?怎么没做捆绑。”
许七安一愣,斟酌道:“何出此言?”
银锣解释道:“你昨天没当值,所以不知道,魏公昨日发布告了,再过三个月就是一甲子一次的天人之争。
“而在此之前,人宗和天宗的杰出弟子会率先较量,对于很多江湖侠客而言,这是一生中只有一次的盛况。
“因此,许多江湖人士慕名而来,纷纷入京,欲观天人两宗弟子的决战。衙门里的同僚都守在城门口,登记进城的江湖人士,甄别可能存在的别国间谍。”
嗯?原来四号和二号的江湖地位这么高么........完全没感觉出来啊,也许我是阉二代的缘故吧......许七安点了点头,与银锣告别。
他把钟璃安排在李玉春的春风堂,自己去了浩气楼。
钟璃是监正的五弟子,身份还算高贵,然而没卵用,她见不了魏渊。
经侍卫通传后,许七安登上七楼茶室。
魏渊站在巨大的堪舆图前,还是那身不变的青袍,头发用乌玉簪子简单的挽起,双手负后,袖袍垂下。
论气质论相貌论才华,魏渊在许七安见过的中老年人里,堪称魁首。年轻一代里嘛,相貌方面,二郎和南宫倩柔属魁首。
但论综合实力,许七安觉得,还是许大郎更胜一筹,是当之无愧的翘楚、魁首。
“你的任命书在桌上,自己稍后带去文选部,领取相关的腰牌和差服。”
魏渊没有转身,只是指了指桌案。
许七安目光随之望向书桌,果然看见一份提拔文书,盖着魏渊的印章。
打更人是魏渊的一言堂,他想提拔谁就提拔谁,贬谁就贬谁。因此许七安对自己晋升银锣的事,毫不担忧。
“成为银锣后,就不用外出巡街,可以坐堂,自由支配的时间更多。”魏渊暗示道:“你的天资不错,时间不该用在公务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对员工说“你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上班这种小事上”的老板........许七安只恨上辈子没遇到这么好的领导,勤勤恳恳做了小十年的社畜。
他拿起提拔文书,正要告别,便听魏渊道:“不急着走,再过不久人宗和天宗的弟子就要决战了,这段时间京城恐怕不会太平,少不得出现滋事斗殴的江湖人。”
“卑职明白,卑职会维护好内城治安的。”许七安立刻说。
魏渊缓缓点头,继续说道:“你与李妙真在云州有过接触,对她的观感如何?”
李妙真天宗弟子的身份,在白帝城时已经和张巡抚、姜律中坦白,许七安战死后,张巡抚在剿匪过程中又发回京城一封折子,阐述了天宗弟子李妙真在剿匪中做出的突出贡献。
恳请朝廷封她一官半职。
结果当然被否了,洛玉衡可是大奉的国师,而人宗和天宗水火不容,这不是开玩笑嘛。
我对她的感官啊.......许七安想了想,感觉一句话可以概括:我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
“只是两个弟子而已,魏公不比这么在乎吧?”许七安道。
“弟子之间的态度,决定了师门长辈的态度。”魏渊回过神来,望着他,语气认真道:
“天宗道首是一品。”
对于这个答案,许七安既震惊又不震惊,道门三宗里,天宗最为强势。人宗和地宗的道首是二品,倘若天宗没有一品,如何强势的起来?
不过这样一来,人宗的洛玉衡岂不是必败?
洛玉衡赢面如何许七安不关心,他明白了魏渊的意思,这场弟子间的较量如何不能好好处理,到时候天人两宗之间的道首,恐怕要玩命死磕。
一品和二品是世间巅峰级战力,纵使大智若妖的魏渊也不敢疏忽大意,而大奉京城的压箱底人物监正,也只是一品。
“魏公,有件事卑职还没告诉你。”许七安打算汇报天地会的内幕。
魏渊“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李妙真是天地会的成员,执掌二号碎片。而人宗派遣的弟子,应该是您评价过的那位京城第一剑客。”许七安汇报道。
这个消息出乎魏渊的预料,他离开堪舆图,返回桌边坐下,沉声道:“好好说说。”
许七安当即把“地书聊天群”昨晚的聊天记录转述一遍。
“你的消息很及时。”魏渊赞赏的点头。
他“宠爱”这个铜锣,成分很复杂,因素很多,首先是心性,也就是人品值得信赖和保证。其次才是天赋,许七安展现出的天赋值得他大力栽培。
然后是性格,这个与心性不同,许七安的性格很会来事,聪明、油滑、懂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但又有自己的原则。
最后一点,他总能是给魏渊带来惊喜,不管是破案还是眼下的情报,他一直在向魏渊展示自己的作用。
让魏渊欣慰这不是一株干啥啥不行,需要自己一直扶持呵护的树苗。
这和那些天资超绝,但办事、处事能力无比稀烂的家族天才有着显著的区别。
“尽量配合金莲道长。”魏渊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见许七安茫然不解,他解释道:“金莲成立天地会,与九州各地寻找地书碎片的持有者,初衷是为了清理门户,剿灭入魔的道首。”
许七安点点头,金莲的动机还是他亲口告诉魏渊的。
“那么他必然不会看着地书碎片的持有者折损,会尽量想办法斡旋,但他是地宗的人,地宗向来保持中立,不方便直接干预,多半会找你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呵,呵呵.......”许七安笑着笑着,笑容渐渐僵硬。
魏渊不知道麾下的小银锣在地书聊天群里装逼口嗨的经过,因此没在意许七安的表情变化,转而说道:
“西方教也快到京城了。”
许七安一愣,心说魏渊怎么知道西方教要来京城......旋即了然,西方教大队伍拜访大奉京城,肯定不会突兀的过来。
这就像两国元首见面,要事先通知,预约时间等等。
“又是春闱,又是西方教,又是天人之争......难搞哦。”许七安心头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锣鼓声,哐哐哐的敲打,以及隐隐约约的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着火了?!
许七安加入打更人小半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下一刻,他心头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魏,魏公,我先告辞了.......”
他飞快起身,抱了抱拳,仓惶的冲出了浩气楼,四下张望片刻,发现吏员和打更人们提着水桶,疯狂的冲向春风堂方向。
.........
一刻钟后,大火被衙门当值的一位金锣扑灭,春风堂付之一炬,化作焦土废墟,好在无人伤亡。
那位金锣很生气,责令打更人们去查走水的原因。
某处僻静的院子里,头发焦卷的钟璃蹲在地上,亚麻长袍被烧穿了好几个孔洞,露出细嫩的肌肤。
“我在屋里的待的好好的,不知怎么就着火了,你晚上片刻,我可能就熟了.......”她心有余悸的说。
“你好歹是五品术士,区区凡火能伤你?”
钟璃说:“我刚才打坐,行气出了岔子。”
“........”
许七安于心不忍:“我先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
黄昏,结束了第一场会试的许新年离开贡院,随着涌出大门的学子来到街上,他转头四顾片刻,发现爹娘大哥妹妹竟然没有接他。
“爹和大哥应该还没散值,娘和妹妹不方便独自出行.......”许二郎这样安慰自己。
他背着书箱,打算步行回府,没忘记给自己施展buff,轻轻一拍大腿,震荡文胆,念诵道:
“身轻如燕!”
无形的力量裹住了他,行走之间,仿佛有风在助力,走的不比马车慢。
突然,前方有人笑道:“好一个身轻如燕!”
许新年停下脚步,循声看去,街边站着一位背剑的青衫剑客,面容俊朗,落拓不羁,他看着很年轻,但那缕垂下的白色额发,昭示着他经历过的沧桑。
还不等许新年说话,那位青衫剑客笑道:“春闱第一场结束了,按照我当年的习惯,接下来三天得与同窗去教坊司喝酒庆祝。
“那都是九年前的事了,想来当年的花魁们已人老珠黄,或者觅得良人。听说京城教坊司出了一位诗琴双绝的花魁,名声传遍各州,我想去见识见识。
“兄台,不妨我们结伴同去。”
许新年静静的听完,脑海里就一个念头:这人是个傻子。
那自来熟的口吻,好像大家很熟似的,而且,而且还朝他眨眼........可许新年无比确信,自己压根不认识这家伙。
今天怎么回事,入场前碰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和尚,出场后又碰到一个傻子剑客.......许新年不搭理,飞快的跑远了。
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
夕阳的余晖里,彤红的晚霞挂在天边,许七安带着钟璃来到教坊司。
“也不知道浮香的病好了没,这年代的女子身子骨弱,动不动的感染风寒。”
许七安准备带钟璃过来看看浮香,给她确诊一下。
钟璃依旧披着亚麻长袍,洗过澡之后,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遮住脸蛋。
许七安猜测她是个丑女,或者脸上有什么伤疤,所以才不以真面目示人。
.......
ps:昨天熬夜太晚,一觉睡到中午。迟来的更新奉上。
先更后改。
第三十四章 四号:兄弟俩都一表人才
“浮香是你在教坊司的相好吗?”钟璃问道。
许七安错愕道:“你怎么知道。”
钟璃点点头,微微低头,不紧不慢的走着,“如果不是关系匪浅,怎么会请我去看病。而你是有大气运的人,不会像那些男人一样做一个花魁的裙下之臣。”
五师姐,你还有当侦探的潜质啊........许七安“嗯”了一声:“这个浮香吧,算是我的红颜知己,我年少时才华出众,过目不忘,是天生的读书种子。
“但二叔早早规划了我的人生,以致于大奉错失了一位诗坛巨匠......那年我十四岁,带着堂弟参加国子监读书人组织的文会,那天,天空下着雨夹雪......文会你知道吗,就是学术交流的聚会,会请一些教坊司的女子弹曲助兴,而浮香也在其中。
“我在文会上一鸣惊人,大家都夸我诗写的好,浮香也是在那次文会上对我情根深种,从此我们常常书信往来,展开了一场柏拉图式的爱情。柏拉图就是精神上的恋爱,绝对没有庸俗的**关系.......”
