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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腻     择天记txt下载     择天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11章 他来自黄泉

    之所以说怪,自然是那个人因为有很多异于常人的地方。

    那个人很矮,从外表上看,南客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但那个人比南客还要矮两个头。

    那个人很丑,哪怕晨光再如何清丽,落在那仿佛随意缝合而成的耳口鼻上,也变得令人厌恶起来。

    那人身后高高地隆起,看来应该是个驼背。

    那个人穿着件黑色的衣裳,衣裳洗的很干净,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能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看到这样一个瘦矮残疾、浑身恶臭的人,绝大多数人都会生出厌憎的情绪,待冷静下来,或者生出些怜悯与同情。

    陈长生没有。

    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他的警惕情绪便变得无比强烈。

    就像当年在北兵马司胡同那棵海棠树下看到周通时的感觉一样。

    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极致的、没有道理、无法说服、无法冲淡的恶。

    这个人的恶与周通的恶还有些细微的差别,更加阴秽。

    “你是谁?”陈长生看着这名怪人问道。

    那人丑陋的脸上流露出不安的情绪。

    因为晨光太过明亮,而他忘了用帽子遮住自己的脸。

    他被人看到了,这让他再次感到自卑,于是再次生出毁灭这个世界的**。

    一想到毁灭这个世界,怪人就觉得平静了很多,于是笑了起来。

    这个怪人的笑容也很怪,一笑嘴角便完全咧开,露出那些错乱的、锋利的像野兽般的牙齿,看着很恐怖。

    “既然不能偷偷杀死你,那么只好试着看能不能当场杀死你。”

    这人的声音也很难听,就像是两块缺损的瓷片在不停地磨擦,非常刺耳。

    说完这句话,他伸出双手,对着陈长生比出了一个手式。

    在明亮的晨光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那双手上到处都是毛发与鳞甲,看着有些恶心。

    陈长生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只在这双手摆出的手式上。

    在现实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手式,但他通读道藏,曾经在很古老的一本道典里见过相似的画面。

    这是最正宗的道门阵列手印,是国教很久便已经失传的远古功法。

    无论是离宫还是圣女峰,现在都已经没有了门功法的传承。

    此人散发着中正平和、甚至可以说神圣庄严的气息。

    他的双手间却隐隐有黑气凝聚,其间有闪电生成,更有无限阴秽的味道。

    用最正宗古老的国教神术,却使用最阴恶的手段,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陈长生眼瞳微缩,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眼看着这场突然其来的战斗便将开始,谁都没有想到,接来来发生了新的变化。

    那名驼背怪人忽然往上方看了一眼,气急败坏说道:“你怎么这么多帮手!”

    说完这句话,他身影骤然虚化,便准备向窗外退走。

    想要在陈长生和南客的眼前逃走,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无数道剑意在厨房四周若隐若现,封住了所有的去路。

    一道清光,南客从原地消失。

    陈长生不担心过这名怪人能够跑掉,在如此短的距离里,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南客的速度更快,哪怕她的双翼离奇消失了,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就在南客消失的同时,那名怪人也消失了。

    无数道风呼啸而起,铁锅里生出的雾汽被带出无数道丝缕,窗外洒落的晨光不停地闪烁。

    很明显,两个人正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在房间里高速的穿行。

    以南客近乎闪电般的速度,竟然没有办法在短时间里抓住对方。

    陈长生心里的警意越发强烈,握着剑柄的右手微微用力。

    擦擦数声,房梁上出现了数道清晰至极的剑痕,数道剑破晨光而起,刺向某处。

    一声带着痛苦与愤怒的嘶吼响起。

    那名怪人被逼得现出了身形,右肩处出现了一道剑伤,泛着腥臭味的血水缓缓溢出。

    数道带着绿色的幽芒破空而出,抓向怪人的咽喉,正是南客的手指。

    嘶啦!那名怪人的衣衫骤然破碎。

    两道灰影在他的身后出现,带动着他的身体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移向另一边,避开了南客的攻击。

    原来,他根本不是驼背,身后的隆起竟是一双翅膀!

    那双翅膀上没有什么羽毛,看着更像是灰色的肉团,有些恶心,但挥动的速度非常快。

    灰影狂动,带着一道泛着腥臭味的风,那名怪人直接撞破了炉灶,轰隆一声!

    乱剑之下,灶炉瞬间消失,但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踪影。

    陈长生和南客站在灶炉废墟边,看着地上那个黑洞,沉默不语。

    南客收回神识,说道:“通往地底,满是污秽,不知道他是怎么能通过。”

    看着这幕画面,听着南客的话,陈长生若有所思。

    还是在那卷极为古老的道典里,曾经描述过类似的画面。

    那是在一个极为久远的故事。

    数万年前,有位教宗为了追寻大自由的境界,曾经悟出一个极为险恶的修道方法,那就是将己身的俗念与**分离,在主神魂之外再造一个相对应的自己,借观己身而悟天地至理,然后再一剑斩之以成就真正清静。

    那位教宗事先做好了非常充分的准备,但他没有想到,恶念神魂比事先预想的更加阴秽可怕,借着天地浊气成长的速度更是难以想象,他最后想要斩念时竟没有办法完全成功,甚至险些被恶念神魂反噬,他没有任何办法,就在自身神魂被完全污染的最后关头,只能凭借从光明正殿借取的十二贤者意念,强行把自己与恶念神魂尽数诛杀。

    那位学识渊博、境界无比高深的教宗就这样死了。

    这门名为斩尸的道法自然也成了国教的禁法,渐渐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谁会想到,这种道法今天竟然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当年那位教宗离去之前,对离宫里的大主教们说过,若斩尸不成,便是黄泉现世。

    难道这个怪物,便是黄泉?

    ……

    ……

    (晚上八点还有一章……嗯,时隔半年,终于有两更了,虽然字数并不多,握手,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812章 古槐下,别有心思

    三千道藏里只有那段历史的记载,却没有那门道法的具体讲解,陈长生无法确认那个怪物是不是传说里的黄泉,写了两封信分别寄给了京都离宫以及南方的圣女峰,希望能够从这两处得到更多的信息。

    那个怪物明显是来杀他,只是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还是说没有来得及做什么。

    抛开那名怪物的神秘来历,对这件事情本身,陈长生已经有心理准备。

    凌海之王在松山军府里要中山王转告相王的那句话,是他让国教向整个大陆表明的态度。

    他很清楚,这也将是自己随后会面临的局面。

    ——这只是刚刚开始。

    就像当年苏离在魔域雪原身受重伤,万里归南路上遇到的事情一样。

    他现在是教宗,但想要杀他的人也不比当年想要杀苏离的人少。

    很明显,现在已经有人知道他在汉秋城。

    但他确信,朱家不会出手。

    果不其然,他和南客离开柳宿往汉秋城的南门走去,一路上感觉到了数道窥视的目光,却没有人出现。

    直到在一家卖香水的铺子前,他遇着了一个意想之外的人。

    那人做文士打扮,清俊的眉眼间有着掩饰不住的傲气,还有一抹不知何来的喜色。

    他叫别天心,之所以做文士打扮,是因为他的父亲经常这样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的父亲是别样红,他的母亲是无穷碧。

    数年前在京都,为了打压国教学院,以凌海之王和司源道人为首的国教新派势力推动了诸院演武一事。

    以国教新派与天海家为首,无数修道强者纷纷前去百花巷,向国教学院发起挑战。

    别天心也曾经是那些人当中的一员,而且是气焰最嚣张的一位。

    只不过随着他父亲的一封信,苏墨虞离开天书陵后没有回离宫附院,而是直接加入了国教学院,很多人都知道了那两位大人物之间的态度立场并不相同,这场挑战自然也无疾而终。

    别天心再也没有见过陈长生,只是从说书先生的口里以及那些诰书圣旨上看到过这个名字,直到今天在远离京都的汉秋城里,再次看着那张没有太多特点,自己也不熟悉、但绝对难以忘记的脸,不由呆住了。

    他来汉秋城是代表家里长辈要与朱家商议些事情,更重要的是他要来见一个人,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陈长生。

    他的心跳加快,嘴有些干,因为吃惊,还有紧张。整个大陆都想知道陈长生的下落,为何会偏偏让他在汉秋城里遇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应该如何做?需要主动上前行礼吗?

    就在他想着这些事情时,陈长生已经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陈长生看到了别天心,也认出了他,但就像没有看到一般。

    反而是他身旁的南客,有些好奇地看了别天心一眼。

    ……

    ……

    汉秋城里一座极幽静的府邸深处,别天心把遇到陈长生的场景讲述了一遍,微皱着眉,显得有些苦恼。

    他说话的对象是个少女,眉眼动人,两颊微红,看着有些可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在饮酒的缘故。

    “你怕他?”

    少女的声音很轻柔,语气却不然,带着淡淡的嘲讽还有一抹仿佛天生的居高临下。

    这句话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对别天心和陈长生都不显得如何尊敬,因为她在说别天心害怕他,更因为直呼陈长生为他。

    别天心是两位八方风雨的独子,陈长生是教宗。

    有资格用这种语气说他们的人在这片大陆很少,如果是这等年龄的少女更是寥寥无几。

    比如落落,比如南客,比如小黑龙,很巧,她们现在都是陈长生的身边人。

    少女不是陈长生的朋友,但依然敢这般说话,因为她不是这片大陆的人。

    她来自大西洲,就像落落她们那样,也是一位公主殿下。

    牧酒诗,国教六巨头里最神秘的那一位,被前代教宗夺去了所有荣耀与力量,但那是属于国教的荣耀与力量。

    只要血脉犹存,她便拥有谁也无法忽视的荣耀与力量,地位依然尊崇,因为她是牧夫人的妹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代表着大西洲的意志。

    别天心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的声音,身体便有些发软,却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喜欢。

    三年前在京都偶然相遇,他便喜欢上了她,喜欢的要死。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值得被喜欢,有资格被他喜欢,是他最合适的婚配对象。

    所以哪怕她的话语里带着嘲讽与轻蔑,他还是不会生气,只想着解释一下自己的不得已。

    “谁会怕那个家伙?只不过……他现在是教宗,小诗你是大西洲人,自然无所谓,但我终究不一样。”

    很明显,牧酒诗并不在意他的解释,搁下酒壶,走到庭院里。

    她看着有些灰暗的天空,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他为什么会来汉秋城?”

    别天心想了想,神情凝重说道:“难道他要去汶水?”

    这是谁都能看穿的事情,还需要想吗?

    牧酒诗没有转身,所以别天心看不到她唇角的那抹嘲讽之意,只能听到她的称赞。

    “别兄所言甚有道理……那应该立刻通知京都和汶水方面。”

    别天心微笑说道:“放心,稍后我就去做。”

    牧酒诗轻声说道:“不要提及我。”

    别天心敛了笑容,叹道:“小诗,我知道你们大西洲那边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当年就连牧夫人都被逼的远离家乡,更何况你,所以你才不敢让我们的事情让别人知道,但……你真的不用害怕什么,只要我父母知晓此事,难道你那位兄长还敢对你如何?”

    牧酒诗转过身来,看着他问道:“可是你父母……又会是什么想法呢?”

    别天心看着她深情说道:“只要我喜欢的,我父母便一定喜欢。”

    牧酒诗似乎被感动了,走到他身前,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问道:“你有多喜欢我?”

