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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全文阅读

作者:淇泮     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txt下载     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世

    颜华好像走进了一个漫长的时光隧道,她看着自己一次次白发苍苍又转而青春年少,起初回忆里的人和自己的心境极其相似,岁月沉淀的从容和平静,无论十八还是八十都一如即往。

    她温和而强大,沉静又坚韧,几十年人生遇到任何事都淡定不迫。

    然后越往前走,越不一样。

    遇到困境茫然无措、撞上好事激动欢呼、爱上一个人忐忑激动、闹小脾气不讲道理、暗恋的酸、求婚的甜……遥远记忆里的,年轻的颜华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们时喜时悲,她们稚嫩却坚韧……

    颜华沉静的心一点点被曾经的自己唤醒。

    她走到了第一个试验任务的世界记忆前。

    那一世,她去了古代,成为一个世家妇。原主与丈夫自幼订婚,曾经也是年少夫妻恩爱有加,羡煞旁人。但都道故人心易变,婚后才五年,因为原主迟迟未能诞下长孙,夫妻感情在家族压力下变质,曾经对她呵护备至的丈夫在婆婆催促下点头纳了妾。

    有了第一个妾室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后院人越来越多,丈夫越来越繁忙,原主眼睁睁看着夫妻感情如指间流沙却无论如何都握不住。

    原主后半生成了标准的世家主母,和丈夫不冷不热,对小妾管束有加,对庶子庶女面热心冷,一辈子都不曾真正开怀。

    那时的颜华懵懵懂懂地去了这个世界,不知道自己是干嘛来的,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死了怎么就在古代醒来了。刚醒过来的她还以为自己穿越了,又是震惊又是侥幸,拍着胸脯感叹,自己竟然还能多活一辈子?

    看着回忆的颜华对着年轻的自己微微笑了。

    以为自己穿越了的颜华开始了解处境。她发现自己背着五年未出的大山,公婆催促丈夫压抑,家族上下闲言碎语。

    但彼时,丈夫虽然心情郁郁却没有松口纳妾,还一如既往地挡在妻子面前替她承担压力。颜华见这个丈夫还挺真心,便暂且留待观察,陪着他安心过日子。

    换了一个魂,心境自然变了,而情绪是会传染的,颜华的心情好,丈夫的心情自然也轻松了很多。在颜华借病躲避夫妻生活三个月、认了命又彻底认可这个丈夫是个好人后,两人过上了一段和谐美满的日子。

    但是不知情的颜华和原著一样,并不知道这样的好景并不长。

    男子到底承受不住外界、家族的指点压力,在母亲强硬塞人后,选择了默许。

    年轻的颜华仿佛被当头一棒,伤心不已。

    但是她虽然不知道未来如何,却没有像原主一样默默承受。她选择了争取。

    那时候,颜华已经收回了对这个便宜丈夫的微薄感情,自动把自己的剧本改成了宅斗。

    记忆外的颜华又笑了。第一次做任务什么都不知情的自己,脑中戏份超级多。

    宅斗嘛,争宠、争权、争着生儿子。

    年轻的颜华在妾室怀孕三个月,大夫诊断是个男胎后,斗不下去了。

    她身边的嬷嬷痛心疾首劝她:“庶长子生不得!以后的大少爷生下来就有个庶子哥哥,这绝对是祸事啊!”

    而且因为多年得一子,无论丈夫还是公婆,对这个怀孕的妾室当成了手心里的宝。颜华要是心慈手软,以后她这个正室不会有任何地位。

    事实也的确如此,原主就曾经经历了这一段极其黑暗的时期,没有地位没有话语权,一个妾室在她头上耀武扬威。

    颜华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天,不吃不喝净发呆。

    整个院子都在说,三奶奶被刺激得狠了。

    颜华的丈夫也听说了,心里升起了浓浓的愧疚,当天晚间,踏进了久未踏入的正房。

    他想劝妻子,以后孩子有了,我们没有压力了,还和从前那样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是刚张开口,第一个字没有吐出来,一动不动的妻子特别平静地说出了让他心神俱震的两个字:和离。

    颜华做不到心狠手辣,为了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好日子满手鲜血,不值得。她发现宅斗她斗不了,她选择走。

    和离在世家大族岂是容易事。但是颜华心意已决,双方僵持着闹了一年多,光脚的她更胜一筹,如愿拿到了和离书。

    和离前娘家不愿意有个和离的女儿,和离成了定局,娘家就使劲把脏水泼给男方,一力保自家女儿的清白,证明我们家的姑娘个个都好,和离是因为对方不是个东西!

    男方宠小妾怠慢正妻的消息不胫而走。

    颜华和离后却没有住进娘家,她住到了自己嫁妆庄子上,每日练字作画,弹琴看景,日子过得逍遥不已。

    好在这世道虽然世家规矩大,却还没对女子的贞洁有太多要求,朝廷还鼓励寡妇再嫁。

    不想家里养着个和离姑婆的娘家于是张罗着让她改嫁。

    颜华也不拒绝,只要对方条件好她就愿意了解了解,谁要是逼她?她撩下了狠话,想卖她,她就拉着新婚丈夫全家一起死。看你们最后能拿到多少好处!

    颜华太彪悍,娘家从上到下都不敢惹,只求着来个合适的男人,赶紧把这个煞星给娶走了。

    结果真的来了一个煞星。一个草根出身,连兵书都不太能看得懂的粗鲁武将。

    那日,获得自由的颜华照常上街逛古代集市,土包子现代人看哪个都觉得有趣,一路买买买,不仅玩的,吃的也抱了满怀。路过酒楼歇脚,遇上昔日的贵妇熟人,被对方指桑骂槐讥讽,放飞自我的颜华吃着糕点翻着白眼,细数着对方丈夫的风流韵事,把对方气得倒仰。

    在场众人都感叹这位和离夫人的牙尖嘴利,不好招惹,唯有一人,奇葩地对颜华一见钟情。

    武将农民出身,应召入伍后展现了惊人的军事天赋,一路打仗一路晋升,如今已经成了三品将军。只是常年在边关京城没有人脉,二十六岁依旧未婚。

    武将打听了颜华的身份,一听她和离一年多娘家正在为她寻亲事,立刻兴冲冲地上门提亲去了。

    这可真是和离后头一遭,当事人亲自上门来提亲,还一幅迎娶颜华三生有幸的姿态。没有讨价还价没有任何贬低,甚至还谦恭地表示“求娶”。

    虽然真的太粗鲁没底蕴,但是人家三品官,圣上亲自褒奖的赫赫有名的天生神将,前途不可限量!

    颜华也好奇了,这傻大个什么情况?

    放飞自我的颜华继续放飞自我,和武将见面了解情况联络感情去了。

    一来二去,婚事成了!

    世家觉得颜华一场折腾自甘堕落,好好的世家贵妇不做,去做泥腿子的老婆;已然成了仇人的前夫家也看尽了笑话,一度大肆宣扬颜华的反叛与无子。

    但是颜华和武将却过得很是和谐美满,用时间对这些人一一打脸。

    武将常年在边关,颜华毫不犹豫地跟着他随军去了。

    三年后回京述职,三品将军成了二品,颜华手里牵着一个大的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凤冠霞帔,儿女双全。

    不孕无子?

    当初是那位前夫有问题吧?

    如今妾室这么多,似乎拢共也才生了三个孩子?人家颜华三年就生了俩了!

    颜华一点都不想这么能生,产后恢复就把傻大个一顿暴打,赶他睡了三个月书房,逼着他找到了避孕的法子才放人进来。

    颜华的日子那是格外热闹格外美满,而她的前夫,和离后却越过越差。

    好好的世家女嫁过来最后受不了和离,庶长子都生下了还有一窝小妾,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尤其颜华新婚就有孕,三年儿女双全,这无子的根源必然在男方。当初颜华受过多少委屈名声多差,傻了才愿意嫁过去步颜华的后尘。

    前夫最后娶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为妻,大家族自视甚高自然对这位夫人不满意,后院小妾庶子女又闹腾,这一大家子如前婆婆所愿,“热热闹闹的,人气旺”。

    站在回忆前,颜华看着曾经的自己和傻大个一会儿亲密一会儿追打,儿女成行鸡飞狗跳,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真是满满的生命力,充满了爱和希望。

    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幕出现,一头华发的颜华在满堂子孙的悲痛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颜华含着笑,心里装满了这个颜华身上的快乐和幸福,朝着前方继续往前走。但是前面反常的一片黑暗,好像到了时光的尽头。

    结束了吗?

    不,她还有一世。

    颜华顶着黑暗带来的压迫,想要继续向前,但越往前,周身的压力越大,这片黑暗似乎安装了一个压力门,越靠近压迫感越强,随时要把她顶回去。

    颜华心中闪过一丝犹疑,难道真的结束了?

    下一秒她心中一凛,坚定起来。不对,她还有记忆,那是真正的颜华!

    想到这,颜华猛地发力,冲进了黑暗。

    “这是我在老家小店买的,怎么这么巧,是一对诶!”

    “这是咱们命中注定的缘分——你注定要来做我的师妹。”

    “五一同门组织的旅游,师兄你去吗?”

    “我把药放在三号柜子第一格,你到了实验室记得先吃药。”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这么大年纪真的不考虑终身大事吗?”

    “老师面冷心软,你待会儿进去态度诚恳一点,语气软一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他一定不忍心骂人了。”

    “别怕,你做的对。”

    “我有个项目,要离开半年。”

    “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你嫂子,我们年后打算结婚。”

    浓郁的黑突然散去,无数明亮的光朝着颜华射来,光里带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和情绪,忐忑、甜蜜、仰慕、酸涩、崇拜、讨厌、难过、失落……那是一个暗恋的女孩整整五年的心情。

    颜华终于想起了自己真正的第一世。

    那一世,她是个只知道学术的书呆子,读研的时候遇上了外表俊朗能力极强的师兄。导师很忙,辅导她们这些师弟师妹课业的人经常是老师最得意的门生,她们的大师兄。大师兄不仅学术强,对他们这些新人也很照顾,他既是颜华学术上的引领者也是她生活中的帮扶者。

    不知何时,颜华的视线里只剩下师兄一人,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跟着他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她追赶他信赖他和他成为至交,却始终不敢说出自己的感情。

    她想,再等等,等她再厉害一点,可以更配上他一点。

    三年后颜华直博,师兄去了某个神秘的项目,半年的时间成了两年,回来便有了步入婚姻的对象。

    颜华笑着祝福,深藏起终于有底气说出的话。

    颜华寿命35岁,死于空难,一生未婚。

    而那位师兄,他比颜华大一岁,但寿命30岁,在颜华以为他婚姻幸福时,其实早已离开了人世。

    颜华震惊地看着这个消息,整个魂体仿佛被凝固了。

    30岁,他结婚后就死了?

    无数的记忆碎片朝着她飞来,颜华一动不动,任由它们穿入她的魂体,消失在自己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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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

    颜华看到了生前看不到的景象。

    她看到师兄收拾行李进了某个偏远的项目组,上飞机前,特意给她发了告别的信息。

    他参加项目的时间的确本该是半年,但是在离开前的倒数第三天,他为了挽回实验数据,紧急中无防护接触了致命物质。

    然后是一年半的治疗,情况越来越差。

    颜华和师兄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带着他的女友来学校。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个陪在师兄身边的女人只是他的贴身看护。因为那时他身体已经非常差,随时需要有医护人员在身边以便急救。

    他是来和昔日的恩师、同门、朋友告别的。

    他说他要出国,唯独对着颜华,他说,我要结婚了。

    历经多世早就心如止水的颜华看着这些记忆泪流满面。

    我曾经很爱很爱你,把你的笑你的怒你不为人知的小习惯深刻在心里,你一句关心我开心好几天,你对别人好我失落又自我开解,你离开两年751天,我每天数着日子等你回来。你回来了,你要结婚了,我不敢再探问任何消息,躲得远远的,在未来的时光里慢慢埋葬对你的回忆和心动,安慰自己你幸福就好。

    可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我都不知道,这只是一个无比脆弱的谎言,你竟是那么了解我,给我画下一个虚幻的景,让我轻易就放下你独自往前走了。

    师兄找到一生所爱是颜华平静忘却的最大理由,而如今她才知道,都是假的。她沉醉学术努力忘记他,他在绝症里挣扎求生,最终敌不过命。

    一句临时起意的谎言,是师兄对她最后的爱护,她被他摸透了脾性,傻乎乎地信了;但是他也并不是那么了解颜华,不知道她至死未放下,更不知道,她最后也走进了他献出生命的事业。

    颜华航班出事那一天,牺牲的师兄被公告天下,新闻发出的最后一刻,颜华的名字和照片被添加在了师兄的后面。

    时隔多年,曾经亲密无间的同门师兄妹以这样的方式重聚世间。

    颜华捂着脸,泪水不停从指缝间溢出。这是一段死后就彻底被尘封的记忆,曾经的情感千百年后喷涌而出,让她仿佛又回到了生前。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心情渐渐平静,泪水干涸。

    恢复冷静的颜华不再难过了。她看过太多恩怨情仇,经历过太多人间□□,再没有比现在更明白,师兄给她留下的感情有多么珍贵。

    “谢谢,”她看着虚空喃喃,“谢谢我爱上的你那么优秀,谢谢你对我的回应,谢谢你给我一份圆满的初恋。”

    她爱他,他也爱着她,曾经的暗恋从来都有得到回应,颜华生前的遗憾彻底消失了。

    释然的那一刻,整个空间轰然倒塌,颜华再次陷入了黑暗中,不等挣扎就失去了意识。

    颜华沉眠了很久很久,皇甫楹做完任务回来,她依旧在沙发上沉睡。

    颜修只说颜华需要休息,让她不要去打扰。

    皇甫楹刚被洗去感情,情绪很低落,见状也没有多问,独自发了一会儿呆,又让颜修帮她安排任务。

    “还是在幻境的日子比较有意思。”她催促颜修。

    颜修在工作上非常尽职,很快就安排了新的世界,让皇甫楹了解任务目标后,将人送进幻境。

    皇甫楹临走前看了一眼沉睡的颜华,露出担忧之色,问:“部长是因为任务做太多了吗?”

    颜修跟着她看过去,又扭头回来:“我也不知道,但是姐姐一定会调整好的!”

    皇甫楹笑了,眉间忧虑散去:“对,部长那么强大,一定没有问题!”

    对这里的所有人来说,颜华是主心骨,没有她,无论颜修还是皇甫楹,甚至碧竹,都聚不到一起,甚至留不下来。

    皇甫楹走了,颜华还在沉睡。颜修站在结界前忧心忡忡地看着姐姐的睡容,发了一会儿呆,又打起精神掏出往生录,再次开解执念之魂去了。

    颜华在无边无尽的黑色意识海中沉浮。

    生前浓烈的感情和如今心如止水的平静不断冲击交融,时而拉扯时而融合,她的心情随着它们的对抗左右摇摆,心境也倏尔高涨倏尔降低。

    被洗去累世情感的颜华就像一个空瓶子,而生前的情感就像一团火苗,近了怕灼烧,远了舍不得,她沉睡的过程就是把火苗装进空瓶子的过程,当两者完美契合,颜华不再为生前的感情心痛难过,也不再对情之一事心生倦怠。

    历经世事不失好奇,心怀天真处事不惊。

    颜华醒了。

    “姐姐!”颜修飞奔而来。

    颜华笑着拥住他,轻轻拍他的背。

    颜修红了眼睛,偷偷在她衣服上蹭掉眼角的水渍。

    颜华没有戳穿他,拍着他的背说:“没事了,我都恢复了。”

    颜修惊喜仰起头:“真的?”

    颜华笑着点头:“真的,之前的问题都解决了,我现在特别好。”

    颜修松了一口气,挽着她的手臂开始给她讲她沉睡期间这里发生的事情。

    “皇甫楹的任务完成得越来越好了,之前还有执念之魂觉得幻境里的那个自己太违和,差点陷入更深的魔障,现在几乎没人能察觉幻境里的人不是自己,好评率超高。”

    颜华噗嗤笑了:“你这是又弄了一个打分系统?”

    颜修眨眨眼:“打分系统?诶?可以有呀!咱们情女部可是要招兵买马发展成地府第一大部的,我可以先把评分系统弄起来,以后姐姐你考核下属就有依据了。”

    颜华笑得更厉害了,摸摸他的头:“许久未见,咱们小修的脑瓜子越来越聪明了。”

    颜修脖子一仰:“那是,我可是宇宙无敌超级智慧的小霸霸!”

    颜华两手并用使劲揉搓他圆圆的脑袋:“都听你的!”

    颜修脸被揉得变了形,眼里都是得意和开心。

    情女部里的哀怨之气因为两人的打闹欢笑似乎都淡了许多。

    “咦?”笑着笑着,颜修似乎发现了什么,瞪大了眼,“姐姐,你的法力又提升了?”

    颜华含笑点头:“对,不只是提升,我突破了。这情女部——”她看向四周,“如今风吹草动都在我的感知内,与我息息相通。”

    “息息相通?”

    “对,这里的哀愁缠绵我都能感知,执念之魂少了多了我都能发现。”

    “这么多负面情绪,那你得多难受?”

    “不,这已经不会对我造成影响了。”颜华感觉自己好像超脱了这里的情绪,能感知却不会深陷。不像从前,不能感知,却会因为幽怨太多而跟着情绪压抑。

    颜修:不懂但是好厉害的样子。

    此时碧竹和皇甫楹都在幻境里,颜华不急着见两人,其实如果她们没有遇到类似她这样的瓶颈,见不见都一样,这里最重要的就是做任务、尽快完成任务。因为执念之魂实在是太多了。

    颜华问颜修可有遇到什么困难,颜修挺起胸膛拍着胸脯表示:当然没有!一切都好。

    颜华眼里带了笑:“那帮我抽一个任务吧,我该干活了。”

    “是!长官!”颜修怪模怪样地敬了一个礼,再次把颜华逗乐。

    新任务抽到的是一个弱柳扶风面带不足之症的纤细姑娘。

    这姑娘名叫柳洺儿,出生乡绅之家,天生聪慧自小伶俐。柳老爷与柳夫人一共就两个孩子,一子一女,儿子忠厚女儿机智,从小到大,兄妹两人一同学习,哥哥三天学会的东西,妹妹半天就熟记于心。柳老爷一边感叹两个孩子生错了性别,一边对女儿疼若珍宝。加上柳洺儿早产体弱,面相楚楚,不仅柳老爷,上到柳夫人柳大公子下到柳家仆从,对大小姐全都是捧在手心细心呵护,凡有所求无一不应。

    柳洺儿自小被家中娇惯,虽然体弱却胆大精怪。十三岁那年,家中先生再也满足不了柳洺儿的求知欲,她拉着柳老爷的手又是撒娇又是闹,磨着爹娘答应她女扮男装以哥哥的名头去府城有名的天一书院读书。

    一读就是三年。

    三年寒窗,柳洺儿不仅文采出众深受书院大儒看重,还认识了心系一生的张子文。她的同桌兼室友。

    张子文是个家境贫寒但勤奋努力为人君子的呆书生。柳洺儿体弱,三年来张子文不求回报照顾她良多,两人一起读书一起休息,形影不离。

    故事很像梁山伯祝英台,但相像的只有开头。

    三年后,柳家家变,柳洺儿接到书信只知父亲染病,她自知年纪已大再回书院希望渺茫,与张子文依依惜别后定下婚约,将家中“小妹”许给张子文,约定等张兄此次科考过后,无论成败都前往柳家提亲。

    然而当柳洺儿回到家中,发现父亲不仅仅是偶染小病。原来这年周边闹灾,治安混乱,柳老爷带着柳大哥出门办事时,不幸遇上恶贼,两人不仅被抢了财物还被打成重伤。

    柳老爷奄奄一息,只等着女儿来见最后一面,而柳大哥情况同样不容乐观,能否救回性命尚且未知。

    简直是晴天霹雳。

    柳家的男人全都倒了,柳夫人弱质女流,柳洺儿刺激之下病倒,柳家风雨飘摇。

    最后,柳夫人和柳洺儿母女俩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拖着病体勉强料理诸事,送走了柳老爷,照料胸口以下瘫痪的柳大哥。

    作恶的歹徒在柳老爷出殡时终于被绳之以法,柳家母女哭倒在灵前的凄惨形状见者落泪。

    好好的一个家毁了,柳洺儿大病一场,病后好歹坚强起来,顶替了父亲和哥哥的角色,开始料理柳家家业。

    同时,等她的张兄高中,前来提亲。她还在想,守孝三年不可能成亲,张子文年纪大了,如果家里催促等不了三年,她也不怪他。

    柳家事情多,柳洺儿处理好后已经到了科举公布成绩的时候。她左等右等,成绩已经公布一个月了,依旧没有张子文的消息。

    柳洺儿担心张子文科举不利不好意思前来见她,斟酌着写了一封信给曾经书院的同窗,询问张子文的消息,半个月后,同窗回信。

    晴天霹雳!

    张子文不仅高中榜首,而且已被府尹大人招为东床快婿!同窗写信当日就是张子文下聘的日子!

    同窗在信中钦佩府尹大人不看家世爱重人才,言语之间也对张子文如今的机遇略带羡慕,更多的则是满满祝福。

    轻飘飘的信纸从指间滑落,柳洺儿眼前发黑,不敢相信是张子文背信弃义。

    她想去问个清楚,但家中年老的母亲,瘫痪的兄长,她自己又是一个弱女子,全家无人借力,哪里有能耐可以见到一步登天的张子文?

    她给张子文写信,泥牛入海。

    她托同窗传话,对方带来张子文的一纸书信,信中张子文言辞恳切愧疚满腹,字里行间透露着他如今的身不由己,信封里还有一个物件,是当日他们口头定亲交换的信物……

    张子文说,他日夜煎熬想要以死谢罪,但是家中有老母未曾尽孝,他自己不重要,却不能让老母老无依靠,所以他左右为难,只能腆颜苟活于世。

    柳洺儿从没见过这样灰心丧气的张子文,也不相信如君子高洁般的张子文真的会背信弃义。但是无论信不信,张子文和她再无可能。

    他迎娶了府尹千金,从此平步青云,悲喜自知。而她照顾母亲和兄长,打理家中产业,自顾不暇。

    颜华目光落到柳洺儿腰间的玉佩。

    颜修跟着看过去,突然看出了点什么,微微惊奇:“一对儿的?”

