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黑棺的秘密
自幼读道藏,书中有铁尺。进入周陵后,陈长生把九间石室里的财宝法器都可以搜刮一空,却没有想过想办法把这座黑石棺打开,虽然说里面极有可能藏着他最珍贵的遗产,同样,徐有容基于对棺中人的尊敬,也没有如此提议。
此时听到徐有容的话,他才明白就算自己先前想要打开这座黑矅石棺,也不见得能够做到。
有锁才需要钥匙,周独|夫如果不想被人惊扰到自己的长眠,这座小山般的黑矅石棺自然很难打开。
徐有容说道:“魂木应该很早就已经被人带离了周园,不知因何落到了魔族的手中。现在想来,他们能够避开周园正门,另辟一条道路潜入周园,或者也与此有关。而魂木回到周园,也意味这座黑矅石棺终于到了开启的时刻。”
“你是说周独|夫临死之前……”陈长生想了想该怎么描述,继续说道:“……就已经准备好要把自己藏在黑石棺里的遗产或者说秘密昭告天下,所以才会让人把钥匙带走?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当年不直接这样做?”
“你先前说过一番话,其实很有道理,时间,才是最强大的法器。”徐有容看着黑矅石棺说道:“众所周知,周独|夫没有传人,这说明在死之前,他没有找到他认为有资格继承自己传承的后辈,他让钥匙流落到周园外,或者就是想请时间替他选择传人。”
他有些吃惊,问道:“难道说那把刀真的在这座黑矅石棺里?”
徐有容沉默片刻后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就像你说的,这座黑石棺里没有周独|夫的传承,但有他的秘密。”
陈长生不解说道:“我只是随口一说,难道真有什么秘密?”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周独|夫究竟有没有死,这本身就是千年以来世界最重要的秘密。”
陈长生想着周独|夫那些早已成为故事、传说甚至是神话的事迹,望向黑矅石棺的视线凝重了几分。
只是凝重、认真,有些紧张,却没有什么灼热,对于宝藏、前代强者的传承这种事物,无论是他还是徐有容,都显得有些淡然。这种淡然,甚至不能用超出年龄的沉稳来形容。哪怕再如何苍老的修行者,在知道自己有可能拿到周独|夫的传承时,必然都会变得无比狂热,比如像在崖洞里吸噬徐有容血液的那名落阳宗长老,如果这时候他出现在黑矅石棺之前,如何能够淡然?
陈长生和徐有容之所以还能够保持冷静,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修道的天才,修行的本就是世间最高级的道法本事。周独|夫无疑最特殊的那个,但他们本身也是特殊的,有充分的自信与骄傲——能够得到固然是极好的,如果得不到,也与命运无关,他们的命运始终在自己手中。不过想着即将看到的极有可能是千年以来最震撼的画面,他们还是难免有些紧张,陈长生的声音下意识里变得很轻,仿佛是不想惊动黑棺里那个伟大的灵魂。
“这座黑矅石棺什么时候开启?”
徐有容看着魂枢散发出来的光线越来越淡,推演片刻,说道:“应该快了。”
陵墓外,兽潮如黑线一般缓缓而来,那把开启黑矅石棺的钥匙,已经惊醒了魂枢,黑矅石棺的开启就在眼前。
……
……
就在他们的眼前,黑矅石棺的上半截开始缓缓地滑动。
幽暗空旷的墓殿里,刮起一场大风。
魂枢上面散发出来的光线,被拂的更加昏暗,仿佛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
陈长生向侧前方移了移,确保把她的身体全部挡住,短剑已经出鞘,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轰隆!巨大的黑矅石棺缓缓地开启,沉重的棺盖与棺身之间发出可怕的磨擦声,真的就像是雷鸣一般。
如山般的黑棺,缓慢地上下分离,看上去就像是一道闪电,直接把这座黑山劈成了两断。
看着这幕画面,徐有容眼瞳微缩,喃喃低声说道:“两断……”
黑矅石棺的上半截继续滑动,直至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静止。
风依然在空旷的墓殿里呼啸吹拂着,缭绕在黑矅石棺的四周,因为棺身的变化,风声也变得更加凄厉,更加尖细,显得无比阴森,仿佛是谁在昏暗的幽冥里不停哭泣,呜咽不止的声音混进了先前那道不成声的乐曲里,魂兮归来的意思渐渺,氛围却越来越浓。
魂枢终于熄灭了所有光芒。墓殿重新变得幽暗一片,他们站在地面看不到上方的画面,但可以想见,黑矅石棺已经开启,如果那个伟大的男人静静躺在在棺中,或者这时候正看着殿顶,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闭着眼睛,又或者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
但那座黑矅石棺里的人叫周独|夫,再如何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都似乎很理所当然。
风声渐止,乐声渐止,魂兮已经归来,或者不在。
陵墓里一片死寂,徐有容看着如断山般的黑矅石棺,神情有些复杂,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陈长生握着剑柄的右手没有出汗,但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粘腻湿滑,那是紧张的心理状态。
故人已矣,那便安好。如果他还活着怎么办?或者更准确地说,从长眠中醒来,复活,又或者,他不甘心离开这个世界,远赴孤单寂寞冷的星海,于是在临死之前用某种秘密把自己变成不朽却邪恶无比的生命,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陈长生神情依然平静,但实际上内心里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按道理来说,无论周独|夫复活还是用秘法变身,只要他能保存神智,那么便应该帮他们去对付已经越来越靠近陵墓的魔族强者们和可怕的兽潮,因为周独|夫是人类的强者,是战胜魔君的不世英雄——这也是他和徐有容能够离开周园、活下去的唯一可能——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周独|夫还真的没有死,那么周园里的所有人……都会死,甚至整个大陆都会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我想上去看看。”徐有容的声音打破墓殿的安静。
她看着黑矅石棺,因为伤势而略显黯淡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得非常明亮。
陈长生扶着她走到黑矅石棺之前,仰头看了片刻,确认了攀爬的路线,把她背到身上。
片刻后,他们站到了断开的黑山崖畔,望向里面。
黑矅石棺的里面,空间极大,不要说放一个人,完全可以在里面开一场堂会,请十几位姑娘来唱曲。
但现在,黑矅石棺的里面,连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那个人。
周园是周独|夫的世界。
这座陵墓是他的死亡宫殿。
那片凶险神秘的日不落草原是环绕陵墓四周的陵园,那些无比强大的妖兽是陵墓守卫。
很明显,他不想谁来打扰自己的长眠,除了那个流落到周园外的钥匙,在时间的帮助下挑选的新主人。
可是,他却没有在这具黑矅石棺里沉睡。
依然没有人看见过他的遗体。
他的生死依然在未知之间。
他有极大的可能还活着。
这,就是周园真正的秘密。
这,就是日不落草原想要守护的真正秘密。
……
……
黑矅石棺里没有那位伟男子的遗骸,但这不代表石棺里就是空的。
石棺里垫满了晶石刻出的树叶,极品翡翠雕成的绿草,地精火凝成的胭脂石很随意地散放着。
黑矅石棺里有无数珍宝。
徐有容自幼便在皇宫和离宫出入随意,后又在圣女峰求学,不知见过多少宝物,陈长生虽说小时生活清苦,但也曾去过大明宫和离宫,更在黑龙地窟里见过金海珊瑚树和夜明珠点缀的星空,所以先前在那九间石室里看着那些宝藏,他们并未动容。
但这一刻,他们真的有些吃惊。
因为黑矅石棺里的宝物数量太多,而且太浪费,刻成树叶的晶石,只能保有原有效果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明明可以用来做出无数美妙艺术品的极品翡翠,全部被雕成了草叶,更不要提地精火凝成的胭脂石……这不是暴殄天物又是什么?
最令他们愕然的是,那些树叶和青草还有石头,哪里谈得上半分美感?
黑矅石棺里满满的宝物,向幽暗的墓殿里散发着光毫,可就只让人觉得俗气。
这些殉葬的宝物,用来配世间再如何权高位重的王公贵族,再如何强大辈高的修行者都绝对够了。
但哪里配得上这具黑矅石棺的主人?
在世人的想象中,周独|夫应该是个完美的人,尤其是气势方面,必然藐山河,无视星海。
无论周园、日不落草原以及这座宏伟的陵墓,都是明证。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让这些贵重至极却粗劣不堪的珠宝填满自己的石棺?站在黑矅石棺边缘,看着里面的金叶翠草血胭脂,陈长生忍不住摇了摇头,眼睛被棺里散发出来的珠光宝气刺的微眯着,说道:“怎么感觉宝气的狠?”
宝气是汶水的土话,唐三十六在国教学院里经常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天海家和朝堂上的那些老大人,陈长生听的多了,自然记住。
徐有容关心的重点,很明显不在棺内这些炫富的手段上,她看着空无一人的黑棺,沉默片刻后说道:“所有修行者进周园,最想找到的便是周陵,我也不例外,但我想过很多次,如果进入周陵,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确认他究竟死了没有。”
因为这句话,她想起了很多,在进入周园之前长辈们的嘱托,肩头重新变得沉重起来。
先前在石台上,因为陈长生清亮的眼睛,她暂时忘却的事情,都因为这座黑矅石棺回到了她的身上。
国教的传承、南北合流、对抗魔族,虽然不是系于她之一身,但此时因为这个新的发现,而让她必须做些什么。
“如果……你能活着离开周园。”
她望向陈长生,非常认真地请求道:“请你一定要告诉世人,他可能还活着的消息。”
说话的时候,她的脸色很苍白,这与未愈的伤势无关,而是精神世界受到了震荡。
在黑矅石棺开启之前,陈长生对周独|夫也有一种莫名的、不知来由的惧意,此时听着她郑重其事的请求,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那种不解越发深重,心想周独|夫是英雄人物,为何无论她还是自己,都没有那种对前辈高人的仰慕,反而很是警惕?
“他是英雄,亦是魔鬼。”
徐有容看着他说道:“当年远赴北地,一刀重伤魔君,那时候的他是英雄;只为了修道求进,便斩杀无数人类强者,冷血无情,残忍至极,那些时候的他,是魔鬼,称他为枭雄,其实更加合适,如果他还活着,真的重现世间,只怕大陆将会陷入极大的动荡混乱之中。”
陈长生虽然熟读道藏,但对当年的历史没有太多了解,对周独|夫此人的性情更没有任何了解,见她脸上满是担忧神色,开解说道:“没有见到遗骸,不代表他就还活着,像这种神话般的人物,归于星海,不留肉身,也是可能的事情。”
“但他的刀也不在这座黑矅石棺里。”徐有容说道。
陈长生闻言沉默,是的,那把刀也不在。
周独|夫打遍天下无敌手,靠的就是那把刀。
刀名两断。
一刀两断。
刀锋之前,无论是再如何强大的对手,再如何坚固的神兵利器,甚至是苍莽大地,都会断成两截。
就像先前在他们眼前缓缓分开的、如小山般的黑矅石棺。
两断刀在百器榜里排名第二,仅次于排在首位的霜余神枪。
但事实上、或者说大陆所有人都认为,如果霜余神枪不是太宗皇帝的随身武器,如果不是在人类与魔族的战争中,那把神枪留下了太多神奇的画面,那么在百器榜上的排名,肯定没有办法压过两断刀,换句话说,在世人心中,两断刀才是真正的百器榜首位。
因为在洛阳城外,太宗皇帝手中的霜余神枪,败给了周独|夫手里的两断刀。
如果周独|夫真的死了,没有留下尸骸,化作一道青烟归于星海,那么无论怎么想,他的刀都应该留在这座黑矅石棺里。
那把刀不在黑矅石棺中,便应该还在他的身边,这就是他活着的最重要的证据?
徐有容不再继续思考这件事情,开始面对即将到来的兽潮,并且为之后的事情做准备,看着他说道:“南客是黑袍的弟子,而周陵的钥匙、那块魂木在她的手中,黑袍与周独|夫是同时期的人,所以他不可能是周,但很明显黑袍和周独|夫之间应该有某种联系。”
陈长生有些不解她对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你能够活着离开周园,记得一定要把这个发现告诉全世界,这对找出黑袍的真实身份能有很大的帮助,对人类对抗魔族的战争,甚至可能起到决定性的意义。”
这是她第二次请求他。
请求他如果活着,要做什么事情。
那么首先,她是在请求他活着,不要理会自己,也要活着,把这些消息带出周园。
凤之将死,其鸣亦亮。
如果换作平时,陈长生感动于她的平静与坚持,或者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的请求,然后用尽一切方法,争取能够活着离开周园。但这时候,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相处逃亡之后,在石台青梧里一番对谈之后,他无法答应她的请求。
“就算把你扔在陵墓里,想要突破兽潮,活着离开周园,基本上也是万中无一的事情。”看着徐有容的眼睛,他说道:“万中无一,却要违背本心,我不愿意,因为我修的是顺心意。”
兽潮带来死亡的阴影,在此时此刻,怎样才能顺心意?他的心意就是陪着她,或者逃出去,或者,就死在这里。
徐有容脸色微白,无法接受他这样的决定,目光却很暖,喜悦于他的决定。
陈长生不再给她劝说自己的机会,把短剑收回鞘中,开始收拾黑矅石棺里的那些金叶翠草血胭脂。
这些珠宝确实很俗不可耐,雕工不错,在审美上却极等而下之,但都是用的最极品的材料,非常珍稀贵重,而且周独|夫既然没有死,那么这便不算是盗墓——三千道藏里的铁尺,就这样被他绕了过去。
当然,以他的性情之所以愿意这样绕一下,是因为他察觉到幽府外的湖水里,黑龙已经有了醒来的征兆,他可不想稍后被那个脾气不好的龙大爷痛骂一番,狗血淋头的感觉不可能好,龙涎满身的感觉也很糟糕。
短剑入鞘藏锋,依然所向披靡,剑鞘指处,那些金叶翠草血胭脂纷纷消失不见,悄无声息地被收走。
做完这些事情后,他扶着徐有容准备从黑矅石棺上下来,忽然间,徐有容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发出一声惊呼。
他回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被收走珍宝的黑矅石棺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在黑矅石棺的内壁某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雕刻出来的线条。
那些线条不是花纹,似乎是文字。
有些线条,又像是图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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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神功出世
南客手里那块黑色的木头忽然亮了起来。
她低头望向仿佛要变成玉石的黑木,看了很长时间,神情异常专注,往常淡漠、甚至显得有些呆滞的眼神,渐渐变得生动明亮起来。
通过这块黑木,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与远方那座高大的陵墓之间,建立起了某种联系。
有事物在陵墓里向魂木不停发出着召唤,同时也是在向她发出邀请。
在进入这片日不落草原之前,她并不知道老师给自己的这块黑木有什么具体的作用,但现在,一切都明确了。
这就是周陵的核心,或者说是核心的一部分,另外那部分,这时候在周陵里。
她不能通过这块黑木控制周陵,但能够控制身后草原里漫如潮水的妖兽。
远处那座陵墓里传来的联系,让她确认那就是周陵,是自己寻找的地方,同时,如果所料不差,徐有容和陈长生就在那座陵墓里。
在这一刻,她对陈长生和徐有容甚至生出了些感激。
如果不是陈长生和徐有容在前方带路,她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周陵,靠近它,从而让黑木与魂枢之间建议起联系。
要知道,就连她的老师,都无法穿越这片莽莽的草原,找到周陵的位置。
南客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再也不像平时那般呆滞,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那座陵墓里有周独|夫的传承。
只有她自己知道,周独|夫的传承对自己这一门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在她的立场上,那座陵墓里的传承,甚至那座陵墓本身、这片日不落草原,以至整个周园,都应该是自己师门的。
这是师门遗落的世界,今天,终于要被她重新拿回来。
和南客不同,腾小明和刘婉儿这对魔将夫妇,更多的感慨在于陈长生和徐有容能够找到这座陵墓。
要知道,自从周园现世,至今已有数百年,无数天才横溢、意志坚定的人类及魔族修行者,都来过这里,试图找到周陵,却没有一个人成功。
军师大人对周园的了解明显远胜人类世界的圣者,却也没有办法做到。
陈长生和徐有容却做到了。
果然不愧是人类世界的未来。
军师大人深谋远虑,耗费如此多的资源与心力,也要在周园里杀死这些年轻的人类,果然极有道理。
……
……
在日不落草原某处,芦苇与野草被某种锋利的事物割断,厚厚地铺成一个极大的浮岛,躺在上面应该很舒服。
七间倚着草堆,看着天空里某个方向,苍白的小脸上写满着惊惧,因为伤势严重而有些暗淡的眼神,变得更加暗淡。
此时已经快要接近暮时,按道理来说,那片天空应该变成红暖的颜色,但现在,那里是一片晦暗。
晦暗的原因,不是因为那处有云,将要落雨,而是有一道极大的阴影,遮盖了整片天空。
那道极大的阴影,随着高天里的罡风缓缓上下掠动,就像是一双翅膀。
只是……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禽鸟,展翅便能遮住万里天空?天地如何能够容得下这样的生灵?
难道这就是传说……不,神话里的大鹏鸟吗?
相传极西之地,大西洲外,无涯海上,生活着一种异兽,名为大鹏,双翼展开,便有万里之遥。
据说这种大鹏的实力境界极为强大,已经半步踏进了神圣领域,即便人类世界从圣境界的大强者都很难战胜它。
这般恐怖的大鹏,是怎么生活在这片草原里的?平时它隐匿在何处?它为什么不破周园而去?如果是不能,那么这片草原里是什么力量在禁制着它?
