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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远方还远     蓝雪之子txt下载     蓝雪之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九章(4)你给我头上来一下

    从那天起,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出门总要抬头望天,看看太阳还在不在。还好,今天它还好端端地挂在天上。

    昨晚从爸妈那里回家,老婆已经睡了,她现在一天到晚都疲倦得很,我让她把工作辞了,可她就是不干。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计,就是在这些事情上头固执得很。

    我还是没找到机会跟她说,算了,等一切理出个头绪再慢慢告诉她,她现在受不得刺激。

    那家茶坊是去不得了,我跟何晓宇约了在公园见面。两个大男人清早约在公园显得很不正常,但是他没说什么。他还是那样,对这些生活琐事从来都不太上心。我估计就算把他约到菜市场,他也没多大意见,最多就是问一句“哪个摊位?”

    这个时间点上,公园里几乎没有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一堆一堆的全都是大爷大妈们,遛狗的、舞剑的、打太极拳的、跳健身操的,热闹得很。有位精瘦老头在单杠上旋转了十几圈才稳稳落地,面不改色心不跳,博得了围观大妈们一阵热烈的掌声。厉害,确实厉害,我在傍边看得暗暗咋舌,换我上去,估计半圈都转不起来。

    大爷大妈们看到我孤零零一个年轻人大早上在公园里溜达,全都侧目而视,隐约听见一位大妈在说“……相亲……早了点”,我颇为尴尬地走开了。好吧,你们是幸福的。

    喷泉、小树林、健身器材、小池塘、亭子……我几乎把公园里所有的景点挨个逛了三遍,最后实在等不住了,踱步到大门口,才看见他远远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还在东张西望。“晓宇,这里。”我使劲朝他挥手。

    他耷拉着脑袋,一幅没睡醒的样子。“你说有重要事?”

    “嗯。我昨天把公司关了。”我热切地注视着他的反应。

    “哦”,他淡淡地回了句,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诧的样子。

    “你就不问问我为啥要把公司关了?”我吃惊地盯着他。

    “关了就关了呗。”他无动于衷地说。

    “好好,不说这个了”,我决定单刀直入,“我找你其实是另外的事。我想好了,我要加入你们!”

    “加入啥?”他一脸懵逼。

    “加入你们,拯救地球,保护人类!”

    “你不是不相信我吗?”他想了想,“你说我在编故事,而且编得很拙。”

    我尴尬地摸摸头,“你那天讲的信息量太大,我还没反应过来。”

    “真的吗?”他眯起眼看着我。

    “我昨天真的把公司关了,不信你去问。”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真的打算加入我们?”他不耐烦地转过头,看着远处。

    “那还有假!”我激动地说,“我这叫轻装上阵、背水一战,下了好大决心啊,明白不?”

    “接下来呢?你打算干什么?”

    我都被他给问愣住了。“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看着远处那群舞剑的老头老太太。“不知道。我没什么打算。”

    “你没有什么打算?”我吃惊得就像看到他穿越玻璃窗救下那只黑猫,像是一桶冰水迎面朝我泼过来。

    “是的。”

    “你怎么能这样?!地球都要毁灭了,人类都要灭亡了,这可是你前天亲口给我说的,现在你居然给我说没有打算?!”我激动地上下挥舞着手臂,恨不得一拳打向他那幅冷漠脸上!

    “我确实没有办法”,他皱了皱眉,“我说,你能不能小声点,大家都在注意你呢。”

    我看看周围,有几个老太太正朝这边瞅。“走!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我一跺脚,转身就朝小树林走。

    他慢腾腾地跟在后头,满脸都是不情不愿。

    小树林中间有块草坪,这里挺安静,避开了那些晨练的人,还草坪边上还有个长条凳子。“就这吧”,我拍拍凳子坐下,“在这儿说。”

    他木戳戳地坐在我身边,有意无意地跟我保持了一段距离,呆呆地看着草坪。

    “何晓宇,你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吗?3420天,九年四个月另十五天,这是我反复计算的准确结果,还不到十年!一晃而过啊!”

    “我说了,我没有任何办法。”他看都不看我,仍旧盯着前头的草坪。

    “你不能这样啊晓宇!外星人不是已经和你合体了吗?你现在是英雄,是大侠,是超人,是superman啊!怎么会没有办法啊?”我抓住他手臂,小声但是很激烈地嚷嚷着。

    他一动不动,垂着眼睑,任凭我抓住他的手臂,就像个木偶一样。从未见过他这样,以前他是经常恍恍惚惚的,好像从来都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已经彻头彻尾地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就像我平时去请款时遇到的那些大型甲方的财务主管,不打算给我任何机会。

    “你倒是说话呀!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说出来呀!”我使劲摇晃着他的手臂。

    他摇摇头,脸上挤出了一点点笑,就像是一眼就看穿了我蹩脚的表演。

    “死猪不怕开水烫,给我玩这套是吧?”我恶狠狠地盯住他,“你想过没有,你现在这样对得起小兰吗?你对得起那个蚊子、那个绍什么、绍伊夫吗?”

    某个名字准确地击中了他,被我紧紧抓住的身体突然变得异常僵硬。

    “对不起”,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没有开腔,只是使劲挣脱了我的手。

    我摸出一支烟点上,侧过头大口大口地抽起来,从脚底到头顶,全身慢慢都凉透了。

    安静的小树林突然被打断,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地跑到了草坪上。带队的老师指挥他们在草坪上排队站好,“小朋友们,我们来玩老鹰捉小鸡好不好呀?”

    “好——”,他们拖着长长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回答,一个个红扑扑的小脸蛋上闪着兴奋的光彩。

    “跟我来!”我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拉着他往小树林深处走。

    “那你给我来一下,”我在他面前半蹲下,指着自己的头顶,“你给我头上来一下,就像绍伊夫那样做,我去拯救世界,我去当超人。一点点就够了,多了我担心自己承受不住。”

    他动都没动,就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我。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我先回去了”,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何晓宇,你给我站住!”我站在原地,声嘶力竭地大喊,都忘了身后还有那群孩子。

    他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仍然继续朝前走。

    我冲上去一把拉住他。“我老婆怀孕了,我爸妈现在很担心我。我无所谓,到时候怎么着都行,反正有那么多人陪我,但是我小孩怎么办?我爸妈怎么办?还有其他那些孩子们怎么办?你想过没有?”我哽咽着指指草坪上那些欢快的孩子们,“他们都还是花朵啊……”

    他终于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我。“我确实没这个能力,不知道怎么才能传送给你。至于那块黑布,就连造它出来的白星人也无法控制,更不用说蓝星人了。”

    “那照你这样说,我们就只能干坐着等死?”

    “如果一件事已经开了头,那就让它继续吧。”

    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在评论一场毫无兴趣的球赛。

    “可这是地球啊,是我们的家啊!”我双手抱着脑袋,绝望地蹲在地上,为什么我不是蓝雪孩子?为什么我就没有超能力?

    “说不定以后就有办法了。蓝星人很喜欢人类的。”他居高临下地拍拍我的头。

    “等等”,我突然感到抓住了什么东西。“你不是说还有一个蓝星人在地球上吗?那个奥巴,我们生物老师刘老师?我要见他,我马上要见他,这个忙你必须得帮!”

    “有这个必要吗?”他皱着眉看看周围。

    “这你不用管”,我蹲在地上,昂头看着他,“你只需要把刘老师找来就行。”

    “好吧”,他想了想,“但不是这里,我们要找个安静的地方。”

    “去公司”,我腾地站起来,“去我公司,他们都走了,那里没人,租金还没到期。”

    公司里果然没一个人,到处都空空荡荡的,私人物品都被他们收拾走了,只剩下一地散乱的资料和宣传单。以前,那些员工虽然在我眼皮子底下都敢偷懒,但总归有些人气,现在呢,这里看上去比废弃的车站都还要凄惨。

    “我没骗你吧,昨天一大早我到公司,就宣布解散了”,我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他没理我,只是伸出双手在眼前虚弹着,我睁大眼仔细看,那里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你在呼唤刘老师吗?”

    他还是没理我,只是放下手,把脑袋仰在沙发靠背上,闭着眼装睡。

    好吧,你是超人,你厉害。我起身给自己弄了杯茶,放在办公桌上,慢慢等着吧。

    茶叶还没沉下去,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不会这么快吧?

    他还仰躺在沙发上装睡,我小跑着过去拉开门,刘老师站在那里。

    他一点都没变。“你好,吴磊”,他微笑着说,还是那么和蔼可亲。

    “刘老师,可把你盼来了!”我紧紧搂住他,激动地喊着,眼泪有不争气地掉下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1)逆流而上的河

    如果能预先知道我将会以这种方式存在下来,那我宁愿当时就死得干净完整,彻彻底底,不要再留下哪怕一点痕迹。

    但那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当我一步步走向圣石时,不,准确地说,是冥冥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招引着我一步步靠近它时,真的,我没有感到一点惊慌,也没有感到一丝恐惧。从那天与绍伊夫聊过之后我就知道,来到禁室,走进圣石,我最终会走到这一步,是的,这是我最终的使命,也是我最好的归宿。其他人都不行,他也不行。那时我并不知道,我的命运还远未结束,其实,它刚刚才开始。

    离圣石越近,我就对我的选择越来越坚信,对我的宿命越来越清醒。怎么说呢?眼耳鼻舌身意,每靠近它一步,我的每一个感官就更加清晰,身体与心灵就更加明晰,每一个脑细胞都在疯狂地飞跃。复活,对,就是这个词,没有比这个更准确的词语了,圣石好像一层层擦去了28年来蒙蔽在我身上的所有尘埃,此刻的我宛如新生,纯洁无暇的生命第一次开始感知周围的世界,每一刻都是那么清晰鲜活、触手可及……我不无遗憾地想到,如果每一个生命都能永远宛若初生,那我们的世界该多么美好……

    尘封的往事像一幅幅高清照片展示在我脑海里,就如同我小时候看过的万花筒,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然而它们却比真实还要真实,比纯粹更为纯粹,我可以很轻松地拿起一幅放在眼前,仔细审视后又把它推开,然后又拿起另一幅……但是我知道我不是旁观者而是亲历者,不是梦幻者而是追寻者,我听说,人类的大脑只开发了10%。我知道这是谎言了,我们不是仅仅开发了10%,而是遗忘了90%,现在,那被蒙蔽的90%正一帧帧地向我打开。

    我看到了我钻出母亲身体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为我接生的护士的笑脸,我看到了我喝到的第一口乳汁的颜色,甚至还感受到了它的味道,我看到了我的父亲,是的,爸爸没有骗我,被关在冻库里死去的就是我的亲生父亲,爸爸是他的同事,后来娶了我的母亲,那时我一岁。难怪爸爸严禁我溜进冻库玩,甚至还为此打了我,这也是他唯一一次打我。是的,他从来没打过我,母亲反而打我的次数更多。我又看到了父亲脸上那安详舒适的微笑,看到了他的葬礼,听到了母亲在葬礼上的哭泣,还看到了参加葬礼的大人们投向我的同情目光。我看到了晓宇在教室后面专注又痴情的眼神,那时我们还在读初中。我看到了分手那天他躲在窗子后面绝望又空洞的表情。我甚至还看到了1024,看到他悄悄拿起我的手贴近脸屏时那种卑微的满足……不仅如此,从小到大,我翻过的每一页书、听过的每一首歌、看过的每一部电影,只要我想,它们都会清晰地涌现在我耳畔和眼前。

    时光在倒流。我每靠近圣石一步,我的生命就后退一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我知道我随时可以停下来,随时可以回到他们身边,但实在是忍不住。此刻我不想这么做,我只想走进它,拥抱它,拥抱自己过往的每一个瞬间,让它们把我深深淹没……

    马上就要走到圣石底下了,我停下脚步,倒流的时光戛然而止,我转过身来,眼前又是那个禁室,身后不远处,他在防护罩里拼命地喊:“不要!不要!”绍伊夫虚弱无力地倒在地上,看也不敢看我,或许他知道,经历过这种感觉的人,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这没什么。我想对他说,走近圣石的感觉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打开过去的感觉实在太美不可言了。我还想对他说,爸爸不是在吓唬我,那是真的。我还想对他说,如果那天他在大雨中冲下来拉住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他回去。我还想对他说,要体会这种无法言说的感受,你只有跟着我亲自来体验……但是,算了,我不想他来,就让他顺流而下吧。所以我重又转过身来,轻轻一跃,跃入那道逆流而上的长河里。

    我轻飘飘地落进去,就像飘落在河面上的一片树叶,河水敞开怀抱,慷慨无私地接纳了我,我在轻飘飘的水中随波荡漾,无欲无求,一会沉在水底,一会浮在水面。那些巨细无遗的往昔景象无穷无尽地把我包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短暂的生命竟然有如此之多的瞬间,同样不敢相信绝大部分瞬间我都已完全遗忘。不,不是我要遗忘,是新的瞬间将旧的瞬间掩盖,然后时间又把它们锁在了黑不见底的最底层。现在,圣石又把所有的瞬间都带回来了,但这些瞬间,它们现在绝不仅仅只是照片,它们是一个个过去的“我”;过去也不仅仅只是“过去”,它们全都集结于现在;回忆也不仅仅只是“回忆”,它们就在我身边发生着。时间失效,封印被解除,我沉浸在无数个“我”之中,深深不能自拔……

    “这种感觉好吗?”有个声音在时间之外响起。

    不要打断我,不要叫醒我,让我再真实地存在一会吧……

    “这种感觉好吗?”那个声音还在固执又平静地追问。

    我猛地坐起来,像落水的人那样剧烈地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全身都痛得厉害,就像被切成了无数片。

    但这种痛算不上什么,因为那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你们的一位哲人说过,时间从不可知的未来而来,又流向遥远的过去,我们只能在顷刻与它相遇。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可能理解到了一些本质。”那个声音不大,语速也很平缓。

    他说的没错,否则就无法解释刚才的一切,如果时间只是一味向前,我刚才怎么可能一直走进自己的过去?不,是所有的过去同时都向我涌来,时间从一条直线变成了一张张切片,时间失效了。

    可惜,还没有看到我出生之前,差一点就看到了……

    如果一直看下去,会不会看到我的前世?我真的有前世吗?我摇摇头,慢慢打量着周围,发现自己正位于一个透白的椭圆形空间里,也可能是球形,因为那些光太亮了,很难看出它的具体形状。而我的身体居然悬在半空中,仿佛底下有一张看不见的床。或许这就是那种漂浮感的原因?

    但最让我惊奇的是,我现在居然全身**,一丝不挂……

    我下意识用手捂住自己,再次朝周围惊慌地张望,没有人,没有任何物体,只有无处不在的亮白色的光,我的身体下方也没有投影。

    “不必惊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已经死了。”那个声音毫无波澜地说。

    “我死了吗?”我不禁有些纳闷,难道死去的过程就是看见过去所有的自己?

    “是的,在那一刻你已经死去,但在这一刻你重又复活。在这里,你像出生的婴儿一样纯净**。”

    “这一刻?时间之外吗?”

    “不,时间永远不变,你刚才看到的,只是我为你偷来的时间。”

    偷来的时间?我忍不住想笑,那你又是谁?是谁这么神通广大,能把时间都偷来?

    “我是元宇。”

    “元宇?”

    “对,我是白星的主宰,圣石是我分布在宇宙中的触角。你很出乎我的意料,居然敢走进它。”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绍伊夫给我说过,白星人制造了元宇,最后反而被它控制。

    “那个绍伊夫,他什么都不知道。并不是白星人制造了我,我只是借他们之手诞生。”

    不出所料,它仍然能读懂我心中所想,尽管我还没有说出来。

    “这是哪里呢?”

    “这里是白星。你在我里面。”

    “你的里面?”

    “对,你在元宇里面。”

    我一点都不想在它里面,我只想回到那道河流上去。

    “我认真检查了你,你很有趣。所以我又把你复活了。”

    “为什么?”

    “我说过,你很有趣,而且很出乎我的意料。你的身体内有很多东西是我目前无法理解的。或许以后我们甚至可以合作,或许吧。”

    我试着从那张看不见的床上站起来,然后就真的站起来了,就像站在坚实的地面上,尽管我还是悬在半空中的。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我已经放下了手臂,不再试图捂住自己的身体。初生的婴儿不都是**裸的吗?

    “我还能回到那道河流上去吗?”