    “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世用了老梗【捂脸】,写了暗恋,最后不忍心颜华的爱没有回应,在两个结局里最终选择了老梗,虽然老套,但是咱颜颜好歹没那么惨了……

    然后新故事,打算走轻松一点的路线——虽然原主前世依旧很惨。

    担心完结的娃,别担心,我前几天还在问大家想看啥呢~完结是个大事情,我要好好考虑怎么完结,目前还没时间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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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2

    颜华到幻境中的时间,正好是柳洺儿从书院回家,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大病倒下的时候。

    丈夫去世,儿子昏迷不醒,女儿刚回到家就太过悲痛引发旧疾病倒,本来温柔软弱的柳夫人把眼泪咽回肚里,强撑着病体,打理着柳家上上下下,儿子女儿两头看顾。

    换成了颜华的柳洺儿一醒,就强忍着不适下了床。

    “公子——小姐,你还没病好呢,有什么事情告诉奴婢,奴婢帮您做!”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琳琅端着热水进门,见自家小姐竟然下了床,放下热水连忙过来扶人。

    柳洺儿的身子骨是真的差,她只是起身下床一个动作,就累得气喘吁吁,胸口仿佛被什么蒙住了透不过气来。

    她靠在丫头身上匀气。

    好一会儿才终于舒服一些。

    琳琅满眼担忧,忠心的丫头这几日为老爷大少爷的意外已经哭肿了眼睛,此刻一双肿眼泡望着自家小姐,满是忧虑与劝阻。

    “小姐,你回去躺着吧,等病好了做什么都不迟啊!”

    柳洺儿深呼吸了一下,摆摆手推开她的扶持,站直了身子:“我身子还好,外面怎么样了,我娘还好吗?”

    说到外面和柳夫人,琳琅没出息地哽咽了一下,强忍着难过说:“夫人这几日情绪好多了,开始打理家中的事务了,小姐,咱们好好养身子,好让夫人放心,对不对?”

    柳洺儿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你不是打了热水来,拿来给我洗漱。”

    琳琅看不出自家小姐的打算,听她说要洗漱,连忙应了一声跑去准备。

    柳洺儿体弱气虚,动几下就要歇一下,终于慢慢洗漱收拾完,不顾琳琅的不赞同,让她扶自己去见柳夫人。

    柳夫人短短半月瘦脱了形,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正对着丈夫葬礼的一系列事务伤心发愁,突然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出来吹风了!”柳夫人连忙起身赶出来接女儿。

    柳洺儿看着柳夫人憔悴的模样,心中酸楚,握住了她扶过来的手,跟着她慢慢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我精神头已经很好了,就是人还有些疲,现在家里情况特殊,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娘亲的。”

    “没有没有!家中诸事娘都安排好了,你快回去好好养着,你的身子本就弱,这次又……”说到这,柳夫人说不下去了,想到去世的丈夫病危的儿子,悲从中来。

    “娘——”柳洺儿握着柳夫人的手喊她。

    一声娘击溃了柳夫人这些日子咬紧牙关撑起来的坚强,“呜——”柳夫人一声悲鸣,抱着女儿痛哭起来。

    柳洺儿抱着娘亲,轻轻拍着她的背,自己也慢慢红了眼睛,泪流满面。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了小半个时辰,情绪发泄出去后,柳夫人心情反而好了许多,见女儿贴心温柔地给自己擦眼泪,心中又酸又痛。

    收拾完仪表,柳洺儿拉着柳夫人坐在一起,和她说接下来的打算。

    “爹爹的丧事是当务之急,家里的产业是我们母子三人今后的依仗也要仔细看顾,哥哥的伤现在还没定论,得留下长长久久的生计以防万一才好。”

    柳夫人不停点头。

    “女儿的身子已经好很多了,只要不费力气处理事体还是可以的。娘亲若是放心,把事务分出来,我们母女二人一起商量一起做,以后我和哥哥就只有娘亲一人了,您千万要保证身体,不能像爹爹那样丢下我们……”

    听到女儿担忧惶恐的语气,柳夫人的心拧成一团,生疼生疼的,她连忙拉着女儿保证:“娘一定好好的,你放心!事情都在这呐,有你帮忙娘的确能省许多心,只是洺儿,同样的道理,娘如今就你们兄妹二人了,身子不舒服不要强撑,知不知道?”

    柳洺儿认真应下,一再承诺决定不会过度耗费自己的精力。

    家境殷实、夫妻恩爱、子女双全的柳家,一夕之间两个顶梁柱一死一伤风雨飘摇,当地人说起这户人家,全都是叹息同情。

    柳家家业说大不大,只是在他们县城已经算家境殷实,又因为柳老爷是个老举人,为人和善,所以小有名气。

    柳老爷的葬礼很大,许多邻居亲友都来悼念,看着这一家子孤儿寡母,老的老弱的弱病的病,唏嘘不已。

    柳洺儿顾不得外人如何言论,每日陪着娘亲处理内内外外诸多事宜,将乱成一团的柳府一点点梳理安抚下来。

    不知不觉中,柳夫人慢慢退到了二线,大小事务大多数都由柳洺儿决定操持。

    柳老爷的葬礼过去,当初作恶的凶手也被官府缉拿归案判了刑。

    判刑那天,柳洺儿戴着帷帽扶着娘亲去现场看升堂,当县令的判决下来,几个为首的主犯死刑,从犯流放千里,柳夫人悲鸣一声,哭倒在县衙前。

    围观的群众一边骂这些恶人罪有应得,一边帮柳洺儿安慰柳夫人。

    当天回家,柳夫人给柳老爷上香,把判决内容一一说了,以告慰丈夫的在天之灵。

    这些事情过后,昏迷不醒的柳大哥柳涌成了柳洺儿母女最牵挂担忧的对象。

    柳涌受伤送回家后一直处于昏迷中,柳老爷去世、出葬他都不曾醒来过。柳夫人、柳洺儿、家中小厮丫鬟每天都和他说话,但人就是双眼紧闭毫无反应。

    柳洺儿知道的前世里,柳大哥是柳老爷丧礼后三个多月才醒的,醒来后胸口以下毫无知觉,高位截瘫,无比痛苦。

    为了治疗柳大哥的瘫痪,柳洺儿用尽了办法,而张子文这个时候毁掉婚约,是在她最黑暗的时候把她进一步推进了深渊。

    家中最大的事情终于度过了,但家主突然去世留下的问题还在。

    柳夫人不懂外面的产业,几次被心怀鬼胎的下人哄骗,后来柳洺儿代替柳夫人接手,几次处理恩威并施,镇住了人心涣散的下人。柳夫人见状,索性把所有产业都交给女儿打理。别说什么抛头露面不合礼教,历经天翻地覆的变故,本就把女儿当儿子养的柳夫人想得更开了,只要一家人好好的,什么名声都不重要。

    不再管理产业的柳夫人专心照顾昏迷不醒的儿子,管理家中内务。

    某种程度上说,柳洺儿渐渐成长,顶替了柳老爷从前在家中的位置。

    三个月后,柳家产业被柳洺儿梳理通顺,怀有二心的管事走的走抓的抓,留下的都是对主家忠心能力足够的;家业虽然比变故前缩水了很多,但也不影响一家三口的生活和医药费。

    这天柳洺儿在外书房处理事务,心里估摸着府试的结果该下来了,按照前世情况,张子文恐怕很快就会被府尹看重选做东床快婿。

    这时,大哥房中的小厮跑得仪态全失,顾不得府里越来越沉静的气氛,一路大喊大叫跑进来。

    “小姐!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笔尖的墨水晕染在写了一半的宣纸上,柳洺儿顾不得,扔下笔站起身:“大哥醒了?”

    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一个劲儿地点头。

    柳洺儿转出书案快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因为体弱起身太快,头晕眩了一下。

    “小姐!”

    “小姐!”

    小厮和跑进来的琳琅一起担忧地喊她,琳琅赶紧扶住她的手臂,将臂弯里的披风展开想给她披上。

    “小姐,外面风大,你披上斗篷再走。”

    柳洺儿现在心头火热哪里觉得冷?感觉眼前不花了,推开披风就往柳大哥的院子跑去。

    琳琅拿着披风和几个下人追在后头。

    一路跑进柳大哥的房间,柳洺儿看到柳夫人又喜又悲神情复杂地等在屏风外。

    “娘,大哥怎么样?”

    柳夫人抬头看到女儿,下一秒就看到琳琅举着披风追过来,她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摸了摸,确认手不是很冷才放下心:“醒了!你哥醒了!”

    柳洺儿露出一个笑:“太好了!这是好事啊,娘亲怎么还哭呢?”

    柳夫人脸上的笑僵硬了一下,面露忧愁:“你哥说,下半身完全没知觉,大夫正在给他检查呢……”

    柳洺儿的笑也僵在了脸上,果然……

    和前世一样的结果,高位截瘫,除了两只手和头可以动,其他地方全都失去了知觉。柳大哥醒来后比昏睡不醒还要痛苦。

    本以为儿子醒来病情终于可以稳定的柳夫人简直是晴天一个霹雳,炸得她三魂六魄俱灭。高位瘫痪?这和活死人还有什么区别?

    “大夫也没说是一辈子都看不好了,娘,大哥,我们别灰心,好好养伤,这里的大夫看不了我们就去府城,府城不行我们就去京城,哪里有良医我们就去哪!”

    柳大哥伤情严重没有精力多想,很快又陷入了昏睡,柳夫人被女儿的话打了一剂强心剂:“对!我们找更好的大夫!不可能……不可能我的涌儿会落得这般下场,我一辈子做好人行善事,诸天神佛都看在眼里,我们家不该这样啊——”

    柳洺儿看着好不容易慢慢恢复精神的柳夫人再次陷入无尽痛苦中,胸口闷得发痛,眼睛又热又胀,说不出话来。

    独自一人陪着柳大哥时,柳洺儿悄悄给他把了脉,检查了他身上的伤。的确,大夫诊断得没什么大错,柳大哥从马上掉下来伤到了脊椎,又因为没能及时合理救治伤上加伤。没有现代医疗设备她看不到柳大哥内里到底伤成哪种程度,但是前世多年后,原主曾经找到一位名医,让柳大哥恢复了一定的知觉,但是行走还是问题。

    当时那位名医说过,因为过去太多年了,所以没法恢复如初,如果刚受伤的时候就让他医治,基本的行走能力是可以恢复的。

    柳洺儿给柳大哥盖好被子,琢磨着怎么找到这位几年后才偶遇的名医。

    在她找到这位名医前,府试的成绩公布了。

    柳洺儿听着街头巷尾关于科举的议论,斟酌许久,写了一封信给张子文。

    她细细叙述了自从回家后遇到的种种变故,将自己这些日子来的难处毫不遮掩地讲了,又询问他府试成绩如何,是不是已经高中?是不是打算继续考下去?

    信里只说了别后状况以及对对方的关心,只字未提婚约之事。

    但是这封信一去不回,音信全无。

    柳洺儿有些心凉,替原主。纵然你毁了婚约无颜见挚友,但是三年同窗好友正经历着父亲去世亲人重伤的不幸,连一声慰问都不能有吗?哪怕客气地说一句“我帮你找找良医”,做不做是一回事,说一声也是不枉费三年友情。然而这些全都没有,直接没了消息。

    张子文才华横溢考中榜首,但刚过了府试也就是个秀才,堂堂府尹难道还会对一个秀才强取豪夺?柳洺儿想要相信他身不由己,但实在对这绝情的态度难以信任。

我真的弱不禁风3

    柳洺儿又写了一封信。

    这次她是给共同的好友写的,提及自己与张子文断了联系,询问他科举情况,如今可好。

    同窗好友的信件半个月后送达,那时,柳洺儿正在四处打听名医,并隐隐有了一丝线索。

    与前世一样,同窗回信说张子文府试高中榜首,被府尹大人看中招为女婿,如今张子文正忙着定亲之事,可能因此疏忽了与柳兄的联络。

    柳洺儿将信件妥善收好,铺开一张白纸,提笔给张子文写信:

    长亭许亲景犹在,同窗共读有三载,我只道君子一诺大于天,却不想富贵眼前灰飞灭,张兄自奔似锦前程鸿鹄志,佛前许诺转眼抛,柳洺不敢高攀张高足,送回这祥云玉佩遥祝张兄青云直上鹏程万里。望张兄归还本人玉佩,过往种种一笔消。

    写了信,她装进信封封好,让丫头派人送出去。

    琳琅接过信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张公子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可是有什么事了?”

    柳洺儿扯了扯嘴角:“是啊,你们的张公子正在办人身大事。”

    琳琅脸上一喜:“张公子要来向小姐提亲——”

    柳洺儿截断她的话:“他是准备提亲,向府尹家的千金提亲。”

    琳琅一呆,继而怒:“张公子他毁了婚约要另娶她人?”

    柳洺儿点点她的脑门:“小声点,说什么毁了婚约,我自许亲事,没有三媒六聘父母之言,算什么婚约?人家如今的亲事才是过了门路堂堂正正,人人祝福。”

    琳琅说不出其中的不对,但心里实在憋屈,自家小姐的心事还有谁比她更清楚?当日离开书院那张子文一送再送,两人在土地庙结拜长亭许亲,说好了科举结束无论结果,张子文必上柳家提亲,为什么如今真到了这一日,这昔日仁善君子的张公子却这么违了承诺抛下她家小姐去娶什么官家千金了!

    “这……这……”琳琅红了眼睛,“这真是太欺负人了!”

    柳洺儿拍拍她的头:“有什么好难过的,咱们遇到的事哪件不必这让人难过,不都过来了?收了眼泪赶紧把信送出去,你家小姐的信物还在那伪君子手上呢,得赶紧拿回来。”

    琳琅不甘心地问:“我们就这么算了吗?”

    柳洺儿反问:“娘亲身子不好,兄长要找名医,不这样我还去闹吗?”

    琳琅知道小姐说得对,张子文再重要哪有老夫人大公子重要,她气怒地跺跺脚:“奴婢这就去!”

    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骂那食言而肥忘恩负义的张子文,连带着张子文的书童侍书她昔日的好兄弟也被她骂了个透。

    柳洺儿好笑地摇摇头,随她去了。这张子文如今种种可不就是该骂吗?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她是实实在在的受害人,难不成还要她一边受害一边为张子文开解?且骂着吧,好歹出一口此刻的郁气。

    这封信终于得到了张子文的回信。

    上封信柳洺儿对他冷嘲热讽,张子文这次的信件愧疚更加浓重,他说老母在堂,官家威大,形势迫人,做下此等违背信约之事自己一生难安又不知如何破局。辜负贤弟情义实在心中有愧,信物原物奉还,他日再报贤弟恩情。珍重珍重。

    满篇的歉疚和珍重,最终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柳洺儿拿起自己的如意玉佩看了许久,重新挂回腰间,又将这封信装回信封,同此前的信件放在一起。

    琳琅看着她欲言又止。

    柳洺儿释然一笑:“好了,那些事都不必再提了。昨日说有了孙大夫的行踪,后来可再有新消息递进来?”

    琳琅一听这事,立刻抛下什么张子文:“还没呢,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希望这次的消息是准准的,不要再有意外了。”

    柳洺儿叹息一声,压下心头忧虑,坐回书桌继续处理事务。

    琳琅见状,收敛了声音,站在边上像过去三年在书院那样,为小姐磨墨铺纸。

    虽然张子文的消息让人并不愉快,但可喜的事,名医孙大夫的行踪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

    当天晚上,柳家派出去的人就递了最新的消息进来,他们找到了一位擅长骨科的大夫,大夫姓孙,名号事迹都对得上,家住清江临城。柳家所在的县城隶属松原,松原和清江是相邻的两个行政省,也就是说,这位孙大夫其实就在他们隔壁省,距离他们所在的县城一点都不远。

    之所以一直打听不到,那是因为孙大夫此前一直在出□□医,最近才回家打算长住一段时日陪伴父母妻儿。而且他如今的名声并不显。

    柳洺儿当机立断,带着娘亲和兄长去求医!

    第一次上门求医得到的结果非常喜人,简直让所有人喜极而泣。这位孙大夫果然能医治柳家大哥!虽然他表示把握不大,但是所有大夫都摇头的情况下,第一位大夫表示有希望治!这对柳夫人和柳洺儿来说,足够了!

    母女二人决定留在临城陪着柳大哥看病。

    柳家大哥的伤势就算能得到名医医治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事情,既然决定全家陪伴,柳洺儿就在临城买了院子,一家人搬到了临城暂居。老家的一切派忠厚的老仆看管。

    她怕张子文或者以前的同窗有什么消息过来,还特意嘱咐了看家的仆人,有人找或者有信到了,就立刻通知她。

    然而,什么信都没有,更别说人了。

    柳洺儿彻底将此事放下,一心一意挣钱陪兄长治疗。

    三年后,向来温暖的南方今年下起了大雪,街上的孩童乐疯了,街头巷尾地打雪仗堆雪人,一串欢声笑语。

    临城南边的一条街上,一辆马车慢慢驶过,最终停在了一个低调的小院前。马车里钻出一个穿着淡青棉夹袄,脸蛋红扑扑眼神机灵的书童,他撑着车架跳下了马车,又立刻回头去扶里头的人。

    “公子,外面的雪没扫干净,要不我们让马车进院子再下来吧。”

    车里伸出一只格外素白纤弱的手,乍一看还以为这只手是属于哪家千金小姐,然而下一秒,车帘掀开,露出里头男子的人影来。

    “不必,出来走动走动挺好的。”一个身着月白祥云暗纹阑衫,脸色微微苍白的秀气书生一边说一边扶着书童的手下了车。

    “那您把大氅披上。”书童探身望马车里找,不一会儿就拿出来一件青缎面兔毛材质的大氅,将他家公子裹得严严实实。

    柳洺儿任由琳琅动作,因为刚从温暖的车厢出来,肺里吸进了冷气,忍了又忍,没忍住咳了几声。

    琳琅忍不住又要念叨,被柳洺儿一个眼神制止住。

    小书童努了努嘴,尽心尽力地扶着她家公子往院子里走。

    等走进了大门,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声:“公子你的身子不好,不能总这么任性。”

    柳洺儿又咳嗽了几声,带着笑意说:“你是公子还是我是公子,如今怎么尽被你教训了?”

    “教训得好!”一个声音穿插进来,柳洺儿抬头一看,是娘亲柳夫人。

    柳夫人被丫头扶着快步往这边走,一把拉住了柳洺儿的手握在手心里暖着:“看看,手都冰冷的,一点都不当心自己的身子。这么大的雪,怎么不让马车驶进来,到院门前再下车?”

    琳琅有人撑腰气势更足了:“就是,公子实在太不听话,下回孙大夫来了,又要说我没照顾好您。”

    柳洺儿瞪了她一眼,又讨好地看向娘亲:“娘,好不容易下雪,我也想看看雪,在雪地里走一走。你放心,我可不敢多走,这雪再好看也没我人重要。”

    柳夫人想笑又笑不出,想到女儿从小身体弱,但也不至于弱成这样,还是这些年为了整个家操持里里外外耗费了太多心血,到如今,连看个雪都没有时间,好不容易回家了,身体又不允许……越想,越心酸。

    柳洺儿看着柳夫人的神色哪里不知道她又在为她心疼心酸了,拉了拉她的手:“娘,我就是从小没怎么看到雪,看一眼而已,真让我大冷天站那赏雪,我也不乐意啊,冻都冻死了,哪个傻子能为了风花雪月不知道冷暖啊。我真就是好奇一下而已。”

    柳夫人被逗笑,点了点女儿:“又胡说,出去和同窗聚会,你也会这么胡说?不被你那些同窗嫌弃?”

    柳洺儿嘻嘻一笑:“那不能,我不能扫了他们的兴,不过他们也知道我身子不好,遇上这种折腾身子的活动,他们不会叫我。”

    柳夫人笑着摇头。

    母女二人手牵着手快走进正屋时,一个高高瘦瘦步履蹒跚的男子从门内走了出来:“二弟回来了?”

    “哥!”柳洺儿笑着喊了一声。

    “哎!”柳涌笑着应下,迎了娘亲和妹妹进屋。他行走的步子非常慢,一步几乎不超过一只脚掌的距离,但是的的确确可以脱离一切依仗独自行走了。

    三年前,柳洺儿带着娘亲和兄长搬到临城,为了外出办事方便,继续了从前在书院的男儿打扮。因为他们初来乍到周围邻居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下意识以为柳家时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老大受了重伤前来治伤,老二是个病弱书生,倒是出乎意料地能干。

    发现大家全都误会时,柳洺儿选择了将错就错,一直以男儿身生活下去,不仅自己常年男儿打扮,连柳夫人柳大哥都改了对她的称呼。而府里的下人,因为大部分都是当地采买的,对柳洺儿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情,也和邻居一样,以为家中这位是二公子。只有琳琅这样贴身的老人才知道此二公子乃二小姐。

    柳涌走了许久终于走到堂中的椅子上坐下,陪着他小步行走的母女也跟着坐在他左右。他看向一幅秀气书生模样的小妹:“开春的春闱,你当真要去科考?”

    柳洺儿应是:“前后苦读六载,不去试试不甘心。”

    柳涌皱眉:“科举是天子招财纳贤之道,你女子之身瞒天过海去参加,一旦被发现就是欺君之罪。”

    柳洺儿不在意地笑:“哥哥,你看我女扮男装六年多,何曾被人发现过?纵然我有了破绽,但在此之前,哥哥你真对我如此有信心,觉得我能一路考上去?说不定,我的身份还没暴露,就已经名落孙山了呢!”