    爱人在前,别天心无比满足,情真意切说道:“我愿意为你去死。”

    牧酒诗轻轻靠在他的肩头,看着庭院里那棵古槐,轻声说道:“真好。”

    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腹之间,看上去是因为害羞所以挡着,实际上,她这时候只需要真元微运,便能碎掉别天心的幽府。

    那样他就会真的死了。

第813章 庭院人心深几许

    幽静的庭院里,男女相拥,情意深深,不知几许。UU小说,www.uu234.com

    庭院对面有一棵古槐,寒冬时节也残着些树叶,树下站着一个青衣人。

    青衣人脸上带着铜制的面具,看上去就像是个鬼。

    牧酒诗的脑袋搁在别天心的肩上,静静地看着这个青衣人。

    这画面真的很诡异。

    别天心毫无察觉。

    青衣人摇了摇头,古槐残叶在铜面具上留下的影子微动。

    牧酒诗微微皱眉,闭上眼睛,不再看那个人。

    别天心感觉到她的动作,心头微热,想要伸手,却又不敢。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寒风吹拂槐树,发出簌簌的声音,别天心带着依依不舍的心情离开了庭院。

    牧酒诗走到古槐树下,盯着那名青衣人露在铜面具外的眼睛,问道:“为何不让我杀他?”

    青衣人的声音像沙砾一般:“你应该很清楚,杀死他只是我们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牧酒诗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充满了怒意:“我好不容易才让陈长生和这个废物相遇,怎能错过这个机会!”

    青衣人说道:“就算你杀死别天心,也没办法栽赃到陈长生的身上。”

    牧酒诗冷笑说道:“玄霜龙息难道还不足以成为证据?要知道当今大陆,可就他的身边有一位。”

    青衣人说道:“问题在于,今天朱砂并不在陈长生的身边。”

    牧酒诗怔了怔,问道:“那他身边那个小姑娘是谁?”

    青衣人说道:“不知道,有人正在查。”

    牧酒诗想着先前的画面,清美的小脸上流露出无比厌恶的情绪,说道:“那我还要忍多久?”

    青衣人沉默片刻后说道:“没有人知道何时才是最合适的时候,这需要等待。”

    牧酒诗冷笑说道:“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长生进汶水城?”

    青衣人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说道:“他就算进了汶水城,对城里的局面以及城外的大势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那座城里生活着的人们大多数都姓唐,便是天海与寅当年都没办法,他又能做些什么?当然,为了避免意外的发生,有不少人会尝试把他留在外面,也包括我。”

    ……

    ……

    一脸像杂乱灌木的胡须,在繁华温柔的天南可能会惹来一些畏惧与排斥的眼光,但在北方这片被血火浇灌多年的疆土里只会给你提供很多方便,比如你可以骂着脏话从酒铺老板手里抢走别的客人的那碗烈酒,却没有人敢说你什么。

    只是喝酒的时候会有些不方便。

    无论是小口啜饮还是豪迈至极的鲸吞,都很容易让酒水打湿胡须。

    当时看来,这是很潇洒无所谓的事,但醉后醒来,总是粘乎乎的令人不悦,必须洗上好几遍。

    蓄须整整三年时间后,罗布看着从胡子上往地面淌落的酒水,第一次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胡子刮了的问题。

    然后他微微一惊,心想自己何时开始在意这些小事了?

    满脸胡须与嘴巴一起吃肉喝酒的画面,在他的身上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为何当初在七里奚游骑里的时候他没有在意过,在阪崖马场的时候也没有在意过,现在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可能是因为最近这些天,他认识了一个特别爱干净的家伙?那个家伙刚醒过来的时候,手指都不能动,就急着用眼神示意旁人帮他擦脸,养着伤也没有忘记每天换干净衣裳,就像个娘们儿似的。

    罗布忽然沉默了,心想难道师妹就喜欢这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些什么,抬头向酒铺外望去,只见别天心从那条巷子里走了出来。

    今天清晨在那家香水铺外,他看到别天心后便跟到了这里,发现了巷子里那座幽静的庭院,但没有进去,因为他隐约感觉到庭院有人,那人很强。

    罗布取出一根炭笔,在已经准备好的白纸上开始做画。

    他画的是别天心与周遭的环境,比如那条巷子以及深处隐隐可以看到的古槐一角。

    很明显,他很擅长此道,炭笔只是随意涂抹几下,巷子与古槐便能够看清楚大概的轮廓,至于别天心的画像则是随着笔端的移动,变得越来越清楚,直至栩栩如生,那两道眉毛仿佛要飞了起来,就像真的一般。

    如果王之策身边那位画师看到了他的这幅画,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抢回伽蓝寺去做徒弟。

    是的,他的画就有这么好,就像他在别的领域一样。

    画完之后他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坐在酒馆里等待着,直到过了很长时间,终于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

    牧酒诗以及一名戴着铜面具的青衣怪客坐车离开,恰有阵风袭来,掀起了窗上的布帘。

    只是惊鸿一瞥,甚至不足以在人的眼睛里留下足够清楚的画面,但在罗布的UU小说可以。

    没有用多长时间,一幅画完成。

    这幅画的细节极为丰富,隐隐自有神韵,只要认识牧酒诗和青衣怪客的人便绝对不会认错。

    看着画上的两个人,罗布挑眉说道:“大西洲果然有野心,只是具体会落在谁的身上?”

    ……

    ……

    陈长生不相信与别天心在汉秋城里的相遇是偶然,因为概率太小。

    这场相遇极有可能是被人安排的,这也就意味着他的行踪已经不是秘密。

    事实上在柳宿里遇到的那个怪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从汉秋城到汶水还有千余里路,这一路上他还会遇着很多事。

    如果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当然不愿意进入这样的局面,离开阪崖马场后不会通知国教里的任何人,先赶到汶水城再说。但那封信里说得很清楚,如果他想要安全地回到京都,那么首先便必须把那个人找出来。

    那个把他的行踪泄露出去的人,究竟是谁?

    当年在荒原上他随苏离学剑法,同时也学了兵法谋略,但因为性情的缘故始终还是无法理解人心的复杂程度以及这个世界的复杂程度,幸亏写信的那个人非常了解这些,所以现在他基本上已经知道了此事答案。

    很简单,因为只有三个人知道他的行程。

    陈长生望向道边那些白色的石头,沉默了很长时间。

    ……

    ……

    (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第一章应该会在下午更新出来,接着如果晚上九点之前还没有更新,那么就说明没有第二更,大家就不用等了,如果莫名其妙三更这种情形出现,我会再向大家说的。)

第814章 孤星归来

    那些石头很明显是被水冲洗了很多年才变的如此洁白。∈↗UU小说,www.uu234.com

    前方不远处便有一条河,现在是深冬枯水期,如果是夏天,河水应该会淹到这里。

    去汶水有两条路,一条路沿着这条河而行,还有一条路要绕道北方,比较难行。

    陈长生选择了北方的这条路,这与事先定好的行程并不一样,但这一样也是事先定好的。

    汉秋城西北方是一大片死气沉沉的石山,穿过这片石山,再绕过一处大沼泽,便是葱州军府。

    葱州军府是大周北方十余座军府里最偏僻的一处,已经与妖族的疆域十分接近。

    行走在荒无人烟、连草也没有数根的石山里,陈长生很自然地想起,薛醒川当年正是发迹于葱州军府,然后他想起了薛夫人,还有那名听说去年考进国教学院的薛家少爷,然后,想起了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的落落。

    太阳悬在西边的天空里,被扬起的沙尘滤去了很多光芒,看着有些心情不好。

    就在要翻过眼前一座石山的时候,南客的小脸上忽然现出极其警惕的神情,眼瞳微缩。

    她现在虽然痴痴傻傻,完全忘记了前尘旧事,但境界实力犹存,对隐藏在天地间的危险极其敏感。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

    南客仰起小脸,对着空中嗅了嗅,就像小狗一样。

    “什么味道?”陈长生问道。

    “血味,很浓的血味。”

    南客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情绪也很淡漠,就像在说食物的味道。

    陈长生问道:“有没有闻到那个怪物的臭味?”

    离开汉秋城后,那个怪物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依然警惕,那个怪物如果真如他判断是黄泉一脉,会很麻烦。

    南客摇了摇头,低着头想了会儿后,继续向着山梁上走去。

    从汉秋城行来,满地的石砾与天空的颜色相同,都是灰濛濛的。

    然而当他们翻过这座山后,天地的颜色顿时变了。

    山的那边是红色的,不是地貌的变化,而是被血染红。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尸体。

    有的尸体像座小山,从粗硬的毛发与特有的头盔形制来看,应该是人熊族的战士。

    还有很多人族士兵的尸体。

    地面上的石头被鲜血染成红色,到处都是粘稠的血液,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这里仿佛刚刚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战争,

    满地尸首间,只有一个人还活着,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身望向陈长生。

    在如此严寒的天气里,他只穿着件单衣,袖子还卷了起来,小臂裸露着,同时他的裤腿也要比一般人要短一截,看着有些滑稽,但如果联想到他是为了出剑以及奔跑,则会让人生出一道寒意。

    他还是和以前那样。

    陈长生仿佛看到了当年大朝试时,站在离宫外晨光下的那个少年。

    晨光微晃,时间便已经过去了五年。

    陈长生向他走了过去。

    折袖向陈长生迎了过来。

    陈长生张开双臂,准备以唐三十六的方式进行一次热情的拥抱。

    折袖却握住了剑,眼瞳深处隐隐可见一抹艳红,竟是准备狂化变身。

    陈长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正盯着南客,才明白过来,说道:“没事。”

    折袖没有放松警惕,盯着南客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当初在周园里,他没有与南客真正朝过面,但以他的性情,事后自然做过很多的调查,随时准备着将来的再次相遇。他没有想到,再一次看到这位魔族小公主的时候,对方会跟在陈长生的身边,而且明显是以追随者的姿态。

    陈长生放下手臂,用眼神示意此时不便细谈,说道:“以后和你解释。”

    然后他望向满地的尸首,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有人担心你从北边走,派人过来截杀你。”

    折袖说话的语气还是像以前那样平淡,或者说漠然,仿佛什么事情都难以让他的情绪发生太过激烈的变化。

    比如这些血腥的画面以及隐藏在背后的阴谋——行刺教宗可不是一件小事。

    南客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带着警惕与不信任:“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她不认识折袖,但能感觉到折袖的危险程度,警惕理所当然,至于不信任也是自然之理。

    能被派来截杀陈长生,这些熊族战士与人族士兵必然战斗力极其强大,必然有很多强者。

    折袖再如何擅于作战,也没可能一个人杀死这么多敌人,而且对方一个人都没能逃出去。

    陈长生也觉得很奇怪,就算这三年时间,折袖在雪原里境界突飞猛进,也应该到不了这种程度。

    “我有同伴。”折袖说道。

    仿佛是要给他的这句话做一个证明,很远处的山梁上忽然传来很多声凄厉的狼嚎。

    “部落里有些小家伙偷偷跑了出来,现在跟着我,另外,葱州那边也有些熟人。”

    折袖对陈长生说道:“人熊族向来狡诈,我们在这里埋伏了三天,然后……”

    陈长生忽然觉得心情很好,没有在意他后面的讲述。

    狼族对折袖的态度似乎正在发生某种变化,而且他现在居然也有熟人。

    换作当年,这是很难以想象的事情。

    命定天煞孤星的折袖,居然也会有同伴?