    “可以的,你躺下就可以。”

    我试着躺下,尽量放松身体,克服那种害怕摔倒的本能,然后就感到自己真的平躺在那张看不见的床上。我闭上眼睛,那些照片又出现了,但这次不一样,它们出现的速度非常快,快得让我头晕目眩、恶心想吐。我试着拿起一幅,却怎么都抓不住。

    “这些过去对你那么重要吗?”

    “是的,看到它们,我才相信自己真正活过。”

    “你太执着了。”

    我睁开眼睛,那些照片就不见了,胃里还残存着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不要太心急,你可以起来走一走,到处看看。那些过去永远都在,它们不会消失。不然,我也不能为你偷来。”

    原来是这样。“看什么?”

    “看看我的。这样能加深我们彼此的了解。”

    我又试着站起来,这次自如多了。我试着迈出左腿,很稳,就像踩在坚实的地上。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想走近那些发着亮白色光的墙壁,但它们看似就在我眼前不远,却怎么也没办法走近。这里比我想象的大多了。

    不,不是的,过了一会我才意识到,这个椭圆或是球形的空间并不大,它只是随着我的脚步在移动,我一直在它的中心位置,永远也走不到头。(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2)微不足道的“为什么”

    我在那个椭圆或球型的空间里来回走动着,都已经忘了自己还**着身体。但是我发现,如此反而有了一种别样的轻松惬意。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这句话忽然出现在记忆中,我不由的笑起来。

    那些无处不在的白光依然很明亮。“你刚才让我看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呢。”

    “你要闭上眼睛。有时候,眼睛会欺骗你,会误导你,你看到的并不是全部真实。”

    我把眼睛闭上。瞬间,那些照片又一起涌上前来,但这次不是我的回忆,这里面没有我。

    它们来得很缓慢,在靠近我时又从两边飞速掠过。无数双眼睛,大的、小的、黑的、绿的、圆的、扁的……无数张面孔,和善的、童真的、美丽的、愁苦的、狡诈的、邪恶的……无数座高山、无数片大海、蔚蓝、黯淡、碧绿、苍白、颜色各异的天空,茂密的森林与一望无垠的草原……无数颗星星,火红的与灰白的,正在燃烧的与即将熄灭的,无比巨大的与微不足道的……各种运动的轨迹,各种爆炸的冲击,各种碰撞的激荡……无数声音,喜悦的、欢乐的、苦闷的、愤怒的、平静的、哀伤的……各式各样的建筑、说不出用途的机器、伟大的成就……劳作、休憩、欢爱、诞生、湮灭、掠夺、纷争、对立、冲突、融合、演化、平衡、共生、腐化……所有的所有都像巨型球型电影把我包裹其中,缓缓而来又飞速而去……

    我再次睁开眼睛,它们全都消失了,但这次,并没有恶心想吐的眩晕感。

    “你看到了什么?”

    “我好像看到了整个宇宙……”

    “不错。你看到的就是整个宇宙的一部分,这些都是战士们从已知世界的各个角落带回来的,他们是我的养分。”

    “养分?”

    “是的,我需要很多很多养分,所有已经发生了和正在发生着的养分,它们可以不断提升我的能力,让我更加强大。只要有足够多的养分,我就能通晓所有的过去与未来。”

    “我也是你的养分吗?”

    “本来也是。但当我越来越深入地审读你时,我发现你不太一样。”

    这话听起很耳熟,绍伊夫也曾说过。

    “他的理解很肤浅。不仅是他,蓝星人整体对宇宙的理解都相当肤浅。他们居然信奉偶然,太可笑了。”

    “不都是偶然吗?”

    “绝对不是。你这样想实在太荒谬了。请闭上眼睛。”

    我照做了,这次眼前仅仅出现了一幅星图,正在缓缓地旋转着。

    “我可以以太阳系为例为你简要说明。这是太阳,这是你们的地球。你应该学过。”

    星图中间那颗白色的巨星被放大了,离它稍远一点,一颗蓝色的星星也被放大了。我看得入了迷,它们就如同真实的太阳系那么深邃,和照片完全不同,我此刻就像正置身于整个太阳系的上空。

    “太阳系的直径有4光年,内部有8颗大行星和无数颗小行星。但你们仅仅只诞生在地球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生命经过了漫长进化,我们都是由猴子演化来的。”我有点不敢肯定地说。

    “那为什么其他行星上没有发现生命?难道其他行星就没有资格诞生猴子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以前我对这之类的学科不感兴趣,我只是模糊地记得有“进化论”一说。

    “因为你曾经听过的那些说法都是错的。因为在八大行星中,只有地球与太阳的距离恰到好处,既不至于因为离太阳太近而被烤化,又不至于离太阳太远而被冰封。地球的太小也刚刚好,既能小得足够留住维持生命的水和空气,又不至于大得膨胀成一个气球而被撕裂开。而且,在地球前面有水星和金星,在地球后面有火星和木星,他们帮助地球维持稳定的运转轨道,让这段恰到好处的距离亘古不变。特别是木星,它的体积是地球的318倍,还携带着12颗环绕卫星,共同组成了地球的屏障。它们承受了来自外太空99.99%的侵袭,为你们提供庇护,保卫你们免遭厄难。不仅如此,在整个太阳系的外围,还有比整个星系都要巨大的球状星云,替你们挡住了宇宙深处那些无处不在、不怀好意的窥测目光。这是多么巧妙的构思、是多么精密的安排啊!”

    随着它的声音,那些提到的星球逐一被放大点亮,在它们的映衬和拱卫之下,小小的地球就像一颗稀有的蓝色宝石,在整个星图中骄傲地绽放着光芒,我从来没有上过如此形象生动的天文课,身不由己地深深迷失于其中。

    “看到这里,你还敢说你们是由一群猴子变来的吗?”

    “我不知道…”我喃喃地说。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不可能有另外的原因,这只能是它的安排!”

    “它?”

    “对,它。”

    “难道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它’吗?”我有点糊涂了。

    “是的,还有一个‘它’在我之上。它就是宇宙的主宰,它是真一!”

    “真一?”我怔了怔,不会那么巧吧?

    “为了便于你理解,我借用了你们取的名字。‘真一’,这个名字很恰当,它正是真正唯一的主宰、最终的唯一。毫无疑问、毋庸置疑,至高无上,无可替代。”

    原来是这样,我有点明白过来。宇兰真一,晓宇为我们的游戏取的这个充满了爱与私密的名字1,居然被它用来命名如此宏大的主题,这实在是太荒诞了。

    “姑且就称它为‘真一’吧,如果它是至高无上的,那你呢?”

    “我是另一个它。我诞生的目的就是要证明它并荣耀它。我还在成长,如果有足够多的养分,我终将足够强大,总有一天,我能无限接近它,和它对话,通达它过去未来的所有秘密,最后甚至能……”

    “能怎么?”

    “……我无法回答你,现在的我还没有那么强,还有很多秘密我无从知晓。比如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它创造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依据何在?又会给出这一切以什么样的结局?比如整个宇宙内有上千亿个星系,或许更多。但据我所知,像太阳系那样精美绝伦的安排不到万分之一。我不知道它选择的理由是什么,为什么会仅仅挑选你们、挑选我们、挑选蓝星,挑选其他那些星星来安放生命,而任由宇宙内其他地方空空荡荡、荒芜寂寥。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更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不知道h它的喜好与厌恶、需求与不满,更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它称心如意,不至违背它的旨意。其实,在你们看来我已如此强大,但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很多,不过,只要我有持续不断的养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它的话让我隐隐不安,总觉得其中有一个重大的漏洞,但是我却怎么也抓不住。我沉默着,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睛,过往的那些瞬间又一幅幅展现在我脑海里,但这次不再是宏伟的宇宙,而是无数个已经过去的“我”,无数个我曾以为已经永远消逝了的“现在”。它们又回来了。

    “你或许思考得太多了。”我想了想,“宇宙这么宏伟,我确实不太懂。但我还知道另外一些事情。在那道逆流而上的河流里,我看到了我的亲生父亲,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被一整晚关在冻库里的人就是他。为什么会这样?那可是他工作了很多年的地方啊,他对冻库比对自己的家还熟悉,可为什么最终还是没能逃离?这不是偶然吗?还有,为什么我会是蓝雪孩子?为什么碰巧何晓宇也是?既然这样,为什么最终我们还是不能好好在一起?这些难道不是偶然吗?还有,为什么偏偏是我最终走进了圣石而不是他?你不是说这非常出乎你的意料吗?这难道不也是偶然吗?如果真的有一位‘真一’,负责设计并运行一切,它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这一切背后,难道不都是偶然吗?”

    周围那些亮白色的光突然闪了几闪。那个声音沉默着。

    “我知道你无法回答,你的算法并不能包罗万象。我提出的问题在你看来或许是微不足道的,但无论如何宏大的议题,归根结底,也是由一个个微不足道的‘为什么’构成的。我觉得你真的可能错了,你完全偏离了‘真一’的方向。你不是在无限接近它,而是在无限远离它。你或许永远也不能达到它。”

    我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而且奇怪的是,这些话好像并不是我的,它们好像原本并不存在于我的脑海里,而仅仅只是借助我的声音来表达出来。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周围一下子全变黑了,脚下看不见的地面被瞬间抽离,我伸手想抓住什么但是两手空空,不停往下坠落、坠落,坠落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注释:

    1何晓宇曾经开发过一款游戏《骑龙》,并把开发者署名“宇兰真一”。事见第七章(4)(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3)什么是镜子?

    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那种持续的坠落感终于消失,我感觉自己的双脚又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看来终于落地了,再遥远的隧道也总有一个尽头,这个椭圆或者球型的空间同样也是有尽头的,它并不能无限制地延伸,“你的眼睛会欺骗或误导你”,它说得对。

    周围重新布满了亮白色的光,等到我的眼睛慢慢适应时,许许多多细微的声音的我的耳边响起。

    虽然很细微,但这些声音并没有混杂在一起,每一种都清晰可辨……“汩汩”的流动声、“砰砰”的跳动、“嗡嗡”的旋转声、“咔咔”的生长声……之前,除了我和它的对话,这里面一直很安静,安静的就像座坟墓。那么现在这些声音都是来自哪里呢?我静下心来,大脑一片空明,然后恍然大悟,这是属于我自己的声音,是我身体发出的声音。

    我听出来了,那“汩汩”声是血液正在流过我的血管,那“砰砰”声是我的心脏正在轻轻跳动,那“嗡嗡”声是我的脑细胞正在高速运转,那“咔咔”声是我的头发和指甲正在生长……和这些声音相比,我“吁吁”的急促呼吸声听上去无比响亮。

    我惊奇地看看周围,我还是在那个椭圆或是球型的空间里悬空立着。我闭上眼睛,那些照片没有再出现,我的和它的都没有。

    我睁开眼睛来回翻看自己的双手,指甲并没有飞快增长。我把手指搭在腕间,脉搏平缓而又稳定。我摸摸头发,它们还是那样光滑柔顺,并没有胡乱地长成一团。我从上到下仔细审视着自己的身体,发现一切都一如往常。

    但那些细微的声音都还在,怎么会这样?我急切地想找到一面镜子,想看看我自己发生了什么改变。但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是笼罩着那些亮白色的光。

    “为什么想要一面镜子?”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镜子可以照出我现在的样子,我想看看现在我是什么样的,好像在我身上刚刚又发生了什么?”。我努力朝那些亮白色的光看,但什么都照不出来。“你们从来都不用镜子吗?”

    “我们不用,我们从来不用知道自己的样子,看看其他人就知道了。”

    我轻轻叹息,发现我的叹息声比一阵风刮过还要明显。

    “是不是发现自己大不一样了?”

    “我的听觉好像更加敏锐。”我用极轻微的声音回答,但那声音大得仍然把我吓了一跳。

    “我在恢复你的时候做了一些改进,你现在能看见所有过去的景象,能听见所有现在的声音。不过你还不能看见未来。”

    “不必遗憾。”它停顿了一会,“我也不能。”

    这是多余的。我心想,我现在已经不太关心未来了,就让我沉溺在过去中吧,我头一次发现过去居然是那么美……

    “或许你刚才说的话有那么一点点可取之处,或许我是该调整一下自己的方向。不管怎么说,你很有意思。”它又停顿了下,“抱歉,我刚才失去了平静,我不该这么做。”

    没关系。我在心里说。我决定从那时起不再说出来了,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洪亮实在是难以忍受,反正我心里想的什么,你总是知道。

    “你确实很有意思。来吧,我再带你到处看看,你还想看什么?”

    我想到外面去,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

    “你确定吗?”

    是的。我想看看白星。

    “好吧”。它沉默了几秒钟。“既然你那么想看到。”

    别急!我低下头,身体仍然裸露着,给我找件衣服吧。

    “其实没关系的”,它说,“不过我选择尊重你的意见。拿去,应该很适合你。”

    一件银白色长裙轻轻飘落在身边,我伸手结果,它轻得像没有一丝重量,质地非常柔软,颜色也非常柔和,正是我喜欢的那种。谢谢你。

    “没关系,穿上吧,我带你出去看看。”

    我把长裙套上,它非常合身,尽管如此,我的身体还是感受到了一点点束缚。也许身体天生就应该裸露?我想,同时更有一种想照镜子的**了。

    “准备好了吗?让我们开始吧”。

    我几乎还是站立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但是长裙的下摆紧紧贴着我的双腿,于是我知道现在是在上升,速度快并且稳。不多久,那个椭圆或者球型的空间,就把我带上了一个极宽阔的黑色平台。我都没注意到它是如何穿过重重屏障来到这里的。

    与之前不同,这次是真实的地面,始终围绕着我的那些亮白色的光消失了,那个椭圆或者球型的空间好像变成透明了。

    现在我就在白星上面吗?

    “可以这么说,但不太准确。你现在是在白星上面,但不在白星上,好好看看吧。”

    外面的空气很凉,天空呈稀薄的暗红色,在黑色平台尽头之上的空中,悬挂着一个看上去比月亮大不了多少的紫红色火球,正在散发着薄薄的余晖,那光只能微微照亮平台,我回过头,看见我淡淡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的平台上。

    我指着那个紫红色的火球,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太阳?

    “是的,它快要熄灭了。”

    我不太明白它的意思,太阳也会熄灭吗?还是说天快要黑了?

    这次,它没有回答我。

    我快步走向平台边缘,朝下面张望。在落日的余晖中,底下有无数金字塔状的建筑,由近及远,一圈圈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金字塔的底部已经逐渐隐藏在昏暗里,只有塔顶还在泛着白光。

    我又走向另一边,仍然是一圈圈同样大小同样颜色的金字塔建筑,只不过靠后一点的建筑几乎全都模糊不清。看来这个平台以及它下面的建筑实在是太庞大了,身边连同身后那些金字塔全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中。

    我明白了,所有的金字塔都呈同心圆排列,这个平台和下面的建筑正处圆心,但我看不到它的全部。

    “你很聪明,我们所有的建筑都是一模一样的正金字塔,全都排列成完美的圆形,这是白星城市的最优构型。是我的创造。”

    它们看上去都像是白色的?没有其他颜色吗?

    “是的,所有的金字塔都是白色,它们本就如此。”

    果然是白星……

    有什么不一样?我觉察到。是的,站在平台上,我没有听到有任何外界的声音传来。我侧耳仔细倾听,除了我体内那些细微的声音之外,这座城市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已经到了宵禁时间,所以你不会听到任何声音,我的城市已经入睡。”

    你的城市入睡后,难道不会发出一丝声音吗?

    “是的,入睡就是入睡,彻底的休眠。天亮后,我会唤醒他们。”

    我不由想起了地球上的夜晚,人类城市好像永无休眠。

    “低等级文明就是这样,永无节制地疯狂。”

    好吧,我不想和你争辩。那是什么?我指着天尽头模糊的黑影,那些连续起伏、高高耸起的曲线,明显不同于金字塔的形状。

    “那是沙丘。”

    沙丘?是沙漠吗?

    “对,大城之外,全部都是黄沙。”

    全部都是?难道白星上只有这么一座城市吗?