    柳夫人又忧愁:“洺儿啊,我听说科举考试是要搜身的。”

    柳洺儿拍拍被紧紧束缚的胸脯:“娘,你说我这样能被发现什么?再说士子不可辱,考场虽然要搜身,但也不敢过分,爹爹的交情都还在,他们哪里会为难我这个死里逃生的柳家子呢?”

    柳洺儿科举要回原籍,而原籍县衙许多人都是柳老爷的旧识。在临城柳洺儿是二公子,回去她就借了兄长的名头成了大公子。至于改了名变了相貌这些问题,多年未见经历大变故,柳洺儿又体弱脸苍白,当年离开时柳涌也不过是十七八岁少年郎,有变化是正常的。

    她的理由足足的,从小宠着女儿/妹妹、如今越发听她话宠着她的柳家母子哪里还有话反对?反而还要想办法帮她弥补破绽,力求柳洺儿万无一失地参加科举。

    除了掩藏身份,想要参加科举还要有有人作保举荐。因为之前在天一书院念书成绩优异,后来在临城生活稳定后又上过一年多的学,举荐书对柳洺儿来说倒是完全没有问题,上头作保的人还一个个都是有名的先生大儒。

    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的客观阻碍全都被解决,柳洺儿待天气暖和一些后,收拾了行李踏上了回乡科考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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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4

    科举分为四个等级:童生试、乡试、会试、殿试。没有任何功名的读书人首先要参加的是童生试,而童生试又分为县试、府试和院试,院试合格后才能取得生员也就是秀才资格。

    柳洺儿如今就是要回自己户籍所在的县城,参加童生试中的县试。参加县试的人年龄跨度非常大,有的是十几岁的少年,有的已经头发泛白,后者便是传说中的老童生了。

    因为县城是柳家人脉所在地,又是个小地方没人关注,柳洺儿并不担心有人会发现她的身份。以前在书院她还会和同窗出游聚会,如今在老家,她以身子不好精力不济,需要全心温书为由,退了所有不必要的邀请,只见过一二个有声望地位的世交长辈。

    那些长辈看着她还不停感叹:“瘦了太多了,等考完试要让你家中好好为你调理调理。”心中嘀咕着不仅瘦了,估计在家养病久久不出门,连肤色都白了许多,显得更加病态了。

    还有人说:“昔日你父亲在世时你向来不爱读书,想不到一场大祸反而让你有了上进的心。”

    柳洺儿一脸惭愧黯然:“以前有父亲在,总觉得我还能偷懒,如今家中只有我一个男儿,我必须要把全家的担子挑起来,不上进怎么行呢!”

    听她这么说,在座的人都心酸起来,纷纷安慰她如今一切都在好起来,贤侄这次肯定能考中秀才。

    柳涌个高人瘦,柳洺儿个子也是高挑型的;从前在家时,柳涌不爱见这些长辈,被柳老爷压着念书鲜少出门,见过他的人不多,而养在深闺的柳洺儿更是无人见过。于是,柳洺儿一一拜访几位世交,竟然无人发现她有任何不对劲。

    而柳洺儿拜访这些人也不是没缘故的,她把自己从柳涌改成柳洺的“改名”情况通知了大家,说是当年命悬一线,有算命先生给他算了命,新取了这个名字。说来也巧,换了名字后,他的病就果真慢慢好了。

    这典故无人起疑,因为在这个年代,算命改名很是常见。

    拜访完长辈故交,柳洺儿真正彻底宅在了家里,她温书,琳琅琢磨可以带进考场的吃食,日子过得缓慢又紧凑。

    半个月后,县试开始了。

    县试在二月,是最冷的时候。而考生们天未亮就要等候在考场前等待点名入场。

    恶劣的考试环境让琳琅这个小书童操碎了心,她准备了最保暖最华贵的貂毛大氅将自家“公子”裹得严严实实,暖手暖脚的汤婆子备了好几个,为了防止冷掉,直接让人在官差圈定的范围外现场烧水加碳,稍微有些冷了就让人换一个送来。而裹成球的柳洺儿就坐在全场唯一一把垫了棉垫的竹椅上,一只汤婆子暖脚、一只手炉暖手和小腹,与周围黑压压裹着大棉袄依旧忍不住缩脖子跺脚的考生格格不入。

    有人看着着“娇贵”的一幕心中不快,都是书生凭什么这人就这么例外了?

    有知道的就说:“那个是柳员外的独子,三年前差点重伤醒不过来,如今虽然养好了伤不过身子也坏了,这种天气考场这么冷,也不知道他进了考场能不能吃得消。”

    说到柳员外很多人就恍然了,当年柳家的案子震惊这个不大的县城,柳家人的遭遇几乎人尽皆知。当时柳老爷直接去世,柳家独子几个月昏迷不醒,大夫都说他醒来也要一辈子躺在床上没有知觉,如今想不到能独立行走还来考秀才了。既然是他,这幅模样也可以理解了,谁知道他进了考场会不会半途被抬出来?

    柳洺儿感觉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半残的残障人士,充满了同情与大度的宽容。

    虽然沐浴在这种目光下,但是她一点都不拒绝琳琅的行为。她惜命啊!这么冷的天,待会儿进了考场要在里头待上一整天,而县试共五场,这样的日子要持续五天,不保养好自己,半途病了怎么办?

    “公子,手炉有没有冷了?”无比殷勤的小书童琳琅围着柳洺儿关切地问。

    柳洺儿拿出手炉:“嗯,是有些冷了。”

    周围的人看着在空中微微冒热气的手炉:“……”有钱人这耗费真是不心疼,他们身上的温度恐怕都没有这只手炉热!柳洺竟然觉得冷了?

    好在这刺激人心的一幕不用再看下去了,考场开了门开始点名,考生们陆陆续续进考场了。

    柳洺儿一直在原地坐到自己的名字被叫,临到考场大门才脱了大氅放开了手炉。

    “公子——在考场小心不要吹冷风,冷了就煮姜汤喝,要是您觉得姜汤味道不好,边上一个是老母鸡的高汤粉,您用沸水冲泡,加一点面条煮一刻钟,又热又大补。哦对了,还有一小盒燕窝放在您的考篮,您千万记得要吃啊!怎么煮燕窝前日都和你讲过了——”琳琅踮着脚尖看着往大门走去的柳洺儿千叮万嘱。

    柳洺儿回头,就见到她因为高声喧哗被官差叉了出去。柳洺儿扭头捂住脸,倒是不担心小书童会怎么样,官差都是熟人,就是觉得太过高调有些尴尬。

    官差再次喊:“柳洺!柳洺在吗?”

    柳洺儿连忙提着考篮上前,张开双臂让官差搜身。然而官差刚检查完她的两袖,她就因为冷气侵袭,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官差们都觉得这位恐怕坚持不到最后一刻,快速把剩下部分检查了一遍,就把人放进去了。

    旁观了全程的众人,听着又是姜汤又是鸡汤,还有燕窝……忍不住嘴角抽搐心底泛酸,再看向咳得苍白脸都开始发红的柳洺,刚才升起的嫉妒又消失了,哎,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

    并不知道自己被嫉妒又同情的柳洺正满心庆幸,她的运气不错,分到的号房不在通风口离厕所又远,相对来说比较暖和干净。

    但也只是相对来说,二月的寒冷天气,号房除了桌椅、一只小炉什么都没有,她坐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觉得浑身冰冷。

    柳洺儿放好考篮,第一时间开始点炉子烧碳取暖。炉子点着后,一个人在狭窄的号房里高抬腿运动,希望借助运动产生的热量抵抗这寒冷。

    前来发试卷的考官看了她一眼,号房里运动取暖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十年也难得一见,能这样做的一般都是心态极稳自负才华的考生,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病书生也不知道是真的有自信还是破罐破摔。

    柳洺儿当然不可能是破罐破摔,她暖身完毕就立刻坐到座位上开始看考题,看完考题,一边耐心磨墨一边打腹稿。

    县试当天都能回家,琳琅等在马车里,估摸着未时六刻,到了自家小姐事先说好的时间,就抱着大氅手炉下了马车等到了考场外。

    此时下午才过了一半,考场鲜有人出来。守门的官差看到这个特殊的小书童有些好笑,笑他搞不清楚情况,这么早就跑来门口等,不知要等到何时去?

    有焦灼的书童和家属,见琳琅出来等了,也忍不住过来,同她打听:“是不是快出来了?”

    琳琅点头:“我家公子说了,申时前肯定会出来,不然他身子吃不消!”

    “啊?”别的书童家属愣了愣,“你家公子打算提前交卷啊?”

    琳琅继续点头,语气忧心:“不提前交也不行啊,他的身子弱,这么冷的考场待上一天,寒气入体肯定得病倒,后面还有四场考试呢,早点出来早点回家休息。”

    有人说:“这么早出来,能考得好吗?你家公子身子这么差,家里又富贵,何必吃这个苦头?”

    琳琅虽然也这么想,但是别人这么说就不乐意了:“谁说考不好了!”她挺起胸膛扬起头,“我家公子才华横溢,不用半天就能答完题,要不是中午做饭耽误时间,她肯定早就出来了!”

    都是小书童,都觉得自家公子是最好的,见琳琅这么得意,顿时对方也来了比较之心,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然吵了起来。

    正吵着谁家公子比较厉害呢,考场的大门忽然开了。

    所有人都停止了话头,眼巴巴地看向考场大门。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又病倒了?

    就在大家以为有人要横着出来时,一个单薄的人影出现在大门前。

    琳琅欢呼一声:“公子!你可出来了!”抱着一堆东西就迎了上去。

    柳洺儿笑着扶住她,还未说话就被她塞进一只暖烘烘的手炉,下一秒,同样暖烘烘的大氅披上了肩。

    刚才和琳琅吵架的书童见了不甘心地撇撇嘴,小声嘀咕:“这么早出来,肯定考得不怎么样。”

    早就把讨人厌书童抛在脑后的琳琅扶着柳洺儿叽叽喳喳:“公子,我们赶紧回家去,你今天受了寒,回去得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晚上你想吃什么?海鲜还是别吃了,容易肠胃不好,要不还是喝煲汤吧,老夫人昨日刚派人送来一支几十年的老山参,正好这几天给你用了。”

    听到这些话的人虽然早上已经听过一次了,还是忍不住脸僵嘴抽搐,心里像倒翻一整瓶醋。

    本以为只是小书童太得意太夸张,谁知下一刻,脸色苍白扶着小书童慢吞吞往前走的柳家公子不疾不徐开口:“嗯,那只山参可以用了,今天花了我好多心神,晚上我要好好补一补休养生息。”

    “……”这位柳家大公子还真是会保养(惜命)啊,才考了一天就用上几十年老山参了。

    不惜命不行啊,柳洺儿上了马车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上一阵阵发冷,几个手炉汤婆子都暖不过来。

    琳琅满脸担忧,想起刚才考场外小书童的话,忍不住开口:“公子,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考试啊,咱们和以前一样过日子不好吗?这天气这么冷,考场环境又差,要是病了可怎么办。”

    柳洺儿没有睁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琳琅问了一句不敢再说第二次,瘪着嘴专心给她暖手脚。

    许久后,以为小姐真的睡着了的琳琅听到小姐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琳琅跟着小姐读了六年书,不是大字不识,这句话她知道,但是不明白小姐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这和小姐女扮男装参加科举有什么联系。

    此后马车里再无对话。

    柳洺儿回到家,先好好洗了一个热水澡,彻底暖了身子,然后躺在床上一直睡到肚子饿了自动醒来,喝了营养丰富的煲汤,吃了饭,在温暖的室内走动走动消食,又翻了翻明天考试的内容,早早就睡下了。

    第二天醒来疲惫全消,继续同之前一样去参加考试。如此往复,直到第五场考试结束。病怏怏弱不禁风的“柳公子”在大家神奇的目光下,安然撑过了整场县试。

    四月就要府试,所以县试的考试结果出来得很快,一个月后,县衙的官差就敲锣打鼓张贴了黄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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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5

    黄榜张贴那一天,琳琅头一回抛下柳洺儿独自出府,一大早就等在了县考试院前。

    柳洺儿照旧睡到自然醒,同考后一个月一样,温书、处理大小事务。

    这个身子带有天生的不足之症,本不该太过耗费心神太过劳累,但是三年来家中大大小小事情,她不做,难道让上了年纪又不太懂的柳夫人去做吗?还是让至今行走困难不曾出过家门的柳大哥?

    柳洺儿一力扛下了整个柳家,但是也让自己的身体底子越发不好了。人家暗笑柳洺儿惜命,柳洺儿不生气,她身体这么脆弱娇贵,当然要好好爱惜了,她就是惜命啊。

    爱惜身体的柳洺儿虽然知道今天公布县试结果,但是依旧睡好吃好,不给身体任何作妖的机会。

    吃完养生早饭在书房温书,柳洺儿正觉得该见庄子上的管事了,想唤人去传人的时候,琳琅一路叫着“公子!公子!”跑了进来。

    “公子!”冲进书房的琳琅捂着胸口喘气,也没忘了及时关门免得冷气进屋。

    柳洺儿看着小丫头喜上眉梢,嘴角上扬的形状,微微举手:“你别说,我来猜。”

    “我可是考上了?”

    琳琅眼睛亮起,一边喘粗气,一边举起大拇指:“公子……”

    柳洺儿轻笑,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好了,我知道了,喝口水缓一缓,不急。”

    琳琅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终于能说出话来了,她眼带狡黠,看着淡定的自家小姐:“那您知道您考了第几吗?”

    柳洺儿不太在意:“考上了就好了,第几不重要。”

    “重要!怎么不重要!”琳琅一拍桌子,“公子,你这样会让外面多少读书人气死的!你考的可是第一啊!”

    柳洺儿一愣,扭头盯着她确认:“第一?”

    琳琅嗯嗯点头,眉飞色舞:“哈哈哈,我看得真真的!第一名!气死那天笑话我的小书童了!”

    这回柳洺儿也惊喜地笑了:“这倒是出乎意料……”县试不糊名,可能也有知县友情加分吧……

    琳琅乐得手舞足蹈:“我家小姐就是厉害!那些书生读了这么多年书,都比不上您!”

    柳洺儿微微正了神色:“琳琅,满招损,不要得意忘形。”

    琳琅:“是,小姐。”脸上神色依旧喜不自禁。

    柳洺儿见了,到底不认过度苛责,松了神色轻笑出声。

    县试柳洺儿成绩出乎意料,她从没和同科的读书人一起上过学,大家也不知道她的实力,看到这个成绩,很多人都和柳洺儿自己的第一反应一样,是知县给了柳家独子友情分。

    心中对此无所谓是不可能的。有的人叹一声就放下努力看书去了,有的人就嘀咕开了。

    “在县试可以靠知县,等去了府试,看他凭什么考上!”

    三月踏春,四月芳菲尽,府试就在这残红中开始。

    四月的天气已经暖和了,尤其是在南方。参加考试的读书人都松了一口气,至少候场的时候不会挨冻了。

    柳洺儿带着仆从住在州府的客栈,客栈里同样都是前来赶考的各县城学子。

    考试环节上,府试比县试轻松许多,只有第一场是正场,考过了正场就可以参加院试,接下来几场参不参加都没关系。

    柳洺儿自然只参加一场——能少折腾就少折腾,后面的院试才最为重要。

    天微亮,等在考场外的考生们再次见到了柳洺儿的奇葩之处。现在天气暖了,汤婆子手炉用不着这么夸张了。但是人人穿着春衣,柳洺儿一人依旧穿着夹棉,在这个严格检查全身上下的环境,还敢穿得这么“危险”的人,只有这么一个。凡是注意到她的人,都忍不住来看第二眼。

    站在柳洺儿边上的一个少年郎见了忍不住好心同她说:“你怎么穿这么多?待会儿检查的时候肯定会很麻烦。”他说得很隐晦了,其实哪里是检查麻烦,是人家会把你当成嫌疑对象重点检查,没进场就事不顺,多晦气。

    柳洺儿双手插在毛茸茸口袋里:“多谢兄台提醒,我身子不好,穿少了恐怕坚持不到院试了。”

    还没考完府试呢,你就想着院试了。听到对话的其他人呵呵。

    少年郎不说话了,他年少气盛,同样不觉得自己考不上,对柳洺儿说的话也不觉得有问题。

    进场要点名,柳洺儿特意注意了一下这个好心提醒自己的少年郎,听到官吏喊到:“嵩县宋承!”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走了上去。

    轮到柳洺儿时,搜身的官差果然对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装束起了疑心。

    柳洺儿积极配合检查,让低头就低头,让脱鞋就脱鞋,全然没有这个时代女子不给外人看一丝一毫的羞涩和不安,比一般书生还大方。

    官差语气强硬地问她:“都四月了,还穿棉袄?”

    柳洺儿伸出手搭在官差的手背上:“官差大哥,我身子不好,不穿得暖和一些,手会冻得握不住笔。”

    凌晨天微微亮,搭在手背上纤细苍白的手冰冰凉凉的,竟然冷得官差都激灵了一下,他诧异地看着这个瘦弱的书生,彻底信了。一个大男人,四月了手还凉得跟鬼一样,的确是有病。

    他缩回手语气不太好却比刚才软和了许多:“那把外面的棉衣解开!查完就让你走!”

    柳洺儿按要求解开外套的棉衣任他检查,查完又被他搜了一遍身,确认没有问题,挥手让她进去了。

    柳洺儿穿好棉衣,提着考篮一边咳嗽一边往里走。她特别坦然,全当在现代接受安检了。

    而她身后,几个官差都回头看了她一眼,纷纷在心里摇头,身子这么差还来考科举,府试能挨过去,院试乡试会试呢?这些书呆子真是考科举考疯魔了。

    府试的号房比县试差了一点,虽然没有在厕所边,但是在通风口。好在柳洺儿穿得暖和,不像边上的考生,几次被风吹得搓手跺脚。考试期间,她不间断地烧着小火炉,不停喝热水取暖,再次相对比较舒服地完成了考试,在检查试卷无误后,提前出了考场。

    走出考场第一眼就看到了琳琅,小书童打扮的琳琅兴冲冲地迎上来,柳洺儿一把拉住她:“什么都别说,快把马车叫过来,我们立刻回客栈!”

    琳琅吓坏了:“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柳洺儿推她:“还不快去!”

    琳琅急得连忙高声喊等在一边的马车过来,万分小心地扶着柳洺儿上了马车。

    等在马车上坐稳了,琳琅拉着她家小姐的手关切:“公子,你哪里不舒服?”

    柳洺儿半晌憋出几个字:“三急,赶紧回去。”

    琳琅整张脸呆滞:“哈?”

    经过他们马车同样等着自己亲人出来的某位家属隐隐约约听到,也是呆了一呆,忍不住望了马车一眼。

    柳洺儿催促:“还不走?”

    琳琅回神:“哦哦,是,刘叔,我们回客栈。”

    柳洺儿在小丫头忍笑的目光里坦然自若,有什么好笑的?换谁一整天不停喝热水取暖也会憋不住尿急,她能忍到交卷已经很厉害了。

    第一天的考试以柳洺儿尿急这个无厘头的结尾结束,第二天因为可参加可不参加,她对自己的成绩有信心,就放弃再去吃苦头,转而休养生息、处理家中事务。

    她县试考了第一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柳夫人柳大哥那,二人对此高兴不已,直叹洺儿有才有出息。柳洺儿看着自己娘亲和大哥,感觉十分欣慰,欣慰这两位估计也快忘记柳洺儿是个女儿身。

    柳洺儿带着仆从在州府一直呆到府试结果出来。

    这次的考试结果又让人震惊又让人淡定。柳洺儿又考了第一,成了府案首。

    府试与县试不同,县试第一就好像县状元,府试第一就是市状元了,还是在一群考上了县试的考生中,得了第一。

    柳洺儿自己也很惊讶,江南文风盛,这里的学子不是个个都是绣花枕头,她考科举主要借用的都是原主的学识,另外辅以自己这几年对当朝“科举教科书”的学习,她知道原主虽然是女儿身但是才华横溢不输男儿,当初在书院众优秀学子中也曾是佼佼者。但她怎么都想不到,原来原主这么优秀!

    成为府案首,柳洺儿的客栈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许多读书人都前来和柳洺儿结交,很多人也不是为了什么功利,就是想见识一下第一名的才华人品。

    结果打听到府案首下榻的客栈,去了那却发现人去楼空了。掌柜地笑咪咪解释:“府案首身子不好家中又有急事,早就想走了,这不,等到成绩出来,迫不及待当天就离开了。”

    一众人纷纷叹息,但是掌柜的说他身子不好,有人就好奇了:“柳兄是病了?”

    掌柜的说:“柳案首第一天来就这样,四月里穿着夹棉,还要时不时咳嗽,他家书童看顾得可仔细,说是一点点着凉就是大病,不能疏忽半点。”当时小二要不是收到了特别多的打赏,能把这群人嫌弃死。现在嘛,又收了钱,柳洺又成了府案首,这不,整个客栈的人都与有荣焉。

    说到夹棉,有人想到了候场时看到的那位。

    难道就是他?

    柳洺儿离开了州府,但是她的传说在考生之间开始流传。

    回到家的柳洺儿迎来全家的热烈欢迎。府案首啊!柳家几代都没出过这么出息的子孙!

    柳夫人喜得连夜给柳老爷上香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但是高兴完又开始发愁了。

    “得了府案首人尽皆知,以后我儿怎么恢复女儿身怎么嫁人呢?”柳夫人忧虑极了,一想到女儿的婚事,连府案首这种喜事都微不足道了。

    “娘,你别操心这些了,等我考中秀才再说吧!”柳洺儿打断她的思绪,“等我中了秀才,我们家的田地就能免税赋了,不然,每年的税赋都是大支出,要是遇上灾年,一年到头辛苦完,连个辛苦钱都不够。”

    前年就是,虽然没闹灾,但是是个小年,所有田地的收成全都不好,这种情况比闹灾还惨,因为闹灾朝廷会免税赋,这种收成,够不上闹灾,该交的税赋都要交,一年下来,竟是入不敷出。

    柳大哥心中惭愧:“若是哥哥能有出息……”

    柳洺儿一个瞪眼:“哥——你好好养身子快快康复才最重要!”

