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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二章 镇国剑

    “血丹!”

    青色巨人望着城内天空,望着那一团巨大的血球,眼里闪烁着贪恋之色。

    以数十万人口的生命精华炼制的血丹,对于强化自身的武夫来说,是冲关的大补药,即使无法冲关,也能让实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枚血丹得到手,他就有把握在一甲子内晋升二品。而如果血丹被镇北王得到,对于蛮子来说,意味着边境多了一位二品武夫。

    已经不是眼中钉肉中刺,而是致命的威胁。

    山海关战役后,蛮族的二品高手陨落,中高层强者也损失惨重。北方妖族亦然,原本有两位三品,而今只剩一条烛九。

    北方妖族和蛮族联盟,急需一位二品高手的诞生。

    “破城!”

    吉利知古咆哮一声,巨剑大开大合,与镇北王激斗。

    而他身后,青颜部的骑兵已经冲到城墙之下,他们把弯刀咬在嘴里,每人取出两把宛如匕首的钉齿,凿击城墙,蚁附而上。

    蛮子骑兵都不是普通人,无需守城器械,也能攀附城墙。

    城头的士兵搬起准备好的檑木、巨石、箭矢,居高临下的攻击,阻扰蛮族攻城。

    另一边,赤红色巨蟒见到血丹在天空凝聚,瞬间发狂,独眼射出一道道金光,冲击城墙法阵,打的墙体不断崩裂。

    妖族大军却陷入了困境,它们不但要面对来自城墙的攻击,还得面对死去同伴突然挺尸,痛击队友的操作。

    ............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空中,那团血球没有继续扩大,反而在浓缩,体积越来越小,血光却愈发浓郁。

    一股股强横的元气从中溢散。

    “咕噜......”杨砚吞了吞唾沫,仰着头,只觉得那是世间最诱人的东西。

    陈捕头等一群习武之人同样如此,眼巴巴的抬头看着。

    反而是普通人的大理寺丞和两位御史,没有任何异样,但他们警惕的后退了几步,因为杨砚等人此时的表情,就像寒风里的饿狼,那垂涎欲滴的眼神,那透着狰狞和渴望的脸色.........

    杨砚心里涌起无法自控的渴望,渴望得到血丹,渴望吞服他。

    他正要付诸行动,忽见几道人影腾空而起,不顾一切的扑向血丹。

    他们身影刚一靠近,便迅速化作枯骨,精血被血丹吞噬。

    ........杨砚如梦初醒,浑身一颤,明白这不是他能谋夺的东西,贸然靠近,只会招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别看,低下头。”杨砚吼道。

    身影宛如雷霆,炸在使团一众武者耳边。

    陈捕头等人霍然惊醒,低下头,不敢再看。

    就在这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回荡在楚州城每个角落,声音带着强烈的魅惑,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意,渴望去寻找它的源头。

    不管是守城的士兵,还是攻城的蛮族,亦或者城中活着的江湖人士,但凡是男性,统统抬头,看向天空。

    一道缥缈的人影从天界走入凡间,她美则美矣,魅惑却更胜一筹。风抚动她的秀发,撩起她的衣裙,飘飘欲仙。

    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子,一步步踏入凡间。

    世上竟有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男人们心里不约而同的浮现这个念头。

    白衣飘飘的仙子踏空而来,声音娇媚软濡,具备魅惑,如同情人在耳边低语,却传遍所有人耳畔:“多谢镇北王为本国主做的嫁衣。”

    ............

    云海之上。

    白衣飘飘的人影站在云端,俯瞰下方的楚州城,他面容模糊,身影仿佛于周遭云雾合二为一。

    站在那里不动,很容易被人忽略,他的存在感和容貌一样,模糊,低调,似乎不在这个世界。

    “屠城之后,将魂魄封回躯壳之内,以秘法维持**生机,而后以整个楚州城为丹炉,以生灵精血和魂魄为料,大丹炼成之前,一切如常。以巫神教秘术干扰天机,以城中大阵维续气数。好一招瞒天过海之术,好一个灵慧境巫师。”

    整个城就像一个丹炉,蕴含三十八万人精血的“灵丹”炼了整整一个月,终于接近成功。

    术士是炼丹的行家,如这般旷世大丹,炼一个月并不奇怪。

    见到城中异象的瞬间,本就擅长谋算的术士,立刻明白前因后果。

    镇北王和巫神教勾结,后者助其炼化精血,瞒天过海。

    镇北王的目的很明确,吞噬精血,把修为推到三品大圆满,而后夺去王妃灵蕴,晋级二品。那么,巫神教谋划的是什么?

    “是烛九啊.......”白衣术士恍然道。

    大奉与巫神教有历史宿怨,但因为东北各国以人族为主,且东北物产丰富,既能狩猎,又能耕种。

    虽然因为人口增长问题,有一定的侵略野心,但总体还是偏向安居乐业。

    大奉亦是如此,所以等闲不会开战,边关摩擦不断,大规模战争却没有。

    反观与东北疆域接壤的北方妖族,具备极强的侵略性,以及嗜好吞食人族,经常入侵边关,侵略城镇。

    “助镇北王晋升二品,而后结盟,双方联军北上杀烛九。不过现在它自己来了........”

    白衣术士忽然皱眉:“不对,这阵法非巫神教所为。”

    ..........

    白裙女子伸出手,探向血丹,就要摘取胜利果实之际,异变突生。

    下方,一朵笼罩数十里范围的黑色莲花浮现,继而徐徐绽放。莲花流淌着黑色粘稠的液体,每一朵花瓣都象征着堕落和邪恶。

    白裙女子身子一僵,指尖沾染了一层墨色,并迅速蔓延,白嫩的藕臂染上漆黑丑陋的颜色,她双眸不受控制的变红。

    顷刻间从飘飘欲仙的谪仙子,变成了丑陋邪异的魔女。

    白裙女子身后,一条蓬松巨大的狐尾冒出,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每一条狐尾出现,漆黑就褪去一分,九尾具现后,她把所有的堕落都排除体内。

    九条狐尾宛如孔雀开屏,在她身后缓缓抚动。

    黑色莲花中央,黑色黏稠的液体聚拢,形成一道人形,这道人影由漆黑粘液组成,双眼透着阴邪之色,充斥着恶意和堕落。

    白裙女子眯着眼,盯着漆黑人形,诧异道:“你是地宗道首金莲?”

    漆黑人形淡淡道:“我是黑莲。”

    白裙女子啧啧道:“没想到,你最终还是入魔了。”

    黑莲冷笑道:“种善因无善果,这世间黑暗永存,人性本恶。我只是顺应天时,应运而生。”

    白裙女子站在云端,缓缓摆动九条狐尾,掩嘴轻笑:“天宗道首若是听了你这番话,恐怕要先与你论道一番。”

    黑莲冷哼道:“我已攫取世间最大的恶,于魔道更进一步,迟早有一天会统一道门,唯我独尊。”

    白裙女子冷哼一声:“区区一道分身,也敢口出狂言。”

    狐狸尾巴一竖,扑击而下,霎时间,宛如天塌了,整座楚州城微微颤抖,房舍摇晃。

    莲花中央,黑色人形一边抬起手,一边反唇相讥:“一条狐狸尾巴,也敢如此猖狂。”

    莲瓣乌光喷涌,散发着腐蚀一切,堕落一切的力量,逆空而上,阻击白裙女子。

    两道力量在空中交击,碰撞。

    冲击波化作狂风,把附近的房舍推到,把砖块和碎木卷上半空,把方圆十里夷为平地。

    两名顶尖高手的对决,制造出如同天灾的景象。

    ..........

    客栈里。

    王妃坐在窗边的梳妆台,愣愣出神。

    那小子清晨离开,如今已是黄昏,她刚才问过客栈里的小二,这里是宾州,位处楚州腹地。

    距离楚州城有三百多里,王妃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判断许七安大概要三四天才能抵达楚州城。

    这会儿还在路上,可她已经开始担忧了。

    “淮王是三品,是大奉武夫眼里的巅峰,许七安可千万别逞强,他要是死了,我.......”

    王妃忽然愣了愣,呆坐半晌,对着镜中的自己强调道:“我以后可就没着落了,毕竟我只是个弱女子,身上也没银子,他要死了,我怎么办?

    “对,就是这样,我是担心自己的未来。”

    最后,她轻叹一声:“要惩罚镇北王啊,但也记得要回来。”

    ..........

    李妙真驾驭飞剑,降临山谷。

    她本想随机抓几个蛮族骑兵,然后把消息透露出去,让他们回部落禀报,简单粗暴的完成情报泄露工作。

    可临近边关后,她惊愕的发现青颜部的骑兵,大举南下,风风火火往楚州城方向而去。

    而她本人,险些被青颜部的首领发现,或许已经被发现,只是对方懒得理会。

    出于谨慎态度,她继续往北飞行,在相隔数十里外的官道上,看见了那条赤红色的巨蟒,它在山中爬动,就如同一条赤红色的路。

    此情此景,李妙真下意识的做了一番推理,花了一刻钟,她推理出一连串的问号,然后就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向许七安汇报见闻。

    洞窟里,听到动静的申屠百里、李瀚等人奔了出来,一脸警惕,见到李妙真后,如释重负。

    李妙真目光掠过他们,望向洞窟:“许银锣呢?”

    郑布政使从洞窟里走出来,道:“许银锣说他去楚州城查案,让我等再次等待。”

    “........”

    李妙真张了张嘴,表情凝固在脸上。

    大概有个三秒,她眼圈陡然一红,在众人反应过来前,御剑而去。

    臭男人臭男人臭男人..........她咬着银牙,心底没来由的涌起委屈和恐惧。委屈是觉得他又骗了自己,虽然因为一个男人而委屈,这样的心态明显有问题,但她现在没有心情深究。

    恐惧则是害怕再看到云州时的一幕。

    那个浑身插满羽箭,拄着刀,站在尸山上的身影,至今还清晰的烙印在天宗圣女心里。

    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我不要再重复云州的景象。

    ..........

    当!

    一刀格开吉利知古的巨剑,镇北王不再恋战,御空冲回城内,扑向那枚愈发凝实,散发诱人气息的血丹。

    甫一接近血丹,北边忽然打来一道金光,笼罩了镇北王。

    他的重甲在金光中消融,他的皮肤通红,呈现灼烧痕迹。但这并不能阻止一位三品武夫前进的脚步。

    镇北王张开手掌,做出抓摄动作,血丹朝他飞射而去。

    白裙女子探出手掌,扭曲的气机凝聚出一只巨大的手掌,从侧面抓向血丹,试图拦截。

    黑色人形双手结印,打出一道污秽邪恶的浊流,腐蚀半透明的巨掌,消融它的气机。

    “呼.......”

    当是时,在镇北王即将得到血丹的刹那,巨剑旋转着飞来,目标不是镇北王,而是成年人拳头大的血丹。

    砰!

    血丹激射出去,嵌入地表,依旧散发静默的血光,不曾损坏。

    轰隆声里,青色巨人撞破城门,冲入楚州城,伸手一招,将巨剑召回,握在掌中。

    北边,赤红巨蟒爬上城墙,沿着城墙的马道快速游走,凸起的女墙如纸糊般破碎,墙体在它的身躯下不断崩裂,随时都会坍塌。

    楚州城的护城法阵破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本就没指望阵法能一直挡住三品强者。

    地宗道首、万妖国新一代国主、大奉镇北王、巫神教神秘高手、蛮族三品强者、妖族赤色巨蟒..........众高手汇聚楚州城,可怕的气息笼罩,让城内存活着的江湖人士战战兢兢,双膝跪地。

    “我道你何来的底气冲击二品,原来是有帮手。”

    青色巨人吉利知古,铜铃大眼扫过敌方阵容,嗤笑道:“那巫师看起来不过三品,调兵遣将无人能及,捉对厮杀,还不够我一只手打。”

    赤红巨蟒似在回应他,竖眼金光一扫,扫落一道裹着黑袍,带着兜帽的身影。

    巫神教的巫师从隐匿状态中现出身形。

    “我来杀他!”赤红大蟒裂开暗红色的巨口,吐出人言。

    北方妖族与巫神教仇隙极深。

    对于烛九嚣张的口吻,神秘巫师嗤笑一声,缓缓道:“今日宜炼丹,宜刀兵,宜斩烛九。”

    这时,镇北王突然笑了一声,张开没有握兵器的左手,道:“剑!”

    轰隆隆........远处城楼里,一道金色流光呼啸而来,落入镇北王手中。

    这是一把造型古朴的青铜剑,剑脊烙印着古老的花纹,剑身裹着一层淡金色的,宛如薄膜的光。

    青铜被镇北王握住的刹那,发出欢悦的鸣颤,似乎找到了主人。

    “镇国剑!!”

    吉利知古惊叫一声,眼里闪过实质性的恐惧,以及仇恨。

    “嘶........”

    城墙上的巨蟒高高昂起头颅,却不是做扑击状,而是猛的一缩,像是受了惊吓。

    空中的九尾女子迅速拉升高度,精致绝伦的俏脸无比严肃,凝视着镇北王手里的铜剑。

    镇国剑不是在大奉京城吗,它什么时候秘密送到楚州的..........她精致的眉毛紧皱,眼里的忌惮极浓。

    镇北王一手握刀,一手持剑,笑吟吟的扫视敌方高手,道:“我既决定晋升,又怎么会不做万全之策?

    “你们没发现楚州城也就罢了,本王顺势晋升。而如果楚州城的秘密被你们知晓,也无妨,镇国剑在这里等着你们。

    “而今王妃下落不明,缺了她的灵蕴,就只能从你们中的一位来弥补了。”

    裹黑袍戴兜帽的巫师笑容阴冷:“本尊今日算过一卦,大吉,不然又怎会让本地留在此处。”

    话音落下,他抬起手,对准城墙上的巨蟒,悠然道:“死!”

    噗噗噗.......

    无鳞巨蟒身躯不断裂开,鲜血横流,染红了墙头。

    到了高品巫师,咒杀术已不需要媒介,可以作为一个百试百灵的攻伐手段。当然,如果有对方的血肉、毛发,咒杀术的威力会更胜一筹。

    无鳞巨蟒吃痛狂吼,在城墙迅速游走,猛的一跃,跃过小半个城区,扑向巫师,过程中,额头竖眼绽放金光。

    黑袍巫师无法躲避迅如闪电的金光,整个人笼罩在金光中,肢体出现消融的征兆。

    巫师不慌不乱,手捏法诀,于虚空中召来一道不够真实的虚影,与之合二为一。与此同时,他周身血气大涨,肌肉撑裂黑袍,化作数丈高的巨人。

    九品血灵:最大程度激发自身潜力,增幅程度视个人修为而论;激发血气,让生命力不输武夫,激发程度视个人修为而论。

    五品祝祭:能召唤天地间徘徊的英灵,或者先祖的英灵,化为己用。

    注:通常只能召集武夫、妖族和自身体系的先祖英魂。

    无法召唤佛门强者的英灵;召唤儒家英灵会被英灵反打一波;不能召唤初代监正英灵,因为会被当代监正抹杀。

    召集道门前辈英灵可以,但会很危险,比如召来一位入魔的地宗道首英灵,或业火缠身的人宗道首英灵,从未成功召唤过天宗道首英灵。

    双方高品强者展开激烈战斗,打的楚州城化作一片废墟。

    谁都没有去夺血丹,但谁都锁定了血丹,无论是谁,强行拾取,会招来所有人的攻击。

    城墙上,一刀劈开青颜部战士的阙永修,对于镇守十多年的楚州城化作废墟,不怒反喜。

    毁掉它。

    楚州城是在蛮子和妖族手里化作废墟的,楚州百姓实在高品强者的战斗里,尸骨无存。所有痕迹都会在这场战斗中埋葬。

    这一切,与我阙永修何干?

    而他,镇守楚州城,与镇北王一同奋勇杀敌,大功一件,名扬天下。

    多方高手大战,余波冲上城头,士兵们稍有不慎,就会死于可怕的冲击波中。

    杨砚率领使团,已经提前一步退到城墙下,试图沿着城墙,从最近的城门口逃离出去。

    ..........

    “当,噗......”

    镇北王与青色巨人擦身而过,吉利扎古手里的巨剑折断,胸腹出现一道深深的剑痕,隐约可见脏器。

    伤口并没有愈合,淡金色的火焰静静燃烧,摧毁着生机。

    吉利扎古发出痛苦的嘶吼。

    手持镇国剑的镇北王占尽上风,完全以碾压之势在吉利扎古身上留下道道伤痕。时而还能援助巫师,以镇国剑割裂巨蟒身躯。

    这是一场请君入瓮的猎杀,镇北王不但要晋升二品,还要斩去蛮子高手,扬名天下。

    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是他武道途中的垫脚石,是他登顶绝巅必要的牺牲,他们死得其所。

    噗!

    镇国剑刺入吉利扎古心脏,将那颗强而有力的心绞碎。

    吉利扎古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反手握住了剑柄,与此同时,赤红巨蟒无视巫师的进攻,竖眼迸射出前所未有的金光。

    嗤嗤........

    镇北王身形在金光中出现消融迹象,皮肤大面积溶化。

    白裙女子九条狐尾迎风膨胀,宛如触手,缠住镇国剑,与吉利扎古一起用力。

    轰!

    气机爆炸的巨响里,镇北王再握不住镇国剑,任由它被卷上天空,旋转着钉在远处的废墟上。

    “呼呼.......”

    吉利扎古剧烈喘息,破损的心脏一点点凝聚,消弭金色火焰。

    烛九和白裙女子也终于得到了珍贵的喘息时间。

    眼下的处境极为不利,继续争夺血丹的话,必然有人会陨落。可若是就此退去,镇北王吞食血丹后,必然会拎着镇国剑杀上门,夺去吉利扎古或烛九的精血。

    他不会放过晋升二品的良机。

    进退两难。

    镇北王冷笑一声:“镇国剑有灵,非死物,只有我大奉皇室之人能使用。尔等做困兽之斗,不过是拖延死期罢了。”

    说罢,他伸出右手,像是要展现给众人看,喝道:“剑来!”

    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握住剑柄,将它拔了出来。

    镇北王看着空空荡荡的右手,愕然的扭头,看向远处。

    镇北王冷峻的脸庞,出现了罕见的惊怒和错愕,以及茫然..........他,第一次见到有除皇室之外的人,拔起镇国剑。

    遭受重创的青色巨人先是浑身紧绷,如临大敌,而后发现镇国剑没有回到镇北王手里,他疑惑的转动脖子,带着茫然的目光看了过去。

    巫师和巨蟒双双罢手,前者暴退数里,目光始终在一个方向,在一个地方,镇国剑所在的地方。

    后者昂起头颅,调整蛇躯,金色竖眼忍不住眯了眯,似乎觉得一只眼睛看不清楚。

    莲花中央,黑色人形充满恶意的盯着镇国剑,以及握住它的人。

    唯独白裙女子神色复杂,痴痴的望着那道身影,神色似喜似悲。

    握住镇国剑的,是一个穿着青衣,外貌平平无奇的男人,他拔出镇国剑,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他的双眼紧盯着镇北王,嘴角缓缓裂开一个似狰狞,似愤怒,似悲恸的笑容。

    “很好,这把剑,我也能用。”

    ............

    ps:这章牵扯多方势力的大场面描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不是故意拖更,首先是字数多,六千字而不是四千字。其次就是内容太难写了,写的慢。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无道,天罚之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似乎在楚州城潜伏许久,就等着这一刻夺去镇国剑。

    他穿着青色的袍子,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粗劣的玉簪束起。

    虽然有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可他握着镇国剑,独自面对在场六位绝顶高手时,那冷静从容的姿态,那狂放不羁的眼神,让所有注视着他的人,自然而然的认可了他的实力。

    这是一位可以与六位绝顶高手争锋的人物。

    该死,镇北王不但要炼制血丹,竟然还安排了这么多后手,召集如此数量的顶尖强者埋伏我和烛九.........青颜部首领脸色大变,噔噔噔往后退开,然后探出手掌。

    掌心“呼”的腾起气旋,远处的城墙上,一把把或破损的,或完好的兵刃,宛如游动的鱼群,朝着吉利知古汇聚。

    嗤嗤........兵刃组成的钢铁鱼群,在触及到气旋的刹那,熔化成亮红色的铁水。

    铁水不断凝聚,排除杂质,重新凝聚成一把常人无法使用,门板那么大的巨剑。

    “大奉皇室还有一位高品武夫?是山海关战役之后晋升的高品?不可能,大奉皇室没有这样的人物。可你不是皇室中人的话,你怎么可能使用镇国剑?”

    巨蟒烛九游动蛇躯,撞倒一座座民舍,在城墙边缘支起身躯,忌惮的观察着青衣男子。

    烛九问出了众人的心声,他们把目光投向穿青衣的年轻人。

    但回应他们的是沉默。

    浑身充盈血气,头顶浮着虚幻战魂的巫师,当场卜了一卦,而后,他发现镇北王、吉利知古、烛九,还有地宗道首都在看着自己。

    .......高品巫师张了张嘴,缓缓道:“占卜不出,他身上有屏蔽天机的法器。”

    屏蔽天机的法器?

    众强者审视着青衣男子,充满忌惮,并对他的身份愈发好奇。

    他身上有地书碎片的气息,他是地书碎片的主人.........黑色莲花中央,那道黏稠脓液的黑色人形,突然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石油般的液体推着他离开莲花,站在高空,充满恶意的眼神盯着许七安,咆哮道:

    “你是谁,你是谁.........”

    在场众高手一愣,有些愕然地宗道首的态度,听他所言,似乎不认识此人,却又是认识的。

    高品巫师皱眉道:“你认识他?此人是何根脚。”

    漆黑人形不理,带着堕落和恶意的目光锁定许七安,居高临下,咆哮道:“金莲在哪里,金莲在哪里。”

    金莲?!

    他不就是金莲么,入魔后的金莲.........高品巫师皱了皱眉。

    此人不但拿起镇国剑,似乎还和地宗有莫大的干系,看地宗道首的态度,似乎是敌非友........吉利知古和烛九不了解地宗的隐秘,只觉得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份愈发神秘了。

    白裙女子专注的凝视着他,也对这件事产生了兴趣。她并不知道许七安和地宗道首有什么牵扯。

    这时,许七安缓缓道:“金莲曾恳求我,助他清理门户,斩入魔道首。我并未拒绝,只说来日闲暇之时,自会帮他。金莲欣然应诺。”

    “!”

    漆黑人形猛的暴退数十里,恶狠狠的盯着他,像是择人而噬的猛兽,却又忌惮猎人的强大。

    黑莲是地宗道首,二品巅峰强者,此人竟如此轻描淡写的把“清理门户”四个字付之于口.........烛九和吉利知古心里一沉,强大如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只是因为对方手握镇国剑,还是因为他本身的神秘和强大,让两位北方强者感到棘手。

    真不是说大话?嗯,看黑莲的态度,似乎金莲并没有彻底入魔,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但黑莲口中的那位金莲,既然恳求了这位神秘强者,那说明他真有这样的实力........想到这里,高品巫师心里泛起了危机感。

    每一位擅长卜卦的巫师,在发现事情发展超出卦象所示后,都会丧失安全感。

    ...........

    激烈的战斗停止了,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城内存活的江湖人士,以及守城士兵的关注。

    楚州城作为一洲主城,一个月来,涌入其中的江湖人士数不胜数。尽管刚才的战斗中死了很大一部分,但依旧有小部分人存活着。

    楚州城面积广阔,他们看不见战斗现场,但可怕的冲击波忽然停止,归于平静,引来了不少存活者的猜测。

    “打,打完了?谁赢了,是蛮族还是镇北王?”

    “肯定是镇北王,绝对是镇北王,如果镇北王输了,我们统统活不了。”

    “过去看看吧?”

    “你不要命了吗,对了,楚州城这些百姓究竟是怎么回事。”

    蛮族骑兵和妖族军队缠住了大奉军队,但战况不算激烈,因为城墙已破,各自的首领、亲王在城中展开激烈争斗。

    他们已经没必要生死相向,更多的是相互牵制。

    即使是百战老卒,或凶狂的蛮子,也是爱惜生命的,不做无畏的牺牲。

    因此各方将士能抽空旁观城内动静。

    阙永修站在城墙上,有些不安的看着突兀出现的青衣人,分不清是对方那身与魏渊风格极为相似的穿着,让他本能的忌惮。

    还是因为一位高品强者的插足,会带来许多不稳定因素。

    大概两者皆有。

    “楚州城一定要化作废墟,城中幸存的人也必须死,包括使团。如此一来,我才能掩盖屠城的真相。只要没有证据,有镇北王护着我,加上我堂堂一等公爵的爵位,开国将领的子嗣,以及这些年镇守北境的功劳,即使是魏渊和王贞文,也不能拿我怎样。

    “希望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计划走,此人到底是谁,为何能拿起镇国剑,皇室还有这样的高人?不知道他的态度如何,嗯,淮王是大奉亲王,他晋升二品比什么都重要。此人既然能拿的起镇国剑,说明是大奉阵营。

    “想必也会欣喜镇北王的突破,给予支持。”

    阙永修念头闪烁,不断分析利弊。

    另一边,杨砚跃上屋脊,眺望极远处的战场。

    以他的目力,相隔极远,也能清晰看见场中变化,看见那个不知名的青衣男子,握住了镇国剑。

    杨砚看着那道身影,眼神出现明显的恍惚。

    “杨金锣,发生何事?为何战斗停止,你看到了什么。”

    屋脊下,大理寺丞扯着嗓子喊道。

    使团里的护卫、士卒警惕四方,防止有妖族、蛮子,甚至镇北王的士兵杀来。

    杨砚收回目光,淡淡道:“有一位神秘高手出现了,他握住了镇国剑。”

    “什么?”

    两位御史,大理寺丞吃了一惊。

    镇国剑何时出现在楚州的?它不是一直在永镇山河庙里镇压气运么。

    还有,神秘高手握住了镇国剑?

    怎么可能。

    当年元景帝亲自把镇国剑交给镇北王,除了他当时已是战力无双的强者,还有一个原因,非皇室之人,无法取得镇国剑的认同。

    镇国剑是大奉开国皇帝的佩剑,随他征战四方,一点点凝聚起大奉气运。

    神剑是有灵的。

    “那,那人是谁?”大理寺丞颤声道。

    杨砚摇摇头,低声道:“他,让我想起了当年的魏公,山海关战役时的魏公。”

    说完,他陷入沉默,没有多做解释。

    “那位神秘高手,是敌是友?”刘御史问道。

    “不知道。”杨砚摇头,而后补充道:

    “但既然拿得起镇国剑,或许,或许是镇北王的后手之一。”

    大理寺丞眼神一黯。

    刘御史咬牙切齿道:“所以,屠城是早就谋划好的,就是为了推淮王一把,让他晋升二品。为此,可以出动镇国剑,可以牺牲三十八万百姓。

    “三十八万人啊,他们上有老下有小,是妻子是丈夫是子女是老人,就这么死了,全被死了啊..........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本官不甘啊。”

    亲眼所见城中百姓被血祭的一幕,远比看到公文冲击力要强无数倍。

    几乎都成刘御史心魔了。

    ............

    镇北王眯了眯眼,眼睛一转,笑道:

    “你来的正好,打破了我们僵持的局面,北方妖蛮两族,屡屡侵扰我大奉边关,烧杀劫掠,眼下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杀了他们,大奉北境将永远太平。”

    他先不管对方是谁,但既能得到镇国剑认可,便不可能是妖蛮两族的人。

    拉一拉仇恨,以大奉与妖蛮两族的旧怨说服这位神秘高手,与他联手先杀了吉利知古和烛九。

    至于屠城的事,等他想办法取回镇国剑再说。

    听到镇北王的话,吉利知古和烛九如临大敌,把大部分心神转移到许七安这边,谨防他持着镇国剑杀来。

    “我是来杀你的!”

    青衣男子随后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巅峰高手们一愣,露出惊愕神色。

    镇北王脸上笑容缓缓收敛,锐利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许七安不搭理他,缓缓浮空,凝于高出,而后,他的眉心浮现一道漆黑的,宛如火焰的符文。

    他的身躯开始膨胀,撑裂衣衫,裸露在外皮肤是非人的漆黑之色,宛如玄铁锻造,充斥着爆炸性的力量。

    这一刻的许七安,比地宗道首更邪恶,浑身燃起黑色魔焰,如神似魔。

    “这,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高品巫师脸色布满震惊。

    九州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巅峰武夫?

    城墙上,城里,存活的江湖人士、缠斗中的蛮子、北境士兵、妖族,同一时间感受到了这股邪恶的,强大的力量。

    这让他们险些握不住兵刃,心里涌起逃跑的念头。

    “镇北王,你该死!”

    空中,缭绕黑焰,如神似魔的许七安,声音滚滚如惊雷,仿佛天神宣布的命令。

    “镇北王,你为晋升二品,一己之私,杀戮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一条条人命在因你而死。”

    “北境百姓敬你爱你,把你奉若神明,认为是你守护了边关,让百姓免遭蛮族铁蹄。可你是怎么对他们的?”

    “你勾结巫神教,让他们变成行尸走肉,以巫神教秘法洗练精血,耗时一月,此等暴行,罪大恶极。”

    “镇北王,你对得起爱戴你的大奉百姓吗,对得起创业艰难的开国大帝吗,对得起过往先祖的英灵,对的起那三十万条冤魂吗。

    “你这个畜生。”

    一声声喝问,响彻云霄。

    许七安说这些话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个个中箭到底的百姓,闪过他们哭喊着求饶,却被尖刀刺穿心脏。

    闪过热血的书生大声喝问,遭残忍杀害后,依旧死死盯着屠夫的目光。

    那目光,绝望又悲愤。

    闪过把孩子护在身下,却无法保护他,连同孩子和自己一起被捅穿时,年轻母亲绝望痛苦的眼神。

    闪过郑布政使的次子,死亡前疼痛哭泣的脸,闪过郑兴怀嚎啕大哭的模样。

    一条条冤魂在嘶吼,在咆哮,在恸哭。

    许七安的三观在怨魂的哀嚎中摇摇欲坠,今日不杀镇北王,终究意难平。

    ..............