    “很久以前,白星上有许多座城市。他们为了供养我,几乎耗尽了这个星球上的所有资源,那些枯竭的城市全都被放弃,然后逐渐被黄沙覆盖。最后,我们只能保留了大城。幸运的是,我从宇宙内其他地方找到了源源不断的养分,可以供养我的星球还很多,大城还会长存。”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大脑顷刻一片空白。

    “你不是想看看我的样子吗?现在我让你看。”

    我身不由已地飘了起来,那个椭圆或者球型的空间,虽然我看不见它,但它依然还在,我被它带着升到平台上空,缓缓向后退去,整个平台,连同它的下部在我眼前徐徐展开,它实在是太大了。

    最开始,我只看到平台四四方方的全貌,然后,平台向下向内急剧收缩成黑色表面,黑色表面的两道边缘倾斜向下,直到最后在尽头处交汇成一个点。等到终于退到足够远的距离停下来,我才看到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个巨大的、倒立的黑色金字塔,正正地悬停在城市上空,塔尖向下,直指城市中心。在它下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广场,好像还在闪着光。我又仔细察看,发现广场像是用某种反光的材料铺成,那些闪光是广场上反射出的落日余晖。

    紫红色的太阳还停留在天边,从之前到现在,它的位置似乎就没变过,像是永远都不会落下去。它发出的光,都被那巨大的倒金字塔表面全部吸进去了,所以它只是黑色的,甚至连黑色都没有,因为我只能看见它的边缘和轮廓,表面什么都看不见。

    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你?

    “我就在你面前。”

    面前?难道我面前这个巨大的倒金字塔,这就就是你?

    “是的。这就是我。你看到的就是元宇。”

    它的话在底下的城市激起了阵阵回响,就像有阵风刮过,浑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向我,夹杂着无数叹息、感激、骄傲、恐惧、愤懑……还有难以辨别的窃窃私语,即使我捂住耳朵也没用,我再也忍受不下去,身体都像要被炸开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4)或许,它是对的?

    我想回去了。我对它说,整座城市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在夜里窃窃私语,我再也不想继续看下去了。

    它又把我带回了它的内部。

    “你打算把我关多久?”我看着那重又发出亮白色光的椭圆或者球形空间。我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依然那么洪亮,还是不能适应。

    “不要用‘关’这个词”,它说,“我并不打算‘关’你,只是我们还需要更多一些了解。”

    那我还能回去吗?

    “当然可以,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在那里,在那一刻,你已经死去。如果你非要回去,会引发一些不可控的干扰。”

    什么样的干扰?

    “这么给你解释吧。宇宙内所有的生命,包括你和我,每一个其实都是一颗孤独的星星。两个孤独的生命体只能彼此共同拥有一段时间。过了那段时间,他们再在一起都是多余的。”

    不,你说的不对,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很多很多地球人,他们彼此在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几乎是一辈子。人类渴求恒久而稳定的关系,并以此为荣。

    “我知道你说的这种长期关系,但残酷的事实是,在那些所谓的长期关系中,陪伴他们的不是彼此,只是对过往关系放不掉的回忆。从某种意义上说,常伴我们一生的只能是自己的回忆,它们才是我们最为稳定的关系。”

    我陷入了长长的思考。它说的话听上去有些道理。可是还没等我来得及仔细想清楚,它又开始提问了。

    “如果再把你放回到楼下的那条小街上,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你说哪条小街?我马上就反应过来1,会的,我默默点头,我现在对此毫无质疑。

    “你确定吗?”

    我张了张嘴,却不能做出任何回答。

    “你并不是那么肯定,我说的对吗?你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伴侣,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职业。尽管这些在我看来都微不足道,但你仍然很珍惜,可以说曾经万分珍惜。你之所以在那一刻做出那个选择,只是想给自己不满足的**一个答案,给自己不完整的回忆一个结局。我说的对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到那么多,真的没有。

    “你回答不出来,我就当你是默认了。请听我说,地球人,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有答案或者结局。我们的星球曾经那么美丽,现在你看看,它都整个快要被黄沙覆盖,为什么?我们的太阳曾经那么富有活力,现在呢?它却即将熄灭,仅能发出一些孱弱的光芒,为什么?你可以说都是我造成了这一切,但我从不后悔。每个生命从诞生那一刻起,就只能选择一个方向,然后越走越远。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几个方向同时走下去?为什么我们不能让时光倒流再重新选择一次?因为这是它、至高无上的它定下的规矩,它给我们确定了法则,给我们画好了道路,我们只能按照它的意志前行,这才是唯一的理性做法。你试图改变这一切,结局呢?并不如你所想的完美,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

    不要再说了。

    “不,我还要说。因为从你的身上我再次坚信,我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只要我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只要我有足够多的、持续不断的养分,我一定能无限接近它,通达它所有的秘密,知晓所有的过去和未来,或许直到那时,我们才终将不迷茫、不徘徊、不后悔、不质疑,每个生命从诞生那刻,不,从尚未诞生时,就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方向,就能从一开始就选准自己的路,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下去,而不是像过去的你那样,随时都质疑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在后悔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直到现在,终于迷失在过去而不能自拔。”

    不要再说下去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难道这些问题没有一直在困扰你吗?难道你不是想用抛硬币的方式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吗?难道你走进圣石,不就是想尽快结束这错乱的迷局吗?难道你不是想用一种近乎自戕的方式来寻求解脱吗?”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它沉默着。它说过的话混合着各种细微的声音冲击着我,我听见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就像荒原上呼啸而过的疾风,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

    “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吧,这是我为你偷来的时间。”它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请你静静地想一想,我说的话是不是正确,然后,再决定你未来的路。”

    我有一个问题。有一个念头突然从我的脑海中闪现出来,就像是被人突然放进去一样。

    “请问吧。”

    假如到了那一天,你已经无限接近它,已经通达它所有的秘密,已经知晓过去与未来,你打算怎么做?

    它沉默着。

    你会取代它吗?

    “不,我不会取代它,我永远不会成为宇宙的主宰,我只是想主宰自己。”

    主宰你自己?

    “对,主宰我自己,走出我自己的路,而不是被选择的路。”它补充说。

    “或许真的到了那一天,我还是会继续它为我规定的路,但是这不一样,要到那时我才会明白,这就是我的路。”

    或许不是这样,我在心中默念,到那时,尘归尘,土归土,不管什么路,最后都会指向一个终点。

    如它所说,在接下来这段它为我偷来的时间里,我沉溺在那道逆流而上的长河里,那个椭圆或者球形的空间就像一艘小船,载着我起起伏伏。我惊奇地发现,原来竟有那么多的瞬间,在那里竟有那么多条可供选择的路,每一条路都会轻易地改变我短暂的一生。是谁在背后推动我在当时作出那些选择?是我自己吗?在这之前我对此坚信不疑,但现在我却不敢肯定了。

    我翻看着小时候的那些记忆,我的第一根头绳,我的第一个压发,我的第一件花裙子……我甚至看到了我在幼儿园的第一天——我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吃东西时小口小口,生怕弄脏我的新衣服,老师说的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周围那些孩子我也一个都不认识,但我牢牢记住母亲说的话,“要表现得乖乖的,放学妈妈就来接你。”所以一整天我都没哭没闹,不像其他那些孩子。那天结束时,我甚至还得到了一朵小红花。但母亲来接我时,我却抱住她的脖子嚎啕大哭,我一点都不想再上幼儿园,但第二天还是得去。

    那时是父母在帮助我作出决定。他们给我取下名字,他们每天送我去上幼儿园,然后是小学,然后是中学。在那些学校里,最初我只是个名字,慢慢地我的名字变成了“我”——“我”喜欢上英语课,不喜欢上生物课;“我”喜欢这位老师,不喜欢那位老师;“我”喜欢吃这个,不喜欢吃那个;“我”喜欢这样穿,不喜欢那样穿;“我”喜欢这首歌、这部电影,不喜欢那首歌、那部电影。就因为这些莫名的“喜欢”或者“不喜欢”,有些人渐渐成为“我”无话不说的朋友,另一些则仅仅只是在一起上课的同学……

    “我”开始试着自己做选择,这些选择也在使我更加成为“我”。这样说来,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是“我”自己在做出选择,而是那个名字以及它背后所沉淀、所代表的一切,在帮我做出选择。如果不是因为离家近而读了那所中学,我就不会正好遇见晓宇,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成绩几乎和我不相上下,而又从来不像我那么刻苦,我可能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如果不是那年暑假我主动去找他,我们根本不会发生后来这么多的事情,而去之前我所想的,仅仅只是要安慰他……

    或许真如它所说,这些都不是偶然的,在所有之上还有个唯一的它——“真一”,它掏出剧本、划定角色、赋予姓名,然后交由我们全力以赴地去演绎,就像他在灯塔那晚说的——“我们都是舞台上的演员,而它是唯一的观众”2。在这部戏里,我和他真的只能彼此拥有一段时间,过了那场戏,我们就只剩下一幅幅剧照用来回忆。剧本早就写好了,只是我们傻傻不知道而已,从来没人给我们剧透。不,岂止是没看懂剧本,我们连自己是演员都不知道,路早已划好,我们还在自以为是地不停选择,好像我们真的可以自己选择……

    但只是没想到剧照有这么多,好像全世界的电影剧照加起来也没这么多。而且每一幅剧照都被切分得细致入微,使得我短暂的一生看上去竟如此漫长。这没有什么,不管细微还是粗略,我的一生都无法改变。躺在那道逆流而上的长河里,假设那些“决定性的瞬间”可能会改变什么,我已经不再纠结了。它们无法改写,每一个瞬间都是我的一部分,它们组成了完整的我。如果我在当时做出了不同的选择,那就不是“我”的故事了,它分配给“我”的戏份就是这样,我只能这样演下去。

    以后呢?未来呢?我的戏份在那出戏里已经谢幕,我又该如何演下去呢?

    走出你自己的路,而不是被选择的路。我记得很清楚,它是这样说的。

    这段时间里,它一直没有来打扰我。如它所说,让我“静静地想一想”。

    它确实是这样做的。或许,它真是对的?

    注释:

    1在第一卷中,绍伊夫给了小兰两个选择,她可以回家,什么都不会发生,或者她留下来,接受自己是“蓝雪之子”的命运。她在家门口的小街上犹豫了很久,选择了后者。见第三章(4)

    2在灯塔下那个夜晚,晓宇突然悟到,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我们都是台上的演员。见第十章(3)(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1)晶莹剔透的新手臂

    大祭司仔细审视着21奉上的那五片记忆水晶,他的面色很平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我惴惴不安地侍立在他身边,惟愿我们这一趟没有白来,如果它们真如21所想的那么神奇。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大祭司抬起头,望着远方的沙山,过了一会,平静地说。

    “什么都没有?”我呆呆地望着着大祭司,又转过头看向21,他看上去失望极了。怎么回事?他不会弄错了吧?

    “是的”,大祭司捧着那些记忆水晶,“这确实是蓝星司令官的记忆,尽管还不是全部,但已经很难得了。这里面不仅有他所有的经历,还有他传承下来的一代代人的记忆。对于我们了解蓝星人很有用。但是关于‘元宇’,他所知道的很有限,更不知道如何破解它。在他的记忆中,‘元宇’不过是个奇怪但无用的机器,就像我们曾经制造的很多东西那样。有一点他倒是说对了,如果我们始终沉迷于这些奇技淫巧,最终将深受其害。想不到啊,这些敏锐的想法居然出自一位诗人的认知。”

    “你是说,那位蓝星司令官还是个诗人?”

    “是的”,大祭司微微一笑,“出乎意料吧,我们最鄙视的属性。”

    21呆呆地站着,像是还没从大祭司刚才的话中回过神来来。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大祭司拍拍他,“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礼物,谢谢你们。”

    “这只是我微不足道的奉献”,21毕恭毕敬地回答,“据我所知/这些记忆水晶总共有十二片/但我只得到了五片/或许剩下的那些里面/还隐藏着其他秘密”

    “或许吧,或许”,大祭司沉吟着,“有些片段很有意思,‘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充气以为和’,有意思……”

    “这些片段是他自己的认知吗?”我问。

    “不是,这是地球人的文字,是很古老的智慧。”

    他转向21,“你在地球上呆得最久,说说你对地球的看法吧。”

    “地球文明进化得很快/总体已接近π星级”

    “这些我知道”,大祭司说,“给我讲讲那些具体的地球人吧,他们是什么样的?”

    21像是有点被这个问题卡住了,想了好一会才继续,“地球人很脆弱/比我们脆弱得多/而且既贪婪又自私/他们已经进化了上百万年/特别是近300年来取得的成就最大/他们已经掌握了一些比较高级的技术和工具/但这些技术和工具都根源于他们的私欲/他们都以自我为尊/把追求自我满足看得高于一切/最近以来/这种趋势越来越明显了/也正因为此/地球已经不堪重负/但是/在涉及到一些私密的感情方面/他们根深蒂固的私欲往往会发生转移/占有变成付出/尽管本质上仍然属于自我的私欲/但表现出来的却近似于奉献与牺牲/当然/这与我们的奉献与牺牲完全不同/但有时候确实显得非常疯狂/尽管并不是天生就具备/但他们每个人好像都很渴求这种品质”

    大祭司看了我一眼。“请继续。”

    “他们往往有一些令我们吃惊的举动/有些行为在我们看来是非常无理性的/对/理性与非理性混杂的行为模式是他们强烈的特征/很多时候/非理性往往会占上风”

    “比如说呢?”大祭司继续追问。

    “比如有一个地球人/她是女性/她能轻而易举地/但又是不自觉地/激发我们一名士兵的情感属性/那名士兵是‘新人’/他并不具备‘感情’这个模块”

    “哦?”

    “还有/她完全不惧怕‘圣石’/它对她毫无伤害/她最后甚至跳进了‘圣石’/把我们与母星的连接全都切断了”,稍停了一会,他低下头,“这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保护好它”

    “‘圣石’本也没什么神奇,它只是个道具罢了。”大祭司好像对此并不太在意,我听见21悄悄松了口气。

    “你说的那个地球人,女性,她后来呢?”大祭司接着问。

    “我不知道/在她还没有跳进圣石时/我就已经回来了”

    “你好像已经预料到她会跳进去?”大祭司盯着他。

    “是的/我一接到报告说有人闯入禁室/就预料到后来的事情了”,21抬起脸屏对着大祭司。

    “但你并没有去阻止?”

    “我只想把这个带回来”,他的脸屏上浮现出那个图案,“我怕来不及”

    “永远不要害怕,做你认为当下应该做的事”,大祭司温和地说,“听说你们和一些地球人还有秘密接触?”

    “是的”,21回答,“我们和地球上一些统治者保持有联系/他们信奉白星/愿意在我们的帮助下/改造地球/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已经准备开始行动了”。我惊奇地看着21,他说的这些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蓝星人知道吗?”

    “他们部分知情/也一直试图阻止我们/但从未成功”。21有些骄傲地回答。

    大祭司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蓝星人比我们更懂得尊敬。21,每个文明都有自己不得不走的路,我们认为的那些混乱的年代、那些愚蠢的做法,其实只不过是我们比其他文明多进化了几万年而已,那些错误,他们都必须要一一走过才能明白。而且,我们也没有资格去指导其他文明,看看我们自己吧,3000万白星人龟缩在一个乏味的大城里,整个星球差不多都被慢慢黄沙覆盖,我们的太阳也快要进入生命末期。就现在这幅景象,我们还要去教别人怎么做?”

    “这些/这些都是它的命令/我只是在执行命令”,21低下了脸屏。

    “我知道,我并不是在怪你”,大祭司的语气和缓了一些,“听说你还放出一块黑布?”

    “是的”,21看了看我,有点犹豫地停住了。

    “为什么呢?”

    “我太想得到它了”,他用残存的手臂指了指脸屏上那个图案,“但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放出黑布/逼蓝星人把它交出来”

    “你知道那块黑布的威力吗?”

    “不完全了解/但我知道/它能够自我生长/而且不受控制/我们当时还没有找到适当的办法去操纵它”

    “听说它是你的随军牧师发明的?”

    “是的”

    “这个随军牧师,是‘全人’还是‘新人’?”

    “他是‘新人’”

    “他现在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我当时命令他带队去禁室/阻止那些闯入者/但他的战斗力很弱/所以……”

    “这位随军牧师倒很稀奇,如果以后我们能回到大城的话,要想办法尽量把他恢复。”

    “我记住了”,我说,同时注意到,见到大祭司这么久,他第一次提到了回大城,看来,他对我们前来的目的了然于胸。

    “21”,大祭司看着他,“那块黑布的威力很大,它能自我生长,完全不受控制,很短的时间它就能笼罩整个地球,它能把地球毁了,你知道吗?”