    柳大哥神色黯淡:“孙大夫说了,我能这样缓慢行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也很知足,至少不会全身没有知觉了。以后我就在家帮你处理家中产业,只是我天生愚笨,肯定没你能干。”

    柳洺儿看向柳夫人:“孙大夫真这么说?”

    柳夫人叹了一声气,神色倒是没从前那么难过,可能经历过最差的情况,于是现在这情形反而觉得不那么差了:“你走后孙大夫来复查后说的,你在考试我们就没告诉你。不过我也知足了,你哥哥只是走路不利索,别的都恢复得挺好的。”

    柳洺儿沉默。的确,这样相对最开始高位瘫痪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能自己行走,至少全身都恢复了知觉,想要娶妻成家也都不成问题。以后哥哥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有个自己的小家,有个安稳的生活。

    “那正好,我要准备八月的院试,哥哥这段时间锻炼身体之外犹有余力的话,可以试试帮我处理外头的事务,事情管事都会递上来,哥哥只需要按照从前在爹爹身边那样处理就好了。”

    柳大哥三年不良于行,头回被妹妹托付“重任”,心中充满了不自信。

    但是柳洺儿积极鼓励他,言语间从没觉得他会做不到,身为哥哥的天然责任让柳涌鼓起了勇气,点头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女驸马什么的,女主不会搞百合的,原主喜欢男的她哪能随意搞百合呀,伤害牵连公主也不会有的,至于她考科举一路会发生什么,大家继续看吧嘿嘿嘿。

    哦对了,明天要去参加公司年会,会很晚很晚才能到家,更新应该又会12点后了,大家可以第二天再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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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6

    八月院试在省城,也就是柳洺儿曾经念书的天一书院所在地。

    院试的主考人也变了,不再是当地的知县知府,而是朝廷直接钦点的学政。考试那天,给柳洺儿作保的人也要到场。

    天一书院的老师早就习惯了给自己的学生作保,柳洺儿也打算让恩师陪自己去贡院,为此,她七月初就离家前往天一书院。

    县试府试连中二元,天一书院的先生们早就知道了这位柳洺就是自己的学生,无不为她感到自豪。

    等到柳洺儿来到书院,几个先生望着他就好像望着有出息的儿子一样,颇有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

    杨先生一脸感慨:“当日你与子文不相上下,每每策论都是他第一你第二,杂文则是你第一他第二,子文虽然没有考中过案首,但上一科便已经进士及第,倒是你,我同你师娘每每说起就觉得你可惜了,若没有家中变故……”说到这他意识到自己言多有失,连忙换了话头,“不过也是福祸相依否极泰来,三年沉淀,你的策论大有长进,此次连中二元,看来你守孝期间没有放下书本,如此甚好。”

    柳洺儿连忙拱手谦虚,态度十分诚恳:“从前学生经历的事情少,又不知民间疾苦,在策论上大多泛泛而谈没有落到实处,所以无论如何用功都再无寸进。经历了许多事见过许多人,如今学生才懂了许多从前不懂的道理,更深刻理解了圣人言。”

    杨先生是曾经官至四品的大儒,他入过世又出世,再明白不过读书人眼中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之间差距,所以柳洺儿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去,让他大为赞赏。

    只见他摸着胡须一脸赞同地点头:“今日看来,你这二元所得不虚,回头去写几篇文章来让我看看,院试说难不难,你能有这份见地,可以试试小三元。”

    柳洺儿连忙称不敢,又应下回去写文章,麻烦老师劳累查看。

    一番话聊完,心里的冲动一直催着柳洺儿打听张子文。

    柳洺儿稳了稳心绪,等到那股子强烈的冲动不再不顾她意愿扰乱她的思绪,这才斟酌了一下,向恩师开口。

    “老师,这三年学生一直忙着家中诸事,不曾和子文兄联系,说来惭愧,连他进士及第也是今日听老师说了才知道。不知老师可知道子文兄的其他消息,如今他可还安好?”

    杨慈听了,先是觉得柳洺这样是情有可原,柳家出的事事后他从柳洺的信里得知一二,父亲去世,亲人重伤,家中无人支撑,一个未成年的儿郎突然要面对整个家庭的负担,哪里还有时间去和昔日同窗联系呢?柳家所在的县城离省城又这么远。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了。张子文和柳洺关系最好,怎么张子文没有主动联系柳洺?但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对于两位得意门生,他绝不会恶意揣测他们,忽略了心中的怪异,笑着和柳洺说起张子文来。

    “他现在一切都好。当年一路乡试会试殿试考上去,顺顺当当进了翰林院,考上庶吉士后就和府尹的三小姐成了亲,如今接了寡母去了京城。子文家贫孝顺,如今这般也算是苦尽甘来。”

    柳洺儿微微一笑,跟着应是:“想来子文兄平生所愿就是如此了。”

    杨慈“诶”了一声,不赞同:“男子汉志在天下,子文有才干有抱负,平生所愿若只是如此岂不是太过局限了。”

    柳洺儿连忙拱手认错:“先生说得对,倒是我把子文兄想得太狭隘了。”

    杨慈也不赞同:“咱们只是随意聊聊,不必如此拘谨。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有错。”

    柳洺儿从恩师处出来时,心情总体还算是不错。

    等到了家,她叫来琳琅:“你去打听打听府尹家的三小姐,再打听打听张子文和这位三小姐的婚事,悄悄打听就行,别引起人注意。”

    琳琅的脸色怪怪的:“公子啊,你马上就要院试了,还打听张子文干什么呀!管他去咳呢……”她把脏话含混在嘴里,一脸痛心疾首,“现在考试更重要啊!”

    柳洺儿点了点她的额头:“让你去就去,你家公子我,还能因为他耽误什么不成?当年我都该做什么做什么,现在我还会被他影响?”

    琳琅撇撇嘴:“那你还打听他干什么?”

    柳洺儿气得想叉腰:“你管我做什么,你是公子还是我是公子啊!你是想造反?”

    琳琅立刻嬉笑了脸吐吐舌头:“当然您是公子啦!小的这就去这就去!听你的还不成嘛!”

    柳洺儿绷不住脸笑出来,赶她:“那还不快去?现在做事都要我催你了?”

    琳琅嘿嘿一笑,跑走了。出了门,柳洺儿就听到她在门口给其他丫头交代种种照顾公子的事项。

    也不知琳琅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打听,直到院试来临,都没有结果。好在柳洺儿对此并不急迫在意,虽知道她有怠慢的心思,也不点破,先专心准备院试。

    之前和杨先生的一番话,柳洺儿对自己连续两次夺得第一有了些顿悟,原主的确聪慧有才,但回回成绩这么好也有自己到来后的加成,原主有丰富的学识,她有大量的人生见识,两者组合在一起让她的策论写得鞭辟入里,深入浅出,见地不凡。以前她没有太多对比不知道,这几日在天一书院,见过几篇杨先生让她的文章,她就见识到了这些人和自己的距离。就像她对先生说的,这些人的文章和她以前很像,辞藻华丽满篇热血,却不够接地气。个别人出身贫苦足够接地气了,但因为出身所限,无法想象到真正的政治世界是什么样的,提出的想法就不太具有可行性。

    内里是颜华的柳洺儿却不同了,虽然她有心藏拙,但是一个人潜意识的认知是无法掩藏的,她很多理所当然的想法,成熟又完善,让人眼前一亮大加赞叹。

    杨先生给柳洺批改了几次文章,最终对妻子大叹:此子绝非池中物,老朽这一生恐怕真能教出一个官拜宰相的学生!

    柳洺儿尚不知恩师对自己评价会如此之高,考试最后几天,她文章不写了,家门不出了,除了偶尔翻几页书,专注修养。

    先生听说她提前七天不出门问她原因。

    柳洺儿说:“八月天气慢慢凉了,学生怕出门太频繁容易生病,或者遇上什么小意外考不成院试,索性还是呆在家中养身体。”

    还想着过两天劝说弟子平常心好好休息的杨慈:“……”这个学生似乎比他想得还自觉呢!

    而书院里去年或落榜或没参加会试继续在书院读书的曾经同窗,听说她马上要院试了来给他鼓劲传授经验,结果人早就回家不出门了。

    几人结伴来柳洺儿租住的院子,笑问:“柳贤弟怎么这几日不出门不来书院了?”

    柳洺儿喝着温水一脸感叹:“外面风险太大,为了能顺利参加考试,还是家中温书安全。”

    哈?

    几个人几脸懵。

    柳洺儿伸出手指给他们数那些危险的地方:“天凉了,出门在外冷了热了添衣减衣不方便,容易着凉风寒;这里是省城,街市上来来往往马匹马车特别多,还有那么多贵人,要是不小心被冲撞了或者冲撞了谁,少不得耽误大事;越临近考试外面考生的情绪越强烈,我身子不好,情绪不能波动太大,还是家中平平静静的比较安全。”

    心里还是觉得很别扭奇怪,但是听着又特别有道理?

    “柳贤弟说得对,院试近在眼前,与其每日高谈阔论不如静静在家温书。”

    “是啊,贤弟这份心性比为兄强多了。”

    几个人继而连三地恍然,纷纷拱手表示,贤弟大智慧,吾等不及尔。

    柳洺儿:嗯???我只是因为我身子真的不好啊……你们联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吧,只要结果是好的,误会就误会吧。她闭上了嘴,一脸谦虚惭愧:“各位师兄过奖了,柳洺不敢当,不敢当。”

    和曾经的同窗现在的师兄们进行了一番友好和谐触及精神层面(?)的交流,送走师兄们后,柳洺儿真正宅在家了,闭门不出,务必把身子养得棒棒的,足够后面几天耗费。

    八月院试开始。

    寅时正,杨先生作为保人之一,亲自陪着柳洺儿等候在贡院外,等候间隙,嘱咐她许多考场中应该注意的事项。

    杨先生是大儒,江南无人不知,他亲自陪着学生来考场这绝对是头一遭,这一次柳洺儿穿着行为都很随大流,依旧成了考场外所有人的焦点。

    朝廷派下来的学政非常严肃,进考场的搜身检查得也很严格。但是对方看到杨慈,脸上立刻松了松,虽然没有对话叙旧,对柳洺儿的态度却和善了许多。

    核对户籍等信息确认一切属实后,柳洺儿走到大门前接受搜身。她明显感受到,官差对自己十分尊重,搜身都没有太仔细,例行公事后就把她放了进去。

    想到门外的杨先生,柳洺儿心中感激。想来,这些人也是相信杨慈的学生不可能也不需要作弊吧,尤其还是杨慈亲自送过来的学生。

    院试的严格程度远不是县试府试可以比,全场考试,学政都在满场巡逻监考,其他巡逻的官差更是时不时经过一次。这次,柳洺儿看到了违背考场纪律被揪出后赶出考场的考生。

    那白衣书生大声凄厉地喊着冤枉,所有号房的人都不敢抬头,很快声音就消失了。

    因为这个变故,考场的气氛更加紧张,许多人连抬头都不敢,唯恐遭到误会被扔出考场。

    柳洺儿有心冲击小三元,加上如今天气宜人考场不算难熬,这次没有过分提早交卷,认认真真写了答卷,确认再三这才交卷离场。

    院试共两场,第一场是正场,第二场是覆试。正场批卷是糊名的,批卷完毕也不会撕开贴条,直接根据各人座号出覆试的名单,名单上的人进行第二场覆试,最后成绩就是院试的成绩。

    这对考生的心理压力实在是很大,短短时间要经历两次考试、出成绩,成绩超出预期或者低于预期都会引起剧烈的心理波动。

    正场成绩出得很快,但是对学子来说非常慢,慢得好像过了很多年。琳琅这个小丫头已经焦虑得嘴角长了一个大泡。但是出成绩那天,爱美不愿这幅面孔见人的她,二话不说冲出了家门,跑去看成绩去了。

    柳洺儿自然进了。很快就参加了第二场覆试。

    还是杨先生亲自做她的保人,送她进入考场,再次让她免了搜身烦恼。

    院试批改试卷全程糊名,直到最后选定名次,要张贴榜单“出案”,各个座位号的名字才会被揭开。

    批改文章的时候不觉得,揭开名字,众人微微一惊。

    小三元!

    这个容县柳洺竟然中了小三元!

    主持考试的学政一喜,调取了柳洺的资料发现她由天一书院众位先生作保,尤其还是杨慈杨大儒亲自送进考场那位,顿时觉得不出意料了。

    本届院试,有人连中小三元!这让整个省都沸腾了。

    柳洺这日虽然知道公布成绩依旧还在睡到自然醒,人还在梦中呢,府衙的官差敲锣打鼓来报喜了。

    琳琅一听到他们的来意,欢喜得差点原地跳起来!立刻让小厮去取赏钱请各位官爷喝酒!

    为首的官差问:“咱们连中小三元的秀才公呢?这么大的喜事还不出来给我们见见?”

    作者有话要说:  秀才公?秀才公还在睡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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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7

    听到官差说让自家公子出来,琳琅连忙说:“我家公子还没起,等他起了我就告诉他。”

    众人哈哈大笑,笑这小书童呆:“这么大的喜事,你现在就去喊秀才公,保管你不会挨骂!”

    琳琅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不是我怕他责骂我,是我巴不得他多睡几个时辰!公子一旦醒来就没有空下的时候,也就睡觉的时候轻松一些。”

    听到这话,大家都想到书生头悬梁锥刺股的情形了,感叹果然天才也是很努力的,院试考完了还这么勤奋天天看书到深夜。

    昨晚处理完家中事务就早早睡了的柳洺儿翻了个身,隔绝了外界的杂音,继续睡熟了。

    琳琅说的话不假,柳洺儿只要睁开眼就有一堆的事情,但是等她入睡了,那就睡足睡饱了才会起床。反正这家里她最大,谁也说不了她。

    等她醒来,睁眼第一眼就看到琳琅笑得像个福娃,一脸喜气地向她报喜:“公子,咱中了!小三元!”

    柳洺儿愣了愣,揉揉睡得有些昏沉的头好笑:“你就一直等在这等我醒来?”

    琳琅理所当然:“我要第一时间告诉公子这个大消息呀!”

    柳洺儿笑出声,喃喃:“小三元?我果真中了?”

    琳琅头点得特别用力:“当然!报喜的官差都来过了!您是咱们松原省五十六年来第一个小三元!”

    柳洺儿内心也有些兴奋,毕竟成了省状元嘛,放在现代她也不一定有这样的能力。不过她性情稳重,很快就收敛了不断溢出的欢喜,推推还在傻乐的丫头:“还不把衣服拿来,再把你家公子干撂着,公子我就要着凉了。”

    琳琅回神一惊,连忙拿起衣服服侍着柳洺儿穿戴,连连道歉懊悔:“都是奴婢高兴过头了。”

    柳洺儿趁机教训她:“胜不骄败不馁,得意忘形的下一刻就是悔不当初,从前在家我纵着你,以后出门的日子越来越多,你也要学着稳重了。”

    琳琅心里有些委屈,又充分认识到小姐说的话都是对的,不吭声默默听小姐训诫着,最后福下身认认真真应下,表示自己一定改了这毛躁的性格。

    柳洺儿没有立刻扶起她,只微笑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相信她。

    中了小三元,应酬是再也避免不了了。

    琳琅先去书院,请几位恩师同窗吃了一餐饭,作为这些日子大家对她百般照顾的感谢;谢师宴过后,她挑了几个邀请她参加的帖子,前往赴宴。

    时下书生聚会,一般就是吟诗作对互相比才,再深沉点就是讨论国家大事针砭时弊;偏轻松娱乐点就是讨论君子六艺,偶尔互相切磋。

    柳洺儿挑了一个赏菊的、一个斗文的,前者她觉得比较休闲,后者她好奇感兴趣。

    赏菊会在城外南山亭举办,此次聚会来了许多松原才子,包括几位天一书院的师兄。柳洺儿从前在书院读书经常参加这样的聚会,对流程十分熟悉。大家都是没有经济实力的读书人,所以这样的赏花会一般都是准备一些普通的茶水点心,大家重在赏花作诗,互相切磋互相了解交友。

    柳洺儿的出现让人群激动了一下,不管心里是否羡慕嫉妒,人家能一路中三元就说明他肯定有实力,而文人相轻,无论是已经中举的还是刚考上秀才,都想看看这位小三元到底是什么本事。

    南山亭外的菊花都是野菊,长势多姿多样,生长环境也各有不同,有的从石缝里长出来、开出娇嫩嫩淡黄的花瓣;有的独自长在峭壁,不惧风吹雨打。

    看着这样的美景,许多人有了灵感,开始吟诗作词。

    柳洺儿挑了几个遮风的地方,兴致勃勃地欣赏了一遍秋菊的傲与美,重新坐回亭子,捧着茶杯喝水取暖,看大家或欣赏或沉吟或绞尽脑汁的百态。

    有一位面生的书生走过来和她搭话:“柳兄不去赏菊吗?”

    柳洺儿喝了一口水笑说:“去过了,进来歇歇脚打打腹稿。”

    书生眼睛一亮,想说什么又突然想起自己还未自我介绍:“鄙人姓杜,单名思,还不曾有字。”

    柳洺儿看着眼前长得浓眉大眼十分周正的年轻书生,和善点头:“我知道,恭喜杜兄此次高中,说起来你我也算是同乡。”

    杜思意外,他当然知道自己和柳洺儿都是一个州府的,但是没想到,柳洺儿竟然知道他,还知道他来自哪里。

    柳洺儿解释:“我看过此次过了院试的名单,心中有印象。”

    杜思恍然,又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挺优秀的,所以就让柳洺记住了?

    柳洺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听完她的话恍然大悟之后,望着她的眼神又真诚了几分,挠挠下颌,不知道这又是因为啥?

    杜思应该是个家境不错的孩子,为人也挺疏朗大方,柳洺儿与他交流了才几句,就对他有了不错的初步印象。

    此后有人见柳洺儿坐在这,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并加入话题。

    亭子里越来越热闹,在不远处或打腹稿或沉迷野菊的书生被打断了思绪纷纷扭头看过来。有人想要和小三元结交自然就有人不乐意。

    柳洺儿正捧着暖烘烘的茶杯与大家聊得愉快,突然听到有人高声说:“我们是来赏菊作诗的,你们一个个可别忘了今天的主题!秋菊傲雪寒,才是吾辈真正的楷模。”

    大家扭头看过去,见到是中年蓄须的陈年良,脸僵了僵又扭回头。陈年良这话让众人心中不渝,不太傻的都听得出来,姓陈的是在嘲讽他们没有傲骨。但是不过认识一下青年才俊互相交流切磋,哪里就成了谄媚了?陈年良这人难免嘴巴太毒心太坏,枉为读圣贤书习君子之道的读书人。

    刚才大家聊得很开心,柳洺儿常常见解独到让人耳目一新获得了许多人的好感。有人安慰她:“陈年良和我们同科秀才,都是同门却经常仗着年长教训我们,柳兄不必太过介怀,只当耳旁风吹过就是了。”

    柳洺儿一脸感激受教地点头应下。

    亭子外没有遮拦的地方山风很大,陈年良虽然没有不足之症但是常年读书体质并不强健,被风吹的时间长了,就觉得冷了。

    他喊上其他在外头的书生,一起进了亭子。进来后便催着大家写下诗稿。

    柳洺儿不着急,看大家作诗的百态看了一半时间。杜思写完自己的词,抬头就看到柳洺儿面前纸张一片空白。

    “柳兄。”他小声叫柳洺儿,眼神点了点空白的纸张,露出疑问之色。

    柳洺儿笑笑,提起笔斟酌了一下,一蹴而就。

    暗中观察她的其他人一惊,再看柳洺儿神色,一片自信。难道这位真的如此厉害?有人心中开始打鼓。

    这场赏花会是杜思的好友主持举办的,但是中年秀才陈年良仗着自己年纪大开始喧宾夺主。

    有人还未写完,他就撂下笔,宣布时间到了。

    角落里传来几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和懊恼。

    陈年良没注意,眼睛只盯着柳洺儿的诗稿。

    他是打心里认定,柳洺儿在旁人催促下抓起笔就胡乱写,必然不会作出什么好诗词,掩饰性地读了几位在场人的作品,简略一番点评,目光就转移到了柳洺身上。

    “连中小三元,柳贤弟的诗作得让我们好好拜读一下。”陈年良嫉妒柳洺儿之心自然是有的,同时他还觉得柳洺儿高傲娇贵,赏菊会赏菊会,她赏菊没多久就跑来亭子里喝茶休息,实在让他看不惯。

    有人跟着起哄。

    柳洺儿大方递上诗稿。

    陈年良接过大声朗读,越读声音越轻,直到最后一句,哑然无声。

    杜思等得不耐烦:“最后一句是什么?”他一把夺过诗稿,大声念出最后一句,念完忍不住赞叹:“画龙点睛,妙!妙!妙!柳兄果然名不虚传!”