    数万名北境士卒骚动起来,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说镇北王屠城?他说楚州城的百姓是镇北王勾结巫神教做的?”

    “这不可能,楚州城的百姓之前还活的好好,是蛮子和妖族攻城时才死的,分明是他们用了阴毒的法术,杀光了城中百姓。”

    议论声在士兵之间响起,回荡。

    有人破口大骂,有人茫然不解,有人激动的替镇北王解释,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受限于身份和见识,底层士兵根本不知道镇北王的谋划,更不知道炼制血丹的秘密。即使刚才亲眼目睹城中诡异的现象,但他们根本没这个见识去理解眼前那一幕。

    当日屠城的士卒,本就是高品巫师手底下的尸兵。

    巫神教能操纵尸体和魂魄,能激发气血,自然也掌控着洗练精血的手段。但前提是,那些人必须已经死亡,活人是无法被巫师控制的。

    以控尸之法洗练精血既隐蔽又安全,这才没有被蛮族和妖族发现,纵使术士,也被瞒天过海。

    因为巫师本就有干扰天机和气数的能力。

    包括那些已经死去的百姓,魂魄被封在体内,直到血丹炼成之时,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底层士卒,如何能理解此中玄奥。

    除了这些士卒,存活着的江湖人士,听着一声声喝问,呆若木鸡。

    而后涌起强烈的质疑,认为那个凶焰滔天的强者是在诋毁镇北王。

    镇北王戍守边关十几年,抵御蛮族,保卫疆土,是大奉武道最强者。他的功绩,天下人看在眼里。

    突然蹦出一个神秘高手,指责镇北王屠城,任谁都不会相信。

    “满嘴胡言,真希望镇北王能斩了他。”

    “如果形势不妙,我等身为白丁匹夫,也要为楚州出一份力,楚州人不怕死。”

    “可是,那人拿着镇国剑啊,我听说,能得镇国剑认可的,只有皇室中人,他说的话,不会是真的吧.......”

    ..........

    “骂的好,骂出老夫心声。亲王又如何,此等暴行,与畜生何异。”刘御史激动的浑身颤抖,唾沫飞溅:

    “此人必是我大奉皇室隐藏的高手,他来替天行道,来讨伐镇北王了。”

    “直抒胸臆啊,如若牺牲百姓才能换来一位二品,那我大奉活该王国。镇北王他错了,他大错特错。”大理寺丞愤慨道。

    文官们没有想到,竟真有强者站出来痛斥镇北王,将他罪行揭露,并扬言要斩他。

    尽管不做好人很多年,可此时此刻,当这个神秘强者痛斥镇北王,他们心里泛起“邪不胜正”的喜悦。

    “百姓可以死于战乱,死于蛮族和妖族之手,大不了杀回来便是。今日他屠我大奉一城,明日我大奉灭他一部。本就是敌国死仇,不死不休。”

    陈捕头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可百姓不该死在镇北王手里,他们临时都认为镇北王是大奉顶梁柱,是守护他们的英雄。可这个英雄,却向他们挥动屠刀,攫取他们的精血,只为了自己能晋升二品。何其可悲!

    “镇北王怎么下得了手,他是个狗贼,是个冷血无情的畜生。”

    武夫自有血性,陈捕头已经全然不顾对方亲王身份,只觉得镇北王死有余辜。

    至于镇北王死后,北境怎么办。

    呵,一个为了私欲,可以献祭一座城池的亲王,他不死,难道要等着将来晋升一品,献祭十座城?

    蛮族虽有烧杀掠夺,但杀的人反而没有镇北王多。

    山海关战役后,蛮族休养生息十余年,而后屡有侵略边关,也只是小规模的劫掠。没发生过大型战争。

    而镇北王呢?

    三十八万百姓,说杀就杀,说屠城就屠城。

    将来他要晋升一品,怎么办?

    其他人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大理寺丞才悲恸中,发狠的说:希望此战蛮族胜出。

    ..........

    镇北王面不改色,朗声道:“阁下是何人,何故血口喷人,污蔑本王。”

    阙永修脸色一变,骤然握紧了剑柄。此人是敌非友,竟是为了杀淮王而来。

    “该死,该死,他该死,哪来的狗东西,为何要坏我大事,坏淮王大事。”阙永修怒发冲冠。

    听到镇北王的话,阙永修心里一动,踏在女墙上,喝道:“众将士们,今日一切都是妖蛮两族的阴谋,他们想害我们的镇北王。”

    闻言,北境士卒们恍然大悟,义愤填膺。

    “妖族和蛮族不但要害镇北王,还想污他名声,可恨,恨不得杀光这群鼠辈。”

    “镇北王戍守边关,多年未曾返京,是我等心目中的英雄,大家不要被那人蛊惑。”

    “镇北王不能死,他是大奉军神,大奉需要他,百姓需要他。”

    “我们誓死保护镇北王。”

    北境士卒激起了血气,大不了一死,也要用尸体为镇北王铺出逃生之路。

    这时,高空中,许七安抛出手里的镇国剑,让它“锵”一声刺入地面。

    “镇北王,镇国剑有灵,它能辨忠奸,识人心。你若是问心无愧,那就问问它,选不选择你。”

    许七安隐隐听见剑鸣,似在委屈控诉,控诉他抛弃自己。

    这一瞬间,远处的谩骂声忽然停了。

    站在城墙上的士兵居高临下,死死盯着远处的镇北王,盯着镇国剑,不敢眨眼睛。

    在城下的士兵看不见,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城墙上。

    这个时候,除了几处稀稀拉拉的战斗还在继续,大部分人都停止了拼杀。蛮子、妖族还有大奉士兵,一边相互警惕,拉开距离,一边分神关注。

    镇国剑只认气运,不认人,本王身为大奉亲王,名声还在,气运便还在,怎么可能无法使用镇国剑.........镇北王嘴角一挑,朝着高祖皇帝的佩剑,探出了手。

    气机牵引剑柄,就要把它拔出。

    眼见这一幕,烛九和吉利知古,以及白裙女子脸色微变,本能的想要阻止,奈何方才一退再退,距离过远。

    此时再想阻止,来不及了。

    “嗡嗡.......”

    突然,铜剑绽放淡金色的光辉,竟震开了淮王的气机牵引,不让他碰。

    镇国剑拒绝了淮王.........

    吉利知古和烛九相视一眼,隔空传音:

    “此人身份不明,但来头大的超乎想象,不要疏忽大意,纵使他针对镇北王,多半也不会放过我们。”

    “镇北王死活不论,争夺血丹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莲花中央,漆黑人形惊疑的盯着许七安,此人福缘深厚不假,但并非大气运之人,怎么会让镇国剑对淮王弃如敝履。

    “镇北王,他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皇室还隐藏了此等高手?是不是你们大奉皇室的某位先祖?”高品巫师悚然一惊。

    许多年不曾有过脊背发寒的感觉。

    镇北王脸色铁青,沉声道:“从高祖皇帝到武宗皇帝,哪一位巅峰武夫能长生久视?他不是我皇室中人。”

    说话间,他身形一闪,出现在镇国剑前,伸手欲拔。

    “嗡!”

    淡金色的光芒瞬间炸开,气浪如海潮掀起,把镇北王推了出去。一道道剑气激射在三品武夫的体魄上,溅起密集的火星。

    镇国剑........这把镇压大奉气运的神兵,这把曾经随镇北王参与山海关战役,斩杀敌酋无数的神兵。

    竟然,因为镇北王的靠近,而产生这般的过激反应。

    远处的城墙上,哗然声四起。

    此刻城墙上足有上万名士卒,他们远远的看见这一幕,看见镇国剑厌弃镇北王,抗拒他的触碰。

    众士卒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我看见了什么?我肯定是中幻术了,我看见镇国剑在抗拒镇北王。”

    “镇北王.......他真的屠城了吗?”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兵刃“哐当”坠落,许多士兵痛苦的抱住脑袋,嘴里喃喃自语。有人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疾言厉色的质问身边的战友,希望对方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却不料战友已经崩溃。

    信念坍塌了。

    镇国剑是大奉神兵,开国大帝传下来的利器,在军伍人士眼里,它的地位无比崇高。

    当年山海关战役,皇帝陛下举行祭祖大典,亲自取出镇国剑,赐予镇北王。

    这一段历史至今还在军中流传,被津津乐道,成为镇北王众多光环中的一部分。

    正是如此,镇国剑拒绝镇北王的一幕,给了士卒们难以承受的冲击。

    城墙之下的士卒看不到那么远,头顶响起哗然的瞬间,无数人抬头望去,然后,他们听见的不是欢呼,而是崩溃的吼声。

    看到的也不是同袍的笑脸,而是一张张崩溃的脸。

    这........

    事实很容易猜到,镇国剑做出了选择,而这个选择,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这意味着,高空中那位神秘强者说的都是真的,镇国剑厌弃了镇北王,因为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他屠杀大奉百姓,他与镇国剑离心离德。

    “人无道,天罚之。镇北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许七安俯冲而下,裹挟着无边无尽的怒火,拖曳着滔天的魔焰。

    咻......

    镇国剑自动飞起,把自己交在许七安手中,他霸道嚣狂,他威风凛凛,他如神似魔........其实真实情况是,他只是一个配音演员。

    镇国剑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悍然斩向镇北王。

    这位大奉第一武夫脸色阴沉,毫不畏惧镇国剑的锋芒,手里长刀反撩。

    “轰!”

    仿佛数以百枚的火炮爆炸,可怕的冲击波席卷一切,摧枯拉朽,把周围房屋坍塌的废墟都吹的一干二净。

    从城墙俯瞰的士兵,清晰的看见一道圆形气波扩散,呈涟漪状散开。凡触及之物,统统化作齑粉。

    这一幕,只能用天灾来形容。

    镇北王手里的长刀化作齑粉,这是司天监炼制的极品法器,削铁如泥,坚韧无比,纵使三品级的战斗,也能发出锋利的特点,切割敌人。

    但在镇国剑之下,它脆弱不堪。

    赤红色的巨蟒抓住机会,额头竖眼转动,迸射出一道乌光,比闪电快,比念头疾,咻一下打在镇北王身上。

    镇北王身躯不可避免的出现僵硬,关节生涩,眼睁睁看着铜剑斩落。

    “死!”

    远处的巫师突然伸出手,对准许七安,用力一握。

    咒杀术。

    缭绕魔焰的不灭身躯如遭受击,承受了一定的伤害,劈斩的动作也被打断。

    镇北王趁机出手,一瞬间打出上百拳,拳影密集,因为速度过快,上百拳只有一个声音:砰!

    许七安宛如一颗出膛的炮弹,飞射出去,胸口略显凹陷,瞬息间恢复原样。

    九条狐尾宛如遮天蔽日的屏障,在许七安身后的高空展开,为他挡住颓势。

    刚于高空中顿住身形,下方风声呼啸,一股宛如石油喷泉的黑色粘液冲起,带着腐蚀一切,污染一切的架势,泼向许七安。

    轰轰轰.......青色巨人狂奔起来,骤然跃起,以苍鹰搏兔的姿势扑向黑色莲花。

    手中巨剑化作刺目的骄阳,奋力劈下。

    黑色莲花在沛莫能御的剑罡中崩溃,化作袅袅黑烟,于远外重聚。

    楚州城的地面,在这一剑之下,崩裂开延绵数里,深不见底的裂缝。

    “我讨厌别人用拳头打我。”

    这次是神殊自己的声音。

    黑色魔躯背后,长出十二条不够真实的漆黑双臂,肌肉虬结,每一条手臂都握紧拳头。

    十二只拳头同时落下,拳势快如残影。

    每一拳都会在大地上制造出数丈方圆的拳印。

    镇北王快如闪电,时而冲锋,时而折转,凭借武者的本能直觉,避开一个个拳头。

    双方在城中展开激烈混乱,因为人数失衡,不再是一对一的交手,彼此之间更注重配合。

    各大体系的法术纵横交错,你来我往,打的整座楚州城几乎找不到完好之处。

    房舍化作废墟,废墟化作深坑,河流改道,池塘被填平。

    自山海关战役后,九州承平二十载,还是第一次发生这个级别的混战。

    人类城池对于这些几乎站在巅峰的高手来说,一场战斗下来,就夷为平地。

    这时,吉利知古趁着“己方”三人拖住对手,一个腾跃来到血丹前,从废墟中捡起了这颗蕴含巨量生命精华丹药。

    “我大奉百姓生命精华凝聚的血丹,你一个蛮子,也配?”

    许七安最先杀来,一剑斩在青色巨人手臂,斩出白骨,却未能一斩而断。

    三品武夫的体魄过于强大,镇国剑虽能真实有效的杀伤他们,也无法做到摧古拉朽。

    可惜儒家圣人的刻刀远在京城,又被书院封印,否则我能打十个...........许七安心里惋惜。

    血丹冲天飞起,九条狐尾卷了过来。巨蟒则直接扑起赤红身躯,遮天蔽日,似是要把血丹一口吞下。

    镇北王、地宗道首分身、巫师相继出手,争夺血丹。

    “咔擦.......”

    多方角逐之下,血丹当场崩裂,被均分成七个小碎块。

    没有丝毫犹豫,烛九和吉利知古吞噬了血丹,两人身上的伤势尽数修复,气息节节攀升,体魄和气机竟更上一层。

    事已至此,巫师只有吞噬气血,来维持自身状态,应对后续战斗。

    镇北王脸色阴沉,额头青筋一根根凸起,怒火欲喷。

    这本来是他的机缘,他辛苦谋划的一切,结果却被众人分去一杯羹。

    这下子,不仅丢了王妃,连血丹都没了。

    真正赔了夫人又折兵。

    镇北王把血丹丢入嘴中,嚼碎吞下,咬的咀嚼肌凸起,仿佛吃的不是血丹,而是许七安。

    “大,大师.......这些,这些都是我大奉子民的精血。”许七安内心沟通神殊,对吞服血丹产生本能的抗拒。

    “我有一招秘术,可以燃烧不灭之趣,让力量短暂达到巅峰,但需要庞大精血作为燃料。帮你提早结束这场战斗。”

    许七安心里一动:“是你生前的巅峰?”

    神殊沉默片刻:“不是,但对付他们足够了........还有,我并没有死。”

    许七安盯着手里的血丹,脑海里闪过一句话:屠龙的少年终将成魔。

    神殊见他默然,不再犹豫,吞下了血丹碎块。

    “好强大的力量,不愧是祭炼三十八万人而成的血丹,啧啧,镇北王,不如你把炼制血丹的秘术告诉我。我们一起屠城,一起晋升二品如何?”

    吉利知古舒展身姿,感受着庞大能量在体内化开,心情愉悦到达巅峰。

    “的确!”

    烛九口吐人言,揶揄道:“我俩不会炼制这种血丹,胡乱吞噬生灵,顶多滋补,没有这样效果。而你镇北王一个人,偷偷摸摸屠一城可以,再多,就要被监正给宰了。不如咱们三人联手,炼制第二枚,第三枚血丹,如何。”

    它边说着,边扭动蛇躯,似乎体痒难耐,要蜕皮了。

    高品巫师冷笑道:“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白裙女子看了眼许七安,咯咯笑道:“本国主再陪你们玩玩。”

    地宗道首不屑多言,血丹与他用处不大,他没有吞服,藏了起来。索性只是一具分身,他已提前获取了自己想要的:

    屠城的恶!

    怎么都是赚了,不介意再陪他们打一场。

    吞食血丹后,各方气息暴涨,都是自信满满。

    自身超越了巅峰,连带着对镇国剑的畏惧也减轻了许多。

    镇北王撕裂甲胄,露出古铜色的体魄,淡淡道:

    “本王亦突破到此生为止的巅峰,既然血丹平分,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烛九,吉利知古,不如联手,先把这个家伙干掉。”

    吉利知古和烛九,立刻看向许七安,三只眼睛里流淌着深深的忌惮。

    镇北王这是祸水东引,把压力分担给他们。

    可这是阳谋。

    此人来历神秘,能驱使镇国剑,刚才的战斗中,对他们同样抱着敌意,如果镇北王死在镇国剑下,可以想象,此人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他们。

    而镇国剑的存在,又对他们具备实质性的杀伤力,威胁巨大。

    反观镇北王,他已经被镇国剑厌弃,实力又不比他们强,威胁不大。

    烛九和吉利知古对视一眼,狞笑道:“好。”

    镇北王嘴角一挑,笑容森然:“结盟达成。”

    等杀了此人,夺回镇国剑,我再与镇北王联手斩杀烛九,不除掉这个隐患,镇北王极可能会死,烛九杀不成........内心一番权衡,高品巫师做出妥协。

    刹那间,镇北王、巫师、黑莲、烛九以及吉利知古,都将目光投向许七安。

    五大高手形成默契,共杀此人。

    场上的变化,让城墙上围观的士卒、密探,以及军中高手猝不及防。

    士卒们目光复杂的看向孑然而立,手持镇国剑的神秘人。

    白裙女子没有插手,拔高身形,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

    她盈盈眼波凝视着许七安,似欣喜,又似悲伤。

    神殊,展现出你真实战力的冰山一角吧。

    ............

    ps:上一章本来是六千字,后来我精修了一下,填充了细节,字数达7500字,但收费依旧是六千字的标准。

    待会开个单章感谢一下白银盟。留在章尾感觉没诚意。

白银盟感谢单章。

    感谢“沛谦哥”的白银盟打赏。

    老哥从我写《姐姐》的时候就是盟主了,妖二代也是盟主,打更人白银盟,看来我一步步俘获你的芳心,mua~

    谢谢,写姐姐的时候就对沛谦哥记忆深刻了,那会儿刚出成绩,每一位盟主我都牢记在心里。其中就有沛谦哥。

    不过沛谦哥似乎不太在群里冒泡,可以考虑加一下微信盟主群。

    .........

    感谢“今晚睡个好觉丶”的白银盟打赏。

    我们常在盟主群聊,今晚睡个好觉丶同样是老读者,妖二代开始入坑的,当初在本章说非常活跃。

    除此之外,今晚睡个好觉丶还是书评区的管理,辛苦了,万分感激。

    彩蛋章里,许七安云州案里拄刀而立的图,就是他自费找画师画的。

    么么哒。

    ...........

    感谢“佛系八大爷”的白银盟打赏。

    以前在qq窥屏的时候,就经常看到你冒泡,很活跃。

    八大爷是《姐姐》时入坑的,又是一个老读者,真让人幸福。

    不过八大爷说我又断章了,他要撕月票........再考虑考虑呗,要不今晚床铺边给你留个位置?

    ............

    大部分老读者的id,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感谢有你们的陪伴,作为一个作者,能一步步凝聚自己的读者,是最幸福最有成就感的事。

    远比写出一部火书要开心。

    这年头,火书总是时不时冒出来,但能培养铁杆读者、朋友的书其实不多。一年到头,屈指可数。

    谢谢大家,真的很感激。

    对了,你们知道我忙,总是熬夜码字,更新速度不快,所以经常出现拖更现象。

    原本我会开单章写,但被你们唾沫教育后,我让运营官在群里发公告通知了。

    我,嗯,尽量保证准点更新吧。

    每次看到你们“重新定义5点”“大奉拖更人”,我也会很尴尬和羞愧的,毕竟是个体面人,羞愧捂脸.......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复仇者

    常言道,战场瞬息万变。

    这句话恰好应在此处。

    任谁都没想到,前一刻还打生打死,势如水火的蛮族和镇北王,竟在此刻突然结盟,把矛头对准手持镇国剑的神秘强者。

    对于五位巅峰高手,同时望来的目光,许七安舔了舔嘴唇,露出了狰狞的,嗜血的笑容。

    “你似乎很兴奋?真以为有镇国剑,就能以一敌五?”镇北王眯着眼,冷笑道:

    “看你的气息,也是三品,正好血丹效果不够,那就用你生命精华来弥补。”

    三品高手的生命精华不比血丹差,更准确的说,镇北王炼制血丹是为了庞大的生命能量推动他冲击二品的关卡。

    本质是“庞大的生命能量”,三十万百姓炼制的血丹是生命能量,三品高手的精血也是生命能量。

    只不过平时要杀一名三品太难太难,远不如屠城容易。

    听到镇北王的话,烛九和吉利知古舔了舔嘴唇,露出垂涎之色。

    围杀一名三品武夫,平时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蛮族和妖族是盟友,两名三品,而北境虽只有镇北王一位三品,但他占据主场优势,有护城法阵和重型杀伤法器。

    本身就是硬骨头,其次,镇北王肯定不会死守云州城。他和烛九拦不住一名只想逃跑的三品。

    而杀不死镇北王,只会招来大奉的反噬,他们害怕那个魏渊再次挥军北上。

    所以双方偶有冲突,但没有这样的大规模战役。

    现在不同,现在是五名巅峰高手围杀一名三品,即使对方有镇国剑,顶多也就是烤肉上扎了一根针,吃起来有难度,也只是有难度。

    在众人注视之下,许七安把镇国剑插在地上,抬起双手,捧住脸,昂起头,发出嘶哑的怪笑声:

    “压抑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尽情释放力量,五个三品的黄毛小子,勉强够本座吃一顿。”

    然后,他竖起一根指头,宣布道:“第一阶段。”

    镇北王等人眉梢一挑,只觉得对方不是虚张声势,就是因为血丹带来的力量有些失去自知之明了。

    喂喂,大师你也太飘了吧,虽然你生前可能很强,可你现在只是断臂加残魂啊........许七安也觉得神殊状态有些不对。

    每次现出不灭之躯,神殊就会变的怪怪的,性情大变,仿佛换了个人。

    “虚张声势!”

    巫师冷哼一声,展开手掌,对准许七安:“歹.......”

    他想说的是“死”,用咒杀术给予这个突然精神失常般的强者一记重创。

    但“死”字说到一半,“许七安”突然食指抵住嘴唇,以一种浮夸的语气,压低声音说道:“嘘,三缄其口。”

    刹那间,巫师只觉得嘴巴被无形的力量封住,不敢他如何努力的张大嘴巴,就是无法发出声音。

    许七安随后消失,贴身近战输出。

    一轮刺目的光团爆发,外人根本看不清战斗细节,只能通过不断爆炸的,雷声般的巨响里领悟到战斗的激烈。

    随后一道人影跌飞出去,激发气血后,这位巫神教的巫师肉身膨胀,原本比青色巨人吉利知古还高大。

    但现在被打回了原形,胸膛凹陷,腹部一个透亮的剑孔,左手齐肩而断,断口平齐,是被一剑斩断。

    高品巫师快飞暴退,过程中激发气血,以九品血灵的能力,为自己修复伤口,重塑断臂。

    “小心,他没有弱点,我找不到他的弱点。”巫师沉声道。

    三品巫师叫做“灵慧”,可以看穿敌人的弱点、招式破绽,从而为自己规划出一套有效的攻击或反击计划。

    灵慧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游刃有余,像是高高在上的强者,不管你如何发狂攻击,他永远不慌不忙的化解。

    “你是佛门中人?”

    烛九尖叫一声,本能的忌惮,竖眼旋即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五百年前,在一甲子里被灭国的南妖也好,如今人才凋敝的北方妖族也罢,都吃过佛门的苦头,都被佛门教育过。

    两百年前的九州,能和佛门一较高下的,只有大奉的儒家。

    而今儒家没落,佛门堪称九州第一大势力。

    “佛门算什么,待我重聚肉身之日,便是佛门覆灭之时。”许七安猖狂大笑,像极了无法无天的狂徒。

    一道金光突兀刷来,直直打中神殊,却打中了残影。

    下一刻,出手偷袭的烛九心里一凛,猛的回头,竖眼爆射出金光。

    那里一道身影刚浮现,便被金光撕裂,原来只是一道幻影。

    噗!

    浑身缭绕魔焰的“许七安”落在赤红巨蟒的背上,他把青铜剑刺入巨蟒背部,拖着它,在这条赤红色的大路上狂奔。

    镇国剑切开了巨蟒的血肉,切断一节节颈椎骨。

    他身后开出一丛丛血色的花。

    烛九凄厉咆哮,巨大的蛇身在城中翻转,横冲乱撞。在城头士兵们眼里,就如同一条发狂的蛇冲进了沙盘。

    这时,青色巨人吉利知古,无声无息出现在许七安身后,巨剑霍然劈下。

    许七安身后仿佛长着眼睛,回身方撩镇国剑。

    当当当.......

    门板似的精铁重剑在青色巨人手里像是玩具,两人在一瞬间,对拼二十余刀,重剑一寸寸缩短,崩出一块块碎铁片。

    许七安腾声而起,按住青色巨人的脑袋,游鱼般的窜到他身后,咔擦一声,青色巨人的正脸出现在了后背。

    铜剑一闪,割开了皮肤外的角质甲胄,割开喉管,割开颈动脉。

    红中带青的鲜血如同喷泉,强大的压力下,喷起数米高。

    镇北王突然头皮发麻,出于武者对危险本能的直觉,他猛的朝前腾跃,劈开了斩向头颅的一剑。

    也就在他站稳的刹那,神殊如影随形,已杀至身后,镇国剑爆发煊赫的金光,仿佛要将虚空斩碎。

    镇北王眼里只剩煊赫的剑光,汗毛竖起,身体每一根神经都在向他传输危险信号,告诉他:危险危险,不避开会死!

    自山海关战役后,已经很多年没有遭受过致命的威胁。

    这一刻,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念头前所未有的澄澈,有些人,越是危险,就越能爆发潜力。

    天赋绝伦的镇北王恰好是后者。

    他表情波澜不惊,他眼神平静如镜,他握住了拳头,缓缓打出,却又快到极致。

    一股霸道无双的拳意激荡而出,引起天地异变,高空云层旋转,呈旋涡状。大地轰隆隆颤抖,似乎无法承受如此霸道的意气。

    众所周知,武夫之粗鄙,古今少见,没有炫目的特效,没有花哨的技能。

    因此,镇北王这一拳,完全以自身气机引动天地异象,极其可怕。

    当!

    拳头和剑刃碰撞在一起,天地间一声洪钟大吕,直接震晕遥远处的士卒和蛮族骑兵。

    狂暴的能量化作纯粹的冲击波,两人为中心,方圆数里的地面轰然下沉。

    吉利知古、高品巫师等人也不得不暂避锋芒,躲避这股可怕的冲击波。

    高压之下,镇北王轰出了他人生中最巅峰的一拳。

    他的拳头已经化作血泥,断裂的腕口不断流淌出鲜血。

    霸道,是他坚持的武道,也是他凝练的意。

    “有趣有趣,极少见到有人修霸道之意。”

    “许七安”一手持剑,一手捂脸,神经质似的大笑,笑的让镇北王脊背发寒。

    “呼,呼........”

    缓缓后退的镇北王,听见了身旁传来喘息声,他左右瞥了一眼,发现吉利知古和高品巫师缓步靠近自己。

    似要会合。

    而远处的地宗道首也慢慢挪移方向,挪移到三位近身战强者的后方。

    他们不敢分散了。

    “他没有弱点,近身战堪称无敌。”巫师传音说。

    “他的肉身很古怪,非我等能比。”青色巨人也给出自己直观的感受。

    “但他似乎没有“意”。”镇北王传音道。

    他的手还没恢复,血肉缓慢蠕动,消除淡金色的火焰。

    佛门中人,禅武双修,肉身邪异可怕..........太强了,佛门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强者,他到底是谁。

    到此,五位强者不复刚才的自信。

    .........

    靠近城墙的房舍顶上,大理寺丞和两位御史站在屋脊,眯着眼,眺望着远处的战场。

    他们只是凡人,根本看不清战斗细节,最多就是从轰隆隆的爆炸声,以及吹到近前来时,化作狂风的气机波动,判断出此战的激烈程度。

    但好在身边有杨砚这样一位金锣,堂堂四品,平时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如今做个“望远镜”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刘御史一边踮脚张望,一边问道:“杨金锣,战况如何?”

    大理寺丞紧接着追问:“那位神秘高手如何能战五人,他,他可还好?”

    杨砚心潮澎湃:“.......太强大了,那位神秘高手太强了。面对五位三品围攻,竟凭一己之力,压住了他们。”

    “好,好!”

    大理寺丞激动的浑身颤抖。

    趁着大奉士卒与蛮族停止交战,那些存活的江湖武夫纷纷溜上城墙,各自挑了一处城墙俯瞰。

    太强大了,这就是巅峰高手的战斗。

    云州城可是一座拥有三十多万人口的大城,普通人横穿这座城市,得走整整一天。

    骑马也要两个时辰。

    而今他们从城头俯瞰,只看见大片大片的废墟,只有临近城墙位置的房舍保持完好。

    这是因为城中的强者们不以破坏为目的,否则,只怕连四面城墙都已经被拆。

    “干他酿的,杀了镇北王和蛮子、蛇妖,为楚州城的百姓报仇。”

    一个年轻的江湖人怒骂道。

    “放肆!镇北王乃亲王,你犯了大不敬之罪。”

    远处,一位黑袍密探闻声,勃然大怒。

    “老子说的有错?”