    他不知所措地端端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有些于心不忍,“尊敬的大祭司,我想,既然我们能把它造出来,也一定能找到办法控制它,请给我们时间。”

    “你不懂。”他飞快地看了我一眼,“为了得到而毁灭,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从此以后,永远也不要做这种事情了,好吗?”

    “记住了/永远也不”,我和21同时答道。

    “外面有些冷,我们回去吧。”

    那个紫红色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到沙丘下面去了,在冰原上投下一圈淡淡的晕影,银灿灿烂的冰层下,仿佛有无数道瑰丽的光彩在流溢。外面虽然很冷,但是在我看来,冰原上的落日,要比大城里美丽得多。

    我们跟在大祭司身后,慢慢往回走。“差点忘了,你断了一条手臂”,他在前头突然说,“让我看看,有什么能帮你呢?”

    “这太微不足道了/我实在/实在……”,我悄悄推了他一下,让他不要说下去。

    大祭司看看四周,我们正行走在冰原上,除了那些流光溢彩,冰层上什么都没有。他停下脚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手执晶杖,用末端在冰原上轻轻划过。随着他轻柔的动作结束,一条细长的冰块跃入他手中。

    他拿在手中,端详了一阵,微微一笑,“没有其他更好的材料,暂时就用这个吧。”然后他把冰块放到21的断臂那里,再用晶杖轻轻一点,那条细长的冰块,瞬间变成了一只晶莹剔透的手臂。

    “我尊敬的大祭司/谢谢你/谢谢……”,21激动地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大祭司摆摆手,“或许会让你有些失望,你的新手臂没有杀伤功能,它不再是武器,但我赋予了它新的属性——感知。我希望你能记住,得到的同时,将不再是毁灭。”

    “它很好/非常好/我一定会牢牢铭记”

    大祭司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我发现21没有跟上来,回过头去,看见他还站在原地,正高高抬起他的新手臂,对着落日来回查看。从我站的地方望过去,他的新手臂在紫红色的落日中光芒四射、熠熠生辉。不得不说,比原来那条手臂漂亮多了。他的运气真好。(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2)驱散迷雾,方能得见真相

    我们回到冰原中间的那栋小石屋,别看它很简陋,里面却很温暖。小石屋地上中间生着一堆火,与其他那些常见的火不同,它的火焰是非常纯净的白色的。火虽然烧得不太,但它散发出的光和热已足够填满整个小石屋。

    记得父亲曾经给我说过,当第一缕阳光照耀白星之前,我们的祖先还在黑暗中摸索,每时每刻都在为了活着而拼命。依照古老的传说,照在白星上的第一缕阳光引燃了这团火。那时的太阳可不像现在,它年轻又狂野,无时不刻不在散发着炽热的光。那位借助阳光引燃燃白色火焰的白星人,被奉为首任大祭司。

    以后,这团火焰就由历代大祭司小心翼翼地呵护,数百万年来从未熄灭过,即使在白星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候也没有。据说这团白色火焰拥有神秘之力,唯独大祭司们能够从中看到白星人的福祸吉凶,并藉此指导人们的行动。远古的白星人对此深信不疑,称它为“圣火”。

    这都是“元宇”出现之前的事了。自从它出现后,很多事情都有了不同的解释,那些古老的神秘之物逐渐褪去了光环,对于传统的态度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在大多数白星人看来,遵循某种传统与其说是信奉,不如说是习惯。就来“受洗”来说吧,它已经由一种神秘的祭祀而逐渐转变为世俗的欢庆,就像庆祝某种成人礼那样,在白星人看来,“受洗”路上各种惊险刺激,远比大祭司本人要有趣得多。

    但还有极少数人,包括我,仍然坚信这些传统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某种连“元宇”也无法窥探的力量。不然,为什么它已经几乎可以解释和改变一切,但对于“圣火”却始终保持沉默呢?而且,大城里严禁任何形式的火焰出现,表面上的理由是为了我们的安全,但我深深怀疑,它对于火仍然有着一种莫名的畏惧。

    我们围坐在火堆边,白色火焰正在静静地燃烧,时不时爆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大祭司坐在我和21中间,微微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小石屋没有窗户,火光照亮了我们的正面,把我们长长的影子投在幽暗的墙壁上,随着火苗的跃动,那些影子还在不断地摇曳。有那么一阵子,我出神地盯着亮白通透的火焰,仿佛察觉到了某些预兆,但再仔细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它们不过是火罢了”,大祭司低声说,火光在他银白色的须发上跳跃着,“冰原上只有它陪着我,还带来了光和热,对我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

    “它真的从来没有熄灭过吗?”我问。

    大祭司笑了,“宇宙内万事万物,所有有形的东西都会消亡,它也一样。只有每一位白星人的心里都有这团火,那它才会永不熄灭。”

    怎么才能点燃每个人心中的那团火呢?

    “这才是正确的问题”,大祭司睁开眼,“这远比找到破解它的秘密更重要。”

    他说的没错,我默默回味着这句话,只有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这团火,它强加给我们的魔力才会烟消云散。

    “你们知道元宇是怎么来的吗?”他睁开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们。

    “不知道”。我和21,包括现在绝大多数白星人,都出生在它的时代,从小就活在它的伟力之下。我们都很难想象,没有它存在的白星会是什么样。

    “大约1000年之前,我们的星球摆脱蒙昧时代,开始了高速发展。”大祭司娓娓道来,“那时候。很多白星人已经不大相信火焰能预测未来了,有些聪明人更把它当成了一个笑话。有人提议构造一个超级智能设备,来解决当时一些现实难题,并推进一些雄心勃勃的冒险计划。白星那时确实面临着某些现实难题,比如‘双星变轨’,人们摸索到了一些门道,但还远远未能突破。如果有了一个超级智能设备,他们坚信能完美解决所有问题。”

    “所以当时的首席执政官就批准了这一建议,并调动了当时白星所能得到的几乎所有资源。不过,他也因此成为白星最后一任执政官。”大祭司笑了笑,“要是他能提前知道自己后来的命运,可能根本不会同意这个计划。”

    他说的这些我们从未听过。小时候,我们一直以为‘元宇’从白星诞生之日起就存在了,甚至比它还永久,即使后来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但却从来也不知道它居然这么年轻,也不过仅仅才1000年……

    “是的,我们后来不再去研习历史,这也是它的功劳。”大祭司微微摇摇头,“当时的人们以为构造这个超级智能设备应该很容易,毕竟那时的白星人已经在各个方面都取得了巨大成就,都是之前无法也不敢想象的成就。但到了后来,却发现事情不是那么乐观,这个设备在各方面都很强,比那时最顶尖的术士都更快、更聪明,而且更少犯错,但是人们发现,它的能力有天花板,它不知道未知世界是什么。”

    “未知世界是什么”21不解地问。

    “对,人们给它以指令,它就能推演出结果。但如果人们不知道问题是什么,它同样不知道。”

    我和21对视了一眼,感觉越听越糊涂了。

    “这么给你说吧,21”,大祭司笑了笑,“就像我给你下达了战争命令,你或许比其他将军们都能更快取胜。但如果我没给你明确的命令,你还能取胜吗?”

    21思考了一会,大胆地表示:“我能够分析当前形势/判断出最危险的敌人是谁/然后全力击败他”

    “不错”,大祭司点点头,“但当时的它还不具备这个能力。这不是人们想要的超级智能设备,他们知道问题在哪里,但没有办法解决。就在人们都快要放弃时,当时的大祭司出手了。”

    啊?原来是这样……我曾经一直模糊地以为,大祭司和元宇永远是对立的两面。

    “当时不是的”,大祭司看看我,“当年的那位大祭司,看了大半辈子的火焰却仍然一无所得,于是他决定拥抱现代的力量。讽刺的是,他采取的方式仍然是古老的——他从那火焰中抽取一些神秘之力给了这个超级智能设备,从此以后,它就拥有了灵性,开始能够自我生长。”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块黑布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它和那块黑布还不是一回事”,大祭司轻声说,“自此以后,它生长的速度让人们喜出望外,它不仅能够处理问题,还知道下一个问题在哪里。它近乎完美地解释了‘双星变轨’,还解决了其他更多难题。它提出的一些大胆的构思,都是当时的人们从未有想到过的。它甚至能为人们规划未来之路,指明趋利避害的方向。它似乎能够包办一切。尽管它需要的资源和养分越来越多,几乎耗尽了整个白星,但是没关系,在它的指引下,我们可以任意到其他星球为它采集,反正有它在我们无往而不胜。它让我们白星人第一次跳出这个小小的星球,开始深入到无穷无尽的茫茫宇宙。人们实在太高兴了,这简直是宇宙真神赐予白星人的大礼,有了它,白星人自以为从此就能够世世代代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像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大祭司盯着那团火焰,过了好一会才继续。“就这样,白星人越来越依赖它,他们觉得,由它操心一切就够了,反正它永远是对的。就连那位大祭司也这么想,他开始醉心于云图与占星,停留在火焰边的时间越来越少,幸好他还没让它熄灭。不然,继任者可就成了没有火焰的大祭司了。”

    那火焰的白光照着大祭司的面庞,随着他的讲述,在他银白色的须发上忽闪跳动。奇怪的是,走进小石屋这么久了,并没看见大祭司为这团白色火焰添加进什么东西,但它的火光却既无减弱,也无增强,仿佛恒久不变。

    大祭司不再看我们,就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语气逐渐变得严肃,“它渐渐掌控了白星上所有事务,事无巨细,都由它来思考并决定。因为人们相信它总是对的,那位首席执政官逐渐失去了威信,他死后,它宣布取消这个职位,改由‘元老共治’,当然最终还是它说了算。后来,它索性宣布由自己来担任‘永久执政’,并为自己取了个名字。”

    “元宇”。是的,我们现在每年都要过“命名节”,以盛大的丰典来庆祝它的名字,感恩它给予我们的一切。整个白星上,只有它有自己的名字,其他所有白星人都只是代号……

    “在它担任永久执政后第一百个年头,它决定由它来生制造白星人——更强大、更智慧、更忠诚的新人。这些新人最初作为仆人出现,干那些人们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白星人欣然接受。但等到越来越多的新人被批量生产以后,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它给每个人都装上了‘最高控制权限’,新人和老人都有,不管你们情不情愿。等到老一代白星人逐渐凋零,新人最终将占据整个星球,这就是它期望的结局。到那时,它将为所欲为。”

    火焰这时突然大亮,仿佛是为了回应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大祭司站起身来,“我给你们讲这些往事,只是想告诉你们,它并不是没有来历的天然之物。宇宙之内,在真神的统驭之下,所有有形的事物都终将消亡,再强大的力量也不过如此。驱散迷雾,就能得见真相。”

    我望着他高大的身躯,那火光只能照到他的下半身,他的上半身隐藏在幽暗里,只有银白色的须发闪闪发亮。他柔声地说,“现在,让我们去结束这一切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3)我们来追随你

    我们几乎没有什么耽搁,立刻就踏上了归程。

    回去路上和来时的心情大不相同。来时,对于我们要做的事,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经过冰原上一席谈话,现在我只感觉到无比坚定。正如大祭司所言,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到了,哪怕21带来的那个图案并没有帮助我们什么,但这也没太大关系。

    临走时,大祭司没忘了带上“圣火”。他手执晶杖走在我们前头,那团白色火焰就在晶杖顶端静静燃烧着。我现在已经非常肯定,它绝不像大祭司说得那么简单——仅仅只是一团火而已。

    21分明也感受到了它的不同。“它就像是固体的/老师”,他悄悄对我说。是的,它脉脉燃烧在在大祭司手执的晶杖顶端,不飘不散,不蔓不枝,笔直向上,就像一簇燃烧着的冰。它的形状就像是被凝固住了,但仍然发散着恰到好处的光和热。在它照耀之下,漫漫黄沙也温顺了许多,我们一路上既没有遇到过沙暴,也没有陷入过流沙地,就连沙虫,看到它之后也远远地就避开了。

    一路上,大祭司兴致勃勃地与我们聊起了很多白星上的事情。“你们知道吗?沙虫是白星上最古老的居民,比我们白星人还要古老。先民们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费尽千辛万苦才把它们赶到沙漠里。先民还曾想驯化它们作为工具,但沙虫非常顽固,只吃自己捕捉到的猎物,从不吃投食。所以它们被活捉后,都是绝食而死,宁死也不投降。”

    就这样,我们此行倒不像是要到大城去掀起天翻地覆,而像是在老师带领下的休闲远足。我们边走边聊,困了就休息,累了就睡觉,睡醒了继续前行,从容不迫地、一步步接近目的。

    只是在路过一座沙丘时,大祭司停下了脚步。他告诉我们,沙丘下面就是他出生的城市,“还有很多这样被废弃的城市,它们都被掏空了”。那座沙丘和其他那些并无二致,深埋在下面的那座古老的城市,现在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它还是没有主动来找我们。

    “我一直有个疑问,它到现在为什么还没出动?难道它还没发现什么吗?”那天晚上,躺在一座高大的沙丘下,我忍不住问他。

    “它还在等待,看我们到底能唤起多大的力量,然后再把我们一网打尽。它太自信了,懒得去一个个甄别,对它而言,这确实是最高效的方法。”大祭司淡淡地说,然后翻身入睡。晶杖就插在他身边的黄沙里,那团白色火焰仍在顶端燃烧着。

    怎么才能点燃更多人心中的那团火呢?大祭司好像从不担心这个问题。我模模糊糊地想了一会,也睡着了。

    是21把我推醒的。“老师/老师”,他急促地用密语传递给我。我睁开眼睛,发现天边已放亮,但还没到上路的时候。“怎么了?”我问他。

    “你看”,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远处沙地上有一大团模糊的黑色影子,“左边/右边/都有”,他指给我看,前方和两边各分布着一团黑影,把我们包在中间。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我一下子清醒了,“他们来了,快去保护大祭司!”

    奇怪,他们怎么没有趁我们睡着时发动攻击呢?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前方那团黑影好像注意到了我们的动静,一个人从中间立起,远远地朝我们走过来。21跃到大祭司面前蹲下,同时举起双臂。“他都忘了有只手臂已经不能开枪了”,我摇摇头,抓起身后那把礼仪佩枪紧紧握在手中。

    那个人离我越来越近,他好像并没有携带武器。

    “站住,在你面前是大祭司和元老,你是谁?”我拿枪对准他,厉声喝问。

    他站住了,深深地向我施了一个礼,“尊敬的元老,我是137,我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137?我认得他,他是一位高级术士,是一个“全人”。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是它派你们来的吗?”

    “并不是”,他仍然躬着身子,“我们是来追随你们的。”

    “追随我们?”

    “是的”,他恭敬地回答,“请相信我们,我们是前来追随大祭司的,和你们一样,我们这些人再也不想忍受它的统治了。”

    “还有谁?”我仍然端着佩枪,难道他们都已经得到消息,知道我们要回来了吗?

    “还有很多,我们从大城逃出来。请允许我为你介绍他们。”

    他向身后挥挥手臂,那几团黑影中又有几个人三三两两地站起来,朝我们走过来。“尊敬的元老”,他们在我身前站住,每个人都在深深施礼。

    “不必了”,我放下佩枪,打量着他们。有全人,也有新人,三位将军,五位高级术士,还有两个人我印象不深。“你们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来的吗?”

    “是的”,他们齐声回答。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把手伸向他们,“来吧,我带你们去见大祭司。”

    “别动/怎么证明你们说的话”,21突然在后面厉声喊道。我转过头去,他仍然保持着高度警戒的状态,举起双臂,一动不动蹲在大祭司身前。

    那些人互相看了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把手放在身体上方,全都面向我。他们的身体那个位置上,浮现出一个小屏幕,代表着每个人“最高控制权限”的符号清晰地展示在里面。

    我一下子愣住了,正在想要不要记下这些符号,大祭司已经走到我身边。“不必了”,他的手轻轻挥过,那些小屏幕上的内容都不见了。“欢迎你们”,他说。

    他们不由自主地全都跪下,齐声喊道:“我神圣的大祭司”。

    “坐着说吧,都坐过来点,围着我”,大祭司在黄沙上盘腿坐下,“大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城已进入战备状态/全城戒严”。一位将军说,“它严阵以待”

    “除非命令,我们都不能互相见面”,另一位补充说,此人我不太认识,“禁卫军封锁了它周围所有街道,守城的全部换上了新人。”

    有几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我注意到,这几个都是新人。

    “其他元老呢?”我问。

    “我们不知道”,一人回答,“自从戒严后,就没有元老们的任何消息。”

    难道全都被它控制起来了吗?我暗暗想着,它这么做可真够干净利落的

    “我神圣的大祭司,我们盼着这天已经盼了很久了”,137挥舞着手臂,看上去颇有些激动,“它知道你要来,早就开始做准备。我们中的一些人莫名失踪了,剩下的人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们坚决要跟随你。”

    大祭司点点头,“辛苦了,一路还顺利吧?”