    看来国教学院的那段日子,对在里面生活过的每个人,都带来了一些无法忘记的变化。

    ……

    ……

    当天夜里,他们三人在山谷那方的一片戈壁里留宿,上风头闻不到血腥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折袖便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挖出来一个深约三丈的斜向洞穴,洞底很干燥,还有些暖意,也不用担心被野兽骚扰。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折袖就是这样生活的。

    南客在洞底铺好被褥,便躺了上去,陈长生取出金针,开始替她治病。

    待结束治疗,南客已经入睡,他把被子往上拉到她的颈间,然后转身出了洞。

    折袖蹲在洞外的地面上,不知道看着那里。

    他还是习惯性地蹲着,而不是坐着,就像一只孤狼,随时准备出击或者逃亡。

第815章 治病救……的都不是人

    夜晚的戈壁很寒冷,没有风,白日里扬起的尘土静静地落回地面,空气很是干净。UU小说,www.uu234.com

    夜空里的星星繁密至极,仿佛并非真实。

    西宁镇与云墓只隔着数百里,经常有雾,陈长生只是与苏离一道南归的时候,曾经在荒原上看过这样的星夜。

    明亮的星光洒落在戈壁上,无形的星辉也被撷了些许,落在他指间的金针上,这是最好的洁净手段。

    “转过来。”陈长生对折袖说道。

    折袖转过身去,没有问为什么。

    当年在国教学院里,在天书陵里,这样的对话发生过很多次,很熟悉。

    金针慢慢地刺入折袖颈侧,然后在陈长生的指间微微颤抖。

    折袖的眉微微地挑起。

    陈长生知道,这代表着痛苦,因为折袖不喜欢在痛苦的面前皱起眉头,那样会显得不够强硬。

    连折袖都觉得痛,那该得是多痛?

    陈长生把真元渡入他的经脉里,开始查看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折袖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道难以形容的、仿佛潮水般的真元流在折袖的经脉里狂奔而过。

    与之相应的,还有他血管里的血液。

    陈长生捏着金针的手指险些被震开。

    折袖的眼皮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便是折袖的病,心血来潮。

    无论是在医书上还是道典上,这种因为血脉冲突而产生的先天疾病都是绝症,无药可医。

    苏离与离山剑宗在折袖与七间之间的事情上表现的如此强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陈长生没有松开手指,而是继续沉默地等待着,同时在折袖另外两道经脉里刺入了两根金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把那些金针拔了出来,盯着折袖的眼睛后问道:“你没有按时服药?”

    杀死周通之后,他和折袖先后离开京都,虽然都来到了北方,但从来没有相见。

    但事先他便已经开好了药方,把服药的方法以及平时应该注意的事项写的清清楚楚。

    今夜看来,折袖的病情虽然谈不上恶化,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当中肯定有问题。

    看着陈长生认真而清亮的眼睛,折袖的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些歉意,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时刻都在厮杀,无论是侦察敌情还是追踪暗杀,都需要长途奔袭,有时候还要在雪里藏七天七夜。”

    他说道:“哪有时间吃药?再说你那药吃起来麻烦,还要煎,我无法生火。”

    陈长生不知如何言语,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我来想别的办法,看看能不能做成丹剂。”

    听到这句话,折袖想到那个传闻,问道:“你给我吃的就是朱砂丹?”

    陈长生点了点头。

    一年多前,他想到了如何破解两个世界神圣规则冲突的一些方法,做成朱砂丹后,第一时间便让吱吱给折袖送了过去,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血,对折袖的病没有任何用处。

    现在世间都在传言朱砂丹能够活死人,其实是比较夸张的说法。

    对于战场上那些肢体受损、流血过多的伤员,朱砂丹确实有奇效,但肯定无法包治百病。

    比如折袖的病,又比如南客的病。

    无论是心血来潮,还是神魂乱识,都是极其罕见的怪病。

    折袖问道:“我的病能治好吗?”

    陈长生的医术非常高明,对经脉的了解更是举世无双。

    如果他都不能治好折袖的病,那么可能就真的没有人能治了。

    陈长生没有试图去欺瞒什么,低声说道:“情况不是太好。”

    折袖显得很平静,也可以理解为麻木,听着这句话后只是安静了会儿,又问道:“那她呢?”

    陈长生摇头说道:“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方法,只是用药物与金针帮助她宁神定魂。”

    “我看着她并不像真的痴呆。”

    “痴有千百种。”

    “那她怎么醒?”

    “只能希望她能遇着什么机缘,自己醒过来。”

    折袖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真的醒了过来,那怎么办?”

    陈长生无法想象那种画面,沉默片刻后说道:“到时候再说。”

    折袖说道:“就算她没办法再醒过来,如果她的身份被认了出来,同样是个大麻烦。”

    陈长生明白他的意思。

    南客不是普通人。

    她本来就不是人。

    她是魔族,而且还是魔族公主。

    想当年,以苏离的强势与手段,与魔族公主相爱也要瞒着世间所有人,女儿要隐姓埋名放在离山里养着。

    更何况是他。

    当然,他与苏离当时的情形不同,他与南客不是这种关系。

    但如果他一直把南客带在身边,迟早都会面临这个问题。

    因为折袖的问话,他想起了那位死在长生宗寒潭里的魔族公主,然后想到雪岭那夜,两代魔君之间的谈话。

    当时年轻魔君看到天魔角之后很吃惊,因为雪老城里的人们都以为二十几年前,那位魔族公主离开的时候,把这件圣物带去了人族的世界,谁能想到,二十几年后,天魔角居然重新出现他父亲的手里。

    和那夜发生的很多事情比起来,这只是一件小事,但现在想来,这件事情的背后隐藏着很多信息。

    如果天魔角真是被那位魔族公主带离雪老城,那么她死后,天魔角最有可能失落在长生宗里。

    为何天魔角会重新出现在魔君的手中?

    然后他想起在汉秋城里遇到的那个黄泉流的小怪物。

    离宫里都没有的古老传承,这个世间有哪个地方可能保存着?当然是同样古老的长生宗。

    陈长生沉默不语,神情渐趋凝重。

    找到国教里与朝廷勾结的那个人,当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找到与魔族勾结的那个人。

    雪岭那夜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年轻魔君在谁的帮助下,如此轻而易举地瞒过了无数人的眼睛,替换了原来担架上的年轻阵师。

    现在看来,难道说与魔族勾结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宗派?或者一个世家?

第816章 新的同道者

    陈长生忽然问道:“长生宗有没有可能与魔族勾结?”

    折袖说道:“道门南派祖庭,名门正宗,没道理。”

    他说的没道理来不是基于道德评判,而是基于利益角度考虑。

    所谓背叛总是要谋求好处的,长生宗的根基便在人族在道门,他们与魔族勾结能有什么好处?

    陈长生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与雪老城勾结,长生宗当年凭什么能够抓住七间的母亲?”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当年那位魔族公主的行踪必然极为隐秘,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如此轻易地被长生宗抓住。

    “刚才听你说完雪岭的事情后,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折袖说道:“长生宗被苏离杀的太狠,就算在南方还有些潜力,也没有办法在松山军府瞒天过海。”

    陈长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还有别的帮手呢?”

    折袖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的寒意一现即隐

    他们此行去汶水,是要去接一个朋友,现在看来,到时候不免还要多问一些问题了。

    夜色笼罩着戈壁,远处隐隐传来低哮的声音,可能是野兽正在啃食那些尸体。

    先前的谈话里提到过很多次七间的父母,话题便顺着这个继续了下去。

    陈长生问道:“你们已经多久没见了?”

    折袖想了想,说道:“五年?”

    时间过的不快不慢,很容易令人麻木,令人忘记很多事情。

    陈长生问道:“你还记得她吗?”

    折袖想着周园里的狂奔、日不落草原里的同生共死,他背着她,她为他指路,脸部的线条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他没有回答陈长生的问题,因为不需要回答,就像不需要记起,因为从来就没有忘记。

    “不要担心,把你的病治好后,我们陪你去离山提亲,当然,如果她也没有忘记你的话。”

    “天南名门大派,又怎么会瞧得起我这样的孤魂野鬼,而且在世人眼中,我本来就是个怪物。”

    “你不是孤魂野鬼,你是国教学院的副院监,再说……离山终究是不一样的。”

    “那你呢?徐有容现在怎么样?人间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听到折袖的这句话,陈长生安静了下来,眉眼间全是想念与担忧。

    汶水城的信停了半年,圣女峰的信则是快两年时间都没有收到,而他和她已经三年没见了。

    “她在闭关。”

    陈长生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闭死关。”

    修道者只有到最关键的时刻才会进行闭死关,因为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修行方法,谁也不知道何时能够破境,数月数年数十年都有可能,甚至有可能直接在洞府里坐化。

    徐有容天赋惊人,她的闭死关必然与众不同,想来风险更大。

    但折袖能够明白徐有容为什么会选择闭死关。

    圣女峰需要一位真正的圣女,离宫需要一位真正的盟友。

    那么她就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突破那道门槛,进入神圣的领域。

    折袖不知道怕时候该说些什么,只好伸手拍了拍陈长生的肩膀,表示安慰。

    三年时间没有见面,他们说的话要比当年多了很多,但终究都是不擅言辞的人,不像汶水城里的那个家伙。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的山梁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同时响起来的还有一道强硬且冷漠的声音。

    “不管你们是谁,别想着逃走。”

    陈长生和折袖在这瞬间生出了某种错觉,好像那个家伙真的出现了。

    那道身影从山梁上走了下来,终于来到了他们的身前。

    不是那个家伙,不过这个家伙和那个家伙在某些方面确实很像,所以当年他们一见面便针锋相对,恨不得刀剑相向。

    那人是位剑客,浑身灰尘,却掩不住英气逼人。

    陈长生和折袖刚说了半天的离山,离山就真的来了一个人。

    关飞白,神国七律之四,离山的剑道天才,以天赋论只在秋山君之下。

    在荒凉的北方石山里忽然看到消失了三年时间的陈长生,关飞白当然很吃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然后他想起来,陈长生已经不再是国教学院的普通学生,已经是教宗陛下。

    彼此是熟人,但离山剑宗这一代的弟子和他们那位师叔祖很不一样,没有不拘礼这种想法。

    他对陈长生行礼,说道:“拜见教宗陛下。”

    陈长生早已起身,认真回礼。

    关飞白有很多问题想问,欲言又止。

    陈长生问道:“你怎么来了?”

    关飞白说道:“我奉命出拥蓝关去侦探敌情,偶然发现人熊族有异动,顺着线索找了过来。”

    折袖看了他一眼,神情显得有些意外:“你在做斥候?”

    关飞白挑眉说道:“难道就准你做?”

    和当年大朝试的时候,和在天书陵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太多变化。

    当年在离山剑宗这一代的内门弟子里,陈长生唯一有些抵触的就是关飞白。

    道理很简单,他的性情太硬,脾气不好,过于暴烈,嘴上从不饶人,从某些方面说,和唐三十六有些像。

    除了同阵营的朋友,没有人会喜欢这种人,就像世人眼中的国教学院,最讨厌的那个永远都姓唐一样。

    后来陈长生对关飞白的观感发生了很大变化,不是因为天书陵和煮石大会上的相处,而是后来国教学院被朝廷全力打压、无人敢于声援的时候……关飞白来了。

    他与陈长生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然后要求陈长生亲自送自己出院门。

    这是一种态度,并且他不介意让这种态度被整个京都看见。

    陈长生很感谢,说谢谢你。

    关飞白对他说不客气。

    对经历过荀梅闯神道,王破送别的这些年轻人来说,这两句话代表着一种非常重要的意思。

    从现在开始,我们是朋友了。

    “都是你们杀的?”