    柳洺儿神色不变,一如既往浅笑:“杜兄过奖了,不过是雕虫小技,还是再看看其他兄台的高作,好让我一饱耳福。”

    她这样宠辱不惊,让在场众人对她的印象更加良好。

    赏菊会举办得很成功,离开省城三年的柳洺儿重新打入了书生圈子,尤其是同科的考生圈子,这些人里有一半和她一样,打算明年去参加乡试。

    人脉就是要从最初开始建立,现在微末时期,结识一二人品能力优秀的朋友,是对未来的投资。当然,柳洺儿对于结交到新朋友,也是真心开心。

    赏菊会后则是更加犀利的斗文会了。在这个活动里,大家彼此比斗谁的文章最好,胜负欲不再受克制。

    柳洺儿的文章再次一鸣惊人。她看着性子慢吞吞的十分和善,写起文章来却犀利非常,让人读完抚掌叫好。

    两次聚会,两次以才华惊人,以品行服人。柳洺儿因为小三元而大噪的名声越发响亮。

    大家都认可了柳洺儿的才华,对她连中三元心服口服,许多和她交流见面过的人,对她更是留有极好的印象。

    在省城停留的目的达到了。柳洺儿成功“营销”了自己,解决了考生对她这个小三元的潜在质疑。

    参加完第三场酒楼聚会后,柳洺儿启程回家,明年再来报考乡试。

    离家数月,归来又是冬天。柳洺儿被娘亲和哥哥严严实实地拘在家中,不许她出门吹风以免着凉,她无奈,只好呆在书房和柳家大哥一起核对年底账单,柳大哥再同她说说她远行后家中的情况。

    在柳洺儿兜底和鼓励下,柳大哥终于迈出了事业上的第一步,开始独立处理事务。他拿了在临城置办的两个庄子入手,打算独立管理一年,作为他对自己能力的测验。

    柳洺儿打理了柳家产业三年,把缩减了一半的产业勉强恢复成了原样,她未来的打算就是把产业交给哥哥,作为他今后娶妻生子养家的资本。而她以后只会越来越忙,这些家中事务慢慢就会彻底放开。

    柳洺儿的计划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实行得也非常顺利,在她会试前,应该就能把大部分事务交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班又是11点,收拾好躺在床上码字,写着写着眼睛就要闭上了,实在太困,暂时写这么多,睡觉去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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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8

    眼看着过年越来越近,柳洺儿算好了一年的账,给底下人放了假,打算和娘亲大哥一家三口温馨简单地过个年。

    年前有祭祖的风俗,她没太放在心上,以为和往年一样,摆几桌“请祖宗们”吃一餐斋饭就好了。

    祭祖前一天,大哥柳涌把柳洺儿喊去了正房娘亲那。

    柳洺儿看着明显知道要说什么事情的柳夫人,疑惑不已,坐在一边问柳涌:“哥,有什么事吗?”

    柳涌点头:“洺儿,从前我们都不知道你书读得这么好,竟然可以一举考中秀才,还中了小三元。”

    柳洺儿嘿嘿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有才呢,大概还是运气好。”

    柳夫人点点女儿的额头,一脸骄傲宠溺:“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不害臊。”

    柳洺儿皱皱鼻子,撒娇:“娘——”

    柳涌看着抱在一起的娘亲和妹妹,嘴角有了笑,看着妹妹说:“以前我不知道你的实力,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像小时候那样,不甘心女子被拘束在阁楼上,想要和男子一争高低。如今看来,你的确比太多男子都强,接下来的乡试、会试肯定也能榜上有名。”

    柳洺儿看着哥哥,不明白他最终想说什么。

    柳涌认真了神色:“院试在省内,影响还不是很大,妹妹如果还想要考上去,身份问题不好遮掩,我们全家在户籍上都有登记,柳家一儿一女成了两个儿子,嵩县的人不知情不怀疑,老家的人一眼就能戳破。尤其如果我还想要出门,出现在人前,这个谎言很轻易就会被发现。”

    柳洺儿说:“哥哥当然要正常生活,至于你说的问题我也在考虑……”

    柳涌打断她,问:“妹妹此次乡试肯定还是想去考的?他日中了进士,有了做官的机会,是不是还想去做官?”

    柳夫人紧紧盯着女儿的表情。

    柳洺儿一顿,看着母子二人这模样,如何不明白他们背着她早就商量了什么。虽然不知道今天柳涌的目的何在,但是她诚实点头:“我考科举就是为了他日庇护我们家。”

    柳涌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一开始就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去的,你一开始就想要入朝为官。”

    柳洺儿没声音了,诧异地看着突然精明了的哥哥。

    柳涌看着妹妹,抬手摸摸她的头:“是哥哥没用,让你想要挑起这个家。”

    柳洺儿连忙拉住他的手用力摇头:“不是你的错,我只是自己想去!”

    可柳夫人和柳涌哪里会信呢?

    柳洺儿不愿让至亲愧疚,犹豫片刻,还是把自己和张子文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听到柳洺儿胆大得自许终身,柳涌和柳夫人震惊又生气,再听到这张子文竟然还敢抛弃他们柳家的女儿转而去娶府尹千金,典型的嫌贫爱富,顿时气炸了。

    柳洺儿说:“虽然我已经书信予他彼此断了交情,之前许亲的信物也拿了回来,但是他学识不低又有外家依仗,难保未来不会飞黄腾达,柳家就此垮了也就算了,一旦我们振兴了柳家,张子文会不会对付我们实在难说。”

    解决自己曾经的污点最好的方式是什么?把污点抹去!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柳涌和柳夫人顾不上生气了,想到这个可能,就心里一惊,如芒在背。

    柳洺儿继续:“所以我觉得我们家需要有个靠山,光有钱不行,得有一定的权力,最好是可以制止住张子文的权力。”

    柳夫人点着女儿,气得不行:“让你胡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竟然私自给自己许亲!还看上这么一个酸书生!”

    柳洺儿一脸懊悔难过:“我和他同窗三载,一直都互相帮助感情很好,他表现得一直是个君子,我如何知道他会轻易背弃我们当初的承诺啊!”

    她难过了,柳家母子就顾不上生气了,纷纷安慰她。

    柳涌总结说:“不管什么原因,你想要继续考,我支持你。经历生死,我觉得什么都不重要,自己过得开心最重要。既然妹妹喜欢读书做官,那就去做。”

    柳洺儿意外又感动地看着柳涌。意外是意外他轻易同意她女扮男装考科举;感动则是为了这份无条件呵护妹妹的真心。

    柳夫人胆子却很小,她担忧地说:“可是考科举也就算了,做官……这是欺君之罪!还有洺儿以后天天要和那么多官老爷在一起,这怎么成呢!她都快二十了,早就该定亲了,要是去做官……终身大事怎么办?”

    柳洺儿说:“娘,我不想嫁人了。我在外面行走多年,你让我嫁人生子一辈子留在后宅,我受不了的。而且,张子文那,我要亲自去问问清楚,不问清楚我不会嫁人的!”

    柳夫人瞪大了眼睛:“你还忘不了他!”

    柳洺儿摇头:“不是忘不忘情,是我必须要有个答案。”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目的,不完成这个心愿如何让原主安心呢?

    柳洺儿态度坚决,柳涌又一副妹妹做什么我都支持的态度,柳夫人孤立无援,满心忧虑却无计可施,只能听从了两个孩子的心意。

    确定了柳洺儿的选择,柳涌开始说他的打算:“年前祭祖,我想让娘认一个干儿子。”

    “干儿子?”柳洺儿和柳夫人异口同声。

    “洺儿是柳家的大儿子,那我是谁呢?”柳涌嘴角含着一抹笑,“如今我身子慢慢好了,可以出门走走了,认亲的仪式该办起来了。”

    柳洺儿神色复杂地看着柳涌:“哥你……”

    柳夫人脸上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儿子。

    柳涌的意思就是,他这个柳家嫡长子,自愿退出柳家,以干亲的身份出现,而本该属于他的身份,从此完完全全给柳洺儿。

    “家中一切如常,什么都不用变,只需要对外宣称我是柳家在长子重伤期间认下的干亲就是了。等我伤势没有大碍,我们就回老家。两边路途遥远,没人分得清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柳家女……”柳涌看向妹妹,“因为从小体弱,兼遭遇家中巨变,垮了身子不幸早夭了。”

    未出嫁的女孩去世,家中是不会大办丧礼的,就好像未出阁的女子一般都长居阁楼很少出门一样,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管束非常严格,女子地位真的不高。

    “早夭的消息暂时不主动提起,看以后洺儿是什么发展。若科举顺利,等洺儿真的考上了功名要做官,我们就迁回‘妹妹’的遗骨祭祖,公告周知;若是洺儿不打算继续考功名做官了,我们也有转圜的余地。”

    最后这个可能会不会存在不知道,但是大大宽慰了柳夫人的心。她连忙说:“好,这样好。人总要留一个退路的。”

    柳洺儿望着哥哥:“这样一来,最吃亏的是哥哥。”

    柳涌不在意一笑:“给外人看的名头而已,难道娘因此就不疼我了?还是你不把我当亲哥哥了?”

    柳夫人抱着儿子:“胡说,我当然疼你!”

    柳涌回抱娘亲,柔和了眉眼,看向妹妹:“经历过这么多事,我当然知道娘和妹妹的好,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身份名头又有何关系呢?”

    柳洺儿原本的打算是借着算命的名头,说以前的女儿实际是男儿身,然后迁户籍到嵩县来,过程中可操作的手段太多了,这里虽然是江南,但是地处偏僻县城,离省城都很远,更何况皇帝了,天高皇帝远这话不是说说的,在通信条件及其差的古代,佐证一个人的身份除了户籍资料真的是别无他法。

    这是个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的操作,有人就好办事,没人脉的普通百姓那是绝对办不成的。

    柳涌听了她的想法摇头:“不管你借什么由头改户籍,只要走了后门就有风险,还不如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知道。”

    柳涌的办法当然是更好,借助两地信息流通阻碍,谁也不会起疑。老家的人以为柳家女在外地去世,柳夫人新认了一个雪中送炭的干儿子;嵩县的人只知道原来的两兄弟一个是干的一个是亲的,具体什么情形,柳家深居简出没人了解。

    柳洺儿站起身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兄长。”

    柳涌连忙扶起她:“刚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你就这样客气!”

    柳洺儿俏皮一笑,顺着他的手势起身,拉住了他的手掌晃来晃去:“谢谢哥哥~”

    柳涌心啥时间软了,摇着头笑起来。

    很快事情就这么商量定了,柳夫人举办了很小的认亲礼,只有全家上下以及孙大夫一家参加。孙大夫也是个知情人,但是他和柳洺儿相识三年多,柳洺儿借着求教之名给了他非常多的灵感,两人关系很好,他明知道柳洺儿惊世骇俗但不觉得有何不对也不曾同家里人说起,只当自己不知道。

    孙大夫是个性情古怪的人,唯独柳洺儿和他聊得来。他不但不觉得柳洺儿行为“伤风败俗”,还装作无意般提醒她如何在大夫面前掩饰自己女子身份。

    柳夫人认干儿子,理由是家中一切都平安了,过去三年柳涌为家中出力许多,她又只有一个儿子,所以想把他认到名下。

    外人听说了恍然,原来那个不是亲生的?如此忙里忙外和亲生的也不差了,的确该认下。至于认的是哪位?还真的没亲自去验证,只想当然以为了。

    到了后来,这先后顺序、身份情况、三年发生的事全都成了理不清的乱麻,谁也说不清。这也就如了柳涌和柳洺儿的意了。

    认干亲的消息柳洺儿以长子的身份送了一封信给老家,告知族里。她没打算恢复女儿身,所以背着柳夫人直接通知那边,柳家女病逝了。

    如此一番操作后,柳家有两个儿子,一个亲的一个干的,板上钉钉。

    收到族里的信已经是年后了,果然对方并不在意去世的柳家女,早前他们就在背后嘀咕这么差的身子是不是嫁不出去,会不会影响柳家女儿辈的名声,如今好了,这个忧虑完全没了,信里安慰了几句节哀,这事翻篇了。

    族里更关心柳洺儿的科举,也担忧认下的干儿子性情如何,怕对方是个伪君子中山狼。

    柳洺儿回了一封信,表示自己这个亲儿子在呢,以后还要走仕途,你们担心的东西在我这里完全没必要,好歹安抚住了这些人。

    身份的事尘埃落定,春闱也马上要到了,柳洺儿要去报名参加乡试了。

    柳涌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坐在马车里,将远行参加科举的妹妹送到长亭。

    “家中交给我你一切放心。祝科举一切顺利。”

    柳洺儿笑着抱了抱哥哥:“大哥好好休养身子,不要太劳累了,有事情可以派人通知我,考试该复习的东西我早就复习完了,在省城闲着也是闲着,不要怕打扰我。”

    柳涌点头应下:“我知道,你出发吧,免得天黑了找不到食宿。”

    “那我走了,大哥和娘亲在家保重。”柳洺儿登上了自己的马车,与坐在车里掀开帘子目送她的柳涌不停挥手告别。

    柳涌看着远去的男装妹妹,心情又是骄傲又是心疼,复杂不已。最终在小厮催促下,叹了一口气放下车帘。

    小厮在外头劝他:“大少爷为什么叹气?二少爷可是小三元,这次一定也能考上,说不定还能得个第一呢!”

    柳涌坐在车里没说话,他自从听了妹妹和张子文的故事又见她执意要去做官求答案,心里就十分愧疚,如果不是他和爹出事,妹妹也许和张子文早就定了姻缘,又或者,他争气一点,不受这么重的伤,也能帮妹妹撑起整个家。

    许久之后他终于出声,似在自言自语:“洺儿这一去,恐怕要明年才回来了……”

    小厮这段时间因为主家少爷考科举被科普了许多,知道明年回来是什么意思,立刻笑着在车帘外说:“那是大好事呀!到时候二少爷肯定就是状元郎了,衣锦还乡!咱们这小地方终于出了一个文曲星,我们这些乡巴佬啊,也能沾一沾文曲星的福气!哪怕学到二少爷一丁点,我们这榆木脑袋也能开了窍。”

    柳涌听着小厮的花式吹捧,想起从小古灵精怪又无比聪慧的妹妹,眼里眉梢都是笑。

    远去的马车上,柳洺儿看着在身边嘘寒问暖的小书童,拿起折扇轻轻点了点她的头顶:“琳琅,院试前我吩咐你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去办了吗?”

    琳琅捂着头顶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恍然,下一秒又装作想不起来的样子。

    柳洺儿哼笑一声:“你家公子信任你,你要是想哄骗我——前几日那个叫四九的书童……”

    听到那个想要取代自己地位的家伙,琳琅一个激灵,面露狗腿之色:“都打听到了,一直想和您说,这不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后来公子再没有问过,我以为公子不想听了就没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特别困的时候写文总是写着写着打瞌睡,然后突然一个激灵醒来。昨天,我真的睡着了……可能真的太困了吧,好在明天就能放假了。

    最近流感肺炎肆虐,大家过年记得做好防护哦,作者这边一夜之间口罩卖断货,过了今晚估计乙醇也会买断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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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9

    琳琅虽然不愿意再提起张子文那背信弃义之徒,但是内心却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她家小姐虽然给她安排了任务,却这么久都没有过问结果,可见是真的不放在心上。

    如此,装傻了一次没成功,她就老老实实把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府尹是官,他们家的千金小姐实在难打听,听说这些官家小姐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伺候的贴身丫鬟没人见过。不过呀,我倒是听到了一个消息,张子文娶的那位小姐不是府尹夫人生的,是小妾的女儿!”

    柳洺儿挑眉:“庶女?”

    琳琅点头。

    柳洺儿又问:“这位府尹大人家中有多少女儿?”

    这个琳琅也打听到了:“三位,嫁给张子文的是最小的三小姐。大小姐是嫡女,二小姐三小姐都是庶出。”

    在如今这时代,一个家族之中,女子的出身非常重要,嫡出的孩子带着天然的优势,无论吃穿用度还是未来前途,全都比庶出高出一大截,民间常有傻少爷的笑话,笑的就是富贵人家生了一个傻儿子,拿着家中钱财闹出的种种滑稽事。虽然是笑话,但是现实不是真的没有傻子当家,因为这个傻子是唯一的嫡出。

    这个现象侧面也反映了庶出的卑微地位。

    如此想来,府尹愿意把女儿许给张子文这个穷秀才,其中的理由也通顺起来了。

    不过是嫁出去一个庶女,却把一个未来的有志青年笼络在身边,对府尹来说,这是一笔好买卖。

    琳琅看了看柳洺儿的神色,又说:“张子文本就是省城人,他的寡母很多人都认识,听说当日府尹招婿,张母得知后一片欢喜,本生病在床的人,病都好了,浑身是劲儿地给儿子准备聘礼,定亲速度非常快。定亲后,张子文说要考得功名再成亲,后来果然考中了进士,回来与府尹家的三小姐成了亲。”

    柳洺儿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喜怒:“还有别的什么小道消息吗?”

    琳琅纠结了一下,迟疑地说:“有也是有……”

    “嗯?”

    “就是张子文……据说似乎对这桩婚事不是很满意,不过只有个别人这么说,更多人亲眼看到了这场婚礼,都说郎才女貌再般配不过了,张子文欢喜着呢!”

    柳洺儿若有所思,无意识地应和着:“是吗?”

    琳琅紧张地盯着柳洺儿的面孔,生怕她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柳洺儿想了很久后说:“不高兴也不一定是不乐意娶府尹千金,说不定只是得了功名后不满自己在这位千金小姐面前低一头。”

    琳琅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强:“张子文是男人,男人最爱面子,这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柳洺儿放下这件事不再多想,反正总会见到人的,到时候问个清楚便好。

    随着考试不断升级,柳洺儿面对的挑战也越来越大,她逐渐认识了更多的同科考生,认识了主考的学政,也面临着严格搜身带来的身份暴露风险。

    不过还好,在这个礼教森严的社会,谁都不曾想过会有女子前来参加科举,还能一路考到乡试,公主还在读女四书呢,哪个女人能这么厉害?

    于是即便柳洺儿有某些小破绽,也都自动被对方忽视或者自我化解了。

    乡试在八月举行,柳洺儿初春到了省城,入读天一书院,受杨先生亲自教导。

    因为这特殊的待遇加上小三元的名头,柳洺儿的才名渐渐在天一书院的学子之间流传开来,有曾经的同窗提起她和张子文当年优异的过去,柳洺儿这时才发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羡慕张子文。

    读书人清高真的不是说说,张子文娶了府尹庶女,有一部分读书人颇为不屑,可能只有没有后台没有财力支撑又一心想要上进的学生最最能体会张子文获得的莫大好处,继而心生羡慕向往。

    柳洺儿不介意出名,但是不希望太出名,于是越发深居简出,既可以修养身体,又能避开麻烦。

    她这个行为在先生们眼里却是荣辱不惊,自有大家风范,为此还几次对她表达了赞赏。

    柳洺儿作为先生们的宠儿,在他人眼里严厉非常的先生每天都在给她极其和善的关爱和包容,羡煞旁人。

    闭门读书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柳洺儿已经在书院呆了半年多,乡试要开始了。

    她和院试一样,被杨先生亲自带着,同书院的所有书生一起,前往贡院。

    八月考试,一个多月后出成绩。乡试分为正副两榜,正榜所取的便是举人,从此有了做官的资格,彻底跨越阶级。乡试第一名为解元,此次中解元的乃是容县柳洺。

    无比熟悉的名字,那个身体孱弱却连中小三元的柳洺!

    柳洺中了四元,官差敲锣打鼓来书院报喜,得了赏钱见了小书童琳琅,第一句话就是玩笑:“这回你家公子总不会还在睡吧?我们这一路过来可都是算好了时辰,保证举人老爷能亲自听到喜讯。”

    琳琅嘿嘿一笑,微微不好意思:“没有没有,太阳都老高了,我家公子当然已经起了!她正在和杨先生对弈呢,我这就去喊她!”

    这一天,向来清净只有书声的天一书院一片喜气,书院的学生中解元不算少见,但是连中四元实在是有史以来头一遭!书院山长都出来了,对柳洺再三表示赞赏和鼓励。

    乡试结束就是会试,这次要去京城考了。

    天一书院的五名学生结伴而行。五人中一人是上上科的举人,年纪比所有人都大,二人是上一科中的举,和柳洺儿年纪相仿,剩下人中一个是柳洺儿,一个是这次与她同科年纪比她小一年的师弟。她和这位师弟都是勇气可嘉型,考完乡试就直接冲会试,不少和他们一样年轻的学生,都选择了三年后再考,更有甚者,捐个官,再也不考了。

    初冬运河的水还没结冰,一行人和不少同样上京的书生一起登上了大船,提前赶路去京城。

    大船的行驶速度远不如现代社会,柳洺儿等人在船上呆了近十天,天天闷在船舱里,都要闷出病了。

    这日,性格比较跳脱的小师弟赵焱来敲门:“柳兄,甲板上可以钓鱼,我们要不要去钓鱼?”

    柳洺儿倒是不觉得这些日子无聊,但人是真的不舒服——因为她晕船了。底子太弱,船上的环境让她很快就觉得不适,没出三日就躺倒在床上。

    因此,听说要钓鱼,哪怕在陆地上没什么兴致,如今也起了大兴趣,高高应了一声,收拾好仪容同琳琅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甲板上,果然看见好几个书生,两三个一群,守着鱼竿窃窃私语。

    柳洺儿走过去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顾不上鱼会不会吓跑,纷纷和她打招呼:“柳兄今日身子可好一些了?”

    柳洺儿微笑:“还是那样,估计要到了陆地才能恢复了,实在是第一次坐船,完全适应不了。”

    大家笑了,没坐过船的都说自己也是这样,动不动就觉得头晕想吐。

    所有人都很理解柳洺儿的“病怏怏”,只有一人——

    柳洺儿好好同人说着话呢,一只又粗又重的手臂一下子架到了她的肩上,手的主人又高又大,动作也大大咧咧的,拿起另一只手拍柳洺儿的胸口:“贤弟啊,你这小身板怎么跟女儿家似的这么弱?咱们虽然晕船也不像你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张兄!柳师兄晕船又性格爱清净,你说话注意一些!”小师弟赵焱听了,第一个忍不住了。

    柳洺儿被他拍得胸口震动,差点没咳嗽,她黑了脸想甩开人——无奈对方力气太大甩不开,只好矮下身躲开,斜睨了他一眼,浅笑:“是我思虑不周了,因为身子不好就懒怠了不愿出门,其实我也挺想和众位相交的,尤其是张兄您,不如这样……今天我们钓了鱼,张兄来我房间,我们一起用餐?顺便聊聊天解解闷。”

    张鲁恒一直对这个连中四元的柳洺好奇,之前见他几乎不出门还觉得他性格孤僻不好结交,但又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心,总想找机会和他认识一番,今天真是想瞌睡就来了枕头,张鲁恒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这个插曲过去后,柳洺儿和几个师兄弟钓到了三尾鱼,考虑到柳洺儿要招待张鲁恒,他们把大的那尾留给了柳洺儿,自己留下两尾,送去厨房让厨师帮忙做。

    至于为什么他们不一起和柳洺儿用餐?