钟璃淡淡打断:“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答应我,别告诉采薇。”
“哦。”
钟璃扭头看了他片刻,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临近影梅小阁,她说道:“我会望气术的。”
“.........”
人还没到影梅小阁,许七安已经听到了丝竹管乐的声音。
咦,今天影梅小阁这么早就打茶围了?他带着钟璃行至院门口,看见两扇黑漆院门禁闭,鼓乐声从里头传来。
砰砰砰.......许七安敲响院门。
“影梅小阁包场了。”门里头传来青衣小厮的声音。
“是我。”许七安道。
院门打开了,青衣小厮面露喜色,连声说:“许公子你可来了,今晚教坊司来了位不得了的客人,就在屋里呢。”
闻言,许七安皱了皱眉,“了不得的客人?”
在许七安看来,正三品以上才算了不得,不过这个身份,这个地位的官员,基本是不来教坊司的。
朝堂诸公们有自己的逼格。
“是啊,一来教坊司就直奔影梅小阁,说要见识一下我们娘子的琴艺,我们娘子本来不打算陪酒的,便婉拒了。”青衣小厮“嘿”了一声,故作神秘道:
“您猜怎么样?”
被许七安横了一眼,老老实实回答:“妈妈亲自出面了,与浮香关起门来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让娘子无奈接受,不情不愿的出场献曲。
“最不可思议的是,教坊司的花魁,一下子来了十二个,不请自来的呢。”
许七安大吃一惊,心说就算是王首辅那个糟老头子也没这个待遇呀。
当然,老王年事已高,大概也没心思和精力来教坊司寻欢作乐。
“可以啊,想不到京城还有这般人物,不行,教坊司必须是我一枝独秀的地方,我得去会会这家伙。”
想到这里,许七安面不改色的颔首:“带我去见见。”
..........
此时,招待客人饮酒的大厅里,浮香坐在场中,低头抚琴,温婉美艳,活色生香。
她抚琴时有种特殊的气质,不像是教坊司里的花魁,而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
酒客们列案而坐,除了那位额前一缕白发的青衫男子,其余客人们身边都有一位花魁陪伴。
一曲完毕,浮香盈盈起身,施礼道:“见笑了。”
“浮香娘子太谦虚了,这京城教坊司,论琴艺,能与你一较高下的几乎没有。”一位留着山羊须,穿着便服的男人笑道。
“快快入座,咱们楚大侠客等着呢。”另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附和。
在场的酒客们纷纷起哄。
更有人直接把话说死,调侃道:“自从那首咏梅绝句之后,浮香娘子已经不再陪酒了,但既然是楚兄回来了,又得两说。浮香娘子,莫要让楚兄久等。”
浮香眼波盈盈,扫过众酒客,这些人的身份都不简单,不是六部中掌实权的官员,便是翰林院的庶吉士、都察院的御史等清贵。
而那位青衫落拓的男子,身份更不一般,元景二十七年的状元,如今的京城第一剑客。
他既满足了教坊司女子才子佳人的热衷,又满足了她们对江湖侠客的幻想,双重光环。因此,他来到教坊司的消息一传来,便有十二位花魁不请自来,主动陪酒。
“各位老爷见谅,小女子身子不适,今日不宜饮酒。”浮香矜持一笑,转而去了一张无人的酒案。
几位官员眉头一皱,心里不喜。
虽然浮香艳名远播,早已不再局限京城教坊司,但她未免也太自视甚高,仅是让她陪酒而已,又不是要对她做什么。
反倒是青衫剑客洒脱一笑,不以为意。
在座的酒客都是元景二十七年的出身的进士,与他关系极好,这次来教坊司喝酒,一来是叙旧,二来是见识见识浮香这位名满大奉的花魁。
在楚状元看来,容貌反而是其次,倒是这股子内敛的气质让他颇为欣赏。
明砚左顾右盼,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打暖场道:“咱们浮香娘子,自打与许大人好上之后,便不再陪酒了,她还等着许大人赎身呢,各位老爷就不要为难她啦。”
虽然在座的都是手握实权的官员,但在打更人面前,都是弟弟。在许七安这位刚刚封爵的打更人面前,是弟弟中的弟弟。
果然,酒客们收敛了不悦之色,低头喝酒。
楚状元眉梢一挑:“许大人?哪位许大人。”
因为某些原因,他对“许”这个姓氏很敏感。
同时想起了当初在地书聊天群里,二号向一号问询一位许姓铜锣资料时,一号说过的一番话:
此人最大弱点就是好色,与教坊司多位花魁有染........
然后,联系到刚刚见过面,却假装与自己不认识的三号,有一位诗才出众的堂哥,那位堂哥便是写出“暗香浮动月黄昏”,成就浮香盛名的人。
明砚等了一下,见没有人抢答,这才笑吟吟开口:“说起那位许大人,当真是不可思议的人物,他发迹于去年十月的税银案.......”
吧啦吧啦的,把许七安的事迹,如数家珍的说了一遍。
“在云州时,一人一刀挡在八千敌军面前,孤身力战半个时辰.........”
这段事迹,教坊司的花魁们已经听过数次,但依然听的津津有味,心驰神往。
浮香有些骄傲,有些得意,昂起下巴,柔声道:“许郎在力竭之际,面对数千敌军。”
另一位花魁小雅见状,连忙抢过话题,脆生生道:“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好词!”
楚状元大声称赞,同时心里闪过一个疑惑:
二号不是说围攻布政使司的叛军有四百多人,许七安斩敌两百力竭身亡么。怎么变成八千人了?
一位官员说道:“确实是好诗啊,如此大才,不读书可惜了,那许平志不当人子。”
其余酒客颔首赞同,又说道:“可惜那许七安今日没来教坊司,不然定叫他知道咱们状元郎的才华。”
听到这句话,楚状元脑海里浮现一连串的“?”
许七安不是战死在云州了么,时隔月余,京城这边不可能没得到消息。
就在此时,浮香惊喜的欢呼起来:“许郎!”
........
青衣小厮领着许七安入院,走向大厅,说道:“不是小人挑事,那位爷可比您要受欢迎多了。
“我找院里的姐姐们打听过了,厚,这位爷可是个传奇人物。元景三十七年的状元,后来不知为何,辞官不做,做了江湖客。
“随后大放异彩,在京城闯出偌大威名,被魏公誉为京城第一剑客呢。”
许七安脚步猛的刹住,心说卧槽,四号在里面?
这大奉的状元怎么回事,个个都是教坊司老司机么。
四号知道我是辞旧的堂哥,知道我已经死在云州........现在见我没死,回头在地书聊天群里一说........李妙真又会想起自己被“三号”诱导着社会性死亡这件事........许七安万万没想到,社会性死亡来的这么快。
“许郎!”
