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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三黄县

    【二:我在查血屠三千里啊,我寻思着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住。可是,许七安我告诉你,这个案子非常诡异。

    【我在楚州边境飞了三天三夜,暂时没找到血屠三千里的位置。但我发现一件事很诡异,嗯,我在边境遇到了一小股蛮族骑兵,将他们斩杀,召唤魂魄询问,发现他们根本不知道“血屠三千里”这件事。】

    李妙真直接踏着飞剑北上,比许七安要快很多,非要比喻的话,一个坐飞机,另一个游轮+马车+步行。

    许七安键入信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这个案子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另外,血屠三千里是典故啊,不是真的屠戮三千里,姐姐你好歹多读点书.......他在心里吐槽。

    李妙真极为震惊的回复:【啊?你都知道了吗,不愧是你。】

    没你想的那么神,我和你一样,杀人招魂而已,只不过你杀的是蛮族骑兵,我杀的是蛮族大佬........许七安继续问道:

    【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李妙真传书回复:【有的,我发现楚州的物品都很便宜,不管是住客栈还是吃东西,或者买其他东西,五两银子可以花好久好久。而在大奉京城,五两银子,转瞬就没了。】

    你在说什么啊........许七安一脸懵逼,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李妙真这话简化一下就是:这里的窝窝头一块钱四个。

    所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感慨一下楚州物价的便宜?还是发泄你身为女人的购物欲?

    许七安皱着眉头传书:【妙真,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李妙真回复说:【通常来说,一个地区如果发生了战乱,那么当地的粮食等价格会飙升。但我查了楚州好几个郡县的粮价,虽有起伏,相差却不大。】

    许七安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楚州物价还算稳定,这说明蛮族虽有入侵边关,烧杀劫掠,但相对楚州纵横八千里的地域,那只是相对较小的范围。

    【三:城池没有被占领?】

    【二:我没看见,而且,如果边境城池被占领的话,蛮族就不会只劫掠边境,而不敢深入楚州腹地了。】

    “在不攻城拔地的情况下,只劫掠边境百姓,绝不深入敌人腹地,嗯,这是因为害怕被包饺子,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古代打战,一定要死磕城池。城池不拿下,就绝不绕过它,因为这等于把后背交给了敌人。”

    许七安小时候看电视剧,总觉得古代人脑子瓦特了,为什么非要对一座城池死磕呢,直接绕过它,去攻击下一座城池,甚至打到京城去。

    孩子的世界总是这么简单啊........他心里感慨着,又见李妙真传书道:

    【许七安,我现在有点怀疑血屠三千里是不是真有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查下去了。】

    隔着地书,也能感受到李妙真的无奈和烦躁。

    她这次私聊许七安,就是为了请教他,如何继续查案。

    李妙真的怀疑倒也不是不可能,血屠三千里的案子,起因是一个残魂,一具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残魂。

    额,这么一想,魏公、朝堂诸公以及元景帝的决定,是不是有些太轻率了?

    虽然这案子肯定是要查的,但直接就派使团过来,说实话有点夸张,正常的操作,应该是派少量的人马过来探查情况,甚至派密探来暗访........

    可是,血屠三千里案不存在,那么残魂又如何解释?

    这具尸体是李妙真在路边偶遇,如果不是她恰好是道门弟子,懂的招魂,再过几天,死者魂魄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人为安排的可能性不大。

    那位死者是北方人,因为血屠三千里之事,千里迢迢赶往京城告御状,但在距离京城八十里外,被人截杀,死于非命。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思路..........这样回答,会不会让我伟岸高大的形象在李妙真心里减分?

    沉吟许久后,许七安有了思路,传书道:【妙真,你在路边捡到的那具尸体,是江湖人士,对吧。】

    【二:嗯,这是你分析出来的。】

    【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北境真的发生这样的大事,谁会第一时间弹劾镇北王?】

    【二:自然是北境的官员,嗯,遭遇血屠三千里地区的官员。】

    【三:棒棒哒,那么,为什么你发现的却是一个江湖人士的尸首?】

    【二:棒棒哒?】

    【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是江湖人士的尸首呢?】

    李妙真这方面经验丰富,传书回答:【仗义每多屠狗辈,有江湖人士见到惨状,心里愤怒,上京告御状很正常吧。】

    许七安轻笑一声,传书道:【如果是这样,那他根本不会被截杀。每人会注意到一个江湖匹夫,相应的,他就算到了京城,空口无凭,也告不了御状。

    【我不和你说告御状中的黑幕,仅就事论事,一个匹夫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告的了一位亲王?相信我,朝廷理都不会理。】

    说到这里,许七安心里再次浮现疑惑,所以,不管是元景帝,还是魏公,亦或者朝堂诸公,在派遣使团北上这件事上,都显得有些草率了.........

    李妙真还是很聪明的,经他提点,立刻就意会,传书说道:【你的意思是,当地官员其实有上书弹劾,但遭遇了意外,所以派那个好汉来京城告状,他身上可能携带某种信物,因此他遭遇了截杀。】

    分析到这里,李妙真顿觉豁然开朗,思路通畅。

    其实我自己也有点思绪的,只是不够通畅,经过他提点才想通........李妙真心说,然后下意识的传书道:

    【那我该怎么查?】

    发完信息,她就后悔了,心说:李妙真啊李妙真,你过于没主见了,显得你是个无能的女子,需要依附他!

    她一边生气的反省,一边紧盯着镜面。

    【三:简单,你隐藏自己天宗圣女的身份,以飞燕女侠的身份行走楚州江湖。最好多做些行侠仗义的事。】

    李妙真心里一动,【你是说.........】

    许七安传书道:【我们一直忽略了“路边死者”背后的人,背后那人必然遭遇了麻烦,因此才会让江湖人士传送消息。如果他还活着,肯定是藏在某处,静等消息。

    【他不一定会去找使团,呵呵,使团一进入北境,恐怕就被层层监视。甚至淮王一系也在利用使团钓鱼,相比起使团,我觉得他更可能会找一些名声极好的江湖侠士,这一点,从失去的那位好汉身上可以得到验证。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位要告御状的人还活着。】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这样..........不愧是你!李妙真眼睛闪闪发亮,传书道:【我明白了,等有了线索,再与你联络。】

    许七安立刻传书:【好,我还有件事要问,嗯,人死之前,精神崩溃失去理智,招魂后无法沟通,能恢复吗?要多久?】

    那边沉默了几秒,李妙真回复道:【魂魄完整吗?】

    许七安道:【三魂完整。】

    他当日为什么要把尸体一起带走?就是为了让白衣术士的魂魄在七日后重聚,七日之后,人魂会从尸体里溢出,与飘散在外的天人两魂融合。

    这时候,魂魄会摆脱懵懂的状态,与生前无异。

    李妙真在路边发现的那位死者,死之前元神应该遭遇过重创,因此才会残缺,又因为凶手是武者,不擅长灭魂,所以才留下了残魂。

    【二:好办,三两天的事。】

    【三:这件事不急,等我们会合后再说。】

    结束了传书,许七安把尚有余温的粥喝完,藏好地书碎片,走出崖洞。

    “我吃完了。”

    偷偷把烤鸡丢掉的王妃大声说。

    许七安“嗯”了一声,假装没发现她的小动作,与她并肩走在山间小道。

    绿树成荫,鸟语花香,除了偶尔两侧的草丛里会传来“梭梭”的响动,把王妃吓一跳外,她还是蛮喜欢这种贴近自然的环境。

    王妃到底是什么人,竟有灵蕴在身.........大奉版的唐僧肉?呵,这样的话我就是孙悟空。

    师父,吃俺老孙一棒!

    哈哈哈.......许七安忍不住嘴角勾起。

    渐渐靠近三黄县,周边村落多了起来,许七安和王妃的午膳是在农家吃的,一人一碗粥,一叠咸菜。

    这家农户五口人,两个老人,一对夫妇,一个孩童。

    住在土坯房里,穿着缝缝补补的破旧衣衫,老人瘦骨嶙峋,孩童脸色蜡黄。

    他们坐在院子里吃午膳,耳边传来堂内孩子的声音:“娘,我肚子好饿。”

    “不是已经吃了吗。”妇人低声说。

    “以前都有一碗,今天为什么只有小半碗呀。”孩子委屈的说。

    “今天来客人了,少吃一顿饿不死你。”当家的男人训斥道。

    孩子害怕父亲,低着头不敢说话。

    “北境的人还挺好客的.......”

    王妃小声嘀咕道:“你看他们家,家徒四壁的,我猜他们是顿顿喝粥,吃不起白米饭。”

    在京城待久了,我差点忘记什么叫民生疾苦.........许七安心里感慨,嘴上却说: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指望他们顿顿大鱼大肉?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王妃抿了抿嘴,小声说:“你身上有没有带银子?”

    肯定有啊,我全部家当都在地书碎片里.........许七安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你想问我借银子?”

    她点点头。

    “多少?”许七安问。

    王妃沉吟沉吟,道:“一百两吧,也不能给太多,会暴露我们身份的。”

    .......许七安脸色僵硬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多少?”

    “给,给多了吗?那,那五十两。”她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

    败家娘们......许七安在心里给了她一巴掌,沉声道:“一钱银子,不能再多了。”

    受人之恩难道不该涌泉相报吗?王妃诧异的看着他,蹙眉道:“我会还你的,你莫要这么小气。”

    许七安叹口气:“咱们这个落魄相,给个一钱银子已经很多,再多,就不合理了。镇北王的人,或北方的探子,只要摸到这里,随口一问,咱们就会暴露。”

    而一钱银子,不多不少,却也够这个贫苦人家吃几天的荤腥。

    王妃点点头,接受了许七安的说法,许宁宴心思缜密,她是很服气的。

    接着,她一脸喜滋滋的表情:“到了三黄县,我要沐浴,我也快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酸味。”

    许七安没搭理她,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望着蔚蓝的天空,幽幽道:“饭后想喝酸奶。”

    ...........

    他哧溜哧溜的喝完粥,唤来当家的男人,道:“多谢,我带........进城探亲,身上没带什么东西.........”

    许七安摸出一粒碎银,递给男人:“小小心意。”

    “这,这.......”男人惊呆了,他见过铜钱,却极少见到银子。

    两人一阵推搡,王妃站在一旁看着许七安一本正经的和男人讲道理,心里莫名的愉悦,嘴角翘了翘。

    有人情味的男人,虽然好色了些,但也好过那些满腹心机,残忍嗜杀的大人物。

    待两人离开后,男人双手捧着碎银,一脸激动的返回堂内,献宝似的展现给家人看。

    “他,他们留了银子呢。”男人大声说。

    老人伸出颤巍巍的手,摸了摸孩子的头,“明天叫阿爸给你买肉吃。”

    这个贫苦家庭的成员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感激的喜悦。

    ..........

    “你刚才怎么没介绍我的身份。”

    走在官道上,王妃气冲冲的说。

    “什么?”许七安没反应过来。

    王妃噔噔噔的追上来,瞪着眼睛,“你说进城探亲,就略过我了,哼!”

    许七安想起来了,确有其事,反问道:“那你觉得我怎么介绍你合适?说内人吧,你这模样配不上我现在俊美的脸。说姐姐吧,过于牵强了,一看就不是亲生的。说丫鬟吧,咱们这落魄样,不合适。”

    “那就说我是你姑奶奶。”王妃掐着腰。

    “滚!你怎么不说是祖奶奶。”许七安没好气的说。

    .............

    黄昏前,他们来到三黄县,但没立刻进城,而是在城外的凉棚里喝了盏凉茶,到了三黄县,算是真正来到北境。

    到了三黄县,许七安就能见到打更人的暗子,打探情报。

    三黄县规模不大,城里人口不到十万,进城时,两人遭到了盘问,要求出示官凭路引。

    王妃一下子紧张起来,先怂了半边,她知道自己没有路引,根本经不起调查。

    怎么办,这下进不了城啦.......她心顿时揪起来,这意味她要继续长途跋涉,也意味着许七安无法查案。

    一时间,只觉得前途渺茫。

    “有的有的。”

    许七安笑容满面的掏出官府凭书,恭敬的递上去。

    守城的士兵扫了一眼,还给许七安,道:“进去吧。”

    王妃低着头,小碎步跟在许七安身边,直到城门渐渐远去,她如释重负的松口气,道:

    “你哪来的路引。”

    “你睡觉的时候我出去抢的,当了回剪径蟊贼。”许七安淡淡道。

    真有你的........王妃眉眼一弯,然后听见许七安叹息一声,道:“情况不容乐观啊,你丈夫的人知道我单独北上了。”

    “?”

    王妃脑子里闪过问号,骗人的吧,他们一路北上,偷偷摸摸,不曾暴露半分,淮王的人怎么就知道许宁宴北上了?

    而且,许七安是怎么知道的。

    聪明如她,竟看不出半点端倪。

    “但好在他们不知道你跟我一起。”许七安又说。

    “.......怎么说?”王妃抿了抿嘴,侧着头,美眸凝视,虚心求教。

    她一直很喜欢听许七安破案的故事,并津津乐道,听到精彩处就拍案叫绝,当然,这些爱好王妃从没告诉过许七安。

    .............

    ps:先更后改。

第一百二十九章 暗子

    “刚才喝茶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守城的士兵对独行的成年男子尤为关注,不但要检查路引,还摸脸。”许七安道。

    “摸脸?”王妃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鬼祟的压低声音:“检查有没有易容?”

    不算笨嘛........许七安点头,“这肯定不是在找你,因为被蛮族掳走的是,绝不会独行。”

    难怪他突然提出要在凉棚里喝茶,歇歇脚........王妃恍然大悟。

    而且,像三黄县这样的地区,紧邻着江州,通常来说,不会成为蛮族的目标,那么如此严格的盘查,本身就不合理。

    “另外,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血屠三千里绝对不是一句空话。不然镇北王的人不会如此谨慎对待。”许七安冷笑道。

    心里没鬼,就不会如此忌惮传说中的破案高手,神威如狱的许银锣。

    两人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个上等房间,门一关,在外表现的百依百顺的王妃发飙,怒道:

    “你就是想占我便宜吧,和话本里写的那些好色之徒一样。故意只开一个房间。”

    你看的话本是叫什么名字,借一部说话.........许七安嗤笑道:“你要是肯摘掉手串,本官乐意与王妃您共度**。至于您现在的样子。”

    他指了指窗边的梳妆台,揶揄道:“先照照镜子。”

    王妃气的磨牙,用力白他一眼,冷笑着反唇相讥:“行,那今晚你睡地我睡床。你要是碰我一下你就是禽兽。

    “好了,我要沐浴了,请你出去。”

    这么多天过去,她其实不像之前那样防备许七安了,知道他大概率不会碰自己。但傲娇的性格和吵架的惯性,让她很难和许宁宴这个家伙和平相处。

    “今晚我不回来了,夜里早点睡。”许七安挥挥手,转身走到门口。

    “你要去哪?”王妃脸色微变。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家伙确实给了她许久的安全感,突然离开,她有些不适应,心里没底儿。

    “来了三黄县,我想去找找有没有三黄鸡。”许七安回答。

    王妃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我也去,我也想吃。”

    ......许七安没好气道:“我去妓馆!”

    “.......”

    王妃坐在床边,赌气的侧着身,别过头,给他一个后脑勺。

    ............

    客栈对街的弄堂里,许七安在盯着客栈监视了半个时辰,没见到可疑人物的追踪,也没看见王妃鬼鬼祟祟的溜走。

    “居然没有逃走,这王妃是脑子有病吗?”

    这个结果让许七安颇为意外,在他看来,这是千载难逢的逃跑机会。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摆脱王妃这个身份,再不用担心受怕的成为“药材”。

    她是不愿意放弃王妃这个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额,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其实更像是涉世未深的女孩,傲娇任性,身上没有风尘气。

    再说,荣华富贵能有命重要?

    从她平时提及淮王的语气来看,对那位名义上的夫君并没有感情........唔,她有时候也会在夜里发呆,表现出消极的,悲观的态度........是对无法反抗的命运绝望了?真是个悲惨的女人。

    许七安于夜色中上路,在城中兜兜转转许久,最后停在一家名叫“雅音楼”的青楼门口。

    前文说过(第二十一章),通过青楼的尾缀可以判断它的规格,一二等青楼以“院、馆、阁”为主。

    三四等青楼多以“楼、班、店”为名。

    “雅音楼”只能算中下等青楼,但在三黄县这样的小县城,大概是最高规格的青楼了。

    穿彩衣罗裙的女子在门口迎来送往,言笑晏晏。

    那位打更人的暗子,是雅音楼的海鲜商人,花名叫采儿。

    打更人的暗子遍布大奉,三教九流,什么职业都有,如此才能全方位的收集情报。

    离开京城前,魏渊给了许七安一个名单,上面有楚州各地暗子的联络方式,姓名,资料。

    “呦,这位爷,里边请里边请。”

    方甫踏入堂内,就有一位老鸨迎了上来,毒辣的目光把许七安浑身搜刮了一遍,穿着普通,但容貌俊美无俦。

    容貌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腰间的荷包鼓胀胀,优质客户!

    老鸨表面热情,实则有些拘谨,因为不清楚对方的段位,所以热情程度有些拿捏不准,害怕不慎惹恼客人。

    这时,他看见许七安打开了臂弯。

    在青楼里,这是示意老鸨抱自己胳膊,以示亲近。

    一看就是老色批了.........老鸨抹着浓妆的脸绽放笑容,宛如看到了家人,热切的挽着许七安的胳膊,娇滴滴道:

    “官人,您先这边坐,喝会茶,奴家给你挑几个俊俏姐儿.........”

    话没说完,许七安挥手打断,道:“我来找采儿。”

    “哎呀,您来的不巧,采儿有客人了,您再看看别的姑娘?”老鸨笑容不变。

    “我只要采儿。”许七安把荷包摘下来,丢给老鸨。

    “这......”

    老鸨一脸为难的领着许七安上二楼,心里却笑开花,相比起白花花的银子,规矩算什么?

    青楼里,为争一个姑娘大打出手的例子太多,打架都不是事儿,大不了把闹事的轰出去。当然,轰的是给钱少的,或者没背景的。

    两人来到一间房门前,里面传来男女办事的声音,床榻“咯吱”的声音。

    许七安一脚踹开房门,惊动了房间里的男女,只见床榻上,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压在一位娇滴滴的艳丽女子身上。

    男子脸色惊恐的看向门口,继而一副要杀人的狂怒模样,大喝道:“滚出去。”

    倒是那艳丽女子,见到俊美无俦的年轻人,眼睛猛的一亮。

    不要生气嘛.......好吧,这种事,是个男人都会大怒。许七安大步上前,摆出纨绔子弟争风吃醋的架势,把男人从床上拎下来,一顿胖揍。

    “兄弟,兄弟,有话好好说........”

    男人挨了两拳一脚,察觉到对方力气大的吓人,便知自己不是对手,果断求饶认怂。

    “穿好衣服,滚出去。”许七安骂咧咧道。

    男人连忙穿好里衣里裤,然后抓起外套和裤子,慌慌张张的逃离。

    站在房门口的老鸨,朝床上的采儿投去质询的目光,后者微微摇头。

    她并不认识这个俊美男子。

    老鸨也懒得多管,脸上堆着笑容,道:“不打扰两位共度**,采儿,好好伺候客人。”

    说罢,关上房门。

    许七安在圆桌边坐下,听力放大,听着老鸨的脚步声远去,然后是踩踏木质楼梯的声音.......

    采儿坐起身,裸露出白皙的上身,脸蛋尚有红潮,笑吟吟道:“小相公,还等什么呢,奴家在床上等的着急。”

    说话的同时,她打量着这个俊美陌生的男子。

    于她而言,身上的男人从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换成一个皮相顶尖的俊哥儿,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已经确认周遭没有异常的许七安,盯着采儿,悠然道:“青衣侍从。”

    简单四个字,确认床榻上的女子脸色大变,仓惶的掀开被子下床,跪倒在地,低声道:“百死无悔。”

    暗号没错.......肖像画也对........许七安颔首,沉声道:“穿好衣服,本官有话问你。”

    采儿收敛媚态,捡起地上的罗裙套在身上,接着开始穿小衣,不多时,便穿戴整齐。

    这位表面上是风尘女子,实则是打更人暗子的采儿,盈盈施礼,凝视着许七安,道:“大人,我能看看您的腰牌吗?”

    “可以。”

    许七安把独属于她的腰牌取出来,放在桌上,腰牌镀银的,背面是打更人防伪花纹,正面刻着一个“许”字。

    采儿抿了抿嘴,把视线从腰牌挪到许七安身上,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他,问道:“您,您就是许七安许银锣?”

    许七安笑了:“你知道我?”

    “当然知道,如果连衙门出了您这样一位少年天才而不知,那奴家搜集情报的本事也太低啦。”

    采儿脸色兴奋,道:“关于您的一切我都知道,您是大奉诗魁,断案如神,京察之年,京城风雨飘摇,全靠您力挽狂澜,这才平息了风波。

    “我还知道在京城力挫佛门罗汉;以及您在云州时,一人独挡数万叛军,威名赫赫........”

    许七安笑容一僵。

    真是的,到底是谁在吹我?都已经传到北境来了么,在真正懂行的高手眼里,我已经完全成为笑柄了吧?

    “咳咳!”

    他咳嗽一声,道:“闲话莫说了,我问你,北境近来如何,可有发生大规模战争。”

    采儿摇头:“蛮族虽有侵犯边关,但都是小股骑兵劫掠,东抢一会儿,西抢一会儿。如果有大规模战争,百姓会往南逃,那势必路过三黄县,奴家不会不知。”

    许七安点头,又问:“各地有没有什么奇特现象,比如,突然有大规模人口失踪。”

    采儿皱着眉头,思考片刻,道:“奴家没有搜集到相应情报.......不过,经您提醒,奴家倒是想起一件事,甚是古怪。”

    许七安眉毛一扬,连忙追问:“什么事?”

    “前阵子,奴家接待过一位客人,是一个拥有自己商队的老爷,他常年在楚州各地贩卖货物。那次酒喝多了,他发牢骚说,西口郡以及下辖三县,不知为何竟被官兵封锁,官道全封了。

    “还得他白跑一趟,一路人吃马嚼,亏了几百两银子呢。”

    许七安指头敲了敲桌面,“西口郡在哪?”

    采儿施礼道:“您稍等。”

    她从床榻底下拉出箱子,最底层是一张堪舆图,取出,铺开在桌上,指着某处道:“这里便是西口郡。”

    西口郡在楚州的最西边,与西域佛国地盘紧邻,过了西口郡就是西域地界,故而得名。

    西口郡与北方并不接壤。

    “战不可能打到那边去,除非北方蛮子绕路,但西域佛国不会借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封锁西口郡?”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许七安心里浮现。

    他不动声色的点头,说道:“你还有什么要补充?”

    采儿道:“外头不知道,但三黄县的防卫力量倒是增强了不少,以前出入不需路引,但现在却查的极为严格。”

    许七安笑了:“是不是最近几天的事儿?”

    谁知道采儿摇头,道:“一个月前就这般了。”

    闻言,许七安眉头顿时皱起。

    ...........

    ps:先更后改,记得纠错。

    这章有些短小无力,没到四千字。

八月总结

    我其实不太喜欢写单章,前阵子有个朋友说,单章最好能写,既是与读者的沟通,也是对自己的总结,再就是聊一聊书的事,让读者不会迷茫........

    反正吧啦吧啦一大堆,我一想,有道理,便开了单章。

    第二卷,到目前为止,写了三分之二,除了开篇福妃案外,内容以日常、以及玩人设居多。所以追订跌跌涨涨。

    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第一卷结束的时候,读者们嚷嚷着:我们要看日常,不要看案子了。我们要看日常,不要看装逼,装逼没意思。

    然而真实情况是,我一写日常,追订就跌,我一写装逼,追订就哗啦啦的涨。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呸!