七间越想越越惊心,小脸越来越苍白。
连续数十日的逃亡,她小腹间的剑伤表面已经痊愈,但体内的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逐渐恶化,此时心神受到激荡,难受地咳了起来。
折袖不知从何处端了一碗药汤过来,递到她身前,说道:“喝。”
依然是这般简洁明了,干脆利落。
看得出来,同行数十日,七间对他已经极为熟稔依赖,加上重伤虚弱,竟很自然地流露出小女儿家的神态,似撒娇一般嗔道:“这么苦,又没什么用。”
折袖说过,陈长生在的话肯定能够治好他们的毒与伤,但事实上他自幼独自在雪原里战斗生活,无论受伤还是生病都必须自己找药物治疗,这方面的经验很丰富,如果在周园外的世界,七间所受的剑伤再重,他也有治好她的把握。问题是,这里是日不落草原,水泊与干地之间生长着的植物种类很少,大多数是芦苇和野草,很难找到合适的药草。他这些天给她熬的药汤,是很难才找到的葛叶根茎,味道确实很不好,药效也很一般,但……喝总比不喝好。
所以听着七间的埋怨与撒娇,他的回答还是那般简单直接:“不喝就打屁股。”
七间苍白的小脸微红,左手下意识里伸向身后捂住。
很明显,这样的对话、这样的撒娇与嗔怨、这样的言简意赅的回答,在这些天里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甚至有可能,他真的打过她的屁股,就像打小孩子一样。
折袖的方法很有用,而且七间似乎也并不反感,就喜欢被他冷冷地教育几句。
她像个小兽般,凑到他的手边,小口地慢慢地开始喝药汤,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药汤还是有些甜丝丝的。
喝完药汤,伤势受到药力激发,她再次咳嗽起来,苍白的小脸生出两团不祥的红晕,显得极为难受。
折袖移到她的身后,伸出右掌抓着她的侧颈,按照陈长生在天书陵里说过的法子,将真元缓缓地输进她的体内。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很多次,很熟练。
芦苇与野草组成的浮岛上,一片安静。
七间闭着眼睛,身体微微颤抖,小脸苍白。
折袖偶尔会睁开眼睛,向远方望去。
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习惯于警惕。
而且只有在七间闭着眼睛的时候,他才能睁开眼睛。
因为他的眼瞳深处,那些代表毒素的幽绿火焰,已经变得越来越深,快要占据整个眼瞳,艳丽的令人心悸。
如果再走不出这片草原,离开周园,那么他的眼睛,便有可能永远无法复原。
他没有对七间说过这件事情。
……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折袖的手掌离开七间的后背。
七间轻轻咳了两声,感觉着体内稍微流畅了些的真元流动,不像先前那般难受。
“接下来怎么办?”她看着折袖轻声问道,神情有些怯怯的,仿佛担心这个问题影响他的心情。
折袖看着远方天边那片恐怖的阴影,沉默不语。最近这些天,他们再也没有遇到任何妖兽,这片草原安静的很是诡异,他知道肯定与天空里那道巨大的阴影有关,只是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肯定有别的人类修行者进来了。”七间说道:“那道阴影说不定是魔族的阴谋,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
“不要。”折袖说道:“不管是不是魔族的阴谋,都与我们无关。”
七间睁大眼睛,不解说道:“可是……也许有人类修行者正在被攻击。”
折袖说道:“首先,那边太远,我们赶不过去。其次,我们打不过那只大鹏,再次,我不是人类修行者,我没有帮助那些人的义务,最后,如果我没有算错,这件事情可能是我们离开这片草原唯一的机会。”
七间看着他的侧脸,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她自幼在离山剑宗长大,接受的教育让她无法眼看着人类被魔族攻击而无视,可是折袖说的这几条理由太过充分,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很清楚,在这段草原逃亡的旅程里,她是他的负累,那么她没有任何资格要求他再去冒险。
“最重要的是,你的伤很重,再不想办法,很快就会死。”折袖看着她面无表情说道。
看着他的脸,七间忽然有些伤心,心想自己都要死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平静?
折袖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说道:“我刚才在水上闻到了味道,前方两里外,应该有几棵醉酸枝。”
七间神情微异,问道:“那是什么?”
折袖说道:“一种野草,妖兽或者战马误食之后都会昏迷不醒。”
七间忽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念头,问道:“你……准备给谁吃?”
“当然是给你吃。”
折袖觉得她这个问题提的非常愚蠢,微微皱眉说道:“你现在心神损耗太大,不知为何,这些天又特别喜欢说话,很明显是伤势渐重的缘故,吃完醉酸枝后好好地睡一觉,虽说对伤势没有好处,但至少可以让你多撑一段时间。”
七间安静了会儿,然后小心翼翼问道:“那种草……你吃过吗?”
折袖面无表情说道:“吃完那种草,昏睡不省人事,就连一只土鼠都能吃了你,我当然没吃过。”
七间微恼说道:“那你让我吃。”
折袖说道:“我不会睡,你自然是安全的。”
这是简单的客观阐述,但落在十四岁少女的耳中,却像是某种承诺,这让她感觉很温暖。
“吃了那种草会睡多长时间?”她问道。
折袖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没见人吃过,所以……不知道。”
七间沉默了会儿,幽幽说道:“那你让我吃?”
还是同样的五个字,意思都相同,只不过情绪上有些微妙的差异。
“没有毒,不会出事。”
“我不要吃。”
“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吃了那棵草,至少可以让你再多撑十天。”
“可是有可能睡一百天,一千天。”
“你们人类说话都喜欢这么浮夸吗?”
“反正我不要吃。”七间坚持说道。
折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坚持执拗,沉默片刻后,再次使用屡试不爽的大招:“如果不吃,就打屁股。”
在过去数十天里,在很多时候,比如吃很苦的药草的时候、比如她非要抱着他才肯睡觉的时候、比如她坚持每天清晨给他洗脸、每天入夜之前却坚持不肯同意让他帮着洗脚的时候、两个人的意见分歧大到无法弥补的时候,最后他都会用这一招。
一路同行,他早已发现这位离山剑宗掌门的关门弟子、神国七律里的幺姑娘并不是想象中那种娇滴滴,被宠坏的女孩子,性情倔强、坚毅甚至可以说有些执拗,别说打她,就连他威胁要把她扔下,都无法让她改变主意。
她只怕被他打屁股。
折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那里的肉最多,打的最不痛。
可能因为是女人的缘故。
他读过人类世界的书,知道这方面的事情,只是有些无法理解。
想着这一路上七间的表现,他便觉得人类真是麻烦,尤其是女人。
为什么每天睡醒之后一定要洗脸?要知道雪原上哪有这么多水,随便拿团雪擦擦不就好了,不擦又能如何?对脸部皮肤保养不好?都已经伤重到要死了,还管那些事情做什么?为什么每天夜里都不肯让自己帮你洗脚?难道你不知道长途跋涉,最重要的就是保证双脚的洁净干燥,这样才能走得更远些?好吧,这一路上都是他背着她,她不需要走路,那么确实也没道理太在乎洗脚的事情。
好在她们总有怕的事情。
比如打屁股。
……
……
听着折袖的话,七间小脸羞的微红,却出乎意料地不肯听话,赌气说道:“不要吃就是不要吃。”
听着她清稚而不高兴的声音,折袖微怔,心想这是怎么了,今天居然连打屁股都不怕了?
他想着前些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她屁股时的场景,微生惘然,右手下意识里在腿上擦了擦。
七间看到了他的动作,羞恼地在他肩上砸了一拳。
只是她现在虚弱的不行,这一拳自然没有什么力量,也不像是撒娇。
“不要怕。”
折袖以为猜到了她不肯听话的原因,尽量让声音变得柔和些,说道:“只要我活着,就一定背你出去。”
七间伸手攥着他的衣服下摆,睁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道:“可谁来给你指路呢?”
折袖看不到她的模样,说道:“那片阴影往哪里,我们便反其道而行。”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把她背到身上,走下野草和芦苇组成的水岛,走进浅水里,向着那几株醉酸枝草而去。
七间抱着他,小脸靠在他的肩上,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现在很虚弱,经常容易困倦,这些天被他背着的时候,很快便会睡着。
他并不高大,双肩也不宽阔,但给她的感觉,却很踏实,就像一艘汪洋里怎样也不会倾覆的船。
但今天她不想睡,抵抗着疲惫与虚弱,静静地看着天空。
折袖感觉到了,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真不想睡?”
七间默认了他的看法。
她总觉得如果吃了那几株野草,就此昏睡,那么可能要过很久很久才会醒来。
谁给他指路呢?
醒来的时候,会不会看不到你了?
如果走不出这片草原,难道我就要在昏睡中死去吗?
我不要。
就算去死,最好也要清醒着,这样才能确认,还是和你在一起。
因为她的安静,折袖也安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知道她肯定在想很多很没有意义的事情。
人类,确实很麻烦,尤其,是女人。
无论什么年纪。
其时暮色如血,远方的天空却晦暗如阴天。
他抬头望向远方,感知,然后确认方向。
做完这些准备后,他举起右手,化掌为刀,落在七间的颈间。
啪的一声轻响,七间昏了过去。
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
……
周园里有片草原,草原上的太阳没有落下,却被一片恐怖的阴影所遮盖。周园外有片雪原,雪原里的太阳没有升起,夜空里同样有一片阴影。与草原上那片恐怖的阴影相比,这片阴影的面积更大,不显狂暴,却更加寒冷可怕,隐隐散发着无敌的气息。
这片阴影是魔君的意志。在这片阴影下,魔将本就极为强大的战力再一次得到提升,那些布成阵法,绵延数十里的普通魔族士兵,也获得了极大的勇气,无论风雪里那道剑光再如何耀眼,都无法让他们生出丝毫惧意。
能够完全不受这片阴影影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苏离,还有一个是浑身罩在黑袍里的魔族军师。
黑袍盘膝坐在雪丘上,在他的膝前,是一块铁盘,盘间有山川河流、寒潭湿地,有落日,却没有星辰,正是周园。
在铁盘的上方,悬着四盏命灯,那四盏命灯已经变得微弱,尤其是其中两盏命灯更是火如丝线,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在十余里外的风雪里,一道瑰丽至极的剑光,正在天地之间穿梭,却无法离开。
数座如山般的魔将身影,矗立在风雪之中,带着数万魔族军队,正在追杀那道剑光、那道剑光前端的人类。
苏离的年龄并不大,却是离山剑宗的师叔祖,辈份奇高,更高的是他的剑法与实力境界。
他不是圣人,他是浪子,云游四海,偶尔才会在世间现出踪迹。
他没有排进八方风雨,因为无人知晓他意在何处。
但谁都知道,他的实力境界可以在人类世界里排到最前列,与圣人平视,与风雨同行。
甚至,因为他的性情,单以个人战力和杀伤力以及对魔族的威胁程度来说,周独|夫之后,便是此人。
为了杀死苏离,魔族准备了很长时间,也做好了牺牲很多强者的心理准备,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一名魔将战死,三名魔将重伤。
就连魔君,都不惜耗损黑夜之力,将意志化作一片阴影,遮蔽了这片天空。
黑袍却显得很平静,始终盘膝坐于雪丘之上,只有当苏离对他流露出杀意的时候,他才会做出反应。
他之所以如此平静,是因为他相信自己。
这个以周园为引的杀局,是他亲自策划的,没有任何漏洞,他计算的非常准确。
苏离再强,终究是人不是神,终究不是周独|夫。
除非他在绝境之中,因为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大压力再做突破,不然绝对没有办法活着离开。
而黑袍,连这个机会都没有给他。
黑袍为苏离准备的是一锅温水,是一座缓缓移动的石磨。
当然,按道理来说,他必须时刻注意着这场风雪之中的杀局,因为毕竟他要杀的人是苏离。
然而,就在前一刻,他身前的方盘忽然发生了变化。
在那片莽莽的草原之中,在那无法计算推演寻找到、从而始终是一片虚无幻象的位置,忽然间暴发出了极明亮的光芒。
那片光芒,照亮了黑袍下他的脸,穿透苍白的皮肤,让隐在里面的青色变得越来越浓,然后出现两抹血色。
三种颜色的交杂,显得很妖艳,很诡异。
他那双深沉如幽冥的眼,也被那片光芒照亮。
脸上的血色,眼中的明亮,代表的都是激动。
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黑袍这样的人都激动起来?
先前那刻,看到陈长生的命灯与徐有容的命灯一道进入草原,让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但现在,他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就算是雪老城忽然垮了,就算是苏离这时候忽然一剑破开雪空离去,他都不会有丝毫动容。
夜空之下从来没有新鲜事,再如何匪夷所思,都只是小概率,但这片光明不同。
他看着铁盘上那团光明,久久沉默不语。
他对这个世界,早已不抱任何希望,所以能够淡看一切。
但他对这片光明的出现,已经等待了很多年。
周园之局,当然不是黑袍设计的最强之局。
数百年前,人类与妖族的联军连破魔族五道防线,直抵雪老城前五百里,祁连山人战死,贺兰山人战死,眼看着局面危殆。
他设计了一场非常写意的局。
在那个局里,他玩弄的是人心,利用的是太宗皇帝与王之策之间的关系。
整个大陆都知道他想做什么,太宗皇帝与王之策更加清楚,然而,却没有办法阻止他。
因为人心的问题,一旦出现,便永远无法抹去。
王之策黯然辞官。
雪老城无恙。
和当年那个局相比,周园之局,无论是从格局上,还是从妙意上都无法企及。
但对黑袍来说,周园之局,甚至要比当年的那个局更有意义。
失去,然后拿回来,这本来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无数年来,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就是为此。
铁盘上的那片光芒,不在他的计算之中,是周园之局最大的变数,也是他最欢迎的变数。
因为那意味着周园里最宝贵的事物,即将重见天日。
杀死苏离,把人类的未来杀死一大半。
找回失去的过去。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结局更完美?
……
……
墓陵深处,黑矅石棺上。
魂枢的光线已然敛没,珠宝已经被收,黑矅石棺里一片漆黑,仿佛黑夜。
陈长生和徐有容走进这片夜色,来到那些痕迹之前。
那些痕迹是文字,也是图画。
文字配着图画,除了小孩子们最喜欢看的小人书,还有一种最常见的可能。
这些文字和图画是功法秘籍。
是的。
陈长生和徐有容对视一眼,因为震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黑矅石棺里刻着的功法秘籍,是刀法。
这种刀法和那把刀的名字一样。
两断。
一刀两断的两断。
……
……
(这一章是六千五百字,今天写了近一万二?总之,无论怎么算,这个月的任务是完美地完成了,向大家得瑟地抛个飞吻,得瑟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陈徐会的情节,我自己写的是真高兴,大家的反馈也很好,这就幸福了。因为开单章客户端看不到的原因,所以只好把话留在章尾给大家看,并不是我不认真郑重,请大家明鉴。2014年的最后一天,要说些什么呢?让我们像折袖一样简单粗暴吧,就像这章的章名名一样!
一,祝大家新年快乐,最近我有重看择天记,确认除了前三章有些生涩,和国教学院新生中间那章灌水太严重,别的真不错,达到了我的要求,有些章,干净的我自己都有些吃惊,这就是修改的好处了。今天这章写的太急,因为要急着回家吃饭,所以没有修改,请大家谅解。二,腾讯文学在年末有个金键盘奖的评选,每天都会有免费票产生,如果您觉得择天记不错,麻烦投一下作品票,谢谢,非常严肃地申明一下,请就投免费票就好。三,明年我的规划很多,找一天详细向大家报告。四,本应放在最前面说的,忘了,一月份的前几天更新肯定会非常少,而且可能会断更,因为有些贱人作者来东北了,我要驾车五百里去接见他们……新年快乐,我们最牛逼!
依然6999!),是女人。
无论什么年纪。
其时暮色如血,远方的天空却晦暗如阴天。
他抬头望向远方,感知,然后确认方向。
做完这些准备后,他举起右手,化掌为刀,落在七间的颈间。
啪的一声轻响,七间昏了过去。
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
……
周园里有片草原,草原上的太阳没有落下,却被一片恐怖的阴影所遮盖。周园外有片雪原,雪原里的太阳没有升起,夜空里同样有一片阴影。与草原上那片恐怖的阴影相比,这片阴影的面积更大,不显狂暴,却更加寒冷可怕,隐隐散发着无敌的气息。
这片阴影是魔君的意志。在这片阴影下,魔将本就极为强大的战力再一次得到提升,那些布成阵法,绵延数十里的普通魔族士兵,也获得了极大的勇气,无论风雪里那道剑光再如何耀眼,都无法让他们生出丝毫惧意。
能够完全不受这片阴影影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苏离,还有一个是浑身罩在黑袍里的魔族军师。
黑袍盘膝坐在雪丘上,在他的膝前,是一块铁盘,盘间有山川河流、寒潭湿地,有落日,却没有星辰,正是周园。
在铁盘的上方,悬着四盏命灯,那四盏命灯已经变得微弱,尤其是其中两盏命灯更是火如丝线,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在十余里外的风雪里,一道瑰丽至极的剑光,正在天地之间穿梭,却无法离开。
数座如山般的魔将身影,矗立在风雪之中,带着数万魔族军队,正在追杀那道剑光、那道剑光前端的人类。
苏离的年龄并不大,却是离山剑宗的师叔祖,辈份奇高,更高的是他的剑法与实力境界。
他不是圣人,他是浪子,云游四海,偶尔才会在世间现出踪迹。
他没有排进八方风雨,因为无人知晓他意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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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离再强,终究是人不是神,终究不是周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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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为苏离准备的是一锅温水,是一座缓缓移动的石磨。
当然,按道理来说,他必须时刻注意着这场风雪之中的杀局,因为毕竟他要杀的人是苏离。
然而,就在前一刻,他身前的方盘忽然发生了变化。
在那片莽莽的草原之中,在那无法计算推演寻找到、从而始终是一片虚无幻象的位置,忽然间暴发出了极明亮的光芒。
那片光芒,照亮了黑袍下他的脸,穿透苍白的皮肤,让隐在里面的青色变得越来越浓,然后出现两抹血色。
三种颜色的交杂,显得很妖艳,很诡异。
他那双深沉如幽冥的眼,也被那片光芒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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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黑袍来说,周园之局,甚至要比当年的那个局更有意义。
失去,然后拿回来,这本来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无数年来,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就是为此。
铁盘上的那片光芒,不在他的计算之中,是周园之局最大的变数,也是他最欢迎的变数。
因为那意味着周园里最宝贵的事物,即将重见天日。
杀死苏离,把人类的未来杀死一大半。
找回失去的过去。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结局更完美?