浮香惊喜的呼声里,许七安发现,社会性死亡来的比他想象的更快。
大厅里,酒客和花魁们齐回头,一道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以四号和二号现在剑拔弩张的情况,应该不会主动聊天的,稳一手稳一手........许七安瞬间压下所有情绪,面带笑容的踏入大厅,作揖道:
“打扰诸位了。”
在座官员们纷纷露出笑容,口中喊着“子爵大人”,热情招呼他入座,好像与许七安很熟似的。
花魁们眼里更多的是惊喜。
“许郎。”
浮香笑靥如花,牵着他入座,殷勤的倒酒。
许七安入座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钟璃不见了。
她应该是藏到某处了.......可别离我太远啊,不然今晚教坊司可能被一把火烧没了.......心里想着,许七安看向四号,大大方方的审视着他。
四号是个俊朗的帅哥,额前的一缕白发增添了他的魅力,浑身上下透着洒脱,不见锋芒。
楚状元也在审视着许七安,别的不说,单单是这皮相,他就相信眼前这位打更人是三号的堂兄。
兄弟俩都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他是怎么活过来的.......楚状元颔首道:“楚元缜,字子真。”
许七安拱手:“许七安,字宁宴。”
接下来是玩行酒令,文青花魁小雅负责充当令官,从对对子到诗词接龙,玩的不亦乐乎。
唯一的遗憾是许七安没有参加,而是让身边的浮香代劳,他只管自己喝酒吃肉。
许七安这趟来教坊司是探望浮香的,此时见她精神抖擞,气色红润,才相信真的只是小感冒,是自己瞎担心了。
“如此良辰美景,许大人当真不赋诗一首?”一位官员不甘心,怂恿许七安作诗。
许七安以文思枯竭推脱掉。
不仅是在场的官员失望,花魁们也惋惜不已。
其实他不是不想作诗,而是没想到何时的诗词。
今日魏渊给了他一个任务,那就是从中斡旋,阻止四号和二号死磕,让他们交手点到即止。
这样一来,他就得先在四号这里把好感度刷高些。
“楚兄,昨日听衙门里的同僚说,因天人之争在即,那天宗弟子李妙真即将赴京。而你是人宗的剑修......”许七安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言外之意很明显。
四号楚元缜微笑道:“我会代表人宗出面,与天宗弟子交手。”
他对许七安知根知底,此人在云州时结交了李妙真,本身又是受魏渊器重的铜锣,知道这些内幕不奇怪。
许七安顺势看向斜靠在酒案边的长剑,好奇道:“可否让小弟一睹此剑锋芒?”
楚元缜摇摇头:“自从当年败给张开泰,此剑就再没有出鞘过。”
“那完了,这剑锈死在剑鞘里了。”许七安脱口而出。
“什么?”四号一愣。
“小弟的意思是,为何剑不出鞘。”
楚元缜笑容温和,没有架子,有问必答:“我在养剑气,此剑不出则以,出则锋芒万丈。”
许七安缓缓点头,突然来了灵感,他握着酒杯,皱着眉,故作沉思状。
“有何不妥?”四号问道。
许七安悠悠道:“先前文思枯竭,做不出好诗,但听了楚兄的话,忽然文思泉涌,忍不住想赋诗一首。”
酒客和花魁们眼睛“唰”的一亮,灼灼的看来。
四号有些意外,有些惊喜,端正了坐姿,“洗耳恭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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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背锅侠
随着抄的诗越来越多,许七安渐渐摸索到读书人“显圣”的窍门,别人问什么你答什么,这是瓜皮才干的事。
一定要吊胃口,吊足了胃口。
就像现在这样,从四号到酒客,从酒客到花魁,从花魁到席间伺候的婢女,都在看着他,拭目以待。
众目睽睽中,许七安起身,在厅中踱步,七步之后,他顿住,悠悠道:“十年磨一剑。”
楚元缜一怔,他刚说在养剑,许七安立刻作出这一句,没跑了,这首诗就是为他而作。
四号顿时有些感动,他与这许七安素未谋面,把酒言欢几句,便愿意为他作诗,待人如此友善热忱,实在让人惭愧。
三号是侠肝义胆的读书人,虽有一些逐利的小毛病,但总体来说是个值得结交的人。他的堂哥比他更加古道热肠,不愧是亲兄弟。
同时,楚元缜想到了紫阳居士的例子,心头微微火热,他也是读书人,也爱诗词,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没道理不期待。
许七安环顾众人,念出了第二句:“霜刃未曾试。”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在场的官员咀嚼着这句诗,面带微笑,眼睛发亮。
这首联对仗工整,不管是韵味还是意境,都比如许七安以前的几首诗,但诗词的魅力不仅仅是韵味和意境。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简短的一句,壮志豪情跃然纸上。十年磨一剑,这股自命不凡的意气,也唯有他这样少年得志的人物才能写的出来。
楚元缜双眼明亮,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身子半伏在案,整个人做出前倾的姿势,期待着下一联。
太贴切了,真是太贴切了。
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开眼界,养剑气,这把人宗的极品法器,始终藏在剑鞘之中,未曾展示。
它终将有出鞘之日,只不过,楚元缜自己也没有想过,将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让他拔出这把剑。
直到近来人宗道首飞剑传书,召他回来迎战天宗弟子李妙真,楚元缜才恍然明白,原来是为了等待此时。
只是心里多少遗憾,这一剑出鞘,必定惊天动地,用来斩李妙真,非他所愿。
“下联会是什么呢?十年磨一剑,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出鞘?”
楚元缜心里嘀咕,对此充满了“借鉴”的渴切。
这时,许七安摇头叹息:“下联暂未想好。”
“!!!”
“这,这怎么就没了?不能没有啊,一首诗怎么能只有上联。”
“许大人,莫要任性,我们还等着呢。”
“下联是什么,你再想想,再想想.......”
大厅内,众人瞪大了眼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许七安摊手,握着酒杯返席,无奈道:“确实没想好,这样吧,我先做半首,另外半首以后在给楚兄补,如何?”
“......也只能这样了。”楚元缜失望道。
众人勉强接受这个结果。
行酒令继续,雅令虽然高雅,但氛围略显寡淡,浮香提出划拳,得到众人一致赞同。
花魁们陪着酒客划拳,玩的不亦乐乎。
“不如咱们来玩投壶吧。”
身边没有美人陪伴的楚状元提议。
本次酒宴是专为他接风洗尘,他是酒宴主角,他说了算。
投壶有投壶的规矩,很简单,在厅中摆一只壶,酒客们每人三支箭矢,不中者罚酒,投中者可以命令场中任何一人喝酒。
几轮下来,这群身份不低的官员喝的微醺,渐渐从游戏参与者变成了旁观者,然后从旁观者变成了喝彩助威的群众。
场上只有许七安和楚元缜在投壶,每根必中,两人仿佛在赌气,谁都不肯认输。
花魁们在旁摇旗呐喊,许七安和楚元缜任何一人投中,她们就大声喝彩,兴奋的脸蛋酡红。
如此精彩的投壶对决,非常少见。
一开始,花魁们还能公平对待,不偏袒任何一方,慢慢的,十二位花魁分成两个阵营,一方支持楚元缜,一方则是许七安的粉丝.......全是许七安睡过的女人,浮香、明砚、小雅等。
“这样玩分不出胜负,我提议蒙上眼睛。”许七安说。
楚元缜沉思片刻,摇头道:“即使蒙上眼睛也每发必中,我的建议是,每人二十根箭矢,谁先投完,谁便算赢。”
会玩!
酒客和花魁们眼睛一亮,纷纷表示赞同。
浮香命婢女取来丝巾,为两人蒙住眼睛,许七安发现丝巾是朦朦胧胧的,透光性很好,隐约还能看见藤壶的轮廓。
他默默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场中。
楚元缜一愣,笑着摇头,也背过身去。
场上气氛更活跃了,不但蒙面,还转过身去,这玩法他们从没见过。
“这怎么玩。”明砚娇声道:“谁能投的中呀!”
另一位花魁咯咯娇笑:“两位大人谁能胜出,明砚今晚就伺候谁。”
明砚红着脸“呸”一声,偷偷看向许七安。
许七安习惯性口嗨,蒙着眼大笑道:“不成不成,头筹也太少了,我要你们全部。”
花魁们一点都不怵,笑嘻嘻回应:“许大人明儿怕不是要扶着墙去衙门应卯。”
笑声“轰”一下响起,莺莺燕燕。
“三号婉拒了我的提议,看着是从不去教坊司的正经人,他这个大哥,却恰恰相反。”
楚元缜心里感慨,这个许七安果然是个风流之人,在教坊司如鱼得水,比任何读书人都能放得开。
教坊司和青楼对于当下的士大夫而言,更多的是一个应酬的地方,与同僚、同窗喝酒应酬,酒楼是平民才去的地方,真正有身份的人,首选都是教坊司。
有才情出众的花魁充当令官,有清秀乖巧的婢女倒酒伺候,这才是排面。
但士大夫们顾及颜面,不会太过放浪形骸,这个许七安就不一样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许七安搂着浮香的小腰。
突如其来的金句,让在场众人暗暗赞叹,这人的天赋怎么如此可怕,佳句、好诗章口就莱。
此人若是读书,必成一代大儒。
许平志不当人子。
“咚!”
一根箭矢准确的投入藤壶,打断了众人发散的思路,注意力归位。
投完一支的许七安笑道:“楚兄,开始了。”
“好!”楚元缜淡淡回应。
说话的同时,他随手往后抛出一根箭矢,精准命中。
“哇.......”
明砚惊呼一声,瞪大眼睛。
咚咚咚........