    说一说第二卷和第一卷的区别,第一卷主要是案子,所以剧情的节奏和层次感比较好。

    第二卷则要为后续做铺垫,一些人物需要花大量笔墨去写,因为后续剧情有用,要先做铺垫。很多看似没用的日常剧情,其实第二卷结尾的时候,会有承上启下的作用。

    总体节奏感要弱于第一卷,但对人物的刻画,肯定是强于第一卷的。

    做个小小剧透,第二卷的结尾会有一个大爆发,然后就是整本书的转折了。当然,具体怎么写,我还没想好。

    这本书写到现在,成绩好的难以想象,所以更加如履薄冰。有时候过于在乎节奏和爽点,反而让自己落于下乘,缺了第一卷的灵气。

    比如开头勾栏听曲日记啊,比如海王的养鱼信封,再比如许铃音的愚蠢操作等等。

    这些东西对主线没有帮助,但可以让一本书更加丰满,更加深入人心,提升逼格。白和爽的书,能火一时,多年以后回首,会发现不过如此。

    而专注于刻画人物的书,则会在许多年后,依然留在读者心里。

    这是它们的好处,坏处就是不能写太多。

    如果我把大量笔墨用在人物和日常上,那必定造成整本书剧情的拉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日常和人物写的很好,但剧情拉胯的书大家也看过不少。

    顺便再吐一个苦水,血屠千里案,追订跌了些。主要是因为最开始,我还没想好整个案子的细节脉络,所以硬是水了好几天,哈哈哈,这是我的错。

    但是没办法,案件流的书,和其他书不同。其他书的话,剧情有一个大概的走向,然后就可以打开word直接干。

    查案子不同,必须要想好所有细节,你才能动笔。理由很简单,你得埋伏笔。

    大部分作者都会埋伏笔,这不算什么,但大部分作者只会埋长远的伏笔,埋了就不用管的那种。

    真正难的,是短篇幅的密集伏笔。而最难的,是短篇之后又短篇,短篇之后又短篇............既考验笔力,又考验脑子,一般作者做不到。这就是案件流的麻烦之处。

    当然,我也还差的远。

    而且网文的高频率更新让人很难有充足的时间去做剧情.........之前那几天,我一边做细纲构思案件,一边水,头发掉了好多,挺秃然的。

    好在北境这个案子,细纲做的差不多,哪些伏笔要埋,心里也有数了。

    篇幅不长,这星期就能写完,甚至能更早。

    嗯,这依旧不是单独的案件,与其他案子有联动,同时也是后续内容的铺垫,总之就是案中案,或者连环相扣案什么的。

    我以前没写过这种类型,但似乎挺有天赋?其实是有一套心得和方法的,算是独门秘诀。不过还不够完善,我希望这本书写完,能把这套秘诀详细化,完善化。

    这样的话,能保证自己以后书的质量,不至于一本爆火,下一本铺盖。

    《打更人》将来改编成影视剧,肯定很精彩。

    当然也有烦恼的地方,就是写的太累,脑力消耗严重,精神压力巨大,连女朋友都不香了。

    整天纵欲过度的疲惫模样,没法开心的做一个lsp,只想做一条啥事也不干的咸鱼。

第一百三十章 许七安的截杀计划

    一个月前.......三黄县地处楚州边缘,盘查的这么严密,是在寻找什么人,或者围堵什么人?

    这几天光往深山老林钻,都没注意官道是不是也设关卡了。

    不管在找什么人,肯定不是找我........是我想太多了?不排除近期把我添加入“黑名单”的可能。

    反正找一个人是找,找两个人也是找。

    许七安指头敲击桌面,边分析,边制定短期目标:

    “明天就出发去西口郡,如果那里真有问题,那里极有可能是血屠三千里的案发地点。这样一来,可能就会有危险,要把王妃带上吗?

    “嗯,临近西口郡时,可以把她放在附近安全的客栈。王妃这颗棋子用的好,或许能保我一命,不能丢。”

    见许七安沉吟不语,采儿乖巧的坐在一旁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许七安终于从沉思中恢复,吩咐道:“帮我沏壶茶。”

    采儿心里一喜,开心的应了一声,这意味着许银锣今晚要留宿在这里。

    果然,她沏茶后,听许银锣又一次吩咐:“把床单和被褥换了。”

    采儿兴奋的浑身发软,手脚飞快的换了床单和被褥。

    一壶茶喝完,夜深了,许七安在采儿的服侍下泡完脚,然后往床榻一躺,舒服的伸着懒腰。

    近日连续夜宿荒郊野岭,睡眠体验极差,很久没有享受到柔软的床铺。

    “许大人,奴家来服侍你。”采儿心花怒放的坐在床沿,边说边脱衣服。

    “采儿,”许七安躺着床上看着她,突然说道:“有没有觉得你的床铺太软,睡着不太舒服。”

    “许大人说的有理,听说睡硬板床对身子更好,床铺太软,人容易累。”采儿笑道,心说这就与人家研究起床铺了,许大人果然是风流之人。

    许七安点头,表情认真的说:“所以为了你的身子着想,今晚你睡地我睡床。”

    采儿:“???”

    ...........

    次日,天蒙蒙亮,许七安洗漱完毕,在采儿幽怨的小眼神里,离开了雅音楼。

    如今已是深春,天气暖和,正午时甚至有些炎热,否则这会儿就可以看见嫖客们在寒风里一哆嗦的画面。

    许七安沿着大街,悠哉哉的往客栈的方向走。

    突然,前方出现一列披甲士卒,领头的不是覆甲将军,而是一个裹着黑袍,戴着面具的男人。

    目光只在黑袍男子身上停留了几秒,许七安不动声色的挪开眼,与对方擦身而过。

    “你等等!”

    身后传来黑袍男子的声音,以及勒马的响声。

    这么敏锐?许七安转身,脸上自然而然带着几分警惕,几分恭敬,作揖道:“大人,您是叫我?”

    黑袍男子调转马头,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许七安,问道:“你是哪里人士,可有路引?”

    “有的。”

    许七安把自己的假身份说了一遍。

    黑袍男子再次问道:“练过武?”

    许七安低眉顺眼的姿态,回答道:“小人既有武道天赋,十九岁便已是炼精巅峰,只是练气境实在困难,再加上女色动人心,又是该成家的年纪,就........”

    他适当的表露出一点得意,却又遗憾的情绪。

    黑袍男子在他脸庞看了片刻,没说什么,调转马头,带着军队继续前行。

    “呼........”

    望着这支军队的背影渐行渐远,许七安如释重负,收回了《天地一刀斩》的蓄力,这能让他的气息朝内坍塌、收缩。

    “嘿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有废物的人,没有废物的技能。我完美的解决了武夫不擅长隐藏自身的弱点。缺点就是,蓄势待发,最后又发不出来,特别难受.........”

    男人都懂这样的难受。

    “这家伙穿的奇怪,应该就是资料上说的,镇北王的密探?镇北王的密探出现在三黄县,呵.......”

    他们果然在找人,有可能在找我,有可能在找别人。

    其实打更人也是密探,是元景帝的密探,所以打更人有编制,吃朝廷俸禄。而镇北王的密探,则属于镇北王的“私兵”。

    他们出了北境,什么都不是。但在这里,就算是朝廷钦差,也得让三分。

    因为他们只代表镇北王。

    “身为镇北王的心腹,肯定知道很多内幕,我何必自己一个人瞎捉摸呢,这个案子和云州案、桑泊案都不同。不需要抽丝剥茧,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查明血屠三千里的真相。

    “而这样的大规模杀戮是瞒不住的,这意味着我不用和以前的案子一样,一点点的找线索。直接抓住他,严刑拷打就可以了,如果对方是个恶人,那就杀了招魂.........”

    返回落脚的客栈,早起的客人已经在一楼大堂里吃早膳,而不想下楼的客人,则吩咐小二把早膳送到房间去。

    这里面自然不包括胆小如鼠的王妃,许七安没回来前,她不会主动让任何男人进房间,也不会出去。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许七安能确认这一点。

    她是一个很没安全感的女人,大概是前半生的经历造成的。

    许七安吩咐店小二一刻钟后把早膳送上楼,而后顺着楼梯,来到王妃的房间门口,耳廓一动,捕捉到房间内轻微的呼吸声。

    还在睡觉........他掌心贴着门口,用气机操纵门栓,打开房门。

    床榻上,王妃侧着身子,睡姿端庄,面容安静。

    这时候的她,才有几分王妃的仪容。

    许七安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涌入房间,他坐在梳妆台前,于脑海里复盘案子。

    【血屠三千里案】

    地点:西口郡(疑似)。

    凶手:不明。

    目的:不明。

    【王妃遇袭案】

    地点:北行途中。

    凶手:北方蛮族、北方妖族。

    目的:阻止镇北王晋升二品,以及馋王妃身子(灵蕴)。

    “目前来说,这两个案子并没有实质上的联系,没准是蛮族知道镇北王要晋升二品,因此趁机骚扰,吸引注意,让镇北王不敢随意离开楚州,然后暗中派人埋伏,夺走王妃。

    “镇北王是楚州总兵,手握整个楚州的军事大权,没有传召是不能回京的。不过,元景帝似乎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晋升二品持赞同态度,召他回京不难。所以蛮族入侵边关的动机可以解释的通。

    “血屠三千里的案子也是这个时候犯下的?可是,四名四品高手,部落首领,却不知道此事。更有意思的是,身为副将的褚相龙也不知道此事。

    “嗯,不排除是满族某位强者干的,但没有泄露出去。神秘术士也参与其中,他又在谋划什么呢?”

    正想着,他通过铜镜,看见王妃揉着眼睛,坐起身。

    “醒了?”许七安笑道。

    王妃打了个哈欠,不搭理他,取来洗漱用具,蹲在床边洗脸刷牙。

    洗刷过后,她一脸嫌弃的说:“难闻死了,浑身脂粉味,有些人呐,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管不住出去嫖的丈夫的怨妇.......许七安心里腹诽,当然,这只是他心里的吐槽。

    王妃肯定不在乎他嫖不嫖,她在乎的是自己昨晚抛下她出去鬼混,让她一个人留在客栈担惊受怕好久。

    “你要不再睡会儿?”许七安提议道:“一个时辰后,我们出发,往西,去西口郡。”

    “你不办事了?”王妃吃了一惊。

    “事儿都在青楼里办完了。”许七安露出不正经的笑容。

    打更人的暗子是秘密,不能泄露,就算是无害的王妃,许七安也不能告诉她。否则就是对暗子的不尊重。

    不过正是因为王妃无害,需要才不怕透露这些小细节,想来以王妃的浅薄的心机,意会不到。

    呸........王妃脸红的啐了一口。

    ............

    京城,教坊司。

    浮香姿态慵懒的起床,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对镜梳妆后,她忽然按住心口,皱了皱眉。

    下一刻,脸色恢复如常,轻声道:“你先出去,我要在睡片刻。”

    贴身丫鬟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乖顺的离开房间。

    等人走远,浮香从床底取出一只狐头香炉,一支漆黑的香,她剪短一绺头发缠在漆黑的香上,然后把香点燃,插在香炉。

    浮香恭敬的把香炉摆在桌上,双膝跪地,嘴里喃喃自语。

    那支漆黑的香以极快的速度燃尽,灰烬轻飘飘的落在桌面,自信汇聚,形成一行简短的小字:

    北境事了,许你归族。

    看着这行字,浮香脸色莫名激动,有种苦日子熬到头的喜悦。可眼睛里,却藏着一丝眷恋和不舍。

    ............

    楚州城。

    经过三天的赶路,使团在镇北王派遣的五百人军队护送下,抵达了楚州城。

    大奉的十三个洲,核心的州城通常位于地域中央,唯独楚州不同,他临近边境,直面北方的蛮族和妖族。

    北境百姓常说,正是因为有镇北王坐镇楚州城,它才能于北方蛮子的侵扰中,屹立不倒数十年。

    历史上,楚州城破过两次,有过两次血腥的屠城。

    但到了镇北王这一代,楚州城附近风调雨顺,蛮族骑兵根本不敢滋扰楚州城方圆百里,因为这片区域驻扎着北境最精锐的军队。

    大理寺丞掀开马车的帘子,眺望巍峨高大的城墙,之间墙壁上刻满了繁复古怪的阵纹,遍布城墙的每一个角落。

    女墙上,架着司天监研制的火炮、床弩等杀伤力巨大的法器。

    “《大奉地理志·楚州志》上说,楚州城的城墙刻满阵法,墙体坚固,可抵御三品高手袭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大理寺丞感慨道。

    大奉边境的主要城市,都刻画了类似的阵法,加强防御。司天监每隔百年,就会召集所有术士,修复、补充阵法。

    “再有镇北王坐镇,楚州城固若金汤。”刘御史附和道。

    使团抵达城门口,便看十几名官员已恭候多时,为首者是一位身穿绯袍,长须及胸,面容清癯,透着一股读书人的儒雅,以及边塞官员的锐气。

    江州布政使郑兴怀。

    “郑大人,京城一别,已有三年了。”刘御史大笑着上前,看起来与郑兴怀颇为熟稔。

    郑布政使微微颔首,不苟言笑的脸上挤出些许笑容,一番寒暄后,领着众人去了楚州最大的驿站。

    落脚后,杨砚等人与郑布政使坐在堂内谈事。

    “郑大人,陛下和诸公们听说楚州发生“血屠三千里”案,惊怒交集,派遣我等前来查名此事,希望郑大人倾力相助。”刘御史拱手道。

    早已知晓此事的郑兴怀微微颔首,问道:“几位大人希望本官如何协助?”

    杨砚直截了当的说:“我需要楚州边军的出营记录,以及楚州各地衙门的公文往来。”

    郑布政使没有回答,环顾众人,不经意的说道:“我听说主办官许银锣因伤返京了?”

    刘御史叹息道:“途中遭遇埋伏.........”

    郑布政使皱了皱眉,公事公办的语气:

    “没了主办官,这便宜行事之权.........当然,各地衙门的公文往来,本官可以给几位大人一观,只是边军的出营记录,恐怕只有主办官有权力过问。本官会禀明淮王,但不保证淮王一定会通融。”

    刘御史等人也不恼怒,笑呵呵的说:“多谢郑大人,多谢郑大人。”

    谈完后,郑布政使以公务繁忙为由,告辞离开。

    大理寺丞看了眼刘御史,摇摇头:“可惜,两位御史还是御史,若是巡抚,啧啧......”

    御史在京城时是御史。一旦奉旨到地方视察,那就是巡抚。

    巡抚权力之大,直接压过都指挥使、布政使、提刑按察使三位最高领导。

    可正因为巡抚权力之大,才会委任许七安做主办官,元景帝的态度很明显,不能让使团制衡淮王。

    杨砚淡淡道:“这位郑布政使,为官如何?”

    刘御史忙说:“我与他有些交情,此人为官清廉,名声极佳。”

    ............

    三黄县。

    城外,官道边的凉棚里,姿色平庸的王妃和俊美如画的许七安坐在桌边,喝着劣质茶水。

    此地距离城门口不远,一壶茶两文钱,很便宜,再加上位置选的好,一颗大榕树下,风一吹来,既阴凉又舒服。沿途不停有进城或出城的百姓在这里歇脚,喝茶。

    许七安握着茶杯,思考着他的“截杀”计划。

    要想从镇北王的密探口中套取情报,肯定不能在城里,不但会波及无辜百姓,还可以被反杀。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对方出城。

    既然是寻人,肯定不会在一座小县城逗留太久,北境郡县无数,也不可能每一个城市、乡镇都安插了人手。

    因此,密探肯定是流动的。

    他只要守株待兔就行了。

    这时,他发现隔壁几名汉子行为有些反常。

    .......

    ps:月初求一下月票。今天下午有事,耽误更新了。

    半小时后改错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全是谎言

    最开始,许七安没有在意,一半的心力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另一半则留心观察周边情况。

    慢慢的,他发现隔壁桌的三名汉子很反常,并不是普通人。

    首先,他们强壮的体格与常人迥异,气息可以隐藏,但武夫的体格是瞒不住的。

    其次,这些人的目光很有目的性,只往三黄县城方向观望,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最后,这三名汉子身上有易容的痕迹。

    江湖仇杀吗........许七安心里嘀咕一声,这三名汉子打的与他相同的注意,于城外的官道上守株待兔。

    而他们的仇人,会从这条官道经过。

    所以说江湖就是危险啊,不是你砍我,就是我捅你,古惑仔没有一个好下场.........上辈子当警察的许七安默默感慨一声,没往心里去。

    这个世界有它的规矩,比如江湖事江湖了,江湖儿女江湖老。

    官府通常不会去管江湖人士的死活,只要他们不伤害平民扰乱治安。

    “给我一钱银子........”王妃低声说。

    “不,十文钱就好。”她改口道。

    许七安看了她一眼,像孔乙己摆铜钱那样,一枚一枚的摆桌上。

    王妃伸出小手,急惶惶的把铜钱收好,鬼祟的左顾右盼,瞪他一眼,啐道:“财不露白。”

    然后收进小腰的系带里。

    许七安笑了,经过他的熏陶,王妃开始主动学习、吸取行走江湖的经验,是个好学的女子,只是她就像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对于底层百姓和社会现状一概不知。

    难免有些学的画虎不成反类犬。

    十文钱而已,还远没到财帛动人心的地步。

    王妃收好铜钱,又问店家要了两只碗,一壶茶,然后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连带着包袱离开凉棚。

    她顺着路边走,很快停了下来,她停在两个乞丐面前。

    一个老乞丐,带着一个小乞丐。

    许七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大奉第一美人,看着她在两个乞丐面前蹲下,把两只碗摆开,给他们倒茶。

    接着,姿色平庸的王妃把自己的口粮,许七安大发善心买的上好糕点,分给了小乞丐和老乞丐。

    等两人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会儿,她警惕的左顾右盼,从系带里摸出十枚铜钱,鬼祟的递给老乞丐,深怕被人看见似的。

    许七安平静的看着这一幕,瞳孔略有放空。

    过了一阵,王妃抱着茶壶和茶碗,脚步轻快的回来。

    “那这样的话,我就欠你一钱银子........还有十文钱。”王妃说,她并不知道一钱银子等于多少文。

    有必要吗?你这一路上,吃穿住行我都承包了........许七安点点头,罕见的没有嘲讽她,而是问道: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是从边境逃过来的,村子被蛮子灭啦,家人全死了,老乞丐带着孙子小乞丐一路逃亡到这里。”王妃眉梢紧蹙。

    许七安“嗯”了一声,沉默半晌,调侃道:“你今天很漂亮。”

    王妃嗤之以鼻,骄傲的昂起下颌。

    净说些废话,世上还有比她更美的女子?

    突然,她苦恼的捧着自己的脸,用力搓了搓,愁眉苦脸道:“即使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依旧会被我美色所诱。”

    “.........”

    恰好此时,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支骑兵从三黄县方向奔来,为首者裹着黑袍,戴着兜帽,脸庞覆盖一张仅露出下巴和嘴唇的面具。

    这位镇北王的密探,正是今晨与许七安在街边遭遇的那位。

    呵,我还以为最少要在官道边等几天........许七安心里一喜,颇为振奋,有了今晨的前车之鉴,为避免引起对方的注意,他没有多看对方,同时收束自己的恶意,以免触及对方的武者直觉。

    此地距离三黄县极近,行人颇多,不适合动手。

    哒哒哒.......这支骑兵从凉棚边经过,迅速远去。

    就在许七安要带着王妃,尾随跟上时,隔壁桌的三名汉子率先行动,他们丢下一粒碎银,抓起斜靠在桌边,用布条包裹的武器,朝着骑兵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三人也是冲着镇北王密探去的?

    许七安低头喝茶,不动声色。

    过了半柱香时间,他起身道:“走吧,带你看好戏去。”

    王妃立刻撑着桌子起身,摇着臀儿,跟在他身后。

    尽管穿着布裙,戴着木簪,但她丰满诱人的身段依旧凉棚里的男人侧目,心里感慨一声:这婆娘屁股真大。

    许七安走了几步后,停下来,回头望着王妃,道:“我背你。”

    这样走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王妃下意识的摇头,任何与男性有亲密接触的行为都是她坚决抵触的。

    “不行?”

    “不行!”

    许七安一直是尊重女性的绅士,于是拎着王妃的后衣领,开始了狂奔模式。

    轰轰轰.......踏地声宛如雷鸣,他每一脚跨出,便跃出数十丈外,在官道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揪揪窝.......快疼下.......”王妃承受了她这个段位不该有的压力。

    许七安扭头看去,她的五官在扑面而来的强风中扭成一团,眼泪从眼角狂流,能看到大奉第一美人这般丑态,许七安觉得老意思了。

    可惜大奉的服饰过于保守,王妃无法像色批女神莉丝坦黛那样因速度过快而漏胸。

    一刻钟后,许七安突然停了下来,松开王妃的后衣领。

    噗通.......王妃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脸煞白,瞳孔涣散,暂时未能从方才的速度与激情中回神。

    “混蛋!”

    她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扑过来又抓又咬,要和许七安拼命。

    可怜王妃漂漂亮亮这么大,从来没遭遇过这般待遇,没出过这么大的糗。

    许七安反手一巴掌把她拍回地上,沉声道:“别吵,看前面。”

    王妃抿着嘴,忍者委屈,泫然欲泣的看向前方。

    极遥远处,正发生一场激烈的厮杀,三名青面獠牙的蛮子正围攻一位罩黑袍,戴面具的男人。

    而在双方身边、远处,横陈着数十具尸体、马尸。

    王妃心里一凛,小步靠近许七安,在他身边寻求一点安全感。

    “那是淮王的密探。”她轻声说。

    我知道那是淮王密探,三名围攻他的蛮子,似乎是青颜部的族人.........许七安眯着眼,凝神观望。

    根据情报显示,青颜部的蛮族,皮肤呈青色,因此得名。

    而那三名蛮子,不但浑身呈现青色,脸颊上还有厚厚的一层角质,宛如天生的铠甲。

    这是蛮族中常见的返祖现象。

    “很明显,这是一场有目的的截杀,蛮族的蛮子,在截杀镇北王的密探。”许七安沉声道。

    王妃用力啄了啄脑袋,又往他身后靠了靠:“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赶紧走?”

    许七安笑着反问:“为什么要走?”

    这时,远处交手的双方,察觉到了这对围观的男女,罩着黑袍的男子喝道:“是你,速速返回三黄县求援,以你的脚程,半柱香就能返回。”

    他刻意露出惊喜的语气,让三名蛮子误以为自己和许七安相识。

    果然,听到他的话,三名蛮子脸色微变,其中一名当即后退,不再参与围攻黑袍密探,转而把许七安和王妃当成目标,打算杀人灭口,杜绝援兵的到来。

    看到这一幕的黑袍密探,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避开蛮子长刀劈砍的同时,软剑一甩,缠住对方手臂,猛的一拽。

    那蛮子手臂衣袖化作片缕,青色的手臂覆盖一层角质,竟被软剑刮下一层。

    他立刻后退,甩动疼痛的手臂,扭头用蛮语喝道:“快解决那两人,我们两个杀不死他。”

    负责杀人灭口的蛮子应了一声,加快速度,突然大喝一声,脚下轰隆一响,他竟跃起十几丈高,宛如苍鹰搏兔,手中长刀霍然斩下。

    而身为蛮子目标的许七安,巍然不动,似乎惊呆了。

    他身后的女人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高分贝尖叫。

    哼,愚蠢的蛮族........眼见那蛮子越跑越远,黑袍密探心里冷笑一声。

    如此简单的便中了他调虎离山之计,不是蠢是什么?

    支走一人后,他压力减轻许多,不再是难以逃窜的处境。顺着官道再跑二十里便是军营,到了军营,他就安全了。

    至于远处那个倒霉家伙,为他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大不了到时候率军剿杀三名青颜部探子,为他报仇便是。

    这时,黑袍密探,以及两名青颜部的蛮子,于交战中,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崩裂声,久经战场的他们一下子就听出,那是钢刀折断的声音。

    怎么回事........双方默契的留了几分余地,飞快朝远处扫了一眼,他们看见的瞠目结舌的一幕。

    只见远处那个男人,此刻变成一尊金光灿灿的金身,他依旧保持巍然不动,那名高高跃起,挥舞钢刀的蛮子,此刻已然落地,惊愕的看着手中的钢刀。

    “佛门武僧?”握着断裂钢刀的青颜部蛮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王妃抬起头,她的视觉里,看到的是一个青皮头,不对,是金皮头。

    他,他没有头发的吗.........这一瞬间,旅途中的许多疑惑得到了解答,他从不摘掉头上的貂帽。

    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洗澡。

    他常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稳一手(抬手按貂帽)。

    “答错了,惩罚是死亡。”许七安沉着脸,探出右臂,掐住青颜部蛮子的脖颈。

    蛮子眼神里充满恐惧,面目扭曲,于奋力挣扎中被捏碎脖颈。

    所有的挣扎瞬间停止,手脚无力下垂。

    “佛门武僧!”围攻黑袍密探的两名蛮子,目睹同伴的死亡,弱小的像一根草芥。

    这一刻,他们想起了曾经被佛门支配的恐惧,想起了当年山海关战役中,像稻草一般被收割的生命的族人。

    佛门武僧?不对,武僧不会穿这样的衣服,他刚才说的话里,带着浓浓的中原口音........黑袍密探心里一动,本能的展开分析,提取有用的情报。

    “跑!”