    关飞白指着后方的那座山梁。

    陈长生望向折袖。

    折袖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爱说话。

    陈长生没办法,只好自己解释了一遍。

    “过去这些年,人熊族与魔族一直暗中勾结,只是去年看着我方势盛,才重新靠拢过来,底子就不干净,容易被人驱使。”关飞白看着他问道:“问题在于,究竟是谁要杀你?”

    陈长生说道:“我们要去汶水。”

    很简单的一句话,关飞白便懂了,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个家伙没事吧?”

    ……

    ……

    (我知道折袖那句不需要记起,因为不曾忘记的话太酸,太歌词,但我想了几遍,还是没删……嘿嘿)

第817章 来自西方的神秘强者

    “不知道。”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已经半年没有音讯了。”

    关飞白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陈长生有些吃惊,折袖也抬起了头来。从青藤宴到大朝试再到天书陵观碑直至后来去寒山参加煮石大会,唐三十六和关飞白只要见面便会争吵,剑拔弩张的厉害,为何他却要去汶水?

    看着二人的眼神,关飞白有些不自在,说道:“我要去取笑他没用不行吗?”

    “行,随便你。”陈长生笑着说道。

    折袖摇了摇头,心想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怎么都还是小孩子习气。

    陈长生又道:“拥蓝关那边怎么办?虽说你们离山剑宗依然听调不听宣,但总不好擅自离开。”

    关飞白说道:“事先便说好了,办完这件事情后我就会回离山,到下个城镇我让驿站带封信回去便成。”

    陈长生有些意外,问道:“你原来准备回离山?”

    “二师兄这时候应该已经离开拥雪关了,我们所有师兄弟都会回去。”

    “因为魔族撤军?”

    “有这个原因,主要是大师兄要回离山。”

    听到这句话,陈长生沉默了会儿,问道:“这些年,你们师兄去哪儿了?”

    在世人眼前,他已经消失了整整三年,但秋山君已经消失了整整五年时间。

    秋山君究竟去了哪里,这是所有人都很好奇的事情。

    “我们也不知道。”

    关飞白看着陈长生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任谁来想,秋山君的消失必然与他有关,更准确地说,与他和徐有容的那份婚约有关。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没有见过秋山君,但如果他真如你们形容的那般,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因为情伤避世。”

    ……

    ……

    夜色极深时,星光最明。

    站在峰顶可以看清楚地面很多风景。

    在汉秋城外,以这道山岭为界,世界分成了两半,一边是河水灌溉了无数年形成的沃野,在隆冬时节,依然保留着些许绿意,没有什么荒凉的感觉,一边则是毫无生机的由石头构成的山谷与戈壁,荒凉到了极点。

    想要去汶水,从哪边走都可以。

    罗布不知道陈长生是怎么选择的,他这时候更想知道的是,山林里的那些追杀者,会怎么选择。

    那些追杀者里面有很多高手强者,一部分来自唐家,一部分来自吴家,一部分来自木拓家,还有一部分来自他的家族。

    简单点说,这些人是四大世家的精锐力量。

    如果陈长生真的被这些追踪者截住,谁都无法预料最后的结局。

    星光下的山林充满了一种非真实的虚幻美感,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让罗布也觉得有些不真实。

    来自四大世家的追杀者,没有选择任何一条道路,在收到前方数骑斥候回报后,经过一番商议,沿着原路撤了回去。

    罗布对这些世家谨慎保守的行事风格非常了解,稍一思忖便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追杀者无法确认陈长生选择了哪条道路,想要继续追击便需要分兵。听上去这似乎是道很简单的算术题,一分为二便是,但世家之间的尔虞我诈让这道题变得复杂起来。而且他们没有信心只用一半人手便能把陈长生杀死。

    更重要的问题是,斥候回报时的手势很清楚,南方沿河的道路上情形有变。

    那么他们必须要考虑,这是不是国教设下的局?

    ……

    ……

    罗布看了眼北方在星光下白的有些刺眼的石山戈壁,转身向山岭下方走去。

    借着夜林的遮掩,他很快便来到了那条河边。

    在夜色里,他沿着河水沉默地行走,一直走到朝阳初升,晨光落下,把蜿蜒的河流涂成了一条银色的腰带。

    这条河是汶水的支流,向南而去,与北方那片石山戈壁比起来,相对微暖。

    但毕竟是深冬,河水依然深冻,上面承着厚厚的雪。

    前方河道向右折去,突出的山崖间,生着一丛腊梅。

    罗布走到那丛腊梅旁,一抬眼便看见了远方河面上的那些人。

    河面上的冰雪被撕开了很多道口子,向着四周蔓延而去,约有数十丈,每道口子的末端都躺着一个黑衣人。

    冰雪上残着血迹,黑衣人们昏迷不醒,不知生死。

    看着这个画面,便能推想出,先前那一刻的交手,是怎样的惊天动地。

    可以想见,黑衣人们的对手又是多么的强大。

    还有两道身影站立着,在寒冷的雪河上。

    一名正是罗布在汉秋城里看见过的那名青衣怪客,脸上依然带着铜制的面具,看着异常恐怖。

    更恐怖的是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

    自天空落下的雪花以及从河道里平拂过来的寒风,在接近他身躯的时候,便自然避开。

    在这种层次的战斗里,青衣怪客无法遮掩自己的气息,更无法隐藏自己的境界。

    罗布微微挑眉,右手下意识里握着了腰畔的那把剑。

    即便他出剑,也不可能是那名青衣人的对手,但他只有握住这把剑,才能平静,确保不被对方发现。

    那名青衣人竟然是位神圣领域的强者!

    大西洲的隐藏实力,果然超出了中土大陆很多人的猜想。

    更令人震惊的是,青衣人如此强大,在今晨这场战斗里,居然是输了的一方。

    一道鲜血从他的肩头淌落,他脸上的铜面具也缺少了一小块。

    谁能够战胜一名神圣领域强者?

    在雪河对面,那人也穿着件青色的长衫,但相对更淡,而且也更朴素。

    他没有戴面具,直面着风雪与这个世界,神情淡然。

    他的眉毛耷拉着,双肩也有些塌,看着很是寒酸。

    风雪来到他的身前,不停地吹拂着,袖管微动,竟是空的。

    三年前,他自断一臂。

    他用剩下的那只手握着一把铁刀。

    风雪缭绕,不知畏惧。

    雪下的流水,却已经断了。

    “没想到,居然就有机会领教天凉王破的刀道。”

    青衣怪客声音微哑说道。

    王破神情平静说道:“我也没有想到,能够有机会一睹大西洲高手的风采。”

第818章 大西洲的野望

    青衣怪客没想到他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来历,沉默了会儿,说道:“没想到现在大陆的强者水准都这么高了,观星客当年去我们那边的时候远不如你,铁树更不如你,难道说你们这边更适合修行?”

    他说的观星客与铁树,都是与大西洲有很深关系的强者,铁树更本来就是大西洲人。

    “你与铁树有旧?”王破问道。

    青衣怪客说道:“确实是故识。”

    王破静静地看着他,问道:“你要替他报仇?”

    青衣怪客笑了起来,声音还是那般沙哑。

    “报仇?当年铁树被我追杀到了海里,最后被观星客所救,他不会想我替他报仇吧?”

    三年前京都一战,铁树死在王破的破境一刀之下,但谁都不会否认铁树的实力。当年在大西洲的时候,铁树尚未突破那道门槛,但也是极具天赋的强者,竟被此人追杀的如此之惨,想来此人在大西洲必然辈份极高,名气极大。

    王破想着此人先前的感慨,说道:“不是中土更适合修行,只不过我们这边修道者众,竞争难免激烈。”

    青衣怪客沉吟片刻后说道:“有理,那依你看来,我如今的境界实力在中土大概在什么位置?”

    王破说道:“应能排进前十。”

    大陆辽阔,强者无数,王破这样的刀道大家,亲口认证此人能够排进前十,可以想见此人确实不凡。

    然而,这句话只换来了青衣怪客的一声叹息。

    “只是前十吗?”

    青衣怪客感慨说道:“偏安一隅,平静喜乐,终究不是修道正途,必会落后。”

    王破说道:“平静喜乐,亦所愿也。”

    “落后便会挨打,封闭终会腐朽,我们还是应该回来。”青衣怪客看着王破的眼睛说道。

    王破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对这件事情没有想法。”

    大西洲的人族如果想要重新回到中土大陆,必然是件大事,会惹出很多的麻烦纷争。

    因为哪怕回来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强者,依然需要地盘,需要资源,

    但从太宗皇帝到天海圣后再到如今,从与妖族结盟再到南北合流再到东西合壁,这是大势所趋。

    因为需要对抗魔族,直至彻底消灭魔族,人类必须团结起全部的力量。

    在大西洲生活的毕竟都是人族,在很多人族强者看来要比白帝城里的妖族更值得信任,更应该亲近。至于妖族本身,当年或者会担心大西洲势力重归大陆会影响到他们的地位,但现在他们的皇后来自大西洲,应该不会太过警惕。

    有资格决定这件事情的人很少,大周皇帝、教宗、圣女、白帝夫妇,现在还要加上商行舟。

    像王破这样的强者,当然也有一定的发言权。

    以往王破是支持的,但现在他的想法有所改变。

    很明显,无论是当年牧酒诗险些成为教宗继承人,还是此时这位大西洲的神圣领域强者带人试图截杀陈长生,都可以看出,商行舟与大西洲之间通过牧夫人搭成了某种协议。

    如今大周朝廷与国教之间对峙之势日趋严峻,彼此盯着彼此,朝廷想要悄无声息动用真正强者去杀教宗,已经非常困难,但大西洲则是原先棋盘之外的力量。

    如果陈长生真按原计划沿河行走,如果王破没有来,大西洲方面还真有可能杀死他。

    王破不接受这样的事情。

    “既然你对此事并无想法,何必要出现在这里?”

    青衣怪客看着他说道:“国教必然早有准备,并不需要你出头,或者说是教宗陛下想用这个方法逼你表明立场?”

    “没有想法,不代表没有立场,我的立场一直都没有变过。”

    王破说道:“当初在天海与皇族之间,在朝廷与苏离之间,以及现在他们师生之间,我向来持正确的立场。”

    青衣怪客问道:“何谓正确?”

    王破说道:“教宗陛下是个好人。”

    什么是正确的立场?如何判定是与非?原来就是简单的好与坏。

    但人都是会变化的,那么如何判断?不能看一世,那便看一时,只要在此时此刻他是好的,那就足够了,比如那年在魔域雪原身受重伤的苏离,比如一年多前在战场上被海笛重伤的陈长生,都不应该被自己的世界如此对待。

    青衣怪客沉默片刻后问道:“如果要杀他的是唐家呢?”

    王破想起了三年前京都的那场风雪。

    他与铁树坐在桌子的两边,唐家二爷说了四个字。

    恩重如山。

    那又如何?

    他依然连刀带鞘打到了二爷的脸上,他依然以刀破鞘斩了铁树。

    恩重如山便还恩,挟恩图报则是另一回事。

    青衣怪客明白他的沉默,摇头说道:“当初是唐家老二,如今他要进汶水,你要面对的是老太爷。”

    很多年前,王破曾经在汶水里做过好些年的帐房先生,唐老太爷像对亲生儿子一样的对待他、培养他。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汶水,那么今年会回去吗?就像青衣怪客说的那样,整个大陆都想知道,如果他真的回到汶水,又该怎样面对那位老太爷呢?他即便再强,心志再坚,难道还能对唐老太爷举刀?