    那年轻的江湖人有着北境人的火爆脾气,吊着眼睛,毫不畏惧的与密探对骂:

    “镇北王为一己之私屠了楚州城,狗屁的亲王,连镇国剑都厌弃他。”

    “对,杀了他们,老子这次要是能保住狗命,一定把镇北王干的事宣传出去。”

    周边的江湖人士同仇敌忾,纷纷叫骂,并按住了刀柄。江湖匹夫桀骜难驯,心里本就憋了无尽的怒火。

    他们按刀柄可不是震慑,而是真的会抽刀子玩命。

    密探见对方人多势众,且都不是弱手,便冷笑道:“尔等以为妖蛮联军攻城,内忧外患,非常时期,便可以目无法纪,诋毁亲王?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这楚州,依旧是镇北王的楚州。”

    说罢,他大手一挥,命令伸手的数百士卒:“给我拿下这几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没人动。

    黑袍密探霍然转身,面具下的眼睛恶狠狠瞪着众士卒:“你们想违抗军令吗!”

    士兵们低下头去,依旧不动。

    “老子虽是匹夫,但也知道读书人常说一句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镇北王丧心病狂,早已人心尽失。

    “你这镇北王的走狗,还敢在这乱吠。”

    十几名江湖人士,果然抽出兵刃,一拥而上,把密探活活砍死。

    不远处的士卒依旧垂着头,什么都没看见,保持沉默。

    砍完人后,众江湖人士继续关注战场,俯瞰远方。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借此逃离楚州城,远离是非之地。但没有人走,并非爱看热闹,而是想看到一个结果。

    为此,即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匹夫以力犯禁,然,匹夫胸腔热血未熄。

    ..........

    这时,地宗道首的传音:“不夺走镇国剑的话,我们很难战胜他,吞噬血丹后,此人实力突飞猛进。”

    黑莲道首的话,引起烛九、吉利知古等人一致认同。

    五人保持着严阵以待的架势,暗中传音交流。

    镇北王腕口血肉缓慢蠕动,恢复,传音回应:“你有什么办法?”

    黑莲道首传音道:“我能利用阵法侵蚀镇国剑,让它短暂失去灵性,维持一刻钟。代价是这具分身消散。”

    镇北王等人不惊反喜,武夫只有暴力蛮干,遇到战力比自己强的同体系强者,很容易被压制。

    但其他体系不同,手段诡谲多变。

    黑莲道首的一具分身,换取对方失去镇国剑一刻钟,这是无比划算的买卖。

    远处的巨蟒烛九传音道:“不行,以他肉身的可怕,即使没有镇国剑,我们也不可能在一刻钟里将他杀死,或重创。”

    没有镇国剑,他们有信心打败对方,但做不到在一刻钟里杀死。

    高品武夫太难杀了。

    镇北王略作沉吟,道:“或许可以,只要我们的总体实力能短暂达到二品,嗯,我单纯指二品的力量。”

    三品晋升二品,当然不只是气机方面的提升,还是“意”的蜕变。

    青色巨人嗤笑传音:“二品的力量,你说有就有?”

    镇北王淡淡道:“我有一张阵图,是监正早年作品,此阵叫无双法相,他能把众人之力合二为一,凝成一具法相。有一无二,故名无双。”

    阵图是很多年前,他从监正那里求来的,理由是一旦北方妖蛮两族联手,他独木难支,需要强有力的自保手段。

    监正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赐了阵图,顺便清一清库存。

    大敌当前,五人很快达成共识。

    青色巨人吉利知古率先行动,目标却不是“许七安”,而是对准某一段城墙,猛的一摄。

    “嗡嗡......”

    城墙上的士卒和蛮族骑兵,手里的武器忽然脱手,自动飞向空中。

    呼......钢铁铸造的炮架等重型武器也飞了起来,一股脑儿往高处汇聚。

    这些铁器在空中熔化成铁水,不断排出杂质,浓缩成赤红色的铁水球。

    “许七安”持着镇国剑,嘴角翘起,桀骜的看着这一幕。

    大师,他们在憋大招,莫哔哔,肛了他们.........许七安心里一凛,于脑海沟通神殊和尚。

    神殊和尚置若罔闻,保持着拄剑而立的姿势,像是信号不稳,突然掉线了似的。

    这个状态下的神殊太桀骜太嚣张了,我根本驾驭不住他..........额,是什么让我产生了我能驾驭他的错觉.........许七安心里叹息。

    巫师抬起手,掌心对准许七安,喝道:“死!”

    神殊下意识的施展佛门法术,打断他的咒杀术,但这时镇北王杀到了,这位大奉第一高手气势如虹,拳意霸道无双。

    “许七安”施法被打断,抬剑刺出。

    砰!

    他的胸口突然凹陷,咒杀术产生了巨大的杀伤效果,并打断他的剑势,镇北王顺势一拳轰在许七安胸口。

    轰的一声,拳意透出后背,炸起飞瀑般的气机。

    此时,天空中铁水铸成一口亮红色的大钟,并迅速冷却,钟体呈现漆黑之色。

    巨钟朝着许七安轰然罩下,过程中,地宗道首化作黑色浊流卷住巨钟,钟体表面浮现一个个漆黑扭曲,充满邪异和堕落的符文。

    顷刻间,这口现场炼制的巨钟,融合地宗道首,变成一口散发邪异黑雾的法器。

    它象征着堕落,腐蚀世间一切。

    烛九额头竖眼亮起,骤然爆射出一道乌光,直直打中许七安,打的他思维混乱,身躯僵滞。

    巨钟轰然罩下。

    尘埃落定。

    见状,镇北王等人露出了胜利在望的笑容,此钟一落,奠定了他们胜利的基础。

    “当.......”

    突然,巨钟表面出现一个手掌,一个向外凸起的手掌印。

    “当当当.......”

    越来越多的手掌印凸起,这口象征堕落的法器形体扭曲,濒临破碎。

    众人脸色一变,镇北王不再犹豫,冲天而起,喝道:“随我来!”

    他凝立在高空中,肌肉膨胀,一个个泛着白色微光的符文凸显,覆盖他身躯每一个角落。

    阵图就在他体内。

    青色巨人、烛九、巫师纷纷腾空,撞向镇北王。

    泛着微光的咒文猛的扩散,同步覆盖他们,而后是几乎照亮整个楚州城的光团诞生,宛如一颗小太阳。

    几秒后,小太阳缓缓消散,一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气息诞生了。

    这股气息宛如天神降临,带着高位生物的威压,如渊如狱。

    一道十丈高的巨人浮空而立,他皮肤青中带赤,胸口、关节等要害覆盖角质甲胄,手脚比例完美,肌肉线条有力。

    一具完美的躯体,为战斗而生的完美躯体。

    他的脸是镇北王,他脑后浮动着一道虚幻的黑影,那是巫师召唤来的战魂,有战力加成。

    城头,大奉士卒、青颜部蛮子、妖族大军,一个个战战兢兢,双腿不断颤抖,低着头,不敢直视可怕的“神灵”。

    另一边,靠近城墙的屋脊上,大理寺丞和两名御史一屁股瘫坐在地,骇的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杨砚看着他们,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准备好出城,赶紧离开这里,不然,我们会被灭口。”

    使团众人心里一沉,杨砚的意思很明白,那名扬言要惩罚镇北王的高手,即将落败。

    “这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几个文官无法理解。

    杨砚摇头:“我不清楚他们使了什么手段,但这股力量比那位神秘高手要强大太多太多,他没有胜算的。

    “走,赶紧走。”

    他带着三名文官跃下屋脊,陈捕头和百夫长陈骁迅速行动起来,在前方开道。

    见这些武夫脸色紧张,焦急逃命的姿态,刘御史等人心里再无侥幸,知道局面陷入糟糕处境,楚州城不可多留。

    .........

    砰!

    巨钟被狂暴无匹的力量撕碎,地宗道首的分身湮灭。浑身缭绕魔焰的许七安顺利脱困,他手里的铜剑染上一层漆黑的墨色。

    再无半分灵性。

    “暂时不能用了。”

    “许七安”随手把铜剑丢弃,毫不眷顾,然后,他昂着头,望着天空中的十丈巨人,咧嘴:“变那么大做什么。”

    那巨人低下头,凝视着许七安,森然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吞噬你的精血,那一定很美味。”

    “镇北王,你屠了整座楚州城,可曾想过,会有一日遭天谴?”

    这一次,是许七安的声音。

    镇北王冷笑不答,但下一刻,他开口说话,响起吉利知古的声音:

    “镇北王,你堂堂三品武夫,敢做就要敢当,怎么,还要把屠城的罪过甩到我们妖蛮身上?”

    而后是烛九的怪笑声:“屠城便屠城了,有什么不敢承认,多大的事儿。不过是一些卑微的蝼蚁,在我们祖先统治九州的年代,人族的地位不比牲畜高多少。

    “想杀就杀,想吃就吃,能成为我们的血食,为我们提供生命精华,是这些蝼蚁的福气。镇北王,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不然,做的出屠城之事?”

    声线转为吉利知古,哈哈笑道:“镇北王,其实咱们没有区别,只不过我们更**裸,而你们人族强者,习惯了把自己蒙上一层叫做“虚伪”的面纱。

    “今日之战后,你屠城的罪行必将传遍天下,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

    巨人再次开口,响起镇北王的声音,语气淡漠:“坑杀所有士卒便是。”

    他孤高桀骜,他霸道冷酷,是文武双全的枭雄,这样的人不屑做口舌之争。

    烛九说的没错,屠城便屠城了,他并不在乎凡人的死活。

    今日之事,本是设局猎杀吉利知古和烛九,而今因为一个佛门神秘高手的出现被搅黄,甚至把他的罪名公之于众

    因为镇国剑的厌弃,北境这些士卒已经对他抱有怀疑。聪明的人,结合妖蛮两族的表现,巫神教高品巫师的出现等等细节,早就笃定他炼丹屠城。

    所以,在镇北王眼里,楚州城内这些士卒,已经被提前判处死刑。

    “镇北王,真的屠城了........”

    城头上,一个百夫长痛苦的喃喃道。

    “哈哈哈,人族都是傻子。”

    一个蛮子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早在一个月前,我蛮族密探就渗入楚州,寻找屠城之地。你们也不想想,今日我们妖蛮两族为何要攻城?

    “楚州城有床弩火炮,有护城阵法,而我蛮族人口向来有限,珍惜的很。不是事出有因,我们攻城作甚?

    “因为我们知道镇北王在楚州屠杀大量生命,炼制血丹,妄图晋升二品,嘿,这对我们妖蛮两族来说是灭顶之灾。”

    蛮族猖狂的嘲笑,与士卒们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其实这些守城的士卒和幸存的江湖人士一样,他们可以逃跑,却没有,为什么?

    想等一个结果。

    不是等镇北王落败,而是等一个真相。

    镇北王在边境士卒心里,是神明般的存在,是军队的信念,是士卒们崇拜的对象。

    他戍守边关,他修为盖世,他守护北境安稳。

    一直以来,士兵们说起镇北王,都会抱拳,并举到头顶。

    敬若神明。

    所以,当许七安呵斥镇北王屠城,没人相信。直到镇国剑厌弃他,士卒们有惊愕,有茫然,有痛苦,有不信........

    但只要镇北王不承认,他们愿意在心里保留一丝期待。

    可现在,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

    ............

    “许七安”仰着头,与空中巨人对视,缓缓道:“第二阶段。”

    终于彻底唤醒力量了吗,大师你的技能前置时间可真长,还是说越强大的武者,复苏过程越缓慢........许七安心里松了口气。

    一股暴烈的气息冲天而起,节节攀升。

    不是来自镇北王,而是浑身缭绕魔焰的许七安,他身躯开始膨胀,两丈、五丈、七丈,十丈.........

    这个过程中,他的肩胛位置,鼓起一团团肉包,突然刺破皮肤伸展出来,那是十二条漆黑的手臂。

    同时,脑后浮现一道圆环,燃烧着漆黑魔焰的圆环。

    这尊巨人浑身漆黑,肌肉虬结,宛如黑铁铸造,背生十二条手臂,脑后一道漆黑火焰的圆环。

    就像,就像........入魔的佛门法相。

    巨人气息磅礴,宛如战神。

    法相魔焰滔天,宛如魔神。

    “你也是二品?”

    镇北王神色严肃的盯着漆黑法相,他终于知道刚才“第一阶段”是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第二阶段才是这个神秘强者最巅峰的力量,方才不是。

    “二品?”

    漆黑法相嗤笑一声:“贫僧当年,一只手就能压的二品抬不起头来,不管任何体系。”

    镇北王嘴里冷哼,余音未绝,人已出现闪现至漆黑法相身后,一拳重击后脑。

    这一拳打出了天塌般的可怕景象。

    漆黑法相脑后的魔焰光环直接崩碎,如黑铁铸造的身躯踉跄前奔。

    “就这?”

    魔焰光环重新凝聚,漆黑法相嘴角一挑,“很多年不知道什么叫痛了,你还差点。镇北王,你屠戮楚州三十八万生灵,我便打你三十八万拳。”

    “只管来!”镇北王傲然道。

    ..........

    “走,走,快走.......”

    陈捕头大吼。

    威严恐怖的气息弥漫在天地间,他有种窒息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心脏就会炸裂。“神灵”的战争,岂是凡人能够围观。

    大理寺丞和刘御史等人双腿已经走不动道,被杨砚拎在手里,使团一行朝着最近的城门跑去。

    临近城门后,他们发现士兵和蛮族还有妖族纷纷逃向城墙,竟出奇的和谐,过程中没有相互厮杀。

    杨砚知道,这是恐惧充斥着了他们的内心。

    “去东城门,东城门离的最近,战斗波及不到。”杨砚做出决定,带着使团前往东城的城头。

    那里足够远,可以为他们提供可以安全的眺望场所。

    使团们方甫登上城头,忽然听见极远处“轰”的一声,连忙扭头看去,只见镇北王被一拳打的踉跄后退,撞塌了身后的城墙。

    灰尘瞬间掀起,巨石滚滚。

    武夫的战斗朴实无华,但足够暴力。

    “我们在观看神灵之间角斗,这是大不敬.......”一位蛮族战战兢兢道。

    漆黑法相把骑跨在镇北王身上,十二双拳头暴雨般落下,打的气机团团迸爆,打的尘埃扬起,地面塌陷。

    “老子不管你是大奉亲王还是皇帝,你敢屠城,我就要杀你!”

    密集的拳头打在镇北王胸口、脸庞、角质盔甲,宣泄着最原始的暴力。

    “没有人可以依仗力量肆意杀戮,如果你觉得可以,那我今天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角质盔甲崩裂,猩红的鲜血流淌一地,染红了半边城墙。

    这当然是许七安在说话。

    咔擦.......两条漆黑手臂被折断,镇北王一个头锤撞飞漆黑法相,缓缓起身:

    “何其可笑,你于我生死相斗,只是为了满城蝼蚁?看来,你并不知道什么叫强者之心。”

    尽管狼狈,镇北王的声音依旧霸道,桀骜,充满自信。

    他缓缓吐纳,天空中白云受其牵引,齐聚而来,呈现出旋涡状。

    随着镇北王吐息,破碎的角质修复,伤口愈合。

    另一边,“漆黑法相”两条断臂飞来,接在断口上,严丝合缝,他平静的说道:“一万拳了。”

    镇北王脸色阴沉,气息略有下滑,他抬起手,道:“死!”

    他的掌心沾染着鲜血,是漆黑法相的血,这一招咒杀术,本该让漆黑法相遭受重创。

    但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漆黑法相身后的魔焰光环,拟化成一颗漆黑舍利,绽放温和的、浓郁的乌光。

    佛门舍利和道门金丹一样,都有万邪不侵的功效。

    漆黑法相发起冲锋,踏步声宛如地震。

    镇北王微微沉腰,缓缓握住拳头,随着五指合拢,空气发出沉闷的爆炸声,他抓爆了空气。力量之强可想而知。

    霸道的拳意再次出现,天空中,旋涡状的云层霍然崩散。

    十二双双臂骤然合一,融入“许七安”的右臂,同样一拳打出,针锋相对。

    两只拳头轰在一起,气波不是呈涟漪扩散,而是一瞬间横扫整个楚州城。

    如同台风过境,吹走废墟,吹走平地上的一切,方圆数里都被清空了,连废墟都不存在。

    镇北王的拳头一寸寸崩裂,炸出一块块血肉。

    他痛苦的咆哮起来,踉跄后退。

    漆黑法相迈步跟进,十二双拳头持续出击,打在镇北王胸口和脸庞,打的他不停跌退。

    “砰砰砰!”

    拳头密集,常人肉眼无法捕捉,打下一片片角质盔甲,修复又打碎,修复又打碎。

    “可笑吗,为凡人搏命可笑吗?”

    砰砰砰......

    “没有百姓,你做什么亲王,你是谁的亲王。”

    砰砰砰.....

    五万拳,十万拳,二十万拳,三十万拳........镇北王的身躯一次次崩裂,一次次修复,最开始他能反击,受的伤越来越多,渐渐便没了招架之力。

    三十八万拳!

    拳毕,许七安十二双手臂探出,抓住镇北王的脑袋、手臂、腰腹、双腿,高高举起。

    这一刻,许七安目光扫过寂静的城头,扫过满目疮痍的城市,屠城中的一幕幕再次浮现,耳边仿佛响起了三十八万条冤魂的痛哭声。

    什么是强者?

    视凡人如蝼蚁?

    他仿佛回到了云鹿书院,回到了亚圣殿,看见自己握着笔,在石碑写下歪歪扭扭的四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天平。

    “杀了他!”

    突然,城头传来响起咆哮声,一个年轻的江湖人站在凸起的女墙之上,用尽全力的嘶吼,脸色狰狞。

    “杀了他!”

    一个士卒忍不住喊道,旋即被身旁的黑袍密探,充满杀机的盯了一眼。

    那士卒惊恐的低下头。

    黑袍密探刚要开口威胁,下一秒,又有士卒厉声喝道:“杀了他。”

    这一下,仿佛火星掉落在草原,掀起燎原之势。

    越来越多的士卒回应。

    “杀了他!”

    “杀了他!”

    “........”

    恍惚间,许七安仿佛看见了三十八万条冤魂出现城头,出现在天空,出现在地面,他们默默的看着自己,所有心声汇聚成三个字:

    杀了他!

    十二双手臂同时发力,猛的一撕。

    他把镇北王撕的四分五裂。

    血雨瓢泼而下。

    漆黑法相浑身浴血,宛如地狱中归来的复仇者。

    .............

    ps:我待会要写百盟感谢章了,额,或者明天写,因为不想敷衍百盟感谢章,肯定会花费很多时间去写。

    这样会耽误我下一章,所以感谢单章可能明天写,可能第二章更完后,我熬夜写。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作揖

    那尊十丈高身躯四分五裂,他的头颅化作镇北王,躯干化作烛九,双手化作高品巫师,双脚化作吉利知古。

    四名高品强者没有一个完好,巨蟒烛九断了一截尾巴,百丈长的尾巴;吉利知古左半边身体撕的稀烂,肠子和脏器挂露在外。

    高品巫师头顶的战魂虚影直接幻灭,他的下半身不见了踪影,狰狞的伤口血肉蠕动,血光膨胀又收缩,宛如呼吸,试图修复伤伤势。

    镇北王身体保存完好,但体表布满瓷器般的裂纹,血流不止。

    他的气息衰弱到了极致。

    “跑,跑.......”

    烛九被吓破了胆,此人根本不是三品,分明是残缺的二品。

    他们四位不同体系的三品强者合体,爆发出的气机已经触摸到二品的门槛,可依旧打不过他。

    这说明什么?

    对方完整状态下,是货真价实的二品,所以,他吞噬血丹后,修复了部分伤势,弥补了残缺,这才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这和他们本质上是不同的,他们四人以数量弥补质量,可对方其实是真正的二品,是在这个可怕领域里的强者。

    巨蟒疯狂扭动残躯,扭出了这辈子巅峰频率,朝着那面残缺的城墙游去。

    吉利知古比牠更早一步逃亡,太可怕了,这个神秘强者太可怕了,刚才有一刹那,吉利知古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和死去父亲一样的威压。

    那是二品强者的威压。

    赤红巨蟒扭动身躯,发出轰隆的巨响,蛮兽过境一般,只不过这条可怕的巨兽竖眼充满了恐惧,一心只想逃走。

    青色巨人不顾狂奔中震落的内脏,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城头,青颜部的蛮子,妖族大军吓破了胆,纷纷跃下城墙,仓皇逃窜。

    首领都败了,现在不走,迟了小命就没了。

    高品巫师双手捏诀,尖啸一声,一道虚幻的黑影自冥冥虚空中降落,是一只巨大的禽类,展翼数十米。

    禽类战魂。

    它卷着高品巫师扶摇直上,朝东北方向飞去。

    同时,身为灵慧境的巫师,脑海里闪过一系列的应对措施,如果对方率先阻击自己,会从哪个角度出手,出拳时,攻击落在何处等等。

    他维持制定了许多自保手段,务必让自己不被当场轰杀。

    当然,以灵慧境巫师的能力,他知道神秘高手追击自己的可能性不高,因为对方的目标是镇北王。

    必定优先对付镇北王,而后是吉利知古,其次才是自己和烛九二选一。

    他逃生的几率极大。

    漆黑法相一寸寸缩小,恢复等人身高,但十二双手臂和后脑的火焰光环仍在。

    “镇北王,血债血偿。”

    许七安一步跨出,握拳,摆臂后拉,捶爆空气。

    镇北王的身躯四分五裂,一块块散落,鲜血溅了一地。

    肉块随后变成一团扭曲的蠕虫,散发恶臭。

    而他的身影,出现在百丈之外,御空逃窜。

    替身蛊!

    天蛊部的保命手段,将蛊养在体内,平日里吸取宿主的生机和气血,与宿主同化,生死关头,可以替宿主挡灾。

    此蛊只需求来蛊种,植入体内便可,谁都可以用。

    镇北王身为大奉亲王,自保的手段还是有的。

    “你逃不掉。”许七安怒吼道。

    神殊和尚配合着追击,短暂夺回话语权,朗声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御空中的镇北王身躯一僵,脖子动了动,似乎想回头,刹那后,他摆脱了佛门戒律的影响,继续逃走。

    趁着对方凝滞的瞬间,许七安追赶到了他身后,十二双同时轰出,打出空气爆炸的效果。

    关键时刻,镇北王身躯炸出一团血雾,潜力爆发,硬生生推着他侧向挪移,避开致命的拳头。

    “回来!”

    十二双手同时展开,气机锁定,猛的一拽,把镇北王抓了回来。十二双手握住了镇北王的头颅、手臂、双腿。

    这一刻,城头上,一双双目光眺望着此处,望着命悬一线的镇北王。

    没有人说话。

    场面寂静的可怕。

    镇北王体内,一股股精纯的气血溢出,十二双手臂,就如同二十四个黑洞,疯狂榨取他的生命精华。

    “我虽不知道你为何能用镇国剑,但你并非大奉皇室之人,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与你何干?”

    感受到生命精华的流逝,这位大奉第一武夫终于露出了绝望之色。

    如果是监正要杀他,他可以理解。朝堂文官们弹劾他,也可以理解。

    可此人既不是大奉人士,同是自身亦非善类,魔焰滔天,竟为了整个楚州城的百姓,要置他于死地。

    “那我杀你,又与你何干?”

    许七安冷笑道:“你心中没有正义,你崇尚弱肉强食的规则,那我今天就替三十八万生灵告诉你一件事。”

    顿了顿,他表情不屑,道:“其实,你何尝不是蝼蚁。”

    “不!”

    镇北王发出绝望的咆哮,如猛兽死前的哀嚎。

    屠城是他最得意的谋划之一,炼血丹涨修为,同时请君入瓮,以镇国剑杀吉利知古和烛九。

    一旦成功,世上只会记得他的丰功伟绩,歌颂赞扬。谁会记得那三十八万条冤魂?

    一座城换两名外族三品高手,换大奉出一位二品,他们死得其所。

    可正是这个最得意的谋划,最终害了他。

    镇北王的吼声夏然而止,血肉猥琐干瘪,变成一具干尸。

    许七安用力一撕,把他的脑袋和四肢撕了下来,随手丢弃。

    这一撕,撕碎的是一位亲王,一位巅峰武夫半个甲子的锦绣年华。

    塞北的风吹在身上,吹开了心里的阴霾,他只觉念头通达,问心无愧。

    李妙真发现血屠三千里案,初时,许七安只在心里觉得沉重,却没有太深刻的感受。毕竟是远在天边的事。

    随后,他奉命前往楚州,调查此案,他便决定要管。

    随着一步步揭开真相,意识到镇北王的暴行,那晚,看见布政使郑兴怀的记忆,他便已打定主意。

    一定要破坏镇北王的谋划,阻止他,惩罚他。

    既为那三十八万无辜生命,也是为他自己的信念。若是忍气吞声,畏缩不前,这件事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心结。

    我管不了天下事,但我能管眼前事。

    城头上,两万多名北境士卒,数百名江湖武夫,他们看见那道背生二十四臂的身影,收敛了凶狂气息,朝着下方的楚州城,深深作揖。

    见到这一幕,刘御史忽然老泪纵横,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大理寺丞红着眼圈,认真严谨的整理衣冠,以读书人最真诚的姿态,朝空中那人作揖。

    杨砚深深的看着远处,抱拳。

    陈捕头抱拳。

    百夫长陈骁抱头。

    两万多士卒齐抱拳。

    他拜亡死于城中的百姓,城头上,两万多人拜他。

    ...........

    镇北王死后,北境的势力就失衡了,我得再杀一个三品.........许七安在心里沟通神殊大师。

    “两炷香时间.......我就要进入沉睡了.......你想好杀谁了么。”神殊和尚的声音透着无与伦比的疲惫。

    刚才若非吸收了镇北王的生命精华,神殊这会儿已经陷入沉睡。

    二十四臂法相的战力直达二品,而神殊只是一条手臂,潜能压榨巨大,这个法相秘法不是他这条断臂能施展的。

    “吉利知古。”

    许七安没有丝毫犹豫的做出选择。

    北方妖族大部分疆土与巫神教接壤,双方矛盾非常激烈,烛九可以留着与巫神教纠缠,相互牵制。

    吉利知古必须要死。

    蛮族对大奉北境荼毒最深。

    做出选择后,神殊和尚御空而去,循着气息,追踪吉利知古。

    ...........

    云端之上,大笑声响起,白衣术士笑的前俯后仰,笑的酣畅淋漓。

    “镇北王死了,终于死了,死的好啊。”白衣术士拍掌称快。

    这时,银铃般的娇笑声传来,白裙女子踩着云彩,扭动腰肢缓缓而来,烟视媚行。

    她容貌绝美,菱形小嘴红润诱人,透着光泽;一双勾人的狐媚子眼,顾盼生辉;琼鼻俊挺,眉毛又长又直。

    这些精致的五官勾勒在一张尖俏的瓜子脸上,让人不自觉的想到“红颜祸水”四个字。

    兼之系带勾勒出蜂腰,胸脯撑的鼓胀胀,身材比例极好。

    就算是最挑剔的男人,也找不到她身上的瑕疵。

    “杀镇北王是你谋划中的一环?”白裙女子笑着问道。

    “你想知道?”

    白衣术士顿住笑容,淡淡的看着她:“不如咱们换一换情报.......你认识那人?”

    白裙女子颔首:“认识。”

    白衣术士沉吟道:“他就是佛门使团要找的那个魔僧。”

    “他是一个可敬的人。”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白裙女子促狭笑道:“你猜。”

    白衣术士不答,气定神闲。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很尊敬他。”

    说完,白裙女子看着术士,嗓音软濡:“该你啦。”

    白衣术士负手而立,俯瞰万里河山,语气里透着一切尽在掌控的自信,缓缓道:

    “我只告诉你两件事:一,是我蛊惑元景帝修仙;二,镇北王一死,监正再难挡住滚滚大势。至于其中缘由和细节,我就不说了。”

    这时,两人同时把目光投向远处,一道人影御剑而来,对两人视而不见。

    “这一代的天宗圣女资质不错,有望三品,甚至冲击二品。”白裙女子点评道,并未掩饰自己的声音。

    白衣术士“呵呵”笑道:“于我等而言,未来两年内,最值得期待的盛事就是天人之争。”

    ...........

    等许七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城头慢慢响起一些声音,这些声音最后汇聚成河流,变的嘈杂混乱。

    镇北王死了,楚州城化作废墟,北境群龙无首,存活下来的两万多士卒陷入巨大的迷茫里。

    杨砚注意到了士兵的异常,气沉丹田,喝道:“众将士听令,本官乃金锣杨砚,本次使团主办官。

    “如今镇北王已死,本官接受楚州城一切军政要务,速下城头,在城外聚集。”

    士卒们顿时有了主心骨,井然有序的离开残破的墙头,群聚在城外的空地上。

    杨砚少年时代,追随在魏渊身边,参加过山海关战役,领军的经验还在,很快就安抚好将士,维持住了秩序。

    恰好此时,李妙真御剑而来,停在楚州城上空。

    此时天色已经青冥,再过几刻钟,天就彻底黯下来。

    她俯瞰着化作废墟,满目疮痍的楚州城,心说我还是来晚了,楚州城已破,看这架势,刚刚城中发生过高品武夫的战斗。

    李妙真粗略的扫了一眼废墟,而后转头望向城外聚集的军队。

    这不合理.......有过丰富军旅生涯的白马银枪小女将,一下子判断出情况不对劲,按理说,这般激烈的战斗,必定厮杀惨烈。

    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士兵存活。

    “杨金锣,楚州城发生何事?镇北王.......人呢?”