    两名蛮子默契的转身,一个朝北,一个朝南,往不同方向逃窜。

    “你待在这里别动,我杀完人回来接你。”

    许七安回头,吩咐一声,接着,他发现王妃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脑壳。

    我感觉被冒犯了........他心里嘀咕一声,化作一道金色残影追击,将两名蛮族击杀,而后拎着他们的尸体返回。

    这个时候,那名黑袍探子没有走,在远处观望。

    见状,许七安借着处理尸体的间隙,悄悄从怀里夹出一页纸张,用气机引燃,开启望气术的瞬间,他闭了闭眼睛,没让清光溢散,惊动黑袍探子。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不知阁下是佛门那位长老座下弟子?”黑袍探子主动靠拢过来,出言试探。

    见许七安不答,他连忙补充道:“方才形式紧张,逼不得已,还请高僧见谅。”

    一句“逼不得已”就轻松揭过了么,我要是个普通人,现在脑壳已经两半了........许七安抬了抬手,开门见山的表明身份:

    “本官许七安,奉旨前往北境,查血屠三千里案。”

    黑袍探子脸色一僵,面具下,眼神变的复杂。

    还真是许七安?!

    他刚才有过念头一闪的猜测,因为根据情报显示,许七安在佛门斗法中获得金刚不败神功。

    此人有着中原口音,穿衣打扮又不像佛门中人,极有可能是他们一直暗中寻找的主办官许七安。

    想法纷呈间,他目光落在姿色平庸的女人身上,出于密探的职业素养,本能的对她身份猜测起来。

    他果然孤身北上查案,可为什么身边要带一个女人?

    途中所救?如果是这样的话,不该带在身边,这样既不利于查案,又无法保证女子的安全。

    是,是王妃?!

    黑袍探子脑海里灵光乍现,闪过这个大胆的猜测。

    根据上级传回来的情报来看,褚相龙逃离前的应对举措,证明王妃有易容,以及携带屏蔽气息的法器。

    许七安在遇袭后,脱离了使团,而后做了什么,无人得知。

    近日来封锁边境,却始终没有探查到四名蛮族高手的行踪。

    浮想联翩之际,他听见许七安说道:“她就是你们的王妃。”

    王妃睁大美眸,咬着唇,有些失望和悲伤的看着许七安。

    他就这样把自己出卖了........

    竟,竟然就这样承认了........真的是王妃........黑袍探子内心涌起无与伦比的激动。

    王妃找到了,他找到的,他将立下泼天功劳。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救回王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救了王妃却选择独行,目的是用王妃来要挟淮王殿下.........黑袍探子深吸一口气,适当的表露出惊喜和感激,笑道:

    “多谢许大人找回王妃,淮王殿下必有重谢。”

    “那我就不客气了。”许七安笑着说:“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王妃便交给你。”

    王妃后退了几步,远离两个男人,她抿着唇,眼里流淌着悲伤。

    ........黑袍探子沉默几秒,道:“许大人请说。”

    “血屠三千里是怎么回事?”

    “血屠三千里?”黑袍男子露出诧异的神色,茫然道:

    “我并不知道什么血屠三千里,不如这样,许大人随我一起前往军营,先安置了王妃,后续需要什么帮助,您尽管开口。我们必定全力配合。”

    许七安平静的看着他,似笑非笑:“回了军营,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对吗。”

    黑袍探子脸色微变,愕然道:“许大人何出此言,您乃陛下钦点的主办官,卑职恨不得把您供起来。”

    他强调许七安的身份,想以此误导,制造一种“朝堂命官无人敢害”的错觉。

    许七安叹口气,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可你一句真话都没有,我望气术都瞧在眼里。”

    黑袍探子心里一凛,武者对危险的直觉让他本能的后退,顺势挥出了软剑。

    下一刻,他的脖子被许七安掐住。

    ..........

    ps:感谢“二手逼王杨千幻”的盟主。感谢“蛋蛋咯”的盟主。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真凶

    对方强有力的手腕,让黑袍探子意识到双方的实力差距,他是资深的情报人员,并不会因为危机而方寸大乱,丧失理智。

    相反,多年来的训练,使他在危机关头,反而愈发的头脑冷静。

    “许大人,您没必要这样,你要查血屠三千里的案子,又害怕得罪淮王殿下,这些卑职是理解的。但我劝你不要冲动,有几件事你要想明白。

    “第一,王妃没有被蛮族劫走,这件事瞒不住,呵呵,其中缘由我不能告诉你。但你相信我,王妃落入蛮族手中的话,淮王殿下最后总归会知道。

    “可结果是王妃被您救走了,只要事后调查,您在脱离使团的节点与王妃被劫时间点一致,这就够了。淮王殿下想对付谁,不需要证据,只要他觉得你是敌人。”

    镇北王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霸道啊.........许七安面无表情,继续听着。

    “第二,您救了王妃,是大功一件,淮王殿下掌兵多年,最看重“赏罚分明”四个字。若是能搭上淮王这条线,许银锣,你必将前途无量。魏渊只能提拔你的官位,但淮王是亲王,他能提拔你的爵位啊。”

    “第三,案子只是案子,办差了一件,不影响您屡破奇案的威名。前途才是最紧要的,不是么。何必为了一个与己无关的破案子,影响自身呢。”

    王妃又默默的退了一步,她没去看黑袍探子,注意力全在许七安身上。

    他虽然是个好色之徒,可行事风格还算正派,绝对不是那种为了前途出卖别人的败类.........王妃对此有一定的信心,但仍然有些忐忑和紧张。

    毕竟许七安现在面临的是得罪亲王的压力,以及加官进爵的前程。

    官僚主义无论哪个世界都有啊..........许七安缓缓点头:

    “说的有道理,我都快信服了。你说的对,王妃本就是镇北王的正妻,我没必要因此得罪一位亲王。”

    黑袍探子罩着面具的脸庞露出了笑容,他在赌,赌许七安不敢得罪淮王;赌许七安更在意前程。

    一边是炼狱,一边是仙境,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当然,这番话是否能兑现,淮王是否愿意给姓许的一个锦绣前程,谁在乎呢。

    只要度过这一劫难,返回军营,许七安就是砧板鱼肉。至于望气术,黑袍探子不担心,他方才说的全是真心话。

    淮王确实赏罚分明。

    看着明显松了口气的黑袍探子,许七安语气沉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走。血屠三千里,到底怎么回事?”

    黑袍探子心里一沉,厉声道:“许七安,如果你非要查下去,那等待你的只有毁灭。淮王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不但是你,你的家人,你的亲友,统统都要连坐。如果不想让他们给你陪葬,你最好乖乖把我放了。”

    见许七安沉默不语,黑袍探子冷笑一声:“你杀了我,最多就是杀人灭口,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你能召我魂魄么。

    “识趣点吧,好好想一想,我刚才的话依旧有效。”

    身为情报人员,他很懂人心,也懂话术。威逼和利诱结合,以前程作诱饵,以亲友做要挟。

    “你说对了。”许七安咧嘴一笑。

    黑袍探子一凛,涌起不祥预感,试探道:“什,什么?”

    许七安盯着他的眼睛,重复道:“你说对了,我还真会招魂。”

    说完,他看见黑袍探子的瞳孔猛的一缩,继而奋力挣扎,色厉内荏的威胁:“许七安,我是淮王殿下的密探,你敢杀我,就是与淮王为敌,你不会有好下场。

    “你是傻子吗,不,傻子都比你聪明,阳光大道你不走,偏要.......”

    咔擦一声,怒喝声夏然而止。

    “吵死了。”

    许七安随手把尸体丢在地上,这位密探睁大眼球,死寂的望着天空,似乎死不瞑目。

    杀的好!王妃在心里暗暗喝彩。

    她一颗心慢慢放稳,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再看向许七安时,眼里的欣赏不加掩饰。

    不知不觉间,许七安在她这里的形象愈发的鲜明立体,她对许七安的信任也在增长,这些转变悄然发生,是本人难以立刻察觉的。

    王妃刚想开口说:我们快溜吧!

    就看见许七安取出一本书籍,撕下一页纸张,以气机引燃,刹那间,凭空刮起阴风,耳边似有凄厉哭声,天空的暖阳失去了温度。

    然后,王妃看见一道道不够真实的身影,化作青烟而来,于许七安身前一丈外的半空悬浮。

    鬼鬼鬼........王妃眼睛一点点睁大,小嘴一点点张开,吓傻了。

    她这辈子就没见过鬼,平时都是自己脑补,自己吓自己,现在见到真的鬼魂,脑子有点懵,什么念头都没了,甚至忘记逃跑。

    许七安没注意到王妃陷入恐惧的情绪里,即使注意到了,现在也没时间安慰这位大奉第一美人。

    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除了死在许七安手里的三名蛮子,以及黑袍密探,他还召来了横死士卒的亡魂。

    新魂们傻头傻闹,目光呆滞。

    许七安望向黑袍男子,有沉默几秒,缓缓道:“血屠三千里是怎么回事。”

    密探表情僵硬,声音空洞的回复:“淮王殿下冲击二品大圆满,需要大量的生命精元增长武者气血。”

    这句话,宛如焦雷炸在许七安和王妃耳边。

    血屠三千里,是镇北王干的........这一刻,许七安脑子嗡嗡作响,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

    我其实已经有所预料,血屠三千里若是蛮族所为,身为部落首领的汤山君等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不参与?

    只是褚相龙的不知情,让我忽略了这个细节,认为此案仍有内幕........不,真正原因是我不愿意去相信。

    不愿意相信一个镇守边关十几年的亲王,大奉的皇族,会为了一己私欲,屠戮敬仰他,爱戴他的百姓。

    许七安嘴皮子颤抖,喃喃道:“不可原谅........”

    他宁愿这一切是蛮族干的,大家阵营不同,见面就是生死相向,今日你屠戮大奉子民,来日我便率军踏平蛮族部落。

    既然是死敌,没什么好说的。

    但他无法接受酿成这桩惨案的是镇北王,是大奉的亲王。他对自己的子民挥动了屠刀,理由只是为了晋升二品。

    畜生!

    是,是淮王做的........王妃捂住嘴唇,泪水夺眶而出。

    过了很久,许七安听见自己嘶哑的嗓音问道:“屠杀地点在哪里?”

    黑袍男子表情愣愣的回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回答出乎许七安的预料,不应该是西口郡吗?那边不是都封锁了么。

    另外,竟然连身为镇北王心腹密探都不知道此事,这点很不科学。

    “谁知道?”许七安问出心里的疑惑。

    “楚州都指挥使阙永修和“天”字密探知道。”黑袍男子的魂魄说道。

    都指挥室阙永修?

    许七安沉吟片刻,回忆起了此人的资料:阙永修,楚州都指挥使,护国公。

    世袭罔替的爵位。

    第一代护国公是当年的平海王,也就是后来的武宗皇帝的结拜兄弟。

    武宗皇帝是五百年前,与佛门联手干掉第一代监正,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谋朝篡位的亲王。

    护国公这一脉,是旧勋贵中罕见的常青树,与皇室宗亲多有联姻,家族历史中娶过二位公主,四位郡主。

    阙永修有大奉皇室的血脉。

    “阙永修和镇北王沆瀣一气,制造了血屠三千里的惨案.......收集证据举报他们,我不信元景帝还能包庇两人,就算他想包庇,魏公也不同意,朝堂诸公也不同意........”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京城的文武百官,好的坏的,昏聩的精明的,是一股连皇帝都无法抗衡的力量。

    如此触目惊心的惨案,只要掀出去,京城百官就无法坐视不理。

    许七安忍住了带着魂魄返回京城的冲动,因为这还不够,仅凭一个密探的魂魄,不足以扳倒镇北王和护国公。

    他转而看向三名蛮子,问道:“你们截杀镇北王密探的原因是什么?”

    左边的青颜部蛮子回答:“寻找镇北王屠戮生灵的地方,汇报给首领。”

    中间的青颜部蛮子接着回答:“首领也想晋升二品。”

    右边的青颜部蛮子最后回答:“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与镇北王的密探互相狩猎,折损了许多族人。”

    “为什么要寻找镇北王屠戮生灵的地方。”许七安看了眼木然而立的黑袍男子残魂。

    他立刻抓住重点,认为这里有大问题。

    按照逻辑,寻找案发地点是他这个主办官要做的事,也是他必须要找到的罪证之一。如果连被害人都找不到,案子是没法查下去的。

    可是,镇北王的密探不知道案发地点,而蛮族却在寻找案发地点,这说明血屠三千里还没真正结束。

    “夺精血。”左边的蛮子回答。

    许七安又问了中间和右边的蛮子,得到统一的答案。

    根据伏击案的事情分析,蛮族要夺镇北王的造化,两方面下手:第一,夺王妃;第二,夺精血。

    根据第二点反馈的信息可以得知,血屠三千里案并没有结束,或者说,镇北王还没有大功告成。不然青颜部的探子应该早就撤兵了。

    难怪围杀王妃时,没有青颜部的高手,不出意外的话,他们都潜入楚州,寻找血屠三千里的地点。而镇北王的密探在暗中与蛮子斗智斗勇,相互狩猎。

    难怪接王妃时,没有密探护送和接应,他们肯定自顾不暇,一边要隐藏血屠三千里,一边要狩猎潜入楚州的蛮子。

    “只有你们青颜部落知道此事?”许七安再次提问。

    “是的。”蛮子回答。

    这不对茎.........青颜部的首领又是怎么知道此事?许七安沉吟片刻,道:

    “你们在部落里有没有见过术士。”

    “见过。”蛮子愣愣道。

    嗯,这样的话,青颜部知道血屠三千里的一切内幕,而这些都是神秘术士团伙告诉他们的。

    由此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神秘术士团伙在扶持青颜部的首领,支持他夺镇北王造化,晋升二品。

    二,神秘术士团伙,夺大奉气运,扶持蛮族首领,渗透朝堂,蚕食大奉国力,立场一目了然。

    许七安没有继续问话,沉声道:“蹲下,捂住眼睛。”

    王妃熟练的配合,立刻蹲下捂眼睛。

    许七安取出地书碎片,把黑袍探子和三名蛮子的尸体收入玉石小镜,然后打开**,收了他们的魂魄。

    “走吧!”

    他来到王妃面前蹲下,背对着她,道:“上来。”

    这一次,王妃没有犹豫,张开双手,搂住了许七安的脖颈。她发现自己此刻竟不再抗拒和这个男人有些许的肢体接触。

    真是奇怪。

    王妃扭过头,看向身后,一阵狂风吹来,那些不够真实的魂体如同梦幻泡影,在风中扯碎,消散。

    她突然涌起刺痛心窝的悲伤,低声说:“他不配镇北王这个称号。”

    “闭嘴,抱紧我。”

    “嗯。”她手臂紧了紧,老实趴在许七安。

    砰!地面颤抖的闷响中,许七安利箭般的窜了出去,消失在荒野之中。

    ...........

    正午,距离三黄县百里之外,方向是西。

    王妃坐在小溪边,不怎么淑女的啃着一只鸡腿,边吃,边看一眼愣愣发呆的许七安,向来傲娇的她,难得的语气温柔: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许七安看着她,笑了笑,拨弄着篝火,“其实我之所以带你北上,是想用你来要挟镇北王,令她投鼠忌器,初衷就是坏的。”

    她抿了抿嘴,黯然道:“我知道。”

    她也不是傻子,这个男人北上查案,又将自己带在身边,所图是什么,动动脑筋就能猜到。

    许七安诧异道:“咦,你不生气?这不符合你平时的性格。”

    王妃摇摇头,轻声道:“我从小就生的好看,九岁那年,随父母去玉佛寺烧香,寺里主持见到我,写了诗,嗯,你应该知道那首诗。

    “从此我名声大噪,父母愈发努力的培养我,希望我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十三岁时,因为过于美貌,家族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不但要应对上门求亲的达官显贵,就连一些没什么血缘关系的族人,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父母和长辈们把我保护的很好,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疼爱我,而是不愿意珍贵的货物有任何瑕疵。终于在那一年,皇帝派人寻上门来,要我进宫。

    “父母和长辈们高兴坏了,热泪盈眶,是啊,他们辛辛苦苦栽培的货物,终于卖出了最高昂的价格。

    “我进宫之后,只见过皇帝一次,而后就被冷落着。后来我知道,皇帝那时候已经开始修道,不近女色。对我来说这是好事,皇宫里好吃好住,锦衣玉食,还不用委屈自己迎合臭男人。

    “山海关战役后,我又被转赠给了淮王,成为他的正妃,在淮王府一住就是二十年。他们兄弟俩打什么主意,我心里一清二楚。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个弱女子,别说有侍卫守着、有婢女监视,就算什么束缚都没有,任由我跑,我从淮王府跑到外城门,命就跑没了一半。

    “我从小就是货物,不停的被人转赠。等到哪一天没有了价值,就会被弃如敝履。”

    篝火边,她抱着膝盖,声音轻柔,脸上没有悲喜。

    “所以你把我当筹码,当货物,我都不会怪你,相比起那兄弟俩,我觉得你是好人。”

    这,这也太惨了吧........许七安心里涌起怜惜之情,这无关美貌,这份怜惜之情和对钟璃是一样的。

    完全出于同情。

    他看着王妃,质疑道:“真的不怪?”

    王妃这次很诚实,点了点脑袋:“怪的,我刚才以为你要出卖我,气的要死。”

    许七安笑了,“女人就这样,口不对心。”

    她自己也笑了,继而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镇北王的事,此事既是他做的,那么性质比谎报军情要严重很多很多。

    “你执意与他作对,恐怕结局不会很好。”

    山风吹拂,篝火摇晃,安静的气氛里,过了很多,许七安缓缓道:“找到血屠三千里的地点,阻止他,惩罚他,如果有可能,我会杀了他。”

    王妃痴痴的看着他。

    ...........

    三黄县,雅音楼。

    “咚咚.......”

    倚在软塌上看闲书的采儿,听见敲门声,继而是老鸨的笑声:“采儿,赵老爷来了,好好招待。”

    采儿把书收到,娇声应道:“好的,妈妈。”

    房间的门推开,进来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脸上挂着淫荡的笑容。

    他跨入门槛,反身关门,转回身时,脸上笑容不见,正经且严肃。

    中年男人看着采儿,颔首道:“把西口郡的消息告诉他了?”

    采儿施礼,恭敬道:“是的,他没有怀疑。”

    中年男人松口气,坐在桌边,倒了杯茶,悠悠道:“不过以他的机敏,事后肯定能意识到不对,不过那时候,事情也就结束了。”

    采儿没有说话。

    中年男人接着说道:“这几天我就要北上,你近期先离开三黄县,如果我死在途中,你就再也不要回来。”

    顿了顿,他语气严肃的说:“青衣侍从。”

    采儿低下头:“百死无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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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很中意他

    吃完午膳,王妃跪坐在溪边,歪着螓首,仔细的梳头。

    她的身姿在水中模糊,可正因为模糊,反而有了几分朦胧的美感,独属于王妃的美感。

    盈盈眼波流转,瞥了眼溪对面,树荫下盘膝打坐的许七安,她心里涌起怪异的感觉,仿佛和他是相识多年的故人。

    可分明自己一开始是讨厌他的,捡了香囊不还,捡了钱包不还,还砸她脚丫子.........

    经过方才的吐露心事,王妃心里轻松了许多,至于自己将来会怎么样,她没想过,毕竟很多年前她就认命了。

    不认命还能怎样,她一个看到虫子都会尖叫,看见床幔摇晃就会缩到被子里的胆小女子,还真能和一国之君,以及亲王斗智斗勇?

    现在,她依旧不知道自己往后会迎来怎样命运,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比待在淮王府更有安全感。

    “唉,我真是个红颜祸水。”王妃感慨一声。

    漂亮女人都是骄傲的,何况是大奉第一美人。

    树荫下,许七安借着打坐观想,于心底沟通神殊和尚,攫取了四名四品高手的精血,神殊和尚的wifi稳定多了,喊几声就能连线。

    “大师,镇北王的图谋你已经知道了吧。”许七安开门见山,不多废话。

    “.......我不会一直关注外界的事,事实上,我从不主动关注外界的事。”沉默了几秒,神殊和尚说道。

    啊?你这回答一点高手风范都没有.........许七安把血屠三千里的情报告诉神殊,试探道:

    “大师,镇北王冲击三品大圆满的精血,你可有兴趣?另外,我有个疑问,镇北王需要王妃的灵魂,却又血屠三千里,这是不是意味着,他需要精血和王妃的灵蕴,两者合一,方能晋升?”

    许七安敢打赌,神殊和尚绝对感兴趣,不会放任精血大补药擦肩而过。这是他敢扬言惩罚,甚至杀死镇北王的底气。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大师,大师?”

    许七安在心里连喊数遍,才得到神殊和尚的回应:“方才在想一些事情。”

    我还以为你又没信号了呢........许七安顺势问道:“什么事?”

    神殊没有回答,侃侃而谈:“知道为什么武夫体系难走么,和各大体系不同,武夫是自私的体系。

    “攫取一切可以壮大自身的力量化为己用,专注于打造体魄、元神。大奉的这位镇北王屠杀生灵,攫取生命精华,倒也不奇怪。只是......”

    这和神殊和尚吞噬精血补充自身的行为吻合.........许七安追问:“只是什么?”

    神殊沉默几秒,缓缓道:“少说也数十万生灵。”

    许七安雕塑般一动不动,而后呼吸粗重,脸颊肌肉轻微抽动,额角青筋一根根凸起。

    呼......他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了情绪,低声问:“为何不直接发动战争,而是要屠戮百姓。”

    神殊和尚温和道:“没那么简单的,三品已非凡人,那么想要通过攫取凡人生命精华完善自身,必须要让凡人的精血蜕变。

    “因此,他需要时间来炼化、提纯精血,达到预期才能攫取。”

    说白了就是量变引起质变,所以需要数十万生灵的精血.........许七安皱眉沉吟道:

    “所以,战争是无法满足条件的。因为敌人不会给他炼化精血的时间,而且这种事,当然要隐秘进行。”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镇北王不通过战争来炼化精血,战争期间,双方谍子活跃,大规模的搬运尸体炼化精血,很难瞒过敌人。

    所以镇北王暗中杀戮百姓,炼化精血,但不知道为什么,被神秘术士团伙洞察,出卖给了蛮族,因此才有如今谍战频繁的现象?

    神殊和尚继续道:“我可以尝试参与,但恐怕无法斩杀镇北王。”

    许七安皱眉:“连您都没有胜算么。”

    神殊“呵”了一声,“他既然有把握晋升二品,那说明本身不是寻常三品,距离大圆满只差一线。现在的状态,最多也就争一争,打赢他都难,何况是斩杀?三品武者很难杀死的。”

    “可您在古墓里还打败过二品巅峰的古尸呢。”

    “那只是一具遗蜕,况且,道门最强的是法术,它一概不会。”

    所以您和古尸都是虎落平阳,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就看谁残的更厉害........许七安险些捂住脸。

    结束谈话,许七安思考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得知神殊大师如此不济,他只能改变一下策略,把目标从“斩杀镇北王”改成“破坏镇北王晋升”。

    一:找到案发地点,那里极有可能是镇北王炼化精血的场所,找到那里,阻止他,破坏他的好事。

    二:他必须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能被镇北王发现昨晚那个烎菿奣的男人就是大奉许银锣。

    三:该怎么安置王妃?

