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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腻     择天记txt下载     择天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57章 现在该我来谈谈了

    整座汶水城都被这句话震惊了。

    祠堂外鸦雀无声,寂静仿佛坟墓。

    片刻后,终于有人醒过神来。

    唐夫人掩住眼里的那抹惊惧,快步走到他身前,扬起手便准备打下去。

    一个响亮的耳光,或者能让老太爷听说这件事情后不至于那么生气?

    唐夫人这般想着,咬着牙打了下去,不想因为悔意而手软,从而被人看出问题,用的力气极大。

    唐三十六微笑看着她,没有闪避。

    啪的一声,唐夫人的手掌落在了唐三十六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唐三十六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只不过因为很多天没有洗脸,满是尘垢的缘故,不是太过显眼。

    但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很诚挚的那种,没有半点勉强,更没有任何情绪。

    唐夫人怔住了,带着悔意责备道:“怎么就不躲?”

    “孩儿不孝,这半年让您担心了,又没能在父亲床前侍候,该打。”

    唐三十六上前把母亲抱进怀里,轻声说道:“您先回家等我,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做。”

    时隔半年才终于见着面,唐夫人哪里舍得,但她知道教宗这时候在老宅里,儿子要做的事情必然重要,不能拦。

    “至少也得先回家洗洗,吃些饭再说,我已经让小厨房里备好了你最喜欢的蛋饭。”

    唐夫人看着他明显瘦了很多的脸,心疼说道。

    “在祠堂里这半年也没人敢短了我的吃喝,就算馋,老宅那边的厨房儿子也是吃惯了的。”

    唐三十六看着母亲的眼睛,微笑说道:“把那件事情彻底办完,大家也都轻松些。”

    说完这句话,他望向街上的人群。

    长房的管事掌柜们还有数十名仆妇满脸喜意。

    至于那些贴身服侍他多年的丫环嬷嬷们,更是已经泪水涟涟。

    “哭什么哭?还真以为自个儿是水做的吗?”

    他看着那些丫环们说道:“还不赶紧安排少爷我洗洗。”

    听着这话,那些掌柜管事们不由想起好些年前,汶水城里经常看到的画面。

    他们心想难道那画面今天又要重现了吗?脸色不由变得极为精彩。

    丫环们齐声应了声是,便自有做惯了这件事情的仆人从车上搬下了十余卷不便宜的杂色绢,又拿来了各式木棍,不多时功夫便在祠堂门前,用幔布隔出了数丈方圆的一块空地。

    那些极能干的仆妇则是毫不客气地敲开或者说砸开了邻近的一家铺子,熟门熟路地把铺子后院工坊里备着的热水全部取了出来,那些丫环则是早从自家车上取出了木桶与各式洗漱用具,匆匆向幔布里赶去。

    唐三十六已经走进了幔布里,脱了个精光。

    热雾蒸腾,隐见人影,水声清楚至极。

    城里的少女们羞红了脸,转过了身去,却又忍不住时时回头瞄两眼。

    唐夫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却满是欣慰的神情。

    那些管事掌柜与看热闹的民众,先是惊的无法言语,然后都笑了起来。

    汶水城这等风景,真是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见到了。

    没有用多长时间,幔布便被撤掉。

    先前那个蓬头垢面、瘦削憔悴的年轻男子,此时已然变成了一位翩翩贵公子。

    街上少女们的眼睛变得无比明亮。

    一名丫环上前用双手捧着把剑来到他的身前,仔细地替他系在腰间。

    那把剑看着有些古旧,但系在他身上,却像也是刚刚被水洗过一般,锋锐逼人。

    正是汶水剑。

    ……

    ……

    唐三十六脚踩登云靴,腰系汶水剑,离了祠堂,去到老宅前。

    人群在街上远处便停下了脚步,没有人敢跟过来。

    他看都没看一眼上面那些历代帝王与教宗留下的匾额,更没有理会那名神态无比谦卑的管事。

    他推开老宅的门,走了进去,就像回家一般自然。

    事实上,这里本来就应该算做他的家。

    他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整个汶水城,除了老太爷再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这里。

    进了老宅的小院,他便开始跟人打招呼,像主人那样打招呼。

    他拍了拍凌海之王的肩膀,说道:“来了啊。”

    他又对桉琳大主教说道:“还住得惯吗?”

    他看到南客后愣了愣,转身对老宅管事说道:“还不赶紧把爷爷最好的茶叶拿出来泡上,愣在这儿干嘛呢?你知道这位是什么身份吗?我虽然没见过她,但一看这清奇的眉眼便能认出来,你想死啊?”

    他看到折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最后他看到关飞白,双眉顿时如剑般挑了起来,说道:“你怎么也来了?”