……
……
墓陵深处,黑矅石棺上。
魂枢的光线已然敛没,珠宝已经被收,黑矅石棺里一片漆黑,仿佛黑夜。
陈长生和徐有容走进这片夜色,来到那些痕迹之前。
那些痕迹是文字,也是图画。
文字配着图画,除了小孩子们最喜欢看的小人书,还有一种最常见的可能。
这些文字和图画是功法秘籍。
是的。
陈长生和徐有容对视一眼,因为震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黑矅石棺里刻着的功法秘籍,是刀法。
这种刀法和那把刀的名字一样。
两断。
一刀两断的两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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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学刀
剑是东土大陆最常见、也是地位最高的兵器,无数宗派、学院,最强大的道法手段都是剑法。长生宗下辖无数山门,真正让这个南方教派重镇能够与离宫抗衡的底气,依然还是离山剑宗,或者便是这个道理。
刀则一般都是在军中使用,在战场上结阵杀敌,向来难登大雅之堂,直至千年之前,周|****横空出世,一把刀败尽世间高手,这种情况才有了改变,然而在周独|夫之后,依然很少出现用刀的名家。
为何会这样?因为周独|夫的那把刀太锋利,更因为他自创了一套惊世的刀法。
那套刀法和他的刀一样,都名为两断。
这便是传说中的两断刀诀。
看着黑矅石棺壁上的那些文字与图画,陈长生和徐有容震惊无语。一直都有传闻,周独|夫的传承在周园之中,直到此时亲眼看到,他们才确认原来传闻是真的。
和这些刀诀相比,九间石室里的武功秘籍、珍稀的丹药,金玉珠宝完全不值一提。时间确实很强大,可以让丹药失效,让珠宝失色,却没有办法让智慧与知识贬值,黑矅石棺壁上的两断刀诀,毫无疑问就是修行界最顶级的智慧与知识。
朝闻道,夕死可,兽潮正在靠近陵墓,天空里那道巨大的、代表着死亡的阴影即将笼罩他们的头顶,陈长生和徐有容把这些事情尽数忘记,开始观看棺壁上的那些文字与图画,希望能够在最后的这段时光里,学习到更多。
他们的视线落在文字起始处,那是两断刀诀的总纲,文字非常浅显易懂,但讲述的道理却极深奥,简单的一把刀、一道锋,在文字里呈现出来的画面,与天地之间发生联系的角度,是那样的意想不到,真是好一篇独出心裁的大好文章。
两断刀诀一共有一百零八记刀法,分作三个部分,在总纲里被称作段,每段三十六记刀法。
第一段名为起,讲就是一个起字,如何起刀,如何起锋,如何起风,如何起势,是这套刀诀里最基础,也是气势最足的一部分。第二段名为承,主要讲的是防御,练到极处,可承天地之变,但这三十六刀又并不是单纯的防御,隐锋潜藏其间,如龙在云中,随时探首噬人,最是沉稳而凶险。第三段名为落,这个落字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落刀,实际上却是撷自碧落这个词的本义,刀锋所向,自有一派湛湛青天开阔意象,包涵世间所有,能断眼前一切。
看完两断刀诀的总纲之后,陈长生和徐有容没有任何停顿,紧接着开始观看下一幅画面与文字,那便是起字段里的第一刀。
这也是两断刀诀的第一刀,有个特别简单的名字:缘起。
图画里并没有刀,也没有使刀的人,只有数道简单的线条。
陈长生有在天书陵观碑的经验,徐有容在圣女峰更是日夜研习解天书的功课,自有自观,明白那些线条是真元运行的线路,同时也是刀意。然而正因为简单,所以难解,棺壁画面上的寥寥数道线条,让他们沉浸其中,竟渐渐忘了时间的流逝。直至某一刻,他们两人终于悟通了这一记刀法,几乎不分先后的醒过神来,下意识里对视一眼,看出彼此心里的震骇。
铁刀出鞘,起于长空,怎么看这都应该是个很简单的动作,怎么可以有如此复杂的变化?如此复杂的变化如何能够记住,并且运用在战斗中?这套刀法就像周独|夫的人一样,霸道至极,却又玄奥难解,以他们两人的见识都觉得匪夷所思。
除了周独|夫是拥有远超世人智慧的天才,再也没有别的任何合理的解释。
这记看似简单的起字段第一刀,竟让他们消磨了无数心神,才终于掌握,当然,一旦悟通这记刀法,那种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的痛快感受,是那般的强烈,让他们一片畅快,竟似恨不得要大喊大叫数声,才能渲泄出此时的美妙情绪。
陈长生和徐有容只是沉默看着彼此,眼中的震惊情绪渐渐变成不安。只是第一记刀法,便让他们用去了这么长时间,想要把这一百零八记刀法全部领悟直至融汇贯通,这又需要多长时间?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时间。
如果只是时间不够,其实也可以尝试着记几招刀法便记几招,可正如先前所说,这套两断刀诀是好大一篇美妙文章,最奇异特殊的地方便在于,一百零八刀看似分离,实际上却是一个整体,你必须把整套刀法全部悟懂,才能知道这篇文章的意思。
像他们先前看似掌握了第一刀,但那种掌握还远远不够,或者说并不是真的掌握。
“先背。”陈长生看着她说道:“争取时间,把这些文字和图画全部记下来。”
即便不求理解,只求把这套刀诀尽数复刻在识海里,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徐有容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兽潮到来的时间和自己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记下这套刀诀,确认不够,说道:“分头背。”
“好。”陈长生看着她微显苍白的脸,稍一停顿后说道:“我从后往前看,你从前往后。”
如果说这套刀诀是一篇文章,从前向后看是顺序阅读,相对来说自然要轻松些,比起倒背更是如此。
徐有容知道他是想着自己重伤未愈,特意如此,没有拒绝,走到第二记刀法的图画与文字说明之前,开始在识海里记录。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确认她现在能够站着支撑会儿,走到黑矅石棺的左面,最后一幅图画之前。
这是落字段的最后一刀,有一个特别霸道的名字:焚世。
他的视线落在那幅图画的线条上,同时,那些说明的文字同时进入他的眼帘。
只是瞬间,图画与文字便消失不见,在他眼前出现了一片昏暗的天空,到处都是陨落的星辰,拖着长长的火尾,世界仿佛即将毁灭……
下一刻,他发现那些陨落的星辰所行走的轨迹竟有些眼熟。他想起来,那些轨迹正是两断刀诀名为缘记的第一刀的起势。原来最终与最初果然是联系在一起的,他终于确认总纲里的内容,这套刀法果然需要全部掌握,才能掌握。
这套刀法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或者换句话来说,两断刀诀里的一百零八刀,实际上就是一刀。
理应如此。
一刀,才能两断。
……
……
(今天就这一章,这几天更新会很少,如果没时间写,我会提前向大家请假的。祝大家2015年平安喜乐,心想事成,真心的。)
第319章 一起面对
黑矅石棺很大,像一座小山般,陈长生和徐有容站在棺中,就像站在山里,不知时间之流逝。
徐有容按照正常的顺序看,一张图接着一张图,脚步缓慢地移动,从左向右,陈长生的顺序和她相反,慢慢地从右向左移动。记背要把领悟掌握要简单很多,但要把如此玄妙难言的刀法记下来,也不是太容易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长生的左臂触着她的肩头,两个人才醒过神来,发现已经相遇。
如果是唐三十六,大概会轻佻而得瑟地说:真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你了。
但陈长生不会这样说,徐有容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对视而笑,便继续看最后的两幅图案。
这是陈长生看的第六十九幅图案,意味着他已经背下了六十九招两断刀法,徐有容因为伤势的缘故,较为虚弱,比他看的要少些,背下了三十七招刀法。
又过了段时间,两个人看完了最后的两幅图,再一次同乎同时醒来,再次对视而笑。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们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变成了震惊与茫然。
黑矅石棺壁上的那些图案与文字,正在……消失!
黑矅石是世间最为坚硬的石材,那些线条图案文字应该是当年周|****用那把传奇的神刀亲自刻上去的,深刻入石三分,即便历经数百年时间的磋磨,也没有变淡,更不可能被风化,然而这时候,那些线条的边缘仿佛变软了很多,陵墓里幽风轻拂,线条边缘的黑矅石便被吹成了沙砾,簌簌落到了地上!
只是瞬间,陈长生和徐有容根本来不及反应,黑矅石棺壁上的所有文字与图案,便尽数被抹掉,变成了一百零九片微显粗糙的洼陷。
这是怎么回事?这幕神奇的画面,让他们两人震惊无语,难道说这些两断刀法被记住之后就会自行消失?如此神奇的手段,周独|夫是怎么做到的?
两断刀诀已然变成棺底的黑色沙砾,不复存在,黑矅石棺里真的变成空无一物,他们自然不会再作停留。
陈长生背着她离开黑矅石棺,回到墓殿的石质地面上,回想着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心情依然难以平复。
“好在都记住了。”徐有容说道:“出去之后,我们把那些刀法抄录下来,便是完整的。”
自幼生活在西宁镇旧庙里,十五岁的少年陈长生,对男女方面的事情自然难免迟钝,但这时不知为何,却非常准确地把握住了她的意思。这套石破天惊的两断刀诀,现在属于他们,而且不是分别属于他们,就像刀诀一样,属于他们这个整体。
如果他们不能足够信任、彼此坦诚,那么这套刀诀便没有任何意义。
“嗯,我们一起练。”陈长生说道。
“如果我们不能离开周园,怎么办?”徐有容看着他清亮的眼睛,有些淡淡的伤感,说道:“难道说这套刀诀就要随我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陈长生说道:“不要有压力,如果周独|夫真的还活着,两断刀诀自然不会失传。”
徐有容沉默了会儿,说道:“我现在有不一样的想法,如果周独|夫没有死,他为何要在自己的陵墓里留下这些刀诀?”
陈长生想了想,猜测道:“有可能他是要去做一件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情,留下这些刀诀,也是不想自己平生最了不起的创造就此湮没无闻。”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总之,你要尽可能地争取活下去。”
陈长生回视着她的眼睛,心想如果有命运的话,命运给出的条件已经非常清楚,无论是两断刀诀还是想要记住这些美好,都要两个人一起活着,然后一起,才有意义。
“愿圣光与你同在。”她真诚的祝福道。
陈长生身体前倾,有些笨拙拥抱了她一下,说道:“与我们同在。”
……
……
地面再次震动起来,这一次不是黑矅石棺的开启,也不是来自他的短剑,而是兽潮终于到了。陈长生记得不久前她刚刚说过自己不想死在别人的坟墓里,所以很自然地扶着她向陵墓外走去,经过那条长长的甬道时,没有忘记把墙壁上镶嵌的那些夜明珠全部收走。
看着这幕画面,徐有容觉得有趣之余,也生出更多佩服——能够在生死之前如此淡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而且很明显,他是真的不畏惧死亡,如此心境,已近圣贤。
陈长生其实没有想太多生死之间的事情,想的更多的是在幽府外湖水里沉睡的黑龙,他这时候不确知、同时也有些担忧的是,如果自己死在周陵,那么黑龙怎么办?它会随着自己一起长眠,还是就算醒不过来也会活着,毕竟现在的它只是一道离魂?
走出陵墓,来到神道尽头的高台之上,不及向下方草原望去,陈长生看着那棵迎风轻摇万千翠片的梧桐树,对她说道:“你的法器再强大,也不可能一直挡着,不如收了。”
徐有容说道:“但可以给我们争取一些时间。”??与别的那些视境界、法器重逾生命的修行者不同,她从来都认为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如果用来换取珍贵的时间或者说机会,别说损耗严重,就算直接毁掉又有什么可惜。
陈长生说道:“我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时间。”
在背住两断刀诀之前,时间是急迫的,在其后,时间对他们来说便没有了意义,徐有容虽然被他的血从死亡深渊里拉了回来,但依然重伤虚弱,耗的时间越久越危险,最关键的是,日不落草原里的时间流速与真实世界不同,越靠近周陵,时间流速越慢,他们就算靠梧桐再撑数日,周园外的真实世界或者才过去一瞬间,又能有什么机会?
“有理。”徐有容伸手把梧桐收为长弓,背在了肩上。
青叶骤无,石台四周变得一片空旷。陈长生和徐有容开始直面强大的敌人与未知的结局,迎面而来的虽然没有血雨,但亦是一场腥风。
昏暗的天地间充斥着无数只妖兽,草原上与陵墓前,从眼前到天边,黑压压、密麻麻。
……
……
(因为章节名想起张国荣的那首老歌,共同渡过,但怎么看这段情节也找不到渡过这样的地方,只好罢了,存个念。)
第320章 清冷的第一剑
暗沉的暮色下,兽潮如黑色的海洋,黑海之前站着五名魔族强者,天空里有一片更大的阴影,仿佛是这片黑色海洋的倒影。
陈长生和徐有容站在陵墓正门前的石台上,隔着数千丈的神道,看着这幕壮观而恐怖的画面,看着最前方那名小姑娘手里散发着无数无线的黑色木块,知道先前的推算是正确的,魂枢在黑矅石棺之前,魂木却在魔族的手中。
徐有容有些遗憾说道:“我自幼修道,却信奉道不可道,所谓推演,只是聊尽人事,现在看来,你我只能凭天命了。”
陈长生看着陵墓前的黑海与天空里的阴影,说道:“我相信有命运这回事,但我不相信命运可以决定所有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认真也很平静,只有最后那个事字的尾音轻颤了一下,表明他还是有些紧张,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魂木果然在魔族的手中,难怪一路来到周陵,始终没有遇到什么妖兽,只是……这些魔族明明早就可以驭使妖兽杀死我们,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反而帮我们清道?”
徐有容说道:“上次路过那片秋苇的时候说过,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需要我们帮他们指路。”
由此看来,在魔族的眼中,周陵的位置至少要远比他和她的生死更重要。魔族寻找周陵做什么?里面有什么东西是他们一定要拿到的?怎么想,都应该是黑矅石棺壁上刻着的两断刀诀,想到此节,陈长生和徐有容对视了一眼。
现在两断刀诀已然毁灭,只有把他们脑海里背诵下来的文字与图画重新组合在一起,才能让刀诀重现。
用这个来威胁魔族,以换取一条生路?他用眼神询问道。
“没用的。”徐有容看着神道下方的那个小姑娘冷漠的双眼,摇了摇头。
凤凰与孔雀,宿命的对手,两个不同种族的天才,在周园里的相遇,才引发出来其后这么多的故事。
暮峪峰顶那决然甚至可以说惨烈的一战里,无论南客展现出怎样恐怖的实力境界,她都平静以应、隐胜一线,即便最后弹琴老者加入战局,她身受重伤,坠入深渊,眼看着便要进入绝境的瞬间,却让血脉第二次觉醒,生出洁白双翼,破夜空而去。
如果不是因为要救陈长生,在这场战斗里,她是毫无疑问的胜者,只要她能够活着离开周园,然而现在的她,虽然生命暂时无虞,却依然虚弱疲惫,根本无力再战,而南客明显已经恢复如初,一如暮峪峰顶那般强大,甚至更加霸道。
应该后悔吗?应该后悔吧,她神情平静看着陈长生,什么都没有说。
陈长生不知道她在看自己,因为他这时候正盯着陵墓前方的黑色海洋。
那片黑色海洋由成千上万只妖兽组成,无数道强大而血腥的气息,冲天而起,仿佛要把草原上方的天空掀开。
兽潮里有灰蛟,有妖鹫,还有很多气息强大到他的神识无法感知的妖兽,更不要提天空后方那道恐怖的阴影。
如果四面八方草原里的妖兽开始进攻,这片黑色的海洋可以直接把这座陵墓淹没,不要说他,即便是那些聚星巅峰的强大神将,甚至可能是从圣境界的圣人都只能远避,除非周独|夫复生,谁能凭一个人的力量对抗如此恐怖的兽潮?
但不知道是因为这座陵墓残留着周独|夫的气息,还是因为那块散发着无数光线的黑木控制着的缘故,兽潮虽然有些蠢动,尤其是那些曾经被徐有容斩杀过很多同伴的灰蛟与妖鹫,不停发出凄厉地啸鸣,却始终停留在陵墓十里之外,没有再靠近一步。
黑色的海洋是一块幕布,一道艳丽的流光在上面画出。
看着这幕画面,陈长生想起数十日前那面的湖水里的难以忘记的遭遇,眼瞳微缩,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里紧了紧。
那道流光瞬间便越过看似漫长的神道,来到数百丈高的陵墓中间,来到陈长生和徐有容身前的空中。
美丽而灵动的光翼在昏暗的光线里轻轻扇动,光翼之间是两名仿佛连为一体的美丽女子。
她们的眉眼都生的极好看,但容颜与气质却非常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一者端庄,一者妩媚,一者眼波流转,风情万种仿佛花国美人,一者眼神静柔,清纯可人仿佛大家闺秀,并肩站在一起,给人视觉和心灵上的冲击力极大。
如果陈长生年龄再长些的话,或者更能体会到这种诱惑,但他现在不过十五岁,而且一心修道求长生,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些方面的事,在他的眼中,这两名女子依然还是在那面的湖水里险些杀死自己的可怕魔女。
徐有容说道:“她们就是南客的双翼,或者说双侍,一个叫画翠,一个叫凝秋。”
这是陈长生第一次知道她们的名字,微微一怔,再望向她们的目光里便多了些别的情绪。
一路与徐有容同行闲聊,他知道了这对南客双翼确实是烛阴巫部用某种方法祭造出来的灵体,有神识与自我意识,然而却要终生听奉主人的命令,生死全不在己,只要主人念头微动,她们便会灰飞烟灭,就此死去。
此时听着这两个名字,他便不喜欢。画翠?凝秋?这是最常见的婢女姓名来历,给人一种怯懦卑微,无法活的痛快的感觉。当然,他知道这名字肯定不是她们自己取的。他不喜欢的是赐她们这种名字,并且可以操她们生死的那位魔族公主殿下。
南客双侍天天服侍自家主人,哪里看不出来他眼神里的意味。
画翠便是那位腰肢极软、眼波亦柔软的妩媚美人,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陈长生,声音软糯到了极点说道:“真是个会疼人的孩子。”
凝秋便是那位容颜秀美、气质极端庄的大家闺秀,却极不喜他眼神里的同情甚至是怜悯,心想那日在湖畔,你险些死在我们二人的手中,居然同情我们的生死被主人控制,真是何其可笑,何其不敬。
带着一丝嗔怒,她向石台之上冲去。
“哎哟!你急什么!我还没和他说说话呢!”