    第一点的线索是西口郡,先去那边看看是怎么回事,但要快,因为不知道镇北王何时大功告成,不能耽误时间。

    所以路上还得继续背着王妃,王妃她.......没想到如此有容,二叔诚不欺我。

    第二点,如何隐藏身份?肯定不能现出金身,虽然这是佛门绝学,拥有这套绝学的武僧数量恐怕不少,但依旧不够保险。

    许银锣也会金刚不败,许银锣恰好潜入北境,不再监控范围。

    只要沾上一点点的怀疑,镇北王就会查,永远不要低估别人的智商,更不要心存侥幸。

    “好在神殊和尚还有一套皮肤:不灭之躯。这是我从未在旁人面前展现过的,所以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嗯,监正知道;把神殊寄存在我这里的妖族知道;神秘术士团伙知道。

    “但他们都对我有所图谋,在我还没有瓜熟蒂落之前,不会急惶惶的开我苞。也不对,神秘术士团伙大概率是想开我苞的,但在此之前,他们得先想办法清理掉神殊和尚,嗯,我依然是安全的。

    “反倒是我这张脸不能用了,这个锅不是二郎这个年纪能承受的。但人皮面具肯定不行,一打就掉,我的“瞒天过海”易容术还未大成,只能模仿最熟悉的人,比如二郎、二叔、婶婶、玲月、魏渊,还有许铃音。

    “不如易容成小豆丁吧,让镇北王见识一下金刚芭比的厉害,哈哈哈........”

    许七安苦中作乐的想着,缓解一下心里的郁火。

    他笑完,脸色慢慢平静,轻声自语:“其实有一个人,是我最熟悉的。”

    第三点,如何王妃?

    肯定不能还给镇北王了,只能带回京城偷偷养起来,不能养在家里,得给她另外买一栋小院。

    原本在许七安的计划里,北行结束,王妃肯定要交出去。现在知道了镇北王的暴行,以及王妃的过去。

    许七安打算把王妃偷偷藏起来。

    “但这样一来,那些婢女就麻烦了........唉,先不想这些,到时候问问李妙真,有没有消除记忆的办法,道门在这方面是专家。”

    ...........

    楚州城。

    大理寺丞乘坐马车,从布政使司衙门返回驿站。

    三人穿过大堂,进入内院,径直来到杨砚的房门口,不等敲门,里面便传来杨砚的声音:

    “进来。”

    推门而入,看见杨砚和陈捕头坐在桌边,盯着楚州八千里版图,沉吟不语。

    大理寺丞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猛灌一口,舒服的吐出一口气,抱怨道:

    “这天可真够热的,出行一天,口干舌燥。驾车的车夫,盯着烈阳晒了一路,一点汗水都没出,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刘御史调侃道:“是寺丞大人自己太虚了吧。”

    喜好女色的大理寺丞老脸一红,反唇相讥:“风流才显本性,不像刘御史,高风亮节。”

    他在暗讽御史之类的清流,一边好色,一边装正人君子。

    杨砚静静的等两位文官吵完,问道:“楚州各地的公文往来如何?”

    大理寺丞脸色转为严肃,摇了摇头,语气凝重:

    “没有问题,从定期的公文往来情况看,除了受蛮族侵扰的抵御外,各地都看不出端倪。如果想要进一步确认,只有实地视察,但我觉得没有必要。”

    楚州纵横八千里,何时走完。而且,身为经验丰富的官场老油条,大理寺丞只要看一眼,就能对公文的真假做到心里有数。

    陈捕头颔首:“而且,驿站附近全是眼线,我们出行就会被跟踪。”

    杨砚重新看向地图,用手指在楚州以北画了个圈,道:“以蛮族侵扰边关的规模来看,血屠三千里不会在这片区域。”

    只要城池没破,村镇的百姓遭遇杀戮,朝廷是不会太重视的。

    而仅仅劫掠村镇百姓,根本够不上“血屠三千里”这个典故。

    杨砚想了想,又在西口郡和云胜州画了圈,这两个地方,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

    “这两个地方的公文往来正常?”

    大理寺丞点头,道:“没有问题。”

    杨砚沉默片刻,道:“陈捕头,你这几天带来在楚州城四处逛一逛,从市井中打探消息。刘御史,你与我去一趟都指挥使司,我要见护国公阙永修。”

    刘御史缓缓点头。

    ...........

    楚州某处山脉。

    刀削斧劈的陡峭崖壁之上,一株虬结的百年老松,斜斜的向外长出,探着层叠如盖的枝丫。

    老松下的岩石上,盘坐着一位穿白裙的女子,她的秀发和裙摆在风中舞动,勾勒出不可描述的身姿曲线。

    她的气质多变,时而清纯唯美,宛如山中精灵;时而慵懒妩媚,颠倒众生的绝代尤物。

    白裙女子怀里抱着一只六尾白狐,尖细的低鸣一声,乖巧温顺。

    这时,一道轻笑声传来:“公主殿下,山海关一别,已经二十一个年岁,您依旧风华绝代,不输国主。”

    白裙女子咯咯娇笑:“你又没见过我娘,怎知我不输她?”

    身后,突兀出现一位白衣身影,他的脸笼罩在层层迷雾之中,叫人无法窥视真容。

    “九尾天狐一脉,凝天地之菁华,集世间之灵慧,每一位天狐都是世间独一的皮相。”白衣男子顿了顿,补充道:

    “论及容貌与灵蕴,当世除了那位王妃,再无能人比。可惜公主的灵蕴独属于你自身,她的灵蕴却可以任人采摘。”

    白裙女子笑了笑,声音柔媚:“她才是世间独一无二。”

    她微微低头,抚摸着六尾白狐的脑袋,淡淡道:“找我何事?”

    白衣男子感慨道:“桑泊案时,公主截胡了我的果实,让我二十年的辛苦谋划,险些一朝散尽。希望这次能高抬贵手。”

    白裙女子嫣然道:“棋手落子,各凭本事。想让我高抬贵手可以,那小子有句名言我很喜欢:等价交换。

    “你与我说说监正在谋划什么?”

    五官模糊的白衣男人摇头:“我只要透露半个字,监正就会出现在楚州,大奉境内,无人是他敌手。”

    “大奉国运被你拿走一半,监正早不是当初的监正,不怕。”白裙女子笑道,她侧了侧头,望着白衣男子:

    “那小子于你而言,不过是个容器,若是以前,我不会管他生死。但现在嘛,我很中意他。”

    “中意?”

    白衣男子皱了皱眉,似乎很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白裙女子没有回答,望着远处大好河山,悠悠道:“反正于你而言,只要镇北王阻止镇北王晋升二品,无论谁得了精血,都无所谓。”

    “不!”

    穿着白衣的男人沉声道:“我要让蛮族出一位二品。”

    ..........

    ps:感谢“小埋的哥哥”盟主打赏。掐着时间点更新,真棒。

第一百三十四章 妖军过境

    姿容倾城的白裙女子微微一笑,“你不妨先试着找找,镇北王血屠三千里的地方在何处。”

    面容模糊的男子摇头,无奈道:“这几日来,我走遍楚州每一处,观看气数,始终没有找到镇北王屠杀生灵的地点。但天机告诉我,它就在楚州。”

    白裙女子收敛颠倒众生的媚态,又长又直的眉毛微皱,沉吟道:

    “他在和我们争时间,一旦精血炼化完毕,我们再想阻止,就不可能了。到时候,只有杀了慕南栀,才能阻止镇北王晋升二品。

    “不过慕南栀和那小子在一起,要杀的话,你们术士自己动手。呵,被一个身怀大气运的人记恨,是非常伤气数的。

    “对了,你说监正知道镇北王的谋划吗?如果知道,他为何漠不关心?我突然怀疑慕南栀和许七安走在一起,是监正在暗中推波助澜。”

    白衣男子冷笑道:“你可以继续猜,等你猜到他的谋划,天机有感,监正就会过来。我肯定是有办法走掉,至于你嘛,这条狐狸尾巴别想要了。”

    白裙女子果然有所忌惮,没再多说监正相关的事情。

    “三天,三天之内必须找到镇北王屠戮生灵的地点,否则一切将成定局。”白裙女子沉吟道:

    “我有一个想法。”

    不露真容的术士眺望远处山河,接茬道:“许七安?”

    “是,也不是。”她嘴角浅笑,抚摸着六尾白狐柔顺的长毛,道:

    “你认为许七安的大气运,能为我们指路,这确实是个思路。但我的想法是,好像大家都忽略了魏渊这个人。他是唯一能与监正在棋盘上打成平手的谋士,我们为什么不去盯着使团呢。”

    白衣男子呵一声:“你既知道他能和监正打成平手,就该知道使团只是幌子。我从来没有轻视过魏渊,我只是估摸不准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魏渊是国士,同时也是罕见的帅才,他看待问题不会从简单的善恶出发,镇北王若是晋升二品,大奉北方将高枕无忧,甚至能压的蛮族喘不过气。

    “魏渊这些年一边在朝堂斗争,一边缝补日渐衰弱的帝国,他应该是希望看到镇北王晋升的。

    “但镇北王的所作所为,触及到了底线,魏青衣是默许,还是暗中捅镇北王一刀,呵,恐怕连镇北王自己都心里没底。”

    说到这里,白衣术士冷哼一声:“那蠢货,现在还在西行。”

    白裙女子轻轻抛出怀里的六尾白狐,轻声道:“去通知群妖,速入楚州,啸聚山林,等待命令。”

    娇小可爱的白狐坠下悬崖,过程中,体态膨胀,圆滚毛绒的身躯拉长,顷刻间化成一只一丈长的巨狐,身躯线条流畅,四肢强而有力,身后狐尾宛如孔雀开屏。

    它四足狂奔,于虚空中如履平地,迅速远处。

    ...........

    西行路上的许七安在阴凉的树荫下打了个瞌睡,梦里他和一个倾城倾国的绝色美人滚床单,白袍小将率千军万马七进七出。

    “呼........”

    许七安睁开眼,树影摇曳,光斑细碎,梦中的美人与那晚昙花一现的王妃渐渐重合。

    这让他分不清是自己太久没去教坊司,还是王妃的魅力太强。

    这女人就像毒药,看一眼,脑子里就一直记着,忘都忘不掉。

    想到这里,他侧头,看向依靠树干,歪着头打瞌睡的王妃,以及她那张姿色平庸的脸,许七安顿时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心底涌起一种另类的贤者时间。

    “喂喂,起来了。”

    许七安推醒王妃,看着她睁开迷糊的眸子,催促道:

    “午膳前能抵达下一座城市,我们去改善一下伙食,顺便看看能不能再杀几个蛮族或你丈夫的密探。”

    王妃皱了皱眉,听到“你丈夫”三个字不是很开心,她翻着白眼哼了一声。

    许七安蹲下的时候,她还是乖乖的趴了上去。

    王妃傲娇了一阵子,环着他的脖子,不去看快速倒退的风景,缩着脑袋,低声道:

    “喂,你打的过淮王吗,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尽管当时被他一瞬间展露出的气质所吸引,但王妃还是能认清现实的,很好奇许七安会怎么对付镇北王。

    如果许七安说:我打算一刀砍死镇北王。

    那她就决定劝劝他别做送死这样的傻事。

    许七安没好气道:“我准备捅他媳妇,白刀子进,绿刀子出。”

    “?”

    王妃茫然片刻,猛的反应过来,柳眉倒竖,握着拳头用力敲他脑瓜。

    duang、duang、duang!

    打了一路。

    ............

    楚州卫。

    杨砚带着刘御史,停在军营外,所谓军营,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帐篷。

    除了行军时住帐篷,各地驻扎的军队都有专属的营房,与普通的民居房没有区别。

    正常而言,州城的卫兵,人数是五千到六千人。边境州城的卫兵人数一万到两万之间。

    而像楚州这样临近边关的州城,加上镇北王增幅,卫兵人数达三万六千人。

    这三万六千人是镇北王可以在短时间内直接支配的兵马,至于楚州各地的卫所,身为楚州总兵的镇北王同样可以支配,但需要经过一道手续。

    楚州都指挥使的印章!

    杨砚和刘御史坐在马背上,晒了一个时辰的烈阳,胯下马匹都热的直打响鼻了。

    刘御史无精打采,嘴唇干裂的趴在马背上,有气无力道:“杨金锣,我,我们先回去吧。本官快晒成人干了。”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按着刀柄出来,朗声道:“都指挥使大人请两位进去。”

    刘御史如释重负,虚脱般的吐出一口浊气,连滚带爬的翻下马背。

    两人随着卫兵进入军营,穿过一栋栋营房,他们来到一处两进的大院。

    进入大院,于会客厅见到了楚州都指挥使、护国公阙永修。

    阙永修有着极为不错的皮囊,五官俊朗,留着短须,只不过瞎了一只眼睛,未存的独眼眸光锐利,且桀骜。

    他端坐在大椅上,手里端着茶盏,独目冷冷的凝视着杨砚:“这不是魏渊的螟蛉之子吗,到我军营作甚?”

    螟蛉之子就是义子,只不过前者带了点嘲讽意味。

    杨砚这样的面瘫,自然不会因此动怒,眼睛都不眨一下,淡淡道:“查案。”

    阙永修明知故问:“查什么案?”

    杨砚语气冷漠:“血屠三千里,我要看楚州卫兵出营记录。”

    之所以从楚州卫兵这里开始查,是因为使团抵达北境,自然得先来楚州城,就近原则。再就是楚卫三万六千兵马,全是镇北王的心腹。

    也是楚州的主力军队。

    蛮族血屠三千里,镇北王肯定要出兵交战,那么出营记录就是证据。军队的调动是一个繁琐的工作。

    并不是说出营就出营,相应的辎重、器械等等,都是有迹可循的。

    碍于镇北王对楚州城的掌控,未必会留下蛛丝马迹,但该查还是要查,不然使团就只能待在驿站里喝茶睡觉。

    “什么血屠三千里!”

    阙永修拍桌而起,吓了刘御史一跳。

    这位护国公大步走到杨砚面前,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本公追随镇北王,镇守楚州十几年,是你这个魏阉狗的螟蛉之子,说查就查的?”

    杨砚没回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本公在前阵杀敌,戍守边关的时候,你们在京城躺在美娇娘的床上。如今跑来跟我说什么血屠三千里,呸,滚回去告诉魏渊,告诉那群只会提笔杆子的酸儒,想构陷本公,构陷淮王,做梦。”

    护国公阙永修冷笑道:“现在,给我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刘御史勃然大怒,指着阙永修怒斥:“护国公,我等奉旨查案,你敢违命?”

    阙永修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刘御史回京后大可以弹劾本公。”

    就是这么狂。

    刘御史脸颊肌肉抽动,怒不可遏,偏偏拿他没有办法。他非主办官,更非巡抚,无权处置护国公。

    更不可能在楚州与对方硬碰硬,没那个资本,能做的只有回京后,狠狠弹劾护国公。

    “走吧!”

    杨砚转身,打算离开。

    “.......”

    刘御史怒火几乎到达顶点,在外面晒了一个时辰的烈阳,痛苦不堪,好不容易进了军营,结果对方是故意让他们进来,借机狠狠羞辱一番。

    想查案,门儿都没有。

    “等等!”

    阙永修突然喊住两人,待杨砚回头后,他嘴角一挑,“杨砚,你护卫王妃不利,害被蛮族掳走,至今下落不明。

    “淮王很愤怒,不追责,是看在魏渊的面子上。但你若是认错,到军营外头跪两个时辰,本公就破例,让你们查一查卫兵出营记录。”

    说这些话的时候,阙永修嘴角冷笑,带着不加掩饰的挑衅。

    “欺人太甚。”刘御史怒发冲冠,刚想展现文官的唇枪舌剑,让这个粗鄙武夫领教一下,他全家女性是如何在不知不觉间贞操尽失。

    但被杨砚用目光制止。

    两人转身离开,身后传来阙永修猖狂的嘲笑声。

    “简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刘御史气的心脏病快发作了,嘴皮子哆嗦:

    “回京之后,本官要让这个匹夫知道读书人笔杆子的厉害。”

    杨砚淡淡道:“他在故意激怒我,他想杀我们。”

    刘御史大吃一惊:“何以见得?”

    杨砚没有回答,一边跨上马背,一边压低声音:

    “血屠三千里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棘手,许七安的决定是对的。暗中北上,脱离使团。他如果还在使团中,那就什么都干不了。

    “而以他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气,很容易中阙永修的圈套。在这里,他斗不过护国公和镇北王,下场只有死。”

    刘御史脸色陡然一白,继而收敛了所有情绪,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以许银锣的聪慧,不至于吧。”

    杨砚摇了摇头,“单纯的激将法自然没用.......”

    可如果是当初那姓朱的银锣那样,许七安还能忍吗?

    刘御史没追问,倒不是明白了杨砚的意思,而是出于官场敏锐的直觉,他意识到血屠三千里比使团预料的还要麻烦。

    否则,护国公如何会起杀机?

    ...........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背着有容王妃,跋涉在山野间的许七安,开口服软。

    倒不是因为被敲脑壳,许七安总结了一下王妃,小气、胆小、傲娇........后两者无所谓,就是这么小气,嗯,她赌气,好久没开口说话了。

    许七安觉得闷,想找到聊聊天。

    王妃见他服软,便“嗯”一声,扬了扬下巴,道:“姑且听听。”

    “从前有一只蚂蚁,它很喜欢玩自己的腿,有一天它看见一条千足虫,小蚂蚁大喜,说:哎呦我槽,这腿我可以玩一年。”

    王妃愣了几秒,想通了其中奥妙,“咯咯咯”的笑起来:“千足虫我没见过,但肯定是很多条腿的虫子对不对,所以小蚂蚁震惊了。”

    “是啊是啊。”

    “卧槽是什么意思?”

    “......就是表达震惊情绪时的用词。”

    王妃恍然大悟,点点头,表示自己学到了,心里就原谅了许七安。

    许七安背着她跑了一阵,突然在一个山谷里停下来。

    “怎么了?”王妃问道。

    “尿尿。”许七安坦然回答。

    王妃啐了一口,从他背上下来,别过身子。

    许七安奇怪的看她一眼,这女人以为自己要在她面前尿尿?想什么呢,臭流氓。

    他钻进了山谷边的密林里,刚准备解开裤腰带,宣泄膨胀的膀胱,王妃的尖叫声突然传来。

    与此同时,许七安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动静,声音嘈乱,密密麻麻。

    急匆匆的把8∞d收好,冲出密林,迎面碰见脸色惊恐,带着要哭的表情追进密林的王妃。

    “许七安,卧槽.......”王妃大喊。

    宁可真是个好学的王妃........许七安嘴角轻轻抽搐一下,然后把目光投向远处,他顿时知道王妃为何如此惊恐。

    前方有一条三丈粗,十几丈长的巨蟒,游动着身躯进入山谷,沿途灌木折断,留下清晰的“足迹”。

    巨蟒身后,有两米多高的黑马,额头长着独角,双眼猩红,四蹄缭绕火焰;有一人高的大老鼠,肌肉虬结,领着密密麻麻的鼠群;有四尾白狐,体型堪比普通马匹,领着密密麻麻的狐群。

    这还不止,山谷两侧的林子里,潜藏着无数种类各异的动物,有猿猴,有山魅,有岩羊,有猛虎,有山猫.........还有更多许七安不认识的凶兽。

    大军过境!

    “是妖族........”

    许七安立刻把王妃拉到身后,如临大敌的直面妖族大军。

    眼前的情况让人猝不及防,许七安没料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样一支妖族大军,他怀疑妖族是冲他来的,可自己行踪无定,低调行事,不可能被这样一支大军追击。

    不管如何,遭遇了就是遭遇了。

    这时,前头带路的蟒蛇长嘶一声,停下来,高高昂起头颅,冰冷的竖瞳凝视着许七安。

    四尾狐狸、黑马、鼠怪等头领纷纷发出尖啸或嘶鸣,传递信号,山林里各种各样的吼声此起彼伏,遥遥呼应。

    然后,这支妖族大军停了下来。

    一道道视线从对面,从密林间透出,落在许七安身上,无数恶意如海潮般汹涌而来,全部被武者的危机直觉捕捉。

    王妃吓的面无血色,双腿打颤,死死抱住许七安的胳膊,仿佛这个男人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许七安大脑高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应对糟糕的处境:

    “密密麻麻的气息,这些妖族每一尊都不是弱手,我一个人单枪匹马杀出去都够呛,更何况还要保护王妃........不管它们是不是冲着我来,以妖族的行事风格,能顺手猎食肯定不会放过。

    “这些是北方妖族?妖族大军群聚楚州,这,楚州要发生大动乱了?”

    呼......许七安胸腔起伏,轻扣玉石小镜表面,倾倒出黑金长刀和儒家法术书籍。

    他一手牵住王妃,一手持着笔直的长刀,慢慢把书籍咬在嘴里,环顾周遭的妖族大军,略显含糊的声音传遍全场:

    “尔等之中,谁是领头妖物?”

    巨蟒口吐人言,冰冷的瞳孔盯着许七安:“你是何人?”

    不知道我.......不是冲我来的.......许七安松了口气,道:“我只是一个江湖武夫,无意与你们为敌。”

    他先摆明自己的态度。

    这年头,讲究和气生财,打打杀杀的不好。

    但他显然错估了妖族的习性,一道道声音从山林间传来:

    “吃了他,吃了他。”

    “好强大的气血之力,血肉大补。”

    “边上那个女人看起来也很鲜嫩可口,可以当个零嘴。”

    “吃了他,吃了他,敲骨吸髓。”

    海潮般的恶意,排山倒海而来。

    王妃脸蛋血色尽褪,宛如寒风中的小花,可怜无助。

    巨蟒吐了吐信,冰冷的瞳孔渐渐被进食的**代替,它们奉公主命令,潜入楚州,理当低调为好。

    但这个男人的气血实在太诱人。

    看来是无法息事宁人........正好,神殊和尚的大补药来了........许七安叹息一声,剑指点在眉心,嘴角一点点裂开,狞笑道:

    “你们确定要吃我吗!”

    眉心处,一点金漆亮起,迅速扩散全身,灿灿金光散发巍然之意,映入众妖眼里。

    “金刚神功?!”

    惊恐的尖叫声从密林间响起,妖族瞬间一片大乱。

    几位领头的妖族首领,下意识的后退。

    .........

    ps:感谢“二手逼王”杨千幻的600+打赏。半小时后改错字。

第一百三十五章 白马银枪李妙真

    “哗啦啦.......”

    前方妖族大军齐刷刷的后退,仿佛出于本能。山林间的妖族,同样做出了本能的举动,有的后撤、后跳,也有的下意识爬上树。

    一具金身吓到一大片。

    王妃愕然四顾,她看见前一刻还蠢蠢欲动,流露出贪婪的妖兽,此刻竟如同丧家之犬,似乎害怕极了。

    见到这一幕,王妃芳心缓缓落定,惨白的脸蛋恢复血色,只觉得在许七安身边,她就能收获无穷的安全感。

    这不是她的幻觉,事实上,自北行以来,这个男人始终给予她安全感,让她恐惧的心慢慢沉淀。

    只是他同样很可恨,喜欢戏弄她,针对她,无形中冲淡了那种心安的感觉。

    另外,王妃现在的内心里,还不忘闪过两个字:卧槽!

    众所周知,这是表达震惊情绪的语气词。

    “金刚神功,你是佛门而那个派系,师尊是谁?”

    巨蟒昂着头颅,嘴角筋膜拉开,血盆大口裂开一百八十度。

    它表现的很凶狂,实则色厉内荏,因为眼里进食的**,转变成了忌惮和仇恨。

    群妖们的表现与它相同,恐惧带来的应激反应后,它们突然暴怒了,齐刷刷的前冲一段距离,龇牙咧嘴的瞪着许七安。

    凶睛闪烁着暴戾和仇恨,似乎许七安杀害它们的族人,抢走它们的配偶。

    咦,北方妖族这么害怕佛门?许七安有些意外,他目光锐利的扫过周遭群妖,宛如一尊怒目金刚,心里则在狂呼:

    “神殊大师,快,快出来吃饭了。”

    “神,神殊大师?”

    .......卧槽,神殊又断网了?不应该啊,刚给他充了四张vip年卡。许七安满脑子的槽找不到对象吐。

    他一下有些急了,身怀小成的金刚不败,他并不怕这些妖族围攻,打肯定是打不过,但闯出去没问题。

    可王妃怎么办?

    在万军之中护一个身体脆弱的女子,不受波及不受伤害.......只会搞破坏的粗鄙武夫没有这份能力。

    想要摆脱这群妖族,使用儒家书卷或许能做到,可许七安想要的不是离开,而是逮住妖兵们的首领,拷问情报。

    神殊大师偏偏在这个时候断网。

    “嘶.......”

    这时,巨蟒嘶吼一声,口吐人言:“吃了他!”