    李妙真驾驭飞剑,悬在杨砚等人不远处的低空。

    杨砚早就看到她了,两人在云州剿匪时,有过交集,勉强算有交情。只是面瘫武痴性格古板,即使见到熟人,顶多是目光交接时微微颔首,不会刻意出声招呼。

    闻言,大理寺丞等人表情古怪起来。

    杨砚解释道:“镇北王屠城,被杀了。”

    ........李妙真脸色僵硬,怔怔的看着他。

    杨砚点了点头,表示事情就是这样。

    你这算什么解释,你这是在吊人胃口吧,要不是知道你性格本就如此,我现在就撩袖子揍你了,哦,我打不过四品巅峰的武夫,那没事了.........李妙真心里嘀咕。

    大理寺丞咳嗽一声,补充道:“黄昏时,北方妖蛮两族大军联手攻城,青颜部首领吉利知古,妖族首领烛九,为争夺血丹而来。

    “而血丹,是镇北王屠了楚州城三十八万人口炼制而成。镇北王为一己之私,杀戮竟将整座城屠戮一空。”

    说到这里,大理寺丞露出沉痛之色,然后,他看见李妙真一脸淡定,没有一丝一毫的震惊。

    “你,看起来不以为然?”大理寺丞就有些生气。

    “我早就知道了,但后面的事不知道,你继续说。”李妙真道。

    “.......好,”大理寺丞清了清嗓子,把发生在城中的战斗,参战的高手数量等细节,详细告诉李妙真。

    英姿飒爽,作女军人打扮的天宗圣女,整个人愣在那里。

    镇北王屠城她是知道的,巫神教高品巫师的参与,也不能让她惊讶,毕竟许七安已经分析过了,镇北王背后还有其他体系的高品相助,现在只觉得果然如此。

    但李妙真万万没想到,这一战里,竟然还有入魔的地宗道首、镇国剑、神秘女子以及那位横扫全场的高手的参与。

    难道不是镇北王为一己私欲屠城,然后引来妖蛮两族的反扑吗。

    为什么还有这些高手参与,关系太错综复杂了吧,我需要冷静下来分析一波,不,我需要许七安.........李妙真有些惭愧的心想。

    “李道长是如何知道镇北王屠城?”

    读书人心思细腻,刘御史拱手问道。

    经他提醒,李妙真柳眉倒竖,踩着飞剑升空,在两万士卒中盘绕,喝道:

    “杨金锣,立刻擒拿都指挥使、护国公阙永修,镇北王是屠城的罪魁祸首,他则是镇北王的屠刀。当日正是此人率军屠城。”

    “什么?!”

    不止是杨砚,大理寺丞等人脸色一变。

    来不及多问细节,当即配合李妙真搜寻阙永修,但找遍军队,找遍城池废墟,没有找到阙永修。

    他已经逃了。

    或许是趁着蛮族溃散时一起溜了,或许是目睹镇北王身亡后,悄悄潜逃。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战场,在不知道阙永修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情况下,又有谁会过多的关注他?

    不仅是他,镇北王的密探也早已暗中潜逃。

    众人又气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大理寺丞沉声道:“多谢李道长提醒,若不是你,我们极可能忽略了此贼,让他逍遥法外。待使团回京后,我便上书弹劾,发布通缉令,捉拿此獠。”

    刘御史极为激动:“没错,阙永修是淮王死党,淮王要想在楚州城瞒天过海,少不了此獠的帮助。多谢李道长提醒,请受本官一拜。”

    李妙真不愧是飞燕女侠,能力出众,她应该是听说了血屠三千里案,或蛮族侵扰边关,这才千里迢迢赶来楚州..........相比起她,我们直到今日揭开一切,才知道真相,实在惭愧........使团众人感激之余,心里难免升起惭愧的情绪。

    使团人数众多,有四品金锣杨砚,有经验丰富的刑部总捕头,更有传奇人物许七安暗中调查,结果来楚州这么久,一无所获。

    陈捕头抱拳:“李道长,阙永修是开国功臣之后,一等公爵,兼楚州都指挥使,位高权重,哪怕在京城,职位、身份比他高的也屈指可数。

    “镇北王屠城,有数万士卒众目睽睽,可为人证。但阙永修........请李道长明示,您是如何查处此案?”

    大理寺丞、两名御史纷纷看向李妙真。

    性格寡淡,对其他事缺少热情的杨砚,也罕见的露出求知欲。

    ..........

    ps:昨天码到凌晨三点多就睡了,今早起来,断断续续码完了这章。百盟感谢单章得等下班后,嗯,这章算明天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复盘

    得知北境发生血屠三千里案后,贫道灵机一动,化身飞燕女侠,暗中走访楚州,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找到侥幸逃过一劫的郑兴怀布政使。

    谁知在此时刻,镇北王密探突然率兵杀到,欲将贫道和郑布政使杀人灭口。原来敌人竟早已暗中跟随,守株待兔。

    但他们遭遇了贫道激烈的抵抗,贫道以一当百,如许宁宴在云州时一般半步不退,最后打退了镇北王密探,并从郑布政使口中了解到屠城的详细经过。

    这一波,贫道在第十层!

    以上是李妙真的内心戏,她很想把这番话付之于口,但有了许七安独挡数万叛军和不敢以真面目见地书碎片持有者们的前车之鉴,有了云州时,一时春风得意,在许七安面前说“本将军查案自是厉害的”的羞耻经历。

    对推理破案热衷无比的李妙真忍住了炫耀的**,如实回答:“这一切其实都是许银锣的功劳。”

    许银锣?!

    使团众人一愣,不明白这和许七安有什么关系。

    李妙真道:“是许七安邀请我前往楚州查案。”

    原来如此........大理寺丞抚须,颔首微笑:

    “李道长真乃高人也,虽说道门天宗修的是天人合一,无为自然,但您对功名利禄不在乎是您的事。我们并不能因此而忽视您的贡献。您不用把功劳都推到许银锣身上。”

    刘御史闻言,附和道:“使团一定会向朝廷禀明情况,为您请功的。”

    许银锣邀请天宗圣女来楚州查案,这不代表圣女她在楚州做出的努力,都是许银锣的功劳。

    读书人说话真好听呀........李妙真有些开心,有些受用,也有些惭愧,继续道:

    “而后我来到楚州,四处游历寻找线索,但一无所获........”

    使团众人听的很认真,深知此案难查,非常好奇李妙真是如何从中寻找到突破口,查出屠城案的真相。

    “但其实任何事都是有迹可循的,那具揭露血屠三千里的案子是我在京城外的山道边发现,他一介匹夫无凭无据,怎敢来京城告状,背后极可能还有人。那人不发塘报和文书,选择让江湖人士带信,我猜他必会故技重施。

    “于是我以飞燕女侠的名号在楚州行走,杀蛮族惩奸商,施粥济民。呵,贫道在江湖略有薄名,识我之人不少,知我之人更多.........

    “果不其然,没几天,便有人暗中寻我,希望我能出手相助。”

    妙啊!

    使团众人心服口服,大声称赞:“李道长心思玲珑,竟能从这个角度寻出破案线索,我等实在佩服至极。”

    陈捕头汗颜道:“本官这么多年,在衙门真是白干了,惭愧惭愧。”

    刘御史佩服道:“我原以为这件案子,能否水落石出,最后还得看许银锣,没想到李道长技高一筹啊。”

    文官们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一半出于真心,一半是习惯了官场中的客套。

    听的李妙真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露出小小得意,然后清了清嗓子,道:“贫道不是谦虚,其实这些都是许宁宴教给贫道的,我们暗中一直有联络。”

    笑声,赞美声突然卡住了,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使团众人脸色僵住,茫然的看着这位天宗圣女。

    为什么这个李妙真要把最重要的事留到最后再说?

    这是她的什么恶趣味么?

    有点尴尬........

    难怪许银锣要中途脱离使团,暗中前往北境,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找好帮手,陛下和诸公委任他当主办官时,他就已经制定了计划.........刑部陈捕头深深感受到了许七安的可怕。

    孙尚书屡屡在他手里吃瘪,气的发狂却无计可施,不是没有道理的。

    是本官疏忽了,从税银案,桑泊案,云州案以及后来的福妃案,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了许银锣是个经验丰富,心思细腻的人,不可小觑,亏我还觉得他这次终于栽了一回.........大理寺丞苦笑着摇头。

    原来这一切都在许银锣的计划之中,原来是我太天真了。

    不愧是许大人........百夫长陈骁精神一振,露出敬仰之色。

    禁军们也笑了起来,与有荣焉。

    杨砚微微颔首,并不觉得诧异,似乎觉得理所应当。

    接着,李妙真把郑兴怀幸存的消息告诉使团,刘御史激动无比,不仅是有了人证,还因为他和郑兴怀素有交情,得知他还活着,由衷欣喜。

    “许宁宴应该还在赶来楚州城的路上,我御剑快他许多。”李妙真交代了一句,又问道:

    “那神秘高手去向何处?”

    杨砚回忆了一下,突然一惊,道:“他离开的方向,与蛮族逃跑的方向一致。”

    大理寺丞心头一颤,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莫非,莫非........”

    刘御史反应也不慢,道:“莫非他是去追杀吉利知古,他害怕北境势力失衡,害怕此役之后,楚州百姓遭受蛮族铁蹄,无人再制衡蛮族。”

    杨砚和李妙真相视一眼,齐声道:“我们去看看。”

    后者补充道:“上来。”

    杨砚轻轻跃上剑脊,负手而立。

    四品武夫虽能御空飞行,但速度、高度、持久力都无法与道门御剑术相比,硬要形容,大概就是摩托车和高铁的区别。

    如果换成一个在地面狂奔,一个在天空飞行。

    那么武夫又要更快一筹,前提是在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山峰河流挡路。

    往北飞行两刻钟,李妙真和杨砚看见了吉利知古,这并不难发现,因为对方就站在官道上。

    这位山海关战役后,蛮族最强者,已经只剩一副干瘪的躯壳。

    他的脑袋被人硬生生摘了下来,连着小半截脊椎骨,丢在路旁。

    李妙真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俯瞰,喃喃道:“北境这一战,两位三品武夫陨落,此事必将传遍九州,造成轰动。”

    杨砚有些恍惚,原来他梦寐以求想要达到的境界,在更高层次的强者眼里,也不过如此。

    三品啊,不管是哪个体系,哪个势力,都是领袖级的人物。

    杨砚跃下剑脊,抓住脊椎骨,拎着青颜部首领的头颅,返回了楚州城。

    当他把头颅带回楚州城,挂在城头时,两万名士卒默默仰头看着,流下了热泪。

    这个威胁了楚州二十年的蛮族强者,终于殒落。

    同时,无数人心里闪过疑问,那位神秘强者,究竟是何人?

    ............

    距离楚州城数百里外,某个水潭边,刚刚洗过澡的许七安,虚弱的躺在被潭水冲刷的失去棱角的巨大岩石上。

    先后攫取镇北王和吉利知古的生命精华后,神殊陷入沉睡,这次恐怕是唤不醒了。

    除非他能如古墓里那般,再白嫖一波气运。

    没有了大肌霸和尚做依靠,突然就没安全感了.........许七安审视自身,他发现神殊展现出漆黑法相后,自己的肉身强度又有了长进。

    就好比被洪水扩充了宽度的水渠,尽管洪水已经过去,它留下的痕迹却无法消失。

    难过鲁树人会说,我们对打通隧道的人表示感激,但我们永远对扩充隧道的人抱着崇高的敬意........许七安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切的领悟。

    “经过这一战,我对化劲的领悟也更深了,切身的体验高品武夫的战斗,体验他们对力量运用,对我来说,是宝贵的体验........”

    他强打起精神,盘坐吐纳,脑海里消化了一阵后,出于职业习惯,他开始复盘“血屠三千里案”。

    “镇北王屠城的目的有两个,一:炼制血丹,冲击大圆满,而后吸收王妃的灵蕴,正式踏入二品。二:布局猎杀吉利知古和烛九。

    “镇国剑的出现,意味着元景帝对镇北王屠城一清二楚,甚至有参与其中。否则,镇国剑不可能出现在楚州。”

    当时看到镇国剑出现,许七安是无比惊怒的。只是那会儿大敌当前,没时间想太多。

    “元景帝这个狗皇帝........”许七安吐出一口浊气,告诉自己制怒。

    “狗皇帝知道此事,嗯,倒是让我解开了一个疑惑,那位死在京城外的侠士,是元景帝派人干掉的。只有他,才能在京城周边布下天罗地网,并筛选、排查出目标人物。

    “这么一来,为什么让我做主办官,为什么不安排巡抚,这一切就可以解释了........因为使团本来就是敷衍了事,没必要安排一位权力过大的巡抚制衡镇北王。而到了万不得已,镇北王还可以杀人灭口。

    “此外,使团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护送王妃去北境。狗皇帝虽然不当人子,但也是个老银币。不过,总觉得他太信任、纵容镇北王了。”

    许七安沉吟几秒,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下去:

    “元景帝知道屠城案的真相,那么魏公知不知道呢?从我给他残魂的反馈看,应该是不知道的........额,魏公这样的老银币,他表现出来的反应未必是真实反应,而是他想给我看到的反应。

    “假设魏公知道此事,那么他会怎么布局?以他的性格,绝对无法容忍镇北王屠城的,哪怕大奉会因此出现一位二品。

    “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看出哪里有魏公落子的痕迹。嗯,逆推一下,假设魏公知道此事,以他的性格肯定会阻止。

    “可是镇北王三品武夫,大奉第一高手,如何阻止他?打更人里肯定没有这样的高手,否则刚才就不是我阻止镇北王。

    “那怎么阻止镇北王呢?”

    许七安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到一个词:驱虎吞狼。

    在北境,能破坏镇北王好事的,只有吉利知古和烛九,换成是我,我会把镇北王屠城的地点泄露给他的敌人。

    “不过魏公是怎么知道屠城地点在楚州?”许七安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一个不合理的细节。

    离京前,魏渊告诉过他,因为把暗子都调到东北的缘故,北境的情报出现了滞后,导致他对于血屠三千里案一概不知。

    “以魏公的智慧,即使要抽调走暗子,也不可能全部撤离北境,肯定会在固定的、重要的几个城市留几枚棋子。否则,他就不魏青衣了。”

    又找到一个侧面的佐证,证明魏渊有所隐瞒。

    顺着这个思维发散,许七安的思路渐渐理清:“魏公特意找我谈话,问我打算如何查案,我告诉他,途中脱离使团,独自北上。

    “然后他就给了采儿姑娘的联络方式,我一见到采儿,立刻从她嘴里得知西口郡的重要情报。这一切都太过顺利。

    “另外,西口郡和楚州恰好背离,这是不是意味着,魏公是故意给我假情报把我打发到西边,他不想让我参与此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对北境的情况其实了如指掌。”

    一瞬间,许七安有点头皮发麻,心情复杂。既有感激,又有本能的,对老银币的忌惮。

    “等接了王妃,与使团会合,我再去一趟三黄县。”

    .........

    次日,上午。

    许七安顶着帅到惊动党,羞煞古天乐的前世容貌,进入客栈,敲响了王妃的房门。

百盟感谢章

    我万万没想到,刚写过一章白银盟单章,接着就要写百盟感谢章了。

    昨天突然就百盟了,二十多位盟主.........我懵了很久,然后泛起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和感激。

    这是我写书以来,第一次百盟。

    当时的心情当然是激动、喜悦和感激,也是我昨晚熬夜到凌晨三点还在码字的源泉。

    我振奋的说,我要再码一万字汇报读者。

    脑子说:一起冲,奥利给。

    可我的双手说:不,你们不行。

    捂脸..........

    1:今日泡芙

    泡芙一次打赏了两个白银盟,壕无人性。同时还有六个盟主。不过他默默看书,很低调

    残剑的追忆

    残剑大佬是小母马的粉丝头子,小母马力压角色榜,他居功至伟。我之前写过小母马的单章感谢,就是为残剑写的。

    沛谦哥

    沛谦哥在昨天的白银盟单章里说过,是从《姐姐》时就入坑的读者,妖二代的盟主,打更人的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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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white_同样是《姐姐》时入坑的老作者,我记得还是妖二代的盟主。以前的众筹里,他也赞助了很多。嗯,感受到大佬满满的爱了。鞠躬。

    今晚睡个好觉丶

    今晚睡个好觉丶大佬又露脸了,关于他的感谢,我在昨天白银盟单章里写过。九儿说你要辞职,因为大四了,说实话,当时心里就很惆怅,舍不得。

    佛系八大爷

    八大爷对裱裱是真爱,我最近很少上qq,看不见你在群里活跃的姿态。但微信群里,依然能看到你冒泡的身影。

    砍掉重练的土狼

    狼哥对小母马也是真爱,为她打榜了一个白银盟,我记得清楚。狼哥的第一个盟主给了我,哈哈哈。么么哒。

    未成年面包树

    树兄是昨天上午的白银盟,没有蹭上昨天凌晨的单章感谢,今天补上。树兄也是《姐姐》时的老读者,都是老人啊,相识已久。

    海鲜商人互助会

    这个是书友众筹的白银,我以前写过白银盟感谢单章,里面有大家的名单,只是第二天就被404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发众chou单章,就会被屏蔽。

    事后,我和审核编辑进行了长达数个月的持久战。我不停的申诉,他不停的拒绝。如此反复,直到上个月,那章白银盟感谢单章终于走出小黑屋,我险些热泪盈眶。大家可以回头去看看。

    10

    海鲜商人居委会

    如上。

    11

    二手逼王杨千幻

    大佬的真名应该叫做“二手逼王”杨千幻,逼王以前的id我给忘了,但他也是以前的老读者。

    12

    不语小诸葛

    小诸葛在微信盟主群异常活跃,时不时的我,我窥屏时总能看到他,时不时一起水群。

    13

    陆贰柒丶

    627的第一个盟主给了我,很感动,另外,他同样是老读者,姐姐和妖二代的粉丝值都很高。妖二代是我就记住你了。

    14

    无名小卒灬

    无名小卒的盟主也是他的一血,他是新入坑的读者,欢迎加入海鲜商人大家庭。希望我的书能让你一直看下去。

    15

    哈利波特yy

    哈利波特,姐姐和妖二代的老读者,同样是我一眼就能认出来的id,另外,这货还是个水群积极分子。我总能在群里看到他冒泡的身影。

    16

    呆萌荭茶

    荭茶据说是白富美,微信群盟主群里活跃的积极分子。活跃到我感觉认识她很多年了。在海鲜商人里,大概是大熊猫一样的珍稀物种。

    17

    小海豚的翎小晨

    小海豚是铁杆粉,姐姐时就眼熟,妖二代时期也活跃。打更人刚开书,他就一直追,追到现在140万。风风雨雨,随我一起走过来了。

    18

    l我真的没钱啊

    看这id,看这盟主,妥妥的是真爱啊。希望我能写的越来越好,不负卿。

    19

    爱上fiji

    在一种字母id里,我能眼熟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微信群活跃的大佬,今天好像还过我。抢红包时也总有你的身影。

    20

    夜隐重霾

    夜隐兄的一血是打更人的,嘿嘿,谢谢。你也在微信群里,但很低调,几乎看不到你说话。

    21

    咸鱼不想说话

    你这货就太熟悉了,姐姐妖二代打更人三盟主。以前写妖二代的时候,每次翻本章说,就能看到你吧啦吧啦的章评,打更人时,同样如此。

    22

    高山洋子

    洋子最活跃的时期应该是妖二代,因为我记得在妖二代的本章说里经常看到你。怎么样,没记错吧,嘿嘿。你现在是打更人的盟主了,谢谢。

    23

    三十而立1984

    “三十而立”是新入坑的读者,欢迎加入,微信有一个盟主群,可以加一下。

    24

    佛系九大爷

    本书首席运营官,姐姐时期就是运营官了。对于她,还有李佩云,我觉得字面的表达不足以形容我的感激,一辈子记在心里。

    25

    败笔的人生

    败笔的人生,老哥们了,这个id是为数不多,特别特别印象深刻的。因为他是妖二代时的盟主。而妖二代因为不可抗力,曝光度几乎没有,没一个盟主都格外珍贵,所以我记忆犹新。打更人他同样活跃,仿佛加深我的印象。真好,有这么多老朋友。

    26

    你隔壁王哥

    王哥你这id真让人羡慕。谢谢盟主。有空一起水群。

    27

    岁月成碑aa

    一血还是打更人的,没想到我能收获这么多朋友的一血,谢谢。

    28

    倚剑拄刀的老人

    倚剑拄刀是老读者,姐姐和妖二代粉丝值很高。另外,打更人本章说常客。

    29

    兰与花陵

    看到你,恍惚了一下,毕竟过去快三年了。姐姐完结后,我就很少看见你。久违了,朋友。

    30

    风去云不回lrz

    为新入坑的读者送上掌声。

    31

    潇哥大大

    对于一个在正版订阅里颇为活跃的读者,盟主却只有打更人,还能说什么呢,真爱!!!

    32

    捞面姐姐

    捞面是妖二代的盟主,姐姐时期,他就很活跃,到了妖二代上盟了。隔了多年,我依旧印象深刻。有种莫名的感动。

    33

    l字节

    字节在微信群很活跃,不陌生。谢谢支持。

    34

    neil_ly

    又是一个靠着字母让我印象深刻的大佬,因为是老读者嘛,连续跟了三本书,你就算是一串星号,我也记住了。

    35

    寒茗茗

    嗯,没记错的话是三本书都看的老读者,只不过不是很活跃。但沉默的支持,才是最让人感动的。

    36

    寻忆思月

    大佬,一血我收走了,感谢你对姐姐妖二代还有打更人的支持,拥抱。

    37

    篆心字

    嘿嘿嘿,有空一起睡觉。

    38

    .asxs.八百万大雕骑士总教头

    大雕兄以前在本章说很活跃,近期活跃度降低,怎么肥事啊大佬。借一部说话。

    39

    困难橙

    打更人是大佬的第一个盟主,真是因为有你们这样新入坑的读者,才是我写作途中最开心的事。

    40

    小埋的哥哥

    小埋哥哥,嘿嘿,老id了。我在写姐姐时就记得你,这id看一遍就忘不掉。不过老哥,小埋虽然好,秦宝宝这样的姐姐也不错。

    41

    我叫白发三千丈

    谢谢大佬的盟主,一血的盟主,想必对打更人是真爱吧。感动!

    42

    奥利奥有点咸

    没记错的话,奥利奥大佬从打更人开书不久就追读了,对吧。谢谢盟主,么么哒。另外,他也很活跃,比如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去窥屏了一下,发现这货又在水群。

    43

    纽卡斯尔的h先生

    据说是海外书友,为了小母马来.asxs.的。可恶,小母马就这么香吗。

    44

    右手呆

    右手呆,哈哈哈,我记得章节末尾感谢的时候,把你写成了左手呆。尴尬!!

    45

    文zai

    感谢你对妖二代和打更人的支持,两本书都上盟主了。妖二代上盟主闪红条的时候我就记住了。

    46

    荼靡九月开

    这个大佬很低调。

    47

    莫哔哔

    你不是活跃不活跃的问题,而是我偶尔刷一下微信群,就能看到你水群的身影(邓超脸)

    48

    割了动脉喝脉动ai

    哥,你这id有点吓人啊。盟主群很活跃的一位大佬,群里就靠你们活跃气氛了

    49

    大哥带我飞

    前阵子有黑子来书评区闹事,你帮我说话,结果还被举报了。铁杆粉,爱你!心里很感激,谢谢。

    50

    醉仙落尘

    能把第一个盟主贡献给打更人,说明这本书让你开心了,或感动了,或热血了,我很欣慰。谢谢。

    51

    星痕影殇

    星痕大佬有点低调,但我知道你看过我的《姐姐》

    52

    旺财i7

    旺财我记得写妖二代时频繁出现,我们还能在打更人里见面,真好。

    53

    君似画中仙

    谢谢大佬的盟主,大佬是新读者吧,有空一起水群。

    54

    颜小团

    你不是活跃不活跃的问题,你是那种车技炉火纯青,我都看不见车尾灯的那种。

    55

    半步咸鱼

    你和咸鱼不想说话大佬有点撞名字,但得益于你频繁的水群,男人,你成功让我记住了你。

    56

    全是肉

    大佬,多锻炼,多吃素,把肉减下去。另外,谢谢你对我三本书的支持,和老读者握个手。

    57

    荒唐9

    你把第一个盟主给了打更人,这是我的荣幸。

    58

    骨無敵

    感谢从妖二代开始陪我走到现在。

    59

    山妖的尾巴

    感谢大佬的盟主,么么哒。

    60

    菜鸟党

    有空一起水群,你挺活跃的。

    61

    咫尺天涯不相忘

    坚定的正版支持者,但把盟主的一血给了打更人,感动。

    62

    独孤倾城tb

    谢谢大佬的盟主。

    63

    mustlin

    好了,作为字母id,我已经眼熟你了,笑,感谢支持,鞠躬。

    64

    鬼才鲍勃

    嘿嘿,我常在打更人章说里看见你,你记得要安全驾驶啊,车开的飞起。

    65

    开心的大脑斧

    大脑斧,妖二代时期你就不活跃,打更人这里你还是不活跃。还是那句话,沉默的支持让人感动。

    66

    狂歌~

    谢谢狂歌大佬的盟主。

    67

    是抱紧安东尼子的芽衣哟

    芽衣妹子刚入微信群的时候,我还在群里发过红包。女读者实在太稀罕了,呜呜呜。

    68

    ye96

    一位低调的大佬,很少冒泡。

    69

    沉默的电饭煲

    谢谢大佬盟主打赏,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既眼熟又陌生。

    70

    奇迹娱乐

    又是一个老朋友,从姐姐时代过来的,也挺低调。

    71

    凉城以北是天荒

    哈哈,我只要打开微信,看一眼群,总能看到你。老读者了,不是刚入坑的新人。

    72

    东海哥丶

    谢谢东海哥的盟主,欢迎成为光荣的海鲜商人,么么哒。

    73

    麦克和麦兜

    收获了新读者兼盟主麦兜一枚。

    74

    错过了散养的人

    风里雨里,下一本等你。哈哈哈,感谢亲爱的老读者。三本都是高粉丝值的大佬。

    75

    akhil_leung

    谢谢大佬盟主打赏,鞠躬。

    76

    热河路没有夏天

    又是一个新入坑的读者,真开心。谢谢大佬的盟主打赏。

    77

    社会逼的你坚强010

    收获一枚新盟主兼新读者。

    78

    新亭v

    新亭大佬的盟主也是一血,感动。

    79

    mysw

    mysw同样是新读者,先眼熟一波,下次就记住了。谢谢盟主打赏。

    80

    钮钴禄丶建波

    建波是姐姐时期就特别活跃的读者,而且是一直活跃到打更人,我印象实在太深了,虽然我不经常水qq。时隔多年,又看到建波,让我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81

    枪换跑

    经常在本章说里看到顶着盟主头衔的你,本书早期的盟主,也是老读者。

    82

    熿裘

    熿裘大佬从姐姐开始,一直默默支持我。虽然你并不活跃,但我从姐姐时就认识你。谢谢本作上盟主。

    83

    独孤卿诚

    对于新入坑读者最好的报答,就是写出更高质量的作品,这才不辜负你的盟主。

    84

    a狼老师

    狼老师是lsp,不对,老读者。海鲜商人里的资深大佬。

    85

    煜高

    你虽然不活跃,但你的心意和支持我会铭记于心。谢谢从姐姐开始陪我走到现在。

    86

    李佩云

    哈哈哈,是秀儿。

    87

    老魔童

    基友。

    88

    肖映雪儿

    水群专业户,打开微信群就能看到你吧啦吧啦,群里全靠你们这几个活跃气氛。

    89

    阡陌梅开

    女作者,据说是个漂亮妹子。

    90

    青宁子

    好名字,让我忍不住想在书里添加一个同名的配角。谢谢大佬打赏。

    91

    不是荣小荣

    小荣,很润。

    92

    男孩很想

    妖二代时,你这个id就进入我视线了,那会儿你活跃于本章说,炫耀车技。谢谢盟主打赏。

    93

    river丶九久

    欢迎新人,感谢盟主打赏,么么哒。

    94

    别让我为难_

    又收获一枚新读者,谢谢大佬的盟主,百盟有你一份力。

    95

    5061687

    欢迎入坑,我会继续努力码字。谢谢盟主打赏。

    96

    上仙齐天

    一进群就打赏盟主的书友,666,不知道是不是有眼缘,感觉你特别亲切。

    97

    有妖气丶琉璃

    琉璃大佬,嗯,微信群红包三大非酋之一,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说他写书,审核都过不去,第一章:妈妈的朋友。

    98

    陨落.星辰

    星辰大佬,没记错的话是妖二代入坑的。眼熟的很,亲切不陌生。谢谢支持,(づ ̄ 3 ̄)づ

    99

    念卿安無殤

    你很低调,在群里也不太说话,但我对你并不陌生,感谢一路走来的陪伴,姐姐时期的老读者。

    100

    哈哈哈_123

    一血我拿走了,爆肝报答,谢谢!

    101

    城北徐工

    徐工在妖二代时蛮活跃的,打更人上盟主了,真开心。谢谢支持。

    102

    cr0zzzy

    谢谢大佬的打赏,低调的大佬。

    103

    天道有壹

    欢迎天道大佬入坑,里面请里面请。

    104

    蛋蛋咯

    蛋蛋是个很低调的人,我记得本章说也不是常冒泡。但妖二代和打更人上盟主了。姐姐也是高粉丝值。我眼前仿佛又闪过顶部闪屏:蛋蛋咯成为本作盟主!