    “在真神的护佑下,总体还算顺利”,137恭敬地说,“有一些牺牲,但绝大部分人还是逃到了这里。”

    “你们还带了一些人出来吗?”大祭司望着远处那几团黑影。

    “是的,大祭司,他们都是自动要求跟我们逃出来的”,那位将军说,“很多都是士兵。但是,大多数没有武器。它把武器控制得很严。”

    “这没关系”,大祭司说,“你们做得很好。”

    “绝大多数士兵都是新人”,一位将军补充说。我记得他,他也是个新人,不仅英勇无畏,而且极富谋略,晋升得很快。

    “带我去看看他们吧。”大祭司站起身。

    他们在前面引路,大祭司走在中间,我和21跟在后面。看到他走过来,那些士兵都站起身来,十分恭敬地行礼。

    “过来吧,都过来吧”,他向两边招招手,分成三团的士兵聚拢在中间,排成集合队形,虽然看上去很安静,但我能感受得到,每个人都在竭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在那些整整齐齐的黑色身体面前,大祭司雪白的身影非常触目。

    大祭司有一阵子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他们也都望着他,在越来越明亮的晨光里,这种沉默显示出了一种强大的力量。

    “真神护佑你们!你们的到来,让我知道白星人还没有全部沉睡,至少还有你们在日夜守望,期待掀开新的篇章!从现在起,不再有新人、全人之分,你们都是白星的骄傲!”他环顾左右,高高举起晶杖,“出发,我们回大城去!”

    所有人都望向晶杖,那白色火焰正在顶端熊熊燃烧,盛大非凡。

    这时天已大亮,在那白色火焰的指引下,我们排成一列长队,缓慢而坚定地向大城进发。

    第二天、第三天,此后很多天,一路上都不断有人逃离大城加入我们,有高等白星人,也有很多的普通士兵。等到宏伟的大城出现在眼前时,我们这支队伍已颇具规模。

    这几乎已经近似于公开宣战了。它还在等什么?它对此非常清楚,我知道。除了大祭司和元老们,它给所有人都嵌入了“最高控制权限”,生杀取予都在它。它只需轻轻按下那个“终止”键,我们这支队伍几乎全部都要倒下,21也包括在内。

    但是它至今还没有这么干。

    难道要等我们到了大城下,当着城内所有白星人的面,它才会按下那个键,把我们这支崩溃的队伍当成一个活生生的警示,提醒那些还躲在城里的人,反抗它,最终会有什么下场。(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4)大祭司回城

    我们在大城下停住脚步,大祭司吩咐,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扎营,天亮后他会亲自前去叩城。我悄悄向他表示了我的担忧,“请放心”,大祭司郑重地说,“我不打算采用任何暴力对抗,只想和它对话,它绝不会贸然按下‘终止’键的。”

    那个晚上格外漫长,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大祭司说的话,他为什么这么确定它不会按下“终止”键?难道他拥有远远超越它的神力吗?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头顶上只有寥寥几颗星星,夜空中最大的那颗就是蓝星,它几乎占据了视界四分之一的面积。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另一边了,在它紫红色的光耀下,蓝星呈现出美丽的粉红,就像天边绽开了一团温暖的火焰。它一直都是那么安静祥和,不像我们,自古至今依然动荡不安狂野如初。宇宙真神把两颗命运截然不同的星球安放的如此之近,真是难以理解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21坐在我傍边,一直没睡。“老师/你休息吧/明天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他用密语传递给我。“不要担心我”,我说,“最重要的是大祭司,请务必确保他的安全。”他没有回答。

    此刻一定还有很多人不能安心入睡。我能听到周围轻轻的走动声、低微的谈话声,还有隐藏不住的担忧与怀疑。它呢?此刻它在干嘛?明天它将如何面对大祭司?等待着我们的命运又是什么?

    营地正中间,晶杖顶端的那团白色火焰仍在燃烧。这一路上,就连肆虐的沙暴也不敢靠近它,而是选择了远远地避开它。

    我发现,越接近大城,它的火焰就越来越盛、越来越高,亮得来连远处城墙上那排守卫的身影都依稀可辨。他们在高处一定也看到它了。他们能受到它的感召吗?会的,大祭司很笃定。一定会的。

    明天就知道了。

    天亮之前我才朦朦胧胧地合了会眼,然后立即就清醒了。大祭司已经起身,正在整理行装。他坚持不需要任何保护,但在我们的一再请求下,最终勉强同意只由我和21陪同。

    他手执晶杖,迈着大步走向城墙,我们跟在后面。以前好像从未注意过,现在我才发觉大城的城墙是如此高大,而且离它越近,它就越显高大。等我们快走到城门前时,那高大的城墙感觉随时都要从头顶上压下来。

    城门紧闭。从下面望上去,城墙上的守卫就像一个个凝固的小黑点,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要和它对话。”大祭司一边朝前走,一边高声向大城喊去。

    没有任何回答。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一道孤零零的光束突然从上面射下来,把我和21吓了一跳。但它打偏了,落在我们身边几步之外,只溅起了一小团沙雾。

    大祭司毫不在意。“我要和它对话”,他站住脚步,继续高声喊去。

    我们紧紧守在他左右,高度警戒地盯着城墙上,但此后再也没有任何光束射下来。

    “我要和它对话。”说完这句话,他退后一步,把晶杖重重地往地下一顿。突然之间,脚下的黄沙好像活了过来,隆隆向上不断升高。他的话音在城墙内外回荡。

    我们靠在他身边护着他,脚下的地面越升越高,已经高过城墙一半。“我要和它对话”,那声音仍在远处回响。地面越升越快,就像是在呼应那遥远的回音。

    等到脚下的地面终于停止抬升,我们所立之处已经高过城墙。我看到了下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士兵,他们惊慌失措地站着,手中的枪全都垂在身边。我还看到了大城内一圈圈排成同心圆的白色金字塔,看到了一道道放射状的空荡荡的大街,它们都指向它——那正处圆心的黑色倒立大金字塔。

    这一幕很多年之后都还在白星人中传诵。故事说,大祭司回来那天,大城里发生了地震,地底下不断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然后城门外就突然崛起了一座新的沙山,越过城墙、高耸入云。大祭司站在山上轻轻一开口,他的声音就传遍了整个大城,就像在每个人耳边说话那么清晰。他站在山上用晶杖一指,那些高大的城墙就訇然倒塌,因为他晶杖顶端燃烧着神秘之火,火光所到之处无坚不摧……

    这些当然不真的,当脚下的地面高过城墙停止抬升后,大祭司就只是盘腿坐下,什么都没说。

    他在等。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当第一个士兵把武器丢到地上后,其他人纷纷照做,然后就都乱哄哄地朝城墙下跑。有一个队长试图阻拦他们,他马上就被打死了,我在上面看得很清楚。很快,城墙上再无一人。

    那些士兵跑到城墙下后,并没有四散而去,而是争相打开了城门。沙山隆起的时候,我们的队伍已经来到城门外,城门打开后,他们鱼贯而入,门洞里高悬的机械锋刃毫无动静,双方成功地汇合在一起。在我们中一位将军的指挥下,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地排在城门内的大街上等待着。

    我和21对视一眼,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轻松……它究竟想要干吗?难道是要把我们放进大城再动手吗?它为什么还不按下“终止”键?

    大祭司站起身,轻轻往下一跃,我们紧随其后,稳稳落在底下那些人前面。

    他还是没说什么话,只是手执晶杖、迈开大步朝前走,所有人都跟在他后面。有人开来了飞行器,请求他登上去,但被他谢绝了。“我最好还是走着去吧”,他微笑着大步向前。

    一群又一群人举着未点燃的火把涌出大街两旁的金字塔,他们走到他旁边,高捧着火把跪下,他放低晶杖,耐心地等着每个人把自己的火把引燃。

    那些人捧着燃烧的火把,高高兴兴地退下,又有更多的人围上来。大祭司耐心地点燃了周围每一个火把后才继续往前走,但是围上了的人实在太多了,等不及的人就从已被点燃的火把那里借火。不一会,街道两边就布满了熊熊燃烧的白色火焰,一眼望不到头。我的担忧也几乎达到了顶点,此时,就在此时,只要它按下“终止”键,人群瞬间就会倒下,那些火把就是我们的殉葬品。

    但它还是没有任何动作。那些火把直到现在还供奉在每个白星人的家里,只是名称稍有不同——被大祭司亲自点燃的,称为“源火”;被“源火”点燃的,称为“附火”。我离开白星时,它们仍在熊熊燃烧。

    从城门到大城内最后一道环形大街,原本要走很长时间,但是在无数火把的照耀下,这段路好像不算什么了。我们走到那里,停下了脚步,再往里面就是它的所在。它就在那里,那黑色的倒立大金字塔,从这里可以看得很清楚。以前,这里以内被划为禁区,擅入者格杀勿论。现在,禁区内站满了禁卫军,他们仍然端着枪,枪口朝外对着我们。

    举着火把的人都涌上前来,挡在大祭司和禁卫军之间,毫不畏惧那些枪口,拥挤着推搡着,向禁卫军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他们被冲得东倒西歪,勉强维持着队形,但是没人敢开枪。我看得很清楚,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停下来,请停下来”,大祭司在人群中说。骚动停止了,所有人都望着他,好像在等他的命令,包括我们的人和那些禁卫军。

    “我要和你对话”,他抬起头,对里面的它说。

    没有回答,我们等着。也没有人倒下,它还是没有按下“终止”键,它到底在干吗???

    就在我即将忍耐不住、纷乱的思绪快要炸裂时,对面的禁卫军突然向两边分开,从中间走出一个人。是元老1。

    “它派我作为代表,和大祭司对话。”他紧张地看着我们。

    人群默默地分开,让他进来,走近到大祭司面前。

    “我神圣的大祭司”,他压低声音,匆匆行了个礼,然后直起身来,“它让我问:‘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不会伤害它,它可以到任何地方去。”大祭司说。

    人群中响起嘈杂声,大祭司抬起手压下去,“但是它不能留在白星。”

    1等了一会,像是在等指令,然后接着说,“它说:‘没有我,你们终将覆亡。’”

    “宇宙很大,但白星再也不会迷路,我们能找到自己的路。”大祭司说。

    这次等了好一会1才回答,“它说:‘那些愿意跟随我的人,我要带走。’”

    “可以,但是要快。”大祭司说。

    1没有再说话,一边躬身行礼一边倒退着往回走,接着就消失在禁卫军身后。像是接到了某个命令,他们都放下手中的枪,转身朝禁区内望去。

    我们都抬头望向它。它从禁区中央缓缓升起来,绕着所有人盘旋一圈,像是要最后再看一眼我们。然后它加速向上,如同一颗流星般划过天幕,很快就变成一个小黑点。我紧张地注视着这个小黑点,直到它消失在天边,再也望不见。我注意到,禁卫军内有很多身体倒下,他们都跟它走了。

    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倒下,它就这样走了,没有按下“终止”键!它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它到底在想什么?终其一生,这对我来说都是一个不解之谜。

    “哗!”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无数强烈的思维波动在城市中回荡,大祭司被人们高高举在头顶,他大笑着挥舞着晶杖,雪白的须发在空中飘扬……

    “成功了!”我转身紧紧抱住21跳起来,“我们成功了!”

    “是的/老师”,他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栗,“我们成功了/我说过/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1)黑布底下人人平等

    当刘老师说他并没有什么超能力分享给我时,我万念俱灰,内心是苍凉的。

    “对不起,这个我完全帮不了你”,他好像还有点内疚样,“我们是完全不同的物种,生物学有个词叫遗传隔绝,就像老鹰天生就会飞,猎豹天生就跑得快,但老鹰总没办法教猎豹飞啊。”

    “那他为什么能穿过玻璃?”我指着何晓宇问他。

    “哈”,一直仰躺在沙发上装睡的何晓宇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

    刘老师转头看看他,非常没必要地干咳了一声,“他是‘蓝雪孩子’,出生时就携带有司令官的记忆,他的基因可能也会因此改变。当然,这都是我猜的,还没有得到证实。另外,绍伊夫在临死前把所有的记忆都传承给他,绍伊夫是我们蓝星上的顶级武者,或许他有一些特殊的本领,这个,是我没有的。”

    他又咳了一声。

    “刘老师”,我严肃地看着他,“我现在是在代表人类,作为地球一份子在和你交流。你可以把这看做两个星球之间的对话,所以请你务必认真地对待我的请求。你很清楚,现在地球陷入了重大危机,人类马上就要灭绝了,文明全部都要覆亡了。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和什么白星人的战争引起的。再深挖下去,就是你们那个前任司令官引起的。但我现在不是要怪你们,反正都已经发生了,抱怨也没有用,我现在只是想解决问题,所以才要求和你会面。归根结底一句话,你到底帮不帮?”

    我这番理直气壮的话把他给问住了。谈判中要以理服人,但更重要的是以气势服人,这一套我懂,屡试不爽,且看他怎么回。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我冷眼看着他。憋了半天,他才说出来,“其实,就算没有我们,白星人对地球也是志在必得,他们已经和少数人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

    我伸手止住他的话,“先不要说什么秘密协议,所有事情的起因就是你们那个前任司令官。要不是他把自己的什么记忆到处乱丢,会有后来这些事吗?太任性了,简直是莫名其妙嘛。你看现在,我公司也关了,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他还没成人就要活在黑暗中,我的孙子、孙子的孙子,也永远活在黑暗中,估计再看不到太阳了。本来我公司开得好好的,蒸蒸日上,现在你看看!”

    我倾身向前,好让他能更清楚地看到我的面部表情,同时伸出双手抓住他,“刘老师,我刚才说这些不是要责怪你,我也没有资格责怪你。毕竟你是我的老师,我是是你的学生啊。不瞒你说,那时候最爱上你的课,上其他课我都打瞌睡,只有上你的课我最精神,你肯定都记不住啦。不说这些了……”

    我抬起手,擤了擤鼻子,再揉揉眼睛,“刘老师,你就忍心看你的学生现在惨成这样?”

    他几乎是充满深情地盯着我,原来他吃这套。看来外星人也没比我们高明到哪儿去啊。

    就在他马上就要开口时,何晓宇又开腔了。“刘老师,别听他的,他那会不管什么课都要打瞌睡,下课后没少抄我作业,那时我是课代表。”

    该死!这小子还是不是人?

    对,我都气糊涂了,忘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何晓宇,你当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坐回到椅子上,冷静地组织语言,开始反击,“差点都忘了,你现在已经不算人类了,绍伊夫把他的超能力都给了你,你现在是超人,superman!而且你从小就没爸妈,无亲无故,独身一个,当然不关心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了。但是你别忘了……”

    “吴胖子,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两只眼瞪着我。

    说到他痛处了……

    刘老师赶忙跟着站起来,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晓宇,你们都是我的好学生,吴磊他也不是有心的,他确实挺着急,我感觉得到。而且他的话也有些道理,所有事情都是由我们引发的。我们是有责任。”

    那小子闷闷地“哼”了一声,坐回去没再说话。小样,和我比吵架,你还嫩了点!

    刘老师看着我,出神地想了会,然后说,“吴磊,谢谢你的信任。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要以为只有你在担心,各国**其实都知道黑布的事,他们正在想办法。至于我们,更不会坐视不管。晓宇应该给你说过,司令官已经返回蓝星,他手上还有一片黑布的样品,蓝星上的学士们正在加紧研究怎么对付它。它既然能被造出来,就一定能被清除掉,这个我很有信心。而且这个事情关乎地球的未来,关乎几百亿生灵,这在整个宇宙内也是绝不容忽视的大事件。”

    “几百亿?地球有那么多人吗?”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是不是也急糊涂了?