    霎时间,白兽咆哮,鼠群发出“吱吱”的尖细叫声,亮出强有力的啮齿。狐群龇牙咧嘴,獠牙尖锐。

    黑马低着头,打着响鼻,原地撅蹄子。

    山间间,群妖齐动,猿猴群在树梢间腾跃,岩羊低着头发起冲锋,大虫、猎豹、山猫等中大型妖兽速度更快,腰部一伸一缩之间,便已冲出林子。

    王妃害怕的闭上眼睛,紧紧握住许七安牵着自己的手。

    与此同时,许七安脑海里回荡起神殊和尚的声音:“刚才在想一些事。”

    这脑袋那么空,这回忆那么凶?许七安边吐槽,边松口气,放开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心里说道:

    “先别杀它们,我要拷问情报,这群妖族极可能是北方妖族,我想知道它们的目标。”

    下一刻,他失去对四肢的主导权。

    “不得杀生狩猎。”

    幽幽的叹息声回荡在山谷,凶猛扑击的群妖耳边如春雷炸响,它们同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纷纷扑倒。

    由于奔跑的惯性,让他们翻滚着前冲,滚下山坡,掉下树梢,场面瞬间大乱。

    “一群乌合之众。”许七安开口道。

    “........”神殊。

    “嘶嘶.......”

    游动的巨蟒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的贴在地面,无法动弹,直到它恐惧占据了心灵,杀戮的念头消散,这才找回对身体的掌控权。

    比它更快的是那些弱小的妖兽,它们更怂,更早打消杀戮念头,因此更早夺回身体的主导权。

    夺回身体掌控权的巨蟒正要发出逃亡信号,竖瞳倒映出的金身诡异消失,再捕捉到时,那位强大可能的佛门高手已经来到近前。

    巨大的恐惧在蟒蛇心里炸开,甚至升不起玉石俱焚的念头,当对方拥有如神似魔的力量,而你只是一只蝼蚁的时候,连拼命都成为奢望。

    这位佛门高手既是武僧,同时兼修禅法,佛门两条路子他都修行........

    许七安缓缓开口:“本座有话问你,如实回答。”

    在可怕的压迫下,巨蟒底下透露,战战兢兢的口吐人言:“大师请问。”

    许七安这时候已经接替了神殊,重新找回身躯掌控权,问道:“你们北方妖族大规模入侵大奉领地,要去做什么?”

    他其实已经猜到答案。

    “我,我们不是北方妖族。”巨蟒低声回答。

    一个问号从许七安脑海里闪过,接着就听巨蟒解释道:“我们是万妖国的国民。”

    万妖国余孽,国主是九尾天狐的万妖国?许七安险些脱口而出。

    关于万妖国的资料,在脑海里瞬间浮现。

    万妖国曾是主宰南疆十万大山的妖国,也是九州大陆上,南北妖族中的南妖一脉。

    国主是九尾天狐。

    疑似半步武神,这条信息来自天地会五号成员丽娜,她曾经说过,当初甲子荡妖中,万妖国的半步武神让佛陀亲自出手,这才杀死。

    而后万妖国崩解,九尾天狐的遗孤,九尾公主,带着残部逃亡,展开了长达五百年的抗争。

    万妖国余孽怎么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位妖族公主也打算掺和到楚州这个泥潭里..........三品武夫晋升二品,竟然牵扯出那么多大人物,额,似乎又合情合理........许七安目光冷厉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秘密潜入楚州,等公主找到镇北王血屠三千里的地点,便群起而攻之。”巨蟒连忙回答,战战兢兢的低下头颅。

    她也要夺精血?如果再加上蛮族那位青颜部的首领,楚州这趟水就浑了啊。

    好处时,我可以浑水摸鱼,我不再是孤军作战。

    弊端也很明显,这些人都不是好鸟,他们无论谁得了精血,都不是好事。

    唔,好想得到那位妖国公主的联系方式,问问她有没有线索.......许七安啊许七安,你这是与虎谋皮,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念头闪烁,许七安皱眉道:“你们也没有找到镇北王血屠三千里的地点?”

    巨蟒摇头。

    许七安于心底沟通神殊大师,把主动权交给他,神殊淡淡道:“蛇妖不打诳语。”

    许七安重新问话,得到与刚才一样的答案。

    这,万妖国在找血屠三千里的地点,北方蛮族也在找血屠三千里的地点.........许七安错愕不已,镇北王到底杀了哪里的百姓。

    楚州纵横八千里,自然是地域广阔,但不可能隐蔽到这种程度。

    “大师,我要问的都问完了,你动手吧。”许七安心里沟通神殊和尚。

    “让它们走吧!”

    出乎意料,神殊和尚并没有杀戮妖族,攫取精血。

    “为什么?大战在即,您不多补补手臂?”许七安愕然。

    神殊和尚“呵呵”笑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在我修为还没大成的时候,万妖国雄踞南疆,强大无比。

    “那位妖国公主,可能认识我,或者听说过我。”

    对啊,正是万妖国余孽炸毁了桑泊,并将神殊的断臂寄存在我体内........妖国公主绝对认识神殊,而神殊大师记忆残缺,想寻回过去,见一见当年的故人或同时代的人,是最好的办法........许七安恍然大悟。

    “大师,你不愿得罪妖国公主的想法我理解,但是,放任这些妖兽不管,它们会猎食百姓的。”他仍旧不想放过这些妖兽。

    “百姓是生命,妖族同样是生命,有何区别?”神殊淡淡反问。

    这......您是要和我讨论哲学吗?许七安哑然,回答不上来。

    从哲学角度出发,神殊的话很对,众生平等,生命自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都是一条命。

    从个人角度来讲,许七安是人,所以立场毫无保留的站在人类一方,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对于其他生命,他心怀尊重,不滥杀不虐杀,但必要的情况下,也觉不心慈手软。比如妖族残杀人类。

    可神殊是佛门中人,他的思想与常人不太一样。许七安不认为自己的理念能影响到一位修为通天彻地的大佬。

    他重新取回身体的掌控权,沉吟道:“我需要你们公主的联络方式。”

    “这........”

    巨蟒露出为难之色。

    “不可以?”

    许七安眸光如刀。

    “公主神出鬼没,只有她主动联络我们,不然,我们是无法找到公主的。”

    这时,那只四尾白狐主动开口,解释缘由。

    听起来就像是九州版的特务头子........许七安见神殊和尚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冷眼环顾众妖,脸色严肃,声音威严,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会杀你们。但尔等需谨记,潜伏楚州期间,不得蚕食人族生灵,否则,定叫尔等烟消云散。”

    也不知道这样的威胁有没有用,真是的........

    巨蟒冰冷的竖瞳迸发出喜悦的光,卑躬屈膝,连连点头:“大师放心,我等不会在楚州逗留太久,期间只狩猎野兽,绝不残杀人族。”

    众妖一副低眉顺眼的臣服姿态。

    身边的王妃,眼波流转,凝视许七安的侧脸,有些崇拜。

    得到神秘**师首肯后,妖族大军重新上路,绕开了许七安和王妃,于沉默中快速行军,宛如刚吃了败仗的乌合之众。

    ............

    大奉百姓喜欢用北蛮子来称呼北方蛮族,南蛮子形容南疆蛮族。反倒是北方妖族,出现在大奉百姓口中的频率,远不及北蛮子。

    这是因为与楚州边境接壤的土地,大部分属于北方蛮族。北方妖族的领域与东北巫神教大面积接壤。

    正因如此,东北巫神教和北方妖族是死敌,隔三差五就会打一场。

    这样的历史背景、地域环境下,北方妖族和北蛮子成为了最亲密的盟友,双方时有联姻。

    北方蛮族有九个部落,每一个部落都有至少三名四品高手。相比起大奉数以亿计的人口,北蛮子的人口稀少的可怜。

    不过,身为魔神血裔的他们,在个人战力上,拥有压到普通人族的绝对优势。

    一支百人规模的蛮族游骑,和一支千人规模的大奉游骑如果在野外遭遇,那么全军覆没的必然是没有火炮和床弩的游骑。

    过了楚州边境,北方的景色一下子粗犷起来,灰白色或深黑色的连绵山脉,缺乏绿色植被的贫瘠土地。

    荒凉是北方唯一的主基调。

    当然,这里也有湖泊和草原,有欣欣向荣的绿洲和青山。这些地方,大部分都被蛮族部落、分支占据,繁衍生息。

    青颜部位于西北位置,一座名叫驮天的山脉脚下,传说驮天山是青颜部先祖陨落后所化。

    山中物产丰富,瓜果草药,飞禽走兽,数不胜数,是青颜部的圣山。

    青颜部的建筑风格,糅合了北方与大奉的特色,连绵成片的帐篷里,混杂着同样连绵成片的黄土屋、木屋、甚至殿宇。

    后者是青颜部从大奉劫掠来的奴隶们建造。

    黄昏。

    “呼,呼........”

    闷雷般的呼噜声传遍整个青颜部,浑身青色的族人们习以为常,或驱赶牛羊,或进山狩猎,或饮酒作乐,各自忙碌。

    仅是呼噜声,便能传出数十里,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呼噜声来自青颜部落的首领——吉利知古。

    三品巅峰的高手,北方蛮族第一强者,此人曾与镇北王有过一场戮战,结局不为人知,但事后双方斥候寻找战斗地点,发现战场连绵数百里,数百里内,一片狼藉,生灵绝迹。

    一位背着双刀的青颜部蛮子,骑乘马匹,快速掠过帐篷和房舍,沿着那条直达山脚的大路行去。

    路的尽头,是具备浓浓大奉风格的宫殿。

    背着双刀的蛮子取出令牌,通过关卡,进入建筑群,直奔那座最高耸华丽的宫殿。

    “首领,首领.......”

    蛮子没有进入宫殿,站在外边的院子里,用蛮语大声呼喊。

    “呼噜,呼.......”

    呼噜声夏然而止,两丈高的宫殿大门自动敞开。

    背双刀的蛮子抬脚进入,殿内的装饰风格堪称粗犷,十六根粗壮的石柱撑起十丈高的巨大穹顶。

    一条猩红的地毯从大殿深处延伸到殿门口,地毯两边立着等人高的火把,熊熊燃烧。

    大殿的尽头,伫立着一张巨大的石椅,石椅上端坐着一位两丈高的青色巨人。

    他庞大的身躯没有任何毛发,体表覆盖着一层层厚重的青色角质甲胄,额头生出一只弯曲朝天的尖角。

    他没有收敛自己的气息,也没有可以外放,但即便如此,背双刀的蛮子已是战战兢兢,双腿不停颤抖。

    蛮族高手从来不会刻意的收敛气息,他们不会掩饰自己的强大,因此殿内只有吉利知古一人,不存在侍卫和侍女。

    石椅边靠着一柄比门板还宽的巨剑,巨剑色泽黯淡,呈斑驳的深红色,那是吉利知古斩杀的强者留在上面的鲜血。

    石椅上的巨人眸子半阖,声音如同雷鸣,回荡在殿内:“为何打扰我沉睡。”

    背双刀的蛮子趴伏在低,额头抵住地面,用蛮语恭声道:“首领,我们抓住一个俘虏,他说知道镇北王屠戮生灵,炼化精血的地点。”

    青色巨人半阖的双眼,骤然睁开,威严可怕的气息扩散,笼罩殿内每一个角落。

    ............

    距离边关不远的北山郡,城外的官道上,一列车队缓缓而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轻甲,扎着高马尾,提着一杆银枪的女子。

    她眉目如画,却没有普通女子的温婉,双眼清亮,五官俊美,与其用漂亮来形容她,不如说是帅气。

    这个时代,极少有这么帅气的女子,英姿勃勃。

    白马银枪李妙真重操旧业,飞燕女侠再现江湖。

    ............

    ps:感谢“夜隐重霾”的盟主。

    哈哈哈,码着码着,往床上一趟,睡着了。好了,更新完上班。我可以借机在路上再睡一个小时。

第一百三十六章 错综复杂

    车队里全是佩刀带枪的江湖人士,他们是听说了飞燕女侠的大名后,自发组织、跟随。

    这是他们第三次外出狩猎蛮族游骑,得益于飞燕女侠神功盖世,他们这次依旧满载而归,杀死蛮族游骑一百二十人,俘虏五十匹战马,六十八把弯刀,以及夺回了蛮族骑兵的劫掠了女人的粮食。

    战马、弯刀以及女人和粮食,在双方交战中出现不同程度的损坏和死亡。

    守城的士卒眯着眼眺望,瞧见白马之上,英姿勃勃,五官精致的飞燕女侠,顿时露出敬仰之色,呼唤着城头的守卫,手持长矛迎了上来。

    “飞燕女侠您回来了?哎呦,这次又杀了这么多蛮子。”

    “快,护送飞燕女侠去衙门领赏。”

    守城士卒们惊喜不已,只觉得飞燕女侠是江湖豪杰的标榜,是值得追随的大人物。

    两列士卒在前头领路,护送李妙真一行人进城,城中百姓见到白马之上的飞燕女侠,见到运送回来的蛮子尸体,热情的夹道欢迎。

    高喊“飞燕女侠”之名。

    李妙真身后的江湖人士们挺直胸膛,与有荣焉。

    大概一旬前,飞燕女侠突然来到北山郡,打着替天行道之名,严惩了一群哄抬粮价的奸商,把劫走数百石粮草,分发给揭不开锅的贫民、乞丐。

    奸商背后有官场大佬撑腰,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于是派兵擒拿。但被飞燕女侠一一打退。

    再后来的事情,市井百姓就不知道了,只是那次事件后,飞燕女侠在北山郡拉拢起一批江湖人士,专门狩猎蛮族游骑。

    然后找官府领赏,赏金换成粮食,在城外建起粥棚,施舍给吃不起饭的流民和乞丐。

    一时间,飞燕女侠的善举在百姓中广为流传,津津乐道。

    甚至有其他郡县的流民,徒步走数十里,翻山越岭来北山郡等待施粥。

    .........

    施舍结束后,李妙真返回落脚的客栈,在苏苏的服侍下沐浴,洗掉身上的血腥味。

    她坐在桌边,沉吟不语。

    那天传书结束,李妙真按照许七安的意见,高调出场,到处行侠仗义,如今在北境算是小有名声。

    由于“出道”时间有限,想如当初那样名声传遍整个云州,肯定达不到。

    整整一旬过去,投奔她的江湖人士数不胜数。有的是为名声,有的是为利益,有的纯粹是想抗击蛮族。

    李妙真用天宗心法做了简单的排除,把心术不正的剔除。留下来的,多是些为名为利为百姓的江湖豪侠。

    在她看来,只要愿意做好事,为名为利都可以。

    然而,李妙真真正想等的人没有到来。

    “主人,那小子没有新的进展了么?他不是断案如神么,怕不是也没辙了。”苏苏捧着茶,放在桌上。

    见主人眉头紧锁,劳心费神的,苏苏就有些心疼。

    “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李妙真通过地书传讯,已经从许七安那里得知了“血屠三千里”案件的真相。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楚州真的发生过血屠三千里的大事,即使官府要隐瞒,江湖人士和市井百姓的嘴是堵不住的。”

    李妙真愁眉不展:“可不管我怎么打听,都没有人知道。”

    苏苏歪着头,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露出很少见的沉思,忽然美眸一亮,喜滋滋道:“我想到啦,我想到啦。”

    李妙真保持怀疑态度:“你又知道什么了。”

    苏苏青葱般的玉指捻住一缕青丝,俏皮的眨眨眼,笑嘻嘻道:

    “你想啊,如果真的发生血屠三千里的大事,却没人知道,那会不会是当事人被消除了记忆?就像我记不起当初父亲是因何获罪,被判斩首。”

    李妙真闻言,嗤之以鼻:“如此规模的大型杀戮,即使消除记忆,也会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蛮族探子会查不到?你真是........”

    她忽然愣住,眼神一点点放空,整个人呆了呆。

    苏苏忙问:“主人,你想到什么了。”

    李妙真恍然回神,沉思道:“但你的想法未必不是一条线索,如果真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能瞒住所有人........那个体系,第几品的强者能做到?”

    首先,她把武夫排除出去,这是不需要思考的事。

    接着,她脑海里浮现两个字:术士!

    许七安曾经说过,高品术士能屏蔽天机,屏蔽某人或某些事,把自己变成小透明........李妙真只觉得大脑通电了。

    思路豁然贯通。

    当今九州,有这份能耐的术士,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监正。

    李妙真因为这个猜测而浑身战栗。

    冷静冷静,许七安说过,先大胆假设,再小心求证........在没有证据证实之前,一切都是我的臆测,而不是真实.......李妙真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取出地书碎片,告诉许七安自己的大胆想法。

    这时,房间的门被扣响。

    李妙真淡淡道:“进来。”

    说话的同时,侯立在门后的小鬼,殷勤的打开了房门,请客人进来。

    来访者是一个中年男人,投奔李妙真的江湖匹夫之一,楚州本地人,叫赵晋,此人修为还可以,每次杀蛮子都身先士卒。

    不为名利,只因为是楚州人,想驱逐蛮子,造福楚州乡亲。

    穿着常服的李妙真不苟言笑,有着军人的严肃和沉稳,道:“赵兄,找我何事?”

    赵晋豪爽的大笑:“咱们这次又是满载而归,换的米粮够城外的流民喝三天粥,兄弟们都很高兴,想找家酒楼庆祝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到桌边,手指探入李妙真的茶杯,蘸了蘸水,在桌面写下:我家大人想见您,事关镇北王屠戮百姓一事。

    “我就是过来问问,您今晚要赴宴吗。”赵晋声音洪亮,笑容豪爽。

    李妙真凝视着桌上的字迹,沉默了许久,道:“替我谢谢兄弟们的好意,不去。”

    赵晋点头,没有继续逗留,转身离开房间。

    他顺着楼梯返回大堂,一众围着桌子,喝酒吃肉的江湖人士立刻追问:“怎么样,飞燕女侠同意了么?”

    赵晋无奈摇头。

    众人一阵失望,嘘声一片。

    如李妙真这样的女侠,最符合江湖人士的胃口,这群人里,内心仰慕她,想娶她做媳妇的比比皆是。

    这种暗恋,十有**都会无疾而终,成为多年后的回忆。

    赵晋喝了几杯酒,借口不胜酒力,回房间睡觉。

    关上门,他从怀里摸出李妙真刚才给的一张符箓,以气机引燃,嗤,符箓燃烧中,他只觉困意如海潮般涌来,眼皮一沉,陷入沉睡。

    朦胧之中,他再次睁开眼,房间里多了一位穿道袍的俏佳人,正是李妙真。

    “这是一场梦境,你见到的是我的元婴,呵,你们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有部分人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天人之争发酵了一个多月,天宗圣女是李妙真,也是飞燕女侠的真相,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不过这不是重点,李妙真盯着赵晋,沉声道:“你是谁?”

    “我真名就叫赵晋,是楚州游侠。”赵晋道。

    李妙真微微颔首,似乎有能力在梦境中分辨他有没有说谎,接着问道:

    “你家大人是谁,你怎么会知道镇北王屠戮百姓这件事,据我所知,除了蛮子,楚州似乎无人知晓此事。”

    她的言外之意,你一个江湖游侠,不可能知晓内幕。

    “我家大人,他........”

    ............

    暗中调查、走访数日后,陈捕头无奈返回驿站,表示自己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刘御史沉吟道:“我觉得可以从楚州布政使郑兴怀这里寻找突破口,此人风评向来极好,在楚州深受百姓爱戴,是少有的良臣。

    “他如果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隐瞒不报。也许,是受了镇北王和都指挥使的威胁。不如我们去找他探探口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杨砚看向大理寺丞和另一位御史,见两人没有反对,想了想,道:“那就去一趟布政使司衙门。”

    当即,他带着与郑兴怀有交情的刘御史,骑乘马匹,来到布政使司。

    通传之后,郑兴怀在内堂接见了两人。

    得知两人的来意,刻板严肃的郑兴怀眉头紧皱,反问道:“两位,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刘御史笑道:“请说。”

    郑兴怀扫过杨砚和刘御史,道:“所谓的血屠三千里,只是因为一具尸体的残魂透露的只言片语。凭借这个,就要查淮王,诸位大人不觉得过于轻率了么。”

    刘御史皱眉道:“您的意思是......”

    郑布政使笑了笑,“本官处理楚州事务,何处有动乱,何处有蛮子劫掠,一清二楚。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相信我,淮王堵不住悠悠众口,理由,刘御史应该能懂。”

    即使是皇帝,也不可能堵住群臣的嘴,何况是镇北王。

    刘御史不再说话,皱着眉头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这时,杨砚淡淡道:“既然如此,为何阻扰使团办案?”

    郑布政使笑容不变:“淮王毕竟是亲王,朝廷派使团查他,在将士们眼里,这时子虚乌有的陷害。他们为淮王鸣不平,这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淮王坐镇北方,手掌兵权,朝堂之上,不知道多少人想削他兵权。使团在楚州城的遭遇,是淮王一系的应激反应罢了。”

    刘御史和杨砚对视一眼,起身告辞。

    骑乘马背,并肩而行的路上,刘御史侧头,看着杨砚,道:“杨金锣觉得,郑大人所说,有没有道理?”

    “不知道!”

    杨砚的回答干脆利索,这几天如此努力,只是在给许七安找线索,不至于双方会合后,使团一行人什么线索都没找到。过于丢人。

    但他不擅长查案,只觉得此案莫名其妙,错综复杂。

    ...........

    “我家大人是唯一的活口,他从淮王的屠刀中侥幸逃脱,而后一直四处逃亡。”

    赵晋刚说完,就被李妙真冷冷打断:“淮王是三品武者,你家大人能从他屠刀中逃脱,又是何方神圣。另外,你既早就潜伏在我身边,为何始终不现身,直到今日?”

    “此事说来话长。”

    “先告诉我,你家大人是谁。”李妙真蹙眉。

    “我家大人是楚州布政使郑兴怀。”赵晋沉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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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状态不是很好,感觉昨晚元气大伤的样子,我指的是熬夜码字。

第一百三十七章 碰头

    ........听完赵晋描述完事情的经过,李妙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拎着飞剑去斩镇北王和护国公阙永修。

    但她已经不是当初下山历练时的新手李妙真,一年半的历练,让她更加冷静,经验丰富。

    “我知道了,想让我帮你可以,但我需要等待同伴的到来。在此之前,你留在客栈里,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李妙真望着坐在床榻边的赵晋,道:“明白了吗。”

    赵晋没有说谎,但他说的未必是事实,这并不矛盾。

    她已经踏入四品,可此事涉及更高层次的争斗,李妙真自知水平有限,强行干预,恐遭不测。

    “好的!”赵晋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话音方落,他看见屋子里的李妙真离奇消失,紧接着,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刚刚睡醒。

    床边的地面上,残留着符箓烧毁后的灰烬。

    天宗的手段真是让人惊叹啊.......赵晋产生了武夫都会有的感慨。

    另一边,李妙真返回屋子,取出玉石小镜,以手代笔输入信息:【金莲道长,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等金莲道长屏蔽了其余成员后,李妙真传书:【我有紧要的事与许七安联络。】

    天地会成员之间联络过于紧密,也并非好事........金莲道长心里吐槽,充当老实的工具人,为李妙真和许七安开启了私聊。

    【二:许七安,你身在何方?速来山口郡,我有镇北王屠戮百姓的线索了。】

    ...........

    另一边,正陪王妃在小院里喝茶,闲谈的许七安,感受到了来自地书碎片的心悸,以解手为由,短暂离去。

    【三:你找到什么线索了。】

    【二:许七安,你的办法非常有效,今日我麾下的江湖人士中,有一个叫赵晋的突然私底下找我,向我吐露了镇北王屠杀百姓的内幕。】

    等等,你什么时候麾下又有马仔了,你是天生的大姐头么?许七安回应道:【他潜入在你身边很久了?】

    李妙真传书解释:【有几天了,算一算时间,大概是在我打出名声不久就找上门来,不过他并没有暴露自己,只说是久仰飞燕女侠的大名,想随我行侠仗义。

    【你知道的,不管我走到哪里,总有一批豪杰争相投奔,我并没有当做一回事,接纳了他。】

    不,我并不知道,相比起来,你特么才是主角吧,飞燕女侠娇躯一颤,便有王霸之气溢出,众豪杰纷纷折服,纳头就拜.......