画翠被她带着向石台之上飞去,有些慌乱地说着话,看似有些手忙脚乱,指尖却已经泛出幽幽的绿芒,阴险到了极点。
嗤嗤声响中,陵墓高台之前的空中,出现了无数点绿芒,星星点点密布。
那些绿芒都是孔雀翎的毒,一旦进入血肉,必死无疑。
在湖畔战斗的时候,她们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刺破陈长生的皮肤,此时却依然如此攻来,想必肯定藏着别的手段。
徐有容静静看着这幕画面,右手握着长弓,手指在光滑且古意十足的弓身上以某种节奏轻击,随时准备陈长生应对不及的时候出手。
她这时候确实已经没有任何战斗的能力,但至少还可以用梧弓,抵挡住敌人的一击。陈长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右脚向前踏出一步,鞋底在石台上踩出一蓬水花,力量自腰间运至肩头再至手腕,短剑化作一道笔直的直线,向石台边缘外刺了过去!
擦的一声脆响,石台边缘外的空气,仿佛直接被他一剑刺破了。
更奇妙的是,在他的剑刺出的笔直线条四周,空中忽然凝结出无数朵洁白的雪花,那些雪花比自然结成的雪花至少大十余倍,美丽而又具体。
雪花飘落,恰好笼罩住了那对光翼。
光翼里的双侍,即便论单独战力,都在通幽上境,与他一样,合体之后,战斗力更是陡增无数,所以那日在湖畔才打的陈长生没有任何机会,今日为了在主人的面前表现,她们更是暗中准备了别的手段,然而没想到,所有后续的手段全部没有来得及施展出来,便被陈长生的这一剑给破了。
陈长生用的这一剑,已经至少十余年没有在大陆上出现过,直是在两个月前的大朝试里出现过一次,所以没有谁认得出来。
他用的是国教学院的倒山棍。
如果要说剑速,国教学院的倒山棍并不如天道院的临光剑,如果要说剑势,国教学院的倒山棍不及汶水三剑,亦不及离山剑宗里的那些风雨大剑,但倒山棍是当年国教学院教习用来教育违规学生的棍法,最重要的在于一个理字。
他这一剑看似不讲理,其实很有道理,道理便在于剑上附着的玄霜寒气,在于石台上空飘落的万点雪花。
南客双侍的速度太快,快到他用耶识步也没有意义,而且石台面积太小,不便施展,他更没有办法在空中与对方战斗,所以他必须限制对方的速度,把这场战斗控制在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
同时,国教学院的倒山棍,还在于一个严字。
严便是不通融,你……不能避!
这两个字便是陈长生这一剑的剑心。
再加上玄霜寒气,这一剑可谓是清冷到了极点。
雪花落下,触着那些幽幽的绿芒,瞬间便把那些绿芒的颜色变得灰暗无比。
清冷的剑势,趁势而入,直刺光翼之中的两名女子。
陵墓石台之前的空中,骤然响起一声带着愤怒与不甘的怪叫。
光翼疾动,雪花被扇开,瞬间退出数十丈外。
画翠和凝秋脸色苍白。
一道鲜血,从两人的身体之间缓缓流下。
看着石台边缘持剑而立的陈长生,她们的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的神情。
……
……
(昨天回家的,开车开了一千公里,虽然累,但其实很满足的。今天会有第二章,但真不敢保证七点前能写出来,什么时候写出来就什么时候更吧。)
第321章 掸雪交心
当日在湖畔,南客双侍一朝合体,陈长生便再没有任何机会,完全不是对手,眼看着便要被活活震死,全靠着那些银箱、烤羊才觅到一线生机,随后借着黄纸伞脱困。而如今以日不落草原里的时间来计算,那场血腥阴险的战斗不过才过去数十日,他居然便能一剑逼退双侍蓄势已久的合击,甚至伤到了她们。一个修行者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有如此大的进步?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这一剑里看得很清楚,陈长生的境界没有任何改变,依然还是通幽上境,同时他的真元数量依然相对同等级的修行者要少很多,这记剑招固然精妙,但最大的区别还是他的真元不知何故变得寒冷异常,竟纯借剑势便凝出了一大片雪花。
即便这……也不是最重要的变化。最重要的,是他的剑意的变化。他的剑意无比凝练,已成实质。
要知道意随心走,短短数十日时间,他的剑心如何能够如此圆融通明?
震惊只是瞬间,战斗里也来不及做更深入的思考,伴着光翼高速振动的破空声,双侍化作一道流光,再次向石台上袭来。
石台边缘,一道明亮的剑光照亮了周遭的空间,那道剑光出现的是如此突然,白炽一片,仿佛闪电一般。
嗤!剑锋破空声起。
那道流光就此停滞,然后疾速后退,在数十丈外的空中化作无数光点,就此消散。
依然还是国教学院的倒山棍,剑势依然清冷,剑意依然凝练,剑心还是那般的通明圆融,干净的难以想象。
陈长生执剑于身前,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喜悦的神色,也没有因为那对光翼的骤然消散而得意,反而更加警惕。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剑意虽然大有长进,最开始那一剑可以出乎意料地伤到双侍,但这第二剑应该不可能有如此完美的效果,如电般的剑光,只是伤到了那名叫做凝秋的女子左肩,并没有重伤对方,自然不可能击散对方的光翼。
光翼之所以消散成无数光点,那是因为有人确认双侍不是他的对手,不想让她们再浪费时间。
他的视线随着飘散的光点落在数千丈神道的尽头,陵墓前的地面上,然后看见了那名十来岁的小姑娘。
光点飘落在她的身上,尽数敛没,她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情。
……
……
南客看着数千丈神道的尽头,看着石台上那对年轻的人类男女,没有说话。
根据她的计算推演,徐有容一路逃亡,前期杀死那些妖兽之后,真凤之血应该已经耗尽,现在体内应该只有自己种下的毒血,按道理来说,就算能够支撑到这座陵墓,此时也应该已经死了,为何她还能活着?不过这无所谓,很明显她已经虚弱不堪,无力再战,这场宿命的对决虽然不能说是自己的胜利,但死神才是最公平的裁判,她将死,自己将活着,这就足够,问题在于那个叫做陈长生的少年……
她的老师黑袍并没有把周园全部的计划都告诉她,她自然也更加不知道,因为那柄黄纸伞以及别的某些缘故,黑袍没有来得及把最后的决定告诉她,她一直以为陈长生和七间、折袖一样,都是自己必须杀死的目标,只是现在看来,他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好杀。
她对陈长生这个名字不陌生,并不是因为他拿到了人类大朝试的首榜首名,也不是因为他一夜观尽前陵碑,也不是因为他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国教学院院长,而是因为他是徐有容的未婚夫,她没有想到,一路在草原里逃亡,这名人类少年居然能够治好自己的伤势,而且他境界虽然没有提升,但较诸双侍曾经仔细描述过的数十日前那场战斗里的表现,剑意以及战斗力,明显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在草原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说,这种变化是在他们进入这座陵墓之后才发生的?
一念及此,她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当然,无论陈长生和徐有容有再如何神奇的遭遇,她现在只需要通过魂木发布命令兽朝发起进攻,依然可以很轻松地杀死他们,但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兽潮对这座陵墓依然保有着某种天然的敬畏,想要强行驱使他们进攻,需要耗费她太多心神,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这座伟大而神圣的陵墓,被这些浑身污泥、糟臭不堪、愚蠢至极的妖兽弄的一塌糊涂。如果可能,她不愿意除自己的任何生命靠近这座陵墓,更不要说踏足其间,实在没办法,她也只能勉强接受徐有容以及……此时的陈长生站在陵墓前的高台上,因为在她看来他们虽然是敌人,但有足够强的血脉天赋,不算玷污这座陵墓。
是的,在她的眼中,这是一座伟大而神圣的陵墓。
因为这座陵墓里埋葬的那名人类,是她平生最崇拜的对象,甚至要超过她的老师,更不要提她的那位父王,
她从来没有流露过这种思想,甚至在雪老城里有时候还刻意发表过一些相反的看法,因为即便魔族信奉强者为尊,私下里敬畏甚至狂热崇拜这座陵墓里那个人类的魔族数量并不少,但她毕竟是高贵的魔族公主,怎么能崇拜一名人类?
但她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的内心。
她无限崇拜埋葬在陵墓里的那位人类男子。
在雪老城里,在魔域,她的父亲强大的仿佛夜空,只有那个男子曾经把这片夜空撕下过一角。
放眼过去与将来,远望大陆与海洋,只要在星空之下,那个男子始终是最强大的个体。在她看来,这样的强者值得所有生命的敬畏,更何况她的师门与那名男子之间有无数隐秘的联系,那种联系早已成为她内心深处最大的荣耀。
今日,她终于来到了这座陵墓之前。
与这件事情本身相比,什么魔族公主殿下的尊严,父王对自己冷淡的态度,毫不重要。
带着这样的心情,南客顺着神道向这座陵墓走去。
神道数千丈,以她的境界修为,只需要片刻时间,便能越过,但为了表示对陵墓中人的尊敬,她没有这样做。她的脚步很轻柔,态度却极慎重,走的很缓慢,神态很庄严,仿佛朝拜。
行走间,数百道幽绿的尾翎在她的身后缓缓生出,然后开始随风招展,美丽妖艳的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草原边缘的太阳已经变成模糊的光团,夜色未至晦暗更甚,行走在神道上的她,映照着最后的暮光,竟越来越明亮,仿佛燃烧一般。
看着这幕画面,徐有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然后微黯,因为她再如何想与这样状态下的南客战一场,也已经无力再战。陈长生的眼睛没有变得更加明亮,因为他的眼睛永远都这样明亮,就像南客的表情不会有任何变化,因为她永远都没有什么表情。
用唐三十六的话来说,他的眼睛就像是两面镜子,明晃晃的,经常看得人心发慌。
他和徐有容一样,也清晰地感知到,通过神道上仿佛朝拜一般慎重的行走,南客已经把境界状态调整到了近乎完美的程度,展现出来极难以想象的强大,但和徐有容不同的是,他没有生出任何战意,他根本不想和这样状态下的南客战一场。
这就是他和徐有容及南客这样的绝世天才之间最大的区别。他从来不会为了战斗而战斗,不会为了胜利而去获胜,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通常只是为了一个原因:那就是活着。为了活着,他认为这才是最神圣的理由,或者说意义。所以他不需要调整,不需要静思,不需要朝拜,更不需要沐浴焚香,斋戒三日。当他不得已开始战斗的时候,那他必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
……
只是,今天他的状态似乎并不是太完美。
这极可能是他生命里的最后一场战斗,他没有任何信心,但这不是问题,因为他已经打赢过太多场没有任何道理胜利的战斗。问题在于,在应该专心迎接这场战斗的时候,他却有些分心,总觉得有些事情没有做完。
此时南客已经走到神道的最后一段,距离他还有百余丈。
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转身望向徐有容。
“怎么了?”徐有容问道。
陈长生看着她的脸,想要伸手摸摸,却不敢。
徐有容举起伤重无力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仿佛要把他衣服上的雪花掸掉。
那几粒雪花早就已经消融了。
陈长生满足了,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如果我们能够活着离开周园,我一定会去找你。”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强忍羞意,故作镇静说道:“不用,我会去找你的。”
“好。”陈长生从来没有回答的如此快过。
如果南客这时候放弃朝拜般的姿态,暴起攻击,或者他和她已经死了。
幸运的是,南客没有那样做。
做完了这件事情,终于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分心。
陈长生望向神道上缓缓走来的小姑娘,平静而专注。
就像无数人曾经说过的那样,修行从来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虽然他自幼通读道藏,体质也异于常人,十五岁便已经修到了通幽上境,但血脉天赋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更不要说,在陵墓的四周还有兽潮化作的黑色海洋。
这是一场有死无生的战斗。
但他还是那样的平静,展现出远超自己年龄的沉稳与从容,如果只看背影,此时的他竟有了些剑道大家的风范。
他先前能够一剑逼退强敌,便是因为他的剑心已然与以往不同。这场在草原里的漫长逃亡,历经数十日,他和徐有容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对谈。谈的最多的,便是修行。从雨庙到雪庙,从秋天的苇丛到夏天的草岛,他们始终在谈这些。他有修行的天赋,却没有战斗的经验,徐有容教会了他很多。更重要的是,她对修行和生活的态度,那种淡然、平静、从容,影响了他很多。
这就是道心。
剑心亦是道心一属。
若要论道心通明,整个修行世界年轻一代,谁能比徐有容更强?
双剑相交,其锋愈利,剑心也是如此。
他现在已然剑心通明,剑意自然强大凝纯。
……
……
徐有容不知道他今年才十五岁。但看着他的背影,她有些暗淡的眼睛再次明亮起来,仿佛枯山终于迎来了一场新雨。
她离开他的身边,回到陵墓正门前,寻着一个可以避雨避雪避风的角落,盘膝坐下,把保暖的麻布裹在了身上。
他对生命的态度,何尝不是已经影响了她很多。
所以,她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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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打手腕
南客顺着神道来到石台之前数十丈外的地方,看着陵墓正门前的画面,心情微异。徐有容闭着眼睛,有些苍白的脸上神情宁静,仿佛即将发生的事情,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这种姿态代表了她对某人的绝对信任。某人,自然是站在石台边缘的陈长生。
南客望向陈长生,有些不解,就算他是徐有容的未婚夫,又如何能够让她如此信任?陈长生也在看她。那天清晨,在密布芦苇丛的湖畔,他与南客只打了一个照面,便转身进入了草原里,时间过去了数十日,他才再次见到这名恐怖的魔族少女。
说她是少女都不准确,看清稚的眉眼大概不过十来岁,两眼之间相距略阔,以至于额头也显得有些宽,眼神漠然或者说呆滞,给人一种木讷的感觉,而这正是因为她眉心里的孔雀神魂太过强大,他确认当初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小姑娘确实有病。他想了想,没有说什么,在草原里逃亡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就已经想清楚,斗鸡眼确实不是好听的话,而且他这时候很紧张,握着短剑剑柄的手没有流汗,指节却有些发白。
——他现在已经知道南客是魔族的公主殿下,而且据说是魔君所有子女里血脉天赋最高的那个,更可怕的是,她是那名神秘而强大的魔族军师黑袍唯一的弟子。当初在那边的湖畔,他连南客的两名侍女都打不过,就算现在剑法有了极大的提升,又如何能是她的对手?
真正的战斗从来没有开场白,这场发生在陵墓石台上的战斗,将会决定周陵的归属,将会决定魔族这场大阴谋的最终成败,自然更不会有那么啰嗦的台词与试探,没有任何耽搁,也没有任何征兆,随着风起于陵墓四周,战斗便开始了。
幽绿色的双翼在南客的身后迎风招展,嗡的一声轻响,那代表着空气正在疾速变形以及被震荡开来,她娇小的身躯瞬间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便来到了陈长生的身前,她伸出细细的食指,带着一道恐怖的气息,直刺他的眉心。
她来的太快,动作更快,以至于蓄势已久,把剑势早已催发到极致的陈长生……竟来不及出剑。带着双翼的她,速度实在太快,快到难以想象,在整个大陆里大概都能排到极前的位置,除了像金玉律这样的人物,谁能跟得上?