    105

    大黄先生

    欢迎黄先生入坑,第一个盟主给了打更人,受宠若惊。

    106

    文帝诛薄昭

    谢谢文帝大佬的盟主,鞠躬。

    107

    甜腻的五花肉

    五花肉赛高,五花肉声音最好听了,为本作注入灵魂。

    108

    兰兰笑九泉

    谢谢兰兰的盟主打赏。

    109

    西皮右

    西皮右大佬是本作早期的盟主,那会儿好几天才一个盟主,所以我对他印象很深刻,谢谢。

    110

    别让我为难__

    谢谢大佬盟主打赏,鞠躬。

    111

    诗修

    诗修也是打更人刚连载时的盟主,牢牢记着,谢谢支持。鞠躬。

    112

    utea

    谢谢新入坑的大佬打赏盟主,万分荣幸,谢谢。

    ...............

    呼........写到这里,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写了两个半小时。人生中的第一次百盟,我觉得写一天都是值得的。简短的,干巴巴的一句感谢,不足以表达我的感动的心情,所以才写了这么多。

    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敲了五千字,这样才对的起你们的支持,才是对你们最大的尊重。

    感谢正版订阅的读者,整整数万人的追更,这本书能有现在的火爆成绩,离不开你们的支持。

    112个盟主,其中很多是老熟人,从我刚崭露头角时就入坑的老朋友,我对你们充满了感激和感动。因为你们是我写书多年里,最大的收获,最宝贵的财富。

    也让我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辛苦码字,是有收获的,是值得的。

    对于新入坑的读者,咱们刚刚认识,我写不了那么多的个人感受,但来日方长,你们的加入,我则是抱着喜悦和亢奋的情绪。

    对一个作者来说,写出的书让越来越多的人喜欢,让越来越多的读者加入,是最大的幸福。

    夜深了,今天可能没有下一章,我很抱歉。

    大家早点睡。

    希望这本书能走的越来越远,希望我能给你们带来更多的快乐和阅读享受。

    鞠躬!!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回京

    “咚咚.......”

    敲门声响了两下,屋里没有反应,许七安侧耳听了会,捕捉到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太阳晒屁股了,还在睡,这女人得多没心没肺.........许七安嘀咕一声,掌心按住房门,在气机的推动下,门栓自动弹开。

    踏入房间,干净整洁的屋子里,窗户紧闭,圆桌上倒扣着四个茶杯,其中一个放正,杯里残留着没有喝完的茶水。

    正对着房门的屏风上挂着罗裙、衣衫和淡粉色绣梅花的肚兜。

    她应该是昨晚洗的早,洗完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衣服和贴身小物件没来得及收。

    这可是大奉第一美人的原味内衣,如果是在我那个时代,肯定能挂网上买很多银子,不,是软妹币.........许七安在房间里寻了一圈,没看见地书碎片,循着与法宝的感应,最后发现它被用来垫桌角了。

    突然有点想让她知道什么叫一条鞭法........许七安心疼的把地书碎片收回怀里。

    这女人根本没意识到这面玉石小镜的珍贵,它里面可是藏着许七安毕生积蓄的。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向床榻上,侧着身子酣睡的女人,睡姿倒是文静的很,有几分王妃的气质。

    醒来时就一言难尽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梳妆台边上有水漏,床上的女人时而嘟囔一声,时而不安分的扭几下身子,或者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皱,抗拒性的蹬一蹬脚丫子。

    睡的并不安稳。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到巳时初(9:00),她终于呢喃一声,缓缓睁开眼。

    随后,许七安看见王妃的娇躯猛的一僵,接着缓缓松弛,他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对她笑道:“醒了?”

    见到他,王妃眼里隐晦的闪过惊喜,支起身,故作漫不经心的姿态:

    “你怎么回来了,呵,想明白了对吧,镇北王是三品,整个大奉都没人比他更厉害。你能趋利避害,也挺好。”

    顿了顿,语气略转柔和:“这件事交给朝廷处理便是,没必要你去逞威风。”

    王妃昨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一切当然和她担忧许七安被镇北王杀死没有一文钱关系.......

    许七安淡淡道:“镇北王已经死了。”

    王妃呆在那里,如同雕塑。

    “我,我不信......”她死死盯着许七安。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开玩笑的事,”许七安没好气道:“堂堂亲王被杀,这么大的事,我骗你作甚。”

    王妃愣愣的看着他,颤抖道:“当,当真?”

    许七安点头。

    他看见王妃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一颗泪珠滚落,两颗三颗四颗........泪珠如断线的珍珠,簌簌而落。

    她为自由而哭泣。

    许七安想着,自己和她也没那么熟,便冷眼旁观大奉第一美人嘤嘤嘤的哭。

    等她哭完了,许七安才总结性的安慰道:“你已经自由了,九州之大,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和蒙多一样。”

    她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不忘问道:“蒙多是谁啊。”

    这么无聊的问题,许七安懒得搭理她。

    吃早膳的时候,情绪恢复的王妃,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鬼祟的说:“是不是你杀的?”

    许七安摇头:“镇北王这么强,我怎么打的过他?是因为有神秘高手出现,把他当场斩杀。此事使团众人可以作证,以后你就知道了。”

    王妃“哦”了一声,也觉得不太可能是许七安做的,自己是个聪慧而理智的女子,又不是京城里那些盲目崇拜许银锣的无知少女。

    镇北王虽说性情桀骜无情,但修为是不打折扣的,要比现在的许七安厉害很多很多。

    她捧着葱油饼啃着,小手油汪汪,亮晶晶的眸子在许七安头上徘徊:“你头发怎么长回来了?”

    “我本来就有头发。”

    “你没有。”

    “我有。”

    “你.......”

    王妃被许七安用筷子敲了一下,识趣的改口:“你有。”

    得益于神殊的强大,许七安的头发终于再生回来,三品武夫能断肢重生,何况是头发呢。

    这是一件让许七安很是欣慰的事,更欣慰的是自己一直把光头保护的很好,戴着貂帽,别人并不知道头发的生长情况。

    以后在外面还是戴着貂帽,等过段时间,就可以摘下来了..........我还是那个长发飘飘的少年郎。许七安开心的想。

    吃完早膳,他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是恢复了原样的许七安,剑眉星目,鼻挺,嘴唇偏薄,脸颊轮廓偏硬朗,整体透着男人俊朗阳刚的美感。

    与唇红齿白的许二郎,眉目如画的南宫倩柔,是截然不同类型的帅哥。

    王妃坐在床边,晃荡着脚丫子,看着他结发髻,问道:“我以后怎么办呀。”

    许七安盘着头发,事不关己的语气:“都说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察觉到许七安不太想管自己,她有些赌气的说:“再借我十两银子,我要回江南慕家,以后有钱了,托人把银子还你。”

    “啪!”

    许七安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竟如此干脆........王妃咬了咬唇,板着脸,把银子收好,然后她默不作声的把脏兮兮的几件贴身衣服打包好,小包裹往肩上一背,宣布道:

    “我走了。”

    “去吧!”许七安点头。

    王妃深深看了他一眼,猛的转身,跑出房间。

    跑出客栈后,她独自一人往城外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闹市和长街,这座城并不大,很快就走到城门口。

    可是,看着宽敞的城门,王妃突然胆怯了,那仿佛不是通往自由的途径,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人心那么复杂。

    她十三岁时,便被家族送进宫,换取高官厚禄。

    她在层层宫闱里生活了许多年,而后又元景帝转赠给镇北王,在王府一住就是二十年。

    她渴望获得自由,渴望无拘无束,可当自由唾手可及时,她突然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在外面生存。

    她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二十多年的锦衣玉食,让她丧失了飞往自由天空的能力。

    尽管可以回到“娘家”,可那不过是被父母再卖一次,不,大概率是她刚回府,第二天就被族人重新送回皇宫。

    她茫然的杵在原地,许久后,她不再茫然,只是眼里的亮光一点点熄灭。

    王妃低着头,看着脚尖,肩膀瘦削,背影单薄,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

    这时,身后传来男人的叹息声:“小婶子,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带你一起走。”

    王妃赌气没有转过身来。

    许七安走到她前面,蹲下来,没有说话。

    闻言,王妃用力瞪了他背影一下,她嘴角轻轻翘起,张开双臂,扑倒他背上。

    出了城,许七安背着她沿着官道狂奔,这时候,他就有点想念心爱的小母马。

    “我很麻烦的。”王妃在他耳畔轻声说。

    温热的吐息喷在许七安耳垂,让他不由皱紧眉头,耳垂是许白嫖敏锐地带,这个秘密只有浮香知道。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许七安问道:“你这副模样,元景帝知道吗?”

    王妃摇头:“但他知道我有改变容貌的法器,我好几次偷偷溜走,他肯定也知道的。但没见过我这副模样。”

    她想了想,补充道:“王府的侍卫见过我这个样子。”

    许七安没有作答,思考起来。

    镇北王虽然死了,但王妃依旧是香饽饽,元景帝绝对不会对她不闻不问,虽然使团上下一致认为王妃被蛮族掳走。

    可那些丫鬟知道我最后找到了她们,当然,她们并不知道我打败蛮族强者,救回王妃。可她们能存活下来,并顺利回京,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虽说无法做为我救回王妃的证据,可只要有疑点,元景帝绝对会派人来查,都不用监视,直接光明正大的查。

    所以王妃不能随我回府。但可以养在外面。

    京城人口三百万,不可能挨家挨户的找,而且,并没有任何线索指明我把王妃带回了京城。

    最好的办法是把她养在外面,离许府不远,但也不能太近。

    考虑好细节后,许七安满意的点头,觉得很稳妥。

    然后,他不可避免的茫然了一下,为什么我要为一个老阿姨做到这一步?

    我是什么时候中了她的毒的?

    许七安没有往楚州城方向去,打算先去和郑兴怀会合,把他带去楚州城。

    而今楚州城毁了,他是楚州布政使,得收拾一下残局,顺便告诉他镇北王已经殒落,不比再东躲西藏。

    途中,他故意要求金莲道长屏蔽天地会成员,与李妙真开启私聊,问她身在何处。

    毫不意外的被天宗圣女臭骂一顿,而后被告之镇北王殒落的消息。

    许七安“大吃一惊”,直呼不可能。充分表现出一个“震惊党”该有的素养。

    这让李妙真心里微微得意,便不再那么生气他放鸽子。

    随后,许七安让她以找“正在赶来的路上的许银锣”为由,离开楚州城,来山谷会合。

    中午时分,许七安便来到山谷,当日拜别郑兴怀,他在附近的县城找一家客栈安置王妃,本来就离的不远。

    ...........

    山洞里,篝火熊熊,李瀚和赵晋哥们俩,分别烤着山鸡、野兔、鲜鱼等猎物。

    高瘦的申屠百里闭着眼睛,盘膝吐纳。

    膘肥体壮的魏游龙擦拭着大砍刀,沉声道:

    “不知道许银锣和飞燕女侠怎么样了,阙永修和镇北王残暴凶狠,如果被他们发现端倪,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而他们如果出了意外,那我们极可能被顺藤摸瓜。”

    军伍出身的枪兵唐友慎,目光锐利的扫向洞口,而后又收回目光,抱着长枪,闭目养神。

    郑兴怀摆摆手,声音轻,但语气透着笃定:“不会的,他们两人即使一无所获,也不会被镇北王和阙永修盯上。”

    容貌姣好的少妇问道:“郑大人为何如此肯定?”

    郑兴怀道:“飞燕女侠闯荡江湖,好管闲事,能博下这么大名声,又安然无恙。绝非鲁莽之辈。至于许银锣,破一次大案,也许是运气。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众人缓缓点头。

    无论是飞燕女侠还是许银锣,都是让人有踏实感的人中龙凤,是那种把事情交给他们,就会无比安心,不用整日担心受怕的人物。

    这时,申屠百里猛的睁开眼,声音低沉且急促:“有人来了。”

    李瀚和赵晋下意识的丢掉猎物,抓起各自的兵器,与众人冲出山洞。

    一男一女结伴而来。

    男子阳刚俊朗,气度不凡,正是银锣许七安。至于女子,他们只是看一眼便忽略,脚步行走没有章法,颠颠的跟在许银锣身边。

    姿色平庸,疾走间带着微微的气喘,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后头的郑布政使迎上来,拱手道:“许银锣。”

    他身后的武夫们带着诧异,许银锣前天夜里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去楚州城查案,岂料今日便返回。

    此地距离楚州城有数百里,这点时间,不够一个来回。

    许七安没有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收到消息,镇北王已经殒落在楚州城。我是来接你们过去的。”

    晴天霹雳!

    郑布政使脸色倏然僵硬,眼睛缓缓瞪出,嘴巴慢慢长大,让许七安明白,原来这才是震惊党的真正素养。

    众侠士无声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不信”二字。

    “是,是不是收到的消息有误........”

    郑布政使跨前几步,脸上表情复杂,一边奢望消息属实,一边又认定许七安收到的是错误消息。

    申屠百里等人没有说话,但也认为布政使大人说的有理。

    千真万确,镇北王就是我亲手宰的..........许七安笑着点头:“没有错,是真的。”

    砰砰,砰砰.......郑布政使听见了自己狂乱而激烈的心跳声。

    “飞燕女侠很快就来,她知道事情的经过。”许七安把锅甩了出去。

    众人随后返回山洞,在忐忑的情绪里等待着。

    王妃乖巧的坐在许七安身边,小口小口的啃着鸡腿,大奉第一美人在努力扮演一个微不足道的路人甲。

    来时的路上,她从许七安口中得知郑兴怀的身份,明白他的家人死于屠城。

    尽管自己和镇北王并没有感情,可毕竟是有名分的夫妻,王妃对郑大人心怀愧疚。

    半个时辰后,李妙真来到山谷,降下飞剑,轻飘飘落入山谷。

    她环顾着早已等在洞口的众人,微微颔首,又在姿色平庸的王妃身上顿了顿。

    “飞燕女侠,许银锣说,说.........镇北王殒落在楚州城?”

    郑布政使疾走几步,直勾勾的盯着她。

    李妙真给予肯定答复:“是的,他的尸体还在楚州城。”

    当即把楚州城的战斗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

    郑布政使听完,缓缓点头,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众人,低声道:“本官,本官想一个人独处片刻。”

    拱了拱手,转身,慢慢走回洞窟。

    几秒后,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许七安叹息一声,旋即耳边响起李妙真的传音:“她是谁?”

    “一个命苦的人,正好我有事要拜托你,血屠三千里案已经尘埃落定,善后的事不必你操心。你能帮我带她回京吗?切记不要招摇,最好先找个客栈歇下来,等我回京。”

    许七安传音回复。

    李妙真不作答,审视王妃片刻,撇撇嘴,传音道:

    “命苦之人,所以要带回京安置?这妇人倒是一副好生养的模样,只是你何时变的这般饥不择食?”

    妙真啊,不是我贬低你,摘了手镯的她,可以很自信的说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许七安察觉到李妙真有些不高兴,便没有回应,只是拱了拱手。

    然后转身,对王妃小声说道:“她是我小妾的娘家人,可以信任,你先随她回京,听她安排。”

    王妃闻言,柳眉轻蹙,她是第一次听说许七安有小妾,不过想到他的身份和地位,想到他这样的教坊司常客,有小妾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嗯!”她冷淡的点点头。

    ............

    三日之后,昼夜兼程,马不停蹄的郑布政使,在时隔月余,终于重回楚州城。

    头发花白的郑兴怀,一步步登上城头,他看见昔日繁华的楚州城已经化作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大地满目疮痍。

    北面的城墙坍塌了一半,西边的城门也被撞塌。

    两万多名士兵分散在城中,各自忙碌着,有的搜寻粮食、米面等食物,虽然城市破坏严重,但藏在地窖里的物质保存完好,且坍塌的废墟里也能找出很多物资。

    有的士兵在修建房屋,充当临时军营,为两万多名士兵提供暂时的住所。

    有的士兵在修补城墙。

    有的士兵在埋葬尸体,有同袍的,有城中百姓的,也有蛮子和妖族的。

    这些工作已经有条不紊的进行了三天。

    “史书必定会记下这件事,警醒后世之人,同时,也会把镇北王的罪过记下来,让他遗臭万年。”

    刘御史出现在他身边,使团这边已经从李妙真口中得知郑兴怀死里逃生的事,明白他们在城中见到的郑兴怀是假的。

    多半是那个三品巫师的手笔,否则不可能瞒过四品的杨砚。

    “朝廷,真的会定镇北王的罪吗?”郑布政使低声说。

    “胜利是靠争取的。”刘御史一字一句道。

    这时,许七安和杨砚、陈捕头等人登上城墙,主办官许银锣沉声道:“接下来,我们就要回京了,回京定镇北王的罪,为此案盖棺定论。

    “但在那之前,郑布政使应该会想先敬几杯薄酒给城中的亡魂。”

    百夫长陈骁手里拎着酒壶,迈步向前。

    郑布政使接过酒壶,再次眺望下方的城池,在祭拜之前,他想留点时间回忆自己的前半生。

    .........

    郑兴怀出生在被誉为大奉两大粮仓之一的漳州,但他幼时家里很穷,靠着母亲给殷实人家洗衣服,做绣工,艰难度日。

    年少的郑兴怀最期待的是秋收的日子,他可以去别人的田里捡麦穗。

    捡一篮子麦穗,他和寡母可以喝三天的粥。不能捡太多,不然会被毒打。

    秋收过后,最难捱的是冬天,每个冬天他的手脚都是冻裂的。而她的母亲,即使在冬天,为了几个铜板,也要在结冰的河边给人浆洗衣衫。

    寡母就这样一点一点,给他攒够了先生的束脩,攒够了进国子监的银子。

    郑兴怀16岁进国子监,苦读十年,元景19年,他金榜题名,二甲进士。

    他马不停蹄的赶回老家,想把喜悦给母亲,想接母亲去京城定居,想光耀门楣,让所有曾经说过冷言冷语的人刮目相看。

    可他看见的是母亲矮矮的坟茔。

    寡母去世好多年了,一直没有告诉他,家书是族人帮忙代写,因为那个辛苦操劳了一生的普通妇人,不希望影响儿子的学业。

    郑兴怀在母亲的坟前跪了一天一夜。

    郑兴怀的仕途并不顺利,因为过于刻板,不愿同流合污,他得罪了当时的首辅,被贬到塞北的楚州,当了八品的县令。

    起初他并不喜欢楚州,因为塞北苦寒,民风彪悍。刻板的他,也终于开窍了,耗尽积蓄找熟人打点关系,希冀能重新调回京城。

    直到有一年,蛮族骑兵过来打草谷,劫掠数十里。

    事后,郑兴怀被打发去慰问百姓,视察情况,他走在田埂上,看着被铁骑践踏的青苗;他走在官道上,看着被蛮族吞吃只剩残躯的尸首;他走进山里,看见侥幸逃过一劫的百姓,看着他们贫苦和沧桑的脸庞。

    郑兴怀想起了去世多年的母亲。

    后来那位首辅致仕,同窗和好友们在朝中运作,打算把他调回京城。

    但那时候郑兴怀已经不想离开楚州,因为他把所有的精力、心血都倾注在这片土地。

    他是那么的拼命,时常彻夜不眠的处理政务,似乎这样,就能弥补他对母亲的亏欠。

    时光荏苒,十八年弹指而过,他的大半个人生都交给了楚州,如今却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

    “功名利禄一纸书,不过扬灰于尘土.......”郑布政使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酒水倾倒而下,溅起尘埃。

    ...........

    很长时间没人说话,直到郑兴怀情绪稳定,大理寺丞清了清嗓子,道:

    “阙永修已经畏罪潜逃,镇北王伏诛,但他们的罪行还没昭告天下,郑布政使是主要人证,必须随我们回京。但云州城这般景象,如今的北境,需要人留下来主持大局...........”

    刘御史皱了皱眉,分析道:“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惨死,善后之事倒是简单,只需安置好这两万多名将士便成。

    “至于其他州郡县,保持原样就可以,不需要特别关照。而蛮族和妖族,刚经历这场大战,早已吓破了胆。他们害怕那位神秘高手,短期内不会再侵略边境。甚至许多年都不会了。”

    郑兴怀沉吟片刻,看向杨砚:“秀才不掌兵,本官处理政务在行,管理军队是门外汉。杨金锣,在场你修为最高,更有掌兵经验。既能管理也能震慑士卒。”

    杨砚颔首,淡淡道:“行。”

    头儿其实就是升级版的朱广孝啊,沉默寡言,但踏实肯干,非常可靠.........许七安从头到尾都没有插嘴。

    因为他想说的,都被这些文官说完了。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事:“镇北王的尸体带回京去,他是此案主角,死,也要带回京。”

    “这是自然。”郑布政使点头。

    镇北王的尸体,无论如何都要带回京城的。

    这件案子,杀了镇北王只是初步结束,为案子定性,才是一个完美的收官。

    见事情已经谈完,杨砚看向许七安,沉声道:“随我过来。”

    头儿,你严肃的样子,嚣张的口吻,就像我中学时的班主任.........许七安还是乖乖的跟他走了。

    两人沿着城墙,走出一段距离后,杨砚停下来,转身说道:

    “镇北王献祭城中百姓时,我曾看到城中百姓的魂魄汇入地底,地底似乎还有一座阵法。可当我事后去挖掘,掘地三尺,什么都没找到。”

    魂魄汇入地底?这是什么操作,镇北王屠城不是为了炼制血丹吗.........许七安听完,第一反应就是:

    妙真,我需要你!

    有关于魂魄方面的知识盲点,找李妙真就对了,如果李妙真学艺不精,那没关系,还有金莲道长这个老银币。

    杨砚凝视着他,问道:“你有什么线索吗。”

    人脉广的好处非常明显,我以后要继续把鱼塘发扬光大,对了,黄油玉雕刻的小剑还没送给军娘..........许七安心里不着边际的想着,沉声道:

    “头儿,你稍等片刻,我去趟茅厕。”

    杨砚是知道他持有地书碎片的,当初那位紫莲道长,就是杨砚单枪匹马干掉的。

    许七安走下城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取出地书碎片,用三号的身份传书:【金莲道长,我有事要与你单独商量。】

    大晚上的,看到这则传书的天地会成员,心里很不是滋味。

    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李妙真那个女冠,三天两头要求屏蔽大伙,现在三号也有样学样。

    几秒后,金莲道长传书道:【什么事?】

    【三:妙真呢,妙真可以参与话题。】

    ........金莲道长叹息一声,传书道:【妙真,你可以传书了。】

    【二:你找我什么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这是怎么了,火气那么大?许七安传书道:【你似乎不太高兴,怎么了。】

    李妙真:【呵,你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她快把我当丫鬟使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王妃呢。那种心安理得的架势,就很气人。】

    您和钟璃一样,也是大预言师?许七安传书安慰圣女:【别和她一般计较,她习惯了。】

    王妃那个蠢女人,未必是故意的。她当了半辈子的王妃,锦衣玉食,丫鬟伺候,生活中的很多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

    除非李妙真像他一样,不停敲打王妃。

    李妙真:【有事说事,别打扰我打坐。】

    明显是余怒未消,带着火气啊,我还是哄哄她........许七安传书道:

    【我觉得你不必这么刻苦,以我们飞燕女侠的天资,只需要把部分精力放在修行,就能傲视同辈。】

    李妙真传书:【哼,我觉得你在骗我。】

    她心情稍稍好转。

    许七安:【金莲道长觉得呢?】

    金莲道长:【我觉得你们根本不尊重我。】

    就像闹哄哄的教室迎来了班主任,许七安和李妙真没敢继续闲聊,前者把话题扯了回来,传书说明情况:

    【是这样的,镇北王献祭楚州城百姓时,杨砚亲眼看见百姓们魂魄汇入地底,事后却怎么都找不到端倪。】

    李妙真回复道:【有阵法残留吗?】

    杨砚没有说,那就是没有.........许七安回复:【没有。】

    李妙真不说话了。

    沉默之中,金莲道长传书道:【听妙真前几日说的情况,参与其中的高手有地宗道首和巫神教。呵,都是元神领域的强者,阵法可有可无。

    【嗯,道门和巫神教虽炼鬼养鬼,但基本不会收集那么多魂魄。除非要炼制魂丹。】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果然还是金莲道长经历丰富........许七安传书道:【魂丹?魂丹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金莲道长传书道:【作用多了,比如增强元神、充当炼丹材料、炼制法宝、修补不健全的魂魄、培育器灵等等。可能是,地宗道首需要魂丹吧。另外,屠城产生的怨气和戾气,这种世间大恶对他来说是大补药。】

    所以,地宗道首是为了魂丹才和镇北王合作?许七安恍然的点头。

    【三:这样的话,他会不会继续屠城?地宗道首是二品啊。】

    许七安担忧的问道。

    【九:呵,他不敢,因为他距离天劫只差一线,以.......他那个状态,根本不敢渡劫。所以你不用担心他屠戮生灵,除非他不想活了。】

    许七安顿时放心。

    结束传书,他返回城头。

    杨砚立刻看了过来。

    许七安沉吟道:“我刚才突然想起来,那些魂魄应该被炼制成魂丹。极可能是地宗道首与镇北王的合作的报酬。”

    魂丹就是地宗道首口中的“最大的恶”?杨砚缓缓点头。

    他当时就在现场,随隔着遥远,但听的很清楚。

    接下来,就是给楚州屠城案定性,让镇北王和阙永修背上应有的罪名,这必将遭受阻碍.........杨砚道:

    “有事找魏公,多听取他的意见,不要再鲁莽冲动了,明白吗。”

    顿了顿,他低声道:“如果魏公觉得此事不可违,你千万不要逞强。”

    许七安看着他,不说话。

    ..........

    五月初,初夏。

    一艘来自楚州的官船,破浪而来,缓缓驶入京城地界,最后在京城的码头停泊。

    使团众人站在甲板上,望着人流如织,热情非凡的码头,心里感慨万千。

    前往楚州时,暮春时节,当他们回到京城,已经是初夏。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搁在普通人身上,可以吹嘘一辈子。

    使团众人松口气的同时,眼里燃烧起信念。

    他们将给京城带来一个重磅消息。

    大奉再无镇北王。

    ...........

    ps:这章二合一,其中一章是补昨天的。昨晚百盟章耽误了点时间,我虽然因为工作原因时常拖更,但该有的字数,没有缺过,除非请假。

    感谢“时间的长短、九位雪妖、太难陈、不滅輪回、我许你一世、浊生、怀殊”的盟主打赏。你们的感谢语,我添入百盟单章里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气元景帝

    按照规矩,到地方巡视、查案的官员,返回京城后,第一件事是进宫面圣,述职交差。

    而在此之前,加急或者不加急文书,要提前一步送达京城。

    不管是上朝时的奏对,还是此类的大事,在事先都必须有文书送到京城。急事就加急,六百里八百里视等级而论。

    不急的事,也要提前一步把文书发回京。

    这既是为了君王的威仪,遇到大事胸有静气。也是为了让皇帝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找心腹大臣商量。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造反。

    楚州城屠戮一空,城毁人亡;镇北王伏诛于城中,大奉再无镇国神将。如此大事,本该是八百里加急,如果马能长翅膀,一千里加急都不为过。

    可使团偏偏就是不提前发文书,不通知朝廷,使团当然不是为了造反。

    “我们要打朝廷和陛下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郑兴怀布政使说的。

    朝廷因为此事大乱,他才能从中斡旋、操作,游说当年的故友,游说王首辅,让整个文官集团联合起来。

    使团离开官船,由禁军扛着一口薄棺,棺材里陈列着镇北王的尸体,拼凑起来的尸体,倒是完整的很。

    码头上,有丰富经验的工头立刻呵斥着苦力后退,不准挡这些官老爷的道,甚至不许围观。

    因为这种情况,往往意味着官老爷们中,有人牺牲了。你若露出看好戏的眼神和姿态,极可能招来死者同袍的迁怒。

    几个工头在去年就遇到过类似的事,开春之时,运河还漂浮着浮冰,一艘据说来自云州的官船抵达码头。

    一伙打更人扛着几副棺材下来,有几个工头自以为隔着远,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当成谈资打发时间。

    结果被领头的银锣打折双腿,敲碎满口的牙,丢下运河,半条命都没了。

    众人抬着棺,从码头入城,进入内城,进入皇城,而后在宫城外被拦下来。

    许七安站在前头,左边是两位御史,右边是大理寺丞和陈捕头。

    “你去禀告陛下,赴楚州查案的使团,回京述职。”许七安命令道。

    “诸位大人稍等。”

    守城的羽林卫躬身说道,而后小跑着进了宫。

    ..........

    寝宫内,元景帝盘膝而坐,闭目吐纳。

    一名宦官疾步走到门槛边,低着头,也不发出声音。

    侍立在元景帝身边的蟒袍老太监,看了眼门口,又看了看老皇帝,,小步迎了上去,低声道:“何事?”

    小宦官低声耳语几句。

    蟒袍老太监闻言,皱了皱眉,而后挥挥手,打发走宦官。

    他轻手轻脚的回到元景帝身边,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陛下........”

    元景帝打坐修道时,是不允许打扰的,除非有要紧的事。

    老太监陪伴元景帝这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元景帝睁开眼,缓缓道:“何事?”

    老太监躬身道:“赴楚州查案的使团回来了,如今就在宫外,等待陛下的召见。”

    元景帝皱了皱眉,看向老太监,问道:“怎么没见内阁传来楚州的公文?”

    使团回了京城,他才知道这事。

    元景帝眯着眼,沉吟片刻,缓缓道:“召他们到御书房来。”

    老太监转身离去。

    元景帝面无表情,如同一尊深沉可怕的雕塑。

    ...........