    许七安:【这符合逻辑,他害怕飞燕女侠是冒名顶替,是镇北王的探子在钓鱼。于是决定近距离观察你,如果我没猜错,他肯定表现出对你万分敬仰,不停找人打听你的近况。】

    李妙真张了张嘴,这都被他猜中了。确实,赵晋对她的敬仰不加掩饰,表现出强烈的热情,积极的在团队里打探她的情报。

    李妙真原以为赵晋对她有意,试问哪个走江湖的男人不敬仰飞燕女侠,她早就习以为常。

    如今被许七安点出,她才恍然大悟。

    又学到了.......我看待问题的角度,与他果然存在巨大差异,不愧是许七安。

    李妙真沉淀一下知识,继续传书:【赵晋说,他背后的人物是楚州布政使郑兴怀,镇北王屠杀的百姓,就是整个楚州城。】

    “哐当........”

    地书碎片摔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许七安的大脑仿佛被重锤砸了一下,意识出现恍惚,大脑停止思考,整个人懵在原地。

    楚州城?!

    镇北王竟然屠了整座楚州城.........他怎么敢?他疯了吗?

    楚州城是整个州的主城,汇聚了整个州的人才,各行各业的精英,他把城给屠了,楚州的气运将荡然无存。

    过了许久,许七安深吸一口气,俯身捡起地书碎片,传书道:

    【这不可能,如果是楚州城的话,不可能瞒过蛮子,楚州官场和市井百姓、江湖游侠不可能不知道,这不符合逻辑。】

    李妙真没有回应他,似乎也在思考。

    这时,金莲道长传书说道:【如果是楚州城的话,不正好出人预料吗。你认为不可能,蛮族也认为不可能,谁都认为不可能。

    【呵,贫道刚才也是一样,认为妙真受人欺骗。可转念一想,越不可能,反而越有可能。你前阵子不是说,蛮族有术士暗中相助么。镇北王唯有兵行险着,才能瞒天过海。】

    许七安搓了搓脸,强行压住翻涌沸腾的怒火,传书反驳:

    【可他如何瞒住各方势力?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们,万妖国余孽也参与进来了。蛮族、神秘术士、万妖国余孽,这些都是九州顶尖的大势力。想瞒过他们,难度有多大,可想而知。】

    李妙真见缝插针,给出自己的看法:【会不会是术士干的,你说过,术士能屏蔽天机,让人忽略某些事件或人。】

    许七安想都没想,否决了李妙真的猜测:【首先,如果屏蔽天机的话,血屠三千里的案子不会出现。甚至镇北王自己都会忘记这回事。

    【其次,屏蔽天机是让人忘记相关记忆,或忽略相关事件。而不是彻底抹去痕迹,我打个比方,你李妙真把金銮殿给砸了,由术士替你屏蔽天机。

    【皇帝和朝堂诸公会忘记是你砸的金銮殿,并对金銮殿的破产感到迷惑。但金銮殿被破坏了,就是被破坏了,痕迹无法抹去。】

    李妙真明白了,并不是术士屏蔽了事件,如果是监正出手,那么朝廷至今也不知道血屠三千里事件。

    而现实里,楚州变成了废墟,变成了鬼城。

    现在是,大家都知道血屠三千里案,却都找不到它的地点,恰好相反。

    念头纷呈间,她看见许七安传书询问:【那个布政使郑兴怀,怎么逃出来的?】

    李妙真立刻回复:【据赵晋说,当日屠城的不是镇北王,而是都指挥使阙永修,当日镇北王率兵阻截蛮族游骑,不在楚州。】

    .........这是典型的制造不在场证据啊,同时也是烟雾弹,毕竟镇北王自身是各方视线的焦点,他离开楚州,也就带走了大部分的视线。

    那个什么都指挥使借机屠杀城中百姓。

    许七安传书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李妙真:【大概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三黄县青楼里的暗子采儿姑娘说过,大概在一个月前,三黄县突然实行严格的出入检查,最初我以为是在找我,如今看来,找的是这位楚州布政使。

    许七安念头转动间,又提出一个问题:【那位赵晋,没经历过此事吧?】

    李妙真传书道:【赵晋的有位兄弟,是郑兴怀府上的客卿,事发之后,郑兴怀在侍卫的护送下一路逃亡,潜藏了起来。于暗中招纳正义之士,试图揭发镇北王暴行,却都杳无音信。】

    许七安有一堆细节想问,但隔着地书,说不清楚。当即传书道:【行,我立刻过来,你短则半天,长则明日,我便能抵达。】

    结束传书,许七安收好地书碎片,返回院中。

    坐在桌边的王妃,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在桌面写写画画,嘴里哼着小调儿,嗓音柔媚悦耳。

    “王妃,我知道镇北王屠戮百姓的地点了。”许七安在桌边坐下,脸色凝重。

    “不是西口郡吗。”王妃反问。

    许七安摇摇头,凝视着大奉第一美人平庸的脸蛋,表情严肃:

    “咱们出来这么久,一直躲躲藏藏不敢见人。现在,终于到了和你丈夫见面的时候了,一切恩怨,都要清算。”

    王妃笑容收敛,神色古怪的看着他:“你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她突然瞪大眼睛,只见对面的臭男人挥舞手刀,朝她后颈看来。

    王妃因为没有保护好后颈,被直击要害,“嘤咛”声里,趴在桌面昏厥。

    敲晕王妃后,许七安不太放心,又兑了一杯**酒灌进王妃的小嘴。

    “应该够她睡两天了。”

    这才放心的取出地书碎片,把她装进里面。而后,他撕下一页纸,以气机引燃。

    “我有一双隐形的翅膀,能日飞千里。”许七安悠然道。

    呼.......气流被搅动,那是隐形的翅膀展开造成的。

    许七安扇动隐形的翅膀,脚下灰尘扬起,他冲天而起,直入云霄,到达一定高度后,陡然折转,朝着东北方向飞去。

    ............

    天高地阔,山脉河流俱在身下,蜿蜒的河流如同银带,起伏的山峰透着不同的巍峨和雄奇。

    儒家法术简直是作弊,他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就从遥远的西南部,飞到了楚州的北部。

    “风景独秀,其实能带她上天玩玩,也是一个奇妙的体验,但我现在要去做正事,不能再随身携带王妃。

    “咦,我最近似乎常常把她放在心里,可我明明都不馋她身子.........”

    许七安心里嘀咕着,挑了一座无人的山峰降落,而后展开地图看了一眼,发现距离北山郡还有八十多里

    这一次没有施展儒家法术,步行前往,一来是太浪费纸张,二来肩膀吃不消。

    儒家法术的反噬,与施展技能威力的大小有关。

    这类飞行法术,顶多是事后肩颈疼痛,得歪着脖子。

    黄昏前,他来到了北山郡,顶着许二郎俊美的脸,戴着貂帽,歪着脖子。

    找人打听到客栈的地点后,不多时他便寻上门来,敲响李妙真的房门。

    “吱.......”

    李妙真打开门,见到久别的朋友,本来是很欣喜的,但是,这个朋友歪着头,斜着眼,冷冰冰的盯着他。

    “你怎么了?”李妙真后退一步,蹙眉道。

    “落枕了。”许七安歪着头说。

    “??”李妙真没有多问,引着他进来,吩咐捂着嘴憋笑的苏苏倒茶。

    “时间紧迫,咱们长话短说吧。”许七安故意失手,打翻茶杯,滚烫的茶水泼到苏苏的胸口。

    纸老婆36d的大胸漏气般的憋了下去。

    苏苏跺脚,怒道:“主人,你看他你看他,一见面就欺负我。”

    李妙真无奈的瞪一眼许七安,取出米糊和纸,道:“你自己糊一下胸,其实这样也挺好,省的你到处勾搭男人。”

    竟然比我大这么多.......

    打发了苏苏,她问道:“你的想法是?”

    许七安惩罚过女鬼,指头敲击桌面,没做犹豫:“当然是去见一见那位布政使。”

    李妙真皱眉道:“你不怕是陷阱?”

    许七安笑着摇头:“概率不大。”

    他笃定的语气让李妙真心里一动,迫切的追问:“怎么说?”

    她喜欢听许七安盘逻辑,能学一点是一点。

    ..........

    ps:感谢“”的白银盟,上一章沉浸在码字里,没有看后台。更新之后才知道多了一个白银盟,惊喜!大佬有空一起睡觉(很润居士脸)。

    今天状态不好,脑子浑浑噩噩。马上就要会一会镇北王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遇袭

    “首先我们要从作案动机来分析,嗯,更准确的说,是对方的目标。”

    说到专业领域的内容,许七安侃侃而谈:“那位自称是楚州布政使的人物,他逃离楚州城后,一直暗中调配人手,试图将此事捅出去。

    “传递信息失败后,仍然不死心,直到你的出现,让他觉得飞燕女侠是个可靠的人物,是高风亮节的女侠,于是派人接触你。”

    李妙真啐道:“说事便说事,恭维我作甚。”

    许七安摇头,无比诚恳的表情:“我没有恭维你,飞燕女侠是我最钦佩的侠士。”

    李妙真嗤之以鼻。

    旁边的苏苏,瞅了眼许七安,心说这个家伙哄女孩子很有一手嘛,主人下山历练以来,最得意的就是自己“飞燕女侠”的名号。

    虽然她故作不屑,但苏苏知道,许七安的话说到主人心坎里去了。

    许七安继续道:“她是局外人,他不可能对你有所图谋,却依然找你求助。那么,他的动机很明显,就是要把镇北王屠城的事散播出去。

    “他没有透露给蛮子,这意味着他不知道蛮族也在觊觎精血,在阻止镇北王晋升。由此可知,他是被卷入其中的受害者,而非棋手。

    “另外,此人求生欲还是很强的。他越谨慎,说明越想活着,否则不管不顾的散播出去,也能达到目的,但代价是被镇北王的探子找上门灭口。”

    对啊,合情合理的分析........李妙真边听边点头:

    “所以,他认为我能帮忙传递信息。他应该有过一次尝试,但那些帮他传信的江湖人士,都被人截杀在了京城远郊。也就是我在路边发现的那具尸体。”

    细节对上了,这让李妙真有种拨云见月的畅快感。

    楚州布政使从屠城的灾难中逃离,而后潜伏起来,暗中派遣江湖人士传递消息,把消息传回京城。

    但江湖人士遭遇了追杀,死在京城外,无意中被自己撞见。

    歪着头的许七安摸了摸下巴,道:

    “郑兴怀不敢写公文,可以理解,因为会被拦截。不敢在楚州传扬,这也可以理解。楚州是镇北王的地盘,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我想不通的是,那位死在路边的好汉,明明快到京城了.........照理说,既然能成功逃到京城地界,就不难进城啊。京城势力错综复杂,可不像楚州到处都是镇北王的密探和下属。”

    李妙真道:“也有可能是守株待兔,提前在京城附近设下埋伏。”

    许七安点了点头,他急于休息,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起身走向李妙真的床,直挺挺的一趟:

    “我睡一会儿,天黑后叫我。”

    “你........”李妙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人怎么回事,女子的床是说躺就躺的?

    算了算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回头让店小二换被褥和床单........她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

    果然躺着比较舒服啊,以我现在的体质,这点腰酸背痛本该很快就恢复..........儒家法术的反噬效果真可怕.........嗯,这股子幽香是怎么回事,李妙真不像是会用胭脂水粉的女子,难道是传说中少女的瓜香?

    瓜破之后,就只能称为体香。

    许七安收敛精神,让自己快速入睡。

    ...........

    同一走廊,隔着十几米的房间里,赵晋在焦虑中度过一天。

    经过这段时间来的观察,以及收集到的情报,他相信这位横空出现的飞燕女侠是如假包换,这可以通过两点来验证。

    第一,北境蛮族劫掠,嚣张猖狂,许多江湖游侠纷纷前来,他们中有人见过飞燕女侠,或听说过她的招牌飞剑。

    第二,发生在京城的天人之争虽然刚结束不久,可提前酝酿了一个多月,关于飞燕女侠的真实身份,江湖上早就有定论。

    但他依旧难掩紧张和焦虑的情绪,自己道出了大秘密,却始终得不到准确的回应,苦苦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是最煎熬的。

    这时,他看见桌上的茶杯突然倾倒,吓了他一跳。

    扭头看去,水迹流淌,形成四个字:来我房间。

    赵晋露出惊喜的神色,他急忙起身走向门口,又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平复狂乱的心跳和紧张的情绪。

    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

    然后,他既不压制脚步,又不显得猴急,自然而然的走向李妙真房间,轻轻扣一下房门。

    房门自动敞开。

    宽敞整洁的室内,飞燕女侠和她倾国倾城的婢女坐在桌边,烛光在她们绝美的脸庞染上温润的橘色。

    赵晋早已习惯两位绝色美人的魅力,他自动略过,目光投在两位女子身后的床榻,那里躺着一个男人。

    这.......他就是飞燕女侠口中的同伴?竟能睡飞燕女侠的床,看起来关系匪浅。赵晋吃了一惊,然后看见李妙真回过神,朝床榻喊道:

    “你给我起来,人过来了。”

    床铺上的男人动了动,似乎被唤醒,然后猛的翻身坐起,看向赵晋。

    “噔噔噔......”

    赵晋吓的连连后退,那人歪着头,斜着眼,冷冷的看着他。

    斜眼看人就算了,竟还歪着头看来,这是何等的桀骜。

    “你就是赵晋?”歪脖男人说道。

    “是,是我........”这个时候,赵晋借着烛光,看清了男人的脸,俊美无俦,宛如浊世佳公子。

    这样看来,倒是和飞燕女侠郎才女貌。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歪脖男人沉声道。

    赵晋点点头。

    那歪脖子的俊美少年郎,盯着他片刻,问道:“你是如何判断,或确认郑兴怀说的是真话?”

    李妙真心里一动,既然赵晋没有经历过屠城惨案,他是如何判断郑兴怀所说真伪?倘若只是听了郑兴怀一面之词,那今日之事,就得搁置。

    赵晋低声道:“我有一个结拜兄弟,在郑布政使府上当差,是他与一众客卿护送郑布政使逃离楚州城。”

    大奉把版图划分十三洲,洲下辖有州、郡、县。楚州原本在官面上的称呼是“楚洲”,后来改成楚州。

    其他洲亦然。

    郑布政使作为主管一洲民生及政务的官员,位高权重,府上自然养着许多高手。

    如果屠城之人不是镇北王,许七安认为他侥幸逃离楚州城是合理的。

    “当日,我那位结义兄弟来找我,请求相助。我得知此事后,只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暗中前往楚州城,发现那里一如往常,根本没有屠城的景象。”

    “那你是如何判断屠城真伪?”李妙真皱眉。

    “但我随后发现,城中竟然还有一位郑布政使,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两位布政使呢?我怀着疑惑,答应了那位结义兄弟的请求,边暗中保护,边拉拢信得过的江湖人士,试图把此事传扬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现楚州边境的官道、郡县都被封锁,将军四处盘查,镇北王密探暗中搜捕。我才意识到郑布政使大人所说,极可能是真的。

    “大概半个多月前,我们第一批兄弟,悄悄离开楚州,欲前往京城告御状。结果杳无音信。”

    赵晋叹息道。

    许七安眸中清光一闪。

    没说谎.......所以当日那个残魂说的原话是:血屠三千里,请朝堂派兵讨伐镇北王!

    许七安沉吟道:“关于楚州城的现状,你有什么看法,或者说,那位真的郑布政使有什么看法?”

    赵晋摇头苦笑:“我不知道,郑大人同样迷惑不解,他亲眼看着阙永修率兵屠城,可事后我们再潜入楚州城,却发现那里已经恢复了原样。”

    .......卧槽!简单的描述,却让许七安头皮发麻,脊背生出一层寒意。

    使团不出意外,早就抵达楚州城,如果那里有问题,以杨砚的修为应该能察觉.........不对,杨砚只是粗鄙的武夫,未必能看出端倪。要知道,就算是万妖国的公主、神秘术士团伙都在寻找镇北王屠戮生灵的地点。

    镇北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掩盖这一切?

    我的见识还是不够啊,毫无头绪,先见一见郑布政使再说,他是当事人.........许七安盘坐在床上,歪着头,斜眼道:

    “真正的郑兴怀在哪里。”

    事到临头,赵晋反而沉默了,他看了眼许七安,又看了眼李妙真,有些犹豫。

    李妙真皱眉道:“你不信我?”

    赵晋摇头:“我自然是信飞燕女侠的。”

    说着,看了眼许七安,他对这个歪脖男人一无所知,即使对方是飞燕女侠的同伴,心里依旧抱着疑虑。

    这是人之常情。

    对于不熟悉的人,很难做到毫无保留的信任,尤其事关郑布政使的安危。

    李妙真没好气的瞪了眼身后的男人,转头,解释道:“你应该听说过他。”

    赵晋一愣,继而重新审视许七安,试探道:“飞燕女侠何出此言?”

    苏苏掐着腰,颇为骄傲的说:“大奉银锣许七安,听说过没。”

    大奉银锣许七安?!

    这句话,仿佛惊雷响在赵晋耳边,震的他脸色呆滞,震的他呆若木鸡。

    几秒后,狂喜的情绪涌上心头,仿佛漂泊在黑暗中的船只,找到了灯塔。仿佛迷途的旅人,看见了烛光。

    赵晋心里,升起终于找到一位大人物当家做主的激动。

    大奉银锣许七安,此人与京察之年崛起,屡破奇案,为朝堂立下汗马功劳;此人代表司天监与佛门斗法,力挫佛门罗汉。

    关于此人的传说,早已不局限于京城。

    至于天人之争中力压李妙真和楚元缜的事迹,暂时还未传到北境,但这已经足够了。

    李妙真继续道:“你应该知道使团抵达北境的事吧。”

    赵晋依依不舍的从许七安身上挪开目光,连忙点头:“就是来查血屠三千里案的。”

    李妙真笑了笑,指着许七安:“主办官就是他,为了能暗中调查案子,他途中脱离使团,秘密潜入北境。”

    原来如此.......赵晋再无半点怀疑,激动的抱拳,压低声音:

    “许大人,您是赵某最敬佩的人,您力挫佛门,为朝廷赢回颜面,被江湖人士津津乐道。但我认为,您最让人钦佩的是云州之时,一人独挡数万叛军的壮举。每每想起,就让赵某热血沸腾,男儿当如此。”

    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许七安险些捂住脸,因为当事人之一的李妙真,朝他投来了鄙夷的目光,让许七安无地自容。

    这人永远喜欢吹嘘,臭毛病改不掉,还连累我一起丢人,不敢在天地会内部公开他的身份........李妙真瞪了他一眼,在心里哼道。

    “咳咳!”

    他咳嗽一声,淡淡道:“好汉不提当年勇,闲话少说,我们立刻去见郑布政使。妙真,你用飞剑带我们离开,多绕几圈路。”

    李妙真皱了皱眉:“你认为我在被人监视?可我的小鬼没有给出反馈。”

    许七安呵了一声:“那只能说明对方潜伏的水平很高,试想,镇北王的密探既然截杀了传信的江湖人士,对郑布政使的想法,当然会有一定的掌控。

    “而你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镇北王的密探们不会忽略你的,他们极可能故意无视你,暗中钓出郑布政使。

    “幸好赵兄谨慎,早早潜伏在你身边,而不是突兀的找上门来。但就算这样,恐怕包括赵兄在内,你麾下的江湖人士都处在调查中。或许再过几日,镇北王密探就会寻上门来。”

    李妙真蹙眉沉思片刻,似有所悟,缓缓点头:

    “难怪当日我截了哄抬粮价的奸商后,官府最开始打算剿杀我,后来却又改变了主意,暗中找我谈话,希望我能收敛一二。”

    当即,她把苏苏收入香囊,念头一动,斜靠在桌边的飞剑“活”了过来,于房间内盘旋飞行。

    李妙真挥手,“哐当”一声,窗户打开,飞剑窜了出去。

    “走!”

    她当先跃出窗户,许七安和赵晋紧随其后,三人同时踩在剑脊,李妙真在前,许七安在中,赵晋在后。

    飞剑拖着三人,直窜云霄。

    就在这时,许七安脑海里浮现相应的画面,下方,一道裹挟着强大气机的箭矢激射而来。

    这道箭矢蕴含着一股不射穿敌人,誓不罢休的气势。

    “往左!”

    许七安大声道。

    李妙真想都没想,操纵着飞剑一个左侧漂移,下一刻,一道流光激射而来,贯穿三人方才的位置。

    箭矢落空后,一个折转,再次锁定三人,呼啸着破空而来。

    “是四品武夫。”李妙真沉声道。

    “快,快,飞高点,不能被四品武夫近身。”许七安头皮发麻。

    ...........

    ps:感谢“五花肉”的盟主,本书首席人气cv,我记得书友群还有“五花肉”后援团。五花肉的配音,堪称注入灵魂啊。感谢大佬盟主打赏。

    先更后改。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共情

    四品武夫近身的话,秒杀同级别的其他体系并不困难,一套带走的操作可以实现。

    四品武夫能有这般实力,依赖于两个条件:化劲和“意”。

    化劲期的武者,是个人体术的巅峰,别说李妙真,就算同为武夫的许七安,遇到化劲武者,恐怕也是处在挨打状态。

    更遑论是修炼出“意”的四品。

    当然,一个是天宗圣女,一个大奉银锣,两人都有后手和压箱底的手段。只是现在并非死斗的时候。

    四品武者,一时半会是杀不死的。一旦被对方纠缠,那么三人就走不了。届时其他密探和官兵汹涌而来,就无法脱身了。

    许七安不能暴露身份,儒家书卷和金身都不能施展,所以不能被四品贴身。

    “咻!”

    李妙真拔高飞剑,直直的往天空窜去,避开了那根折转的箭矢。

    底下,一道人影跃上屋脊,在一栋栋居民楼顶狂奔、腾跃,追击着飞剑,过程中,那道裹着黑袍的人影不停的拉弓,射出一道道蕴含四品“箭意”的箭矢。

    扶摇直上的李妙真被两根箭矢逼了下来,刚摆脱头顶的箭矢,忽听下方破空阵阵,数根箭矢激射而来。

    屋脊上腾云的黑袍人一共射出十三根箭矢,这些利箭宛如飞剑,从不同角度攻击许七安三人,蕴含着不射中敌人绝不罢休的真意。

    李妙真宛如老司姬,驾驭飞剑漂移、折转、回旋........灵活的躲避一根根箭矢。

    但随着黑袍人射出的箭矢越来越多,三人被困在了由箭矢组成的大阵里。

    逮虾户逮虾户........许七安一边为李妙真的车技喝彩,一边思考着如何摆脱地面上的追踪。

    儒家魔法书不能使用,神殊和尚不能用,低下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金刚神功不能用,这会暴露我的身份,天地一刀斩同样如此.........

    许七安这才发现,自己学的东西还是少了些,不够花里胡哨。

    “等等,不能施展儒家法术,不代表不能使用魔法书........”他心里灵光一闪。

    念头闪烁间,他看见下方的黑袍人脚下的楼舍轰然坍塌,他腾跃而起,御空飞行到一定高度,眼见就要力竭,一根箭矢飞至他脚下。

    他就这样踩着一根根箭矢,不停的升空。而过程中,仍旧不停射出箭矢,不给李妙真喘息机会。

    这应该是四品巅峰了.........许七安皱眉。

    李妙真袖口滑出一道符箓,竖于嘴唇,念念有词,而后猛的抖手甩出。

    符箓在空中燃烧,火焰“呼”的膨胀,化作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火球,犹如一颗太阳。

    熊熊火光照亮了下方的城市,让人误以为白天提前到来。

    许七安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扭头一看,赵晋的睫毛已经没了,头发也卷曲枯黄。

    我的睫毛肯定也没了.......这,我的毛有什么错,全世界都针对我的毛........想到自己现在的青皮头,以及刚刚离他而去的睫毛,许七安心里一阵悲伤。

    李妙真秀发狂舞,单手伸出,猛的一推。

    火球犹如陨石,砸向黑袍人。

    黑袍人于半空中横移,踩着一根根箭矢,避开火球,任由它砸落,任由它危害城市里的百姓,并不打算阻止。

    李妙真眉头一皱,张开的手掌骤然握紧。

    轰!