这时候陈长生的任何应对,比如拔剑,横剑,刺,削,劈,撩,都已经来不及。
他无法跟上南客的速度与节奏,只要试图做动作,都必然会被她的指尖抢先刺中眉心。
她的那根手指很纤细,看着很普通,但指间携着的气息却很恐怖,任谁都能想象得到,如果被这根手指击中,会有怎样的下场。
所以他只能什么都不做,向后疾退,然后退入一片虚无里。
……
……
嗡!这声轻响来自南客的指尖,那道恐怖的劲意凝而未发,没能触到陈长生的眉心,却把石台边缘的空间都仿佛要撑裂开来。
陈长生在她眼前忽然消失,这让她木讷的神情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是很难以理解的事情,但其实并没有让她想太多,更没有让她生出警惕,因为她明白了,却毫不在意。
陈长生的身影刚刚出现在石台上另一处,她几乎同时出现,依然一指点向他的眉心。这个事实,反而让陈长生有些意想不到,对方竟能跟得上自己的脚步?要知道,这与速度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用的是最诡秘莫测、短距离内趋避最快的耶识步。
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南客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下一刻,陵墓正门前出现他的身影,紧随其后,南客的身影也在那里出现,陵墓前的高台上,并没有狂风呼啸,只有微风徐徐,两道身影时隐时现,没有发生任何声音,诡异到了极点。
陈长生没有任何办法摆脱她,没有办法摆脱那根离自己眉心越来越近的细细手指,没有办法摆脱那道恐怖的气息与死亡的味道。
他一步由雪宿踏突轸,避开了那一指,出现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南客逼到了高台悬崖边。
在大朝试里,在湖畔,曾经无数次让他反败为胜的耶识步,对南客来说明显没有任何意义。
但至少这为他争取了一些时间。
在悄然无声、诡异的身影趋掠之间,时间走出很短的片段距离,终究还是走了些距离,让他有了出剑的机会。
隔着那根细细的手指,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眉间,神情专注至极。
擦!一道明亮至极的剑光,在高台边缘出现,仿佛要把晦暗的天空都照亮。
还是国教学院的倒山棍。
这是他最熟悉,也最喜欢的棍法,或者说剑法,所以最快。
但……还是没有南客快,或者说,南客太强了,强到可以很随意地便破了他的这一剑。
出剑,至少需要动腕。
屈指,只需要动动手指头。
南客刺向他眉心的手指微微屈起,指尖准确至极地击在他的剑身上。
当的一声清鸣,仿佛是新铸的瓦钟,被燕子衔来的一颗黑石子击中。
陈长生的短剑荡了起来,一道对他来说堪称磅礴、难以负荷的力量,顺着剑身传到他的肩头。
如果是普通的剑,南客这一指便敲碎了。
如果是普通的通幽上境人类修行者,南客这一指便会震废他的肩。
好在这把短剑不是普通的剑,陈长生浴过龙血的身体比完美洗髓还要完美。
当南客的指尖继续向他的眉心而来时,他手中的短剑就像一道苇条般,荡了回来。
依然还是国教学院的倒山棍,但这一次不再是刺,而是砸。
他手里的短剑向着……南客的手腕砸落。
他没有攻击南客的眉心,因为已经确认,决定速度的根本还是力量,他的速度无法超过南客。
他只能选择攻击距离最短的一种方法。
这个动作很小,需要翻腕,看着很随意。
这一刻,剑不再是剑,而是教棍,或者说真的教鞭。
他用的也不再是剑法,而是真正的倒山棍。
他要打南客的手腕,就像老师惩罚顽劣的学生。
啪的一声。
他打中了。
……
……
(写打斗的时候,我都要在脑子里模拟一下,确定能打出来,现在发现,这样真的很累,摇头,下一章会非常晚才能写出来。)
第323章 有虹起于草原
啪的一声,陈长生手中的短剑准确地击中了南客的手腕,如果不是南客先前那一指太过神妙,让短剑锋刃如柳絮般飘荡而起,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落下,也只能顺势而行,他甚至可以强行转腕,用剑锋斩中她的手腕。
即便不能,他看似细微的落剑里依然蕴藏着极大的力量,即便是成年魔将也不可能视若无睹,南客却神情不变,仿佛没有任何感觉,那根仿佛尾翎般锋锐无比的手指虽然偏离了最初的方向,依然强硬地继续向前,准确地刺中了他的胸腹!
陵墓前的高台上绽起一道春雷,陈长生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向后疾掠,伴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重重地摔在了陵墓的石门上,烟尘顺着门缝以及石门与地面之间的缝隙喷溅而出,在石台之上弥漫开来,让画面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在衣物与粗砺石面的摩擦声中,陈长生从石门上滑落到了地面,双膝微屈,脸色苍白,咽喉里快要嗌出的鲜血被强行咽回腹中,识海受到的剧烈震荡所带来的痛苦却无法消除,更可怕的是,他体内幽府所在的灵山簌簌落下无数石屑,南客看似随意的一击,竟就险些让他重伤难起。
屈着的膝渐渐变直,奔涌的血水与真元渐渐平复,他站起身,盯着南客的眼睛,等着下一次攻击的到来。
南客没有马上发起第二次攻击,而是望向他的左手。
陈长生的右手握着短剑,左手提着一把黄纸伞,走出陵墓后,这把伞一直被他握在手里。
先前南客的手指没能直接刺中他的胸腹,而是刺在了伞面上。
就像很多小姑娘一样,南客的双眉很细,而且有些淡,这时候看着他手里的黄纸伞,双眉挑了起来,显得有些意外。她听过画翠和凝秋这两名侍女关于与陈长生那场战斗的仔细回报,知道这个人类少年有一把旧伞,那伞有些古怪。然而直到先前那一刻,她指间凝着的恐怖杀意与力量,尽数被那把伞挡下,她才明白所谓古怪是什么。但真正让她意外的是,陈长生居然没有被击倒,居然站了起来。
即便有那把防御能力超出想象的旧伞作为隔绝,自己绝大部分的力量也必然落到了陈长生的身上,他不是徐有容,也不是那个叫做落落的妖族公主,没有足够强大的血脉天赋,就算是完美洗髓,按道理也没办法承受,他凭什么还能站起来?
她没有多想,因为一些偶然的意外,无法改变大势。
这座伟大的陵墓,将由她继承,而徐有容和陈长生这对奸夫****,也必然要死在她的手里。
“你的耶识步不对。”她看着陈长生说道。
在她身后的草原上兽潮如海,天空里阴影如夜。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下巴微抬,神情漠然,明明要比陈长生矮不少,却居高临下,明明比陈长生的年龄还要小,说话的语气却像是在教育自己的学生,明明只是个娇小甚至瘦弱的小姑娘,却仿佛一代宗师。
陈长生知道她说的没有错。他的耶识步,源自那名暗杀落落的耶识族人的启发以及在道藏里的发现,只是一种简化版本,更准确地说,这种版本的耶识步本就是无数年前国教里的某位前贤大能尝试进行的一种模仿。
南客不是耶识族人,但她是魔族里血统最高贵纯正的皇族,血脉天赋让她可以掌握耶识步,而且是完美版的耶识步。
他刚才用耶识步与她对战,不得不说是件很愚蠢的事情。
南客之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陈长生那道国教学院的倒山棍里有很明显的训诫意味,这让她很不悦,她要让他明白,究竟谁才有资格教训对方。
这句话说完了,她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不会再说更多的废话。
她的身影在石台边缘骤然消失,下一刻,再次出现在陈长生的身前,依然一指刺出,依然刺向他的眉心。
数十日前,在草原边缘的那片湿地里,陈长生看着岸上的她说她有病,说她是斗鸡眼,说她的眉心里的松果窍被强大的神魂撑出了问题,那么她今天就要在他的眉心处戳一个血洞,看看他里面有没有问题,同时也想看看三只眼睛和斗鸡眼到底哪个更难看些。
她是血脉天赋惊人的魔族公主,但毕竟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赌气自然难免,只是她的攻击绝对不是儿戏,非常恐怖。
先前一招惨败,陈长生便确知,自己不可能比她更快,无论是身法还是出剑的速度,所以他没有办法与她进行抢攻,那么,就只能守。
陵墓之中寒风骤盛,仿佛来到隆冬,无数道剑光在他的身周亮起,然后敛没,仿佛清晨第一缕阳光在村落前照亮的雪花。
玄霜寒意借着剑势而出,在陵墓正门之前,化出数百面冰镜,那些冰镜的形状与质感,无比圆融,每一面镜子都是他的剑意。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冰镜化作无数霜片溅飞而出,在晦暗的空中形成一道雪球,就此碎裂。
几乎在同个时刻,他眼前的数十面冰镜同时碎裂。
陵墓正门之前下起一场怪雪,雪粒很硬,甚至带着冰碴,寒风更骤。
风雪之中出现一道清楚至极的空洞,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是一个瘦小的身影造成的结果。
寒风拂在陈长生脸上,吹得细长的睫毛不停颤动,无法静止。
南客的身影出现,还是那根细细的手指,依然刺向他的眉心。
哗的一声,陈长生的左手撑开黄纸伞,右手的短剑当中斩落,国教学院真剑!
南客的指尖落在伞面上,仿佛一根树枝戳进湿重的被褥,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然后她飘然而退,避开了那道精纯至极的剑势,站回石台边缘,双翼在漫天落下的雪霜里缓缓飘动。
她的手指不是树枝,而是一座山。
陈长生的身体再次被震飞,重重地砸到陵墓石门上。
他站的离石门很近,撞的却更重,甚至地面上积着的雨水与雪花都被这次撞击震的跳了起来。
烟尘再起,他从陵墓石门上滑落到地上,这一次他用了更长的时间,才艰难地站起身来,其时烟尘已敛。
看着站在石台边缘的南客,他的眼神没有动摇,却有些无奈。
这个魔族的小公主实在是太强大了,已经强大到一种恐怖的程度。
无论真元数量和雄浑程度,还是修为境界以及战斗意识,以及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力量与速度,他都远远不及对方。
如今他的剑心通明,剑意澄静无尘,堪称完美,就像先前他用剑斩出的那些冰镜一般。
然而,这些堪称完美的剑意凝成的堪称完美的冰镜,在这个魔族小公主的面前却……不堪一击。
她是一座大山。
再如何美仑美奂的园林建筑,再如何圆融无隙的心境,再如何强大的身躯,再如何清冷的剑意,都会被这座大山直接碾压成齑粉。
怎样才能战胜她?
除非他拥有她一样的血脉天赋,一样的真元数量。
但是他没有。
他身体里的截脉注定了他很难活过二十岁,也注定了他的修行道路在某些方面要比正常修行者艰难很多,哪怕他引来再多星光,在幽府外贮藏再多湖水,在荒原里承接再厚的雪原,再如何不怕死地狂暴燃烧,依然无法输出足够多的真元数量。
那么他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让自己的剑变得更强。
三千道藏,万般剑法,就在那里,供人阅读,然后修行,即便倒背如流,也不过是三千道藏,万般剑法。
想要在短时间内让剑变强,与剑法招式无关,只能让剑意变强。
或者说,找到一道更强大的剑意。
到哪里去寻找如此强大的剑意?
一切至此,终于到了终局?
不,陈长生不这样认为,因为他本来就是因为一道剑意,才走过漫漫的草原,来到这座陵墓。
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那道剑意召唤自己来到这里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不是那道剑意需要自己做些什么,现在看来这个推测不见得是错的,但至少在此时此刻,不是那道剑意需要他,而是他需要那道剑意。
那道剑意就在这座宏伟的陵墓四周,因为某种原因隐匿着。
那道剑意一定在等待着他。
……
……
黄昏的日不落草原一片阴晦,远处的天空被那道恐怖的阴影遮蔽,草原上如黑色海洋般的兽潮散发出的阴冷血腥的味道不停向着空中飘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缘故,陵墓的上空渐渐聚集起来很多阴云,空气也变得湿冷了起来。
毫无征兆,一场寒雨落了下来,打湿了陵墓里的巨石,把世界的颜色涂的更深了些。
徐有容裹着麻布,靠在陵墓正门旁的角落里,不虞被这场寒雨淋湿。
陈长生撑着黄纸伞站在寒雨里,看着石台边缘的南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是因为南客散发光明,不是因为他想到了什么,而是因为他的视线越过南客,落在了遥远的草原深处,看到了道彩虹。
那道彩虹其实更应该说是光虹,因为没有七彩的颜色,只是白的耀眼。
他眼睛里的光亮,便是那道光虹的影子。
他手里的黄纸伞微微颤动起来。
那道光虹起于西北方向数十里之外。
那里的草原没有下雨,野草与芦苇下到处是水泊,更像是一片海。
那里有一株野草,忽然间碎了。
草丛里平静如镜的水面,也忽然间碎了。
草碎成屑,水碎成纹。
那些纹路,与剑身上常见的花纹很相像。
……
……
(年度票那个,大家每天投投免费票就好,这是非常严肃地说的,再就是,投作品便是,两头一分散,副版们直接要吐血了……其实这段情节,我肯定会写吐血的,我不能说自己不擅长写战斗,因为写过很多不错的战斗画面,但是,写战斗的时候,确实要付出无数倍的精力与本就不多的智商,大家都知道的,我本质上还是一个言情小说作者不是?大家明天见。)
第324章 一道剑意的出现
水面颤动的越来越快,水纹越来越密,向四周散去的纹路渐渐挤在一起,彼此冲击撕扯,最终变成无数颗水珠,被震离水面,与那些碎成粉末的草屑混在一起,形成一个淡青色的雾团,有些透明,远处的光线穿进其中,隐约可以看到一道虚淡至极的影子。
那道影子很细很直,就像是一道没有画完的直线,非常淡,仿佛是画这道线的墨里被灌进了无数顷湖水,给人一种感觉,这道细影明明就在雾中,却仿佛在别处,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并不存在,就算存在也是存在于别的世界,只是某个真实物体在周园里的投影。
那团青色的水雾就是真实世界与别的世界的分界线,按道理来说,这种隔绝空间的屏障应该异常坚固,然而就在它出现后的下一刻,青色水雾便散开了。它散开的是那样的迅速,以至于四周的空间都来不及作出反应,草原里起了一场恐怖的飓风。
——在极短的时间里,物体急剧地扩散,事实上这就是爆炸。用简单的语言来描绘此时的画面,就应该说,那团青色水雾炸开了。只不过……这场爆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安静的无比诡异恐怖。
悄然无声不代表轻柔无力,无数道恐怖的气息与难以想象的无形锋芒,随着那团青色水雾的消散,向着那片草原的四周扩散,轻而易举地追上然后超越那些被空间变形挤走的飓风,率先接触到草原里的那些活着或没有生命的事物。
无论是野生的芦苇还是南方沼泽里特有的垂金铃,无数草丛被切碎,变成一场纷纷扬扬的绿色的絮雨,哗哗作响四处散落,草丛里的石头也被切碎了,变成指甲大小的石砾,被风吹着在湿地的水中如利箭一般疾射,将那些藏在泥里的青蛙与游鱼击昏,紧接着,那些青蛙与游鱼也碎了,无论鳞片还是鱼鳍,都变成碎末,湿地里的地面也碎了,仿佛被勤劳而愚蠢的农夫翻了七十二遍,最后水面碎了,变成无数水珠,空气也碎了,变成无数道轻扬的絮风。
青色水雾散开,那道细细的影子,终于显现出了真身。
四周十余里范围里的草原内,所有的事物尽数都切碎,一片平野,万物皆成齑粉。
那道细影的真身,依然是一道影子,淡渺至极,看不真切,只能大概看出,是……剑。
这道细影并不是剑的真身,而是剑的影子,或者说,这是一道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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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道剑意斩碎万物显现真身的时候,整个日不落草原,甚至说整个周园都有所感应。一道极其深沉的震动从周陵地底深处传来。兽潮形成的黑色海洋里,掀起无数道狂澜,那是万千妖兽望向那道剑意的动作。天空里那道恐怖的阴影变得更低了些,仿佛要笼罩整片草原。陵墓正门前,南客霍然转身,望向草原深处,眼睛眯了起来,往常漠然甚至有些呆滞的眼神变得无比锋利。然而,无论是万千妖兽还是她,甚至是天空里那片阴影,都只看到了草原深处那片方圆十里的平野,却没能看到那道剑影。
因为在此之前,那片草原里拂起了一阵清风。
那道剑意随风而去,随风而逝,悄然无声,瞬间无踪,自然无影。
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道剑意顺着这场清悠的清风,穿越昏暗的草原,进入阴云,无视自天落下的雨水,来到了周独|夫的陵墓之前,然后像腊梅初生的花蕊落在被厚雪覆盖的大地上,就像上游涌来的第一缕浊水流入干涸千年的河床里,就这样消失在了陵墓中。
自然更没有人能够发现这道剑意去了何处。
陈长生左手斜举着伞,没有遮雨,只是防备着南客的攻击,整个身体已经被雨水湿透。
雨势渐骤,珍珠般大小的水珠不停击打着黄纸伞的伞面,发出击鼓般的声音。
黄纸伞微颤起来,那道颤抖顺着伞面和伞骨传到伞柄,然后清晰地传到他的手中,他的身体里,他的心里。
雨声渐大,陵墓前的高台却显得无比安静。
南客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名浑身湿透、看着无比狼狈的少年,与先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与先前草原里的异变有何关系,但她知道,有些事情即将发生变化。她不接受任何阻止自己进入这座伟大陵墓的变化,所以她决定在变化到来之前,结束这场战斗。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变化已经发生。
哗!那不是暴雨的声音,而是双翼在雨中展开的声音。
十余丈的绿翼,在她身后展开,带出两道雨水,映射着昏暗的光线,那些水珠就像是血珠,美丽而惊心动魄。
绿翼骤疾,陵墓正门前的石台上狂风骤起,自天落下的水雨纷纷斜射而离,一道强大的气息,直接把所有雨水全部都震飞回了天空里。南客在石台边缘消失,下一刻,带着几抹残着的雨水与冷酷至极的杀意,袭向陈长生。
陈长生的目光越过这些雨水与寒风,与小姑娘的目光相遇,看到的只是冷酷和必杀的决心。在这一瞬间,他的睫毛被寒冽的风与杀意凝的不再颤抖,魔族小公主恐怖的全力一击,竟让他有了无法抵挡的念头。
想是这样想的,却不能这样做,因为他要活下去,所以他握着短剑,向眼前的雨水与寒风斩去,
然而,就在挥出短剑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极大的异样,以至于他的手臂变得僵硬起来。
这一剑能不能挡住南客的全力一击,他没有任何信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手中的短剑……似乎很有信心。
剑,向着那片寒风与冷雨刺了过去。
寒风骤散,冷雨顿止。
只是瞬间,剑锋破了这场风雨,来到了南客的眉心之前。
这一剑的剑势并不稳定,剑心并不澄静,更谈不上什么剑招。
但剑意,无比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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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事,会慢慢地认真地写,写够九千字再睡的,但不会太快噢。)
第325章 雀跃的第二剑
这一剑确实谈不上什么剑招,剑势也极不稳定,剑心更是糟透了,因为刚一出剑,陈长生便发现了异样,茫然骤然。
什么样的变故,让如此沉稳早熟的他也难以守住心境?——在出剑的瞬间,他忽然发现这把伴随自己很长时间的短剑,不再属于自己了,开始自行其事!短剑斩破风雨、斩向风雨后的南客,看似是他挥剑完成的剑招,但事实上,这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在他最初的想法里,面对南客的全力一击,他准备动用国教真剑里威力最大的那一剑,然而……
短剑没有听从他的意志,使出那记剑法,而是就这样直直地刺了过去。
这一刺,刺得极为鲁莽草率。如果这场战斗有旁观者,看着陈长生使出这样一记剑招,绝对会认为他是在送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里有一道力量,不,不是力量,也不是气息,而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去形容的感觉,让他握着短剑便向前方的风雨直刺过去,他的动作完全依循于那种感觉,在追寻那种感觉,整个动作非常自然。
直刺寒风冷雨的这一剑,并不笔直,剑锋行走的线路歪歪扭扭,看上去就像是个刚学会写字的孩童在纸上随意留下的线条,根本看不出来招式,也没有隐藏着什么深意,但那种感觉却直抵他的内心深处,让他体会的无比真切。
就像剑势,那种感觉是离开深渊的兴奋,是得见青天的狂喜,是欢欣鼓舞,是雀跃不止。
不知为何,莫名其妙,这把短剑,兴奋的浑身发抖。
这样的剑,怎么可能刺破这片寒风冷雨,正面抵住南客的全力一击,怎么可能战胜这个强大到恐怖的魔族公主殿下?