许七安和楚元缜一人一支箭,每投必中,每中一支,花魁们便惊呼一声,感觉大开眼界。
投壶只是个小游戏,却被两人玩出花样来了。
一支接一支,许七安投完第十支时,楚元缜已经投了十三支,手里只剩七支。
许七安手里剩五支时,楚元缜手里只剩两支。
似乎胜负已分。
浮香和明砚几位支持许七安的花魁神色一黯,难掩失望之色。
而支持楚元缜的花魁们,提前鼓掌,给这位元景二十七年的状元郎献上掌声。
周遭旁观的官员们,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笑容反而最淡。
楚元缜是个传奇人物,当年还是学子时,便已在同窗中鹤立鸡群,才华相貌出类拔萃,而后弃文修道,谁都不看好他,一位至交好友气的与他割袍断义。
可谁想到,短短几年,竟一飞冲天,挑战金锣张开泰,虽败犹荣,被魏渊誉为京城第一剑客。
这样一位绝世天才,在他们看来,自然要比一个会查案的许七安出彩多了。
此时,楚元缜已经投出了倒数第二支箭矢,准确入壶。
浮香抿了抿唇,从藤壶收回目光,看了许七安一眼,愕然发现这男人嘴角轻轻挑起........这个表情她很熟悉,每次许七安春风得意时,就会微微挑起嘴角。
他有把握?!
念头刚起,浮香看到了堪称荒诞的一幕,许七安把手里的五根箭矢同时投了出去,它们在空中划过一道整齐的弧线,完美入壶。
五根箭矢只有一个声音:咚!
大厅内瞬间陷入寂静,一双双眼睛瞪的滚圆。
这也行?
“呀......”明砚欢呼一声,激动扑到许七安怀里:“许大人,奴家爱死你了。”
浮香连连皱眉。
“神乎其技啊。”一位御史赞叹道。
“原来投壶也能这么玩,大开眼界。”另一位官员笑着附和。
花魁们看许七安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崇拜。
楚元缜摘下丝巾,笑了笑,“厉害厉害。”
打茶围维持到亥时初(晚上九点)才结束,花魁们哈欠连连,起身告辞,裙摆飘飘荡荡,身姿轻盈。
尽管有些困倦,但美人们意犹未尽,觉得有许七安,有京城第一剑客的宴会太有意思了,可惜这样的优质客人不可能天天碰到。
明砚偷偷在许七安掌心写字,勾引他去自己的青池院,但被浮香不冷不热的刺了几句,然后赶走。
楚元缜没有夜宿教坊司,告辞离开。许七安亲自送他出院。
四号太淡泊洒脱了,而且有着读书人的风骨........我完全找不到机会让他社会性死亡啊........许七安望着青衫剑客的背影,心里很是遗憾。
不过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弱点,比如诗词。
下联他先藏着,等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
留下婢女收拾残局,浮香挽着许七安的胳膊进了卧室,许七安坐在桌边喝茶,耳廓一动,听见了钟璃的传音。
他扭头看了眼屏风,烛光里映出她婀娜的影子,投在屏风上,正一件件褪去衣裙,换上轻薄的纱衣。
沐浴时,许七安突然说道:
“过几日为你赎身。”
浮香愣了一下,灵秀的眸子闪过复杂之色,迅速沉淀,轻笑道:“许郎刚成子爵,现在纳妾对你名声不好。”
“也成。”许七安搂着滑腻的小腰,笑着说。
洗完澡,他和浮香在床上翻滚,白袍小将七进七出时,忽听“咔擦”一声,紧接着是失重感。
床塌了。
浮香惊呼着缠住许七安,白蟒般的大长腿死死勾住他的腰,吓了一跳。
.......钟璃,老子要找监正退货!
许七安大怒。
...........
出了影梅小阁,楚元缜剑指一挥,背上的长剑宛如活了过来,游鱼般的脱离束缚,停在他面前。
楚元缜踏在剑鞘上,轻声说:“走。”
长剑微微一顿,倏然刺破夜空,扶摇直上。
飞上夜空的瞬间,楚元缜感觉京城里有无数道目光锁定了自己,随后挪开。其中最让他脊背发寒的注视来自那座高耸的观星楼。
他很快离开内城,朝着外城的南边飞去。
没记错的话,六号恒远就在养生堂,他降低高度,寻了许久,终于找到南城的养生堂。
楚元缜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在国子监求学、进士及第,一直生活在内城。从未来过贫民聚集的外城。
按下剑头,轻飘飘的降落在养生堂的院子里,他跃下剑鞘的同时,听见屋檐下传来念诵佛号的声音:
“阿弥陀佛。”
楚元缜握住剑柄,把剑插回背后剑囊,循声看去,檐下黑暗中,站着一位穿青色朴素纳衣的和尚,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脸部线条刚硬。
“恒远大师?”楚元缜笑着打招呼。
“正是贫僧,施主是四号?”恒远双手合十,静静审视他。
初次见面的两人没有表现的很平静,既不亲近,也不生疏,恒远领着楚元缜进屋,点上油灯,又从床底抱出一坛酒,翻出两只瓷碗,简单的用袖子抹去灰尘。
楚元缜从不对酒说不,酒到即干,只是有些好奇:“佛门弟子能饮酒?”
恒远沉稳回答:“武僧荤素不忌。”
这句话里还有一个潜台词:武僧无需守戒。
“我今日见过三号了。”
楚元缜有些后悔没带花生米,有酒没菜,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恒远点点头。
“三号假装不认识我.......以他的聪明才智,相信当时就认出我来了,不知为何假装不识。”
楚元缜无奈的摇头,说道:“八品修身境,修为是浅了些。”
不过,他知道三号的秘密,三号与亚圣殿清气冲霄有关,对待三号,不能简单的看表面。
恒远大师喝一口酒,沉吟道:“相比起三号,贫僧与许大人更投缘,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没有死在云州........”
等六号解释完许七安死而复生的事,楚元缜颔首:“脱胎丸虽好,但限制太大,他能活下来,靠的是自身运气。
“我刚在教坊司见过许七安,我对她的观感不错,想来是听你们在地书碎片中讨论过太多次,对他没有生疏感。”
顿了顿,四号笑道:“三号我没相处过,但许七安的确很对我胃口。”
喝完坛里的浊酒,楚元缜提出要去看那个孩子,看完之后,神色颇为抑郁。
“我虽不喜佛门,但他们有句话说的很对,世间便如苦海,众生在苦海中挣扎。”楚元缜感慨说。
恒远大师看了他一眼。
楚元缜忙说:“无意冒犯。”
恒远这才收回目光。
“三天后是会试第二场,我们结伴去看看三号吧。”恒远说:“三号并不愿意与我们公开身份,他说,如果相见,只需相逢一笑便可。”
“这样啊。”楚元缜恍然大悟。
.........
时间一晃,便过了三天。
天蒙蒙亮,许二郎在家人的陪同下,抵达贡院。
“儒家九品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这一场考的是经义,二郎想必是没有压力的。”许七安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
许二叔和婶婶露出笑容。
据二郎自己说,头一天的策问发挥很好,他本就擅长策问,第二场经义问题也不大。
在二叔和婶婶眼里,二郎成为贡士已经十拿九稳。
许新年微微昂起下巴,傲娇的说:“天下学子人才辈出,不可疏忽大意,比我更强的可能也有。”
可能也有......许七安心说,装逼还是你更厉害。
辞别家人,他走向贡院门口,打算排队进场,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洪亮的声音:“阿弥陀佛。”
许新年侧头一看,看见街边站着两人,一位是身材魁梧的和尚,一位是背剑的青衫剑客。
见他看来后,和尚和剑客都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容。
.......许新年脸色僵住,低着头,步伐匆匆的回到父亲和大哥身边,心里顿时有了些安全感。
“爹,大哥,我怀疑有人欲对我图谋不轨。”许新年沉声道。
许平志闻言,眉毛立刻扬起,目光如电:“谁?”
他是巡城的御刀卫,知道近期有大批大批的江湖侠客涌入京城,对治安来说,是极不稳定因素。
最明显的就是梁上君子更多了,那些江湖下九流在京城花光了银子,又没有挣钱的营生,第一选择就是偷窃和抢劫。
“一个和尚,一个剑客。”许新年回头,指向后方某处。
许七安看了片刻,道:“哪有人?”
“???”
许新年露出了惊恐之色:“刚刚就在那里的。”
“好了,还说你没有压力,我看你都产生幻觉了。”许七安拍着小老弟的肩膀,说道:
“二郎啊,那些不认识的,行为奇怪的人,你千万不要搭理。”
说着,手往许新年背后托了一下。
许二郎看了看自己背后,不解道:“大哥这是何意。”
“没事,帮你把锅背好。”
..........
ps:今天大扫除结束,浑身湿透了,一阵阵发晕,差点晕过去,赶紧开空调救命........我这条命果然是空调给的。大特么的热了。
第三十六章 楚元缜:需要我退避吗
初春季节,多风,多雨。
一艘三桅翻船乘风破浪,风力把帆布撑的鼓胀胀。
吃过午膳,宋廷风单手按刀,踏入甲板,迎着风眺望京城方向。
一个多月的时间,战火磨砺了他脸庞的棱角,鲜血洗锐了他的眼神,整个人的精气神改变极大。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宋廷风没有回头,指着北方说道:“在有一旬,就到京城了。”
朱广孝“嗯”了一声,与宋廷风并肩北望,他依旧沉默寡言,除了气质变的更加稳重敦厚,改变不大。
反而是油腔滑调的宋廷风,宛如脱胎换骨。
“以我在云州立下的战功,足以兑换炼神境的观想图.......”宋廷风笑了笑:“我打算晋升炼神境。”
如果换成以前,朱广孝会惊讶一下,同僚多年,他知道宋廷风缺乏上进心,混到铜锣已经心满意足,白天巡街,晚上逛教坊司,小日子过的很舒坦。
云州的这笔军功如果换成银子,够他在教坊司住一年了。
“嗯。”
朱广孝点点头。
这时,又一批吃完饭出来吹风的铜锣来到甲板上,嘻嘻哈哈,神色间有着回家的喜悦和期待。
“廷风,等回了京城,一起去教坊司喝酒。”一位相熟的铜锣走过来,勾肩搭背。
宋廷风好像没有听到,沉默北望。
那铜锣一脸无趣的走了。
宋廷风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我天资还不错,卡在练气巅峰这么多年,基础够扎实了,今年年末,晋升炼神境不难。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那么懒惰,如果我不是那么没用,如果我来云州时已经是炼神境.......”