    看着王破的身影消失在雪河下游,罗布沉默了很长时间,手指在腊梅花丛里轻轻移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换作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种局面。

    那名青衣怪客也离开了。

    罗布离开河畔,跟了上去,始终离着约两三里的距离。

    这位大西洲的神秘来客,明显是位神圣领域的强者,想要跟踪对方而不惊动对方,是非常困难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找死。但罗布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因为他想查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就像当年,为了得到那把钥匙,他冒着极大的危险与雪老城里的年轻强者们周旋了数月时间。

    而且他有信心能够不被那名青衣怪客发现。

    雪河两岸满是早已死去的冬草,上面涂着霜色,与阪崖马场四周的草很像,看上去就像无数把剑堆在一起。

    他在霜草间行走,仿佛要与四周融为一体,因为他也是一把剑。

第819章 汶水里的万片金叶

    世间用剑者多,但现在提到剑道修为,一般人都会认为以陈长生最高。

    因为陈长生学过无数剑法,有无数剑,还随苏离学过剑。

    事实上,罗布会的剑法虽然没有陈长生多,但剑道修为绝不在陈长生之下,甚至还要隐隐更胜一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雪河骤断,那是一处极陡峭的河道,上下落差有十余丈。

    冰雪覆盖着原野与河道,在河道断裂的那处,冰层下方的河水奔涌而出,发出轰鸣的声音。

    青衣怪客走到河道中间的一处巨石上。

    河水如瀑布,混着冰块与残雪,从巨石两旁倾泻而下。

    牧酒诗坐在巨石的最前端,看着并不干净、有些浑浊的河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衣怪客与牧酒诗说了几句话。

    罗布隐身于霜草之间,静静看着那方。

    相隔太远,水声太大,他无法听清楚二人在说些什么,但他可以把此时的场景画下来。

    炭笔在白纸上移动着,发出轻微的磨擦声,很快便出现了雪河、乱瀑以及巨石上的两个人。

    青衣怪客忽然转过身来,向着河畔的山林里望了一眼。

    罗布拿着炭笔的手有些僵硬。

    ……

    ……

    离开戈壁,陈长生继续往汶水城行走,只不过现在身边不只有南客,还多了折袖与关飞白。

    他很清楚,南方那条道路必然有很多麻烦,而进了汶水城后,还将面临更多麻烦。

    无论是他还是折袖,都没有说为什么要去汶水。

    就像当初,他在国教学院外击败周自横后便上了马车向着北兵马司胡同而去。

    当时,他和那个家伙也没有说过要去做什么。

    那时候,他们是要去周狱接人,现在一样,他们要去汶水城接人。

    那个家伙在汶水城里,已经很久没有消息。

    不管在路上遇着的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敢行刺陈长生,总之,很多人不想他去汶水。

    所以他一定要去汶水。

    ……

    ……

    新国三年冬,很寻常无奇的一个晴天,冬云骤散,阳光难得明媚,陈长生一行人来到了汶水城外的原野上。

    当他远远能够看到汶水城的时候,汶水城便已经看见了他。

    可以很肯定地说,到了此时,整个汶水城都知道他来了。

    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无论是城门处的那些唐家侍卫,还是沿途所见的商贩行人,看到他们都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更准确来说,那些侍卫与商贩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包括通关文书在内。

    汶水城很繁华,街巷相接,四通八达,尤其是南北穿城而过的那条主街,比起京都的朱雀大街或者洛阳的东神大道都丝毫不差,可容八辆马车并行,极为宽敞,气势恢宏。

    但当陈长生等人出现后,这条街却忽然间显得有些拥挤。

    不是他们刻意拦阻那些车辆与行人的脚步,而是那些车辆与行人离他们还有十余丈的时候便开始变道。

    很明显,行人与车辆都在绕着他们、或者说远远躲着他们走。

    他们就像是河里的一块大礁石,把河水都挤到了两边。

    除了巷口那几个好奇的孩童,还是没有人看他们一眼,却又远离着他们,仿佛他们是洪水猛兽。

    气氛很诡异,陈长生甚至有种感觉,就像那些食肆里飘出来的香味,都不敢靠近他们的身边。

    折袖望向长街尽头那片白墙黑檐的建筑,沉默不语。

    那片建筑隔他们还有很远,但那种古老的历史意味便已经扑面而来。

    那里就是天下闻名的唐家祠堂,据说比京都皇宫的历史还要悠久。

    关飞白也在看那片建筑,右手大拇指、食指与中指缓慢地磨娑着有些旧的剑柄,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离宫传来的消息没有错,那个家伙这时候就应该被关在那里。

    南客什么都没有想,用两根手指牵着陈长生的衣袖,只是觉得有些饿了,想吃肉。

    陈长生抬步向前走去。

    人群很自然地分开,留下街道中间,就像被神圣力量分开的海洋。

    陈长生没有走到长街尽头那片白墙黑檐的建筑,在某处便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走上石阶。

    石阶后有一条幽静的通道,通道的深处是一片林子,林子深处里有一座道殿。

    正是国教在汶水城的主教殿。

    道殿的门缓缓关闭。

    陈长生等人再也看不到了。

    街上的商贩行人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望向道殿紧闭的门。

    一片安静里,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还有孩子的哭闹声。

    这画面更加诡异,就像是雪老城里那些很难看懂的哑剧。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人们收回了望向道殿的视线,继续向前行走,回到各自的生活里。

    道殿的门紧闭着,残着雪的树林沉默着。

    没有人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直至暮色降临。

    ……

    ……

    街上的行人不再望向树林里的道殿,带着某种刻意,但在别的地方,还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这里。

    汶水穿城而过,其中一段水势平缓,景致幽美,正好在道殿的后方。

    在对岸有七名商贩、六个衙役、三个算命先生、两个卖麻糖的老人和一个买脂粉的小姑娘一直看着道殿后园。

    还有一位满脸胡须的军官,偶尔也会往那边看一眼。

    夕阳的光线落在如镜般的水面上,化作无数团火,仿佛燃烧的天空。

    那些光线接着反射而回,落在他的脸上,胡须仿佛变成了燃烧的灌木丛。

    罗布想起了唐家著名的汶水三式。

    那三记剑招都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分别是——晚云收,夕阳挂,一川枫。

    当年那位唐家前贤或者正是在这个地方看到这样的风景,心有所感,才会创造出如此绝妙而美丽动人的剑法?

    道殿的后园幽静如常,人影都看不到一个。

    忽然间,有琴声响起,淙淙如水,很是好听。

    他转头望去,只见一名盲琴师,正坐在汶水畔拔动琴弦。

    虽已暮时,西边洒落的光线反而更加明亮,有些刺眼,但那名盲琴师感受不到这一点,不像别人那般用手遮着光,而是眯着眼睛,随着琴声轻轻摆着头,显得极为享受,陶醉至极。

    看着这幕画面,罗布走到琴师身前扔下几块碎银子。

    听着碎银落下的声音,那位盲琴师心情更加愉悦,眉毛仿佛要飞起来般,手指拔弦的动作变得更快,曲风却是陡然一转,变得低沉了下去,不再是河面上的万千金叶,而是远方落日下的城关旧人。

    ……

    ……

    (以前就说过,阳光下的水面有万片金币,这种说法更俗最喜欢用了,我喜欢看他的书,所以这几年也一直在很开心地用着,到了汶水城,择天记这个世界里最富有的地方,这个用法就太合适不过了。)

第820章 道殿内外的夜唱

    罗布站在琴师身畔听了会儿,忽然随着琴声唱了起来。UU小说,www.uu234.com

    琴师奏的是首不出名的曲子,他唱的词在世间则极有名。

    而且他的声音极为粗豪,与汶水城里的柳荫残雪相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顿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

    ……

    “我一剑西来

    你衣群袅动

    那么小小的可爱

    流过庭院

    我在寺中抄经

    而明天要练拳易筋……

    春山爱笑

    明天我的路更远

    马蹄成了蝴蝶

    弯弓射箭,走过绿林

    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来洛阳是为求看你的倒影

    水里的绝笔,天光里的遗容

    挽绝你小小的清瘦

    一瓢饮你小小的丰满”

    (注:温瑞安,黄河)

    ……

    ……

    那位盲琴师弹了很久,罗布也唱了很久,河畔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盲琴师身前堆着的铜钱与碎银子也越来越多,借着最后那抹暮色,闪耀着令人心喜的光泽。

    暮色越来越浓,直至变成夜色,汶水两岸的商铺与客栈点起了灯火,星星点点落在水里。

    忽然,人群里响起了震惊的议论声,所有人的视线都离开了盲琴师与罗布,投向了对岸。

    那里是道殿的后园。

    罗布微微挑眉,转身向那边望去。

    只见道殿大放光明,殿顶的流云缓缓地旋转,已经到了最高处,雅正高韵的礼乐缓缓吃起。

    这是宣示。

    教宗陛下,来到了汶水。

    河畔的人们再次停下动作,就这样静立在原地,就像白天正街上曾经发生过的画面一般。

    七名商贩不再呦喝,六个衙役垂下了手里的铁链,三个算命先生睁开了眼睛,两个卖麻糖的老人手里用来裹糖的纸在夜风里轻轻颤抖,那个买脂粉的小姑娘脸色雪白,仿佛已经涂了五层。

    “没想到居然是个聪明人。”

    看着对岸的无限光明,听着道殿里传来的礼乐声,罗布在心里想着:“或者你的身边有个聪明人。”

    ……

    ……

    汶水城的历史无比悠久,唐家的历史更是比陈氏皇族、梁家都还要更加久远。

    做为四大世家之首,世间最富有的家族,汶水唐家统领着无数行业、运输、军械、粮食、矿山,只要是真正重要的行业里,总能看到唐家低调却无法忽视的身影,而这便奠定了唐家在整个大陆的地位。

    到今天为止,没有任何人知道唐家到底拥有怎样的力量,因为直至今时今日,没有任何势力能够逼得唐家使出自己全部的力量,所以谈到唐家,人们只能用一个最含混的方式来描述,那就是底蕴。

    底蕴在底,就像汶水底那些谁都数不清楚的水草,世人只知道在那里,却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只能进行想象与猜测,所以唐家变得越来越神秘,也越来越可怕。

    但总会有些侧面的证明,比如从来没有人敢在汶水里游泳或者捞鱼,比如无论是当年的太宗皇帝陛下,还是后来权势滔天的天海圣后,对待唐家的态度都是以怀柔安抚为主,因为下汶水容易溺死,而动唐家则必然天下大乱。

    陈长生是当代教宗,是大陆身份最尊贵的人物,但即便是他,对唐家也没有办法。

    如果离开松山军府之后,他便亮明身份,要来汶水城,唐家可以想出无数方法,把他礼貌地拒之城外,所以他只能隐藏身份,像一名普通旅客那般来到汶水城,哪怕汶水城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

    但现在他已经进了汶水城,如果他还想像前些天那般行事,试图通过暗中的行动救出被关在祠堂里的唐三十六,唐家真有可能让他直接消失在夜色下的汶水里——因为这里就是汶水。

    所以,道殿里光明大作,流云直上穹顶。

    他直接向整个汶水城亮出了身份。

    汶水再如何幽深,河底的水草再如何恐怖,难道还敢把他如何?