    火焰当空炸开,犹如盛大的烟花,一簇簇流火呈圆形炸散,未等落地,便已熄灭。

    抓住这个机会,黑袍人踏着箭矢,御空而行,迅速拉近双方的距离。

    一旦让他近身,他有把握迅速重创李妙真,最不济也能把她从空中打下来。而李妙真能做的,要么是丢下两个同伴独自逃走,要么与同伴一起成为困兽。

    面对气势汹汹杀来的黑袍人,李妙真巍然不惧,俏脸一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冷静,剑指朝天,低喝道:

    “赦!”

    轰隆!

    天空乌云滚滚,雷声大作,翻涌的黑云中,骤然劈下一道刺目的闪电。

    闪电速度太快,空中不是武夫的主场,这次黑袍人没有避开,被当头劈中。

    滋滋!

    闪电被无形的气罩挡开,细密的电弧在气罩表面游走。

    他鼓荡气机硬抗了一记雷击。

    赵晋脸色大变,这样狂暴的雷击都无法阻拦黑袍人,以双方的距离,下一刻黑袍人就会贴近他们。

    李妙真皱了皱,既然没有选择,那就只能落地死战。以自己和许七安的战力,或许有实力杀死这位四品巅峰的高手。

    就在这时,她听见许七安说道:“继续飞!”

    她没有犹豫,当即打消落地死斗的念头,驾驭飞剑往上冲去。

    而这个时候,黑袍人就在几丈开外,并已蓄力,随时就会扑击而来。

    嗤!

    许七安抖手烧掉一页纸张,用身体挡住纸页的燃烧,朗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杀生!”

    黑袍人作势欲扑的姿态,猛的一僵,锐利的瞳孔转为柔和,战斗的意志烟消云散,内心竟升起忏悔的冲动。

    忏悔自己对眼前三人的追杀,忏悔自己以前犯过的杀孽。

    这个过程只有短短的半秒,武者强大的意志便驱散了影响。

    这一切都晚了,失去控制的箭矢坠落,他只看见李妙真三人的黑影,越来越远,迅速消失在云端。

    “佛门?”

    黑袍人似愤怒似无奈的喃喃。

    ...........

    李妙真在云海之上飞行了一刻钟,而后折转方向,又飞一刻钟,最后脚尖一沉,带着两人冲破云海,回到人世间。

    “刚才那个是镇北王的密探?”她传音道。

    “天字级密探。”赵晋传音回应:“有这番修为的,绝对是天字级密探。许银锣说的没错,我们果然被盯梢了。”

    他露出了感慨和钦佩的表情:“幸而有两位在,否则方才赵某必死无疑。”

    见识到飞燕女侠和许银锣的厉害,他对接下来的行动愈发的有信心。

    只要他们两人愿意相助,必能将此事传回京城,由朝廷降罪镇北王。

    半个时辰后,按照赵晋的指引,李妙真在一处山谷外降落,甫一落地,许七安便察觉到有敌意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这是炼神境武者的直觉,能捕捉周遭具备敌意的视线、念头。

    没有反馈出袭击的画面,这说明对方暂时没有出手的想法..........许七安不动声色的侧头,看一眼赵晋。

    后者微微颔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模仿夜枭啼叫。

    几秒后,山谷里传来同样的啼叫声,两者频率一致。

    又过片刻,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从山谷密林中走出来,腰胯长刀,背着牛角硬弓,典型的北境武者标配。

    “赵兄,你终于回来了。”

    来人是一个络腮胡汉子,身高七尺,肌肉饱满撑起衣衫,相貌粗犷,有着浓浓的北境人的外貌特征。

    他站在远处没有靠近,审视着许七安和李妙真:“他们是谁?”

    赵晋解释道:“这位是飞燕女侠李妙真,也是天宗圣女。至于这位,嘿嘿,他便是大名鼎鼎的银锣许七安。

    “两位,他就是我的结义兄弟,李瀚,是一位六品武者。”

    背牛角弓的魁梧汉子颇为谨慎,看着两人:“你们如何证明自己身份。”

    李妙真一拍香囊,一道道青烟袅袅浮出,在半空游动,鬼哭声阵阵。

    “这驭鬼的手段,除了巫神教便只有道门。”背牛角弓的魁梧汉子旋即看向许七安,抱拳道:

    “我等在躲避搜捕,必须谨慎,希望兄台理解.......你如何证明自己是许银锣。”

    许七安没有说话,掏出象征身份的腰牌,丢了过去,道:“把这个交给郑兴怀,他自然知道我的身份。”

    江湖匹夫未必识得打更人的腰牌,但身为一洲布政使的郑兴怀,绝对不会陌生。

    魁梧汉子接过腰牌,沉吟一下,道:“两位稍等。”

    他当即大步进了山谷,大概过了一刻钟,许七安看见了火把的光芒,正朝自己这边移动。

    一伙人迎了上来,为首者是一位清癯老者,五十出头,蓄着山羊须,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古板威严,透着上位者不苟言笑的气质。

    此人身后跟着六名江湖人士,其中一位给许七安带来极大的威胁感,他个子高瘦,双眼有着浓重的眼袋,像是纵欲过度,被掏空了身子。

    其余五位里,赵晋的结拜兄弟李瀚,以及三男一女。

    许七安审视着众人的时候,对方也在观察他和李妙真,对于这个歪着头,斜眼看人的年轻男子,众人都觉得有些桀骜。

    清癯老者凝视着许七安,作揖道:“可是许银锣?”

    “正是!”

    许七安点头,手掌捧住脸颊,轻轻揉搓,恢复了真容。

    “真的是许银锣。”李瀚惊喜的笑起来。

    在场众人似乎见过许七安的肖像画,微微松了口气,心想,不愧是许银锣,难怪歪着脖子斜眼看人,这份桀骜嚣狂的气势,非一般人能及。

    “本官楚州布政使郑兴怀。”清癯老者作揖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里边请。”

    许七安和李妙真随着他们进入山谷,谷中有一个天然的洞窟,宽敞深邃,直通山腹。

    赵晋搬来洞口的枝丫,简单的做了伪装。

    洞窟里燃烧着一团篝火,用枯草铺设成简单的“床榻”,地面散落着许多骨头。此外,这里还有铁锅,有米粮储备。

    逃出城后,藏进了深山.........许七安扫过洞窟,在郑兴怀的示意下,与篝火边坐下。

    “他们都是我府上的客卿,原本我们逃出来时,有二十多人,而今只剩他们六个。”郑兴怀介绍道。

    那位高瘦的男人叫申屠百里,五品化劲高手,在两位四品陨落后,他便成了这支落难队伍里的最强者。

    剩下的三个男人,膘肥体壮的汉子叫魏游龙,六品修为,穿着脏兮兮的紫色袍子,武器是一把大砍刀。

    使长枪的叫唐友慎,左脸颊有一道刀疤,看人时目光锐利,宛如刀子,让许七安想起同样以鹰眼锐利著称的姜律中。

    据郑兴怀介绍,唐友慎是军伍出身,因得罪了上级被革职,后被郑兴怀招揽,成为府上的客卿。

    最后一个男人背着一把长剑,五官清俊,叫陈贤。那位面容姣好的少妇是他妻子,夫妻俩同样使剑。

    再加上赵晋的结义兄弟李瀚,正好六人。

    许七安目光扫过众人,而后看向李妙真,后者心领神会,打开香囊上的红绳,释放出一缕青烟。

    青烟在空中化作一名面目模糊的汉子,喃喃道:“血屠三千里,请朝廷派兵讨伐.......”

    他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魏游龙拄着大砍刀,盯着残魂,露出悲恸之色:

    “他叫钱有义,是我当年一起行走江湖的兄弟,我们曾经当做镖师,杀过乡绅,后来我在郑大人麾下效力,他继续狼藉江湖。

    “楚州屠城后,我们六人包括郑大人,早已被镇北王密探通缉,无法长途跋涉。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他依旧是当年那个兄弟,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兄弟........”

    说到这里,他眼圈红了,用力搓了搓胖脸。

    同伴们微微低头,气氛略显压抑。

    郑兴怀叹息道:“我们找了数名江湖豪杰帮忙送信,带到京城给我当年的故友,揭发镇北王的暴行。可没想到........”

    “为什么不在楚州官场揭露镇北王。”许七安问道。

    “没用的,那样只会害了别人。消息一旦传出去,便会招来镇北王密探的暗杀。而且,他们说楚州城至今还好端端的........谁会相信?只会招来镇北王密探的追捕。”

    郑兴怀摇头,眼神里有困惑和恐惧,并非恐惧密探暗杀,而是对楚州城的现状感到恐惧。

    其实蛮族和妖族都在找镇北王残杀百姓的地点,可惜你不知道这一层面的斗争,否则只要把消息传扬出去,根本不需要朝廷派使团来查案。

    许七安点了点头,接受了郑布政使的解释。

    “你们应该知道朝廷派了使团来调查此案。”许七安试探道。

    “我们听赵晋说了,他定期会传信回来。但我们不敢去找使团,害怕遭到灭口。镇北王连屠城都做的出来,何况是使团呢。”背着牛角弓的李瀚义愤填膺。

    “我就是主办官。”许七安强调自己的身份。

    众人面露喜色,京城距离楚州万里之遥,但许银锣的威名他们是知道的,如雷贯耳。

    许银锣破获一桩桩奇案,加上佛门斗法事件,名声大噪。许银锣不在楚州,楚州却有他的传说。

    郑兴怀起身,整了整衣冠,作揖道:“请许银锣为楚州百姓做主。”

    许七安没有回应,而是反问道:“郑大人对楚州现状有什么看法?按照你所说,楚州既已屠城,又怎么会是如今歌舞升平的景象?”

    郑兴怀脸色一僵,颓然道:“本官亦是毛骨悚然,疑惑不解。”

    申屠百里等人,露出同样迷茫的表情。

    许七安看向李妙真,传音道:“我用望气术看过,没有说谎。可是,这与现实相悖。除了望气术外,你还有什么办法鉴别谎言?”

    粗鄙的武夫无可奈何,只能求助花里胡哨的女道姑。

    李妙真沉思片刻,传音回应:“有一种法术叫共情,能让双方魂魄短暂融合,记忆互通,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共情?

    许七安一愣,不由想起当日买宅子时,在采薇的帮助下,与井中的女鬼共情,看到了齐党兵部尚书勾结巫神教的经过。

    当时,他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被那个叫塔姆拉哈的巫师进进出出无数次。

    虽然并没有真实感觉,就像看一场第一人称的电影,但依旧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

    这个不行啊,我浑身都是秘密,一旦共情,不等镇北王密探找过来,我就得杀他们灭口了........许七安传音道:

    “有没有办法单方面共情,我不想自己的记忆被别人窥探。”

    李妙真笑了笑,自信十足的传音:“自然可以。”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那就让我见见当日屠城的景象吧。

    “郑大人,我们要看一看当日屠城的景象,希望你配合。”许七安说完,看向李妙真。

    天宗圣女补充道:“闭上眼睛,回忆当日屠城时的细节。”

    郑兴怀颔首,盘坐在地,闭上眼,回忆起那血腥残忍,让他时常惊醒的夜晚。

    李妙真袖子里滑出三张符箓,分别贴在自己和许七安以及郑兴怀三人额头。接着,她按住许七安的肩膀,纵身一跃。

    许七安感觉自己跳了起来,低头一看,愕然发现他和李妙真明明还留在原地。

    元神出窍了?他来不及细问,便觉郑兴怀额头的符箓产生巨大吸力,化作旋涡,将他和李妙真吞噬。

第一百四十章 四方动

    黄昏,残阳似血。

    许七安看见身前是颇为丰盛的佳肴,桌边坐着气质温婉的老妇人,一个年轻人,一个清秀女子,以及两个年岁各不相同的孩子。

    他们是郑兴怀的家人........我现在是以郑兴怀为第一视角,在回溯他的记忆........有过一次共情的许七安,立刻产生明悟。

    他静静听着郑兴怀训斥儿子。

    郑兴怀有两个儿子,长子走了仕途,得益于郑兴怀的教导,官声极为不错,前途无量。

    次子是个纨绔弟子,整天熬鹰斗狗,无所事事。

    又因为郑兴怀家教甚严,这位次子不敢做欺男霸女之事,连纨绔子弟都做不好。

    一事无成的废物。

    今日,郑二公子在青楼喝酒,与一位军官起了冲突,被人家狠狠暴揍一顿。

    郑兴怀呵斥次子,疾言厉色。

    郑二公子不服气,委屈道:“爹,我只是去青楼而已,是那个匹夫主动挑事,非我惹事啊,我有什么错。”

    是啊,逛青楼有什么错?许七安为郑二公子鸣不平。

    “父亲,我想回娘家一趟,下个月便是我爹六十大寿。”

    这时,儿媳妇开口说话。

    郑兴怀还没开口,次子连连摆手,道:“你疯了?最近外头蛮子闹的凶,楚州城又离边关这么近,胡乱出城,半途遇到蛮族游骑怎么办?”

    他脸上露出了惊恐,训斥不知死活的妻子。

    郑兴怀怒道:“贪生怕死的东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废物。”

    许七安看不见郑兴怀的脸色,但在共情状态下,他能体会到郑兴怀恨铁不成的愤怒。

    他对这个次子既失望又无奈,只觉得对方一无是处,连长子一根头发都比不过。

    这时,一个穿轻甲的汉子急惶惶的奔进内厅,他背着牛角弓,腰胯长刀,正是李瀚。

    李瀚连声道:“大人,卫所的军队不知为何突然进城,大肆集结百姓,不知道要做什么。”

    郑兴怀吃了一惊,有些茫然的追问道:“卫所军队集结百姓?在何处集结,是谁领军?”

    集结百姓,大屠杀?许七安心里一凛,打起十二分精神,然后听见李瀚说道:

    “百姓被聚集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领军的是都指挥使,护国公阙永修。他现在应该在南城那边。”

    郑兴怀放下筷子,起身道:“备马,本官要是看看。通知朱先生,配我一同前去。”

    当即,郑兴怀带着府上的“客卿”,骑马奔向南城,沿途果然看见卫所士兵押解着百姓,组成队伍,不知要去往何处。

    “住手,你们要做什么?”郑兴怀大喝制止。

    披坚执锐的士兵们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郑兴怀又喝问了一遍,仍旧无人应答。

    他心里涌起不祥预感,没有继续与底层士卒纠缠,猛的一抽马鞭,沿着街道向南城方向狂奔。

    循着沿途的士卒,郑兴怀很快抵达目的地,他看见了黑压压的人头,粗略估计,足有十几万人。

    有市井百姓,有商贾,甚至还有衙门里的吏员,这群人被聚集在南城一个荒地上,摩肩擦踵。

    数千名披坚执锐,或背硬弓,或挂军弩的士卒,把这群人团团包围。

    郑兴怀目光一扫,锁定高居马背的都指挥使阙永修,以及他身边,十几位裹着黑袍的密探。

    镇北王的密探........郑兴怀眯了眯眼,沉声喝道:“护国公,你这是作甚。”

    “郑布政使,你来的正好。”阙永修的独眼,冷冰冰的看来,道:“郑大人,蛮族屡屡入侵边关,烧杀劫掠,你知道这是为何?”

    郑兴怀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皱着眉头:“这与你集结百姓有何关系?”

    阙永修手里长枪指着十几万百姓,大笑道:

    “当然有关系,身为大奉子民,自当为大奉边疆的安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大奉国祚连绵抛头颅洒热血。郑布政使认为,本公说的可有道理?”

    “莫名其妙........”

    郑兴怀正要呵斥,忽然看见阙永修一夹马腹,朝着百姓发起冲锋。

    “噗!”

    他长枪捅入一个百姓胸口,将他高高挑起,鲜血泼洒而出,枪尖上的男人痛苦挣扎几下后,四肢无力下垂。

    场面瞬间大乱,周遭的百姓们惊叫起来,而更远处的百姓没有见到这血腥的一幕,兀自茫然。

    郑兴怀目眦欲裂:“阙永修,你敢滥杀平民,你疯了吗?”

    屠城要开始了.........许七安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剧情,他通过共情,深刻理解到此时郑兴怀的错愕和惊怒。

    “郑大人别急,马上轮到你了。”阙永修抖手甩掉枪尖的尸体,大手一挥:“放箭!”

    数千名甲士共同弯弓,对准集结起来的无辜百姓。

    “咻咻咻.......”

    铺天盖地的箭矢激射而出,密集如蝗虫,如暴雨。

    每一根箭矢都会收走一条生命,一个个百姓中箭倒地,发出绝望的哭喊,生命宛如草芥。这其中包括老人和孩子。

    侥幸躲过第一波箭雨的人开始逃离这里,但等待他们的是精锐士卒的屠刀,身为大奉的士卒,砍杀起大奉百姓毫不手软。

    “救命,救命.......”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百姓们惊慌起来,吓的跪地求饶,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奉的军队要杀他们。为什么这些戍守边关的将士,不去杀蛮子,而是将屠刀挥向他们。

    噗.......

    屠刀落下,人倒地,鲜血溅射。

    士卒们并不因为他们求饶和下跪,而有半分怜悯。

    “混账,你们在做什么?我是府学的学子,秀才功名,尔等屠戮无辜百姓,罪大恶极........”

    一位穿青色儒衫的读书人脸色发白,但勇敢的站了出来,站在百姓面前,大声呵斥士卒。

    不远处,一名什长“锵”一声抽出佩刀,凶狠的捅进书生胸膛。

    温热的鲜血沿着刀锋流淌,书生盯着他,死死盯着他........

    许七安感觉自己灵魂在颤抖,不知道是源于自身,还是郑兴怀,大概都有。

    “杀光所有人,不留活口。”阙永修扬起长枪,大喝道。

    不留活口,当然也包括在场的郑布政使。

    数名密探抽出兵刃,气势汹汹的朝郑布政使杀来。

    姓朱的客卿沉腰下胯,拳头燃起透明火焰般的气机,扭曲空气,豁然击出。

    一位黑袍密探不退反进,五指宛如利爪,慑住呼啸而来的拳劲,猛的一撕,“呼”拳劲溃散成飓风。

    “大人,快走。”

    姓朱的客卿留下来断后,其余侍卫带着郑兴怀往郑府逃走。

    马匹疾驰而去,郑兴怀最后回头,看见数千士卒弯弓劲射,箭矢洞穿百姓身躯;看见士卒挥舞佩刀,斩杀一位抱着孩子逃亡的母亲;看到阙永修高居马背,独眼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生命就像草芥。

    畜生........许七安听见了心声,分不清是自己的,是李妙真的,还是郑兴怀的。

    沿途的士兵无视了他们,机械而麻木的重复着押解百姓的工作,将他们往指定地点驱赶。

    郑兴怀知道这些百姓将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几次命令侍卫营救,但侍卫们拒绝了,一路护送郑兴怀返回府邸。

    “我去集结府上侍卫,你们速去通知夫人和少爷们,现在立刻出城,我们杀出去。”背着牛角弓的李瀚大吼道。

    很快,府上侍卫在前院集结,除了武器和盔甲,他们没有携带任何细软。

    “爹,爹......怎么了,是不是蛮子打进来了。”

    郑二公子带着女眷奔出来,脸色苍白,眼里流淌着惧意。

    “城中士兵哗变,屠杀百姓,我们亦在其中,速速出城。”郑兴怀长话短说。

    直到这个时候,郑兴怀都是迷茫的,他不知道阙永修和镇北王为何要集结百姓屠戮,出于什么目的做出此等暴行。

    但官场沉浮半生,他深知此刻不是探究真相的时候,为今之计是先离开楚州城,脱离险境。

    郑二公子身子一晃,险些无法站稳,竟是他媳妇搀了他一把。

    大家早已习惯郑二公子的窝囊样儿,包括郑兴怀自己。

    在侍卫的保护下,女眷和孩子进了马车,众人骑马,朝着城门方向疾驰狂奔。

    “他们追来了。”背牛角弓的李瀚大吼。

    数名黑袍密探追击而来,他们奔驰的速度远胜马匹,李瀚扭腰回身,拉出一个强劲的满弓,嘣一声,箭矢呼啸而去。

    密探们都不是弱手,躲开一根根箭矢,瞬息间杀至,他们挥着长刀从天而降,斩向马车。

    “保护夫人。”

    穿紫袍的魏游龙砍刀逆撩,挡住了密探的刀锋,气机轰然一炸,马车发出濒临散架的咯吱声。

    双方边打边跑,不多时抵达了城门口。

    前方,数百名披坚执锐的士卒早早等待着,城墙上,更多的士卒等待着。

    都指挥使,护国公阙永修高居马背,望着试图逃出城的众人,面带冷笑:“郑大人,你逃不出去的。

    “城墙上不但有精锐士卒,还有镇北王悉心培养的天字级高手,没有人能逃出去。”

    跑不出去的,城门一关,又有大军和高手居高临下守卫,蛮子大军都未必攻的过来.........许七安心里一沉。

    他身临其境,内心无比煎熬和焦虑。理智告诉他,郑家这些人,逃不掉........

    郑布政使勒住马缰,喝问道:“阙永修,你究竟想做什么,你要造反不成。”

    阙永修狞笑道:“是你们这些蝼蚁,何须造反?”

    他的独眼绽放凶光,他残忍冷漠,他扬起长枪,喝道:“杀!”

    前有狼,后有虎,处境瞬间变的危急。侍卫们竭力保护郑布政使和家眷,然生死之间,自身就的拼尽全力,如何还能顾及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一轮冲杀之后,马车倾翻,女眷被乱刀砍死,阙永修长枪一递,挑起郑兴怀的小孙儿,猖狂笑道:

    “郑大人,你自诩清官名流,眼里不揉沙子,前年不顾淮王颜面,严查军田案,以侵占军田为由,杀了我三名得力部下,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我杀你子孙,是礼尚往来,接好了。”

    他一抖手,把孩子的尸体甩向郑布政使,但这是幌子,在郑兴怀下意识伸手去接的疏忽间,阙永修投出了长枪。

    长枪贯穿身体,把人钉在地上。

    但死的不是郑兴怀,而是那个窝囊怕死的纨绔子弟。

    郑二公子,这个怕死的纨绔子弟,抬起苍白的脸,哽咽道:“爹,我好痛,我,我好怕........”

    他依然是那个没用的纨绔子弟,早已成家立业,却仍然会向父亲哭诉。

    可这个贪生怕死的没用废物,却在危急关头推开父亲,用自己身体挡住了长枪,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畏惧父亲,他唯唯诺诺,但在他心里,父亲应该是头顶的一片天,比什么都重要。

    许七安突然感觉泪水模糊了视线,眼眶灼热,他下意识的想伸手擦拭眼泪,这才想自己只是旁观者,真正流泪的人是郑兴怀。

    共情到这里结束,画面支离破碎,许七安眼里最后定格的,是阙永修狰狞的笑脸。

    ..........

    他霍然惊醒,睁开眼,耳边是郑兴怀嚎啕大哭的声音,如此清晰的回忆起家人惨死的一幕,让郑布政使情绪崩溃,共情提前结束。

    哭声从激烈高亢,到低声哀鸣,很久之后,郑兴怀袖子仔细擦干眼泪,双眼通红,拱手道:

    “本官失态了。”

    “抱歉。”

    许七安抱拳回礼,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道:“后来呢?”