宋廷风低着头,轻声说:“不去教坊司了,再也不去了。”
朱广孝沉默着,拍了拍他肩膀。
..........
春闱有条不紊的进行了,最开始,许二叔和许七安颇为关心许二郎的状态,嘘寒问暖。
当年高考时父母怎么对自己的,许七安现在就怎么对许二郎。
可随之而来的治安混乱,让身为御刀卫百户的许平志,以及打更人许七安忙的焦头烂额。
江湖人喜欢好勇斗狠,确实有行侠仗义的好汉,但更多的是下九流的货色,正经人谁混江湖啊。
手头没钱了,挑几个名声不好的富户下手,再兼济一下日子快过不下去的贫民,就已经算是侠盗了。
如李妙真那种真正兼济天下,匡扶正义的女侠,实在少数。
短短四五天里,单许七安自己就逮了好几个醉酒斗殴的外地人士,据二叔说,外城每晚都能抓住梁上君子,内城倒是太平。
因为内城是有宵禁的,夜巡的京城五卫,遇到有人夜里出行,会鸣弓示警,这个时候,如果选择逃走,会被当场射杀。
而如果是屋顶行走的可疑人物,则不必鸣弓,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遇到寻隙滋事的,通常是押到狱中,等待同伴的保释,这些罪不至死的小事最是麻烦。
这天,许七安带着两名铜锣巡街,路过一座青楼,忽听瓦片“砰砰”的碎裂声。
抬头看去,两名江湖客正在楼顶大打出手。
底下一群人围观,指指点点,或者起哄或者叫好。
“妈的,这群狗东西,收缴了兵刃还这么折腾。”许七安骂骂咧咧,指挥身边的铜锣:“去,给老子弄下来,统统带回衙门。”
这里有普通人围观,不适合鸣锣,法器的音波会对周遭百姓带来伤害。
两名铜锣纵身跃起,喝道:“内城中禁止滋事斗殴,随本官去一趟衙门。”
他们这是在警告对方不要反抗,和鸣弓示警是一个意思。
谁知两个江湖客打出了真火,武夫头脑一热,就不管你谁了,官府的人一样打。
其中一位铜锣险险的避开一招阴险的撩阴腿,勃然大怒,锵一声抽出佩刀,运转气机一刀斩了下去。
虽然铜锣是最低等级的打更人,但练气境的修为在江湖中算是一把好手,等闲江湖客不是对手。
叮!
一道气机自下方弹出,命中铜锣的刀刃,让刀锋砍偏。
死里逃生的江湖客本能的奋起全力,一脚蹬在铜锣胸口,挨了一脚的铜锣从楼顶跌落下来,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落地。
许七安眯着眼,拇指弹出黑金长刀。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杀气,楼底下有人喊道:“住手!”
那是两拨衣着鲜亮的外地人士,有年轻公子哥,也有姿容俏丽,身段浮凸的女侠。同时,还有站在他们身后的中年人或老者。
听到主子们喊停,那俩江湖客才罢手。
许七安单手按刀,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过去。
“这位大人,在下荆州陆家陆淳。”一位面容俊朗,穿白色华服的年轻人拱手道。
看到许七安过来,几位美娇娘眼睛一亮。
许七安点点头,看向另一拨人,问道:“你们呢?”
那边为首的是一位气质阴柔的公子哥,哼了一声。他身边的老者连忙说道:“回大人,荆州赵家。”
陆家和赵家是荆州有名的大族,族中既有走仕途的顶梁柱,也有混江湖的高手,黑白两道通吃。
用通俗的解释,就是地方乡绅。当然,像陆家和赵家这种规模的大族,已经脱离“乡绅”范畴。称一句钟鸣鼎食也不过分。
两家在荆州势如水火,官面上相互捅刀子,江湖中刀剑拼杀,恩怨由来已久。
这次来京城观战,恰好就在街上偶遇了。
双方冷嘲热讽几句,动了怒火,但还算克制,只派了两名豢养的高手上屋顶拼杀。
虽说当街滋事犯了律法,但既没伤到无辜百姓,又没造成太大的破坏,以两家的势力,完全有能力摆平。
“刚才是谁弹的气机?”许七安扫过众人。
那气质阴柔的公子哥昂起下巴:“是我。”
许七安缓缓点头,看向两拨人,“行吧,你们所有人随本官去一趟打更人衙门。”
陆家那位俊朗不凡的公子哥眉头微皱。
“什么?”
气质阴柔的公子哥冷笑道:“我们又没当街动手,你带他们两人回衙门便是。”
“让你去就去,再罗里吧嗦的,信不信老子斩了你。”许七安骂道。
袭击打更人,单是这条罪名就足够他们喝一壶。这群外地人也太嚣张了。
“凭什么?天子脚下,打更人也得守法。”气质阴柔的公子哥丝毫不怵。
铿!
黑金长刀出鞘,暗金色的细线一闪而逝。
气质阴柔的公子哥还没反应过来,眼见就要命丧黄泉,他身侧一位面容姣好,气质温婉的女子率先做出反应,摘下头上的银钗,点向剑气。
砰!
银钗炸裂,剑气割伤了纤纤玉手。
许七安弹身而起,一脚踢飞女子,落地后一个回旋踢,再把气质阴柔的公子哥踢倒在地。
这一脚用了暗劲,骨头没断,但踢伤了对方的五脏六腑。
许七安没去看气质阴柔的公子哥,长刀往前一递,冷笑道:“铜皮铁骨境,一样要你走不出京城。”
老者脸色铁青,低头看着胸口。
许七安回头,看着陆家众人:“你们走不走。”
陆家众人的目光落在老者的胸口,那里沁出一抹淡红。
铜皮铁骨......破防了。
他们重新审视起许七安,这位银锣年纪轻轻,这个年纪能当上银锣在他们看来已经是不可思议。
刚才那随手一剑一脚,直接击败了炼神境的赵家大小姐,紧接着轻描淡写的一刀破了铜皮铁骨境肉身防御。
这份修为简直可怕,而天资,更让人咋舌。
不愧是京城,随便一位银锣,搁在外头,就是天纵奇才级别。
“凭大人做主。”俊朗的公子哥不敢违逆。
..........
押送着两拨人返回衙门,许七安找来管事的吏员,道:“这两拨人,你让他们每人出一百两银子,少一分都不准放人。
“其中三百两入账,五十两你和同僚们分一分,与我巡街的两名铜锣,每人五十两,剩下的,明日给我送到春风堂。”
“放心,卑职一定办妥。”吏员忙说。
许七安满意的点头,转而去了马棚,骑着心爱的小母马,朝皇城方向行去。
日头正高,他打算去灵宝观蹭一顿午餐,顺便找洛玉衡请教《心剑》剑谱。
心剑剑谱已经入门,在许七安看来不算难,施展时只需将精神力附着剑身,如气机般斩出即可。
难的是如何与气机圆润的融合一处。
这就好比一只手画圆没问题,两只手一起画,脑子分配不过来,常常卡壳,出剑时,要么忘了渡送气机,要么忘了附着精神力。
如今他是银锣了,可以自由出入皇城,腰牌一亮,守城的侍卫立刻放行。
来到灵宝观,守观门的道童前去通报,俄顷返回。
“道首有请。”
许七安点头,随道童进了观,穿廊过院,在静室里见到了“善良的小姨”洛玉衡。
除了她之外,蒲团上还坐着一位青衫剑客,气质洒脱,额前一缕白发彰显着男人的成熟,增添他的魅力。
卧槽,四号也在啊.......这是许七安的第一个念头。
卧槽,洛玉衡知道我是地书碎片的执掌者.......这是许七安第二个念头。
“国师!”
许七安面不改色行礼。
然后笑嘻嘻的朝楚元缜拱手:“状元郎。”
楚元缜洒脱一笑,有些意外,竟然在这里遇到了许七安。
按理说,以许七安的级别,是没资格进入灵宝观见道首的。
“许大人怎么与国师相识的?”他问出了内心的好奇。
洛玉衡正要回答。
“咳咳咳.......”