    这是很简单直接的宣告,在罗布和很多人包括唐家看来,却充满着智慧。

    但事实上,这个决定与陈长生没有太多关系,他只是按照信里说的在做。

    这半日道殿显得如此安静,也不是他与人们在商议讨论,而是因为他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要做。

    到处都是青郁的树木,在这寒冷的冬季里,很明显,道殿里有某种阵法正在不停地给大地提供着热量。即便在京都离宫,这都是过于奢侈的行为,唯独在汶水城,并不显得很特异,因为这座城实在是太过富有了。

    树林里有条幽静曲折的石道,从正午时分开始,石道两侧每隔数丈便站着一位主教,神情谦卑而严肃。

    越往深处去,石道两侧的主教位秩便越高,待到后殿神门外,更是站着四位红衣主教。

    神门里种着一株梨花,梨花下是后殿的门,汶水大主教便站在门外。

    数年前,陈长生曾经来过汶水,也就是在后殿住着,当时的他已经被教宗陛下任命为国教学院院长,整个大陆都知道他将是日后的教宗,大主教自然招待的极为殷勤,但也没有像今日这般。

    对离宫来说,汶水城当然是最重要的地方,出任这里的大主教也必然是美差,国教这些年并不安稳,这位大主教能够在这里做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寻常人物,但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候在门外,哪怕时间移走,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的神色,甚至就连脚都没有动一下,显得格外谦卑,甚至要低到尘埃里去。

    因为现在陈长生已经是教宗了。

    虽然很明白这个事实,但看着大主教似乎被刻意漠视,那几位红衣主教不敢腹诽,难免还是有些不舒服。

    能让他们觉得稍微安慰的是,折袖与关飞白也被拦在了后殿的门外,这时候正在树林里发呆。

    狼族折袖与离山关飞白,当然都是名人,他们与教宗之间的关系,也是举世皆知。

    他们都不能进殿,更何况其余。

    从正午开始,后殿的门便再也没有开过,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谁都不知道陈长生在里面做什么。

    直到暮色最浓的时候,河畔的树林与殿顶仿佛同时燃烧了起来,然后一道真实的热意传了出来。

    那是由真实的火产生的热度,而不是来自道殿地底的阵法,梨树上的青叶微微卷起。

    大主教终于抬起头来,望向紧闭的殿门,脸上流露出紧张的情绪。

第821章 蹄声乱晨光

    关飞白用衣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紧张。UU小说,www.uu234.com

    “这在炼的就是朱砂丹?”

    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干涩,又非常低,因为担心别人听到了。

    折袖也不知道殿门里的情形,但他服过朱砂丹,知道味道,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确认,关飞白吸了一口气。

    在北方雪原,这一年被谈论最多的就是朱砂丹,他当然也知道这种传说中能够活死人、生白骨的神药。

    但他这时候不是因为震惊而倒吸凉气,而是因为确定了另外那个传言的真实性。

    原来朱砂丹真是陈长生炼制的,难道还真是用的他自己的血?

    半年前,离山剑堂一位师伯,与二十一魔将在黑山军府外一场血战,断臂而归,流血将尽,圣光术都失去了效用,在最后的危急时刻,全靠着一颗朱砂丹才重新活了过来。

    想到这一点,关飞白真的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陈长生了。

    ……

    ……

    后殿的门终于开了,一道热浪涌了出来,梨树上的青叶簌簌直落,仿佛来到了盛夏。

    南客扶着陈长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就像重病初愈。

    汶水大主教赶紧上前迎着。

    陈长生把手里的那个小瓷瓶递到他身前。

    小瓷瓶里自然是无比珍贵的朱砂丹。

    这一年多时间里,陈长生每隔一个月,会给前线的军士提供一瓶朱砂丹。

    他的血是有限的。

    按时间来说,这个月的朱砂丹应该在十余天前便已经炼制出来、发放完毕,但他在雪岭上被魔君重伤,流了很多血,其后一直在阪崖马场养伤,根本没有可能做到。

    他一直没有说过什么,但其实有些着急,因为他知道,在拥蓝关、拥雪关、在葱州、在黑山,在很多地方,有很多重伤将死的将士正在等待着朱砂丹的出现,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着急。

    所以离开汉秋城的时候,他便已经暗中传书汶水,让这边的道殿做好了相应的药材准备,待今日抵达汶水,也顾不得其实伤势还没有完全复原,便开始了药物的炼制。

    现在这瓶朱砂丹终于炼制出来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就是把送到前方的军府里去。

    在最早的时候,这件事情是由国教英华殿负责,后来则是交到了唐家的手里。如今他在汶水,却没有把继续交由唐家办理的意思,因为雪岭那夜的所有事情都是唐家引出来的,而且唐家明显并不在意他通过朱砂丹释放的善意。

    陈长生说道:“派人连夜送到汉秋城,找到槐院的主事,怎么分放,他们知道。”

    很安静,大主教没有接话,也没有接过那个小瓷瓶的意思。

    不是他敢不遵圣谕,又或者在权衡得失,而是太过震惊。

    这句话里有几个很重要的信息,其中一个信息必将震动整个大陆。

    王破重回了天凉郡。

    不管他的人是不是回来了,但槐院既然到了,也就等于他到了。

    谁都知道,槐院就是王破。

    但真正令大主教震惊的,还不是这个消息,而是小瓷瓶本身。

    派人连夜送到汉秋城,这中间足够做很多手脚,如果他想做的话。

    大主教的脸色不停变幻,一时红一时白,最后归于平静。

    他伸手接过小瓷瓶,最轻微的颤抖都没有。

    “必不负陛下所托。”

    ……

    ……

    折袖看着陈长生苍白如纸的脸色,说道:“血能自生,但长时间如此,对修行会有很大影响。”

    陈长生说道:“我每日食用很多灵果地参,问题不会太大。”

    折袖说道:“若要成圣,便是大问题。”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没有接话。

    折袖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难道她就没有阻止你?”

    陈长生知道他说的她不是徐有容也不是那封信的主人,而是小黑龙。

    想着最开始时那场激烈的争吵,他笑了笑。

    折袖说道:“和救那些人相比,你自身的强大,对这个世界来说更加重要。”

    陈长生把目光在门外那树梨花上停留了片刻,说道:“我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如果一开始我就没想到这件事情也罢了,可是现在我明明知道自己只需要每个月流些血便能救回数十条人命,却不这样做,真的很难。”

    一直没有说话的关飞白说道:“有道理,换做是我,也会觉得为难。”

    折袖在严寒残酷的荒原上长大,对南方这些名门正宗弟子的想法无法理解,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先前你炼药的时候,道殿已经向汶水宣告了你的降临。”

    关飞白望向陈长生说道:“我不理解的是,就算亮明身份,唐家再也不敢动你,但你又能有什么办法把唐棠救出来,就算你亲自去拜访,他们不让你见,你又能如何?教宗也没办法闯祠堂。”

    “我也不知道,明天先看看情况。”

    陈长生看了眼夜空,只见繁星点点,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白昼晴暖,夜里却是风大,自北方群山拂来的冬风,顺着汶水进入城内,在道殿四周徘徊不去。

    梨树微摇,青叶再落,看着有些凄凉,似乎预示着有可能变天。

    ……

    ……

    第二天清晨,变化来了。

    不是突然落下了一场纷纷洒洒的雪,也不是起了一眼令人双眼迷离的风,而是响起了无数道雷。

    蹄声如雷,晨光骤破,大地震动,原野不安,汶水城响起警讯,已经数百年没有关闭过的城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合拢。

    城墙上各式各样的守城神弩转动着方向,对准了北方的原野,无数道肃杀强大的气息向外散溢而出,说明在城门里、城墙内甚至地底,有无数座阵法开始运行起来。

    只看那些守城神弩的数量、阵法的密集程度,还有破空而起的飞辇,便知道,汶水城的防御能力极其强大,严重地超出了规制,甚至完全不逊于洛阳城。

    更令人感到凛然的是,无论是城门处的士兵还是反应更快的唐家侍卫,又或是那些最普通的商贩走卒,虽然被远方如雷的蹄声惊吓得脸色剧变,但依然并不慌乱,遵守着秩序,以很快的速度全部退回了城内。

    很明显,过去的无数年里,汶水城虽然没有面临过之刀兵之灾,却从未忘战。

    且不说唐家深不可测的底蕴,只凭这座坚城与这些训练有素的军民,任谁来攻都要付出极惨重的代价。即便是最血腥残酷暴戾的魔族狼骑,也不敢凭着一口气便直接冲杀过来,必然会停在那数百座神弩的范围之外。

    果然,如雷般的蹄声渐渐停止,那片黑潮停在了千丈之外的原野上。

第822章 春风入老城

    那片黑潮停在远处的原野上,即便是唐家特制的千里镜,也很难看清楚这些骑兵究竟是什么来历。UU小说,www.uu234.com

    没有过多长时间,有百余骑离开了队伍,向着汶水城疾驰,竟是完全无视城上的那些神弩。看着这幕画面,纵使平日里演练过无数次,守城士兵与唐家侍卫还是紧张起来,毕竟他们从来没有真实的经验。

    城主在下属们的陪伴下匆匆赶至城头,衣衫都没有穿齐整,更不要说穿戴盔甲。

    看着远方那片如潮的骑兵,还有越来越近的百余骑,城主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眼看着那百余骑已经进入了神弩的攻击范围,他却不敢下令发起攻击,汗水如浆一般涌出。他望向那些唐家侍卫,惊慌喊道:“主家呢?主家怎么没有来人?”

    汶水城的城主由朝廷亲自任命,但他自己非常清楚,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是这座城的主人。

    这座城的主人从无数年前开始,就只有一个姓氏,那就是唐家。

    从警讯响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就算反应再慢,唐家的人也应该到了才是。

    为何直到现在,城墙上只有那些侍卫,却看不到一位唐家的大人物?

    一位幕僚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百余骑,想到一种可能,低声说道:“主家没动静,说明必然无事。”

    城主听着这话,觉得好生有道理,擦掉脸上的冷汗,颤声问道:“那……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

    ……

    时间流转,百余骑兵来到汶水城前。

    没有战斗发生,因为城墙上的人们很快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来到汶水城的并不是魔族的远征军,而是两千名护教骑兵。

    他们的任务是护送三位圣堂大主教进入汶水城。

    三位圣堂大主教来到汶水城的原因更加简单——随侍教宗陛下。

    无论汶水城里的军民,对今天清晨这场突然其来的动静有多么的不愉快,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把对方拦在城外。

    ——两千护教骑兵绝大多数都留在了原野上,没有任何敌意。

    刚刚关闭没有多长时间的沉重城门,缓缓开启。

    两座大辇在百名骑兵的护送下,在无数双情绪复杂的眼光注视下,走进了汶水城。

    桉琳大主教与城主隔着帷幕说了几句话,没有出辇的意思。

    街上的民众有的好奇看着辇里的身影,有的跪下不停地祝祷,很是虔诚。

    凌海之王与白石道人依然坐在一座辇里。

    “唐家的反应很快,不好攻啊。”

    凌海之王的视线穿过帷幕,落在稍远处城墙上那些明显不是朝廷军队的唐家侍卫身上,面无表情说道。

    这句话里隐藏着很多深意,白石道人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凌海之王看了他一眼,说道:“汶水城从来没有遇过战火,为何唐家如此警惕小心,甚至不惜严重超越规制设置神弩阵法,还养了这么多私兵?难道说……他们想反?”

    这句话的意思更加明确,白石道人敛了笑容,还是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

    ……

    两千护教骑兵护送着三位国教巨头来到了汶水城。

    他们的理由非常充分,因为要保证教宗陛下的安全。

    谁都没有办法说什么。

    但是没有人会忘记这件事情里的关键之处,那就是离宫并没有事先通知汶水城。

    不问而取是为偷,不问而至是为袭。

    两千护教骑兵突然出现在汶水城外,如雷般的蹄声撕裂晨光。

    虽说没有出事,但整个汶水城在那天清晨,都感到了紧张与不安。

    千年之前,魔族大军南侵,把洛阳城围了很长时间,前锋离京都只有三百余里,却从来没有打到过汶水城。

    再往更久远些的历史里望去,群雄争霸的混乱年代,大陆处处烽烟,民众流离失所,千里焦土,却唯独汶水城没有受到过任何攻击,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天下的动荡。

    无数年来,这是汶水城第一次亲眼看到军队。

    国教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向唐家和朝廷示威?担心教宗的安全?又或者是想要恐吓汶水城里的某些人?