    陈长生担心除苏会偷袭关飞白,让他昨天一直留在道殿,现在除苏被逐出了汶水城,再加上关飞白知道唐三十六可能会被放过来,所以专程来老宅这般等着,没料着数年不见,这家伙还是像以前那般讨嫌。

    “我不能来吗?”关飞白的双眉也像剑一般挑了起来。

    正当他以为唐三十六会像以前那样继续针锋相对的时候,唐三十六却笑了起来,说道:“远来是客,我欢迎至极。”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敛了笑容,把折袖拉到身边,说道:“以后我们上离山,你也得欢迎。”

    关飞白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还在担心这个家伙会不会被关出问题来,现在想来真是多余。

    ……

    ……

    厚厚的布帘落下,小屋自成一统,所有的视线与井沿上的积雪都被隔在了外面。

    牌桌上的牌子很散乱,有的立着,有的倒下,有的正面朝天,有的不给人看,隐约还是昨天的残局。

    陈长生与唐老太爷相对而坐,隔着牌桌。

    唐三十六走到桌边,望着陈长生说道:“你谈清楚没有?”

    陈长生点点头。

    唐三十六没好气说道:“那还不赶紧把位置让开。”

    “你们家的椅子,我能拦着不让你坐?”

    陈长生无奈起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唐三十六坐到他原先的位置上。

    就是与唐老太爷相对的那个位置。

    这个位置当然是有意义的。

    他进屋后便要把陈长生赶走,要坐在这个位置上,当然有深意。

    “现在轮到我们来谈谈了。”

    唐三十六看着唐老太爷说道。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

    有孺慕之情,有伤感与难过,有担心与不舍,有厌憎与寂寞。

    当这句话说完的时候,这些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情绪,尽数消失,只剩下一片漠然。

第858章 新的牌局

    唐老太爷说道:“你个小崽子又有什么好谈的。”

    唐三十六笑着说道:“老家伙,你以为这场牌局就结束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笑容,陈长生只觉得很寒冷,然后有些替他难过。

    他从唐家祠堂里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个老不死的呢?

    老不死与老家伙这两个词比较起来,当然是前者表示的怨念更重。

    他现在用的是后者,不代表怨念渐轻,而只能说他的态度已经越来越冷漠。

    冷漠,是因为无情。

    唐老太爷太过无情。

    表面上看起来,昨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当然都要归功于唐老太爷的英明与决断。

    他在知晓自己的二儿子与魔族勾结后,大义灭亲。

    但唐三十六不这样想。

    他在祠堂里一言不发地想了整整半年时间,早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想的清清楚楚。

    他已经把自己的祖父看得透透彻彻。

    如果陈长生没有来汶水,他的父亲必然会死,他也一定会被幽禁至死。

    无论是下毒,还是争势,很多事情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唐家二爷做的,但唐家是谁的唐家?

    如果不是唐老太爷一直保持着沉默,这些事情会发生吗?

    更不要说,把唐三十六幽禁在祠堂里,本来就是老太爷亲自下的命令。

    如果要说这件事情有什么主谋,唐老太爷才是真正的主谋。

    只不过唐老太爷没有想到,为了自己的这个孙子,国教会摆出如此强硬、甚至近乎玉石俱焚的态度。出现在汶水城里的陈长生,根本不像是一个成熟稳重、以国教以及天下黎民为重的教宗陛下,更像是个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莽夫。

    唐老太爷也没有想到,南溪斋和离山剑宗也会随之表现出如此决然的立场,尤其是后者更是导致了秋山家的退缩,他更没有想到,这些年轻人会这样直接地把牌推倒了,让很多人看到了这场牌局的真相。

    ……

    ……

    翠竹做成的牌子不停地磨擦着,碰撞着,发出很好听的声音,然后渐渐变得整齐起来。

    唐三十六洗牌的手法很娴熟,还没忘记与陈长生聊几句闲话:“我从小就一直很想在这屋子里玩会牌儿,但这个老家伙总说我还小,不给我这种机会,其实要说玩牌的本事,他哪里是我的对手。”

    在知道徐有容曾经与唐老太爷是牌友之后,陈长生便一直很想知道为何唐三十六没有见过她,这时候听着这句话,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段故事,当年在唐老太爷的眼里,唐三十六只是个小孩子,当然没资格进屋。

    “你真觉得自己有资格下场对我玩牌?”

    唐老太爷没有动手,右手抚摩着手杖,静静地看着唐三十六问道。

    唐三十六没有敬老的意思,只把自己身前的牌码好了,没有理会桌上其余的散牌。

    他说道:“昨天我和二叔玩的那局牌不错吧?”

    唐老太爷说道:“那是因为我给你的牌好。”

    唐三十六说道:“最后那把牌可是我自己的。”

    这两句话都没有说错。

    无论是刑堂和魏尚书,或者是五样人,还有老宅里的那些隐藏力量,都是唐家最好的牌。

    当这些牌落在唐三十六的手里时,唐家二爷也没有太多反抗的力量,所以唐家二爷很干脆地没有反抗,而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最后的雷霆一击里,却没有想到,唐三十六还准备了一手特别漂亮的暗牌。

    唐老太爷面无表情说道:“没有我的牌,你早就输光了,哪还有机会撑到最后一局?”

    “有道理。”

    唐三十六抬起头来,说道:“那我今天不用家里的牌,用我自己的牌与你战一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直视着老太爷的眼睛,或者说平视,总之非常没有礼貌,而且强硬。

    唐老太爷带着嘲弄之意说道:“你这个小崽子又能有什么好牌?”