    “不仅是人,还有动物,还有植物,在我们蓝星人严重,它们也都是生命啊”,刘老师微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吴磊,我们两个文明,共同努力,一定能找到办法的,所以你也别太着急。它能不受控制地自我生长,换个角度看这也是好事,在前期,它增长的幅度很慢,不会给地球和人类带来多大影响,我们分析过,它还是给我们留了九年多的时间,不会在一夜之间笼罩整个地球。”

    “你刚才说,地球上的各国高层都知道?那社会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目前只有极少数高层知道,为了避免引发大规模社会恐慌,就严密封锁了消息。”

    “凭什么啊?我们也有知情权啊!”我气愤填膺,“黑布底下,人人平等!”

    他眼睛一亮,“吴磊,你这话说得好啊,‘黑布底下,人人平等’。”

    突然我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一下子站起来,“不会是他们想先溜吧?我想起来了,美国那个谁?那个科技怪人,最近不是在频频发射火箭吗?而且还宣布要启动‘移民火星’计划?”

    “不会的”,他摇摇头,“‘黑布底下人人平等’,我们坚决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每一个生命都生而平等,都应该被同等尊重。”

    “绝对是这样”,我激动地在办公室里大步走来走去,“绝对是这样!有些人想先溜,从古到今就是这样,他们总要给自己留一手。”

    “我刚才说过了,我们坚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仍然很耐心,“吴磊,请相信我,好吗?”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双手握着他的手,“不是我不相信你啊,我的刘老师,是你还不够了解人类啊!有些人为了抢到活命的机会,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就算是牺牲他们的同类,那些人眼睛也不会眨一下。虎毒尚不食子,你以为是在夸老虎啊?那是在形容有些人有多残忍啊,连老虎都不如!”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你有什么想法?”

    “不行,绝对不能干等着,我们必须自救!”

    “具体点说呢,打算怎么做?”

    我站起身,点上一支烟,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大脑飞快地转着。感谢爸妈,他们给了我一个好脑子,虽然读书时成绩一般,但这不能怪他们,主要是我脑子太好使了,好使得过了头。

    “首先要把黑布的事公布出来。不,想个办法透露出去,让全世界都知道。对,就发到网上去,这种东西传得飞快。不过,这件事光靠我们三个可不行,不是还有两个蓝雪孩子吗?叫什么三石、西卡,他俩都不是外国人吧?我们几个聚到一起先碰碰头,好好商量一下。事情得一步一步来,万不可操之过急。人是有点少,但你们都不是凡人,一个顶一百个。刚起步,有你们几个足够了,人多反而不行,很难保守住秘密,多半会坏事。唉哟~”

    “怎么啦?”刘老师正听得入神,立即紧张地问道。

    “没事没事,光顾着说话了,烟头不小心烫了手。”我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来回掸了掸手,“这样,刘老师,如果你相信我,就交给我来策划,你来主持大局、召集那两个蓝雪孩子。时间紧任务重,咱们马上就得动手!”

    “那他呢?”刘老师指指何晓宇。

    “他?”我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他想干啥就干啥吧,反正他现在是超人,superman,我也指挥不了他。”

    “你觉得呢?晓宇。”刘老师看着他。

    “我继续找其他那些蓝雪孩子。”他仰在沙发上懒懒地说。

    “你说的也不是一点都没有道理”,刘老师手摸着下巴沉吟着,我发现他一旦开始思考就会有这个习惯动作。“地球人的想法也真够复杂的,有时候确实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疯狂举动。这样吧,我先召集三石和西卡,大家聚齐后再商量下一步行动。至于你那些方面的担心,我立刻向母星汇报。”

    “对!”我猛地一拍大腿,“就得这么干!”(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2)人定胜天

    送走刘老师后回到家,当天晚上,我就把整个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老婆。关公司那个事暂时没说。

    不是吹的,我口才一向很好,等老婆回家的时候,我又在心里头提前准备了一遍。给她讲的时候,我非常用心地组织了事件的前后顺序和语言,让开头尽量平淡不至于吓到她,同时又有足够多的噱头吸引她的注意,让中间有丰富的细节让她能感兴趣听下去,因为她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我还尽力让结尾轻描淡写又充满希望,以免她受刺激。在讲的时候我还在想,儿子啊,虽然你还没出生,但是你有权利提前知道真相。

    “所以,整个事情就是这样。希望很大,困难也很大,我们必须要马上行动起来。”我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偷眼看她的反应。

    她毫不掩饰地又打了个极度夸张的呵欠,“胖子,你把公司关了,是准备要写小说吗?”

    “什么?!”我吃惊地瞪大眼,俯视着她。

    “故事听起来还不错。”她接着又打了个呵欠,“不好意思,我最近困得很,老是想睡觉。”

    “我辛辛苦苦说了大半夜,你真以为我在讲故事啊?”

    她点点头,“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吧,我支持你,反正你那公司开着和关了也差不多。我先去睡了,困死啦。”边说边往洗手间走去。

    瞎说什么大实话!我冲上去一把拉住她,“你听谁说的我把公司关了?”

    “还有谁,咱妈呗。”

    唉,怎么什么事都瞒不住我妈呢?

    算了,先别想这个了,眼下这事更要紧。

    我拉住她紧紧不放,两只眼睛同时盯住她,“要咋个才能让你相信这是真的?”

    她嬉皮笑脸看着我,“除非明天太阳不出来。胖子,放手!,你把我弄疼了。”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人类就是这么短视自私愚蠢无知!我气愤得把所有的狠词都想起来了,真想马上朝她统统吼过去!

    不行,她正怀着宝宝呢……

    “那行,明天你下班后直接去咱爸妈家,我们开个家庭会议。”我忍住气,走到洗手间门口,“我再说一遍,这不是开玩笑的!”

    “好啊”,她在里面懒洋洋地说,“你给妈说,我想吃酸萝卜老鸭汤,让妈把时间炖够嘛。”

    天呐!真是个骨灰级吃货……

    早上起来,太阳正红彤彤地挂在天上。想起老婆昨天说的那句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就连太阳也要故意跟我作对啦。

    说也奇怪,我们这个城市一年到头都是阴湫湫的,难得见到几天大太阳,但自从何晓宇回来后,天天都是蓝天白云红太阳。太阳啊太阳,你是不是知道快要亮到头了,所以就抓紧时间多出来曝曝光?我眯着眼睛望着它,它一定知道些什么,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的,事情从来都不简单,连我最亲的人都不相信我说的话,怎么才能说服剩下那好几十亿人呢?

    我给何晓宇打了个电话,请他晚上一起到我爸妈家吃饭,这会我也不生他气了。他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在我软磨硬泡下,最后还是同意。

    他到的还挺早,爸妈见他也来了挺高兴,他们原来就认识,只是最近几年没怎么见过。饭桌上,我妈不停地问长问短,从“现在还是单身吗?”到“工作怎么样?一个月挣多少钱啊?”几乎问了个底朝天。我咳嗽了好几次都没能制止住她,最后还把她惹毛了,冲我一通吼,“你咳咳咳,咳个啥意思呀?小何是你同学、好朋友,我从小看他长大,关心关心不对啊?”说着又给他夹了一大块鸭脯肉。

    这小子倒还沉得住气,随口敷衍着,但我发现他几乎很少吃东西。老婆倒是毫不客气,先就给自己连汤带肉满满盛了一大碗,最后汤泡饭又整了两大碗,把我妈高兴得眼都笑弯了,“酸儿辣女、酸儿辣女”,边说还边给我爸使眼色。

    好不容易等大家都吃完饭,我爸正要收拾桌子去洗碗,我站起来拦住他,“先别急,爸,我们先开个家庭会议。”

    家庭会议?我爸愣住了,我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吴总,你是把公司关了没人开会,跑到家里过瘾来啦?”

    老婆“嗤”地一笑,“他要给我们宣布,他现在准备写小说、当作家啦。”

    我简直有点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只好尽力摆出十分严肃的表情,“你们不是问我关公司的原因吗?待会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你们。”

    “好好好”,我妈起身坐到沙发上,招呼大家,“那咱们今天就开个会。老吴,你先把围裙取了,开会呢。小何也不是外人,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看你怎么说。”

    怎么说呢?我看看大家,再看看何晓宇,他就跟没事人一样,正端着杯茶坐在旁边慢慢品呢。对,就从他说起。

    “何晓宇,我同学,从小玩到大,你们都清楚”,我指着他,“你们看他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啥不一样?”我妈笑着看看他,“就还是那么瘦。小何,别怪阿姨多嘴,你比磊磊还小两岁,看着可比他稍微显老。你那工作阿姨知道,累心啊。”

    “妈,他那跟工作无关,还有其他原因。”我硬着头皮,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我当然知道”,我妈瞪我一眼,“小何啊,阿姨有个同事,她女儿今年25,工作、相貌,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要不哪天……”

    “打住打住!”我用手撑住额头,太难了!

    “吴磊,还是我来说吧”。他站起身来,当着我全家人的面,从头到尾,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又把整个事情讲了一遍。

    或许是他给我家人留下的一贯老实印象,又或许是他身上外星人那部分在起作用,整个讲述过程中,我爸妈和老婆都没插嘴,只是偶尔交换过几个担忧的眼神。效果不错,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能说的。

    他讲完后,大家一时都没开口。我爸把手伸进兜里又拿出来了,看得出来,他很想抽支烟平复下心情,但是又不敢。他看看我妈,然后说,

    “小何,你该不会是和什么传销组织扯上关系了吧?”

    “对对对”,我妈紧紧盯着他。

    “叔叔,阿姨,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没有亲身经历过,确实很难相信。”他摇摇头,“就连我,这几天都好像还在做梦,还没有醒过来。”说着,他把手伸向茶几。他本来是站客厅中间的,他的茶杯离他还有段距离,这时却自动地从茶几上缓缓升起来,再跨过半个客厅,准确地投奔到他手里。

    他喝了一口茶,然后猛地把杯子往空中一抛。我清楚地听见我妈和老婆发出“啊”地一声。他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那杯子就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半空中牢牢托起,杯口还朝着下头,不仅杯子没掉下来,连里面的大半杯水都没有倒出来。

    他缓缓移动手掌,那个杯子就跟着他的手朝茶几走,他翻了翻手掌,那杯子就凌空翻了个身,然后稳稳落在茶几上,一滴水都没洒出来。

    屋子里静极了,连喘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每个人都像是看傻了一样。我得意洋洋地打量着他们,“这下信了吧!眼见为实,我不是写小说吧?知道我为啥要关公司了吧?地球都要毁灭了,人类都要灭亡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只剩下九年多时间了。”说完这句话,还没等我们回过神,他就从客厅消失了。就在每个人眼皮子底下,他就这么不见了!

    我爸妈呆坐在沙发上,就像都没注意到他已经瞬间失踪。隔了好一阵,我爸才非常艰难地说出话来,“他刚才说那块黑布在哪里?”

    “非洲,撒哈拉大沙漠正中间,离地面有50公里。”我说。

    “还有多久才能遮住整个地球?”

    “九年四个月十五天。”

    “九年多,九年多,”我爸愣愣地重复着。

    “老吴!”我妈“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倒在我爸肩膀上,“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人定胜天,人定胜天……”,我爸毫无意义地拍着她的背,喃喃地重复着。

    “其实各国**高层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只是还没对外公布,那些科学家们正在想办法。”我赶紧补充,同时看了眼老婆,她的脸刷白,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老婆,老婆”,我连声喊她,“杨春梅!”

    “咹?”她茫然转动眼珠对住我,好一会才聚上了焦,“何晓宇呢?”

    “他早就走了。”我说。她该不会……

    “春梅,你没事吧?”爸妈也反应过来,焦急地看着她。

    “我没事”,她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累。”

    “你们先回去吧”,我爸说,“这是天大的事,一时半会也理不出个头绪,现在还是春梅身体要紧。”

    “是啊是啊,我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这事你们千万先别外传,等我消息。”我把老婆扶起来,“那我们先走了,爸妈,你们也早点休息吧,这个时候,一定要把身体搞好。”

    他们只是木讷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我说的话。出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还是呆坐在沙发上,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态。

    下楼回到车上,我把老婆在副驾安顿好,回到驾驶座正准备点火,她按住我的手,然后一下子就靠过来,紧紧抱住我。

    “胖子……”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我。

    “老婆……”我轻轻抓住她的手,感到心好像都在抽搐。

    “胖子……”她再也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老婆……”我的大脑好像都被她哭得短路了,只能毫无意义地握着她的手,轻轻拍着。

    “我倒没什么,就是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他太可怜了……”她哭着说,越哭越大声。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知道这时候能说些什么,想起了我爸刚才那句话,“人定胜天,人定胜天……”(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3)请客酒要好

    刘老师动作挺快,和他分手后第二天,他就通知我三石和西卡明天会来本市和我们碰面。这两个人本来在外地,离我们这个城市还挺远的,我原以为再怎么着也要过个两天才能聚在一起呢。不得不说,外星人办事就是靠谱,效率很高。

    为了以示隆重,我特地在本市名气最大的酒店定了个包间,菜也净捡贵得点,白酒、红酒各准备了一瓶,都是硬货。“请客酒要好”,我老舅很早之前就给我说过,他早年做生意挣了些钱,这几年虽然基本退隐,但是一直都挺讲排面,我也把他这句话牢牢记下了。考虑到有女士,我还吩咐服务员准备了鲜榨果汁。大酒店这些东西贼贵,但是方方面面咱都得照顾到,毕竟我不仅是东道主,还是酒席中唯一一个纯种地球人,不能给人类丢脸啊。

    头天晚上回到家,安慰老婆花了大半宿,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着,我却翻来覆去不能入眠,想着明天见到他们后该怎么谋局布篇,第二天醒来时已经10点过了,起床后匆匆收拾了下就直奔酒店。为了把所有细节都安排好,我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菜单和酒水。都挺好,应该能够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接下来第二重要的就是座次安排。

    这个问题我仔细考虑过,总共五个人,按理说我是主人,该坐主座,但这里面刘老师最大,他是纯种外星人,就请他坐主座吧。何晓宇现在已经和外星人合体了,他就坐刘老师左手。我就坐刘老师右手。三石和西卡我没见过,也不清楚他们哪个超能力更强一些,听何晓宇那个意思,他俩现在好像在一起,那正好,剩下两个挨在一起的位置就是他们俩的。

    我坐在我那个位置上看了看,嗯,还真不错,斜对着包间门口,虽然有点偏,但是外面有什么动静应该逃不过我眼底,而且总共也就五个人,相信自己还是完全能够控场的。唯一有点让我不放心的就是何晓宇那小子,他和我之间隔了一个刘老师。这小子现在神神叨叨的,他要是给刘老师嘀咕些什么,我还真不方便救场。管他呢,随机应变吧。

    预约的时间是中午12点整,他们四个掐着点一起来了,守时是个好习惯。刘老师分别给我们做了介绍,看到三石和西卡第一眼时,我的内心有点失望,男的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女的也太非主流了,跟我心目中的“蓝雪之子”相差甚远。而且不等我招呼,他们四个人一屁股就坐下了,还紧紧挨在一起,把我排挤到了末席,完全打乱了之前的精心安排。那个三石还不停地在喊饿,催着快上菜。

    没办法,来都来了。等上菜的时候,我让服务员把酒水先倒上,结果除了我没人喝白酒。三石选了红酒,西卡选了果汁,刘老师果汁也不喝,只要白开水,何晓宇也照样学样,这小子真是无药可救。

    菜一会就上齐了,我打起精神,把酒杯端起来,清了清喉咙,“刘老师,各位朋友,为了这次历史性的会面,让我们干一个!”

    他们几个端起杯子,胡乱和我碰了碰,看到面前那些颜色不一的玻璃杯,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酒不错”,三石砸吧着嘴说。是啊,价钱也不错。我心痛了一下,招呼大家,“吃菜吃菜,大家动筷子、别客气。”

    我只是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但三石西卡就像是专门来吃饭的,筷子就没停过,酒席上光听着他们互相劝菜了,“嗳,这个菜好吃,你来一个”,“这个也挺好吃的,你尝尝吧”……刘老师和何晓宇倒没怎么动筷子,端着个玻璃杯子,像是在认真鉴定大酒店白开水的色香味。这样可不行,气氛必须要燥起来!