然而,只是瞬间,短剑歪歪扭扭地刺了过去,轻而易举地刺破了他眼前的风雨,然后,刺到了南客的眼前。
陵墓正门前的石台上,响起很轻的一声嗤,仿佛什么东西被刺破了。
紧接着是嗡的一声震鸣,仿佛一口巨钟被无数个力士抱着的巨木捶响。
一道强烈的震动生出,空气向着四处喷涌而去,卷起无数烟尘与雨雪的残渍。
烟尘与雨雪之中,响起南客愤怒的啸声!和暮峪峰顶那场战斗里一样,她的啸声依然清亮,但和那夜相比,此时的她的啸声不再那般沉稳强大自信,而是充满了痛苦、不解与震惊。
强劲的气息,瞬间便把石台上的烟尘与雨雪震到台下,一片清明。
南客疾掠而退,双脚落在石台与神道的分界线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那处的青石上出现了数道裂缝。
一根半尺长的绿翎,带着妖魅美丽的感觉,缓缓飘落在石台上。
南客小脸苍白,看着陈长生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的火焰与一丝微妙的惘然。片刻后,她收回视线,望向自己墨绿色的左翼某处,只见那里出现一道剑伤,正在缓缓地溢着血,遥远的天边洒过来的微暗天光,从那里透了过来。
陵墓正门前安静无声。
大概是因为她那声清啸里的痛苦,徐有容也醒了过来,看着眼前这幕画面,微怔无语。南客再次望向陈长生,视线落在他右手握着的那把短剑上,瞳孔微缩。她不明白,这把短剑为何如此锋利?这是什么剑法?为何剑意变得如此之强?
陈长生也在看着手里的剑,神情也有些惘然。他和师兄赠给自己的这把短剑朝夕相处已经一年有余,但为何这把剑现在给自己的感觉竟有些陌生?他知道这把短剑拥有不弱于百器榜里那些神兵的锋利程度,但为何这把短剑能够拥有如此强的剑意?
是的,这时候他已经确认,先前那道强烈的感觉,就是剑意。短剑依循着那种感觉,追寻着那种感觉,看似歪斜难看,实际上却是无比自然,仿佛在云中行走,在水中流觞。这种感觉当然就是剑意,也只能是剑意。
只是这剑意……并不属于他自己,因为现在的他,纵使能够做到剑心通明,境界依然不足以养炼出如此强大的剑意。这剑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如果不是短剑自身拥有的剑意,那么又是何时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有些发白,带着惘然与震撼情绪想着,难道这道剑意就是黄纸伞一直寻找着的那道剑意?就是那道引领着自己穿越莽莽草原来到周陵的那道剑意?这道剑意不是消失了吗?何时来的?又为何会来?
对于这道剑意他的了解更多,所以想得更多,南客不需要想那么多,所以比他醒过来的更快,眼睛里的震惊与怒意尽数消散,恢复先前的漠然与呆滞,毫不犹豫地再次向他攻了过来,她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准备通过战斗来证明自己的猜想是否是对的。
至于会不会受伤,这从来都不是她在乎的事情。
寒雨再落,十余丈长的双翼在石台上掀起一场飓风,狂风再起,将那些雨点变作石砾,击打在陈长生的脸上与身上。
一声雀鸣。
一声锵然。
南客再次出现在他的身前,右手握着南十字星剑,斩向他的眉心。
这是她第一次出剑。换句话说,此时的陈长生在她的眼里,终于可以成为了与徐有容同样等级的对手。
如果是平时,如果是此前的那些天,如果是片刻之前,陈长生都很难接下来这一剑。虽然他的剑心通明,剑意无隙,但他的剑意,较诸南客附在南十字星剑上的恐怖剑意,要弱不少。但这个时候,他根本想都没想,便挥剑而出。
事实上,本来就不需要他想。
那种感觉再次出现在他的心里,他手里的剑完全是自行依循着那种感觉挥出。
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玄妙难言。
陵墓正门前轰的一声巨响,青石地面上出现数道极其深刻的裂痕。
南客的南十字剑,被他手里的短剑挡住了。
她的南十字星剑法,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施展出全部的威力,便被他手里的短剑破掉。
一道剑芒,从短剑锋端喷涌而出,长约三丈,仿佛要照亮整座陵墓。
绿翼骤卷而回,护在南客身前,伴着一声痛苦的闷哼,她再次疾掠而退,双脚落在石台边缘,那处的青石再次被踩出一道裂缝。
然而这还不足够,那道锋利至极直接穿透她的双翼,刺向她的眉心。
双翼振雨,南客跃起,落在了神道上。
但这依然不够。
她再次跃起,向后方的雨空里疾退。
还是不够。
她必须再退,一退再退。
只听得一连串密集的青石破裂声。
她的双脚像犁一般,把神道上坚硬的青石拖出两道清晰的痕迹,直至退到数百丈外,才终于站住!
一片安静。
天空里的阴云不停洒落着寒雨,整座周陵都被笼罩其间,无论是石台还是神道都已经被打湿。
落雨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一道鲜血从南客唇角缓缓流下,然后迅速被越来越大的寒雨冲洗掉。
陈长生看着手中的短剑,感受着那种强大无比的剑意,不知该做如何想法。
事实上,那道剑意不在黄纸伞里,也不在短剑里,而是在他的身体里。
因为那道剑意要帮助的人是他。
他抬起头来,走到石台与神道的分界线上,望着百丈外雨中的南客,说道:“现在,我似乎可以战胜你了。”
雨水在南客苍白的小脸上流淌,顺着湿漉的黑发滴下看着有些可怜,但她的神情依然那般冷漠高傲,居高临下根本看不出刚刚连败两剑,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声音也同样冷淡:“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剑意!”
陈长生安静了会儿,问道:“所以?”
南客面无表情说道:“就算我败了,也是败在这道剑意的手中,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的,这道剑意不可能属于陈长生。无论是与陈长生对战的她,还是在神道下方观战的那对强大的魔将或是那位弹琴老者,又或者是刚刚睁开眼睛,看到这幕画面的徐有容,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那道剑意太锋利,和陈长生修的道完全不符,关键是这道剑意太强,这种甚至可以弥补真元数量差距离的强大,非时间不能磨励出来,想要炼养出这样的剑意,至少需要数百年的剑道求索,他才十五岁,就算在剑道方面再如何天才,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没有人能做到,魔族也不行.
就算是周独|夫重活一遍,也做不到。
“是的,这不是我的剑意。”陈长生望向陵墓下如黑色海洋般的兽潮后方那片无垠的草原,然后望向南客说道:“但这道剑意来找我,愿意为我所用,就证明我有用它的资格,那它……就是我的剑意。”
南客问道:“这道剑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陈长生看着她的眼睛,老实说道:“你应该猜到了。”
陵墓四周,神道上下,一片安静,因为震惊。
虽然正如陈长生所言,南客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却依然无法相信,很不甘心。
暴雨如注,湿寒刺骨,她的声音却有些干涩:“剑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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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跃是说那道剑意,也是说南客在神道上跳格子,今天第二章完成,我却雀跃不起来,还要继续写……第三章肯定会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晚了,好在是周末,大家明天不用上班,5555,想到明天我还要上班,顿时觉得好悲伤……)
第326章 归来(上)
剑池在周园里,这是一个传说,同时也是很多人、很多年来的猜想。
从一千多年前周独|夫横空出世,到数百年前他悄然而去,这位好战的绝世天才曾经向整个大陆的强者发起过无数次挑战,他匪夷所思的境界实力很大程度上便是通过这些战斗不断得到提升,在他通往星空下第一强者这个称号的道路上,无数人都败在了那把两断刀下。
他在洛阳一战里当着天下英雄以及大周无数高手的面,击败了太宗皇帝。他在雪老城外,当着无数魔族强者的面,击败了魔君。在天书陵里,他击败了教宗。在红河的源头,他击败了白帝,还有很多很多……甚至可以说,往那数百年的史书上放眼望去,只要是真正的强者,都曾经是他的手下败将。
事实上,除了上面提到过的那几场传世之战,更多的所谓震惊世间的战斗并没有发生在人世间,而是发生在周园。周园是周独|夫的小世界,在这里战斗他可以有很多便利,甚至可以做手脚,这看似很不公平,但他的对手们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因为他是周独|夫,他不屑于这样做,更不需要这样做,他只是不想让那些庸碌之辈看见自己战斗。他的对手自然更不愿意被世人看到自己失败的情形,于是那些战斗在周园里发生,没有观战者,也没有记录者,战斗里的具体细节除了当事者没有任何人知道,只知道那毫无新意的最终胜负。
无数强者败在他的刀下,有些人死去,有些人活着,但他们的剑都留在了周园里,被那把百器榜排名第二的两断神刀留了下来。
那些剑绝非凡物,甚至很多都是百器榜上的神兵,比如大周皇族某亲王腰间佩着的龙吟剑,又比如当代离山剑宗掌门那柄名为遮天的名剑,更是百器榜前十的存在。相传这些遗落在周园里的名剑,尽数被周独|夫扔进了一座山池,那座山池便是传说中的剑池。剑池如果真的存在,那就是周独|夫为自己树立的一座碑。池中的那些绝世名剑,便是他的战绩与荣耀。
所有能够进入周园的修行者,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找到剑池,周独|夫的传承可能难以找到,但剑池里的那些剑,随便哪把都是神兵,能够令修行者战力大增,更不要说如果能够通过那些剑继承当年那些强者的传承,那又意味着什么?怎能不令人如痴如狂?但是,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剑池。甚至从来没有人在周园里找到过一把剑,这反而证明了剑池的传闻,那些消逝的名剑必然隐藏在周园里的某一处。
随着时间的流逝,剑池变得越来越神秘,在修行者们心中的地位越来越崇高,甚至已经超过了周园本身,成为了修行界真正的传说。可是,真的从来没有人在周园里找到过一把剑吗?那为什么七间和梁笑晓进入周园后,毫不犹豫顺着那条溪河便向上游走去?为什么庄换羽也去了那里?为什么陈长生能够在寒潭畔感知到那道剑意,魔族的暗杀在那边等着他们?
无论是在人类世界还是魔域,已经有不少势力已经隐约查知了剑池的某些消息,或者是因为很多年前有人在溪河畔的森林里拣到了一柄古剑的剑鞘?不,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数百年前,离山剑宗的一位绝世天才曾经在溪河尽头的那道寒潭里拾到了一把剑。
那位离山剑宗的绝世天才叫做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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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剑池究竟在哪里呢?那座寒潭通往山崖那边的大湖,那边的大湖又通往暮峪前方靠近草原的那片小湖,可是这些潭或湖中都没有剑。如果简单粗暴地把所有这些线索联在一起,把这些点联成线,便能看到这条线指向草原深处,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传说中的剑池,可能就在草原里?
事实上,这本来就是绝大多数修行者的推论。人类修行者和魔族的足迹已经踩遍了这座周园,数百年过去,依然没能发现剑池,那么剑池最大的可能便是隐藏在这片草原里,因为只有这片草原还没有查探过。只可惜这个推论永远没有办法得到证实,所有进入日不落草原的人都没能回去。所以没有走进日不落草原的人,永远都不可能看到草原里的真实画面。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陈长生和徐有容走进了这片草原,他们可以看到真实,虽然不见得能把真实的信息传回周园外的人类世界。那道剑意召引着他们继续向草原深处前行,仿佛就是要带他们去见到真实,然而他们看到了周独|夫的陵墓,却依然没有看到剑池的踪迹。
现在那道剑意就在他的身体里。他确信这道剑意一定来自剑池。只是不知道这道剑意属于数百年前哪把名剑,属于哪位名人。
雨势越来越大,于是把陵墓间穿行的风也带动的渐渐狂暴起来。徐有容的梧桐树落下的几片青叶,先前被气息震到巨石下方被雨雪粘住,这时候竟被大风卷起。青叶被风卷动着,贴着地面滚动,来到陈长生的脚下,然后飘起,触着他的衣衫一角。
嗤嗤!尖锐锋利的声音响起,在那一瞬间,竟把风雨的声音都掩盖了下去。
那片青叶被无形的剑意切割成了无数道絮丝,刚欲飞舞,便被风吹雨打去。
数百丈外的神道上,南客满是雨水的小脸似乎变得更加苍白了些。
这幕画面让她更加警惕不安,因为她未曾见过如此强大的剑意,是的,在这里她默默想着的就是未曾二字,她的老师黑袍不用剑,她的父王魔君不用剑,魔帅也不用剑,但魔族用剑的强者依然数不胜数,但她依然……未曾……见过如此强大的剑意。这只是一道剑意便如此锋芒毕露,如果剑身犹在,又会如何恐怖?数百年前,这道剑意的主人究竟是哪位绝世强者,竟把剑道修行到了这种地步!
雨水落在短剑的剑身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把上面的血渍洗的干干净净,一片明亮,仿佛镜子。
陈长生看着这把剑,眼睛也明亮的像是镜子。
在三千道藏里,对剑意有无数种解释,但只有一种说法才被国教正宗接受——剑意就是剑识。
剑识不是剑的神识,也不是剑的智识,更不是拥有生命的灵物,而是用剑者的战斗意识与经验在长时间的积蕴之后附着在剑上的信息残留。用更好理解、但并不准确的方法来解释:剑识就是剑的见识。剑识是信息残留也可以说是信息的精华,是战斗意识的结晶,但不是具体的客观存在,无法计算,更无法模拟,反馈进人类的精神世界里,只是一种感觉。
他这时候就是在感觉这种感觉。
从这道剑意里,他感觉到了绝对的自信,无上的锋芒,对天地的轻蔑不屑,他感觉到了这道剑意对这片草原的抵触甚至是厌憎,他感觉到了对自由的强烈渴望。当然,最强烈的感觉还是欢喜,雀跃般的欢喜。
最开始的时候,用剑的人不在了,剑还在,但后来剑也不在了,只剩下了剑意。这道剑意无法离开这片草园,被困在,或者说被囚禁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数百年时间,它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现在它发现了离开的可能,于是来与陈长生相见,仿佛将要出笼的雀鸟。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道剑意的狂喜,除了离开的可能之外,还有与故旧相交的欢愉。
那道巨大而恐怖的阴影占据了天空的一半,另一半的天空里满是阴云,时已入夜,草原边缘的光团黯淡无光,暴雨中的周陵变得更加深沉漆黑,仿佛一座巨大的黑山,如果陈长生此时不是身在黑山中,一定会联想起陵墓里那座巨大的黑矅石棺。
我们一起离开吧。
陈长生转身看了徐有容一眼,然后对那道剑意说道。
他望向暴雨里的神道,望向南客。
南客在看手中的南十字剑,剑刃上有一个清楚的缺口,那是先前两剑相交的结果。这把剑当然不凡,是当代百器榜上的名剑,然而……却不及陈长生手里那把寻常无奇的短剑锋利。
每把剑都有自己最强的地方?她从那道剑意以及剑池的消息带来的震撼中醒来,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抬头望向神道尽头的陈长生,神情重新变得漠然而冷酷起来。
“那又如何?那道剑意确实很强大,但当年终究还是成了两断刀前的败将,你以为靠着这道剑意就能击败我?还是说奢望能够靠这道剑意离开周园?”
她看着陈长生说道,然后张开双臂。清光照亮暴雨里的陵墓,她的双翼化作流光消失,画翠和凝秋两名侍女跪在她身后的雨水中,低头不敢言语,只能隐约看到脸色苍白,应该是先前被那道剑意伤的不轻。
“这道剑意的剑体,想来已经变成了废铁,甚至可能已经变成了灰烟,所以它才能离开剑池,剑身都没了,一道只能消耗不能补充的剑意,你能靠它撑多长时间?更不要说剑意乃是剑识,以你现在的境界,根本无法领悟这种剑识,不通剑法,只怕连千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说自己能够战胜我?”
暴雨里,随着稚气犹存的声音不停响起,南客的剑势缓慢但毫无中断地变得提升,气息变得越来越狂暴。
陈长生知道她不是在虚张声势。如果用剑者境界修为足够强大,那么无论冥想修行还是在战斗,每时每刻都是在淬炼剑意,可如果剑意的境界比用剑者还要更高,那么战斗便要不停地消耗剑意,无法得到补充。
“最重要的是,剑意我不如你,那我为何还要与你比拼剑意高下?”说完这句话,南客举起了南十字剑。
她依然站在百丈之外,与陈长生之间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她已经收了双翼,看起来也并不会试图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最重要的变化是,她这一次举剑用的是两只手。她的身体很娇小甚至可以说瘦削,南十字剑很宽阔长直,被她用两只小手举向空中,画面显得有些怪异,就像一个小孩子准备玩一个大铁锤,对比极为鲜明。
看着这幕画面,陈长生瞬间猜到她会如何出剑,明白自己犯了大错。
既然他现在最大的倚靠就是这道强大的剑意,那么就不应该让她离自己太远。
不同剑有不同的强处,一把剑有不同的很多面。剑意,只是剑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剑势,还有附在剑上的真元数量。那些都是重要性不下于剑意的重要组成部分。南客的这一剑,就是要靠距离对剑意的影响,逼他用剑势与力量战斗。
一道剑光照亮昏暗的天空以及暴雨里的陵墓。
一道幽蓝色的剑芒脱离南十字剑的剑身,如陨石般拖着火尾,向神道尽头的陈长生斩去!