    只有张鲁恒这种无知者才兴致勃勃,赵焱等人看着张鲁恒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作为和柳洺儿同桌吃过饭的人,他们打死都不愿意和柳洺儿长期一起吃饭了。

    张鲁恒是松原另一个县的举人,年纪比柳洺儿大两岁,个子块头却比柳洺儿大近两倍。如果他不说自己是个书生,人家都会以为他是去考武举的。

    赵焱等人的痛苦和拒绝,在张鲁恒看着满桌的清水煮菜、清水煮鱼后,深深地痛悟了。

    柳洺儿一脸抱歉:“张兄,我天生体弱不能吃重油重口味的东西,这餐饭要委屈你陪我吃这些了。”

    张鲁恒僵硬着脸,干笑:“哪里,应该的,客随主便嘛!不过,柳贤弟从小就吃这些?”他更怀疑这是整他吧?报复他说柳洺像女人。

    柳洺儿看着他怀疑的神色心中哼笑,知道自己说话不当还敢说出来?她一脸歉意:“是啊,即便不好吃也得吃,否则就不是口腹之欲的事了。不过还好,偶尔吃一餐也挺清爽的,我那几位师兄弟便是如此,只是吃了两餐,就再也不想吃第三餐了。容易厌倦。”

    张鲁恒看着那条又肥又大,却偏偏清蒸了还没放多少调料的鱼,痛心疾首。他最爱重口菜,看着这么新鲜的鱼,心想红烧、麻辣哪个不可以!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柳洺儿热情地招待他吃菜。

    张鲁恒勉强夹了一块子鱼肉,吃进嘴里动作一顿。

    什么味道都没有,除了淡淡的鱼腥味和浓浓的生姜味!

    柳洺儿期待地看着他:“张兄,你觉得味道如何?”

    张鲁恒看向柳洺儿的眼神变了:“贤弟可曾吃过红烧鱼?”

    柳洺儿遗憾地说:“只尝过一二次,后来大夫叮嘱不可吃重油重口的食物,家中就再也没有这道菜了。怎么了?张兄是想吃红烧鱼吗?”

    张鲁恒连忙摇头,心中确信柳洺儿真的从来没好好吃过真正的美食。真是太可怜了,他心想。这个念头转完,他听到柳洺儿再次招呼他吃饭,张鲁恒顿时没了同情柳洺儿的心思——他更同情自己啊!为什么嘴贱答应得这么快!赵焱那帮人和柳洺关系这么好,不肯过来一同用餐肯定有他们的道理!只有自己这个傻乎乎的,上了贼船!

    作者有话要说:  柳洺儿:新鲜钓上来的鱼果然鲜美,张兄觉得如何?

    张鲁恒:……(吃过全鱼宴的我怕说出来伤害你)好吃!头回吃到这么原汁原味的鱼!

    柳洺儿:是嘛!那晚餐张兄也和我一起吧!

    张鲁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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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10

    味同嚼蜡的张鲁恒看着柳洺面不改色甚至吃得津津有味,佩服不已。

    “柳贤弟这样饮食多久了?不觉得味道有些太淡吗?”

    柳洺碗里的米饭已经去了大半,听到这话停下动作看过来:“是我不好,忘记张兄与我不同,应该让厨房额外送一些菜过来。”

    张鲁恒哪里好意思,明明是自己粘上来的:“不用不用,偶尔吃吃还是很爽口的,我就是一时好奇……”

    柳洺笑了笑,似乎放心了,又吃了一口菜,咽下后回答他的问题:“从小就这么吃,小时候也嘴馋过,尤其在书院求学期间,脱离了家里人的管控,难免有无法自律放纵自我的时候。不过啊,”她停下话头,引来张鲁恒满是好奇追问的眼神。

    柳洺继续说:“第一次破了忌口倒还好,第二次第三次就不行了,老毛病很快就犯了,吃了好大一番苦头,以后再也不敢任性。”她点了点眼前的菜,“吃习惯了其实也还好,虽然口味淡了一些,但是都是食补,总比吃药好多了,我其实也不太重口食之欲,没有太大的负担。”

    张鲁恒听了好心酸,总觉得柳洺说挺好其实一点都不好,目露同情之色:“柳贤弟身体真的这般不好?我看着也就是脸色苍白一些,人瘦弱一些……”

    柳洺叹气摇头,琳琅在边上插嘴:“我们公子啊,几年前受了一场重伤,冷了热了都会生一场病,要是日子无忧无虑倒还好,这几年用了太多心神,常常精神不济胸闷气短,大夫看了都说没办法,只能好好将养着,情绪不可太大波动。可是公子不听啊!哎,也不能怪我们公子,他不操心家里也没人能顶上……这不,养了半年的肉一趟远行又折腾没了,这要是影响了开春的春闱,可怎么办哟!”

    琳琅满面愁容,说得张鲁恒一愣一愣的,心里愧疚极了。他万万想不到,一个连中四元的天才竟然真的身体这么差!之前以己度人,他觉得身体真的差是不可能安然出考场的,所以对柳洺的体弱不以为然,如今一听,竟然是自己想当然了,柳贤弟身体真的很不好,能走到如今成就实在太让人敬佩,就是可惜了这样的才华却是这样的身子,将来出仕可能也不会太顺利,真是天妒英才!

    这样的心情随着用餐的时间越长越强烈,张鲁恒口中的菜有多么难下咽,就有多么同情柳洺。

    柳洺一眼就看出了张鲁恒的心中所想。这个张鲁恒,外形像个武夫,实际却是个成绩不错的书生,外表看着一脸凶相,实际却没什么城府、直爽随和,表里严重不一。

    用完饭,张鲁恒的自我反省也结束了。琳琅撤走餐盘后,他一脸严肃地向柳洺道歉:“柳贤弟,上午是我不好,不该在甲板上嘲笑你。我不知详情,却随意揣测和你开不当的玩笑,伤害了你的自尊,实在不是君子所为,我向你道歉。”

    柳洺一脸不在意:“张兄不必如此,我早就习惯了,并不曾放在心上。”

    张鲁恒一听,更加惭愧了,拍着胸脯保证:“柳贤弟放心,以后谁说这种话我第一个不答应!”

    柳洺真好奇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了这么一个江湖气浓重的书生。

    但是这不妨碍她坑他,只见她一脸感激:“如此以后就多谢张兄了!原本我还担心路上意外颇多,有张兄在……”她看了看张鲁恒强壮的体格,“想来以后我们就能安心许多。”

    张鲁恒感觉有些不太对,他是说以后有人嘲讽柳洺他会站出来维护,不是说一路保护柳洺啊?但是柳洺显然误会了,还万分感激他,他如果特意澄清真实意思,难免让人觉得言外之意是拒绝路上提供帮助,这也太小心眼不君子了!

    于是张鲁恒顺着这意思,一副不足为道的模样:“这……这有什么?你放心,柳贤弟以后就是我亲弟弟。”

    柳洺真的笑出了声,真心喜欢这个莽书生了。

    张鲁恒被坑着莫名其妙成了柳洺的保镖,而且深深觉得应该君子一诺的他立刻执行了自己的责任。

    第二天,看到吃了一餐清水菜不但脸不绿还和柳洺形影不离俨然一副守门神的张鲁恒,天一书院的另外三子震惊了。

    别说这三位了,张鲁恒的书童都一副“公子你脑子是不是又坏了的模样。”

    柳洺这时也发现了,张鲁恒似乎不太受他那几位同乡考生的待见,他和柳洺几人在一起,那些同乡都不理会不过问,仿佛陌生人一样,反倒是她和师兄弟出自天一书院,遇上了还会被这些人问好打招呼。

    张鲁恒大大咧咧的,说起这些人一脸不屑:“我家是商人,我是第四代,所以可以科举了。他们看不起我们商人呗。”说着,突然想到柳洺也是读书人家出身,顿时不太确定地盯着他的表情,怕他如今得知了实情,对他有了意见,不再愿意和自己做朋友了。

    柳洺没有意外鄙夷,反而露出一丝原来如此的神色。怪不得张鲁恒大大咧咧,说话充满市井味,不能说其他人底蕴厚或者说张鲁恒浅薄,因为柳洺觉得人不分贵贱品德却分高低,张鲁恒为人真诚,自然值得人尊重。只是他往日总让她意外的行径终于找到了原因。

    “张兄有心改换门庭?”

    张鲁恒:“是啊,商人卑贱,走南闯北攒下千金,却不能着罗衣,三代内子孙聪慧有才却只能碌碌无为一生,我们家祖辈当年是因为吃不饱饭才从商,如今衣食足又吃尽了商人的苦,于是想要改变身份。”

    柳洺赞同地点头:“这是自然的,张兄为人疏朗才识过人,此次春闱必能得偿所愿。”

    张鲁恒哈哈笑了:“不敢当不敢当,多谢柳贤弟吉言了。”他是真的开心,柳洺是难得听说了他的背景后态度一如既往的。

    柳洺拱手:“都是实话,张兄这几日对在下处处关心,实在让人感动不已。”

    张鲁恒哪里遇到过这么明晃晃表达感激感动的,脸颊微热,一脸不好意思:“哪里哪里,我都没做什么。”

    一个硬要说你做了很多,一个硬要说自己什么都没做,两人客气来客气去,最后相视一笑。

    张鲁恒离开柳洺的房间心里下定决心,柳洺这个朋友他认定了!

    张鲁恒个子高大,说话通俗,嗓门还大,有他在柳洺身边,柳洺仿佛带了一个保镖,谁要是和她不对付,张鲁恒先一步出声把对方怼回去了。

    赵焱几人原本吧,觉得柳洺身体不好但只是稍微弱了一些,平时多体谅体谅他,多照顾一些也就是了,如今看到张鲁恒这么小心翼翼,又一副“天妒英才”、“柳贤弟命途多舛却坚韧不屈”的模样,心里也犯嘀咕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这样。柳洺天资聪慧却命运坎坷,身子不好却能一次次从考场里安然走出来,并且连中四元,真的是太激励人心了!

    一行人同行,张鲁恒抢着细心照顾柳洺,作为柳洺的师兄弟,他们哪里就好意思袖手旁观了?也跟着注意起来。太阳大了提醒柳洺遮阳;风大了给他挡风嘱咐他添衣;天冷了热了第一时间想起柳师弟/兄不知可还安好。

    一群人都围着柳洺关心吧,所有外人看到了都觉得柳洺身体很弱,善意的暗自摇头,看不顺眼的嘀咕病痨还来考科举。不管什么态度,总之柳洺体弱的形象深入人心。

    柳洺一点都不在意,甚至任其发展。

    病弱的名声不是什么好名声,放在正常人身上,有了这个名声都想立刻甩掉,哪怕真的病弱都要健健康康走出来溜两圈证明自己堂堂男子,身体好着呢!做什么都没问题,尤其是当官!

    但是柳洺却故意加重了自己的情况。

    因为要掩盖女子之身。

    中医把脉可以看出男女,但不是西医那样直白地区分,而是看脉相。有些男子先天体弱,或者身体十分孱弱的情形下,脉相和女子很相近。柳洺不可能永远不看大夫,尤其她的身体还是真的有病的情况下,看大夫甚至未来接触太医院都是可能的,未雨绸缪,她提前一步就给所有人奠定了这个思想和观念。

    不仅如此,她还潜移默化地给自己培养了几个“好护卫”,四人不遗余力地照顾她,无意识宣传她的病弱。

    在水上飘了二十几日,好不容易,船终于到了京城的岸口。

    张鲁恒急着下了船,寻找自家的马车。他的兄长提前一步到了京城,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一切食宿。找到等候自己的下人和马车后,张鲁恒在小厮的叫唤中又跑了回去,找到晕船憔悴许多的柳洺。

    “柳贤弟,你身子不舒服,坐我家的马车进城吧!你们人生地不熟的,先去我家住着,再打算未来也不迟——当然,你们要是愿意留下陪我一起读书,那就更好了!”

    柳洺看向几位同门师兄弟。

    年纪最大的蒋晋看着陌生又繁华的京城心里没什么底,这些日子和张鲁恒熟悉了彼此关系不错,倒没有太多的不好意思,想了想说:“那就先麻烦张贤弟了,等进了城我们就去找客栈。”

    张鲁恒笑得高兴极了,连连说:“不麻烦不麻烦!”

    他在前面引路,大众人往家中的马车走去。

    到了马车前,尴尬的事情却发生了。

    这辆马车只能容下三人,四人就很挤了,五人完全不可能。但是他们几人加上书童,哪止五人。

    张鲁恒使唤小厮:“再去派一辆马车来。”

    小厮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说:“大少爷说了,马车费钱,只有一辆,您要是坐不下,自己掏钱租车去。”

    张鲁恒脸一红,这才想起他那个大哥的性子。

    蒋晋等人脸上也跟着发热,这小厮的意思就是不愿意载他们这些无关人。他们都是年轻气盛、自尊极强的人,愿意来是因为和张鲁恒熟悉了,谁知道张家的小厮却这样狗眼看人低。

    赵焱直接说:“那就算了,既然有租车的,我们自己去租两辆车就行,张兄自行回家吧!”

    张鲁恒脸红脖子粗,又羞愧又气他大哥,赶紧拉住了赵焱,眼睛看着没什么表情的柳洺:“误会!都是误会!我哥不是针对你们,他是怕我太缺心眼,又掏钱给那些看不起我的人。”

    说完,怒瞪小厮:“我掏钱就我掏钱!赶紧把车子安排好了!”

    小厮讨好地笑:“二少爷,大少爷还说了,您的月例有限,您小心着花,他绝对不会看您是亲弟弟就松手散财的。——您别生气,我该带的话都说完了,小的这就去安排马车,您和几位举人公稍等等,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张鲁恒等着小厮远去的背影,气得胸膛起伏。

    柳洺噗嗤笑出声。

    张鲁恒回头看过来,虎目里忍不住带了一点委屈。我都这样了,你还能笑出声?还是不是兄弟了?

    柳洺笑得更开了:“贵兄长是个有趣人。”

    张鲁恒撇嘴:“吝啬鬼!满眼是钱财!庸俗!六亲不认!”

    听他这样吐槽自己的亲哥哥,本来还在气闷的蒋晋几人也惊呆了,不明白这家人是什么情况。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张鲁恒开始对大家说起自己这位很能赚钱却极其小气的大哥。

    张家大哥和张鲁恒一样,从小聪慧,但是可惜,作为第四代的商人子孙,被全家寄予科举厚望的张大哥喜欢的却是做生意。一直到张鲁恒显露出读书天赋前,张家大哥都让全家很绝望。

    “为了赚钱,他早就和我们分家了,所以对我极其吝啬!动不动就说他赚的都是自己的钱,一分都不给我多花!不仅不给我花,他对自己也吝啬极了,只喜欢赚钱,不喜欢花钱!”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这篇文也进入了700的篇章,谢谢所有读者的支持和一直以来的鼓励与陪伴。

    祝大家新春快乐,新的一年除晦迎新,平安健康。

    …………翻评论发红包发得有点迷糊的作者再更新………………

    翻评论太累啦,再来这里补充一句,为了感谢一直以来大家的支持,今天随机发红包嘿嘿!刚才在过去评论里发了一波,发现容易重复,明天会在本章评论区继续发,再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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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11

    “这……”听到张鲁恒口中的张家大哥,几个书生全都失声了。

    如果对方不是张鲁恒的大哥,蒋晋等人已经开始面露鄙夷了。他们虽然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但是也从小读书从小被教育淡泊名利、书中自有黄金屋。如今亲耳听到有一个人竟然如此爱财,爱到亲弟弟都苛刻,爱到自己都不舍得花钱……

    实在是太一言难尽。

    柳洺看尽世间百态,虽然不会太震惊,但是也避免不了诧异,毕竟活的葛朗台还是第一次见。

    张鲁恒说完一直在观察几位朋友的神色,见他们都没有露出鄙夷之色,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自己都觉得自家大哥太让人无语,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他自己可以吐槽却不希望别人打心里嫌弃,尤其还是自己认可的朋友。

    这时,小厮驾着马车过来了:“二少爷,车来了!”

    张鲁恒高兴地让朋友们上车。

    柳洺被邀请和张鲁恒同车,因为他这辆马车里头装饰得最好最舒适。

    所有人都照顾她的身体,让她上车,柳洺不多作推辞,道了谢上车。

    就这样,一行三辆马车往张家在京城的宅子而去。

    到了张家宅子时,蒋晋他们都商量好了,马车费自己出,不能让张鲁恒破费。柳洺也出了自己这一份,平摊下来费用不高,条件最差的李仁也不觉得负担。

    张鲁恒的父母都在南方,张家宅子是为了张鲁恒科举特意买的,出钱的当然是张家父母,所以张鲁恒请朋友入住理直气壮,半点不怵他哥。

    哼!

    张鲁恒挺直了胸膛带着朋友们进门。

    壮势壮了半天,进了正堂小厮说:“大少爷出门谈生意去了,出门前说了,晚饭前不能回来,让二少爷自便。”

    咻——气没了。

    张鲁恒缩回高扬的脖子,看向几位朋友:“这样,那蒋兄,你们先去客房安置吧,这段时日在船上颠簸劳累,先好好休息一番。”

    蒋晋应下,几人跟着张家小厮离开。

    如张鲁恒所说,船上的日子太疲惫了,虽然大家对张家大哥心里有些顾忌,但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一晚休息好了,明天再出去找客栈或者租院子。

    于是,简单吃了一餐晚饭,大家纷纷埋头睡下。

    第二日一早,大家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吝啬鬼”大哥——张蔚恒。

    张蔚恒名字听上去特别文质彬彬,实际也是个翩翩公子,和张鲁恒截然不同。柳洺四人看到气质高雅面带微笑的张蔚恒,全都呆了一呆,狐疑地看向张鲁恒:这就是你口中的吝啬鬼大哥?你是不是又在说瞎话?

    张鲁恒接收到他家大哥别有意味的眼神,一巴掌糊在自己脸上,果然又有四人被这个禽兽的外表迷惑了!而且这个禽兽太精明,已经从四人的神色中看出了自己在背后说坏话,自己又要倒霉了。

    他强笑着给众人介绍:“这是我的大哥,张蔚恒,只比我大三岁。”

    “大哥,这几位是天一书院的几位同科,这位是蒋晋蒋师兄,这位是李仁李师兄,这位是柳洺柳贤弟,也是此次科举连中四元的那位,最小的这位是赵焱赵贤弟。”

    张蔚恒笑得如沐春风,让蒋晋等人心中的疑虑彻底散去,与他论资排辈聊得十分热乎。

    张鲁恒看得眼睛疼,看向他家柳贤弟,在他心中,柳洺最最睿智,总不可能也被他家人面兽心的大哥给糊弄了吧?

    果然,柳洺不像其他三位,就差把张蔚恒当亲兄弟了。

    张鲁恒走到柳洺身边:“贤弟,昨晚休息得可好?”

    柳洺正在观察这位有趣的“葛朗台”,听到张鲁恒的声音回头,见他脸上毫无掩饰的酸溜溜,忍不住笑了。

    “一切都很好,多谢张兄了,若不是你,我们还得强忍疲惫到处找落脚地。”

    张鲁恒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这一路能结识柳贤弟你们,实在是我的幸运,要是你们能继续留在这就更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读书温习,也能一起去考场。”

    张蔚恒一边和蒋晋等人聊着一边听着弟弟和那位柳四元的对话,听到这,嘴角抽了抽。

    柳洺余光一直在观察这位张家大哥,因为才说了不到三句话她就发现这位绝对是个天生的商界精英,社交能力极强,这张嘴绝对能把人忽悠得掏空钱包还对他感激涕零。张鲁恒说完这句话,她就注意到张蔚恒脸色僵了一下,顿时忍俊不禁,发现这位又随和又好客的张家大哥,真的很吝啬。

    “不了,”柳洺好笑地开口,“我来之前就想好了,去清净地段租一个院子,我们人不多,生活简单,四人合租的费用可能比客栈还便宜,还没客栈那么喧闹。”

    张鲁恒一脸遗憾:“那我岂不是不能和你们日日见面了?”

    柳洺说:“张兄想和我们一起温书,可以每日过来,文章互相品鉴才会有进益嘛!”

    张鲁恒一听也是有道理,就是心里还是觉得遗憾,既然如此,住在他们家不是更好?

    这边张鲁恒和柳洺刚刚说好,就听到蒋晋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对着张蔚恒连连推拒:“张公子,这如何好意思呢?昨晚能让我们有个歇脚的地方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待会儿我们就去找客栈,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张公子高义,蒋某感激不尽。”

    嗯?

    柳洺和张鲁恒奇异地看过去。

    只看到蒋晋三人全都对着张蔚恒一副感激不已,但是我们愧不敢当的模样。

    张鲁恒心中了然:他哥又去骗人了,就专门欺负老实人!

    “哥!蒋兄他们都是老实人,你别又来哄骗人!”

    蒋晋看着张鲁恒一脸不赞同:“张贤弟,令兄没有行不当之事,反而想要把我们留下,他一片好心,只是圣人有言,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我们都带够了盘缠,哪里能平白接受你们的照顾呢?现在京城还有空房,我们早点去找客栈,早点入住才是最合适的。”

    张鲁恒越发确定他哥在忽悠人了。京城有没有空房蒋晋怎么知道,他哥最喜欢把人卖了让人替他数钱!

    但是不管他怎么说,蒋晋等人都不信,反而觉得他这个做弟弟的这样揣测哥哥不应该。

    张鲁恒郁闷极了。

    柳洺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张兄,我们真的该去找房子了,再不去天就晚了,这一天又要耽误了。”

    张鲁恒委屈地看着她:“你也相信我哥不相信我?”