    使团众人得到通传,由一名青衣宦官领着进了宫,其余人包括那口棺材,自然是进不了宫的。

    即使里面躺着镇北王们,也得受到皇帝的召见才能进宫,何况目前为止,除了使团,皇宫里没人知道棺材里的尸体是大奉第一武夫,元景帝的胞弟。

    进入宽敞奢华的御书房,众人默然等候,一刻钟后,元景帝领着几名宦官过来。

    穿着道袍,乌发黑润的老皇帝,长袖飘飘,没有坐在大案后,而是停在使团众人面前,威严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声音沉稳:

    “朕遣人问过内阁,事先并没有收到你们的文书。”

    老皇帝看了许七安一眼,似乎觉得这小子是粗鄙武夫,懒得搭理,转而望向两位御史和大理寺丞:

    “你们也不懂规矩吗。”

    两位御史和大理寺丞低下头,不等他们回应,郑兴怀踏步上前,作揖道:

    “陛下,楚州城已毁,如何传递文书?”

    元景帝这才注意到他似的,审视片刻,“郑爱卿,你身为楚州布政使,没有朝廷允许,竟敢私自回京?”

    这是擅离职守之罪。

    郑兴怀惨笑一声,不甘示弱的和元景帝对视:“楚州城没了,我这个布政使,名存实亡。”

    自称“我”而不是“臣”,郑大人心态有点不对啊........心如死灰,故无所畏惧?许七安皱了皱眉。

    “何出此言?”元景帝两条眉毛拧在一起。

    郑兴怀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楚州总兵镇北王,为晋升二品,勾结巫神教以及地宗道首,屠戮楚州城三十八万条生命。

    “臣,上书弹劾镇北王,请陛下为无辜惨死的百姓做主,严惩镇北王。”

    说完,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奏折,双手呈上。

    “臣,上书弹劾镇北王,请陛下为无辜惨死的百姓做主,严惩镇北王。”

    使团众人跟着取出奏折,双手呈上。其中,许七安的折子是刘御史代笔写的。

    虽然许七安一直不承认自己粗鄙,自信自己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学识渊博,但八股文这种东西,他只能拱拱手,表示无能为力。

    主要是书法实在稀烂。

    乍闻消息,元景帝脸上反而是没有表情的,他愣愣的看着使团众人,半晌,抬起手,微微颤抖的伸向奏折。

    许久后,元景帝看完奏折,声音嘶哑的问道:“镇北王,如今何在?”

    狗皇帝的演技,真的绝了,他和魏公可以同台飙戏,角逐一下影帝..........许七安用吐槽的方式来嘲讽元景帝。

    屠城的事,元景帝怎么可能不知道,甚至,他就是幕后谋划者之一。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他还以为镇北王依旧在北境逍遥快活吧。

    “陛下!”

    身为主办官的许七安出列,觉得这一刀应该由自己亲手捅出去。

    他感慨激昂道:“陛下放心,镇北王不当人子,天人共伐,如今已经伏诛。使团把他的尸体运回了京城,而今就在宫外。

    “如何处置此獠尸体,还请陛下定夺。”

    轰隆隆!

    耳边仿佛炸起焦雷,元景帝的脸色陡然间煞白,褪去所有血色。

    他怔怔看着许七安,眼球一点点浮现血丝,仿佛受了巨大打击,这回声音是真的嘶哑了:

    “你,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许七安大声道:“陛下,镇北王尸体就在宫外,五马分尸,放心,死的很透。”

    噔噔噔......元景帝额头像是被木棍敲了一顿,一时站立不稳,踉跄后退,眼见就要仰面栽倒。

    “陛下!”

    老太监凄厉尖叫,上前扶住了元景帝,挽留住皇帝最后的一丝尊严。

    “滚开!”

    元景帝沉沉低吼一声,猛的推开老太监,踉跄狂奔出御书房,他的背影仓惶无措,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他,再也维持不住一国之君的威严和静气。

    “快,快跟上,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老太监的尖叫声渐渐远去。

    许七安低着头,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

    元景帝冲出御书房,毫无形象的狂奔,风撩起他的长须,吹红他的眼睛,让他看起来不像是皇帝,更像是逃难的可怜之人。

    宫门渐渐在望,元景帝看见了随使团出行的禁军,看见禁军扛着的棺材。这个时候,他反而停了下来。

    老太监带着宦官和侍卫们,终于追上元景帝,如释重负。

    他们也缓住脚步,默默站在元景帝身后,没人敢出声。

    过了一会儿,元景帝重新抬脚,慢慢走向禁军,走出宫门,走到棺材边。

    “放下来!”

    老皇帝声音嘶哑的说。

    棺材轻轻放下。

    元景帝寂然而立,看着棺材板发呆,许久后,他伸手按在棺盖上,接触到棺盖的刹那,元景帝额头青筋凸了凸。

    因为棺盖很轻,这是一口薄棺,象征性的给镇北王一点体面,毕竟是要送回京城的。

    他的胞弟,只配躺在这样的棺材里?

    棺盖缓缓推开,看到内里景象的元景帝,忽然猛的急促起来。

    镇北王的尸体枯萎干瘪,宛如一具风化多年的干尸,他的手脚头颅,和躯干是分开的。

    哗啦啦........在场的禁军和羽林卫纷纷跪下,站着目睹皇帝的悲伤,是大不敬之罪。

    但总有几个头铁的,比如跟着出来的许七安,以及使团众人。

    许七安二话不说,猛虎落地式跪下来,以表示自己对皇帝的尊敬,语气深沉的说道:

    “陛下一定要保住龙体,不可过度悲伤,需知情深不寿。”

    元景帝深吸一口气,对他的厌憎刚刚有所减轻,便听这厮说道:“楚州的百姓要是知道陛下您为他们如此悲伤,九泉之下也该欣慰。”

    元景帝脸色猛的一僵,恶狠狠的盯着许七安。

    许七安这时候已经低下头了,所以没看见元景帝暗含着“闭嘴”意思的凶狠眼神,继续高声道:

    “镇北王屠杀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死有余辜,可他死了,罪名却没有坐实,是曝尸,还是鞭尸,都由陛下定夺,臣毫无异议。”

    守城的羽林卫骚动起来。

    他们这才知道,棺材里躺着的是威名煊赫的镇北王,是大奉第一武夫,是陛下的胞弟。

    这样一位实力滔天的武夫,竟殒落了?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镇北王,屠戮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

    在如此惊天动地的消息面前,没有人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议论声瞬间炸开。即使元景帝在场,也不能让一众羽林卫噤声。

    元景帝抬起手,指着远方,缺乏血色的嘴唇,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许七安装聋作哑,继续说道:“陛下准备何时昭告天下?”

    “许七安!”

    元景帝突然失态的咆哮起来,气的浑身发抖,胸膛仿佛要炸开,吼道:

    “你真当朕不敢杀你?朕现在就杀了你,现在就杀了你.........”

    他作势去抽身边禁军的佩刀。

    “陛下保重龙体,卑职先行告退。”

    许七安见目的已经达到,识趣的溜走。

    “滚,都给朕滚!”

    元景帝大吼道。

    郑布政使想硬刚一下,但被刘御史一把扯住袖子,一边作揖,一边散去。

    使团众人各自散去,没有私底下多做交流,但该说的话,该商议的事,早在官船上已经敲定。

    ...........

    打更人衙门。

    时隔月余,许七安终于返回,他目的性明确的来到浩气楼底下,经过侍卫通传,登楼来到七层。

    魏渊穿着绣天青色云纹的青衣,碧绿簪子简单的束起长发,形象潇洒随意,配上他清俊的五官,蕴含沧桑的双眼。

    一股中年老帅哥的魅力扑面而来。

    魏渊正在玩左右手互博,左手捻黑子,右手夹白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回来啦。”

    许七安“嗯”一声,也不行礼,闷声坐在桌边。

    “镇北王死了!”

    他声音低沉的说。

    “死了便死了。”

    魏渊盯着棋盘,皱紧眉头,注意力完全不在许七安身上,道:“你先等等,我下完这盘棋再说话。”

    许七安突然伸出手,在棋盘上一划拉。

    哗啦啦.......白子黑子散落一地,四处乱溅。

    魏渊生气了,抬手欲打,又轻轻放下,哼道:“打你我还嫌手疼,沏茶去。”

    等许七安沏好茶,他端着茶杯,吹了吹,没喝,不疾不徐的语气说道:“有什么想问的?”

    许七安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魏公早知道镇北王屠城的地方是楚州城?”

    魏渊颔首。

    妖蛮两族突然挥兵南下,剑指楚州城,很可能是魏公泄露的情报..........许七安心里愈发笃定,于是选择先问另一个问题:

    “魏公是怎么知道的,据卑职所知,即使是勾结蛮族的散修术士,以及妖蛮两族和万妖国余孽,都束手无策。”

    “猜的!”

    魏渊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法术能让人拥有超凡脱俗的力量,但过于依赖法术,最后反而一叶障目。”

    这个回答着实超出了许白嫖的预料,他深深皱眉:

    “魏公您的意思是,您是基于对镇北王的了解,猜测出的楚州城?但妖蛮两族对镇北王同样了解。”

    魏渊忽地冷笑:“谁告诉你我猜的是镇北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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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首辅大人,楚州出事了

    猜的不是镇北王,魏公的意思是,他猜的是元景帝..........许七安缓缓点头,认可了魏渊的解释。

    根据他推测出的事实,镇北王屠城就算不是得了元景帝授意,那也是兄弟俩密谋。那么,说不定屠杀楚州城是元景帝的想法。

    元景帝做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助镇北王晋升二品吗,就算他对镇北王无比信任,希冀他晋升二品,顶多也就是默认镇北王屠城吧,这才附和元景帝的心机和城府,附和他的帝王心术.........许七安皱眉道:

    “元.......原来如此,陛下他,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魏渊陷入沉默,俄顷,道:“下一个问题。”

    这一瞬间,不知是不是看错,许七安看见魏青衣恍惚了一下。

    元景帝真的还有目的?而魏公知道,但不想告诉我........精通微表情心理学的许七安不动声色,道:

    “三黄县暗子采儿,给我的情报是假的?”

    他有回去找过采儿,老鸨说她被一个男人赎身了,就在许七安离开后第二天。

    “找个由头把你支开而已,楚州城太过危险,你去了是羊入虎口。”魏渊端着茶杯,依旧没喝,道:

    “下一个问题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把楚州城情报泄露给蛮子?”

    许七安点头。

    魏渊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道:

    “陛下早已暗中把镇国剑请出永镇山河庙,让人火速送往楚州。兄弟俩不仅是想屠城炼丹,如果最后地点被泄露,他们也打算一劳永逸,斩杀吉利知古和烛九。

    “顺便把屠城的罪名推到蛮子和妖族身上,反正大奉的百姓们都能接受这套解释,蛮族劫掠边境,抢走粮食和人口的传闻,在几百年里从未断绝。

    “镇北王为了积累足够多的生命精华,而后攫取王妃灵蕴晋升,不惜屠戮楚州城的百姓。既然如此,那便让他们狗咬狗。

    “吉利知古和烛九中,只要陨落一位,北境的压力就会降低,百姓能有很多年安生日子可以过。倘若是镇北王殒落,那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而我,会顺势接管北境兵力。为秋收后打东北巫神教奠定基础。”

    反正都是狗咬狗,死了谁都是一件拍手称快的好事...........许七安看着他,低声道:

    “可是,如果不是那位神秘高手出现,这件事的结局是镇北王晋升二品,成为大奉的英雄。这样的结局,魏公你能接受吗。”

    “镇北王晋升不了二品,因为王妃提前被你截胡。”魏渊又吹了一口茶水,没喝。

    “您,您都知道了?”

    许七安脸色一僵,干巴巴的笑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魏渊放下茶杯,没好气道:“用脑子知道的。这件事稍后再说。”

    顿了顿,他继续刚才的话题:“镇北王若是成为赢家,吞噬血丹,达到三品大圆满。那正好,打巫神教时,就让他当冲锋陷阵。

    “呵呵,巫神教大举进犯边关,朝廷急需高品武夫坐镇军队,而北方的高品首领又已殒落,镇北王再没有借口置身事外。

    “北境发生的事,终究是在万里之外,不受控制。可到了军中,在战场上,想惩戒镇北王还不简单?巫神教这头猛虎,可比吉利知古和烛九有用多了。”

    泄露情报给妖蛮两族,让他们和镇北王死磕,既是驱虎吞狼,也是让狼群噬虎,妖蛮两族若是败了,那就让修为大涨的镇北王去应对巫神教入侵,而后伺机再来一次同样的套路。

    镇北王若是败了,既惩戒了屠城的罪人,又能让自己脱离朝堂,重新掌控军队,因为以北方蛮子的凶狂,没了镇北王,最适合镇守北方的是谁?

    答案不言而喻。

    ......许七安悄悄咽了口唾沫,摇摇头:“可是,镇北王与巫神教有勾结。”

    魏渊温和的笑了笑:“如果利益一致,我也能和巫神教勾结。可当利益有了冲突,再亲密的盟友也会拔刀相向。所以,镇北王不是非要死在楚州不可。

    “许七安,你要记住,善谋者,需隐忍。匹夫之勇,固然一时爽利,却会让你失去更多。”

    可是魏公,我本就是武夫啊,不信神不礼佛,不拜君王不敬天地,冲冠一怒敢让天地翻覆,这就是真正武夫。

    这是你当初告诉我的.........

    魏渊擅谋,喜欢藏于幕后布局,徐徐推进,大多数时候,只看结果,可以忍受过程中的损失和牺牲。

    许七安知道自己做不到,他唯心,为人做事,更多时候是注重过程,而非结局。

    比如,当初姓朱的银锣玷污13岁少女,许七安选择隐忍,那么到现在,他可以让朱氏父子吃不了兜着走。

    而他当时的选择是一刀把朱银锣斩成重伤,被判了腰斩之刑。

    这就是魏渊说的,要隐忍,逞匹夫之勇只会让你失去更多。

    可是,隐忍的代价是那位无罪在身的少女被一个禽兽凌辱,当着一众男人的面凌辱。结局不是悬梁就是投井。

    事后的复仇有意义吗?

    少女还是死了呀。

    许七安当时要的,不是事后的报复,而是要那个少女平安无恙。

    一刀斩下,念头通达,无愧于心。

    “我和魏公终究是不同的........”他心里叹息一声,问道:“魏公你怎么知道王妃见不到镇北王?”

    他心里涌起强烈的质疑,怀疑出卖王妃的,还是魏渊。

    魏渊徐徐说道:“杨砚让禁军送回来的那些婢女,我给打发回淮王府了。以杨砚的性格,如果这些婢女没有问题,他会直接送回淮王府,而不是送到我这里。反之,则意味着这些婢女有问题。

    “我问明情况后,就知道王妃必定是被你救走。杨砚也有此怀疑,所以才把人先送回打更人衙门。除了杨砚之外,没人看过现场,你的“嫌疑”很轻,等闲人怀疑不到你。

    “但以咱们陛下的多疑性格,但凡有一丝可能,就不会放过。到时候可能会派人盘查。不过,他这会儿是没心情和精力管王妃的事了。”

    难怪离开楚州前,杨砚跟我说,有事多请教魏公.........许七安松了口气,有一群神队友真是件幸福的事。

    这时,魏渊眯了眯眼,摆出严肃脸色,道:

    “使团出发前,陛下曾多此一举的告之我王妃会随行,他是在警告我,不要做小动作。没想到王妃的行踪还是被泄露出去。”

    许七安心里一动:“魏公,关于这件事,我要详情要禀告。”

    魏渊深邃沧桑的眸子略有明亮,坐姿正了几分,道:“说来听听。”

    “蛮族背后有一个术士团伙在暗中支持,当日我杀........杀过去的时候,发现一位术士正与蛮族高手们混迹在一起。”

    魏渊沉吟道:“税银案中幕后主导的那个?”

    ........许七安噎了一下,心里喟叹一声,以魏渊的智慧,又怎么会忽视税银案中出现的神秘术士。

    “前户部侍郎周显平,多半是那位神秘术士的人。我曾因此事找过监正,老东西没给答复。不过有一定可以肯定,这位神秘人物在朝中还有爪牙。”

    魏渊和许七安提了一嘴,而后两人不自觉的转移了话题,没有继续探讨。

    转移的自然而然,本能的忽略,连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很不对劲。

    “你打算怎么安置慕南栀?”

    魏渊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语气。

    “魏公觉得呢?”许七安虚心求教。

    魏渊沉吟片刻,道:“当外室养着吧,不过注意控制自己,三品之前,别占了人家的身子。否则就是暴殄天物。”

    哎呀,魏公你粗俗了,嘿嘿嘿。

    “还有什么问题?”魏渊目光温和的看着他。

    “王妃她究竟有何神异?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个疑惑憋在他心里很久了。

    “去云鹿书院,找一本叫做《大周拾遗》的书,看完你就知道了。”魏渊说完,又问:

    “还有问题吗?”

    许七安摇头。

    魏渊轻轻颔首,看着他:“你们把镇北王的尸骨带回京城,后续有什么打算?”

    闻言,许七安露出严肃表情,语气坚定:“给镇北王定罪,还楚州城百姓一个公道。”

    他是当过警察的,最看重盖棺定论的判处。

    镇北王做出屠城这种惨无人道的暴行,即使死了,也别想留下一个好的身后名。

    魏渊看了他一眼:“朝堂之事,你不在行,这件事别管了。”

    许七安一愣:“魏公这是何意?”

    魏渊不答,终于喝了一口温茶。

    “........”

    许七安起身,抱了一下拳,离开浩气楼。

    ...........

    刑部!

    陈捕头没来得及回家,出宫后,火速赶往衙门。

    他轻车熟路的来到堂内,看见孙尚书正伏案处理政务,陈捕头恭声道:“尚书大人,卑职回京了。”

    孙尚书一愣,愕然抬起头:“你何时回京的?”

    陈捕头迈过门槛,进入堂内,低声道:“方才回京,便立刻来见尚书大人。”

    看来血屠三千里案没有查出结果...........孙尚书心里做出判断,低头阅读公文,淡淡道:“此案查的如何?”

    他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并不是纯靠猜测,而是基于丰富的官场经验。

    血屠三千里这样的大案,若是查明白了,使团必定提前传回文书,那陛下肯定会提前在御书房召开小朝会,商议此事。

    可他什么消息都没收到,这说明此案最后无疾而终,因此没人关注。

    陈捕头看着伏案办公的孙尚书,轻声道:“楚州城,没了........”

    孙尚书“嗯”了一声,不甚在意,过了几秒,他缓缓抬起头,像是才反应过来,盯着陈捕头,一字一句道:

    “你——说——什——么?”

    陈捕头深吸一口气,补充道:“镇北王屠的。”

    孙尚书石化当场。

    堂内气氛瞬间僵凝,无声的静默里,孙尚书撑着桌案,缓缓起身,他神色略有呆滞,望着陈捕头:

    “镇北王,他,人呢?”

    陈捕头沉声道:“镇北王,伏诛了。”

    一阵阵眩晕感袭来,孙尚书眼前一黑,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陈捕头急忙上前,道:“大人,您没事吧。”

    孙尚书摆摆手,颤声道:“把,把事情说清楚,如实道来。”

    陈捕头当即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全部告诉孙尚书。

    把事情各自汇报上级,联合文官集团携大势威逼元景帝,这是使团早就制定好的策略。

    半个时辰后,恰好是午膳时间,孙尚书的马车离开刑部,风风火火赶往王府。

    差不多的时间,大理寺卿的马车也离开了衙门,朝王府方向驶去。

    ...........

    皇城,王府。

    王家的府邸是元景帝赐予的,位居皇城,守备森严,是首辅的福利之一。

    此刻正是午膳时间,王贞文从内阁返回府中用膳,只需要一刻钟的路程。

    餐桌上,王贞文目光掠过妻子和两个嫡子,以及儿媳,唯独不见嫡女王思慕,皱眉问道:“慕儿呢?”

    “一大早就出门了,据说与人有约,游山去了。”端庄得体的王夫人回应丈夫。

    “游山?”

    王首辅眉头皱的愈发深了,他看着发妻,求证般的问道:“慕儿这几天,似乎频繁外出,频繁与人有约?”

    首辅大人日理万机,能记得这些细节,对这个嫡女确实是上心了的。

    王夫人一时竟有些犹豫,其他人纷纷低头,专心吃菜。

    唯有头脑相对简单的王家二公子,“哧溜”的抿一口酒,笑道:“爹,妹子最近和许家的二郎好上了,春闱会元许新年,您还不知道?”

    一家人脸色陡然僵住,一张张板砖脸,无声的注视着王家二公子,眼神仿佛在说:你是傻子吗?

    王二公子皱皱眉头,思慕到了该嫁人的年纪,相上的又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一等一的清贵。

    思慕妹子和那个许二郎能心甘情愿的搞上,这就是传说中的有情人终成.......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等火候再深些,爹就让许二郎上门求亲,再顺势嫁了思慕,一桩美满婚姻就达成了。

    王二公子娶媳妇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本来媳妇的娘家不同意,嫌他没有官身,王二公子带着扈从和家卫,在媳妇娘家以理服人了一整天,这才把媳妇娶回来。

    小媳妇现在不知道有多幸福,比在娘家时开心多了。

    王首辅脸色一点点凝重,语气却没有变化,甚至更平静,更冷淡了,道:“许七安的堂弟?”

    王夫人小心翼翼的观察丈夫的脸色,微微点头,解释道:“没有二郎说的那么夸张,最多是互有好感吧。”

    王首辅点点头,喜怒不形于色。

    吃过午膳,期间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王首辅正打算回房午睡,便见管家匆忙而来,站在内厅门口,道:

    “老爷,刑部孙尚书拜访。”

    这个时间点.........王首辅有些意外,道:“请他去我书房。”

    更让王首辅意外的是,继孙尚书之后,大理寺卿也登门拜访,大理寺卿可是而今齐党的领袖。

    此外,还有多名身居要职的官员,上至四品,下至七品,但都是实权人物。

    书房里,王首辅吩咐下人看茶后,环顾众人,笑道:“今日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诸位大人拿错请帖,误以为本首辅府上办喜事?”

    他即使是调侃打趣,脸色也是威严且严肃的。

    “喜事就别想啦,丧事倒是要考虑办不办。”孙尚书扼腕叹息:

    “楚州出大事了,首辅大人,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吧。”

    王首辅盯着他,又看了看其他人,无声的挺直了腰杆,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第一百五十章 骂!

    孙尚书的老脸呈现一种颓废灰败,深深的看着王首辅,痛心道:“楚州城,没了........”

    轰!

    一道惊雷砸在王首辅头顶。

    大理寺卿痛心疾首的补充道:“镇北王,死了......”

    轰轰!

    两道惊雷砸在王首辅头顶,震的他目瞪口呆。

    另一位四品官员愤慨道:“镇北王,屠城了........”

    轰轰轰!

    王首辅只觉得脑门挨了一道道惊雷,思维渐渐呈现出空白,什么念头都没了,甚至失去表情管理能力。

    在孙尚书等人眼里,王首辅呆坐在桌后,双眼涣散,表情呆滞,像是没有生气的纸人。

    楚州城没了?

    镇北王死了?

    楚州城是镇北王屠的?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消息,我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

    许久,王首辅大脑从宕机状态恢复,重新找回思考能力,一个个疑惑自动浮现脑海。

    宦海沉浮多年的王首辅深吸一口气,目光沉痛且锐利,“详细说说,孙大人,从你开始。”

    孙尚书点点头,却没有说话,而是望向书房外,喊道:“陈捕头!”

    陈捕头跨入门槛,进了书房。

    孙尚书叹口气,道:“还是让当事人来说吧。”

    大理寺卿闻言,摇头失笑:“你我想到一起了。”

    他旋即出了书房,让王府下人去把府外等待的大理寺丞喊了进来。

    等大理寺丞进了书房,陈捕头见王首辅盯着自己,微微颔首,当即朝众官员抱拳,说道:

    “首辅大人,各位大人,这一路北上,我们途中并不安稳在,在江州地界时,遭遇了蛮族三位四品高手的截杀。而当时使团中只有杨金锣一位四品。”

    王首辅满脸愕然,审视着他:“你们是如何摆脱截杀的。”

    陈捕头回答道:

    “其实在官船上,使团就险些覆灭,当时是许银锣突然召集我们商议,说要改走陆路。声称若是不该陆路,明日途径流石滩,极可能遭遇伏击。一番争执后,我们选择听取许银锣意见,该走陆路。次日,杨金锣独自乘船前往试探,果然遭遇了伏击。埋伏者是北方妖族蛟部汤山君。”

    王首辅微微颔首:“此人心思细腻,敏锐如狡兔,当初选择他为主办官,朝堂诸公大半其实是认可他的能力。”

    “可惜我们依旧没能避开截杀,最后还是被他们寻到。当时三名四品围困使团,杨金锣独木难支。”陈捕头说到此处,露出感激之情:

    “危机关头,是许银锣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挡住两名四品,为我们争取逃生时机。也就是那一次后,我们和许银锣分别,直到楚州城破灭,我们才重逢........”

    王首辅抬了抬手,打断他,问道:“蛮族伏击使团的原因是什么?许七安去了哪里?”

    陈捕头皱着眉头,不太确定道:“似乎是为了王妃。至于许银锣,他脱离使团,独自北上,与我们分头行动。”

    “似乎?”王首辅眯着眼,带着些许质疑的语气。

    “这是许银锣的推断,并非卑职。”陈捕头抱拳,强调道。

    王首辅缓缓点头,眼里的质疑散去,认真思考蛮族劫掠王妃的原因。

    陈捕头见状,继续道:“而后我们抵达楚州城,因为阙永修的阻扰,连续多日,一无所获。直到那天...........”

    在陈捕头的讲述中,王首辅了解到当日发生在楚州城的惊天大战。

    长久的沉默中,王首辅道:“这个过程中,许银锣在哪里?”

    他问出这句话时,目光是看向大理寺丞的。

    大理寺丞心领神会,作揖道:

    “许银锣独自潜入北境,与天宗圣女李妙真配合,寻找到了唯一的生还者郑布政使。城中发生大战时,他应该刚与郑布政使分别不久。”

    王首辅“嗯”了一声,把目光投向陈捕头:“许银锣对那位神秘高手的身份,作何推测?”

    首辅大人很重视许七安的推断啊,刚才提到王妃的事,我一说是许银锣的推测,他便不再质疑.........陈捕头回答道:

    “提到那位神秘高手,许银锣当时冷笑的说了一句。”

    包括王首辅在内,在场官员立刻看向陈捕头。

    深吸一口气,陈捕头小声道:“许银锣说:庙堂之上衮衮诸公,尽是些妖魔鬼怪。”

    这句话对在场的大人们无疑是大不敬,所以陈捕头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去看首辅和各位大人的表情。

    许七安这话的意思,他怀疑那位神秘高手是朝堂中人,或是与朝堂某位人物有关联.........孙尚书心里一凛,有些毛骨悚然。

    他宦官沉浮多年,自认对朝堂形势、朝堂中人看的颇为清楚。

    可孙尚书刚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会是谁能“驱使”这样一位顶尖高手?他没有找到人选。

    许七安刚这么说,意味着他有相当大的把握,但只确定神秘高手与朝堂中人有牵扯,具体是谁,他无法确认........王首辅目光一闪,突然想到了许二郎,思慕与他互有好感,或许可以通过许二郎,试探许七安一番。

    “会不会是魏渊?”大理寺卿低声道。

    王首辅和孙尚书脸色微变,而其他官员,陈捕头、大理寺丞等人,露出迷茫之色。

    魏渊只是一个普通人,不知道大理寺卿何出此言。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大理寺卿随后摇头。

    他的意思是指,魏渊在京城没有离开过,前几日还在御书房参加小朝会。而以朝堂诸公和陛下对魏渊的熟悉,不存在别人易容顶替的事。

    有人能模仿魏渊的脸,有人能模仿魏渊的面,但模仿不了魏渊的味儿。

    “为什么内阁没有收到使团的文书?”王首辅看向大理寺丞。

    后者拱手道:“使团认为,此事不该紧急传书。这会让陛下有时间思考如何替镇北王脱罪。”

    使团已经见过陛下,可我仍旧没有收到消息,这意味着陛下下达封口令.........王首辅嗤笑一声,道:

    “这样,陛下就没会束手无策了?”

    他嘲笑了使团众人不太高明的对策,叹息道:“既然这样,神秘高手的身份暂且不必去管。该考虑的是我们要借这件事达成什么目的。以及,怎么样处理这件事。”

    一位六品官员沉声道:“镇北王屠杀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此事若是处理不好,我等必将被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另一位官员补充:“逼陛下给镇北王定罪,既是对得起我等读过的圣贤书,也能借此名声大噪,一举两得。”

    最后一位官员,面无表情的说:“本官不为别的,只为心中意气。”

    这些官员,应该是郑兴怀通过奔走运作,才来寻我..........王首辅吐出一口气,道:

    “速去打探、核实消息,等当值时间一到,就去联合诸公,一起进宫面圣吧。”

    .............

    午膳刚过,在王首辅的率领下,群臣齐聚直达御书房的北门,被羽林卫拦了下来。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宫门口提前设置了关卡,任何人都不准进出,群臣毫不意外的被拦在了外面。

    “滚,我们要觐见。”

    “镇北王丧心病狂,死有余辜,然,身后事还没定。我等要为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伸冤。”

    有官员大声高呼,正义凛然,仿佛是正义的化身。

    “身为亲王,屠杀百姓,死不足惜。淮王当贬为庶民,曝尸荒野,给天下一个交代。”

    群情激昂,穿着各色官袍的衣冠禽兽们,开始冲撞关卡。

    “放肆!”

    羽林卫千夫长,瞪着群臣,大声呵斥,“尔等胆敢擅长皇宫,格杀勿论!”

    “呸!”