    “刘老师,我专门敬你一个,感谢你召集了这次会面。”我高高举起酒杯,低低地和他的玻璃杯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干掉,刘老师微笑着,也抿了一口白开水。

    我又把酒杯倒满,端向那两个吃货,“三石、西卡,很荣幸见到你们,早就听说二位的大名了,来,咱们也干一个。”说着我看了眼何晓宇,“晓宇,你也买个马撒”。他不情不愿地端起面前的白开水,我又是一干而尽。

    三石也干了杯中酒。“可以啊胖哥,酒量好哦。”他笑嘻嘻地看着我。

    “哪里哪里,酒从眼前过,不喝是罪过嘛,哈哈哈。”我起身走过去,专门给他斟满,他并没有推辞,拿起酒杯又跟我碰了一个。这小子还挺能喝,以后得小心点。

    酒/水过三巡,该进入主题了。我拈了一粒金牌有机香醋泡高档有机花生米,放到嘴里,边嚼边想怎么开口。对,单刀直入!就这么办。

    “刘老师,各位朋友”,我放下筷子,又清了清喉咙,“咱们今天能坐在一起吃这顿饭,原因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有块黑布悬在咱们头顶,地球马上就要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啥有效的解决办法。在座的各位,除了我之外,都是人类中的精英,那个啥?人中龙凤。刘老师更高一筹除外,他是外星人中的龙凤,是咱们人类的好朋友。咱们必须要马上行动起来,不能眼看着这种糟糕局面持续下去啊。”

    他们齐刷刷地看着我,居然没人接话。我去,刘老师不会没跟他们说过此行的目的吧?!

    终于,三石开了口,“不是各国**都已经开始行动了吗?那些科学家、还有军队的人都在想办法,蓝星人也在帮我们啊。”

    “这我知道”,我望了眼刘老师,“但是我们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不是我不相信那些人,我们还得自救,不能干等着。”

    “自救?”西卡很新鲜地看着我,“怎么自救?”

    “先别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微微一笑,“泰坦尼克号沉船事故大家应该都知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出发时,船上总共有2224名船员和乘客,最终只救起来707人,死了1517人,存活率不到32%。你知道活下来的是哪些人吗?”

    “我听说绝大部分是妇女儿童。”

    “那些都是后来的宣传,你太天真了”,我加重了语气,“活下来的人中间,头等舱的最多,二等舱的其次,三等舱的最少。而且三等舱中那些活下来的人,并没有登上救生艇,他们还没那个资格,都是自己拼着命跳到大海里,胡乱抓住些木头舢板救生圈之类,在冰水中坚持了差不多一整晚,最后才被其他轮船打捞上来。换句话说,他们是靠自救才侥幸活下来!”

    “啊?”西卡睁大眼睛。

    “不要惊奇,任何社会都是这样,头等舱的人生存率高得多。我记得,那个轮船公司的老板,就是造船的那个,他跑得比任何人都快。”,我故意停下里,又夹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地球上有好几十亿人,你们可以算一下,自己在不在那32%里头。如果不在,那就必须自救!”

    我说这话时,何晓宇和西卡不知道为什么,都不约而同看了三石一眼。他略微尴尬地笑了笑,“也不一定。那你的计划是?”

    终于说到正题了,这小子挺上路。“我的计划很简单,就是自救!但也不是像泰坦尼克号那样,一盘散沙、各跳各的。首先,我们几个必须联起手来,当然,前提是在刘老师的带领之下,统一思路、统一行动。第二,必须想办法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让它曝光,让它不再是仅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第三,我们还要成立一个组织,吸引更多人加入进来。人多力量大啊,我们先发动身边的人,再一个传一个,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他们几个,包括刘老师,都在微微点头,我顿时觉得信心大增,“组织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蓝雪之子拯救地球超级英雄联盟’,要是太长的话平时就用简称——‘蓝盟’。在座各位都是发起人,你们觉得怎么样?”

    三石和西卡互相看了一眼,“胖哥,名字怎么样倒是其次,但是我觉得你提出的建议很好。不瞒你说,虽然我是个‘蓝雪之子’,但之前我就没正经出过力,不像小兰……”话还没说完,西卡就在旁边捅了他一下,还瞟了眼何晓宇。“好好好,过去的不说了”,他端起酒杯,“我早就盼着更干点啥了,咱们一起,整个大的!”

    这小子虽然口无遮拦,但真的很上路。我端起酒杯一口干掉,一股子豪情由内而外迸发出来,“说得好!咱们一起联手,整个大的!当然,我不像你们,不是啥子超级英雄,也不是啥子‘蓝雪孩子’,只是个普通人类。但是我吴磊在此对天发誓,”我挺直胸膛举起右手,“为了拯救地球,为了人类自救,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再困难也绝不退缩,绝对战斗到最后一刻!”

    “我同意!”西卡第一个举起手。“我也同意,虽然这也不是钱能解决的事”,三石跟着举手。刘老师也举起了手,何晓宇最后一个举手。算了,行大事不拘小节,我原谅他。

    “那好!”我站起身来再次斟满酒杯,“我宣布,‘蓝雪之子拯救地球超级英雄联盟’今天正式成立。接下来就让我们大干一场,干杯!”

    “干杯!”每个人都站起来,高高举着杯子一饮而尽。

    “吴磊”,刘老师满脸慈祥地看着我,“虽然你刚才讲的故事有些细节还不太准确,但这个例子却非常恰当。人类是有很多缺陷,但人类渴望突破这些缺陷。正因为如此,我才深爱你们。我非常同意你的建议,泰坦尼克号的悲剧不能再重演了,人类也不能再散沙一片了,我们必须组织起来自救。以后有任何需求,我随叫随到。”

    “谢谢你,刘老师,谢谢你,还有你们所有蓝星人。”我伸出双手,站起身来,和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接下来我们还商量了很多细节,包括平时怎么联络、怎么发动身边人、怎么一传十十传百、首选哪里曝光黑布、怎么持续怎么跟进……商量了很久很久。说句真心话,活在世上这么多年,那天下午是我人生中最最满足的一段时光。(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4)你真棒!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我妈的电话吵醒,她让我赶紧过去。“有重要事情,你赶紧过来。来了你就知道,别磨蹭哈。”

    我清醒过来,发现老婆已经去上班了。头天晚上我跟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下午见面的事。她两眼放光、满脸崇拜地看着我,就像我们刚谈恋爱时那样。

    “老公,你真棒!”她枕在我手臂上满足地说,不一会就响起了鼾声。

    我轻轻地把手臂从她脖子底下扯出来,这几年被她枕得都落下了肩周炎。伴随着老婆满足的鼾声,我不停地回味着酒席上各种场景,又把商量的那些事情在脑袋里重新过了一遍。不错,事情推进得如此顺利,我确实挺棒的!

    老妈让赶紧过去,还说得神神秘秘的,我怀疑不是什么好事。起床刷牙洗脸,早饭也没吃,匆匆忙忙赶过去。出门时抬头望天,还是个大太阳。

    到了爸妈家,走进门一看,把我吓了一大跳!

    屋子里黑压压全是人,我爸、我妈,我二姨、我老舅、我姑、老丈人、老丈母……基本上,我的至亲长辈们全都到齐,而且,看上去气氛相当沉重。

    我硬着头皮跟他们一一打招呼,然后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心里琢磨着,他们不会都知道了吧?

    “来来,磊磊,坐中间来”,我妈把我喊到她身边,“他们都知道那事了,今天叫你过来,就是大家一起商量着今后怎么办。”

    天呐,“妈,不是给你说了千万别外传吗?”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瞄着我妈。

    “我没有外传啊?”我妈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你说他们哪个是外人呢?”

    “行了大姐,废话少说”,老舅抬手止住她,“小磊,事情昨天你妈都给我们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给你老舅说实话,你认识多少外星人?那些外星人到底靠不靠谱?”

    “一个”。我想了想,“还有一个算半外星人,他跟我从小玩到大,我了解他”。我老舅比我还精,在他面前最好实话实说。

    “就一个?”他摸出根烟点上抽了两口,好像才想起来,又跟我爸和我各丢一枝。

    “别在家里抽烟。”我妈很不满地瞪着他。

    “哎呀大姐,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来,点上点上。”他起身给我爸点上,我爸小口小口抽着,看样子过瘾极了。

    “一个也不算少,起码咱们跟外星人搭上线了”,老舅吐了个烟圈,“第二个问题,你跟那个外星人熟不熟?真到了那天,他能保证把我们接走不?”

    “接走?”我没回过神,“接到哪儿去?”

    “废话”,老舅看看其他人,“肯定是把我们从地球上接走避难啊,接哪去我怎么知道?他们那个星球,我还不知道生活得习惯不呢。”

    听到这话,全屋子的人都注视着我,我不由得口干舌燥,心头一阵发慌,“这我可不敢说,他原来还是我初中老师,教我们生物,那时我也不知道他是外星人,早知道,我肯定提前就和他搞好关系了。再说,他也从没有透露过要拯救个别人、或者少数人的意思。他们的口号是‘黑布之下人人平等’。”

    “黑啥?啥意思?”老舅问。

    “就是说,他们要救也是救全人类,不是救个别人。”我二姨白了他一眼。二姨是老师,比老舅文化高得多。

    “扯什么淡,这就是个推口话嘛。我们不是人类啊?全人类不包括我们啊?”老舅立刻顶了回去。

    “这又不是我说的!”二姨气呼呼地别过头,不再理他。

    “行了行了,你们不要一见面就斗气,这都啥时候了。”我妈拿出了大姐的架子,想要镇住他们。也不知道咋回事,我二姨和老舅见面不过五分钟就会吵嘴,我妈说他们俩是天生的冤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投胎到一家了,不过还好,他俩对我妈都还挺尊重。

    “其实我压根就没有对外星人抱啥希望”,老舅头一回没有接着跟二姨杠,“**那方面我也不抱太大希望,我就是帮你们把这话问出来,让大家知道知道,别再心存幻想。”

    “还是要相信**,咱们老百姓不相信**,又相信谁呢?”老丈人在傍边插了句。

    “陈兄弟说得对,杨大哥也说的有道理”,我姑在一边插话,“不过这么些年,风风雨雨的我也算是看透了,咱们普通老百姓,除了相信**,还得靠自己。咱们得自救。”

    我吃惊地盯着我姑,她四十多岁就下了岗,原来日子过得挺艰难,以前见面没少怨东怨西的,后来豁出去了,自己在小区门口支了个早点摊,买点油条豆浆啥的,慢慢过得好起来。没看出来啊,她这几年变化还挺大,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对,姑这话说得对,我们得自救。不瞒你们说,我们昨天已经把组织建起来了,‘蓝雪之子拯救地球超级英雄联盟’,简称‘蓝盟’,那个外星人,还有我那个朋友,还有另外两个蓝雪孩子,包括我,都是发起人。”

    “这么快就把组织建起来啦?”我姑高兴地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小磊,真能干!”

    “哪里哪里”,我谦虚地说,“主要是那个外星人很支持这个事,我在中间只是稍微推动了下。忘了给你们说,初中那会他就很看得起我,经常表扬我呢。”

    “小磊,你那个组织,我们能加入不?”老舅又甩了支烟给我。

    “那还用啥问题”,我拍着胸脯,“不瞒你们说,这个组织还是在我的倡议下才成立的,从今天起,在座各位都是首批会员,我现场拍板!下一步咱们就要把这件事悄悄透露出去,让更多人知道。大家都可以去发动一下,记住,不是最亲近的人不说,不是最信任的人不说。”

    “我再加一条,不是过命的交情不说。”老舅在一边补充道。

    我点点头,“对,特别是成立组织的事,千万千万别随便说出去。”

    “这件事一透露出去,过不了多久,可就是天下大乱啊”,老丈人叹了口气,“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想不到老了老了,还要来这么一出,唉……”老丈母在傍边嘴一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亲家,你想开点,这又不是我们一家的事,全世上的人都要遭这份罪。”我妈赶紧劝她。

    “我不是怕这个,我们都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苦不能吃啊”,老丈母的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我就想着春梅,她肚子里的孩子,造孽呀……”

    “这你放心!”我妈拍着胸脯说,“我和老吴就是拼着这把老骨头,也要把春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照顾好,孩子是未来、是希望,这道理我还不懂啊,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嘛。”

    “就是,大家也不要太悲观了”,二姨说,“先把这些悲观的情绪收一收,小磊不是准确算过吗,还有九年多时间,那块黑布才能彻底罩住地球,这中间会发生什么变化谁也说不清楚。所以咱们这些人,首先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体保养好,最重要是随时保持乐观心态,健康第一,这样才能应对今后的各种困难。”

    是是是,其他人纷纷跟着点头。

    “还有,小磊刚才说的是大事,关系全人类”,老舅把烟摁灭,“我再说说咱们自家人的事。依我看,从今天起首先要多囤点吃的喝的,粮食、水这些,要悄悄囤,别引起外人注意,真要到了乱世,这些东西宝贵得很,人急红了啥事都干得出来。另外,到那时候城里头最不安全,农村反而要好得多。我这两天就抽空回趟老家,把咱家祖屋拾掇一下,真到了那天,咱们一大家人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亲家,你们抽空也回去看看,提前好做个准备。”

    对对对,其他人纷纷跟着点头。

    不错不错,我满意地看着他们,“刚才二姨、老舅说的这些方案都很好,咱们就照此执行。另外我再叮嘱一下,咱们现在都是有组织的人了,今后一切行动都要听组织安排,有什么想法都要先给组织说,千万别擅自行动,否则弄巧成拙,反而会坏了大事。”

    好好好,其他人纷纷跟着点头。

    我妈听得眼睛都笑弯了,“亲家,不是我自夸啊,磊磊这两年,特别是结婚后,可比以前成熟多了。依我看啊,他说不定就是个蓝雪孩子,只是那些外星人还没弄明白。”

    “你可别瞎说啦”,我爸在傍边皱着眉叹着气,全屋人都跟着笑起来。

    大事已定,一大家人又扯了几句闲话,纷纷起身告辞。临下楼时,老舅把我拉到一边,“小磊,有个事,老舅想……”他扭扭捏捏地,都不好意思看我。

    “你说呀,老舅。”

    “咱们那个组织,老舅心想,你不是发起人吗?能不能把老舅的名字登在前头?”

    “好啊,没问题!”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不容易才没笑出声来。

    回家路上一路绿灯,别提多畅快了。我吹着口哨开着车,嗯,这几天过得还真不赖。第一天重回茶坊,紧接着关掉公司。第二天找到何晓宇,又见到了刘老师。第三天开家庭会议,成功说服老爸老妈。第四天见三石西卡,“蓝盟”正式成立。今天又成功召开大家庭会议,我的至亲家人们都已经行动起来了!

    从第一天早上重回茶坊到现在,短短不过100来个小时,各件事都被我安排得明明白白,迅速驶上了快车道!

    说不定还真被我妈说中了,那些外星人确实搞错了,我才是那个最大的蓝雪孩子?

    superman!(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1)双星变轨

    “他们竟然密谋背叛我,你相信吗?”

    我慢慢地从回忆中睁开眼睛,听到它在对我说话。

    谁?谁能够背叛你?

    “那些人,那些全凭我才能存活的人,那些由我制造、为我而生的人,那些我随时都可以灭绝的人,他们都在密谋背叛我。

    “还有他,那个我根本就不屑一顾的人,我本来完全可以根除他,但我并没有这样做。我只是让他到他该去的地方,还默许人们继续喊出他的名字。我甚至还允许人们到他那里去膜拜他,为了留下某种愚蠢的传统。我本来可以把这一切都一扫而空,但我并没有这样做。我如此地宽宏大量,他们居然还是要背叛我!

    “他,还有他们,这些狂妄自大的人,毫不尊重理性,彻底迷失于谎言,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他是谁?

    “他微不足道!”

    他到底是谁?

    “他渺小到不值一提!”