许七安用力咳嗽,连忙传音给国师,但被弹了回来。
再传音,又被弹了回来。
再传,又被善良的小姨给弹回来。
洛玉衡的态度很明显:咱们没那么熟,不私聊。
传音这种比较亲密的举止,用在国师身上果然太勉强了.......许七安有些急。
楚元缜看了看许七安,又看了看国师,笑道:“需要我退避一下吗。”
许七安有些尴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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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许七安的绝学
幸好洛玉衡堂堂二品道首,对许七安的小九九不甚在意,更没兴趣回答楚元缜的问题,灵秀的美眸望着许七安,淡淡道:“何事。”
“我修行《心剑》遇到了些难题,请国师解惑。”许七安恭声道。
“心剑要入门确实困难,”洛玉衡点了点头,道:“元缜,你帮我指导许大人,本座要去见陛下。”
陛下?元景帝那个糟老头子也要来吗........道首啊,我心剑已经入门了,我不是在向你请教九九乘法表,我是要请教微积分啊.......许七安心里吐槽。
之所以没说出来,是因为洛玉衡的身形消失了,门没开,窗没开,这个女人就这么眼睁睁的消失在静室里。
“这又是什么神通?”许七安有些羡慕。
“不是神通,”楚元缜摇摇头,解释道:“那本来就是道首的一缕念头,刚刚只是收回去而已。”
高品强者的手段如神似魔啊........
许七安今天能来灵宝观,主要是钟璃那倒霉蛋有事回司天监,否则进不来灵宝观的她,很可能在皇城遭遇意外,不,更大的可能是让皇城遭遇意外。
比如灵龙突然发狂,在皇城里大肆破坏。
自云州返京这段时间,许七安频繁出入皇城查案,但一次都没去看过灵龙,这条异兽对皇室来说象征意义太强,他不敢去接触。
一旦让人看见灵龙成了许七安的舔狗,传扬出去,他恐怕人头不保。
“心剑入门确实难了些,毕竟武夫不擅长元神领域.......”楚元缜正要讲述心剑的奥义,但他刚开口说了半句,就被许七安打断。
“楚兄,很抱歉让你误会了。”许七安矜持道:“心剑我已经入门。”
楚元缜点点头,也没在意,问道:“修行心剑多久了?”
许七安回顾片刻:“十天左右吧。”
楚元缜一愣,凝神审视着许七安,温和道:“莫要说笑。”
十天心剑入门,这得是什么程度的元神?即使是修行道门心法的弟子,也不敢说十天能入门。
“许某从不说谎。”许七安微笑道。
“许兄的天赋令我震惊,不修人宗之法,可惜了。”楚元缜诧异道。
别,千万不要产生这样的念头,不然人宗也得骂一声:许平志不当人子。
我二叔何其无辜。
..........
楚元缜是个傲气内敛的人,他有读书人的风骨,又有剑客的不羁,但这些从不表露在言语之间。
和傲娇的二郎相比,四号更像是有着丰富阅历的社会人士......许七安暗道。
当然,阅历丰富的社会人士未必是沉稳内敛的,许七安自己就是例子,懂人情世故,但依旧喜欢口嗨,依然是当年企鹅喜欢的充钱少年,前世今生都没改变。
“楚兄觉得大奉各地的教坊司有何差别?”
明明是很严肃很正经的讲道,许七安突然问了一嘴,楚元缜尽管有些困惑,依旧如实回答:
“弃文修道后,我便再没有留宿过教坊司。”
潜台词是:老子禁欲了。
不久后,许七安又问道:“论道之期将近,楚兄对那天宗的李妙真有何看法?”
楚元缜沉吟道:“侠肝义胆,楚某甚是敬佩。”
麻蛋,完全没有破绽啊.......许七安微笑道:“咱们继续。”
但没多久,许七安又惹人厌的插嘴了:“楚兄,国师她饱受业火折磨,你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折磨?”
楚元缜愕然道:“这你也知道?”
......机智的许七安连忙打补丁:“魏公与我说起过。”
这样啊,魏渊对他确实悉心栽培,视为心腹.......楚元缜颔首,接受了这个解释,且认为合理。
毕竟一号曾经说过,许七安此人深得魏渊赏识。
“我只是修人宗的剑法,却不修心法。”
“何意?”许七安没听懂。
“如果以武者的体系判定,我是炼神境。但我主修人宗的心剑、气剑和御剑术。”
“那你如何晋升?下一品级是什么?”
三门剑术是克敌手段,而非体系根基,也就是说,楚元缜走的其实不是道门体系,是以武者体系为根基,主修人宗剑法。
“不知。”
楚元缜自己很洒脱,走一步看一步的模样:“路在前方,且走着便是。”
“我们继续讲心剑的实战技巧........”
最开始讲的是心剑,渐渐的,楚元缜发现许七安的修行见识很浅薄,完全不像是一个炼神境该有的样子。
对了,他是去年十月税银案后入职打更人,那会儿他是炼精境.........短短半年突飞猛进成为七品武者,天赋异常可怕........楚元缜回忆起许七安的信息。
想到这里,顿时心头火热,道:“纸上谈兵甚是无趣,许兄,不如咱们切磋一番。”
他喜欢和天才交手,以便更好的观察,汲取对方的优点。
许七安想了想,觉得这是一个摸底四号的机会,当即点头:“行,楚兄记得手下留情。”
.........
另一边,元景帝与洛玉衡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桌案摆着热腾腾的茶水。
“那天宗的小家伙要来京城了,楚元缜有把握击败她么。”
元景帝喝了一口热茶,袅袅的蒸汽模糊了他的面孔。
“难说!”
洛玉衡手里捧着茶,神色清冷,“李妙真虽是五品,但极有可能借这个机会踏入四品元婴境,楚元缜不拔剑的话,胜负难料。”
“不管如何,都是极出彩的后辈。我大奉许久没有值得朕关注的年轻人了。”元景帝感慨道。
“陛下此言何意,楚元缜可是元景二十七年的状元。”女子国师轻笑一声。
元景帝摇摇头,楚元缜弃了官身,成为一介白衣,江湖游侠,早已不受朝廷调遣。
说来奇怪,这十几年来,大奉不但国力日渐下滑,连人才都越来越少,尤其近几年,元景帝许久没遇到让他满意的后辈了。
“国师打算怎么应对那位天宗道首?”元景帝转而问道。
他当然不会因为李妙真的事特意来找洛玉衡,元景帝担忧的是后续的天人之争。
“上一次的天人之争,天宗道首还未踏入一品境,你父亲与他斗的难解难分,未分胜负。”元景帝幽幽道。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目光锐利的盯着洛玉衡清丽脱俗的容颜,暗示之意非常明显。
双修是互惠互利的好事,绝非只有一方获益的采补邪术。
洛玉衡想在短期内突飞猛进,除了与他双修,别无他法。
就在这时,忽然荡起一阵强烈的气机波动,惊扰到了元景帝和洛玉衡。
灵宝观内有人战斗?
元景帝首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洛玉衡凝神感应片刻,无奈一笑。
“国师,怎么回事?”元景帝皱眉。
“是楚元缜在与许七安交手。”洛玉衡回答。
听到“许七安”三个字,元景帝茫然了一下,不明白那个小铜锣怎么会出现在灵宝观,又是如何与灵宝观产生纠葛。
洛玉衡解释道:“此子修行的绝技有些特殊,魏渊领着他来观内求取剑术,我便教了一招半式。”
魏渊先后被自己赏识的铜锣和国师甩锅。
元景帝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凝神感应片刻,有些惊讶:“许七安竟能与楚元缜交手的这般激烈?”
洛玉衡正好厌烦他几次三番的纠缠着双修,当即提议:“陛下感兴趣的话,不妨随贫道过去观战。”
元景帝想了想,“好。”
两人并肩走出茶室,穿过一座花园,两条曲折的长廊,来到灵宝观另一头,远远的,看见许七安和楚元缜在小花园里激斗正酣。
叮叮叮!
许七安手里黑金长刀舞的密不透风,不断嗑飞刺来的树枝,每次碰撞,都会激荡起闷雷般的响声,炸起狂潮似的气机涟漪。
十几条树枝在花园中穿插飞舞,从各个角度攻击许七安,楚元缜站在假山上,负手而立,面带微笑,时而颔首,似乎对许七安的战力非常赞赏。
但其实他内心更多的是惊讶。
虽然只施展了御剑术,可在如此数量的“飞剑”围攻中,能有条不紊的撑到现在,不露破绽,很难想象他是出入炼神境的武夫。
这意味着对方的元神出乎意料的强大。
楚元缜有些相信他仅用十天就初窥《心剑》门径了。
元景帝错愕的看着这一幕,在他的印象里,许七安一直是会破案的小人物而已,从税银案时,元景帝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了,那会儿他还是长乐县捕班的一名快手。
而后经历桑泊案等一系列大案,此子越爬越高,能力也得到他的认可,但这些与战力无关。在元景帝的认识里,许七安就是一个靠查案崛起的快手。
今天,突然看到他与楚元缜酣战的一幕,让元景帝错愕不已。
其惊讶程度,就好比看见翰林院里修书的读书人,突然拎着丈八蛇矛上阵杀敌去了。
“国师.....”