    背硬弓的李瀚沉声道:“我们牺牲了两名四品才杀出城去,而后一直东躲西藏,暗中联络侠义之士,试图曝光镇北王的阴谋。”

    所以,除了郑兴怀之外,他的家人都死在楚州城..........许七安扫了众人一眼,低声道:“我出去静一静。”

    这里的空气异常沉闷,篝火产生的二氧化碳让人极为不适,许七安竟有些胸闷。

    没理会众人的表情,他转身走到洞窟口,推开遮挡的树枝,走了出去。

    他站在山谷里,呼吸着微凉的空气,这才发现,胸闷与空气无关,是郁垒难平,是气难吐,意难舒。

    轻柔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我要去楚州城。”李妙真低声道。

    大恨是无声的,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她的眼神充满了坚定。

    “是要去楚州城看看,愤怒只会冲垮理智,去之前,我们整理一下思路,重新来看一遍血屠三千里案。”许七安折下一根枯枝,咬在嘴里,道:

    “镇北王屠城是为了炼化精血,冲击二品,但炼化精血需要时间,所以他选择屠杀楚州城,以灯下黑的思维惯性瞒住所有人。

    “我之前截杀镇北王密探,招魂问过情况,那密探并不知道镇北王屠杀百姓的地点,可从郑布政使的回忆来看,参与屠杀的士卒和密探有很多。”

    李妙真皱眉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士卒和密探,极有可能被修改了记忆。”

    许七安颔首:“也有可能,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不管怎样,都不是武夫能做成的。所以,镇北王还有帮手,其他体系的顶级强者在帮他。

    “那位强者甚至有能力让楚州城恢复“原样”,但我不确定是哪个体系。北境被许多蛮子渗透,都在调查此事,镇北王必然知晓。他要么终止炼化精血,要么就是有恃无恐。这样一来,凭我们的实力,很难有所作为。

    “妙真,我需要你把消息传递出去,传给蛮子,传给妖族。”

    李妙真点了点头,她能御剑飞行,很适合传递消息。

    许七安迎着她的目光,道:“我在这里保护郑大人,等你回来,一同前往楚州城。”

    李妙真松了口气:“务必要等我。”

    “事不宜迟,快去。”

    “好。”

    李妙真召来飞剑,翩然跃上剑脊,她浮空而立。

    许七安返回山窟,郑布政使等人纷纷望来,他沉声道:“郑大人,诸位,你们在此等我消息。”

    郑布政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忙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去一趟楚州,去查案。”

    这无可厚非,郑布政使等人微微点头。

    许七安目光扫过他们,道:“几位侠士保护郑大人,不离不弃,在下佩服,世上有你们这样的豪杰,才让人觉得有趣,让人向往。

    “许某向诸位保证,一定严惩凶手,还楚州百姓一个公道。”

    郑兴怀起身,拱手:“如此,本官便死而无憾。”

    李瀚等人拱手:“死而无憾。”

    .............

    清晨后,许七安来到一座小县城,寻了当地最好的客栈。

    支付银子,问小二要了一桶水,许七安关上房门,掏出地书碎片,一抖手,沉睡中的王妃滚落在柔软的床铺上。

    “醒醒.......”

    许七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猛然想起这女人被自己灌了**汤,当即渡送气机,强行唤醒了她。

    王妃呢喃着睁开眸子,涣散的瞳孔缓缓恢复焦距,她茫然的看着许七安,大概有个几秒,脸色陡然一僵,小兔子似的缩到床脚。

    一边审视自己,一边转头四顾,叫道:“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眼睛瞪的又大又圆,做出凶巴巴的姿态,却给人色厉内荏的感觉。

    许七安看到她就想笑,内心不知不觉的平和,耸肩道:“我没对你做什么,只是让你睡了一觉。”

    “我不信,你打晕我,肯定对我图谋不轨了。”她气道。

    你好歹也到少妇年纪,孩子卧室有没有被歹徒破门而入自己不会判断吗.........许七安心里吐槽,淡淡道:

    “我出去一会儿,你自己检查检查。”

    他在门口等了片刻,直到里头传来少妇王妃娇柔的声音:“姓许的?”

    许七安推门而入。

    王妃坐在梳妆台梳头,侧头身子,用余光瞪他一眼,“你没事敲晕我作甚。”

    继续凝视镜中自己,专心梳头。

    看来已经确定自己还是一个完整的瓜,心里怒火就消了许多。

    许七安提起木桶,往铜盆里倒水,再兑入一瓶红色药水,他把整个脸埋进去,不停的揉搓,不停的揉搓。

    大概一刻钟后,许七安脸皮发烫,再抬起脸时,换了一个人。

    此人帅到惊动党,羞煞古天乐,是当世绝无仅有的美男子.......许七安是这么认为的。

    他推开王妃,望着镜子里熟悉的脸,恍然失神。

    半晌,他喃喃道:“久违了........”

    王妃审视着他,缓缓点头:“你易容的是谁?这般平平无奇的模样,倒是很适合潜伏。”

    说完,她看见许七安杀机重重的斜了自己一眼。

    你懂什么叫帅?许七安不去看地狱里走了一圈的王妃,淡淡道:“我查案去了,不方便带着你,所以出此下策。”

    顿了顿,他沉声道:“镇北王屠的是楚州城。”

    啪嗒!

    木梳掉在地上,王妃回过神来,脸庞交织着惊骇和悲恸,她不自觉的压低声音:“楚,楚州城?”

    不管是谁,乍闻消息,都不相信。

    王妃也不例外。

    许七安把郑兴怀的事情,简单的描述了一遍。

    王妃喃喃道:“我虽不喜欢他,更厌恶他们兄弟俩把我当货物交易,可是,我内心里还是佩服他的。他是大奉武道第一人,雄才伟略,为大奉百姓戍守边关十几年.........

    “我错了,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戍守边关,不是为了百姓,仅仅是因为大奉是他们家的,不允许外人劫掠。

    “同样,百姓在他们眼里,也是物品,可以交易,可以牺牲,当他需要时,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

    她早知道镇北王屠戮百姓,只是听许七安提及屠城过程,一时间情难自禁。

    镇北王暴行不容宽恕,护国公阙永修更该千刀万剐,可是,他既是三品武者,又是大奉亲王,谁能降罪他?

    谁又能让他认罪伏法?

    这时,她听许七安说道:“我要离开几天,你安分待在客栈里,哪儿都不要去。”

    说着,许七安把地书碎片放在桌上,“你帮我保管几天。”

    一旦让神殊和尚放开拳脚,那么身上的所有物品都有遗落的风险,包括衣服。

    地书碎片事关重大,他本不愿让王妃看见,最好的打算是把它交给李妙真,但王妃还睡在里面呢,她不是物品,不可能一直待在地书里。

    为了不让大奉第一美人断粮而死,他只能出此下策。好在王妃是个傻姑娘,没什么见识,地书碎片对她来说,可能只是一面手工粗糙的小镜。

    王妃没有去看玉石小镜,凝视着他:“你要去哪儿?”

    这一刻,许七安脑海里闪过草芥般倒下的百姓,闪过被刀通入胸口的书生,闪过抱着孩子逃窜,却被杀死的母亲还有孩子,闪过被枪挑起的稚童,闪过钉死在地上的郑二公子.........

    “我说过,我要去惩罚镇北王,他不配得到那些精血。我要让他,还有护国公阙永修付出代价。”

    许七安平静的看着他,脸上没有喜怒,眼神却无比坚定:“我要去楚州。”

    王妃看着他的眼睛,便知自己不可能阻止这个男人,她咬了咬唇,轻声道:“你要回来,你,你答应我。”

    “好。”

    许七安点头,起身朝门口走去。

    “许七安。”

    她大喊一声,似乎不放心,仓促中起身撞翻凳子,追出来几步,鼓足勇气道: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生死同,一诺千金重。”

    一诺千金重,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

    驮天山。

    号角“呜呜”奏响。

    两万名青颜部精锐骑兵在山脚下的平原集结,他们骑乘着头生独角,覆盖鳞片的战马,挥舞着弯刀。

    于号角声里,眺望那片巍峨的宫殿。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两丈高的青色巨人踏出宫殿,每一脚都造成轻微的地颤,他手里拖着一柄常人无法使用的巨人,在地面拖出深深的沟壑。

    青颜部的骑兵们默默的注视着他们的首领,现场一片寂静,唯有沉重的脚步声。

    青色巨人扬起厚重的巨剑,沉沉咆哮一声:“在楚州城。”

    “在楚州城。”

    “在楚州城。”

    青颜部骑兵扬起弯刀,挥舞着,咆哮着。

    ..........

    北方某座黑色大山,云雾缭绕的山谷。

    面容模糊的白衣术士站在崖边,低头俯瞰,山谷里缭绕着常年不散的浓雾,寸草不生,生灵绝迹。

    “烛九。”

    随着白衣术士话音落下,浓雾突然沸腾,如女子舞动的轻纱。

    层层迷雾中,一道黑影疾速掠来,在白衣术士面前停下。

    浓雾散开,那是一只巨大的蛇头,通体赤红,无鳞,额头一只紧闭的独眼。

    它高高支起的身体,便有一座山峰那么高,白衣术士在它面前,渺小如蝼蚁。

    传说上古时代,有一位神魔主宰北方极寒之地,独目,无鳞而赤红,睁眼为昼,闭眼为夜。

    北方妖族的首领,烛九,便是那位神魔的后裔。

    “在楚州城。”白衣术士笑道。

    巨蛇额头的竖眼骤然睁开,一道金光绽破云霄,数十里外都能看到。

    .........

    陡峭悬崖之上,盘根老松下,风华绝代的妩媚女子伸出手,袖子滑落,露出白皙藕臂。

    于天空中盘旋的黑鹰扑击而下,落在女子藕臂上,口吐人言:“那人传来消息,在楚州城。”

    白裙飘飘的绝美女人嫣然道:“看来他不仅想要精血,还想要镇北王的命。传我命令,所有妖兵,进攻楚州城。”

    ...........

    ps:这章删了好几次,头秃。明天还要再精修一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 攻城

    楚州城。

    高大巍峨的城墙上,建着三层高的巨大城楼,飞檐翘角,站在最高层,可以直接看到数十里之外。

    顶层的大堂里,一个中年男人拄着刀,坐在披着虎皮的大椅上。

    他穿着百炼钢锻造的重甲,身披猩红大氅,生了一双狭长凌厉的丹凤眼,五官颇为俊朗,与元景帝有五分相似。

    此人既有武将的沙场锐气,又有天潢贵胄的凛然傲气。是那种天生就要身居高位的掌权者,气象不凡。

    大奉镇北王。

    这位亲王的人生经历堪称传奇,他自幼力大无穷,生撕虎豹,但绝不是莽夫。相反,淮王天资聪颖,远胜一众兄弟姐妹。

    淮王好杀戮,痴迷武道,先皇曾言,七皇子乃天赐大奉的护国神将。因而,并没有将皇位传给他。

    淮王自己也不在乎,对他来说,只要能问鼎武道巅峰,权力自然会来。亲王的身份,不过是他武道登顶途中的助力。

    这世上有的人沉迷美色,有的人沉迷金钱,有的人沉迷权力,有的人沉迷修行。

    淮王十五岁掌兵,二十岁打遍京城无敌手,二十五岁坐镇北方,而今已是十六个年头。

    他最风光的时候,是二十年前,随魏渊出征,担任副将,手持镇国剑斩杀南北蛮族高手无数。

    被史书评价为山海关战役第二功臣。

    “报!”

    一位黑袍密探低着头,疾步进入大堂,双膝跪于堂内,手中捧着一叠密信。

    镇北王探出手,密信自动飞入掌心,他展开密信,逐一

    第一封密信是告罪书,密探们竭尽全力,在边境大肆搜捕,仍然没有发现王妃以及劫走她的四名蛮族首领踪迹。

    第二封密信是关于屠城中逃走的郑布政使,信上称,飞燕女侠李妙真成功与郑布政使搭上线,天字密探拦截中,遭遇佛门高手的阻拦,不幸让李妙真逃脱。

    第三封与第四封密信,则是军情,青颜部两万骑兵倾巢出动,没有携带辎重,火速行军,正朝楚州城杀来。

    北方妖族的首领烛九,率领麾下妖族南下,直指楚州城。

    他们途中没有劫掠百姓,没有尝试攻击其他城市,目的性极强的扑向楚州城。而楚州城本就离边关很近,黄昏前,青颜部骑兵和烛龙麾下妖族便会兵临城下。

    镇北王手里的密信化作齑粉,挥退了密探,他从大椅起身,望着空旷无人的大堂,沉声道:

    “还是让他们发现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慕南栀的神异知晓之人不少。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就等着你修为精进,夺取她的灵蕴。即使你这些年韬光养晦,但能估算出你修为的人可不少。我们屠戮楚州城,隐瞒了近月余,已经是很成功的谋划。”

    一道声音在堂内响起,回应镇北王。

    “还有多久大功告成?”淮王目视前方,脸色平静。

    “三个时辰。”

    那声音轻笑一声:“别急,你该知道,凡人的生命精华于你无用,必须将他们炼制成血丹,呵,三十八万人,自然耗时耗力。当然,如果不是还要炼制魂丹,早在一旬前,血丹遍能炼成。”

    停顿了一下,那个声音又道:“丢了慕南栀,你即使服用血丹,也无法晋升二品。”

    镇北王淡淡道:“我们已经想好了弥补的措施不是吗,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那声音发出嘶哑的笑声:“合则两利.......有人来了。”

    大门处,人影晃动,独眼的护国公阙永修,腰胯长刀,单手按刀柄,大步而来。

    “淮王,还是没有郑兴怀的行踪。”阙永修沉声道。

    “此役之后,我若晋升二品,便无需管他死活。我若败了,也有办法保你,不必担忧。”镇北王淡淡道。

    护国公阙永修,松了口气,道:“此战可有把握?”

    镇北王缓缓点头。

    阙永修顿时露出笑容,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笑道:

    “我大奉也该出一位二品了,这些年北方蛮子和妖族嚣张跋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此役过后,我们踏平那驮天山,再把烛九剥皮抽骨,给将士们炖汤喝。”

    镇北王严肃的脸庞露出笑容。

    阙永修是他年少时的伴读,而后一起领兵,从山海关战役到北境,他们金戈铁马近二十年,感情比亲兄弟还要深。

    不然,屠城的事也不会交给他来办。

    ...........

    日头渐渐西移,站在城墙眺望的士卒眯着眼,看见天边扬起一阵尘埃,无数骑兵疾驰而来。而在骑兵之后,是一道两丈(六米)高的青色巨人。

    他们来了。

    “咚咚咚!”

    鼓声敲响,震荡四野,城墙上的士卒们立刻动了起来,有条不紊的准备守城器械,如滚石、火油、檑木等。

    蛮族大军即将攻城的消息,早已传回楚州,对此,不管是军官还是底层士卒,都没有慌张。

    甲胄铿锵声里,镇北王提着刀,迈步而出,站在城楼的眺望台,遥望青颜部的首领。

    两位三品强者,隔着广阔的平原对视,清晰的看见了对方的表情、眼神,吉利知古狰狞一笑,镇北王则嘴角一挑,带着几分冷笑和不屑。

    短暂的对视之后,吉利知古忽然低头,摆动双臂,开始发足狂奔。

    轰轰轰.......

    大地震颤,宛如炮弹爆炸,青色巨人化作残影,似乎想一头撞塌城墙。

    “开炮!”

    护国公阙永修咆哮道。

    城墙上的大型床弩、火炮,纷纷对准青色巨人。

    床弩的弓弦由四名士兵合力拉开,随着弓弦缓缓拉开,烙印在床弩骨架上的咒文逐一亮起,咒文散发出的微光如水般流动,汇聚到两米长的重箭上。

    随着弓弦拉满,微光尽数凝聚在重箭,两米长的重箭爆发出耀眼的亮光,宛如由纯粹的光组成。

    “崩!崩!崩!”

    长达两米的重箭呼啸而出,宛如一道道流光,射向青色巨人。

    “轰!轰!轰!”

    与此同时,同样被阵法加持的火炮,射出了一道道燃烧的火球,如同炫目的陨石。

    大奉军队,个人武力不如蛮族;数量不如可以操纵尸首的巫神教;灵活方面又不如诡谲难缠的蛊族军队;中高层次的战力更不如佛国。

    然,大奉能占据中原,称雄九州,以前靠的是儒家。在儒家主导朝堂的时候,三军统率、总兵这种职位,通常都是儒家读书人来担任。

    历史上有名的儒将,基本都出身云鹿书院。

    儒将们既精通兵法,用兵如神,还能自己下场干架,牛皮一吹,天崩地裂。

    儒家没落后,司天监的法器扛起了重任,重型杀伤法器、火器,是大奉赖以生存的根基。尤其在守城的时候,堪称绞肉机。

    散发着刺目光芒的重箭、宛如陨星的火球,不停的轰炸在青色巨人身上。

    吉利知古硬扛着可以轻易轰杀六品武夫的重箭和火炮,每一声轰隆里,他的身躯便会震颤一下。

    但他没有避让,甚至主动迎接重箭和火炮的洗礼,挥舞巨剑打散可怕的箭矢和陨星,这些攻击对他来说问题不大,却会给身后的骑兵带来灭顶之灾。

    就算这样,一轮轰击下来,仍有百余名精锐骑兵牺牲。

    临近楚州城不到两百米时,吉利知古双膝猛的一沉,在地面坍塌中,身子倾斜,撞向城墙。

    强风呼啸而来,两丈高的青色身影裹挟着沛莫能御的气机,仿佛能把一座山给撞塌。

    不,确实能撞塌一座山。

    这时,城楼上的镇北王动了,砰,他于石砖碎裂中冲天而起,猩红大氅烈烈鼓舞,他跃至最高处时,抽出长刀。

    高高举起。

    紧接着,镇北王俯冲而下,长刀斩出。

    他虽一人,却给人天倾般的压迫感。

    青色巨人不得不顿住冲撞的姿势,稳住身形,巨剑猛的反撩,斩击天空中的镇北王。

    轰!

    天地间,巨响声如洪钟大吕一般。

    海潮般的气机呈圆形荡漾,宛如数十枚火炮引爆,冲击波在半空中扩散。

    下方的青颜部骑兵侥幸躲过一劫,城墙的墙体上则亮起咒文,形成无形屏障,挡住气机余波。

    镇北王复而飞起,落回城楼,手持长刀,渊渟岳峙。

    “镇北王,战神!”

    护国公阙永修高举兵器,大吼道。

    “镇北王,战神。”

    “镇北王,战神.......”

    城墙上,士卒们其声呐喊,众志成城,对镇北王充满信心,敬若神明。

    ...........

    北城门口,城外无边无际的旷野上,一条庞然大物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它通体赤红,无鳞,额头的独眼宛如一颗金色的骄阳。

    赤红巨蛇贴地游走,卷起慢慢尘埃。

    它的后方,是密密麻麻的妖族大军,有蛟,有黑鳞巨虎,有独角蜥蜴,有猿猴.......

    它的头顶,黑压压的禽部大军铺天盖地,疾速掠来。

    城墙上的士兵面无表情,脸色没有恐惧,也没有紧张,机械式的发射床弩、火炮,或弯曲硬弓,攻击盘旋半空的禽类。

    中箭坠落的禽类原本已经死去,但在下坠过程中,突然睁开猩红的眼睛,重新振翅飞起,扑杀同伴。

    死于炮火和弩箭的妖族大军,也重新爬了起来,撕咬身边的同伴,甚至是赤色巨蟒。

    妖族大军还没冲到城下,自身便发生小规模混乱。

    “崩崩崩.......”

    重箭激射而出,自动忽略了妖族大军,目标锁定赤色巨蟒,它们并不是走直线,而是曲线,且攻击同一个目标。

    巨蟒的七寸之处。

    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着重箭和炮火,让它们瞄准弱点。

    巨蟒体型庞大,带来压倒性力量的同时,也相应的展现出不够灵活的弊端,无法躲避重箭和火炮。

    尽管不会遭受重创,七寸之处却仿佛被一根根钢钉嵌入血肉,疼痛难忍。

    “嗷.......”

    它昂起头颅,裂开血盆大口,宛如暗红色的黑洞,额头的独眼连连颤抖,猛的喷射出一道金光,激撞在城墙上。

    墙体阵纹亮起,无形屏障应激浮现。

    金光撞在屏障上,激起细碎的光屑,墙体“咔擦”连声,崩裂出无数细小裂缝。

    自山海关战役之后,北境迎来了第一次大型战役,参战的三品高手共有三位,还有一位隐藏暗中的未知高手。

    ...........

    楚州城内,一名名江湖人士冲出客栈、房舍,惊愕的看向城门方向。

    轰隆的火炮声,床弩清越的弦声,马蹄声,城墙守兵的吼声..........以及可怕的,来自高品级强者交手的气机波动。

    这些清晰的被城中的江湖人士听见、感知,让他们内心不可避免的产生恐惧,只想躲在床底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蛮族打到楚州城来了?”

    “该死,这群蛮子竟然敢打到楚州城,他们想和大奉全面开战吗。”

    “走,咱们也去城墙上,一起守城。”

    楚州城最大的酒楼门口,几名江湖人士跳脚怒骂,这时,他们看见掌柜、店小二,脸色木然的走出客栈。

    看见街边一栋栋房舍里,当地居民木然的走出来,他们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缺乏灵气,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房屋,来到街道,表情木讷的望着天空。

    他们头顶,一道道细碎的血光溢出,飘向天空,而后汇聚一处,凝成一团巨大的血球。

    而他们体内,一道道黑影被拉拽出来,沉入地面,过程中,黑色的阴影不停的挣扎,发出恸哭声:

    “原来我已经死了.......”

    “我死了?我死了!!”

    “不甘啊,不甘.......”

    城中各处,屠城之后进入楚州城的平民、江湖人士,目睹了这般可怕的一幕,内心一片森冷。

    楚州城的人已经死绝了?

    那他们之前是和谁交谈,和谁说话,和谁朝夕相处了月余?

    原来我们在一座鬼城里生活了月余.......

    巨大的恐惧在所剩不多的活人心里炸开。

    驿站里。

    使团众人胆战心惊的来到街上,看着一具具苍白的人形,木然而立,抬头望天。

    一股股血气从他们头顶抽离,涌上半空;一道道黑色阴影从他们体内剥离,被卷入地底。

    杨砚喃喃道:“原来,血屠三千里的地点,是楚州城。”

    “畜生!”

    突然一声暴吼,大理寺丞跪倒在地,泪水汹涌而出。

    “楚州三十八万人口,三十八万条怨魂........纵观大奉六百年,未曾有人做出此等暴行。本官,本官要回京弹劾淮王,至死方休。”

    他握拳用力捶打地面,“啊”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刘御史嘴皮子颤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身为大奉亲王,他受北境百姓爱戴,受北境百姓奉养,他如何能对这些无辜百姓下手啊。淮王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陈捕头双目赤红,握着刀的手不停颤抖。

    杨砚看着他们,微微动容。

    这些文官油滑鬼祟,最爱勾心斗角,但他们并非彻彻底底的道德沦丧,内心还有着圣贤书熏陶出的情结。

    既坏,又好。

    陈捕头咬牙切齿道:“淮王他究竟想做什么?”

    杨砚沉吟道:“可能要晋升二品,这是我的猜测。”

    晋升二品........大理寺丞,两名御史,以及陈捕头吃了一惊。

    如果,如果淮王真的借此晋升二品,那,那即使他们把此事曝光出去,上书弹劾,皇上会降罪吗?

    诸公们能处置淮王吗?

    二品武夫是什么概念,大奉已经三百年没出过二品武夫了。

    放眼九州,二品武夫都已绝迹,至少北方蛮族、妖族是什么二品的。

    淮王若能晋升二品,那么屠城还是罪吗?就算是罪,谁有能力惩罚他?

    恐怕陛下和诸公,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而一旦陛下和诸公妥协,就算是监正,也只能以大局为重。

    用三十八万百姓的性命,换一位二品,值吗?

    非常值。

    刘御史深吸一口气,“淮王若是晋升二品,我便血溅金銮殿,以死明志。”

    陈捕头沉声道:“没人能阻止他了吗?北境谁能阻止镇北王........”

    杨砚摇头:“北境之中,谁还能比镇北王更强?”

    没有了。

    谁都无法阻止镇北王,楚州没有人能成为镇北王晋升的绊脚石。

    谁都不行,使团不行,江湖武夫不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镇北王晋升。

    陈捕头突然说道:“我突然惋惜许七安实力不够.........”

    等众人看来,他自嘲道:“以前我嫉妒他在佛门斗法里名传天下。嫉妒他在天人之争中力压道门杰出弟子,大出风头。可我现在,只恨他修为不够。

    “因为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甚至现在,已经对淮王拔刀了。对吗,杨金锣。”

    众人齐刷刷看向杨砚。

    杨砚有些恍惚,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喟叹的语气说道:“魏公说过,他最大的缺点就是逞血气之勇。不管是当初刀斩上级,还是在云州独挡叛军。”

    是啊,那个男人是个滚刀肉,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痛恨他的文官们常说:此人迟早会为他的脾气付出代价。

    可是,有时候,却正是这样的人,成为他们心中的“救世主”,成为他们希望在某些时候,振臂一呼的那个人。

    刘御史喃喃道:“先皇他错了,如果大奉真的有一位护国神将,我觉得是许七安,而不是淮王。”

    可惜他还稚嫩,尚未成长起来。

    大理寺丞露出恶狠狠的表情:“本官现在唯愿蛮族破城,斩了镇北王。如果大奉无人能阻止,那就让蛮族来吧。”

    ..............

    ps:感谢“akhil_leung”的盟主打赏。感谢“陆贰柒丶”的盟主打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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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