    身为钦差的中山王离开松山军府后,没有即刻回京,而是代表皇帝陛下巡示北方诸军府,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拥蓝关,第一个想到的问题不是这些,而是国教中人居然没有去葱州?

    那日凌海之王等三位国教巨头,带着两千护教骑兵,以雷霆之势杀到松山军府,借着教宗遇刺一案,极其强硬地夺走了松山军府神将的位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来的太过突然。

    那两千余骑国教骑兵一直驻扎在浔阳城周边,去往松山军府的路途上多是荒原,能够瞒过朝廷的视线可以理解,问题是那三位国教巨头何时出的离宫,京都方面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朝廷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三位国教巨头带着两千国教骑兵离开松山军府后,行踪一直在大周军方的掌控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正在向葱州军府前进。

    这也是朝中很多人都预料到了的事情。

    国教摆出如此大的阵势,自然不可能只为了松山军府这一个位置。

    葱州军府偏西,条件艰苦,又极其重要,最关键的是,这里是薛醒川当年崛起的地方,即便他已经死去了三年时间,朝廷进行了多次肃清,依然不可能把他的影响力完全清除。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葱州军府都应该是国教的下一个目标。

    谁能想到,三位国教巨头和两千名护教骑兵,竟是连夜翻越了那片死气沉沉的石山戈壁,突然出现在了汶水城外!

    国教方面究竟想做什么?难道那位年轻的教宗陛下真的发了疯,准备屠汶水?

    中山王终于开始思考这些事情,神情越来越冷峻。

    他根本不会相信这种荒诞的推论,因为他很确信,那位年轻的教宗陛下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而且两千骑兵就想屠汶水?这也太过低估教宗陛下的智商和唐家深不可测的实力了。

    便在这时,军府外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

    中山王微微皱眉,问道:“何事?”

    过了片刻,府外的声音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响亮,似乎整个拥蓝关都在欢庆什么事情。

    建熙神将走进军堂,声音微沉说道:“刚收到的消息,新一批的朱砂丹明天开始分发。”

    中山王的眼神越来越幽深,心想教宗陛下智商如何不知,但气度确实非凡。

    ……

    ……

    汶水乃是世间有数的古城,时值深冬时节,残雪黄叶相映,景物更显幽深。

    看着斑驳古旧的城墙,看着那些历经数百年风雨而不变的招幌,任谁都能感受到其间的厚重的历史。

    想着城里的那个世家,这份厚重历史意味上更会添上几抹沧桑而强大的感觉。

    即便是凌海之王,进城后情绪都不像往常那般暴躁,变得有些沉默寡言。

    他掀起窗帘,先看到了街畔那些或站或跪的民众,然后看到了一片水光。

    汶水城比京都偏北,穿城而过的这条名河在寒冬时节却依然不曾结冰,其间自有源源不尽之意。

    只有河畔那些染着霜的草,与两三朵明显已经冻毙的小黄花,证明天时难逆的道理。

    到了道殿外,车辇停下,凌海之王顺着林间那道石阶向里走去,白石道人与桉琳大主教随在他的身后。

    幽静石阶的尽头,便是后殿的神门。

    门里种着一株梨树,树下站着一位年轻人。

    凌海之王不喜欢这个年轻人。

    从来都不喜欢。

    哪怕后来知晓对方国教正统传人的身份,他还是无法理解自己无比尊重的教宗陛为何会指定此人为继承者。

    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虽然谈不上懦弱,但还是缺少锋锐之气,死气沉沉,毫无趣味。

    没有趣味,便意味着无爱憎,没有强烈的爱憎,便不会懂得什么叫责任。

    直到此时此刻,他看到梨树下的身影,才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不是死气沉沉。

    是平静无波。

    这个年轻人就像是一条小溪。

    溪水可能有些浅,但很清澈,可以看见水底的游鱼以及每个人自己。

    溪水看着很柔弱,却又最为坚韧,哪怕是最锋利的剑,也无法斩断。

    溪水看着很平静,事实上却蕴藏着难以想象的澎湃力量,可以开山辟地,西流至海。

    就像汶水城,谁都知道他不应该来,或者说不便来,但他还是来了。

    凌海之王终于明白了教宗陛下的选择。

    他平静拜倒。

    白石道人与桉琳对视一眼,神情微异,然后也随之拜倒。

    那名年轻人转过身来,说道:“起来吧。”

    清风徐来,无数朵细小白花从树上落下,洒在他的身上,留在他的肩上,看着就像是新雪,无比干净。

    到处都是白色的小花,落满一地。

    现在是寒冷的深冬,却有如此美景,为何?

    可能是因为昨天他在道殿里炼丹,园内骤暖,生机渐勃。

    于是,忽如一夜春风来,满树梨花尽开。

    ……

    ……

    (第五卷战地黄花终)

第823章 掌落石出

    凌海之王对着梨树下的陈长生行礼,然后起身。

    整个过程都很迅速。

    与普通情形相比,他站起的速度有些过快,可以理解为动作简洁,也可以理解为不用心。

    很多人,尤其是离宫里的大人物们都知道,凌海之王一直不喜欢教宗陛下,隐有敌意。

    白石道人与桉琳用余光看到这一幕,并不觉得意外。

    凌海之王站起来了,白石道人与桉琳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式,双方之间便有了高度的差距。

    就像满树梨花与陈长生之间的相对位置一样。

    清风徐拂,无数白花飘落,落在陈长生的头顶或者肩上。

    凌海之王的右手也飘落了下来,向着身旁的白石道人头顶而去。

    寒风呼啸而起,青树摇摆,梨花乱舞。

    风势竟然波及到了远处的汶水,水里天影大乱,水底的那些水草拼命地摆动着,仿佛变成了无数条蛇。

    凌海之王的出手太过突然,殿前的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桉琳的余光里只看到那道如闪电般的掌影,震惊异常,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白石道人对此似乎早有准备。

    他依然保持着拜倒的姿式,右掌不知何时却已经离开了地面,如水面上的浮萍被风吹动般,翻了起来。

    啪的一声轻响,两只手掌在白石道人的头顶相遇。

    殿前的青石地面震动起来,向着下方沉陷了约数寸!

    神门被呼啸的狂风带动,发出喀喀的声响,似乎随时可能倒塌。

    凌海之王的身体微微摇晃,向后退了两步,无数精纯的气息,自神袍里渲泄而出,在空中撕裂出无数道裂痕。

    白石道人站了起来,脸色变得极其深红,仿佛有无数细密的血滴,要从肌肤下面溢出来。

    桉琳更加震惊,因为这次对掌的结果,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凌海之王与白石道人的境界差相仿佛,都是聚星巅峰。

    就算白石道人一直有所警惕准备,但凌海之王这一记落掌非常突然,完美契合殿前的天地法理,可以说是毕生最强一击,然而却无法重伤白石道人只是稍占上风,这是为何?

    桉琳感受着白石道人的身体散发出来的神圣气息,想到某种可能,脸色微显苍白。

    白石道人没有流血,但他知道自己在凌海之王阴险的全力偷袭下还是受了不轻的伤,必须立即离开。

    他很了解场间的这些人,现在是离开的最后机会。

    凌海之王需要时间回复真元震荡,桉琳刚刚醒悟,战意未起,刚从殿里走出来的那个年轻人满身凌厉剑意,想来应该是离山剑宗的年轻高手,但离山剑宗并不擅长追杀之术,应该也没办法拦住自己。

    至于那位……他看了眼梨树下的陈长生,心想你重伤未愈,就算动用万剑,又如何拦得住我?

    他冷哼一声,身法骤疾,变成了冬日里的一缕轻烟,便向道殿外疾掠而去。

    做为国教巨头里身法最隐秘,速度最快的那个人,他的推算没有错,这时候场间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但是他并不知道一件事情,从松山军府到汶水城,陈长生的身边还有两个人。

    那缕轻烟在满园青树里穿行,却始终无法出去,因为无论他去何处,总会有一个小姑娘出现在前面。

    白石道人被迫现出身形,看着面前那个小姑娘,眼里满是震惊的神色。

    这个小姑娘面有稚意,眼神呆滞,仿佛不会思考一般。

    ——那你怎么就能知道我下一步会去哪里,为什么这么快!

    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先前在树林里飞掠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的颈后有一道寒冷的风。

    似乎有人始终跟在他的身后……

    他知道自己必须出全力了。

    一道神圣的气息从他的道袍里生出,无数洁白的光线从他的掌间溢了出来。

    那是一块无比浑圆的白石,去过寒山天池的人,或者能够认出来,这是一枚天石。

    这块天石的周边镶嵌着极其复杂的黑金阵法,看着极为美丽,可谓是人类与自然的巅峰相遇。

    这便是国教重宝——落星石。

    ……

    ……

    看着这幕画面,桉琳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变得异常愤怒。

    白石道人能在凌海之王的全力偷袭下依然保住大部分实力,就是因为他掌心里的这颗落星石。

    这颗落星石是由白石道人掌握的国教重宝,桉琳、凌海之王等人也都各有一件。

    这些堪比神器的重宝是离宫阵法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国教来说非常重要。

    除非教宗陛下谕令,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分执重宝的国教巨头,都不能够把这些重宝带出离宫。

    白石道人偷偷把落星石带在身边,无论是何意图,都罪同叛教!

    桉琳挥动右手,衣带离身而去,带起无数梨花,便要把白石道人围住。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留下我吗?”白石道人盯着身前的那个小姑娘喝道。

    事实上,他的这句话也是对身后那个如鬼似魅的人说的,也是对桉琳说的,更是对陈长生说的。

    就在说话的同时,他把手里的落星石砸向了地面。

    看到这幕画面,桉琳暗道不好,顾不得衣带未能成阵,向着树林里疾掠而去。

    落星石落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些花瓣与树叶都没有颤动分毫。

    一道仿佛来自远古的沧桑力量,忽然出现了。

    无数寒风向着落星石灌注而去,地面上的花瓣树叶也随之而去。

    落星石仿佛变成了一个大漩涡,把接触到的所有事物都吞噬了进去,就连周遭的天地法理都开始扭曲。

    一个无比幽深的黑洞出现在地面上,看着只有一丈方圆,却又仿佛无边无垠。

    落星石悬浮在其间,散着着幽幽的光芒,仿佛是真实的星辰。

    风与花与叶依然在不停地向里面沉陷,然后消失无踪。

    “拦住他!”桉琳急声喝道。

    落星石不愧是堪比神器的国教重宝,竟然生生地破开空间,打开了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

    白石道人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

    落星石这时候已经释放出了完全的气息,无论是他身前的那个小姑娘还是身后那个如鬼似魅的人物,都已经无法拦住他。

    他向那个幽黑的通道里走去。

    如果没有意外,下一刻,他会出现在数百里之外的原野上。

    然而……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他的脚明明已经落在了幽黑的通道里,为何依然感觉是踩在了泥土上?

    为何鞋底甚至传来了花瓣与树叶的触感?

第824章 如山!如海!如旗!