元景帝望着院子,忍不住道:“这许七安的修为,如何啊?”
“炼神境!”洛玉衡淡淡道。
炼神境.......元景帝恍然点头,从他的角度出发,炼神境的武者平平无奇,甚至不值得他关注。
不过,一个长乐县快手,在短短半年能踏入这个境界,还算不错。
但有了楚元缜珠玉在前,许七安这点成就,显得黯淡无光,尤其现在,两人在院中比斗,一方云淡风轻,一方疲于应对。
高下立判。
“人宗剑法举世无双,这般神仙手段,戏耍武夫信手拈来。”元景帝叹息道。
“许银锣也不差,陛下先前还说大奉朝廷无后起之秀,我看这位许银锣就是人中龙凤。”洛玉衡笑道。
她不说这话还好,元景帝听在耳里,看在眼里,愈发觉得楚元缜天资无双,许七安成了陪衬的绿叶。
元景帝皱着眉头:“手段过于匮乏,国师不是说有传授许七安剑法么?”
他对许七安的表现不太满意。
“贫道传他的是心剑,人宗剑法玄奥,纵使是入门,也非一朝一夕之事。”洛玉衡回答。
“终究是差强人意.......”
元景帝摇摇头,心里对许七安的天赋有了更直观的认识,比一般人强,与真正的天才相差甚远。
........
此时此刻,陷入剑阵的许七安倍感压力,数十根树枝,便如同一把把锋利的飞剑,裹挟着气机,呼啸而来。
已经是炼神境的他,能捕捉到周遭所有的敌意、杀意,自动反馈于脑海。
但双拳难敌四手,他灵觉再怎么敏锐,终究是两条胳膊一把刀,有点应付不过来了。
“所以,下一品级是铜皮铁骨,专门应对围攻的.......武夫体系还真是个人伟力的代名词.......”
许七安对武夫体系有了更深切的认识,每一个品级,都在弥补一个短板,如果有人能踏入武神境,恐怕举目世间,所向披靡了吧。
嗤.....
一条树枝穿过许七安的腋下,撕裂他的差服。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漏网之鱼越来越多。
对于眼下的窘境,许七安有不下三种办法应对,第一种是三六计中的最后一计。
第二种是使用儒家版的魔法书,里面记录了几种专门应对围攻的法术。
第三种是不顾自身伤势,对楚元缜来一发天地一刀斩。
不过切磋而已,前两种方法没必要,后一种是搏命招数,用完他就废了,一样会失去切磋的初衷。
“不对劲啊,气机运转再怎么圆润,飞剑转向之时,也会有惯性的........可四号的飞剑运转如意,完全违背了物理定律,牛顿老爷子不要面子的么.......哦,这事儿不归牛顿管.......”
许七安沉思片刻,心里有了猜测。
他一刀扫开正面刺来的六根树枝,凝聚精神力,附着在黑金长刀之上。
旋身,挥砍,暗金色的刀锋撞中刺来的树枝,碰撞的一刹那,许七安福至心灵的领会了炸散精神力的运用技巧。
嗡.......无形的念力扩散,以扇形辐射,将身后“飞剑”尽数裹挟。
那些树枝微微一滞,而后,失去了某种支撑,无力坠落。
果然有效......许七安心里一喜,以同法炮制,挥笔泼墨似的朝前泼洒精神力,将剩余“飞剑”尽数斩落。
至此,破开了楚元缜的剑阵。
“你怎么发现飞剑上附着着我的念力?”楚元缜诧异道。
呼呼......
因为我有好好学初中物理........许七安拄着刀,喘着气,望向假山上的状元郎,“这大概就是天赋吧。”
院外,元景帝微微颔首,侧头看了眼洛玉衡,看见女子国师绝美的脸庞,一抹惊愕闪过。
“国师?”
洛玉衡收回目光,赞叹道:“此子天赋绝伦。”
“此言何解?”
元景帝极少见国师如此称赞一位后辈,虽然她刚才也称赞过许七安,但更多的是客套,而现在是发自内心的赞赏。
这让元景帝产生了些许兴趣。
“先前与陛下说过,我传授许银锣心剑之法,那是一旬之前。”
洛玉衡说完,见元景帝没什么感触,便解释道:“心剑的门槛极高,纵使是人宗的杰出弟子,入门的话,长则半年,短暂三月。”
这样的解释,元景帝就理解了。
而许七安只用了一旬。
元景帝望着假山上的楚元缜:“那他呢?”
“同样是以武夫之身修人宗剑法,楚元缜用了一个月。”
元景帝一听,嘴角笑容刚有扩散,又听洛玉衡补充道:“一个月,三门剑法同时入门。”
元景帝又沉默了,这时,他听见楚元缜笑道:“你的绝学是什么?”
“我的绝学?”许七安反问。
“嗯,从始至终,你都未曾施展绝学,不露一手的话,这场切磋也太无趣了。”楚元缜道。
“这......”许七安犹豫道:
“你与李妙真交手在即,我怕不小心伤了你,影响到天人之争。”
这话说的委实太嚣张了,洛玉衡和元景帝同时从状元郎身上挪开目光,投向许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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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五号的传书
楚元缜眼睛一亮,并不恼怒,反而饱含期待,微笑道:“刚才的切磋略显无趣,你有什么绝学就尽管使出来。”
许七安点点头,又道:“我只出一招,一招之后,咱们的切磋就结束。”
他这是预防楚元缜接了一刀后,挥手反击,把他捅成刺猬。到时候,许七安,卒,享年二十岁。
楚元缜一沉吟,问道:“施展完绝学后,你会进入虚弱期?”
.......状元郎果然聪明,脑子灵光啊!许七安有些叹服,颔首:“是的。”
“什么绝学?”
听到两人对话的元景帝,看向了身边的洛玉衡。
洛玉衡摇摇头,她其实知道的,只是不想和元景帝哔哔了,浪费口舌。
她云淡风轻的姿态,让元景帝暗暗皱眉,他身为九五至尊,坐拥大奉数十万里江山,主宰臣民生死。
可在这个女人面前,却成了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的皇帝,毫无优势可言。
元景帝一直想与国师双修,来达到长生久视的愿望,但每次他提出这个想法,洛玉衡总是无视,或推脱。
在这位二品道首面前,他仿佛成了家底浅薄的穷小子。这让元景帝非常泄气。
锵!
花园内,许七安收回黑金长刀,让它回归剑鞘。
接着,他迈出弓步,双膝微微下沉,右手缓缓按在刀柄,做出蓄势拔刀的动作。
气息平稳,情绪沉淀,他仿佛海啸来临前的海岸,气机收缩,往体内坍塌。
楚元缜露出郑重之色,并指如剑,轻轻一招,召来一截树枝握住手里,以枝代剑。
锵......许七安拇指弹出黑金长刀的同时,脑海里观想出金狮咆哮图,伴随着沉雄的咆哮声,他拔刀了。
楚元缜耳边“轰然”一震,宛如焦雷在头顶炸开,紧接着,他看见了一道细线般的刀气一闪而逝。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状元郎不紧不慢的递出手里的树枝。
轰!
树枝点在刀气的一刹那,狂暴的冲击波瞬间席卷整座花园,楚元缜脚下的假山当先炸开,紧接着是身后的凉亭,四个柱子应声折断,亭顶掀飞冲向高空。
平静的池水掀起狂涛,炸起浪花,眼见就要把身后的静室震塌,洛玉衡红唇轻启:“定!”