    头发花白的郑布政使,朝他吐了一口浓痰,非但不惧,反而怒发冲冠:“老夫今日就站在此地,有胆砍我一刀。”

    羽林卫千夫长避开喷来的痰,头皮发麻。

    他还真不敢抽刀子砍人,虽说擅闯皇宫是死罪,但规矩是规矩,现实是现实。以前群臣激愤,闯入皇宫的例子也有。

    正确的做法是拼死拦住他们,宁愿挨打,也别真对这些老儒抽刀,不然下场会很惨。

    眼前这些都是什么人?

    当朝首辅、六部尚书、侍郎,翰林院清贵,六科给事中.........衮衮诸公,形容的就是这些人。

    好在士卒们身强体壮,挡住这些老东西不在话下,被吐唾沫,被踢,被抽耳光,就是不退半步。

    只是,让人头疼的是,羽林卫越是半步不让,文官们闹的越汹。开始还是十几名朝堂大佬在闹事,渐渐的,皇城衙门里其他小官也跟着凑热闹来了。

    城门口闹哄哄的,双方僵持不下。

    这时,一辆雅致的马车在远处街道停下来,门帘掀开,钻出一位俊美无俦,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二郎.......”

    车厢内传来女子温婉的声音,王思慕探出秀美的脸,低声道:“此举虽会得罪陛下,但却是你真正扬名立万的良机。况且,群聚宫门的大人们,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呢。

    “尽管畅所欲言,若能让朝野上下对你赞誉有加,让,让我爹对你改观,你将来何愁不能平步青云?”

    经过多方刻意传播,皇城衙门里,对于镇北王屠城之事,人尽皆知。

    王思慕听闻后,便给许二郎出谋划策,建议他也来掺和。

    你爹对我该不该观,与我何干.......许二郎心里嘀咕一声,正色道:“我此番前来,并非为了扬名,只为心里信念,为民。”

    王思慕嫣然一笑,正要说话,忽听许二郎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哥?!”

    王家小姐吃了一惊,把帘子掀开一些,顺着许二郎目光看去,不远处,穿银锣差服的许七安缓步而来。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许二郎大吃一惊。

    “你怎么在这里?”许七安反问,扭头,不轻不重的看了眼王思慕。

    后者勉强给了一个礼节性的笑容,迅速放下帘子。

    许七安摘下佩刀,抽了许二郎屁股一下,怒道:“许辞旧,你厉害啊。大哥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呢,苦恼娶不到媳妇,你倒好,勾搭上王家小娘子了。”

    “大哥胡说八道什么,”许二郎有些气急,有些窘迫,涨红了脸,道:

    “我和王小姐以诗会友,谈古论今,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是这么用的?是管鲍之交吧.........许七安心里吐槽,“她的事回家再说,你来作甚?”

    闻言,许二郎脸色严肃:“我方才听说使团回京,带回来镇北王的尸骨,以及他为一己私欲,晋升二品,屠城之事。大哥,你与我说,是不是真的?”

    许七安收敛吊儿郎当的姿态,默然点头。

    许二郎心口一痛,踉跄后退两步,眼眶瞬间红了。

    他本来不信,可眼前的景象,文官们口中的谩骂,以及大哥的话,都在告诉他,那一切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许七安拍了拍小老弟肩膀,望向群臣:“看宫里那位的意思,似乎是不想给镇北王定罪。文官的笔杆子是厉害,只是这嘴皮子,就差点意思了。”

    “大哥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

    三十八万条生命,屠杀自己的百姓,纵观史书,如此冷酷残暴之人也少之又少,今日若不能直抒胸臆,我许新年便枉读十九年圣贤书..........

    终于,来到人群外,许新年气沉丹田,脸色略有狰狞,怒喝一声:“尔等闪开!”

    喧闹声突然消失,场面为之一静。

    文官们皱着眉头,转过身来,原来是翰林院的庶吉士许辞旧。

    许多人脑海里,不自觉的回忆起佛门斗法时,许辞旧言辞犀利,气的佛门净尘法师勃然大怒的景象。

    人群默默闪开一条道。

    王首辅微微侧头,面无表情的看向许新年,神色虽然冷淡,却没有挪开目光,似是对他有所期待。

    许新年对周遭目光置若罔闻,深吸一口,高声道:“今闻淮王,为一己之私,屠城灭种,母之,诚彼娘之非悦,故来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西移,宫门口,渐渐只剩下许二郎一个人的声音。

    这一骂,整整两个时辰。

    而且骂的很有水平,他用文言文骂,当场口述檄文;他引经典句骂,倒背如流;他拐着弯骂,他用白话骂,他阴阳怪气的骂。

    词汇量之丰富,让人咋舌。却又很好的避开了皇室这个敏感点,不留下话柄。

    文官越聚越多,上至老臣,下至新贵,看许二郎的眼神充满崇敬。

    大开眼界!

    如果朝廷有一科是考校骂人的话,他们愿称许新年为状元。

    即使经历过几十年朝堂口诛笔伐的王首辅,此刻心里竟涌起“把此子收入麾下,朝堂口争再无敌手”的念头。

    羽林卫一个个被骂的低下头颅,满脸颓废,心里求爷爷告姥姥,希望这家伙早些离开吧。

    “许大人,润润茶.......”

    一位文官奉上茶水,这两个时辰里,许新年已经润过好几次嗓子。

    文官们心甘情愿的给他奉茶倒水,只求他继续,如果许大人因为口渴离开,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损失。

    许新年抿了抿,把茶杯递还,正要继续开口,

    “闭嘴,不许再骂,不许再骂了.........”

    这时,老太监带着一伙宦官,气急败坏的冲出来。

    “你你你........你简直是放肆,大奉立国六百年,何曾有你这般,堵在宫门外,一骂便是两个时辰?”老太监气的跳脚。

    许新年淡淡道:“公公莫要与我说话,本官最厌无稽之谈。”

    心思敏锐的文官险些憋不住笑,王首辅嘴角抽了抽,似乎不想看许新年继续得罪元景帝身边的大伴,当即出列,沉声道:

    “陛下可愿见我们?”

    老太监点点头,道:“陛下说了,只见首辅大人,其余人速速退去,不得在啸聚宫门。”

    文官们颇为振奋,面露喜色,一时间,看向许新年的目光里,多了以前没有的认可和欣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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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暗流汹涌

    王首辅朝众官拱手,随着老太监进了宫,一路走到御书房的偏厅里。

    老太监吩咐宦官奉茶,恭声道:“首辅大人稍等。”

    说罢,便离开了。

    王首辅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他也不急,默默等着,绯袍,高帽,鬓角花白。

    他的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但时而恍惚的眼神,让人意识到这位老人的情绪,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终于,脚步声传来。

    王首辅略显浑浊的眼睛微微亮起,看向门口。

    穿蟒袍的老太监臂弯里搭着拂尘,独自一人进来,惋惜道:“首辅大人,陛下悲伤难耐,有失得体,便不见您了。”

    王首辅眼睛的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老太监叹息一声:“陛下他需要时间冷静,您知道的,淮王是他胞弟,陛下从小就和淮王感情深笃。如今冷不丁的走了.........”

    王首辅木讷点头,拱了拱手,离开御书房的偏厅。

    走下台阶时,王首辅没忍住,回过神,朝着御书房,深深作揖。

    而后大步离去,头也不回。

    .........

    目送王首辅离开,老太监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浊气,他有些害怕王贞文的眼神,那眼里有着浓浓的失望。

    他穿过御书房,进入寝宫,躬身道:“陛下,首辅大人回去了。”

    元景帝“嗯”了一声,没有睁眼,闭目养神,问道:“群聚宫门的人,都有谁啊。”

    老太监沉声道:“该来的都来了。”

    元景帝冷哼一声:“朕就知道,这些狗东西平时相互攀咬,一半都是在作戏。可恨,可恶,该杀!”

    他发怒了一会儿,恢复冷静,问道:“左都御史袁雄来了吗?”

    老太监想了想,摇头:“似乎没看见。”

    元景帝重新闭上眼睛,长久的沉默后,老太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时,突然听见元景帝道:

    “把今日没有来的人记下来,往后几天同样如此。”

    “是!”

    ..........

    黄昏,金红色的余晖里。

    许七安牵着小母马,许新年牵着他的坐骑,缓步在街道。

    同行的还有布政使郑兴怀,以及五品武夫申屠百里。

    “郑大人,您是住在驿站?”许七安语气里隐含担忧。

    以郑兴怀的官位,住的肯定是内城的驿站,治安条件很好,又有申屠百里等一众贴身护卫。

    只是,他们现在的敌人是元景帝,有些事不得不防。五品化劲的武夫,在京城真的不够看。

    “大哥放心,而今镇北王屠城事件,既把陛下推到风口浪尖,也把郑大人推上风口浪尖。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不智之举,会犯众怒的,需知滚滚大势,不可硬抗。”

    许新年说道。

    郑布政使诧异的看他一眼,苦大仇深的脸上,多了一丝赞许,道:

    “许银锣,你这位堂弟,倒是目光如炬,说的甚是。这荣辱不惊的姿态,将来必定前程锦绣。”

    许新年淡淡一笑。

    不,他只是习惯了高傲和装逼,其实内心的承受能力也就一般般,还经常社会性死亡,根本不是那种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大国手.........许七安心里吐槽。

    郑布政使不知道许白嫖的内心戏,颇为追忆的说道:“他让我想起了魏公年轻时的风华。”

    不是,郑大人,您这话魏公他同意吗.........许七安扯了扯嘴角,扯起一个牵强的弧度,终于还是保持了默然。

    有些事发生便发生了,一日不得到处理,便如鲠在喉。

    “你不必担心,”郑布政使说道:“驿站住进来一伙打更人,你明白的。”

    魏公已经防着了啊,有他顾着郑大人的安全,那我就不担心了.........许七安心里一松。

    “告辞!”

    郑布政使拱手,带着申屠百里离开。

    许七安默默看着,从楚州到京城,短短一旬,郑兴怀的背影竟已经有些佝偻,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肩膀,压的他直不起腰。

    “唉........”他心里叹息一声,摸了摸小母马的背部曲线,翻身胯了上去。

    马匹“哒哒哒”的响声里,兄弟俩缓步往家的方向而去。

    “郑大人是个可怜人,元景19年的进士,听刘御史说,此人父亲早亡,寡母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好不容易把他送到国子监,中了进士,结果自己因为多年的辛劳,榨干了身体,没等到儿子衣锦还乡,便去世了。”

    在小母马缓步的行走间,许七安说道:“而后因为刻板守规,不知变通,得罪了前任首辅,给打发到楚州。

    “他在楚州经营了十八年,大半个人生都留在那里了。结果一夜之间,化为尘土。”

    许新年沉默了很久,郁气憋在心里,难受极了。

    他把郁气吐尽,感慨道:“十八年风雨,半生鸿业,说与枯骨听。”

    “不说这个。”似乎是为了摆脱那股致郁的心情,许七安扬起一个不正经的笑脸:

    “辞旧,和王家小姐搞到哪一步了?有没有.........嗯,倾囊相授?”

    许新年嫩脸一红,不悦道:“搞这个字何其粗俗,我承认对王小姐有好感,她知书达理,学识渊博,谈吐优雅,能与我谈古论今。

    “这样的才女,除了怀庆公主,我从未见过其他。对她稍有动心,有何奇怪。”

    老弟啊,咱哥俩的品味是一样的,我也喜欢怀庆这样的才女,哦,除此之外,我还喜欢临安这样的小笨蛋,采薇这样的小吃货,李妙真这样的女侠,以及钟璃这样的小可怜........

    “其实我一直有犹豫。”许新年无奈道:“王贞文是魏渊的政敌,未必会把思慕姑娘嫁给我。而我,也还没有决定要娶她。”

    许七安不再油嘴滑舌,沉吟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不止一次。你和我之间,必须做出割裂。

    “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呵,魏公可不就是条独木桥嘛。我知道你的顾虑,害怕被王贞文逼着与我作对,同室操戈是吗。关于这一点,大哥要告诉你一个办法。”

    许新年虚心求教:“大哥请说。”

    许七安嘿然道:“拥妻自重。”

    “大哥这是何意?”

    “你娶了人家的闺女,相当于有了人质,除非王贞文不在乎这个嫡女,否则,即使你们关系再差,他也不会真的绝情。把握住这个度,你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再说,你又不需要完全依附王家,只是让许家多条路而已。”

    “有道理。”许新年缓缓点头。

    见他似有所悟,许七安笑了笑,目视前方,心里想着自己那个养在外面的外室。

    多日不见,我竟有些养她........大奉第一美人的魅力,似乎有些奇怪,没有洛玉衡那样诱人,却暗中潜移默化?

    真想知道她究竟是何来历。

    嗯,先把外室放在红颜知己那里,等镇北王的事情尘埃落定,再去见她。在这之前,需要小心谨慎。

    钟璃也先不接,留在司天监,我这几天肯定要频繁外出,带着她不方便。

    临安和怀庆也先不见,这段时间我肯定进不了宫,而且这件事关乎皇室,我也算牵扯起来,不想见她们。

    浮想联翩之际,忽听许二郎困惑道:“大哥,倾囊相授是何意?”

    他起初认为是没文化的粗鄙大哥措辞错误,但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所以忍不住开口询问。

    许七安想了想,回答:“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就看他愿不愿意倾囊相授。”

    还有这种说法?许辞旧道:“那女子爱不爱一个男人呢?如何才能看出来。”

    大哥突破到练气境后,便桃花运不断,总能与绝色美人勾搭在一起,在谈情说爱这个领域,许辞旧对大哥还是很服气的。

    你是想问,王思慕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你?许七安思考良久,道:“就看那女子,是否愿意夹道欢迎。”

    大哥说的是什么鬼东西.........许辞旧没能领会,一路上都在钻研。

    ...........

    “大锅........”

    进入府中,来到内厅,恰好是吃晚膳。

    许铃音一见到久别的大哥回来,连饭都不吃了,迈着小短腿,惊喜的迎上来,然后一头撞进许七安怀里。

    许七安身子晃了晃,有些吃惊。

    一个半月不见,小豆丁的气力增长到这个程度了?

    “最近有没有惹你娘生气?”许七安怀里抱着小豆丁,往内厅走去。

    “啊?我经常惹娘生气吗。”许铃音惊讶的反问。

    自己明明是这么乖的孩子,娘都说她这辈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才生了一个许铃音。

    可见自己和大哥二哥还有姐姐是不一样的。

    许铃音至今也没分清楚堂哥和亲哥的区别,一直认为大哥也是娘生的。

    许七安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看来力蛊部的修行法门,确实只能增长气力,起不到提高智商的效果,不然丽娜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想到这里,他看向头发末梢带卷,眸子宛如蔚蓝大海,小麦色皮肤,五官精致的南疆小黑皮。

    “我感觉你变的不一样了。”小黑皮审视着他。

    “哪里不一样。”许七安反问。

    丽娜想了想,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行走间,肢体的协调程度,肌肉的发力方式都有了进步。

    “大哥你回来啦。”

    最开心的当然是许玲月,清丽脱俗的瓜子脸绽放笑颜,亲自给许七安盛饭摆筷。

    许辞旧等了一下,见亲妹子完全没在乎自己,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回来就好。”

    许二叔一直在审视侄儿,见他安然无恙,精气神反而愈发充沛,粗犷的脸顿时露出笑容。

    “嗯!”

    傲娇的婶婶附和着点头,然后说道:“铃音,快下来,别耽搁你大哥吃饭。”

    婶婶今天穿了一件素色对襟小衣,绣满丰腴海棠花,正如她人一样美艳丰腴,勾勒出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

    下身是一条鹅黄色的襦裙,这让她美艳中多了几分文雅知性。

    吃过晚饭,许七安受邀进入许二郎的书房。

    不知不觉间,两人商议要事,已经开始避开许二叔,不像当初对付户部侍郎周显平,三个爷们一起商量。

    兄弟俩觉得这样挺好,二叔本就不擅长勾心斗角,他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容易苦恼。

    因为作为长辈,他是想着如何解决问题,而不是坐等着侄儿和儿子解决问题。

    为子嗣遮风挡雨,是每一位长辈都有的本能,偏偏许二叔并不擅长这些,于是只会徒增烦恼。

    ............

    东厢房。

    许二叔坐在桌边,喝了口茶,叹息道:“两个混账玩意,已经看不上老子了。”

    穿着单薄的白色小衣的婶婶,盘腿坐在床上,把玩着自己的玉镯子,问道:“怎么说?”

    她双腿匀称修长,交叠在一起,颇为秀色可餐。

    “唉,楚州出大事了,今儿百官在皇城闹事,传的沸沸扬扬。”许二叔皱着眉头。

    “什么事?”婶婶好奇的问。

    “妇道人家,管那么多干嘛。”许二叔瞪她一眼

    就像兄弟俩不想让许二叔多操心,许二叔同样也不想让妻子凭白担忧,像她这样一把年纪还自以为风华正茂的女子,许她一个安平喜乐便够了。

    ...........

    “大哥,你还没有和我说楚州城的详细经过。”

    书房里,许二郎端着一杯浓茶,坐在茶几边。

    许七安站在窗边,望着漆黑寂静的院落,缓缓道:“楚州案远比你以为的要复杂.........”

    他平静的讲述,把自己北行的经历,点点滴滴的告诉许辞旧,包括与郑布政使共情,看见楚州城白屠戮的景象。

    他的语气是那么平静,平静的不敢有丝毫的起伏。

    大悲无泪。

    “原来,原来他也有参与.........”

    许新年愣愣道。他心里,那为数不多的忠君情怀,轰然坍塌,再无半点残留。

    “使团这次返京的目的,就是要把镇北王的罪行昭告天下,呵,郑大人不允许镇北王这样的畜生,能以亲王的身份安葬,以大奉护国神将的名头流传后世。”许七安冷笑道。

    读书人最注重身后名,如果不能给镇北王定罪,在郑兴怀来看,这是一场不成功的复仇,并不算为楚州城百姓讨回公道。

    “辞旧觉得,这场“战”该怎么打?”许七安考校道。

    “你们已经在做了。”许新年说道:“携滚滚大势威逼元景帝,纵使是皇帝,也不能挡住群情汹涌的大势。他不是答应见王首辅了么,就看明天有什么结果。”

    “可惜朝堂的事,我帮不上太多忙了,把希望寄托于人的感觉不是很好。”许七安叹口气。

    “大哥,你做的已经够多.........”

    许新年正待宽慰几句,忽地眉头一皱,停顿许久,他的脸色慢慢变的凝重:“大哥,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许七安转过身来,望着他。

    许新年低声道:“依你所说,如果此案是元景帝和淮王密谋,那么使团欲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

    “你别忘了,阙永修潜逃,镇北王的密探也逃了。这些人,会不把镇北王殒落的消息传回京?也许在你们踌躇满志的时候,他就已经提前得到消息。

    “那么,元景帝绝对已经想好如何应对,不要怀疑,咱们这位陛下玩了这么多年权术。他要认真起来,恐怕魏公和王首辅都不是他对手。”

    “你提醒我了,确实是这样。”许七安转回身体,面朝漆黑院落,没有再说话。

    许七安知道,朝堂不是他的主场。首先,政治斗争不是破案,更不是靠聪明的脑子就能纵横,能在科举里厮杀出来,哪个不是聪明人。

    但每年都有那么多人起起落落。

    许七安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和元景帝在朝堂大战三百回合。

    其次,他的官位终究低了些,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意味着他没有资格上“前线”。

    “所以这一次,主力的位置,要拱手让给魏公、郑布政使、以及那些为名为利,或心里残留正义的诸公们了.........不过,我依然可以在局外出力。”

    ..........

    观星楼,八卦台。

    白衣如雪,白发白须的监正,站在八卦台边缘,负手而立,俯瞰着整个京城。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抚动他的白须,仙风道骨,宛如谪仙人。

    “听说,镇北王死在北境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低沉且平淡,就像老友之间的交谈,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监正背后,出现一位白衣背影。

    大奉逼王,杨千幻。

    师徒俩背对背,都是负手而立,都是白衣如雪。别说,一时间还真难辨高下。

    监正“嗯”了一声,笑道:“有些人睡觉都要笑醒了。”

    老师指的是魏渊,还是谁........杨千幻心里嘀咕着,语气依旧是世外高人般的寡淡,学着监正“嗯”了一声。

    监正早习惯这弟子的脾气,不加理会,只要杨千幻不在他面前念“海到尽头天作岸,术士绝顶我为峰”,监正就懒得和他计较。

    杨千幻继续道:“杀死镇北王的是一位神秘高手,在楚州城的废墟上独战五大高手,于众目睽睽中斩杀镇北王,为百姓报仇雪恨。而后千里追击,斩杀吉利知古。

    “简直让人热血沸腾,我恨不得取而代之。不过,想到许宁宴同样也没出风头,我心里就好受多了。嘿嘿,这小子一直夺我机缘,非常可恨。想必在楚州看着那位神秘高手纵横捭阖,他心里也羡慕的紧吧。”

    说完,杨千幻凭借四品术士的直觉,察觉到监正老师破天荒的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监正老师终于为他以前做过的错事感到羞愧了吗.........杨千幻心里畅快起来。

    监正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

    次日,群臣再次齐聚宫门,罢工闹事。他们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

    昨日闹了这么久,原以为陛下妥协,邀首辅大人进去议事。谁想,王首辅给出的回复是:陛下并未见本官。

    可笑,以为避而不见,就能把这件事当做没有发生?

    随着事件的发酵,镇北王屠城案,已经不局限于官场。市井之中,三教九流都听闻此事,触目惊心。

    酒馆、茶楼、妓院,这些堪称消息集散中心的地方,整日有人来旁听,有人在谈论。

    “镇北王惨无人道,三十八万条生命,整整一座城,他是怎么狠的下心?”有人拍桌怒骂。

    现在市井中,辱骂镇北王已经是政治正确,不用害怕被问罪,因为整个官场都在骂。谁不骂镇北王,那就是丧心病狂的禽兽。

    骂了镇北王,就是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是正义的伙伴。

    “你们知道吗,这次去北境查案的是许银锣,不愧是他啊,要是没有他,镇北王的罪行到现在还无法揭露。”

    “这世上就没有许银锣查不出的案子,有了许银锣,我才觉得朝廷还是好朝廷,因为恶徒再没有逍遥法外的可能。”

    “可我听说,这朝堂之事,许银锣就无能为力了。”

    “这可无妨,文武百官自然会接替许银锣,你有听说吗,许银锣的堂弟,那位春闱会元,昨日在宫门口骂了整整两个时辰,骂到黄昏。今日又去了。”

    “真是厉害啊。”

    ............

    寝宫内。

    老太监头疼欲裂的跨入门槛,气的老脸发白:“陛下,那,那个许新年又在外面叫骂。实在可恨,可杀。”

    元景帝坐在大椅上,手里握着道经,闻言,淡淡回应:“杀了他,那就真是滚滚大势不可阻拦,犯众怒了。”

    老皇帝脸色平静,道:“昨日,魏渊有何举动?”

    老太监不自觉的低声说道:“魏公夜里私自去见了王首辅.........”

    言下之意,朝堂上的两头猛虎,私下结盟了。

    魏渊和王贞文,象征着朝堂最大的两个党派,他们如果联手,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哪怕是陛下,也吃过两人的亏。

    当年卖官鬻爵火极一时,后来被两人联手扑灭。那些卖出去的官,封出去的爵,在五年间,罢官的罢官,斩首的斩首,被王首辅收回来大半。

    老皇帝笑了笑,似是不屑,转而问道:“宫内有什么异常?”

    老太监低声道:“风平浪静,不过,昨日临安公主回宫了。而怀庆公主........”

    老皇帝眯了眯眼:“怀庆怎么了。”

    “出宫了,回了怀庆府。”

    沉默许久,老皇帝嗯一声,吩咐道:“临安稍后若是来求见,让她回去。”

    ..........

    第三日。

    群臣依旧齐聚宫门,但,细心的人会发现,人数虽然没变,但一部分手握大权的大臣,今日没来。

    许七安在打更人衙门,见到了怀庆公主府上的侍卫长。奉长公主之命,来请许七安去公主府一叙。

    .........

    ps:那个,今天本来能在五点更新,但状态还不错,就多码了一千字。六千字大章。

    谢谢“神朝_窗叔”的打赏。窗叔老有意思了,说话又好听,我很喜欢在群里看他说话。这是窗速的大号。小号也是盟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开幕(一)

    而今皇宫成了是非之地,任何外臣不准进宫,宫中的皇子皇女,以及嫔妃们,自然就不能召见外臣。

    所以怀庆公主是有事与我说?许七安当即随着侍卫长,骑上心爱的小母马,赶去怀庆府。

    怀庆府在皇城地段最高,防卫最森严的区域。

    这片区域,有皇室宗亲的府邸,有临安等皇子皇女的府邸,是仅次于皇宫的重地。

    “我好歹是楚州案的主办官,虽说现在并不在风暴中心,但也是主要的涉事人之一,怀庆在这个时候找我作甚,绝对不是太久没见我,想念的紧.........”

    讲真,许七安是第一次来到怀庆府,反倒是二公主的府邸,他去过很多次,要不是眼线太多,且不合规矩,许七安都能在临安府要一间专属客房。

    怀庆府的格局和临安府一样,但整体偏向冷清、素雅,从院子里的植物到摆设,都透着一股淡泊。

    在宽敞明亮的会客厅,许七安见到了久违的怀庆,这个如雪莲般素雅的女子。

    她穿着素色宫裙,外罩一件浅黄色轻纱,简单却不朴素,乌黑的秀发一半披散,一半盘起发髻,插着一支碧玉簪,一支金步摇。

    她的五官秀丽绝伦,又不失立体感,眉毛是精致的长且直,眸子大而明亮,兼之深邃,恰如一湾秋后的清潭。

    “殿下!”

    许七安抱拳,本想笑着问她,喜不喜欢自己送的印章,话到嘴边,却没了调笑的兴致,在怀庆的示意下入座。

    “与我说说北境的细节吧。”怀庆脸色淡然,眉眼略有些凝重和沉郁,似乎也没有谈笑的兴致。

    许七安便把楚州发生的事,详细告之。

    听完,怀庆寂然许久,绝美的容颜不见喜怒,轻声道:“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

    公主府的后花园很大,两人并肩而行,没有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有种岁月静好,故人相逢的融洽感。

    “父皇错了,淮王首先是亲王,其次才是武夫。人生在世,地位越高,越要先考虑的,是坐的位置。这是立身之本。”

    良久,怀庆叹息道:“所以,淮王死有余辜,尽管大奉因此损失一位巅峰武夫。”

    那你的父皇呢?他是不是也死有余辜?

    许七安轻声道:“殿下大义。”

    怀庆摇头,清丽素雅的俏脸浮现怅然,柔柔的说道:“这和大义何干?只是血未冷罢了。我......对父皇很失望。”

    许七安正要说话,忽然收到怀庆的传音:“父皇闭宫不出,并非胆怯,而是他的策略。”

    怀庆公主修为不浅啊,想要传音,必须达到炼神境才可以,她一直在韬光养晦.........许七安心里吃了一惊,传音反问:

    “策略?”

    怀庆缓缓颔首,传音解释:“你可曾注意,这三天里,堵在宫门的文官们,有谁走了,有谁来了,又有谁只是在看热闹了?”

    许七安哑然。

    看了他一眼,怀庆继续传音:

    “淮王屠城的事传回京城,不管是奸臣还是良臣,不管是愤慨激昂,还是为了博名声,但凡是读书人,都不可能毫无反应。这个时候,群情激昂,是浪潮最凶猛的时候。所以父皇避其锋芒,闭宫不出。

    “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诸公们冷静下来,等有的人扬名目的达到,等官场出现其他声音,才是父皇真正下场与诸公角力之时。而这一天不会太远,本宫保证,三日之内。”

    说完,她又“呵”了一声,似嘲讽似不屑:“如今京城流言四起,百姓惊怒交集,各阶层都在议论,乍一看是滚滚大势。可是,父皇真正的对手,只在朝堂之上。而非那些贩夫走卒。”

    许七安眉头紧锁,沉声道:“但淮王终究是屠城了,他必须给诸公,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怀庆却悲观的叹息一声:“且看王首辅和魏公如此出招吧。”

    沉重的气氛里,许七安转移了话题:“殿下曾在云鹿书院求学,可听说过一本叫做《大周拾遗》的书?”

    怀庆细细回忆,摇头道:“未曾听说。”

    ...........

    这一天,义愤填膺的文官们,依旧没能闯入皇宫,也没能见到元景帝。黄昏后,各自散去。

    但文官们没有就此放弃,约定好明日再来,若是元景帝不给个交代,便让整个朝廷陷入瘫痪。

    也是在这一天,官场上果然出现不同的声音。

    有人忧心忡忡的提出一个问题:“镇北王屠城之事,闹的人尽皆知,朝廷威严何在?天下百姓,对皇室,对朝廷,恐怕无比失望吧。”

    镇北王是陛下的胞弟,是堂堂亲王,非普通王爷。

    同时,他还是大奉军神,是百姓心中的北境守护人。

    这样的人,为了一己之私,屠城!

    此事所带来的后遗症,是百姓对朝廷失去信赖,是让皇室颜面扫地,民心尽失。

    一句“镇北王已伏诛”,真的就能抹平百姓心里的创伤吗?