    张蔚恒看向柳洺,眼神温和,仿佛习惯了自家弟弟这幅无理取闹的模样。

    柳洺和张蔚恒对视,两人都是一脸微笑,柳洺处变不惊,张蔚恒微微诧异。他一直在观察这个柳洺,因为他文弱年纪小,看着没多少存在感,但是包括他弟弟在内的五人,隐隐都以他为首,他开口说出去住,蒋晋几人推辞的口气立刻坚定。

    而阅人颇多的张蔚恒也敏感地发现,柳洺看着年纪小没什么存在感,但是是四人中唯一一个看穿自己的人。想到这,张蔚恒轻咳了一声,也不能说看穿,就是糊弄不了,对方眼神清澈了然,显然是四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轻信他的。

    不知怎么的,柳洺看穿了一切却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让张蔚恒突然有了一丝丝微弱的不好意思,他装作沉思了一下,开口:“那……几位想找什么样的住所,兴许我能帮点忙,只是我也是刚来京城不到一个月,能力有限。”

    蒋晋一听,人家都是刚来的,昨天忙了一天今天肯定也很忙,哪里能耽误别人的事呢!连忙说不用。

    张蔚恒看了一眼柳洺。说实在的,他竟然有点怵这个笑眯眯什么都不说却好像把他看穿了的小子。

    柳洺与他对视了一眼,说:“我想找个清净地段的院子,”说着看向师兄弟几人,“租一两个月,就跟自己家一样,没人打扰还自在,万一有幸高中,未来一段时间也有落脚的地方,不用再着急忙慌地临时找住所。”

    蒋晋沉吟了一下,觉得柳洺思虑周全,的确这样更好。

    其他二人也纷纷点头。

    柳洺看向张蔚恒:“张大哥,您有认识相关的牙人吗?熟人我们放心一点,也能照顾对方一点生意。”

    张蔚恒心想,果然遇到对手了,找他帮忙还能被说成照顾生意,这是半点便宜都不放过啊!

    再看看自家弟弟,傻呆呆看着他的柳贤弟,完全不懂人家再说什么。

    他微笑:“有,当日我家这房子就是我找的,我派人带你们过去,这位牙人人不错,价格也公道。”有你这个精明厉害的柳四元在,恐怕不公道也能变公道。

    柳洺装作没看出他眼里的别有意味,和其他人一起笑着道谢。

    张鲁恒陪着他们一起去找牙人,临出门前走慢了一步,无语地看了一眼他哥:“哥,他们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你不用这么抠门!”

    张蔚恒笑容不变,看着败家弟弟:“大哥等你此次高中拿了俸禄养家,不用再养爹娘和你这个弟弟了,自然就大方了。”

    张鲁恒哽住,气得调头就走。他的确没挣过钱,也知道当官不挣钱,但是老是被大哥这么刺激着,被天天说花大哥的钱,真是愧疚都没了,只剩下气闷。

    当然,他也只能气那么一下,毕竟钱的确是他哥挣的,他气短。

    张蔚恒看着弟弟气冲冲的背景,哼笑一声,摸着腰间的金坠子往书房去了。

    走出张家,年小口快的赵焱就和张鲁恒说:“张兄昨日的话太自谦了,令兄为人和善大方,哪里吝啬。我差点就因为你昨日的话对令兄有了偏见,幸好今日不曾显露出来,不然实在太失礼了。”

    张鲁恒:“……”我能说什么呢?说出来你们也不会信了啊!

    柳洺笑着说起租房的事情,帮张鲁恒跳过这个让他无比委屈的话题。

    张蔚恒在不花钱的地方做事是很靠谱的,介绍的牙人资源多,做生意实诚中肯,并没有坑他们外地人的意思,看出他们是赶考的举子,也专门给他们介绍了合适的院落。

    本应该在京城转悠两三天的事情,不到两个时辰就办妥了,当天晚上,蒋晋他们带着书童打扫了新院落,搬了进去。

    张鲁恒最高兴的就是,这个院子离他家宅子很近,是一家没落的前京官宅邸,划了一个前院租出来的。

    师兄弟把朝南最暖和的屋子给了柳洺,柳洺知恩以报,让琳琅去采购了大量的碳火和手炉,分发给师兄弟供他们取暖。

    忙活到很晚,一群人聚在一起吃了热乎乎的京城锅子,一路赶考忐忑疲惫的心终于安定了。

    此日开始,所有人都静下心在院子里专注备考,隔五日才出门去外头逛一逛了解了解京城关于会试的情况,偶尔和各地的举子一起参加聚会。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初一还是去长辈家吃饭了,后来来不及码字。今天附近村里有武汉来的发热人员,全村被隔离,父母终于相信我们这里也会有传染的,明天开始都不走亲戚了。正月初一、初二,睁开眼就是朋友群里发的最新确诊人数,早起第一句话就是“妈呀——”

    不知道有没有武汉的小可爱,大家都要注意防护,小心身体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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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12

    柳洺四人出发前曾被杨先生等恩师叮嘱,京城会试汇集天下举子,人多是非自然便多,再三叮嘱他们不可太过好胜,不可在考试前行事无忌惹人侧目,不到最后出成绩,所有人都沉心温书,多听多看少言。

    而如今经常聚在一起的五人中,赵焱性格最单纯直接,蒋晋年纪大沉稳,李仁天性沉默寡言,张鲁恒一根筋,却也有野兽的直觉,柳洺咳嗽一声,他就能判断出这声咳嗽里是阻止还是鼓励,是不快还是高兴,然后恰当时候立刻闭嘴,看柳洺的神色。

    这五人走在外头,竟是珠联璧合无坚不摧。

    张蔚恒观察了几天,对弟弟说:“你就是个做小弟的命。”

    张鲁恒不高兴了,睨着他哥:“我又怎么了?我这几天可都没有花你的钱!”

    张蔚恒哼了一声:“是啊,人家给你吃几顿,你就乐颠颠上去鞍前马后了,你们读书人也就这点气性?”

    张鲁恒瞪眼:“你懂什么?我们是志趣相投亲如手足,哪像你,亲手足连一个铜板都计较!”

    张蔚恒不屑:“亲兄弟明算帐,你们读书人读了那么多书没学过这个道理?”

    张鲁恒胸膛起伏了两下,走到他哥面前,给他讲道理:“哥,我知道你赚钱不容易,但是咱们能不把小气写在脸上吗?人际交往花钱是应该的呀,而且都是有来有往的,又不是我们家给人白送钱,我天天吃喝用柳洺他们几人,人家家里条件比我们还差,我怎么好意思呢!”

    张蔚恒岿然不动:“你不是有月例,我短了你的吗?”

    张鲁恒脸涨红:“月例哪里够啊!”

    张蔚恒冷酷无情:“你穿的用的都是家里出,想回家吃饭也有饭吃,这份月例足够你出门交际,不信?要我给你算算吗?”

    张鲁恒一听头就大了,他哥那个算术的能力,他哪敢让他算:“好好好,够了够了,我错了还不行!不说了,我去柳贤弟那看书去了!”

    张蔚恒在后头补充:“想把家里饭菜带出去可以,只有你一人份的,多的从你下个月饿月例里扣!”

    张鲁恒一个跟头差点摔倒。

    “你……”张鲁恒回头看着他风度翩翩佳公子的大哥,“庸俗!”

    张蔚恒哼笑一声:“读了一点书还没满腹墨水先满腹酸腐了。”说完,想到那个眼神清亮,在几个臭书生里鹤立鸡群的柳洺,心里一顿,啧,酸书生里还有个精明的,未来奸臣的好料子啊!

    柳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当成未来奸臣的预备役了,她这几日和蒋晋等人出去以文会友,与天南地北的举子聚了几次,略略了解了这一批会试考生的情况,同时也让自己这个连中四元的“天才”给所有人留下了印象。

    当然了,满招损,留下天才形象的同时,她一点都不掩饰地展示了自己的体弱。让各地解元亚元前一刻心存忌惮,下一刻就平衡不少。

    和各地考生相会的同时,她也听说了张家大哥的举动。短短几个月,张蔚恒就在京城开起了一家酒楼一家书肆,赚的就是会试考生的钱。因为许多考生家境贫寒,他的店面特地打出照顾贫寒考生的招牌,酒楼每日免费提供五十份午餐、晚餐,书肆的书籍让家贫的考生免费抄阅。

    这是一个善举,但也给张家的店铺带来了大名声,让他一下子在京城打开了生意局面。

    柳洺他们去过一次张家酒楼,菜色天南地北照顾所有考生的口味,小二热情周到,还熟知京城诸事,客人想打听什么他们都能说上一二。开业不出三日,所有人都称赞有加,人流量再没有断过。

    张蔚恒的的确确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天纵之才。

    相比之下,张鲁恒这个多吃一份菜都要付钱的弟弟,心里越发酸了,恨不得写信回老家告诉父母,张蔚恒这个亲哥哥是怎么虐待自己的。

    张家的事情柳洺等外人都不好插嘴,你要说张蔚恒有错?人家也没错啊,他自己赚的钱,凭啥给你这个弟弟花,给你是人情不给是本分。虽说张鲁恒用的是父母的钱,可张家父母还拿大儿子的孝敬呢,再说,父母把你交给老大管理照顾,你作为弟弟听从长者之命才是孝顺。

    柳洺劝张鲁恒:“要不你以后就吃完饭再过来吧,能白吃白用的别浪费了,还剩下半个多月,熬过去就好了,等下个月月例发了我们帮你一起规划,一定让你不再月初就花光!”

    李仁慢吞吞说:“柳师弟说的不错,省钱之道我颇有心得,我可以和张贤弟探讨探讨。”

    张鲁恒如丧考妣:“这日子怎么这么难!”你们都变了,也变成魔鬼了。

    在张鲁恒的绝望中,会试来临了。

    如今柳洺成了举人,已经步入士一列,进考场搜身不再像在院试乡试那么让人难以忍受,天子脚下,官差们对这些动不动就喊着“士可杀不可辱”的举人都心存顾忌,查得严格,但是绝不会有太多肢体接触,个人**之处更是敬而远之。

    与此相反的则是考场监督越发严格,几乎到了三步一岗的程度,任何作弊行为都逃不过密密麻麻的巡逻士兵和考官眼睛。

    柳洺比往常还顺利,直接进了考场。

    这一次,她的运气没那么好了,号房离厕所不远,隐隐约约总有怪味飘过来,这倒也算了,毕竟只是隐隐约约,不是一直都有味道。可怕的是她的号房,又脏又破,角落散发着怪味,比厕所的味道还熏人,让人几欲作呕。

    更可怕的是,会试要连考三场,一场三日。

    柳洺每日捂着口鼻打腹稿,写答案,还要挑上厕所人少的时候抓紧时间解决生理问题,不敢多喝水,不然上小号容易出问题,只能挑着时间去上大号……三天时间不堪回首。

    一到可以提早交卷的时间,柳洺第一时间就交卷出来了,脚底打飘上了候在考场外的马车。

    琳琅从没见过自己公子考完试这幅形状,吓得脸都白了,连声让车夫回家,请大夫!

    在对面酒楼等弟弟的张蔚恒注意到了这边不小的动静,皱了皱眉,想着自己那个弟弟估计没这么快从考场出来,带着随从下楼,请了一个大夫去四人租住的小院。

    到了小院,就见琳琅已经平静下来了,跑进跑出伺候着他家公子。

    张蔚恒带着大夫过去:“柳贤弟还好吗?我在考场外听到你们的动静,特意去请了大夫过来。”

    琳琅脸色一变,看了看陌生的大夫,懊恼得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刚才一着急就下意识喊了请大夫,但是回来后她家公子就告诉她自己没事,还叮嘱她别找不熟悉的大夫以免暴露身份。

    “啊……这样……那个张大少爷,我家公子没事了,就是那个考场环境太差了,他人受不住,现在回来睡下就好了。刚才是我太着急了,闹笑话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张蔚恒面上松了一口气,说:“如此便好,不过大夫既然来了,就让他把把脉看一下,也好安心。”

    “啊?”琳琅慌了一下,“不用不用不用!”

    张蔚恒诧异地看着她。

    琳琅更慌了,她骗谁都特别坦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张大少爷面前,他那双眼睛闪着精光,她一说谎就心虚。

    在张蔚恒越来越狐疑的时候,屋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是张大哥来了吗?琳琅,还不请人进来?”

    琳琅一听,心安定了,只要她家公子开口,她就觉得有底气了,连忙笑着请人进去。

    张蔚恒疑惑地看看这个小书童,没说话,带着大夫进屋了。

    进屋转过屏风,就见到柳洺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对他不好意思地笑:“张大哥,失礼了。”

    张蔚恒快走两步止住她想起身的动作:“你人不舒服不必如此多礼。”

    柳洺见状也不客气,又躺了回去。

    张蔚恒探究地盯着她的面色,说:“我请了大夫过来,你让他看看?”

    柳洺笑道:“本来不想书童大惊小怪,没想到还是惊到了张大哥,既然大夫来了,就让他看看吧。我这都是老毛病,身体太弱,耗费不了太多心神,但是休息足够了又没问题了。”

    张蔚恒笑笑没说话,让大夫上前诊脉。

    张蔚恒带来的是个中年大夫,给柳洺把脉了许久,还要求换了一只手,最后眉头紧皱十分迟疑。

    “这……这位大人的脉相……”

    “太弱了是不是?”柳洺虚弱地接上。

    大夫迟疑地点头。

    “没事,你直说就是,我在老家的大夫已告知过我的情况了。能活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呗,虽然体弱,但是也不影响我去做想做的事,大夫您开药吧,我会遵照医嘱好好保重身体的。”

    大夫知道这位是刚参加完会试的举人,完全没往女子之身想,听了她乐观的话,心里还有些酸楚,连忙起身开药去了,还对琳琅说了许多叮嘱的话。

    张蔚恒隐约听着,心里震动,诧异地看着这张毫无血色的脸陷在被窝里小得像巴掌一样,这人身子竟然这般差?不是夸张的?

    张鲁恒出了考场没看到他大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心想难道最近我真的花钱太狠了,把大哥气得亲弟弟都不要了?从前再忙着赚钱,自己考试大哥都会等在考场外的呀!

    在考场外心慌了好一会儿,蒋晋等人找了过来。

    “听书童说,柳师弟出了考场人不舒服请大夫了,我们赶紧先回去看看情况!还有两场考试呢,他要是现在倒了可怎么办!”

    张鲁恒一听急了:“什么?柳弟病了?那还等什么,赶紧走!”

    张鲁恒那大嗓门,周围一圈听得清清楚楚,等他们走了,后面的人就议论开了。

    “是那个连中四元的柳洺吗?”

    “看来身体真的很差,不过乡试中个解元容易,会试想要拔得头筹就难了。”

    “知难而退也是明智之举,总比名落孙山好,是吧哈哈哈哈。”

    “柳洺的才能有目共睹,只是天妒英才,如何这身子会这般差呢,可惜!可惜啊!”

    张鲁恒等人都听到了这些隐隐绰绰的议论,但是他们顾不得理论,匆匆赶去了小院。

    到了小院,没想到“抛弃了亲弟弟”的张蔚恒也在这,张鲁恒眨眨眼,喊了一声:“大哥。”

    张蔚恒正坐在柳洺的床前和柳洺大眼瞪小眼。

    因为刚才大夫开好了药方等着结账,本来想找把他请来的张蔚恒和他的小厮的,但是张蔚恒坐在屋里不出去,他的小厮深知大少爷的性格,也望天望地不和大夫欲言又止的眼神对上。偏偏琳琅拿着药方抓药去了,院子里没有第三个人。大夫的脸都绿了。

    柳洺缓了一口气发现这情形,差点就笑出声,她忍住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睡着,想知道这个张家大公子能憋多久。

    然后,这位“葛朗台”真的就老神在在坐到了琳琅拿着药包跑进来。

    柳洺憋着笑“醒来”,“连忙”让琳琅给了出诊的资费。

    张鲁恒等人来的时候,无语的大夫刚走没多久,张蔚恒皱着眉和柳洺对视,他怀疑这个刚才还让他觉得心酸可怜的小子,此时在嘲笑他。

    柳洺一脸无辜,虚弱地问:“张大哥是去考场等张兄的吧,这个时辰估摸着张兄他们都已经出来了,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您看……要不……”

    正说着,张鲁恒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柳弟,你没事吧!”

    张蔚恒脸黑了黑,亲大哥在这呢,都看不到?

    柳洺看着先后跑进来的几人,歉疚地笑:“累你们担心了,我没事,就是这次运气不好,号房条件太差了,吃也吃不好休息也休息不好,强撑了两天多,出来就有些反胃难受,又特别困。是琳琅大惊小怪的,倒是把你们都吓到了。”

    蒋晋等人听了松下一口气:“没事就好,琳琅做得对,你的身子怎么能马虎呢,请个大夫看看才放心。”

    琳琅端着药进来:“就是,我家公子总以为自己什么都会,连病都自己会看呢!”

    柳洺一脸无奈:“你现在有撑腰的了,连你家公子都可以教训了。”

    琳琅不乐意了:“公子你又歪曲我意思!”

    张蔚恒起身,拍了拍不沾灰的衣袍:“既然柳兄弟没有大碍了,也有诸位在这看顾,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有点事要办,先走一步。柳兄弟,你保重身体。”

    这话说得,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见无人看顾柳洺所以特意陪到了现在,除了柳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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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13

    接连三场会试,柳洺不是装的,是真的病了一场。

    这个号房实在是太差了,考场带进去的物品又有限制,后面六天她就靠一个香片堵在鼻前熬过来。六天的饭菜也没怎么吃,因为她不能吃重口的,但是清淡的饭菜没什么味儿,鼻尖反而全是那股不知名的臭味,吃下去就想吐,最后索性直接啃干粮,至少不饿就行。

    睡不好吃不好,坚持了剩下的六天,出来就发烧胃痛,直到皇榜出成绩,她也没有病愈。

    公布成绩那天京城一片喧闹,柳洺他们的小院离得远,虽然感受不到外头的躁动,但是身边人的躁动那是真真切切。

    最最稳重的蒋晋这三天几乎把院子里的地砖都要磨薄一层,不能出去节外生枝,只能在家拿着书本绕着圈子焦虑。

    柳洺裹着冬棉袄,坐在门前晒太阳。四月杏花开了,小院角落里正好有一棵杏树,花开得好热闹,书童们总是拿此打趣,说是好兆头,说明今年杏榜上几位公子个个都会榜上有名!

    柳洺见师兄弟磨地砖也不点破,在家转圈圈能缓解焦虑总比出去听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好。

    为了稍微缓解他们的情绪,她主动提起殿试可能考的试题。

    “皇上登基第六年,听说前不久想要颁布一个有关军队官职的新政,被几位前朝元老否了。你们说,这次策论会不会出这方面的题?”

    蒋晋停住脚步沉吟:“不是不可能。”

    李仁犹豫:“先生来之前的确说过皇上和几位元老大臣有不同政见……但是直接策论就点出来,是不是太过张扬了?”

    张鲁恒想得直接:“不是说殿试的试题是皇上出的吗?上一科考的就是当时闹得风风火火的贪污案,这次也难保不会直接考这个。”

    柳洺见他们转移了注意力,笑笑,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

    出成绩那天,柳洺让四人出去看成绩,自己在家等他们,但是这几日无比心焦忐忑的四人反而不肯走了,一个两个坐在他身边,派书童去看榜。

    柳洺笑:“也好,据说每年都会有榜下捉婿的事发生,蒋兄李兄都有家室,赵弟年纪还小未来可期,别被人捉去才好。”

    赵焱年轻,红了脸不好意思,张鲁恒斜眼:“我呢?”

    柳洺上上下下打量他,在他全身发毛的时候终于开口:“张兄啊——张兄身材魁梧,一表人才,寻常家丁不敢轻易近身。”

    听懂了的三人噗嗤笑出来。

    张鲁恒黑了脸:“你就是说我长得凶,人家看不上呗!”

    柳洺煞有其事地摇头:“不对不对,不是看不上,是不敢看上。张兄这模样站在皇榜下,人家哪里敢来捉武状元?肯定绕道而行啊!”

    三人笑得更加大声,张鲁恒气哼哼,指了指这笑话他的四人,半会儿后破罐破摔:“我就是长得壮怎么了?谁说读书人就得像你这样弱弱**的。”

    柳洺耷拉下眉眼,忧愁失落状:“是呐,我这个破身子……”

    张鲁恒气愤的表情慢慢消散,有些无措起来,正想认个错呢,突然一个喜气洋洋的叫喊声传了进来。

    “公子——公子——中了!我们中了!”

    是蒋晋的书童。

    “公子!中了!第二十三名呢!”

    蒋晋猛地站起身,原地走了几步:“好!中了就好!”说完拉住书童,“你可看仔细了,真的是我?”

    书童连连点头:“看仔细了!我看了八遍!就是公子!”

    蒋晋大喜过望,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洺掀开身上的毯子起身道喜:“恭喜蒋兄,贺喜蒋兄。”

    其他人紧跟着纷纷道喜,真心为蒋晋高兴。蒋晋年纪不小了,今年如果不高中,再等三年就太久了,他之前也是科举坎坷,磕磕绊绊才到了今天。

    蒋晋连忙回礼:“诸位肯定也能高中,成绩肯定比我还好!”

    正说完呢,赵焱的书童也跑进来了。

    “少爷!中了!第二十五名贡士!”

    还没来得及恭喜,李仁的书童也来了:“公子,您也中了,第十八名!”

    张鲁恒伸长了脖子看向门外:“诵才呢?琳琅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张鲁恒的书童诵才在院门口一个跟斗摔进来,顾不得痛原地弹起跑到张鲁恒跟前:“少爷!您高中了!第三十六名!”

    张鲁恒哈哈大笑,掏了掏口袋想赏钱,突然想起自己月例早就没了,只好用力拍了拍书童的肩膀。

    整个小院一片喜气洋洋。

    高兴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发现,柳洺的琳琅还没回来。

    几人纷纷问小厮:“琳琅呢?你们看到他了吗?”