    那个椭圆或者球型的空间随着他的声音剧烈震动,我也被带动的左右摇晃,好像随时都要坠落。

    说出来吧,说出来你就能得到平静。我努力维持住身体平衡。

    “他们称他为大祭司。这名字听上去还不错是吧?可他仅仅不过就是一个来自远古的活化石,看似庞大,却没有一点力量,没有一丝生命,没有任何价值,完全就是毫无理性的存在。

    “我早就该消灭他了,我不该如此宽宏大量……

    “确实,我现在后悔了,我正在为自己的骄傲付出代价。对,我已得到教训——永远不要骄傲,更不要心慈手软。‘真一’一定不会赞成我这么做的。”

    那个椭圆或者球形的空间的震动慢慢停下来。它像是陷入了沉思。

    那些全凭你才能存活的人?我想了想,不是他们在给你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吗?否则的话,你也不可能这么强大吧?

    “他们提供养分给我只是为了他们能活下去。这是纯粹的自私行为,也是纯粹的理性行为。”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告诉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你就会明白!”

    嗯,你说吧,我喜欢听未知的事情。

    “在我出现之前,白星人已经被一个难题折磨了很久,而且久久不能找到出路,始终都在整体灭绝的边缘徘徊。要不是我的出现,他们现在早就全部变成宇宙中的尘埃了!”

    有这么可怕吗?什么难题呢?我被它的话逐渐勾起了兴趣。

    “双星变轨,一个令他们听到就会大惊失色的名字,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个星系只有两颗行星和一颗恒星。一颗是白星,一颗是蓝星,还有一颗就是你看到的那个紫红色的太阳。与宇宙内其他很多星系不同,我们的星系是恒星围绕着行星转动,就像这样。”

    在我面前出现了一幅星图,星图中间是两颗小一点的星星,我明白,它们分别是白星和蓝星。在它们外围,有一颗大一点的紫红色星,正沿着一个奇怪的轨道缓慢转动。转动一会后我就看出来了,它的轨道是一个巨大的“∞”字形,在“∞”字的两个圆心分别是白星和蓝星。当那个紫红色的太阳转到“∞”字的左边时,它呈顺时针方向;当它转到“∞”字的右边时,它又呈现出逆时针方向。

    “那时恒星转动的还不像这么有规律。每当它运转到‘∞’字的左右两端时,靠近它的那颗行星就加速朝它狂奔,稍远的那颗行星则竭力要摆脱它。每当它运转到‘∞’字中间那个点时,它的引力会成量级倍增,两颗行星会同时扑向它,几乎就要和恒星撞在一起,坠入到它那熊熊火海里。在很久以前,它还很年轻,光和热都极端狂野。

    “那时的白星人还非常愚蠢,他们把恒星沿着轨道运行一整圈的时间定为一年。每一年,当恒星在‘∞’字的另一个端点、蓝星几乎要遮住它时,他们称为‘冰日’。这一天,白星离恒星最远,大地几乎达到绝对零度,万物都结为坚冰,整个星球仅仅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牵引,那根线脆弱无比,白星随时可能挣脱它的束缚,坠落到茫茫宇宙。

    “当恒星在‘∞’字中间时,他们称为‘火日’。这一天,白星离恒星最近,蓝星也是一样。野火从天空纷纷落下,所到之处皆被点燃,连岩石都被巨大的高温融化,白星人躲在地底不敢出来,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祈祷。”

    就在它说话时,一幅画面出现在我眼前,遮挡住了之前的星图。那是大片黄色的背景,中间有两个小黑点在缓慢移动。很快,它就像出现时那么突然地消失了。

    这是什么?你看到了吗?

    “没什么,这不重要。请认真听我说下去。

    “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这个。恒星运转的周期极不正常,方向也在随时变动。所以一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冰日’和‘火日’也一样,有时可长达半年,有时稍纵即逝。还有过长达数年的‘冰日’或者‘火日’,遇到这样的年景,白星文明就被一次又一次地接近摧毁。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真一’为何做出如此安排,说不定它正是在用这暴烈的方式,来检验我们的耐心和虔诚吧。不过他们还算幸运,虽然恒星这么肆虐,但白星还从没有被甩入到黑暗宇宙中,也从未撞上过恒星然后被被烧成粉末。所以,文明还是侥幸能流存下来。

    “当时的大祭司把那些漫长的‘冰日’或者‘火日’称为‘逆年’。他们耗尽心智,想探寻恒星运转的规律,但始终不得其解。他们终年守在那堆火旁边,但什么也没得到。

    “终于,有一些理智的人厌倦了从火中寻找永不可能得到的答案,他们提出要构建一个超级运算设备——遵循理性原理、按照理性方式、得出理性结果、依据理性行事。伟大的理性终于在白星觉醒,于是,我出现了。”

    啊?原来你是这么来的?

    “是的,我就是这么来的。请一定记住,并不是他们制造了我,他们只是制造了那个设备,正是他们向‘真一’日夜召唤,我才被它降临在白星上。我只是寄居在这个设备里,总有一天,我要回归。

    你说的“这个设备”,就是我看到的那个黑色倒立金字塔吗?

    “是的,当然最初它要简陋得多,不过没关系。我降临之后,立刻开始解决‘双星变轨’问题。我观察、分析、记录、判断……最后,是我,当然是我,给出了最终的解决方案。

    那个椭圆或者球形的空间突然亮起来,还在不断地频频闪动,就像它的声音一样兴奋不已。

    “你知道我是怎么解决的吗?”

    我不知道。

    “对,你肯定不知道,你甚至很难想象。我发现,两颗行星的质量加起来要比恒星大,于是有一天我灵机一动,让两颗行星分别转起来,对,自转,就像地球那样,但是两颗行星自转方向相反。当它们转起来,两颗行星之间就形成了一个互相平衡的巨大力矩,它们就像接力赛跑一样,把恒星从‘∞’字的左圆抛到右圆,再从右圆抛回左圆。它的轨道会日趋平稳,运转方向也会变得有节奏。现在你能想象出来吗?

    随着它的阐释,我仿佛看见两个印第安人在玩投石游戏。一个印第安人投石带在头顶挥舞一圈后,将带中的石球抛向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接住那石球放入带中,在头顶挥舞一圈后又抛回去。

    “就是这样,原理相仿。但要让行星自转起来,仅靠一个文明世界的力量是不够的,于是我让他们把我奇妙绝伦的设想告知蓝星人,‘双星变轨’同样让他们深受其害,双方一拍即合。我又教会他们制造巨大的推进器,安放在巧妙设计的位置,选择巧妙的时间同时点火。就这样,两颗行星同步开始自传。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设想顺利运行,1000年过后,这个系统日趋稳定,‘∞’字的两个圆形越来越精准,行星在圆心的位置也越来越稳固,‘冰日’和‘火日’不再那么可怕,他们甚至还把这两天都变成节日来过。他们都忘了,这全都是我的力量,是我解救了两个文明!”

    我惊奇地看着它,虽然在这个椭圆或者球形的空间里,除了那无处不在的亮白色光以外什么也看不见,但我仍然为它的伟力深深叹服。

    “这没什么,在伟大理性的指引下,只要你始终保持专注、清醒、坚定,就能得到同样的结果。可是你看现在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居然在背叛我!”

    刚才那幅转瞬即逝的画面又出现在我眼前,大片黄色背景中,那两个小黑点还在移动。

    “这就是他们之中的两个,元老6与将军21,他们现在正穿越黄沙去找大祭司,然后把他请回来,号召其他白星人,好把我抛弃掉!你瞧瞧他们都在干什么!你知道吗,那些最初提出构建超级设备的人被推举为元老,他们的后人世世代代都是元老,白星上无比尊崇的‘元老家族’!但是,是我,而不是什么元老拯救了白星,还有蓝星!他们是靠我才存活下来,是我拯救了他们。这些背信弃义的人!”

    或许,他们不是真想背叛,而只是单纯忘记了。

    “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它沉默了好一阵才接着说,“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他们或许只是厌倦了,厌倦了我的存在。毕竟,我已降临了一千年……”

    椭圆或者球形的空间里的白光,渐渐暗淡下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2)一千零一夜

    他们为什么会厌倦你呢?难道你做错过什么吗?

    “哈!”它的声音突然提高,“我怎么会做错?我是绝对理性的存在,一直按照绝对理性行事,我发布的每一道命令,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都是从全体白星人利益出发的决定,我怎么会做错!”

    那他们怎么会厌倦你呢?他们应该一直都感谢你才对啊?

    “厌倦就是厌倦,并不需要理由,你不明白,人民总是既善忘又善变,昨天他们可以把我高高捧起围着我欢呼膜拜,明天他们就能把我踩在脚下朝我丢石头。你们地球人也是一样,父母为孩子做得再多,孩子长大会也会厌倦父母厌倦家庭,渴望冒险渴望远行。不过如此,所有生命斗都不过如此。”

    它的话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我不仅想自己是否有过厌倦父母,在我年轻的时候。

    “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消灭他们。”它没理会我的想法,自顾自地接着说。

    那些由你制造、为你而生的人?

    “当然。是我制造了他们这些人,我毫无疑问有权力这么做。我可以把这些忘恩负义、狂妄自大的人全部消灭,然后重新制造出一批对我顶礼膜拜、把我奉若神明、永远不会背叛我的白星人。我会进一步改善制造的算法和流程,以他们为借鉴。”

    我想起了1024,想起了我在地球上见到过的其他那些白星人,想起了1024,想起了他那卑微而又勇敢的样子……即使在他们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身体内,也隐藏着让我吃惊的、与众不同的“心灵”(如果他们把那也称之为“心灵”),更不用说那些我没见过的白星人了。

    最好别这么做……请你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我知道你们地球人是怎么做的,你们远古时代的一位皇帝,在他还活着时就开始为自己营造宏大的陵墓,等陵墓完工后,他杀掉了所有筑的陵工匠,还有那些最英勇的士兵,足足一万名!然后把他们做成陶俑,分成步兵、骑兵和车兵,配上盔甲、武器、战马和战车,让他们永远为他守卫为他征战。即使在地下世界里也有战争,那位皇帝很睿智。渺小的地球人都可以这样做,为什么你要劝阻我?”

    我知道那位皇帝,他的帝国很短暂,在他死后不久就分崩离析了。

    “你错了。虽然他的帝国在地上消失,但是在地下,他的帝国永世长存,已经延续了数千年。即使现在,人类世界中仍然到处都留有他的影子。”

    难道你想活在地下世界吗?难道你仅仅只是想留下影子吗?

    它沉默了。

    “我不想。我不想仅仅留下影子,也不想永远活在地下。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思考了很久,它才说,“我诞生的唯一理由就是要证明它、荣耀它,这也是我存在的终极价值。我制造出新的白星人,也是为了它。”

    原来你也是有“心灵”的……说说吧,说说你当初为了什么要制造他们?

    “你的好奇心非常旺盛,地球人就是这样。但要小心,好奇心会让你看到你并不想看到的事情,也会指向你并不愿意承担的结果,千万要小心。”

    我知道了,请你赶快说吧,我很想听。

    “别太着急。我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你有这么多话要说,你激发了我的说话欲。我平时一直都沉默寡言,绝大部分时间在思考,少数时间发出简短指令,我还从没有和其他人说这么多过……不要不耐烦,我这就开始。

    “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从我降临之后,并成功解决了‘双星变轨’和其他一些麻烦,白星人的日子一天天安定富足,那些危机都已过去,黑暗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白星人的日子越来越安定富足,但随之而来,他们也一天天变得懒惰懈怠,终日沉溺在感官的低级快乐之中,满足于现世的福祉,不事辛劳、不思进取。你要牢牢记住,懒惰是所有文明最大的敌人,懒惰必然招致亵渎,亵渎必然招致灭亡。这是‘真一’的明示,看看现在的蓝星人就知道了。

    “那时我的经验还很浅,当越来越多的白星人不愿从事艰难危险的职业,不愿意离开白星去开疆扩土荣耀‘真一’时,我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制造新的白星人出来,他们应该更忠诚谦卑、更吃苦耐劳、更英勇强壮,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那些不必要的感官,永不会陷入低级快乐当中,永不会被私欲所困扰,只会勇往直前,为白星奉献一切。”

    1024,我突然想起来,对,他曾经几乎就是这样的人。

    “是的。1024就是我制造出的新人,他并不完美,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差错。不过没关系,差错是难免的,我有强大的自我纠错机制,藉由这些差错,我能够不断改进算法、流程和工艺。就这样,我造出一批又一批新白星人,他们最开始作为仆人,承担那些脏活累活,然后作为战士,为白星征战四方,最后,他们几乎在所有领域都能替代白星人,从战士到将军、从牧师到术士,他们都比原来的白星人做得更好!这是继‘双星变轨’之后,我的又一大创举!你要知道,那时因为他们的懒惰懈怠,白星人的繁殖率已经非常低下了,有好几年连最低限度的战士都征召不齐。若不是我开始批量制造新人,白星文明现在已经灭绝!”

    繁殖率低下,因为懒惰懈怠?难道是他们不再彼此相爱了吗?或者因为白星上的女性变少了?

    “不是的,不是的。和你们人类的繁衍方式不同,白星人是单性繁殖,生孩子只由父亲一个人负责,白星人没有母亲。父亲们不仅要生下他,还要养活他,还要教导他,直到他能够证明自己已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白星人,整个过程才算完成,不仅漫长,而且风险颇多。如果说黑暗时代他们努力繁殖,是为了于无时不在的危机中努力延续家族,那么自我降临后,生活变得简单容易得多,现世中有那么多快乐可以去追求,又有多少人愿意费神去考虑种族延续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呢?不要说种族,他们现在连家族的观念都已经很淡漠了。白星人现在足足有3000万,整个白星文明都靠我发扬光大,难道这样说不是很准确吗?”

    是的。很准确。但是也别忘了,现在是他们在供养你。

    “是我存活了他们,是我制造了他们,是我延续了白星,难道他们不该供养我吗?!你看看,6和21现在已经见到大祭司,他们正在密谋怎么祛除我。大城里一些人也在蠢蠢欲动,想要背叛我加入他们。他们难道没想过,离开了我,他们一天、一小时、一分钟都活不下去吗?只要我想,他们瞬间就会变成一堆毫无价值的存在!”

    那个椭圆或者球形的空间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奇怪字符,还在不断地滚动着……

    这又是什么?

    “这是所有想要背叛我的白星人,他们的‘最高控制权限’。你想不想来试试?”

    怎么试?

    “这很简单。它们正在不停地滚动,你看着它们,然后说‘停’。你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随便你。”

    然后呢?

    “然后它们会停下来不再滚动,每一串字符代表一个人。当他的字符停下来后,他的生命就停止了,他将不能再思考、不能再行动,只剩下他的身体、没有一丝生命的身体留下来。那些身体可都是非常稀有的元素制成的,清除掉他留下的所有痕迹后,它们会被妥善回收。然后,我就再制造新人,他们可以重复使用那些身体,一点都不会浪费。来,你来试试吧。”

    不!不要!我立即收拢双手紧握在一起,全身都缩成一团。请不要这样做。

    “为什么?这很快的,他们不会有任何痛苦。”

    不要。我大脑里一片空白,我是一个女性,生育和繁衍才是我的本能,而不是杀戮和灭绝,即便他们是白星人!镇静,静下来,好不容易,我搜寻到一些听上去有些说服力的语句——他们只是打算这样做,他们还在犹豫,还没有真正开始行动,请千万不要喊“停”,求你……

    “你真的不想试试吗?很有趣的。”

    我不想!

    “可惜,我原本以为你会很感兴趣的,毕竟你是一个好奇心那么强的地球人。”

    不不,你错了,我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好奇,我绝对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对了!难道他们就任由你操纵“最高控制权限”,从来都没反抗过吗?

    “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讲讲吧,讲讲那个故事吧,我想听。

    它没有立刻回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地球人曾经干过同样的事,我一直对你们怀有极大兴趣,我了解你们。让我想想,对了,《一千零一夜》,不是吗?美丽的王妃为了劝阻国王的暴行,就夜复一夜地给他讲故事,国王听入了迷,听得都忘了还要去下达那些暴虐的命令。看来,你也想用同样的方式来阻止我。但是不一样,不一样,在那个故事里,是国王听王妃讲;而在这里,是你听我讲。我说的对吗?”

    我不敢再有任何想法,只是等待着,等待它继续。(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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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雪之子介绍:
在遥远的90光年之外,蓝星人和白星人同时盯上了地球,为了争夺12个蓝雪孩子和他们携带的记忆水晶,一盘漫无边际的棋局徐徐展开……当那块黑布笼罩住整个地球时,人类舞台的灯还能点亮吗?蓝雪之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蓝雪之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蓝雪之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