    这可和诛杀贪官是两回事。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镇北王的形象是伟岸高大的,是军神,是北境守护者,是一代亲王。

    是贪官能比的?杀贪官只会彰显朝廷威严,彰显皇室威严。

    可是,如果是皇室犯下这种残暴行为,百姓会像诛杀贪官一样拍手称快?不,他们会信念坍塌,会对皇室对朝廷失去信赖。

    原来我们歌颂爱戴的镇北王是这样的人物。

    甚至会产生更大的过激反应。

    同样是在这一天,东宫太子,于黄昏后在寝宫遭遇刺杀。

    当夜,宫门禁闭,禁军满皇宫搜捕刺客,无果。

    次日,京城四门禁闭,首辅王贞文和魏渊,调集京城五卫、府衙捕快、打更人,全城搜捕刺客。

    挨家挨户。

    整个京城鸡飞狗跳。

    .............

    “太子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怎么就凭白遭遇刺杀了,是巧合,还是博弈中的一环?如果是后者,那也太惨了吧。”

    一大早,听闻此事的许七安立刻去见魏渊,但魏渊没有见他。

    无奈之下,只好转道去了驿站,打算和郑兴怀讨论。

    “郑大人外出了,并不在驿站。”

    背着牛角弓的李瀚,迎着许七安进屋,沉声道:

    “最近官场上多了一些不同的声音,说什么镇北王屠城案,非常棘手,关乎到朝廷的威信,以及各地的民心,需要慎重对方。

    “郑大人很生气,今早就出门去了,似乎是去国子监讲道。”

    那些都是老皇帝的水军啊..........许七安喟叹着,倒是有几分佩服元景帝,玩了这么多年权术,虽然是个不称职的皇帝,但头脑并不昏聩。

    他与李瀚一起,骑马前往国子监。

    远远的,便看见郑布政使站在国子监外,感慨激昂。

    “圣人言,民为重,君为轻........”

    “镇北王以亲王之身,屠杀百姓,视百姓如牲畜羔羊,实乃我读书人之共敌.........”

    “我辈读书人,当为黎民苍生谋福,立德立功立言,故我返京,誓要为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讨一个公道........”

    他这样做有用吗?

    当然有用,一些新晋崛起的大儒(学术大儒),在还没有扬名天下之前,喜欢在国子监这样的地方讲道。

    传播自己的学术理念。

    如果能得到学子们的认可,打出名气,那么开宗立派不在话下。

    郑兴怀不是在传播理念,他是在批判镇北王,呼吁学子们加入批判大军里。

    效果很不错,读书人,尤其是年轻学子,一腔壮志,热血未冷,远比官场老油条要纯正许多。

    从古至今,闹事游行的,大多都是年轻人。

    “没有人来制止吗?”许七安问道。

    李瀚摇头。

    这不合理........许七安皱了皱眉。

    他耐心的在路边等待,直到郑兴怀吐完胸中怒意,带着申屠百里等护卫返回,许七安这才迎了上去。

    “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许银锣随我回驿站吧。”郑兴怀脸色古板严肃,微微颔首。

    返回驿站,郑兴怀引着许七安进书房,待李瀚奉上茶后,这位人生大起大落的读书人,看着许七安,道:

    “是为今日官场上的流言?”

    “这只是其一,流言是他散布,却不是没有道理,不得不防啊。”许七安叹口气,道:

    “我主要是为太子被刺一案。”

    郑兴怀沉吟道:“此案中,谁表现的最积极?”

    许七安一愣:“魏公和王首辅。”

    郑兴怀正襟危坐,点着头道:“此事多半是魏公和王首辅谋划,至于目的为何,我便不知道了。”

    啊?魏公和王首辅要刺杀太子?

    理由是什么,太子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这个答案,是许七安怎么都想象不到的。

    商议了许久,郑兴怀看了眼房中水漏,沉声道:“我还得去拜访京中故友,四处走动,便不留许银锣了。”

    许七安顺势起身,走到门槛时,身后传来郑兴怀的声音:“许银锣........”

    他回头望去。

    这位脊背渐渐佝偻的读书人,理了理鬓角花白的头发,作揖道:

    “男儿一诺千金重,我很喜欢许银锣那半首词,当日我在城头答应过三十万亡死的百姓,要为他们讨回公道,既已承诺,便无怨无悔。

    “待此事后,郑某便辞官还乡,今生恐再无见面之日,因此,本官提前向你道一声谢谢。”

    许七安转过身,脸色严肃,一丝不苟的回礼。

    他打开房门,踏出门槛,行了几步,身后的房间里传来郑兴怀的吟诵声: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世事纷扰、嘈杂,若能功成身退,只留得一席悠闲自在,田园牧歌,倒也不错.........许七安笑了笑。

    ..........

    皇宫。

    元景帝盘坐蒲团,半阖着眼,淡淡道:“刺客抓住没有?”

    老太监摇头,恭声道:“没有消息传来。”

    “既抓不住,便不需抓了。”

    元景帝睁开眼,笑容中透着冷厉,却是一副感慨的语气:“这朝堂之上,也就魏渊和王贞文有点意思,其他人都差了些。”

    老太监低着头,不作评价,也不敢评价。

    元景帝继续道:“派人出宫,给名单上那些人带话,不必招摇,但也不用小心翼翼。”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通知内阁,朕明日于御书房,召集诸公议事。商讨淮王屠城案。”

    老太监呼吸急促了一下,道:“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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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开幕(二)

    镇北王尸体运回京城的第五天,寅时,天色一片漆黑。

    午门外,一盏盏石灯里,蜡烛摇曳着橘色的火光,与两列禁军手持的火把交相辉映。

    群臣们于清凉的风中,齐聚在午门,默默等待着早朝。偶有相熟的官员低头交谈,窃窃私语,总体保持着肃静。

    官员们仿佛憋着一股气,膨胀着,却又内敛着,等待机会炸开。

    “咚咚咚........”

    天光微亮时,午门的城楼上,鼓声敲响。

    文武百官默契的排好队伍,在缓缓敞开的宫门里,依次进入。

    ..........

    金銮殿!

    四品及以上的官员踏入大殿,静默的等待一刻钟,身穿道袍的元景帝姗姗来迟。

    多日不见,这位华发转乌的皇帝,憔悴了几分,眼袋浮肿,双眼布满血丝。充分的展现出一位痛失胞弟的兄长,该有的形象。

    文官们吃了一惊,要知道,陛下最注重养生,保养龙体,自修道以来,身体健康,气色红润。

    何曾有过这般憔悴模样?

    不少人无声对视,心里一凛。

    老太监看了一眼元景帝,朗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楚州布政使,郑兴怀大步出列,行至诸公之前,作揖,沉声道:

    “启禀陛下,楚州总兵淮王,勾结巫神教和地宗道首,为一己之私,晋升二品,屠戮云州城三十八万百姓。自大奉开国以来,此暴行绝无仅有,天人共愤。请陛下将淮王贬为庶民,头颅悬城三日,祭奠三十八万条冤魂.........昭告天下。”

    元景帝深深看着他,面无表情。

    令人意外的是,面对沉默中蕴含怒火的皇帝,楚州布政使郑兴怀,毫不畏惧,悍然对视。

    这时,王首辅随之出列,恭声道:

    “淮王此举,天怒人怨,京城早已闹的沸沸扬扬。楚州民风彪悍,若是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恐生民变,请陛下将淮王贬为庶民,头颅悬城三日,祭奠楚州城三十八万冤魂。”

    朝堂之上,诸公尽弯腰,声浪滚滚:“请陛下将淮王贬为庶民,头颅悬城三日,祭奠楚州城三十八万条冤魂。”

    元景帝缓缓起身,冷着脸,俯瞰着朝堂诸公。

    他脸庞的肌肉缓缓抽动,额头青筋一条条凸起,突然........他猛的把身前的大案掀翻。

    哐当.......

    大案翻滚下台阶,重重砸在诸公面前。

    紧接着,殿内响起老皇帝撕心裂肺的咆哮:

    “淮王是朕的胞弟,你们想把他贬为庶民,是何居心?是不是还要让朕下罪己诏,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朕痛失兄弟,如同断了一臂,尔等不知体恤,接连数日啸聚宫门,是不是想逼死朕?!!”

    老皇帝面目狰狞,双眼通红,像极了悲恸无助的老兽。

    这........诸公不由的愣住了。

    元景帝在位三十七年,心机深沉,权术高超的形象在文武百官心里根深蒂固。

    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位深沉的帝王,竟有这般悲恸的时候。

    而这副姿态表露在群臣面前,与固有印象形成的反差,凭白让人心生酸楚。

    群臣们高涨的气焰为之一滞。

    还未等诸公从巨大的惊愕中反应过来,元景帝颓然坐下,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哀戚之色:

    “朕还是太子之时,先帝对朕忌惮防备,朕地位不稳,整日战战兢兢。是淮王一直默默支持着朕。只因我俩是一母同胞,手足情深。

    “淮王当年手持镇国剑,为帝国杀戮敌人,保卫疆土,如果没有他在山海关战役中悍不畏死,何来大奉如今的昌盛?尔等都该承他情的。

    “山海关战役后,淮王奉命北上,为朕戍守边关,十多年来,回京次数寥寥。淮王确实犯了大错,可毕竟已经伏法,众卿连他身后名都不放过吗?”

    被元景帝这般“粗暴”的打断,群臣一时间竟找不到节奏了,半晌无人说话。

    但没关系,堂上永远有一个人甘愿做马前卒,冲锋陷阵。

    郑布政使大声道:“陛下,功过不相抵。淮王这些年有功,是事实,可朝廷已经论功行赏,百姓对他爱戴有加。而今他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自然也该严惩。否则,便是陛下徇私枉法。”

    元景帝暴喝道:“混账东西,你这几日在京中上蹿下跳,诋毁皇室,诋毁亲王,朕念你这些年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直忍你到现在。

    “淮王的案子还没定呢,只要一天没定,他便无罪,你诋毁亲王,是死罪!”

    “陛下!”

    王贞文突然出声,打断了元景帝的节奏,扬声道:“郑布政使的事,容后再说,还是先商议淮王的事吧。”

    元景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掠过王贞文,在某处停顿了一下。

    像是在回应元景帝似的,立刻就有一人出列,高声道:“陛下,臣也有事启奏。”

    众官员循声望去,是礼部都给事中姚临。

    众所周知,给事中是职业喷子,是朝堂中的疯狗,逮谁咬谁。同时,他们也是朝堂斗争的开团手。

    果然,这回也没让人失望。

    姚临作揖,微微低头,高声道:“臣要弹劾首辅王贞文,指使前礼部尚书勾结妖族,炸毁桑泊。”

    堂内微微骚动。

    诸公们面面相觑,脸色怪异,这几天,王贞文率群臣围堵宫门,名声大噪,堪称“逼死皇帝”的急先锋。

    他在此时遭遇弹劾,似乎.........是理所应当之事。

    不过,就事论事,前礼部尚书确实是王党的人,到底是不是受到王首辅的指使,还真难说。

    桑泊案的内幕,其实是前礼部尚书勾结妖族,炸毁桑泊。而妖族给出的筹码,是恒慧和平阳郡主的尸体。

    通过这对苦命情侣,揭露梁党的罪行。

    本质上就是党争,妖族充当外援身份。

    王首辅对此真的一无所知吗?对此,诸公心里是打问号,还是画句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接着,姚临又公布了王贞文的几大罪行,比如纵容下属贪污受贿,比如收受下属贿赂.........

    桑泊案不提,后边罗列出的几条罪状,确实是板上钉钉。

    两袖清风的人,当的了首辅?

    谁愿意跟着你干。

    陛下是打算杀鸡儆猴.........诸公心里一凛,儒家虽有屠龙术,可君臣之间,依旧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元景帝不是少年皇帝,相反,他俯瞰朝堂半个甲子了。

    王首辅抬起头,见元景帝冷冰冰的看着自己,当即不再犹豫,沉声道:“臣,乞骸骨”

    元景帝眼中厉色一闪,正要开口,就在这时,御史张行英出列,作揖道:

    “陛下,王首辅贪污受贿,祸国殃民,切不可留他。”

    张御史可是魏渊的人。

    元景帝默然许久,余光瞥一眼老僧入定般的魏渊,淡淡道:“王首辅严重了,首辅大人为帝国兢兢业业,劳苦功高,朕是信任你的。”

    元景帝一手打造的均衡,如今成了他自己最大的桎梏。

    换成任何一人,革职便革职了,可王首辅不行,他是目前朝堂上唯一能制衡魏渊的人。

    没了他,即使元景帝扶持别的党派上位,也不够魏渊一只手打。

    短短一刻钟里,元景帝、魏渊、王首辅朝堂三巨头,已经完成了一次交锋。

    元景帝小赚,打压住了群臣气焰,震慑了诸公。王首辅和魏渊也不亏,因为话题又被带回了淮王屠城案里。

    “请陛下严惩镇北王,给他定罪,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终于,魏渊出列了。

    诸公们当即附和,但这一次,元景帝扫了一眼,发现一小部分人,原地未动。

    他嘴角不漏痕迹的勾了勾,朝堂之上终究是利益为主,自身利益高于一切。方才的杀鸡儆猴,能吓到那么寥寥几个,便已是划算。

    “陛下,微臣觉得,楚州案应该从长计议,决不能盲目的给淮王定罪。”

    第一个反对的声音出现了。

    说话者,乃左都御史袁雄。

    元景帝皱了皱眉,明知故问:“袁爱卿何出此言?”

    袁雄突然激动起来,大声道:“淮王乃陛下胞弟,是大奉亲王,此事关乎皇室颜面,关乎陛下颜面,岂可轻易下定论。”

    无耻!

    文官们心里怒骂。

    此獠上次利用科举舞弊案,暗指魏渊,得罪了东阁大学士等人,科举之后,东阁大学士联合魏渊,弹劾袁雄。

    最后是陛下保住此獠,罚俸三月了事。

    如今,他果然成了陛下的刀子,替他来反击整个文官集团。

    “陛下,袁都御史说的有理.........”

    这时,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出列。

    老人发丝银白,不见乌色,穿着大红为底,绣金色五爪金龙的冠服。

    历王!

    先帝的胞弟,元景帝和淮王的叔叔。

    “皇叔,你怎么来了,朕不是说过,你不用上朝的吗。”元景帝似乎吃了一惊,吩咐道:“速速给皇叔看座。”

    “我再不来,大奉皇室六百年的名声,怕是要毁在你这个不肖子孙手里。”老人冷哼一声。

    元景帝低头不语,一副认错姿态。

    椅子搬来了,老人调转椅子方向,面朝着群臣坐下,又是冷哼一声:“大奉是天下人的大奉,更是我皇室的大奉。

    “高祖皇帝创业艰难,一扫前朝**,建立新朝。武宗皇帝诛杀佞臣,清君侧,付出多少血与汗。

    “淮王犯了大错,死有余辜,但只要本王还在一天,就不允许尔等污了我皇室的名声。”

    郑兴怀血涌到了脸皮,沉声道:“老王爷,大奉立国六百年,下罪己诏的君王可有不少.......”

    他话没说完,便被历王强势打断,老人暴喝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尔等饱读圣贤书,皆是出自国子监,忘记程亚圣的教诲了吗?”

    诸公顿觉头皮发麻。

    若是元景帝说这番话,诸公们开心死了,一个个死谏给你看。踩着皇帝扬名,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中最爽的事。

    可说这番话的是历王,历王年轻时才华横溢,京城鼎鼎有名的才子,在他面前,诸公们只能算是后学晚辈。

    亲王和儒林前辈的身份压在前头,他倚老卖老,谁都没辙。

    激进派的气焰,又一次遭受了打压。

    “唉,历王三思啊。”

    魏渊的叹息声响起。

    历王挺直腰杆,板着沟壑纵横的老脸,斜着眼睛看魏渊:

    “哼,这个阉人,本该在宫中为奴为婢,若非陛下慧眼识珠,给你机会,你有今日的风光?”

    魏渊低了低头,作出示弱姿态,而后说道:

    “历王若是为皇室名声着想,就更不该替淮王遮掩此事。昨日云鹿书院三位大儒欲来京城痛斥陛下,被我给拦回去了。

    “三位大儒说,朝廷能改史书,但云鹿书院的史书,却不由朝廷管。今日镇北王屠杀楚州城三十八万人口,来日,云鹿书院的读书人便会将此事牢牢记住。流传后世。而陛下,包庇胞弟,与之同罪,都将一五一十的刻在史书中。”

    元景帝脸色大变。

    激进派的诸公们面面相觑。

    这还真是云鹿书院读书人会做出来的事,那些走儒家体系的读书人,做事嚣张狂妄,目中无人,但.......好解气!

    历王淡淡道:“后世子弟只认正史,谁管他一个书院的野史怎么说?”

    他这话是说给元景帝听的,告诉这个既要修道,又爱名声的侄儿,别受了魏渊的威胁。

    魏渊幽幽道:“历王一生毫无劣迹,兼学识渊博,乃皇室宗亲楷模,读书人典范,莫要因此事被云鹿书院记上一笔,晚节不保啊。”

    历王豁然变色,抬起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魏渊,厉声道:“魏渊,你敢威胁本王,你想造反吗!”

    王首辅淡淡道:“谏言何时成了威胁?”

    “你,你们.......”

    历王气的浑身发抖,胸膛起伏。

    历王自幼读书,虽有亲王身份,但一直以读书人自居,他比普通的勋贵武将,更在乎“名垂青史”四个字。

    读书人惯有的毛病。

    魏渊这话,确实让历王深深忌惮。刚才的正史野史,只是安慰元景帝罢了。读书人才更知道云鹿书院的权威性。

    朝堂争斗,你来我往,见招拆招。

    元景帝见历王不再说话,便知这一招已经被“敌人”化解,但是无妨,接下来的出招,才是他奠定胜局的关键。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勋贵队伍里的曹国公。

    曹国公心领神会,跨步出列,高声道:“陛下,臣有一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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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今天下一章凌晨以后,不建议等。但该有的更新不会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开幕(三)

    文官们立刻扭头,带着审视和敌意的目光,看向曹国公。

    在这场“为三十八条冤魂”伸冤的争斗中,激进派文官群体结构复杂,有人为心中正义,有人为不辜负圣贤书。有人则是为了名利,也有人是随大势。

    激进派以魏渊和王贞文为首。

    反对派的成员结构同样复杂,首先是皇室宗亲,这里面肯定有良善之辈,但有时候身份决定了立场。

    淮王一旦被定罪,对整个皇室名声是难以想象的巨大打击。用市井之言形容,以后都抬不起头做人了。

    普通人还要脸面呢,何况是皇族?

    镇北王可以死,但不能被定罪。

    其次是勋贵集团,勋贵是天然亲近皇室的,只要理解了爵位的性质,就能明白勋贵和皇室是一个阵营。

    两个字概括:贵族!

    文官就像韭菜,一波又一波的换着,总有新生的力量涌入朝堂。风光时独掌朝纲,落魄时,子嗣与平民无异。

    唯有世袭罔替的勋贵,是天生的贵族,与平民处在不同的阶层。而世袭罔替,绵延子嗣的权力,是皇室赐予。

    因此,即使勋贵里有人不认同淮王,不认同元景帝,他们多半也会保持沉默。

    最后,是一群想上位的文官,或处境不太妙的文官,暗中与元景帝达成利益交换,为他说话,成为他的武器。

    皇室宗亲、勋贵集团、部分文官,三者组成反对派。

    此时曹国公出列,代表着勋贵集团,代表他们的意志。

    “陛下,这些年来,朝廷内忧外患,夏季大旱不断,雨季洪水连连,民生艰难,各地赋税年年拖欠,尽管陛下不停的减免赋税,与民休息,但百姓依旧怨声载道。”

    曹国公痛心疾首,沉声道:“值此时期,若是再传出镇北王屠城惨案,天下百姓将如何看待朝廷?乡绅胥吏,又该如何看待朝廷?

    “会不会认为朝廷已经朽烂,于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搜刮民脂民膏,更加肆无忌惮?”

    “混账!”

    元景帝勃然大怒,指着曹国公的鼻子怒骂:“你在讽刺朕是昏君吗,你在讽刺满堂诸公尽是昏聩之人?”

    “臣不敢!”曹国公大声道:

    “可眼下,诸公们做的,不就是这等昏聩之事吗。口中嚷嚷着为百姓伸冤,要给淮王定罪,可曾有人考虑过大局?考虑过朝廷的形象?诸公在朝为官,难道不知道,朝廷的颜面,便是尔等的颜面?”

    两人一唱一和,演着双簧。

    朝堂诸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郑布政使心里一凛,又惊又怒,他得承受曹国公这番话不是强词夺理,非但不是,反而很有道理。

    皇室的颜面,并不足以让诸公改变立场。

    但如果是朝廷的颜面呢?

    在百官心里,朝廷的威严高于一切,因为朝廷的威严便是他们的威严,两者是一体的,是密不可分的。

    就算是郑兴怀自己,刚才也不由的想到,朝廷该如何挽回颜面,挽回百姓心中的形象。

    元景帝痛心疾首,长叹一声:“可,可淮王他........确实是错了。”

    曹国公高声道:“陛下,淮王.........已经死了啊!”

    议论声一下子大了起来,有的依旧是小声谈论,但有人却开始激烈争辩。

    老太监握住鞭子,刚要下意识的抽打地砖,呵斥群臣。

    但被元景帝冷冰冰的斜了一眼,老太监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当即保持沉默,任由争论发酵,延续。

    是啊,淮王已经死了,最大的“勋贵”完了,再没有能骑在他们头顶的武将了.........既然这样,还值得为了一个死人,糟践朝廷的威严吗?

    不少文官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元景帝怒道:“死了,便能将事情抹去吗?”

    曹国公作揖道:“可以!”

    魏渊眯了眯眼,冰冷如刀的眼神扫过曹国公。

    王贞文深吸一口气,无声的冷笑。

    两人似乎知道曹国公接下来想说什么。

    元景帝诧异道:“何出此言?”

    曹国公一本正经,脸色严肃:“陛下难道忘了吗,楚州城究竟毁于何人之手?是蛮族啊。是蛮族让楚州城化作废墟。

    “这件事,是不是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妖蛮两族联军攻陷城池,镇北王拼死抵抗,为大奉守国门。最后,城破人亡,壮烈牺牲。”

    说到这里,曹国公声音陡然高亢:“但是,镇北王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他以一己之力,独斗妖蛮两族领袖,并斩杀吉利知古,重创烛九。

    “让两个雄踞北方的强者一死一伤,此战之后,北境将迎来十几年,乃至数十年的和平。镇北王,死得其所,是大奉的英雄。”

    讲到最后一句时,曹国公那叫一个感慨激昂,热血沸腾,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曹国公给了诸公两个选择,一,固守己见,把已经殒落的淮王定罪。但皇室颜面大损,百姓对朝廷出现信任危机。

    二,来一招偷天换日,将此事更改成妖蛮两族毁了楚州城,镇北王守城而亡,壮烈牺牲。

    诸公们要做的,只是为一个死去的亲王正名。这样不但能挽回朝廷颜面,还能更进一步,树立朝廷的威信和强大。

    这时,一个惨笑声响起,响在大殿之上。

    郑兴怀环顾沉吟不语的诸公,扫过元景帝和曹国公的脸,这个读书人既悲恸又愤怒。

    “陛下,曹国公,你们是不是忘了,目睹这一切的不是只有本官。还有使团众人,还有楚州两万将士。以及京城万千知晓此事的百姓,以及国子监的年轻学子。”郑兴怀忽地冷笑一声:

    “你们堵得住这些悠悠众口吗?”

    元景帝居高临下的俯瞰他,眼眸深处是深深的嘲弄,淡淡道:“退朝,明日再议!”

    ...........

    怀庆府。

    后花园的凉亭里,石桌边,怀庆正与许七安对弈。

    “前日,听闻临安去找父皇质问真相,被挡在御书房外,她性格执拗,赖着不走,罚了两个月的例钱。我原以为她还要再去,结果第二天,太子便遇刺了。”

    怀庆白皙修长的玉指捻着白色棋子,表情清冷的闲谈着。

    “太子应该没死吧。”许七安盯着棋盘,半天没有落子,随口问了一句。

    “受了点轻伤罢了。”怀庆淡淡道。

    两人对弈片刻,她似乎觉得与许银锣下棋实在没趣,又找了一个话题:“今日朝堂之事,可有耳闻?”

    许七安脸色阴沉的点头:“诸公们吃瘪了,但陛下也没讨到好处。估计会是一场长久的拉锯战。”

    怀庆抬起清丽脱俗的俏脸,黑亮如秋后清潭的眸子,盯着他,竟嘲笑了一下,道:“你确实不适合朝堂。”

    “?”

    我说错什么了吗,你要这样打击我........许七安皱眉。

    “这棋下的也无趣,本宫没什么兴致了,不如与你复盘一下今日朝堂之事。”怀庆公主把棋子轻轻抛入竹篾棋盒。

    许七安精神一振。

    “今日朝堂上商议如何处理楚州案,诸公要求父皇坐实淮王罪名,将他贬为庶民,头颅悬城三日.........父皇悲恸难耐,情绪失控,掀了大案,痛斥群臣。”

    怀庆笑了笑:“好一招苦肉计,先是闭宫数日,避其锋芒,让愤怒中的文武百官一拳打在棉花上。

    “待他们冷静下来,情绪稳定后,也就失去了那股子不可抵挡的锐气。朝会开场,又来那么一下,非但瓦解了诸公们最后的余勇,甚至反客为主,让诸公产生忌惮,变的谨慎.......”

    这就好比两个人打架,其中一个人突然狂性大发,抓起板砖打自己的头,另一个人肯定会本能的忌惮,谨慎,以及他是疯子。套路不高明,但很管用..........许七安得承受,元景帝是有几把刷子的。

    “接着,礼部都给事中姚临跳出来弹劾王首辅,王首辅只有乞骸骨。这是父皇的一石二鸟之计,先把王首辅打趴下,这次朝会他便少了一个大敌。而且能震慑百官,杀鸡儆猴。”

    怀庆端着茶喝了一口,淡淡道:

    “好在魏公及时出手,不是要治王首辅吗?那就别留余地。可这就和父皇的初衷相悖了,他并不是真的想罢了王首辅,这样会让魏公一家独大。呵,对魏公来说,如此借机除掉王首辅,也是一桩妙事。”

    .......许七安咽了咽口水,不自觉的端正坐姿。

    “杀鸡儆猴的计策失败,父皇立刻让左都御史袁雄出手,把皇室颜面抬出来........你要知道,从古至今,皇室的尊严仅次于朝廷尊严,对诸公们,有着天然的压迫力。”怀庆公主沉声道。

    身为臣子,一心想要让皇室颜面扫地,这无疑会让诸公产生心理压力........许七安缓缓点头。

    人与人的斗争,无外乎武力斗争和心理博弈。

    就如他穿越前经常听到的一个词:pua

    “这是为历王后续的出场做铺垫,袁雄终究不是皇室中人,而父皇不适合做这个谩骂者。德高望重的历王是最佳角色。虽说这一招,被魏公破解。”

    怀庆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说道:“但历王这一闹,效果多少还是有点的。而这些,都是为后续曹国公的出场做铺垫。

    “用朝廷和皇室颜面,动之以情。用杀蛮族、妖族的结局晓之以理。楚州城虽然没了,但这一切都是妖蛮两族做的。

    “百姓早已习惯了妖蛮两族的凶残,很容易就能接受这个结局。而妖蛮两族并没有讨到好处,因为镇北王杀了蛮族青颜部的首领,重创北方妖族首领烛九。

    “试问,百姓听了这个消息,并愿意接受的话,事情会变得怎样?”

    许七安涩声道:“楚州城破,就不是那么无法接受的事。因为一切的罪,都归结于妖蛮两族,归结于战争。

    “镇北王也从屠城凶手,变成了为大奉守国门的英雄。而且,他还杀了蛮族的三品强者,立下泼天功劳。”

    怀庆公主颔首,嗓音清丽,问的话题却特别诛心:“如果你是诸公,你会作何选择?”

    许七安没有回答。

    镇北王索性不过是个死人,他若活着,诸公必定想尽一切办法扳倒他。

    可他现在死了啊,一个死人有什么威胁?如此,诸公们的核心动力,就少了一半。

    如果真能像曹国公说的,能逆转楚州屠城案的真相,把这件事从丑闻,变成值得歌功颂德的大捷。

    那为什么不呢?

    怀庆道:“父皇接下来的办法,许诺利益,朝堂之上,利益才是永恒的。父皇想改变结局,除了以上的计策,他还得做出足够的让步。诸公们就会想,如果真能把丑闻变成好事,且又有利益可得,那他们还会如此坚持吗?”

    许七安脸色愈发阴沉。

    “而一旦大部分的人想法改变,魏公和王首辅,就成了那个面对滚滚大势的人。可他们关不了宫门,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大势。”怀庆清冷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

    许七安一时间分不清她是在嘲讽元景帝、诸公,还是魏渊和王首辅。

    或者都有,或者,她也在嘲讽自己。

    “不对,这件事闹的这么大,不是朝廷发一个公告便能解决,京城内的流言如火如荼,想逆转流言,必须有足够的理由。他能堵住朝堂众臣的口,却堵不住天下人的口。”许七安摇着头。

    “父皇他,还有后手的........”怀庆叹息一声:“虽然我并不知道,但我从来没有小觑过他。”

    两人没有再说话,沉默了半晌,怀庆低声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别做傻事。”

    她不认为我能在这件事上发挥什么作用,也是,我一个小小的子爵,小小的银锣,连金銮殿都进不去,我怎么跟一国之君斗?

    玩争斗我还嫩的很,怀庆也觉得我不行........许七安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可是,我才是杀了吉利知古的英雄啊。

    ...........

    打更人衙门,浩气楼。

    午膳后,魏渊小憩片刻,然后被进来的吏员唤醒。

    “魏公,陛下遣人传唤,召您入宫。”吏员低头躬身。

    .......魏渊默然几秒,温和的声音说道:“备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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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打更人介绍:
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