    小厮们对视一眼,你推我我推你,只说:“马上就回来了。”

    所有人心都沉了沉,这时什么意思?难道反而柳洺没有中?也是,柳洺这次运气不好,分到了这么差的环境,还犯了老毛病……

    张鲁恒张嘴想要安慰柳洺,不等说出口,院子外一阵敲锣打鼓。

    大家对视一眼,纷纷往外走去。

    院门外,不远处一队官差敲锣打鼓朝着这边走来,领头带路的正是柳洺的琳琅。

    “恭喜柳举人——啊不,如今是柳会元了!恭喜柳会元此次会试拔得头筹,高中会元!”

    “会元!”

    “已经连中五元了!柳贤弟!”

    柳洺拱手回礼,眼神平静,只是脸上的笑意灿烂了许多:“多谢几位官差大人,还请进屋喝一杯热茶。琳琅,”她看向乐坏了的琳琅,给了一个眼神,“还不进去准备?”

    琳琅了然,脆生生应了一声“哎!”进门备茶包红包去了。

    这一科的会元是南方举子柳洺,此人今年头一次参加科举,一路考一路拔头筹,如今已经是连中五元,不用想,殿试他必然是状元!本朝甚至往上数两个朝代,几百年来第一位连中六元的奇才就会诞生在这一科,朝廷内外全都沸腾了。

    就连最小的官差,盯着柳洺的眼睛都在发着光。

    柳洺突然意识到,这个连中六元的影响力似乎超出了想象……

    正在和官差们说笑的柳会元突然捂着口鼻连连咳嗽,一群人围过来关心问询,端茶递水恨不得替他难受,这可是稀世珍宝未来的状元郎啊!

    柳洺越发可以想象到未来这个小院挤满人的景象,推开挤在身边的人,捂着胸口虚弱地说:“各位大哥不好意思,小生这几日染病在家,身体还没康复……咳咳咳咳……”

    “没事没事,柳会元您休息,是我们打搅了,您赶紧回屋休息!”

    官差见他咳得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潮红,连忙表示没关系,让书童赶紧把人扶回去。柳洺再三道歉,这才一脸歉意地走了。等他走了,蒋晋几人说明了柳洺出考场就病倒的事情,更加加深了官差的理解和敬佩,病了都能考上第一,天才啊!感叹完,拿了红包,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出小院,少不得把柳会元体弱才高为人谦和的事情宣传一波。

    皇宫里,皇帝已经听说了这个连中五元的书生柳洺,心情很是开怀。皇帝刚登基六年,如今才二十有九,属于年少登基满怀壮志的时候。但是偏偏朝廷中有些先帝时期的老臣,总是倚老卖老,对他的政令东一句西一句地挑刺儿。加上三年前那次科举,两批读书人都是他想要收拢进保皇阵营未来替换那些老东西的得力干将,皇帝对科举非常重视。

    但是再重视再苛求贤能,他都没想到,竟然自己在位不到六年,就出了一个连中六元的天纵之才?

    哪怕这是个书呆子,那也是祥瑞啊!

    至于几百年前上一个连中六元的天才后来全族抄家那事儿?皇帝说这是祥瑞,这必须是个祥瑞!谁敢反对?你去考一个试试?

    为此,皇帝还把柳洺几次考试的考卷全都调了出来,想看看此人到底有多少才华多少运气。不看还好,一看,就看了通宵一整夜。

    从县试开始,此人无论经义、策论都写得文采斐然又真知灼见,许多观点深得他心,还有个别建议让他醍醐灌顶,生出“先生高见!”的感慨,看这一篇篇策论,仿佛不是在看一个考生的试卷,而是在看一位腹藏经纬的先生献出一条条治国良策!

    最难得的不仅仅是如此,而是他的遣词造句、表达方式,皇帝不信这一路考官都是和柳洺政见一致的,就说主持院试的学政皇帝自己就十分不待见,是当初那些老东西硬塞过去的,但是柳洺这篇深得帝心的策论却能让对方觉得好!皇帝佩服极了,他要是有这个本事,哪里还用得着天天和这帮人吵架!他手下人要是有这番本事,哪里还会被这群老东西喷得在朝廷上哑口无言?

    柳洺还在家装病躲前来结交会元的同科呢,并不知道宫里的皇帝已经判定她是祥瑞并且对她大加赞赏,几乎要奉为国师了。不仅如此,还连夜想好了要让她发挥光和热,为皇帝的掌政事业作出大贡献。

    会试成绩一公布,殿试紧接而来。

    柳洺顶着皇帝冒着光的眼神,站在金銮殿上沉着答题。

    殿试是唯一一次皇帝亲自监考的考试,而且不会有人落榜,只是对考中会试的贡士重新进行排名。但是大家都是从基层上来的普通人,第一次见到皇帝,又在这样威严的场所,很多人都紧张不已,李仁进宫前手脚冰凉,下马车时差点就腿软摔倒了。

    柳洺在李仁耳边说:“你去过我们省城的大雄宝殿吗?佛祖金身三人高的那个。”

    李仁诧异地点点头。

    “就当作金銮殿是大雄宝殿,是不是一样威严一样静谧?皇帝是不是和佛祖一样满身威势让你不敢抬头?”

    李仁想点头又想摇头,佛祖面前不敢抬头是因为那个大殿的佛祖太高了啊……

    柳洺拍拍他的肩膀:“都一样的,咱们反正都考中了,现在就是比谁更冷静的时候,你怕了,那些比你名次差的人就上去了,你甘不甘心?”

    “不甘心!”李仁想起自己十几年寒窗苦读,咬牙。

    “对了,就是这样!”柳洺一拍他的背,定音。

    李仁鼓起胸膛,终于腿不软了。

    其他人隐约听到了,互相对视一眼,气势更足了。

    绝不能让那些比自己差的窜到自己头上来!不就是大雄宝殿!

    蒋晋等人的壮胆皇帝根本没看出来,他一直在全场寻找那位柳洺,找了半天没找到,好不容易等考生们开始答题,他终于忍不住走了下去。

    这一走,把全场考生下了个够呛。

    张鲁恒心想,大雄宝殿的如来佛祖也不会下来站你身边啊!手一抖,污了卷面——幸好现在只是打草稿!

    皇帝走了半圈,终于看到了署名柳洺的试卷,顶着这个矮了自己半头,又瘦又小长得白白嫩嫩的小书生看了半天,震惊:这就是那位真知灼见的柳洺??!

    皇帝不信邪,把全场走遍了,又回到了柳洺身边。真的只有这一个柳洺!

    柳洺下笔如有神,全程全神贯注把外界诸事抛在脑后,皇帝来了又去她都没有发现。

    而皇帝,站在柳洺身边,看着她不断往下写的策论,不动了。

    今天策论的题目是皇帝亲自拟的,名为解释圣人言,实际联系如今朝廷局面,想考察这批考生对新旧交替,新生事物与旧有势力之间博弈的看法。

    皇帝年纪轻,锋芒毕露,出的考题一点都不遮掩。

    柳洺的文章半点不遮掩地点出这个“新势力”锋芒太盛,可能偏于激进,对事务思虑常常不够成熟周全……看得皇帝一口老血堵在胸口,狠狠地瞪着她,想看看她还能说出多少反对自己的话来!

    然而瞪了没多久,柳洺笔锋一转,开始说起自然交替新旧变换乃是天道所然,一番引经据典说明世间万事万物总是以新替旧,前浪推后浪乃不可逆之现象……让人看得心服口服,十分平和地接受了她的论点。然后,柳洺开始说起朝廷政令……

    皇帝从怒到平静再到喜,看得浑然忘我,步子一挪都没有挪。

    监考的大臣,伺候的太监全都想用小咳嗽小眼神把他劝回去,皇帝一个都没接收到,看着柳洺的策论又是感叹又是点头。

    神奇的是,别人遇到皇帝经过腿都打哆嗦,这位柳相公,皇帝在身边站了全程,坦然自若,仿佛边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此子不可小觑。”一起监考的礼部尚书摸着胡须说。

    户部尚书抬了抬眼皮:“连中六元的奇才,宋大人这话不是显而易见吗?”

    礼部尚书宋大人皮笑肉不笑:“江大人,殿试还没结束呢,您这话可不能乱说。”

    台上的两位正在言语机锋火力升级,殿中吧嗒一声,笔落桌的声音在静谧的大殿里清晰可闻,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头。两人看下去,只见皇帝身边的柳洺正在交卷,显然是答题完毕了。

    柳洺的提早交卷,让在场考生都慌了一慌,尤其是她前后左右的考生,都要哭了,因为皇帝全程都在他们边上!他们脑子一片空白,至今都没写完四分之一!

    唯一不受影响的可能就是蒋晋四人了,因为柳洺才思敏捷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情,不仅不慌张,还能根据自己的进度与柳洺进度的对比,确定自己今日发挥正常,继续安心作答。

    交了卷的柳洺抬头,和站在她身边目光炯炯盯着她的皇帝对上了视线。

    她呆了一呆,似乎才发现皇帝的存在,连忙拱手想要下跪行礼。

    皇帝伸手扶住她,示意噤声,不可影响他人考试。

    柳洺露出了然之色,拱手弯腰算是行了礼,安静垂手等在原地。

    皇帝一脸满意地走回了自己的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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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14

    喧喧车马欲朝天,人探东堂榜已悬。

    万里便随金鸑鷟,三台仍借玉连钱。

    花浮酒影彤霞烂,日照衫光瑞色鲜。

    十二街前楼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

    春闱放榜,贡院前一片喧闹,临近的酒家一座难求,人人都盯着楼下皇榜前或悲或喜的书生们。

    只是今年的热闹更加大一些,六元及第,少年天才,殿试上皇帝全程旁观他答题结束,松原柳洺一朝名震天下。

    皇榜方圆近十家酒楼,里头的人全都卷起门帘探着脖子想看看这是哪位神仙?

    然而深知会有今日这番情形的柳洺机智地选择在家“修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倒是好友兴奋不已,比她本人还要激动。

    柳洺好笑:“李兄,你可是一甲探花,赵弟是二甲传胪,蒋兄和张兄也是二甲第二第三名,咱们五人包揽了前六名五位,这难道不是更大的喜事?”

    没错,本来成绩一般的几人,不知为何,这次的名次全都非常高。

    说到这个,张鲁恒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窃喜地说:“柳弟,你不知道吧,你殿试前后左右有三人都是会试前十的,就因为皇上站在你身边站了全场,他们全都发挥不佳,掉出了前十!”

    赵焱也跟着点头:“别说这几人了,因为皇上走来走去,好几人的考卷都不小心污了,出来的时候都红了眼睛。我看到有一个直接瘫在地上了。”

    柳洺诧异:“影响有这么大吗?我倒是没看到。”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一脸严肃——你没感觉是因为你天赋异禀!我们不紧张是因为知道皇帝在你身边!

    柳洺无语了,感情在他们眼里,她跟吸引仇恨一样,把皇帝吸引过去了反而让这四人心里安心没负担了……

    如同张鲁恒所说,这次的殿试名次颠覆非常大,而且除了柳洺这五人,其他人的成绩几乎可以以柳洺的座位向外辐射排列,离她越远的,成绩越好,离她越近,除了个别特别优秀的,其余都发挥失常,名次垫底。

    柳洺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心头过了一遍也就散了。

    而其余四人,根本没多想这件事,他们占了便宜,心里清楚就行了。倒是对柳洺越发信任亲近,尤其是拿到考题的刹那,发现皇帝真的以新旧交替为考题,对柳洺佩服得五体投地。

    五人创造的好成绩震惊了京城,也震惊了他们的家乡。尤其是天一书院,无论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还是探花传胪全都出自该书院,天一书院和柳状元一起名震天下。

    柳洺和李仁打马游街,五人一起参加琼林宴的同时,远在松原的家人恩师都收到了他们高中的消息。

    其他人家如何欢欣告慰祖宗自不必说,柳家,柳大哥带着母亲一起回老家小县城祭祖了。

    他们带回了“柳小妹”的尸骨,为她在祖坟外立了一块碑,见了所有来贺喜的亲戚乡绅,然后收拾行李,前往京城。

    一甲前三名是不用再考试了,直接进翰林院,状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其他名次的进士为了任职还会有新的考试,蒋晋等人吃了几日酒宴,很快沉静下来为谋职而努力。

    一个多月后,官职任命下来,赵焱进了工部做主事,蒋晋被任命位于西边的淞羊知县,张鲁恒则去南边,同样是一县知县。进京以来,形影不离的五人即将分别。

    临行之前,五人在张蔚恒的酒楼聚了一餐,为远行的二人饯别。

    柳洺举起手中的白开水:“不管离得多远,凡事多联系,我们在京城,能帮的都会尽力帮忙。”

    蒋晋张鲁恒点头应下,也嘱咐他们三人:“京城局面错综复杂,你们都是刚入官场的新人,万事小心。”

    巧得很,吃完饯别宴,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前来京城的柳家母子,以及同行前来与丈夫相聚的蒋晋妻儿。

    柳洺看着满嘴络腮胡体型壮了一倍的柳家大哥,愣了半天。

    柳涌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见到娘和大哥,欢喜得傻了?”

    柳洺回神,看着从英俊小生变成粗糙大汉亲爹活过来都认不出的大哥,哪里不知这是为了遮掩她的身份,鼻头一酸,笑着说:“是啊,太高兴了……你们一路还好吗?”

    柳夫人拉着柳洺的手激动不已:“好!都好!洺儿啊……娘万万想不到,你竟然……竟然真的会六元及第!”

    柳洺扶住娘亲:“我也没想到啊,好了,娘我们回家再说吧。”

    另一边,蒋晋见到妻儿同样十分激动,从妻子处得知她们出城时偶遇柳家母子,一路上全靠柳家母子照顾,心中感激不已,带着妻儿前来拜谢。

    柳洺制止了他更多感谢的话:“蒋兄,你我之间还需要这般客气吗?嫂夫人与我娘亲兄长赶路疲惫,我们快点回去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蒋晋感激应下,一群人欢欢喜喜回了小院。

    回到院子,关上门,柳夫人抱着柳洺不知道说什么好,柳涌掏出一封信递给妹妹。

    是天一书院杨先生的信。

    信里祝贺她六元及第,表达了自己对柳洺这个弟子的骄傲之情,也向她描述如今京城的种种形势,告诫她今后为官要不忘圣人言,牢记初心,为民请命。信的最后,先生为她取了字。

    柳洺不到二十岁就失去了父亲,后来大哥病情好转,二十岁加冠正是她参加科举的时候,并没有举行加冠礼。家中是知道她是女子之身,想不到这回事,书院则没有这个义务;所以一直拖到了如今二十一了,一直只有一个学名。

    此次书院出了一个天才,许多人前来询问柳洺其人,杨先生这才想起这位得意门生竟然一直没有长辈为他取字,心疼之余,独自斟酌许久,特意写信过来,赠她一字:予仁。

    “子曰:夫水者,启子比德焉。遍予而无私,似德;所及者生,似仁……”洺为水,杨先生是希望她如圣人口中的“水”,不忘德、仁、义、智、勇、察……同时也能给别人带去这些。

    柳夫人看着一切都往男子前途走的女儿,心情复杂。

    想到当初的始作俑者,她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洺儿……你……你见到他了吗?”

    “谁?”柳洺问出口就立刻意识到了,摇头,“还不曾,这几日几位朋友刚刚确定了职位,我还没上任,不曾见过朝廷命官。”

    “哎——”柳夫人坐在椅子上叹气。

    柳洺拉住她的手:“娘,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柳夫人赌气:“好什么好?你是能成亲给我取个媳妇儿回来,还是能给我生个孙子?”

    柳洺笑:“娘亲想要儿媳也不是不行啊,只是娘啊,儿子这幅病痨身子,哪怕变成女子也难有孕啊!”

    柳夫人气得伸手打她:“胡说什么胡说!谁会好好的说自己是病痨!呸呸呸!赶紧都给我收回去!”

    柳涌拦在妹妹和娘亲中间:“好了好了,娘,二弟说的不错,她身子不好,如今这样不是活得更自在,要不然,你觉得她成亲了日子会好过吗?”

    柳涌看着柳夫人,柳夫人对上儿子的眼神,所有的不甘都褪去了,是啊,女儿身子差,怀孕就是第一个难关,要是嫁人了,婆家怎么磨磋,他们作为娘家都使不上力。

    想要敲门进来的张蔚恒站在原地,僵了身子。这是什么意思?柳洺的身子竟然差到连成亲都不行了?

    顿时,对这个精明得足够做奸臣的小子充满了同情。作为男人,连成亲都不行了,真是没有比这个更惨了。

    “张大公子,您来了!”琳琅端着点心过来,看到张蔚恒站在门口,一惊,连忙高声招呼,深怕老夫人大少爷在里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张蔚恒点点头,伸手敲门:“柳兄弟,我来接弟弟,听说令堂与令兄来了,特来拜见。”

    柳洺开门请他进来,给了琳琅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没事。

    早在当年带着柳家大哥治病时,他们全家就习惯了言语中把柳洺当成男儿,所以轻易并不会露出破绽。

    张蔚恒长得好,说话做事又得体有礼,进门三句话就让柳夫人对他充满了好感,互相论起老家在哪个府哪个县,又添了许多亲近,等张蔚恒起身离开时,柳夫人已经把他当成了柳洺的至交好友,还对此满意不已。

    柳洺笑笑不说话。

    拜见完家属,张蔚恒拎着弟弟走了。张鲁恒不日就要出发前去南方任职,临行行李的准备都丢给他这个大哥,自己跑出来和朋友依依惜别,张蔚恒忍无可忍,今天是来特意抓人的。

    张鲁恒一脸不舍地和柳弟告别,再三叮嘱要多多写信联系,还要柳洺千万保重身体不要看书太晚太劳累。

    张蔚恒越听脸越黑,我这个亲大哥天天出门做生意忙得昏天黑地,你怎么没关心我一句?柳弟柳弟,那是你亲弟弟吗?出门的银子再扣十两!

    大家笑着送张鲁恒离开,互相对视一眼,拱拱手,各回各屋。

    柳家这边,柳洺开始和娘亲兄长商量买宅子。

    京城的房价贵,但是柳家这几年有不少积蓄,买一个小宅子完全没问题。

    柳涌如今可以缓慢行走,他主动请缨由他去寻找房子。

    柳洺不想打击哥哥的积极性,但是京城的情况柳涌不熟悉,她想着自己最近事情不多,便说自己也想一起去看看。

    剩下柳夫人一人在家,柳夫人也不愿意了,最后说来说去,约定好全家一起去。

    柳家带来的人多,小院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买房子势在必行,第二天一早,柳家一家三口就早早起来,准备出门去找牙人。

    一家人刚离开家门不到一个时辰,留在小院的赵焱小厮就急匆匆找来了,说是大家满城找柳公子呢!圣上宣召!您赶紧回去吧!

    柳家人一惊,尤其是柳夫人,吓得嘴唇都白了,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女儿的身份被发现了?

    柳洺用力一捏柳夫人的手:“娘放心,估计是有什么事情,我去去就来,您不要瞎想。”

    赵焱的书童见状,赶紧打了自己一巴掌认错:“老夫人别着急,都是小的不会说话!是好事!大好事!来宣旨的公公说了,圣上是有好事找柳公子呢!”

    柳夫人脸上的血色慢慢回来了,柳涌的手也暖和了,不自觉点头:“好事就好,好事就好!”

    全家人房子也不看了,直接赶回小院。

    柳洺在院门口见到了宣旨的内侍官,对方等得急了,见状元郎来了,赶紧让他上车进宫。柳涌扶着柳夫人,站在院门口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心头忐忑不已。

    蒋晋前来安慰:“伯母柳兄不要担心,刚才等柳贤弟的时候我们和这位内侍官聊了聊,虽然没说圣上所为何事,但是这位孙大人提到了未出嫁的八公主。”

    这什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本朝驸马没有官职上的限制,因为女子地位低下,即便公主嫁人后也没有太多话语权,所以尚公主不仅可以继续当官,还能成为皇亲国戚、离皇帝距离更近,这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

    一直以来,驸马人选不是新科进士就是世家之子,越受皇帝喜爱的公主,选的驸马也越是皇帝心腹,如果公主不受宠,那驸马和普通官员无异,只是与这些人不同,驸马身上有爵位,仕途无运全家依旧能享受富贵。

    本朝已经五位皇帝了,公主每代都不多,当今圣上算是姐妹最多的,还夭折了一半,只剩下四位公主,而这四位公主中,只有最小的八公主还未婚配。

    蒋晋不说还好,一说,柳夫人腿都软了,不是儿子撑着,能直接瘫倒在地。

    “公……公主?!”

    柳涌的脸也跟着刷地白了。

    蒋晋疑惑地看着母子二人的反应,突然一惊:“难道柳贤弟在家乡已经有婚配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赶考的时候没有定亲,但是考试结果出来,远在老家的父母给孩子定亲的也不是没有,难道柳夫人已经给柳洺定亲了?

    柳夫人脸僵硬得扯不动嘴角,不知道说“是”还是说“不是”。

    柳涌用力扶着母亲回屋,无论如何,尚公主之事不曾明说,他们不能表现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金銮殿。

    “柳爱卿,你年方几何,可有婚配?”皇帝坐在高位,笑眯眯无比亲切地看着跪在下方已被他亲自认定的未来栋梁之才。

    柳洺低垂的脸露出一丝诧异,很快收敛回去,心底默默盘算了一遍宫中诸位皇子皇女,猛然发现,皇帝自己的儿女都还小,但是有个待字闺中的妹妹——八公主!

    “臣……咳咳咳咳……”

    作者有话要说:  :《放榜日》作者:徐夤(唐代)

    柳状元:皇上,臣不行。

    皇帝:(震惊)哈?是朕理解的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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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介绍:
颜华稀里糊涂地成为了地府十八部之一的主事,穿越一个个世界代替那些人过好一生,消除她们的执念。指南:1、各类故事都会涉猎,欢迎留言想看的故事2、一个世界一生,可当做单独的故事来看。3、感谢每个进来看的小可爱(づ ̄ 3 ̄)づ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