陈长生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微白,嘴唇也有些发白,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还是雨水太寒冷。
一道虚弱、但异常肯定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用伞。”
想出方法的不是那道剑意,剑意不会说话,说话的人是徐有容。陈长生不明白为何她会这样说,但一路行来,他知道她的境界实力尤其是眼光远胜自己,最关键的是,他对她非常信任。所以没有任何犹豫,未经任何思考,他便举起了黄纸伞。
随着他的动作,那道剑意进入了黄纸伞里。
不是进入,是归来。
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他感觉到这才代表着那道剑意真正归来,甚至整个世界都感觉到了这道剑意的归来,草原变得无比安静,兽潮涌动,无数妖兽发出惊恐不安或者暴怒的吼叫,就连天空里那片恐怖的阴影在那一瞬间仿佛都变得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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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写这么苦了,有些不适应,明天会好好努力的,一定不会这么晚。再就是苍天白鹤那家伙的《无敌唤灵》改手游,在苹果店里上架了,更可恶的是angelababy代言。喜欢游戏的同学去支持一下吧。)
第327章 归来(下)
那道剑意进入黄纸伞,陵墓四周的世界都生出了感应,但最开始变化的当然是黄纸伞本身。
黄纸伞依然还是像平时那样,陈旧微脏,外表没有任何变化,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改变了很多,在这把防御极强的伞状法器,仿佛忽然间变成了一把无比锋利的剑,陈长生眼中,它明明还是伞,手中却清晰地传来剑的感觉。
那道幽蓝色的剑芒到了,挟着南客绝然的杀意与无比强大的真元。
陈长生举起黄纸伞迎了上去,就像拿着一张圆盾,试图挡住敌人刺来的长枪。
数十天前,在周园山崖那边的湖畔,他与那两名侍女战斗的时候,也经常用这种方法,但很明显,今天的黄纸伞与那天的黄纸伞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因为那道剑意?但这与他先前用短剑施展剑意也截然不同,是两个概念。
差别与不同在于,拥有了那道剑意的黄纸伞,变得无比强大,甚至有些可怕。
陵墓正门前的石台上,骤然响起无数声尖锐的切割声,那些声音仿佛是空间的裂缝,又像是空气的湍流,急促而短,却又连绵不绝。无数道看似细微的剑风,从黄纸伞的伞面喷涌而出,在他的身体四周缭绕不去,高速自旋,切割着所遇到的一切。
雨雪崖道以及那道幽蓝色的剑芒。
自天落下的雨珠被切成粉末,地面上积着的残雪被斩成丝絮,坚硬的地面以及石壁上,甚至陵墓正门上出现了无数道深刻的剑痕。至于那道隔空而至的幽蓝色剑芒,更是在还没有来得及耀亮南十字两道星河的时候,便被切碎成了万道星辉,随碎掉的风絮一道散去。
那些尖锐的切割声渐渐低沉,然后消失。
那些细微的剑风,渐渐归于陵墓石崖之间,不复重现。
暴雨继续落下,只是比起先前来说,仿佛变得怯懦了很多,尤其是落在黄纸伞上的那些雨。
一片安静。
陵墓下方的草原里,却渐渐变得嘈杂起来,如黑海般的兽潮隐隐掀起波澜,有骚动的迹象。
先前这道剑意进入陈长生的身体,被他用短剑施展出来时,兽潮还能够保持平静,但当这道剑意进入黄纸伞,然后轻而易举地斩碎南客的剑势,从而证明了某些事情的时候,草原里的万千妖兽再也无法控制情绪。
有些妖兽畏怯不安地试图退走,更多的妖兽向着陵墓发出愤怒的咆哮,无数道怒吼声汇在一起,仿佛雷鸣一般,将要掀开阴暗的天空,如果不是南客用魂木强行镇住,只怕兽潮形成的黑色海洋,这时候已经向着周陵涌了过来。
南客不知道为什么妖兽的反应如此大,因为那道剑意的出现表明剑池可能即将现世?那为何先前那道剑意出现时,兽潮不像此时这般汹涌?她有些不解,视线穿过雨水落在徐有容的身上。先前正是她让陈长生弃剑用伞。
今日场间都是强者高手,徐有容重伤未愈,虚弱至极,绝大多数时候都闭着眼睛,没有观看这场战斗,但居然就是她明白了些什么。这让南客有些愤怒与不甘,就像先前那道剑意被陈长生所用时,她生出的感觉。
在这里还是要引用唐三十六那名著名的论断,徐有容和陈长生,真的是两个很擅长让人无话可说的家伙。
徐有容撑着精神,看着陵墓下方那片骚动的兽潮,虚弱说道:“收伞。”
陈长生听她的话,把黄纸伞收拢。
雨伞收拢后,很像一把剑,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经验,在雨停后的街巷里,拿着雨伞用伞尖刺泥土与墙壁以取乐。
为何?因为伞收拢后,很像一把剑。
这时候,陈长生左手握着的黄纸伞,就很像一把剑。
陵墓四周的兽潮,瞬间变得安静无声。
那些愤怒的咆哮,就此消失。
那些骚动试图向陵墓去的妖兽,变得有些惶恐不安,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兽潮深处,那几座仿佛山川般的聚星境级别的强大妖兽,开始散发暴戾血腥的气息。天空里那道巨大的阴影,比先前变得更低了些。
剑池,是周园最大的秘密。剑,是草原最大的禁忌。
这道剑意以及它代表着的剑池,与横行日不落草原的无数只妖兽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徐有容默默地推演计算着,心神急剧消耗,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陈长生左手里的那把伞上,心想,看来这真的就是传说中那把黄纸伞。
……
……
周园外的世界,风雪如故。
天空里那道巨大的阴影,比先前变得更低了些。雪原远方,十余道魔将的身影如山川般矗立,散发着血腥强大的气息。至此,已经有一名魔将阵亡,七名魔将受伤,其中三名魔将断肢。魔族已经付出了足够沉重的代价。
雪片落在苏离的肩上,瞬间被切割成无数碎絮。
他的剑上有血,身上无血,看似没有受伤,实际上已经消耗极大,再无法将剑意完美地凝于体内,开始外泄。
黑袍盘膝坐在雪丘上,看着他平静说道:“你虽然叫苏离,但今天你无法离去。”
苏离看着天空里那道阴影,沉默不语。
“你最喜欢吃什么,最不喜欢吃什么,你这些年去了哪些地方,在大西洲杀了多少人,你喜欢山还是喜欢海,你多长时间给你女儿写封信,你当年拜入离山剑宗后用多长时间练成第一式剑招,你和你师父吵架的次数,你师父死在周园之后,你哭了多少天……”
黑袍用细长的手指轻抚着膝前的方盘,说道:“我能收集到的所有与你有关的信息,都用在这个局里,你怎么可能离开?”
苏离收回视线,看着他嘲弄说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种人。明明最终还是要靠力气打生打死,却总喜欢讲道理、说概率,哪怕最后已经快要死了,奄奄一息的时候都还不忘要摆个智珠在握的模样,你装给谁看呢?”
一道低沉的笑声从黑袍里响起:“自然是给你这样被我算死的人看的。”
苏离冷笑说道:“你真以为一切都可以计算?”
黑袍说道:“为何不能?”
“你当然知道星辰是可以移动的。既然星辰可以移动,那么哪里会有注定不变的命运?没有注定,又如何计算?”
苏离望向夜空,没有看到南方那两条繁星汇成的河流,只看到那片阴影前不停落下的雪花,清声说道:“世间一切无时无刻都在变化,雪落的时间久了,越积越厚,或者某一刻便会雪崩,你如何能算出来?”
“剑道不是雪,修道不是落雪,量变不见得会引起质变,绝境也无法让你突破。”
黑袍知道他那句雪落的话隐指何事,平静说道:“因为你是剑道不世出的天才。”
这句话是赞美,出自大陆最神秘的魔族军师之口,即便是苏离也应该觉得骄傲,但这句话更是诛心。
不世出的剑道天才,如果能够突破,早就已经突破了,不管是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还是别的什么方法手段。
黑袍继续说道:“你无法让剑道达成大圆满,不是因为别的任何原因,天赋、悟性、心志、甚至最关键的幸运,你都从来不缺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你缺少最重要的一件事物,那件事物对剑道来说,至关重要。”
苏离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剑道,修的是剑。”
黑袍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做出冷酷的结论:“没有一把配得上你的剑,你的剑道就永远无法完整。”
……
……
(下一章会晚些,但争取在十一点前出来。)
第328章 名剑风流
剑道修的当然是剑。剑当然重要。只是……有那么么重要吗?除了影响战力,难道还真能反过来影响用剑者的境界修为?
苏离现在手里的那把剑,出自离山下的那个小镇铁匠铺,由铁匠铺里的非著名铁匠罗大根亲手打造,耗银数钱,耗时半天,跟着他已经有二十余年。拿着这把怎么看都称不上神兵利器的普通长剑,他依然还是世间剑道第一人,剑锋之前挡者辟易,就在不久之前还刚刚斩杀了一名魔将。
也正是因为他这把普通寻常的剑,离山剑宗对剑器返璞归真的态度蔚然成风,神国七律以及别的年轻弟子出于对小师叔祖的仰慕,纷纷效仿。秋山君明明拥有一把极著名的龙鳞剑,但行走大陆甚至在与魔族强者争夺周园钥匙的战斗里,他却只肯用一把普通长剑,那把剑同样出自离山脚下那座小镇,同样出自那个铁匠铺,同样只花了数钱银子,关飞白亦是如此。但这并没有影响到秋山君和关飞白在大陆年轻一代强者里的地位,手执寻常青钢剑,亦是神国律中人。
“有些愚顽之辈或者会不理解这一点。”黑袍轻轻抹去方盘上的几片雪花,看着苏离平静说道:“但我明白,只要你找不到那把剑,那么无论是槐院里的那把杀秋,还是你手里这把铁匠铺里的劣剑,对你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是的。”苏离沉默了会儿,说道:“我确实差一把剑,我也一直在寻找那把剑。”
很多年前,他被师父从家乡带到离山,走过数十里漫长的山道,进入山门,成为离山剑宗的内门弟子,他用很短的时间掌握了离山剑宗总诀,在剑道上的天赋逐渐展露,得到所有师兄师姐的疼爱以及师侄们的敬畏,但他一直没有自己的剑。
红石峰剑堂分剑的时候,他没有选,每日练剑的时候、与师兄们拟招的时候,他用的都是一把木剑。师兄们问他为何不肯选剑,他说自己不喜欢剑堂里的那些剑,其实在他心里还有一句话——那些剑也不喜欢自己,都躲着自己。
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年,他完成了基础剑法的学习,初窥剑道真义,终于有资格进入顶峰,走进师父的洞府。他的师父是离山剑宗掌门,整个大陆公认的剑道绝世强者。但他完全没有听师父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师父身后墙上挂着的那把剑。
那把剑的剑鞘是乌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剑在鞘中,也看不到真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那把剑便欢喜,便高兴,便想手舞足蹈,便想拿过来,抱在怀里,抱着睡觉,甚至洗澡,令他更高兴的是,那把剑在鞘中发出好听而柔和的轻鸣,仿佛是在回应他的欢喜,同时表达自己的善意。
当时的苏离自然不知道,这把剑便是离山剑宗掌门的佩剑,在百器榜里排名前十的遮天名剑。
离山剑宗掌门有些诧异,他的佩剑乃是一把绝世凶剑,锋利无双,冷漠至极,最能断情绝生,为何今日却会发出如此轻柔的剑鸣,为何会对这个小男童如此温柔?这意味着什么?然后他笑了起来,因为苏离是他唯一的弟子,这把剑将来理所当然就是要传下去的,如今看来,人剑彼此相看不厌,真是极好。
就在那天,苏离得到了师父将来会将这把剑传给自己的承诺,这让他非常高兴,以至于当师父因为去年一整年他三十七次违反门规的事情要打他屁股,要他抄写五百遍剑谱的时候,他极其难得地没有顶嘴。
再后来……他的师父进了周园。然后,就没有后来了。他的师父再也没有回来过。那把剑也再也没有回来过。苏离在离山顶峰哭了三天三夜,然后发了七天七夜的呆,才醒过神来,重新投入到剑道的修行之中,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师兄师姐们发现,他的腰间多了一把剑。
那把剑出自离山脚下的小镇,出自那间不起眼的铁匠铺,出自当时的一位非著名铁匠,也就是现在那位铁匠罗大根的爷爷之手。
……
……
春去秋来,年月渐逝,苏离剑道初成,下离山而赴周园。
接下来的数十年里,他每隔十年都会进周园一次,这自然也就意味着,在那数十年里,周园的控制权始终都在人类的手中,魔族始终无法染指,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他要进周园,谁能在他的剑下抢到周园的钥匙?
进入周园他有两个目的,首先他要确认周独|夫的生死,如果那位星空下第一强者已经死了,自然一了百了,如果对方还活着,他想要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处于通幽上境的自己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战胜此人。
其次,他想要寻找到消逝在周园里的那把剑。或许是星空从来不曾辜负人,又或者是那把遮天名剑感受到了他的想念,在最后一次进入周园的时候,苏离居然在那条溪河畔的森林里,发现了它,同时这把剑也成为周园开园以来第一把、也是唯一一把被人找到的剑。
然而,那把剑的剑意已经完全消失,留下的只有剑身,虽然这把剑的材质依然是世间难觅的珍稀宝物,但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把剑。
名剑如昨,只是风流不再。
苏离在那条溪河畔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最终接受这个事实。
剑还在,剑意已经不在了,原来师父……真的已经不在了。
带着那把已经失去灵魂的剑,苏离出了周园,远赴汶水唐家,找到当年偶尔还会愿意亲自出手的唐老太爷,希望他能够想方法将这把剑救活。唐老太爷何等样身份,怎么会理会一名离山剑宗二代弟子近乎白痴的要求,理也未理。苏离只做了一件事情。他站在汶水唐家隐于深山的石坝上,用一夜的时间,便从通幽上境连破数境,来到了聚星境巅峰。
作为大陆最有钱的人,唐老太爷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识货,他知道苏离是在向自己展示价值,他承认苏离绝对有这个价值,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改变了主意,开始四处收购珍稀的材料,试图按照他的要求把那把名剑救活。
遗憾的是,即便是汶水唐家,也没有办法完全做到苏离的要求。
回忆到此为止,因为随后发生的事情,即便是向来最潇洒不羁、或者说脸皮最厚的他,也觉得有些尴尬。
他望向夜空里那片阴影,感知着魔君深不可测的意志,微嘲想着,如果那把剑能够活过来,此时被我握在手中,你又何足道哉?
……
……
天空里那片阴影越来越低,仿佛要与远处的草原相接。
陈长生握着黄纸伞,看着这幕画面,还有兽潮里那些恐怖妖兽目光里的冷漠死寂意味,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知道天空里那片阴影是大鹏的投影。他不知道,这只已经半步踏入神圣领域的大鹏,是周独|夫当年的座骑。他更不知道那道剑意归入黄纸伞,意味着剑池随时可能出现,这对那只恐怖的大鹏来说,是何等样的挑衅。
南客的黑发披散在肩头,被雨水打湿,显得极为凌乱。她的小脸苍白,眼中的漠然早已被愤怒所取代,先前那次交手,即便隔着百余丈的距离,那道凌厉的剑意还是伤到她,她不明白,为何那道剑意进入黄纸伞后竟会变得如此可怕。
“剑意再强大又如何?你不懂剑法,只凭剑意,又能撑多久!”