    白石道人面露震惊之色,向着四周望去,只见依然还是在道殿外,树林里。

    那个小姑娘依然在眼前,那道寒冷的气息依然在颈后。

    这是怎么了?明明落星石已经破开了空间,为何自己还在原地?

    白石道人望向自己的脚下,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

    落星石依然静静地悬浮在黑色的空间里。

    但那个黑色的空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一道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带着神圣意味的力量,正像水波一般,不停地拍打着那个黑色空间。

    落星石对天地法理的扭曲,完全失去了效果,花瓣与树叶不再继续沉陷,而是停留在了原地。

    就像他也没有办法进入那条通道,只能留在原地一样。

    这道道水纹般的力量是从何处来的?为何如此神圣庄严?为何就连落星石都承受不住?

    白石道人霍然转身,视线顺着地面上的水纹向远处望去,最终落在神门后,那棵梨树的下方。

    陈长生静静站在梨树下,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根本不担心他会逃走。

    他的手里握着一根神杖。

    那是代表着国教最高神圣意志的杖。

    神杖的底端在泥土里,很浅,却坚不可撼。

    无数神圣气息,以神杖为中心,向着道殿四周蔓延而去,就像是水波一般。

    树林里的花瓣与青叶,缓缓地飘了起来,离地三尺,便不再继续上升。

    河底的水草缓缓地飘了起来,离水面三尺,便不再继续贪恋天光。

    动静之间,自有一种无比和谐的美感。

    美的极致是肃穆,星海便是肃穆的,而肃穆便是神圣。

    整座道殿以及四周的树林与河水,都变成了一片星海。

    任何神圣力量遇着这片星海,都会成为其间的一部分,沉溺或者说沉醉,直至消失或者说共生。

    落星石是国教重宝,是离宫无数代贤者的智慧成果,遇着教宗的神杖,哪里还会有任何战斗的意志?

    白石道人清楚地感知到落星石正在与自己道心分离,终于想明白了其中道理,脸色更加苍白。此时国教强者云集,他即便落星石在手,也只能想着如何脱困,如果落星石都被夺走,哪里还有幸理?

    他再顾不得那么多,强行主动切断了与落星石之间的联系,承受着神道反噬带来的伤害,咽下那口腥甜的血水,真元狂运,把一身道法催至极限,斜斜穿过那个小姑娘的身边,化作一道狂风向树林外掠去。

    桉琳屈指一弹,那道衣带迎风而动,带起无数花瓣,欲迷人眼。

    白石道人没有被迷眼,却被遮住了视线。

    更重要的是,那条衣带与卷起的无数花瓣,仿佛把树林里的方位做了某种改变。

    当花瓣散去后,白石道人看到的并不是通往林外的石阶,而是凌海之王那张冷酷至极的脸。

    凌海之王最先偷袭得手后便悄然退后,其后再也没有出手,一直等到了现在。

    他哪里会再给白石道人机会。

    他挥动手里蓄势已久的铁尺,向着花瓣后的白石道人砸了过去。

    黝黑的铁尺上仿佛有无数星光在这一瞬亮了起来。

    一声闷响。

    铁尺破开白石道人的防御,狠狠地落在他的肩头。

    他的肩骨顿时断成两截,幽府受震,再也无法控制住,向着天空里喷了口鲜血。

    就在他准备暴起真元,强行突破凌海之王的时候,忽然觉得腰间一凉。

    这道凉意他很熟,所以他觉得很恐怖。

    先前这道凉意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仿佛有只鬼在对他的颈不停地吹气。

    现在,这道凉意却来到了腰间。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就像那个极老套的比喻。

    一只盛满酒的皮囊被刺穿了。

    一截剑尖从白石道人的腹部穿了出来。

    这把剑的剑尖并不锋利,反而像是被锐器斩断后的残面,上面有着一些很复杂的图案与花纹。

    那些图案与花纹被血染红后显得格外妖异。

    按道理来说,像白石道人这样的至强者,就算被一剑穿腹,也还能有战斗力。

    但不知为何,他这时候急剧地变得虚弱起来,仿佛那把剑上带着无数魔气,正在不停地吞噬着他的生命。

    白石道人低头望向腹部,看着那把剑,茫然的眼神里出现了无数震惊,发出痛苦而绝望的喊声。

    他在道典的图上看过这把剑,他认识这把剑。

    ——消失了数百年的魔帅旗剑!

    ……

    ……

    神威如海!

    铁尺如山!

    魔剑如旗!

    白石道人再如何强悍,连续遭受如此恐怖的三次攻击,终于再也无法支撑,口喷鲜血,半跪于地,放弃了抵抗。

    他艰难地抬起头来,发现那个小姑娘还站在自己的身前,神情木讷。

    从始至终,这个小姑娘都没有出手,但无论他去往何处,她始终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种不出手比出手更加令人感到恐惧。

    这个小姑娘是谁?怎么会拥有如此恐怖的速度与身法?白石道人盯着她的脸,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情绪,转身望向神门内,厉声喊道:“你竟然敢把她带在身边!”

    陈长生没有回答他的话,收起神杖,对关飞白轻声致谢。

    凌海之王偷袭的那一刻开始,关飞白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下意识便站到了陈长生的身前,握住了剑柄。

    因为他知道陈长生重伤未愈,而且失血过多,需要被重点保护。

    到这个时候,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握着剑柄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哪怕剑意如山般沉稳的他,忽然发现自己亲身参与了国教的大事件,也难免有些紧张。

    桉琳听到白石道人的话,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望向那个神情木讷的小姑娘,欲言又止。

    凌海之王肯定也猜到了,但根本没有受白石道人那句话影响,面无表情问道:“你既然猜到我们已经发现,居然还敢跟着进城,是道尊还是唐家保证了你的安全?又或者是你以为落星石在手,便可以肆意妄为?”

    白石道人的前襟上到处都是血迹,看着有些凄惨,但他的态度依旧强硬,沉声道:“我确实没有想到,神杖能镇压落星石,看来这就是教宗用来驭使六殿的手段,但又能如何?你们总不能当场就杀了我?”

第825章 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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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文华殿大主教,在国教里的地位极其崇高,依照道典法则,像他这样层级的大人物,就算违背教律,要被施以惩处,也应由教宗陛下于光明正殿里召开大会,当众宣读罪状,再由流云殿定罪。

    当年教宗陛下把牧酒诗逐出离宫,就是这样做的。

    当今的教宗陈长生已经三年没有回京都了,就算他为了给白石道人议罪回到京都,国教里说不得也有人会站在白石道人一方,至少会要求免除死罪,更不要说商行舟就在京都,他又怎么会看着白石道人去死。

    陈长生没有对白石道人这句话做任何评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他离开京都已经三年,离宫承受着非常大的压力,草月会馆、苔所等六殿即便封殿,也无法阻止那些压力随风潜入。南北合流之后,大周朝廷愈发势盛,更关键的是,商行舟本来就是国教正统传人,是真正的圣人。教宗与梅里砂大主教回归星海后,整个国教再也找不到比他辈份更高、资历更深的人,就连教宗陈长生都是他的学生。

    在这种情况下,国教里有些人怎么可能不生出别的心思来呢?

    在他原先想来,最有可能拜到师父身前的人应该是司源道人或者凌海之王,因为他们之间有过旧怨,却没想到竟然是白石道人,要知道白石道人当初是那份遗诏的见证者之一,向来沉默低调,看不出来任何叛教的可能。

    “为什么?因为我要替国教的前途考虑,要替人族的利益考虑。”白石道人盯着陈长生的眼睛说道:“国教并非一人之教,而是亿万信徒之门,绝不应该以教宗陛下一人的意志为转移,除非你是真正的圣人,很遗憾的是,你的天赋虽然高,甚至有可能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真圣人,但你我都清楚,道尊不会给你这种机会,你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拥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三年过后,你无法继续沉默,只好站出来开始搅风搅雨。”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以为,国教内部有很多人一直期待着我重新站出来。”

    “那些人都是些蠢货。”白石道人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薄之意,看了凌海之王一眼。很明显,以凌海之王、司源道人为首的曾经的国教新派,一直持着相对激进的态度,希望陈长生能够尽快以教宗的身份君临天下。

    白石道人继续说道:“教宗陛下当年为何会选你为继承者?因为他觉得你这个师侄和他很像。而如今当你站了出来,开始凭借教宗的权威、凭借所谓谋略,试图通过这些手段在这场与朝廷的战争里获胜,那么你就和他老人家越来越不像了,反而你越来越像你的师父。而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和你师父一样的人,你又怎么可能胜得过他?”

    说到这里,他望向凌海之王与桉琳喝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国教为何要因为他那些不知何来的逆师之念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况?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干脆迎道尊为教宗陛下!”

    道殿外一片安静,神门里的青树在风里轻轻摇摆,把昨夜催开的最后一点小白花甩了下来。

    陈长生的目光落在远处树林外那些若隐若现的教士身影上,沉默片刻后说道:“你可能不是很了解我。”

    白石道人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微怔片刻,然后再度变得冷漠强硬起来,说道:“无所谓,你现在尽可以解除我大主教的职位,甚至像对付牧酒诗一样,废了我的传承,但道尊重归离宫的那一天,我会在那里等你。”

    桉琳沉默了,凌海之王说道:“我与你共事数十载,从未发现,你是如此愚蠢的一个人。”

    白石道人神情冷漠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想安我怎样的罪名?谋害教宗陛下?就像在松山军府那般?”

    凌海之王说道:“罪不是被人安的,而是自己犯的。”

    白石道人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不要忘记,这里是汶水。”

    汶水,是唐家的地盘。

    国教势力再大,想要当场格杀白石道人,也没有可能瞒过唐家的眼睛。这也就意味着,如果陈长生想要维护教律的尊严,现在只能把白石道人拿下,甚至断了他传承功法,却不便当场处死他。

    这个时候,树林里响起脚步声,汶水主教来到了道殿前,手里拿着一封信。

    主教低着头,看都没看一眼满身是血的白石道人,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如惯常那样平静而谦和。

    “陛下,您等的信到了。”

    陈长生接过信拆开,拿出信纸看了遍。

    凌海之王与桉琳望了过去,关飞白与折袖也望了过去,就连此时生死未定的白石道人也看了过去。

    他们都知道,一直有人在与陈长生通信,从松山军府之事到来汶水的行程,全部是由写信的那人所拟定。

    众人都很好奇,写信的人究竟是谁。

    只有南客对此不感兴趣,依然按照陈长生的吩咐,站在白石道人的身前,盯着他的眼睛。

    陈长生看完信后,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把信递给了凌海之王。

    白石道人冷笑说道:“故作神秘……那人在信里说了些什么,难道提前就预见了此时之事?”

    凌海之王的视线离开信纸,落在他的脸上,目光有些诡异。

    白石道人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微寒。

    凌海之王说道:“你猜对了,那人说我们必须杀了你,以此立威。”

    白石道人闻言色变。

    他不知道写信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但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国教的很多事务,都出自那人的手笔。

    最关键的是,通过这些天的观察,他非常确定,陈长生对那人非常信任,可以说是有言必依。

    便在这时,树林外出现了一名教士的身影。

    汶水主教前去询问,片刻后回来,向陈长生低声回报道:“唐家二爷前来拜访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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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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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介绍:
太始元年,有神石自太空飞来,分散落在人间,其中落在东土大陆的神石,上面镌刻着奇怪的图腾,人因观其图腾而悟道,后立国教。
数千年后,十四岁的少年孤儿陈长生,为治病改命离开自己的师父,带着一纸婚约来到神都,从而开启了一个逆天强者的崛起征程。择天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择天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择天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