狂暴的冲击波瞬间凝滞,而后消失。
场中,许七安盘腿而坐,膝上横着刀,神色萎靡。
楚元缜半截袖子炸碎,露出凸显肌肉的有力小臂,他缓缓弯曲五指,继而松开,反复几次,缓解疼痛,喟叹道:
“厉害,厉害.......你若是五品境界,这一刀能将我重伤。”
妈蛋,我全力一击,只是砍了一场寂寞........许七安心里吐槽,昂起头,模仿许二郎的表情,淡淡道:
“不愧是能与李妙真交手的强者,许某甘拜下风。”
许七安也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这份傲气不比云鹿书院的读书人差.........楚元缜微笑颔首。
元景帝扫了眼花园,侧头看向洛玉衡,姿容绝色的女子国师定定的凝视许七安。
见状,元景帝露出了畅快的笑容,“楚元缜不愧是人宗杰出弟子,这份修为,难得。许七安还差的远,不过他毕竟只是一个银锣嘛,还有待努力啊。”
看似捧楚元缜,踩许七安,其实刚好相反,区区一个银锣便将楚元缜断了袖,这样的银锣,打更人衙门还有很多很多。
洛玉衡勉强一笑。
元景帝顿时愈发畅快,笑道:“朕宫里还有事,不便久留,国师送送朕吧。”
洛玉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时,院子里的许七安忽然喊道:“卑职参加陛下。”
楚元缜也行了一礼,但没开口。
元景帝和洛玉衡只好顿足,前者饱含威严的目光扫了眼已经晋升银锣的许七安,罕见的没有板着脸,点着头道:
“精彩的对决,许七安,你的天资不错,莫要辜负了朝廷对你的栽培。”
许七安对答如流:“谢陛下栽培,卑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元景帝满意点头,与洛玉衡并肩朝观外行去。
虚头巴脑的口头嘉奖,没点实际表示.........许七安看着两人的背影,撇撇嘴。
待两人身影看不到了,楚元缜道:“许兄稍等,我去换件衣裳。”
说罢,转身去了静室。
几分钟后,静室的门打开,楚元缜朗声道:“许兄,进来喝茶。”
许七安踏入门槛,看见楚元缜坐在案边,换了一件月白色的袍子,而那件断袖的青衫不见了踪影。
“咦,楚兄哪来的衣衫?那件青衣呢?”许七安装模作样的四顾。
“我有一件储物法器。”楚元缜给他倒了杯茶,温和解释。
.......这,我接下来还想说:哇,楚兄真厉害,是袖里乾坤法术么!做人哪有你这么诚实的,呸,完全不给我机会。比李妙真都诚实!许七安心里吐槽,面不改色的问道:“能给我看看吗?”
楚元缜摇头:“赠予我法宝的前辈曾经交代过,不能轻示与人。”
拒绝人也拒绝的光明磊落。
“无妨无妨。”许七安遗憾道。
相应的告诫,金莲道长也与他说过,主要是为了防备地宗的道士,地宗毕竟是传承数千年的宗派,虽然多年前产生了分裂,底蕴依旧很深厚的。
不能疏忽大意。
“楚兄不是云鹿书院的学子吧?”许七安问道。
“在云鹿书院求过学,后来去了国子监。”楚元缜毫不隐瞒,吐出一口气:“年少时满怀壮志,一肚子才华想要货于帝王家,知道云鹿书院的学子不受重用,便离开书院,求学国子监。”
“那后来怎么辞官了呢?”
“因为百无一用是书生,学文救不了大奉,索性就辞官,做了一介白衣,仗剑游江湖。”楚元缜叹息道。
我认识一个家伙,他觉得学医救不了国家,便跑去码字了........许七安拍桌叫好:“潇洒!”
难怪刚才楚元缜见到元景帝,只是淡淡的行了一礼,没有开口问候.......他有注意这个细节,现在联系起来,当初真正让楚元缜失望的,应该是这位痴迷修道的九五至尊。
两人喝着茶,聊着天,都是楚元缜在说,给许七安讲自己游历多年的见闻。
“北方蛮族不过百万人口,而我大奉一个大州,就有千万人口,但千百年来,蛮族始终是我大奉心头之患,可知为何?
“因为北方蛮族是远古神魔血脉。”
“远古神魔?”许七安不解。
“据说天地初开时,诞生过一批搬山填海,摘星拿月的神魔,后来不知灭绝了。北方蛮族被称为神魔后裔,并非空穴来风,他们天生体魄强健,力能扛鼎。部族中时不时诞生返祖现象的婴孩,体表生出鳞片、额头长出独角、长出蟒蛇的巨尾、出生三年便有两丈高........各种异象,都在证实这个说法。
“大奉的史官根据这些现象,推测出蒙昧时期,必定有一个神魔活跃的年代,在那个年代,人类弱小如蝼蚁,只能依附神魔生存,这才有了现在北方蛮族。
“而我们,是后来崛起的人族。”
不是,神魔和人类难道没有生殖隔离么........许七安一边在心里抬杠,一边问道:“我怀疑是人与妖的混血,而不是什么神魔。毕竟北方蛮族和北方妖族是联盟。”
对于这个问题,楚元缜沉吟许久,道:“关于神魔是否存在,我听过一个说法,南疆那个沉睡在极渊里的蛊神,就是远古时代幸存下来的神魔,也是唯一的神魔。”
蛊神是远古神魔?这个问题可以请教五号.........许七安忽然心里一动,有了联想,“所以当年山海关战役中,南北蛮族是结盟的?”
“这个思路不错,我们只知道南北蛮族始终保持着还算友善的关系,只当是中间隔了一个大奉,都在觊觎这块烙饼,所以是天生的盟友,但也可能是神魔血统让他们维持着相对的友善关系。”
楚元缜振奋道:“史官要是知道这个思路,一定非常激动。”
谈话继续。
“跨过北方蛮族的地域,再往北就是极地,那里冷的能让人从内到外结冰。但仍有生命存活的痕迹,我曾经见过一种人首鱼身的奇特种族,他们拥有智慧,但不通人语,可以靠手势沟通。
“他们族群中以雌性居多,常常一个雄性分配多名雌性,负责让她们怀孕,除了交配之外,雄性不用干别的事,狩猎交给雌性。”
万分羡慕........许七安心说。
“但因为操劳过度,雄性往往活不过二十年,而生出来的后代,依旧是雌性居多。”
所以说,男孩子要洁身自好,保护好自己,不能让女人馋了身子........许七安心说。
“他们每隔一甲子,就会出现种族灭绝危机,因为雄性都死光了,再也没有人能让雌性怀孕........恰好那一年,我去了北方极低。”
许七安震惊道:“然后你成功让雌性怀孕了?”
“噗........”
楚元缜一口茶喷了出来,喷到许七安脸上。
“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猜测?”楚元缜一边递手帕,一边震惊的发问。
“.......您继续说。”许七安摆摆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那一年,恰好是他们种族雄性灭绝的年份,为了让种族重新繁衍,有部分雌性会转化成雄性,勇敢的承担起繁衍种族的重担。
“种族的女王会率先转化性别,这本来就是她应尽的义务。女王成为国王之后,广纳后宫,将她的女儿们都召入自己的后宫里。”
.....我满脑子的槽不知道该怎么吐,怎么办?!许七安感慨道:“造物之神奇,令人咋舌。”
又聊了一刻钟,楚元缜笑道:“别光顾着听我说,许兄的大名京城无人无知无人不晓,你的光辉事迹,想必在酒楼茶馆被人津津乐道吧。
“和楚某说说那些案子吧。”
“这个说来话长......”许七安端正坐姿,道:
“那我就从税银案说起吧,当时二叔被卷入税银失窃案中,自知命不久矣,害了他人。我得知此事后,对二叔说:二叔莫慌,此案处处皆是破绽,在侄儿眼里,不过是小把戏罢了,我一炷香就能破......
“但我得承认,当时的确年少轻狂,小觑天下英雄。”
“哦?此话何解。”楚元缜来了兴趣。
“我用了两炷香才破解税银案。”
...........
许七安从税银案开始,一直说到福妃案,楚元缜握着茶杯,一口都没喝,听的万分专注。
听到疑惑处,皱眉不解,等许七安讲述其中内幕后,他又豁然开朗,展眉微笑。
“许兄断案如神,佩服佩服。”
楚元缜心里一动,想到了这位许大人的堂弟三号,之前他猜测三号与亚圣殿的清气冲霄有关,认为金莲道长正是看中了三号的特殊,才把地书碎片赠予他。
随后了解三号的堂兄许七安,认为此子同样惊才绝艳,金莲道长表面上是将地书碎片赠予堂弟,其实抱着兄弟通吃的想法。
如今见识到许七安的能力和天赋,愈发肯定了这个猜测。
“金莲道长果然老谋深算。”
就在这时,楚元缜忽然心悸,明白有碎片持有者传书,当即道:“我去趟茅厕。”
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许七安几乎同步开口:“我去趟茅厕。”
两人沉默了一下,许七安面不改色道:“楚兄先请。”
楚元缜点点头,起身离开静室,他估计天地会成员的传书,一时半会无法结束。
若是许七安先去茅厕,俄顷返回,撞见了就不好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后,许七安取出玉石小镜,查看传书。
【五:我的银子被骗了,怎么办?】
这,还真是个预料之中,情理之中的事情啊........许七安嘴角一抽,考虑到自己死人的身份,他没有传书询问。
等了几秒,看到楚元缜回复了:【四:怎么回事,银子如何被骗?】
【六:五号,你现在身在何处,离京城还有多少距离,被骗了多少银子?如果没地方吃饭,看看附近有没有寺庙,去哪里化缘吧。】
噗......许七安捂住嘴,差点要笑出声。
向来只有和尚化缘,五号去寺庙化缘的话,和尚们心里是什么感受?
【二:银子被骗了好说,人别被骗就行了.......你们部族真是的,放心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来大奉?不知道派长辈陪同么。】
【一:记得别做触犯大奉律法的事。】
【九:哎,五号,如果距离南疆不远,你就回去吧。天黑路滑,江湖复杂。】
大家都为五号操碎了心..........许七安手指几次触碰在镜面,又缩了回去,好难受,好想掺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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