听着这名魔族小姑娘的声音,陈长生本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说,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解决,而且事实上就算他解决了剑意不能无止尽地消耗这个问题,也没有办法解决陵墓四周如海洋般的兽潮。
一声愤怒的清鸣,神道之上寒风乍起,湿重的裙摆飞扬,雨水偏移,南客举剑再斩。
两道剑光从南十字剑的剑锋里喷射而出,仿佛两道星河,顺着笔直的神道,斩向陈长生。
陈长生举起黄纸伞相迎,数百道微小的剑风,在伞面上生出,伴着密集的嗤嗤切割声,难以想象的凌厉剑意,直接将那两道星河斩断,然后瞬间切碎成无数碎片,陵墓正门前的石台上到处都是点点星光,飘浮着仿佛萤火虫的海洋。
便在这时,一道琴声响起。
神道下端的地面早已被暴雨打湿,那名老者盘膝坐在雨水之中,古琴横于膝前,他低头专注地奏着一首曲子。
老者是烛阴巫的长老,最擅长的便是精神攻击,看似淙淙如水的琴声里不知隐藏着多么凶险,雨水自天空落下,与他苍老的手指一道击敲拨弄着琴弦,然后被琴弦的颤动震成一片水雾,伴着或铮然或轻扬的琴声,那片水雾里隐隐约约出现一些物体。
那些并非是真实存在的事物,而是强大的神念,似山鬼,似巫虎,骤然离开老者膝上的古琴,如飓风一般,来到石台之上,没有吹散那片如萤海般的星光碎片,却极为诡秘的避开黄纸伞,化作数缕寒风,落在了陈长生的脸上。
……
……
(在这种紧要关头,不惜笔墨写这把消逝的名剑,大家都明白原因,周园这一大篇文章,从起至始,就是指望这把剑给我增添光彩了,希望最后出来的成果能让我和大家满意,祝大家周末愉快,明天见。另:比想象中更新的晚,虽然还在十一点前,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晚上吃火锅,不知道是吃多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难受烦闷的厉害……好吧,估计就是吃撑了。)
第329章 一把很重的剑
风有些寒冷,刺脸微痛,但只是寒风,并不是来自弹琴老者的神念攻击。那些如山鬼、巫虎般的水雾意念,看似避开了黄纸伞,却哪里能够真的避过。
陈长生手里这把黄纸伞,乃是汶水唐家用无数珍稀材料,由唐老太爷亲自打造而成,如果执伞者的境界足够,完全可以隔绝所有的精神攻击,即便他现在境界尚有不足,也足以隔绝黑袍在周园外的查看,弹琴老者的意念攻击又算得什么?但弹琴老者的出手代表着一个危险的信号,这意味着南客终于不再坚持自己的骄傲,魔族强者们极有可能会一起出手,向他发起围攻。
这个事实让陈长生很警惕。腾小明和刘婉儿这对魔将夫妇一直安静沉默地站在神道下方,就像他们的名字一样低调,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在山崖那边的湖畔,这对魔将夫妇展现出来的恐怖实力,这对魔将夫妇事实上都是聚星上境的真正强者,除了五圣人、八方风雨以及苏离这样的绝世强者之外,谁能说能够轻易胜之?哪怕为了进入周园,这对魔将夫妇强行降低境界,只保留了通幽上境的实力,但以他们的战斗经验与意识,如果比拼战斗力,他们甚至极有可能比南客还要更强。
南客的剑势尚未完全被他的剑意斩碎,如萤海般的星光还在黄纸伞的伞面前坚强地飘舞着,他的目光越过黄纸伞的边缘以及南客的肩头,落在神道下方,神情骤凛。只见风雨中,刘婉儿面带微笑看着他,显得很温柔宁静,仿佛一位倚门等儿子归来的母亲,但在她的身边已经看不到那名面容憨厚的中年男子,他去了哪里?
骤然间,神道上方的天空里响起一道如同春雷般的暴响!陵墓间穿行的寒风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凝止住了,落下的雨水却变得更加狂暴。
陈长生抬头望去,只见阴暗的天空里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个黑点伴着磅礴的暴雨落下,越来越快,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变大了无数倍,在他的眼中渐要如山。
二十四魔将腾小明变成了一座沉重的山峰,手里握着那根看似寻常无奇的扁担,凝风催雨自天空里落下,呼啸破风,其势狂暴无双!
看着这幕画面,陈长生的脸色瞬间苍白了数分,眼神却依然平静如前,没有任何悸意,右手的短剑刺破落下的雨帘,迎了过去。
他左手的黄纸伞正在抵挡南客的两道星河,还有那道琴声里巫虎的全势一扑,没有办法移动,如果他想要用黄纸伞挡住腾小明的这招重记,便只有躲进黄纸伞里这一条道路。但那样他便没有任何退路,只能被动挨打,所以他没有这样选择,他选择出剑。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没有忘记把黄纸伞里的剑意分出一道运进短剑里。
轰的一声巨响!陵墓正门前的石台剧烈地震动起来,地面上的雨水像惊恐的鬼魂般,撕扯着变形着想要逃离,变成一大片水雾,在水雾的后方角落里,徐有容受到震动的波及,脸色瞬间苍白,再也支撑不住,难受至极,闭上眼睛开始调息抵抗。
水雾落下。陈长生还站在原地,只是比刚才要矮了一截,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双脚竟然深深地陷进了坚硬的青石地面里,直至没膝!
腾小明自雨空落下的如山重击,确实太恐怖了。陈长生靠着短剑与那道剑意分出的一缕,硬接了这记重击,即便是浴过黑龙真血的身体,都仿佛要碎开,从眉心到锁骨到颈椎再到脚踝每一处的骨头都痛的难以忍受,右手不停颤抖,就像得了重病的老人,如果不是知道没有剑便一定会死,他的右手哪里还能握得住剑柄。
腾小明站在暴雨里,面无表情。
他右手握着的那根扁担其实是根铁棍,足有普通人手臂粗细,由魔山秘铁混了二两陨石真金炼成,无比坚硬,在雪原战场上,不知生生砸死了多少大周军中强者,此时这根铁棍上出现了数十道极深的剑痕,尤其是顶端更是被削去了半截。
铁棍与陈长生的短剑只相遇了瞬间,便被切割出这么多剑痕,不得不说,那把短剑的锋利程度已经到了某种难以想象的程度,那道剑意更是强大凌厉的令人心寒。但腾小明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看着陈长生沉默不语,如一座真正的山峰,即便风雨再如何暴烈,也不能撼动他的身躯丝毫,给人一种格外肃穆的感觉。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陈长生看着站在雨中的这名魔族男子,自然生出这种想法,然后生出更多的想法。如南客先前所言,他连那道剑意的真正威力也只能发挥出来千中之一,如何能够战胜这样强大的对手?最关键的是,以他现在的境界实力,想要挡住甚至战胜这根铁棍,那道剑意与短剑的配合远远不足够,他需要一把更能发挥那道剑意威力的剑。
他需要一把更重的剑。
便在他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腾小明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铁棍,那根密布着剑痕的铁棍竟似比先前还要显得更加可怕,铁棍四周的暴雨竟骤然间散开。神道之上响起如雷般的声音,铁棍破空呼啸而至,沿途的风雨尽数避开。
此时南客的剑势已经完全被黄纸伞散发出来的剑意切碎,弹琴老者的意念攻击也被挡住,陈长生这时候可以尝试用黄纸伞来接这一记铁棍。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却不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雨水太冷,也是因为他为自己心里最后生出的那个念头而不安。
他可以用黄纸伞挡接这一记铁棍,但他不想,因为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附在黄纸伞上的那道剑意虽然强大无匹,但不是现在境界的自己用来接这记铁棍最好的方法。他还是觉得自己需要一把更重的剑。
事实上,他除了用黄纸伞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他没有一把更重的剑。可是……他就是觉得自己应该有把重剑。
就在陈长生的这个念头生出的时候,陵墓南方的草原里某处,有异变发生。
远处的雨要比陵墓处的雨势小不少,草丛里的水面被细雨轻轻地敲打着,但忽然间,不知为何那片草原的地面向下沉降,仿佛塌陷一般!草原里的水泊与天上的雨水瞬间被凝成了一个水球,变得无比紧密,仿佛地底有个极重的事物,正在吸引着四周的一切。
昏暗的天空深处响起一声愤怒的唳啸。这声唳啸来自那只大鹏。究竟是什么事物的即将问世,竟让它愤怒如此?甚至于能够听到它的警惕不安?
沉重的铁棍破开神道上的风雨,来到了陵墓正门前,距离陈长生只有十余丈的距离,然而他没有举起黄纸伞,甚至伴着一声清鸣,他把短剑收回了鞘中!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收剑?
便在这时,陵墓外响起一道轰隆隆的巨响,仿佛是真正的风雷来到了地面。与这道风雷之声相比,那道铁棍挟着的风雷声,就像是小孩子们过年时烧的爆竹声。
一个黑乎乎的事物破开暴雨,来到陈长生的身前,然后静止不动。
那是一把剑,黝黑不知是何材质铸成,剑身上没有任何图案,也不光滑,显得格外粗砺,甚至就连剑锋都没有,就像是没有完成铸造的工作。总之,这把铁剑没有任何特点,没有散发出任何令人侧目的气息,只是很宽很直很长很厚很黑,所以看上去……很重。
……
……
陈长生想要一把更重的剑。
于是一把重剑出现在他的眼前,静静地悬停在风雨之中。
铁剑的剑柄向着斜下方,只要他伸手便能很方便地握住。这把铁剑的姿式摆的太舒服了,舒服到他想都没有想,便抬起了手。
他的右手穿过仿佛静止的数重雨帘,握住了剑柄。
这把铁剑的剑柄也很粗,很粗大,很粗糙,他的手掌与剑柄的表面仿佛完全地合在了一处,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沉甸甸的感觉。在这一刻发生了一件事情。那道附在黄纸伞的剑意,并没有听从陈长生的神识指挥,通过他的身体进入到这道铁剑里,因为这道铁剑里本来就有一道剑意,黄纸伞里的剑意不屑于或者不想与那道强大的剑意进行争夺。以陈长生现在的境界和剑道修为,还无法准确地感知铁剑里那道剑意的强大,但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剑意就和这把铁剑一样,无比沉重。
他收回手,从雨中把铁剑取了下来。
想要从雨中取下这把沉重的铁剑,需要极为强大的力量。同时,这把沉重的铁剑也还赠给他一道极为强大的力量。然后他挥动铁剑,向着那道破雨而至的铁棍砍了下去。
铁剑与铁棍在暴雨中相遇。
极短时间的安静,然后是连绵不断的风雷之声炸起。雨水被震碎,化作千万道水箭,沿着一个圆圈向着四周疾射而去,陵墓正门前的崖壁上被打出无数深深的小洞,千疮百孔,一道清光从徐有容身后的梧弓上散出,护住了她,但却护不住陈长生。
陈长生的衣衫上到处都是细洞,就像是被虫蛀后的树叶,在雨中飘着,他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双脚依然陷在坚硬的青石地面里,四周是蛛网般的裂痕,看着有些凄惨。
但他一步未退。
那名强大的魔将退了,被直接震退了百余丈,重重地摔落在雨水中,不停地吐着血,手里那根铁棍,弯折出一个极其夸张的角度。
暴雨声依然如雷,神道上下一片死寂。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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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山海剑
暴雨持续落着,腾小明艰难地站起身来,擦掉唇角淌落的血水,望向陈长生手中那把铁剑,震惊无语,心想这究竟是什么剑,居然拥有如此恐怖的重量,如雷般的威力,难以想象的浑厚剑意?这铁剑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陵墓之前?
陈长生知道这把铁剑是从剑池来的,虽然到现在为止,他只知道剑池在这片暴雨如注的草原里,却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同时在握住剑柄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这把铁剑的来历。
在剑道历史上,这把铁剑非常出名,叫做山海剑。
无数年前,天书化作无数陨石,拖着流火降世,落在大陆中心,便是现在的天书陵。除了那些石碑之外,还有很多残余的陨石碎屑。前人们收集那些陨石碎屑,用尽一切方法炼制,终于炼出了陨铁,也就是所谓的陨石真金。陨铁与大陆任何金属都不相同,极重极沉极韧极坚强,可以说是最好的铸剑材料,事实上,大陆绝大多数陨铁,都被用来铸造了一把剑。
也就是陈长生现在手里这把玄铁重剑。
其重如山,其威如海,故名山海剑。
腾小明手中那根铁棍,只掺了四两陨石真金,便沉重如山,更何况这把铁剑全部由陨铁铸成,那又该是多么沉重,威力多么恐怖?
山海剑在历史上非常出名,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桐宫外,这把剑与它的历任主人演出了一幕幕悲欢离欢,生死壮阔,铁剑之前不知砸死过多少强者与名人。但真正让山海剑大放光彩的,是记载中它的最后最后一任主人。
千年之前,大陆出现了一名叫做西客的强者,他拥有白帝一氏的血脉,据说修行的是早已消失的佛宗功法,再加上一身天生神力,单以力量与气势论,在历史上可以排进前三,而当他举起手中那把沉重的铁剑时,更是可以力敌万军。
只有这样的强者,才有资格使用山海剑,把山海剑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也只有山海剑,才能配得上这样的绝世强者。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西客成就了山海剑的不世威名,还是山海剑让西客在当时的大陆上掀起了无数风雨,总之,铁剑强人一相遇,便胜却人间无数。
西客手持山海剑,在大陆上连败强敌,当年的槐院大教习以及长生宗的大长老,都是此人的手下败将,霸道无双,有人甚至认为他已经进入了从圣境界。最后……就像当年很多绝世强者一样,他满怀豪情走进了周园,然后心丧若死地离开了周园,山海剑再也没有在他身边出现过。随后又过了三年,他在云阳城外一次很偶然的冲突里,死在了一个刚刚声名雀起的后辈的手中……
那个疑问至此似乎终于有了答案,没有了山海剑的他,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强者罢了,但教宗大人对此有完全不同的评判,他认为最重要的是,败在周****之手的西客,失去的最重要的东西并不是这把剑,而是他骄傲霸道的那颗剑心。
这就是山海剑。如果要列出世间十把最出名的剑,无论谁来挑选,这把铁剑都必然会在其中。山海剑用的是最珍稀的陨铁,用了最长的铸造时间,最为宝贵,无论是谁能够拥有这把铁剑,一定都会兴奋的难以自已,无法相信自己的幸运。陈长生也很高兴,心想如果能将这把铁剑带出周园,给轩辕破用最是合适不过,再就是折袖一直说想要一把剑,那么应该去弄一把什么剑呢?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铁剑的最上端原来并不是天然横直,传闻中山海剑绝对无锋并不准确,说来也是,如此神兵必然是在钝意里藏着隐锋,只是被砍断了了……是被那把刀砍断的吗?居然能够把山海剑砍去一截,那把刀该有多么强大,那个人又该多么强大?
……
……
山海剑不现人间已近千年,只留下传闻,所以腾小明最开始的时候没有认出来,但只看了数眼,想着先前那把铁剑上传来的山海般巨力,他很自然便猜到了这把铁剑的来历,于是更加震惊,沉默无语,微微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客也认出了铁剑的来历,清稚的声音穿透雨帘响起,充满了愤怒不解:“这不可能!山海剑怎么可能为了你这个家伙现世!”
陈长生没有说什么,举起铁剑隔着风雨遥遥指向她,行动比言语更有力量,如果山海剑不是为他而出世,为何现在会被他握在手里?
“而且你根本不懂山海剑的剑法,凭什么能够发挥出这么大的威力!”南客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像先前说的那样,就算山海剑与剑意俱存,但如果没有相应的剑法,以陈长生通幽上境的修为,怎么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击败一名魔将?
陈长生没有隐藏的意思,对她说道:“我看过的书比较多。”
这是去年青藤宴上苟寒食对他说的话,也是他对苟寒食说的话,也是只有他和苟寒食才有资格对彼此说的话,别的任何人都不行,因为没有人比他和苟寒食看的书更多。
三千道藏,星罗万象,有如玉美颜,亦有千种手段,手段便是法门。
说完这句话后,陈长生忽然有些怀念青藤宴,怀念京都,怀念国教学院,那些时节的争执都是些意气之争,不关生死,不分人魔,没有无耻的暗杀偷袭与背叛,现在想来,那些争执不免有些可笑,但又是那样的可爱,和周园里的这些血腥相比,如何能不怀念?
陵墓四周再次变得安静起来,因为传说中的山海剑出现了,因为陈长生居然知道如何使用山海剑,最关键的是,这不是剑意而是真的剑。没有多少人知道当年周园里也曾经出现过一把剑,然后被苏离拾走,在南客等魔族强者看来,陈长生握着的那把铁剑,便是周园有史以来出现的第一把剑。这意味着什么?这是破天荒,破天荒往往都会伴着雷鸣与惊天异变。
这把玄铁重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它的横空出世,是不是意味着剑池即将现世?那些传闻里的名剑,随后也将陆续出现吗?最令南客不解甚至愤怒的是,她想不明白剑池为什么要帮助陈长生。她望向陵墓四周昏暗的草原,任由雨水冲洗着自己苍白的小脸,眯着眼睛寻找了很长时间,却依然没有看到任何与剑池有关的线索,这让她愈发沉默。
“难道还会有剑出现吗?那些剑会继续帮助你吗?就像那道绝世的剑意和这道霸道的铁剑?就算会,难道你还会所有的剑法?我不相信。”
南客想着这些事情,然后向暴雨里伸出双手。
随着她的动作,一直站在她身后雨中的两名侍女脸色骤然苍白,尤其是画翠妩媚的眉眼显得痛苦至极,一道血水从她的唇里喷射而出。
南客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要跌坐到雨中,但最终没有。一道阴寒至极的气息从她的身体散发而出,与画翠喷出的那道血水混在了一起。
画翠的血是绿色的。
那道绿色的血没有被暴雨冲淡,混进南客那道阴寒的气息之后,反而变得更加浓艳,妖鬼魅到了极点,将凝未凝,边缘隐隐生出起伏。
那是一道孔雀翎。
嗖的一声!那道似虚似实的孔雀翎,刺破无数重雨帘,向他袭来!
这道孔雀翎混着南客的本命真血,遇风便燃,一路猛烈地燃,即便是狂暴的落雨也没法让火势减弱一分,反而让火焰越来越狂暴!
自逃亡进草原以来,一路上都在给徐有容治疗,陈长生非常清楚这道孔雀翎的可怕之处,不知道黄纸伞能不能承受住孔雀真血的燃烧,至于那道孔雀真血里的毒素,更是令他警惕到了极点。
不得不承认,南客的战斗意识与决断都极为可怕,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与冷酷。她不惜耗损自己最珍贵的本命真血,便是要针对陈长生的剑与伞。玄铁重剑威力无双,霸道如山海,但却失之灵变,尤其是在陈长生的手里。黄纸伞里的那道剑意更加凌厉,然而毒素与真血这种事物是切不碎的。陈长生不怎么担心自己会中毒,但也不想沾上一星半点那种毒血,转瞬之间,他以身边的两把剑一把伞想了无数种应对那道孔雀翎的方法,却发现没有一种方法是完美的,不过如果他有那剑,或者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当这个念头生起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很荒唐,因为那太不可思议,太奢侈,太不讲道理,凭什么你想有什么就有什么?谁也不知道那把剑在哪里,就算在周园里,又凭什么……凭什么?就凭当他需要一道剑意的时候,那道剑意便来到他的身体里,当需要一把重剑的时候,这个世界最重的山海剑便来到他身前的雨中,等着他伸手取下。现在他需要那把剑,那么也许……那把剑就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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