    唐三十六说道:“他的牌就是我的牌,谁敢说那些牌不好?”

    然后他转头望向陈长生问道:“借来用用没问题吧?”

    陈长生说道:“又不是书,你想用就拿去。”

    “装什么大方。”唐三十六嘲弄说道:“当年想拿你剑看看,你都不干,紧张的跟什么似的。”

    这说的是当年李子园客栈里的旧事。

    二人相视一笑,没有再争论什么。

    唐老太爷没有笑,神情第一次变得凝重了起来。

    ……

    ……

    这场唐家祖孙之间的牌局,只有一个旁观者,那就是陈长生。

    他虽然没有参战,但事实上并不是纯粹的旁观者,因为他的牌都在桌上,都在唐三十六的身前。

    这局牌不是用的京都打法,也不是汶水城里流行的血战到底,也不是离山剑宗弟子们最喜欢玩的血流成河。

    唐三十六选择的玩法非常符合他自己的性格,也可以让陈长生这个初学者能够更方便地看懂。

    比大小。

    啪啪啪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不停地响起。

    那是翠竹牌子儿与坚硬的老梨木牌桌碰撞的声音。

    那些牌子被扔到桌面上,静静地躺着,就像在草甸上袒着肚皮晒太阳的龙骧马。

    待一声令下,这些兵马便能阵列于前,冲锋不歇。

    红中是染红的军旗,在风里猎猎作响,那是国教骑兵,是松山军府,是葱州军府。

    两条是铁枪,那个被朝廷追杀了三年时间,却反过来杀了好些朝廷高手的画甲肖张。

    还有刀,还有龙,还有虎,还有亿万信徒。

    幺鸡是孔雀,同样也是凤凰。

    ……

    ……

    唐三十六手里的牌都翻了过来。

    陈长生有些不安地问道:“这个形容,她们俩都不会高兴吧?”

    唐三十六说道:“落难的那啥不如那啥……就是个形容,何必这么认真,再说了,你给我挑张像凤凰的牌出来?”

    陈长生昨天才把牌子儿认全,哪里挑得出来,只好不说话。

    这很好笑,但唐老太爷依然没有笑,神情比先前还要凝重。

    唐三十六已经打完了手里的牌,唐老太爷还没有动过。

    无数张麻将牌,代表着彼此的势力,如果只以牌面实力而言,最后谁胜谁输,还说不清楚。

    如果唐老太爷与两个晚辈摆牌讲道理,他一定会赢。

    但是,唐家肯定会输。

第859章 最了不起的败家子

    不过除了牌面上的实力,还有很多隐藏在桌下的实力,往往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最重要的作用。UU小说,www.uu234.com

    比如三年前的天书陵之变,如果不是唐家出手,商行舟真的很难控制住京都的局面。

    “你是唐家的子孙,应该清楚,唐家最强的地方在哪里。”

    唐老太爷看着唐三十六说道。

    “又是那些老掉牙的话吗?”

    唐三十六满脸无所谓地说道:“当时二叔在京都里不停地在我耳边唠叨,要我学会敬畏,而我们唐家最值得敬畏的地方就是历史,换句话说,就是因为我们唐家在这个大陆上活的时间最长。”

    唐老太爷说道:“确实是些老掉牙的话,但老话往往都是正确的。”

    “我没有说这些话不对,时间与历史当然值得敬畏,甚至想想就觉得可怕。”

    唐三十六看着老太爷说道:“活的时间越久,便会知道越多的秘密,唐家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活了无数年,当然知道无数的秘密,藏着无数的潜手,这也就是所谓底蕴?”

    唐老太爷说道:“不是这般简单,但可以这样理解。”

    唐三十六看着他平静说道:“如果以时间为标尺,那么无论是秋山家还是吴家木拓家,包括这千年来的梁陈王朱,他们都不如唐家,我打出来的这些牌当然也不如,但你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还有一个朋友。”

    唐三十六拍了拍陈长生的肩膀,继续说道:“历史、时间、底蕴……唐家所有人都把这些词天天挂在嘴边,我真是听腻了,真以为这样就天下无敌?难道你们都忘了有个叫道门的地方?”

    道门就是道门,不是什么地方,现在是国教。

    国教不是世家,却比所有的世家更古老,包括唐家。

    国教不是宗派,却是最大的宗派,包括长生宗。

    谁能比国教存在的时间更久,历史更长,底蕴更深?

    唐家?在国教的面前说这些,难道不是个笑话?

    “你把我关在祠堂这半年时间,我刚好可以思考一些问题。”

    唐三十六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卷宗搁到桌上,对唐老太爷说道:“有些问题是需要想清楚的,现在已经清楚,有些问题是为未来做准备,这些便是我的准备,你可以看看。”

    卷宗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只怕已经超过了万数。

    唐老太爷看着那些文字,脸色变得越来越冷,眼睛越来越眯。

    屋里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卷宗翻动的声音。

    陈长生看了唐三十六一眼,心想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唐三十六没有理他,依然静静地注视着老太爷,双手下意识里握紧,指间有些微白。

    “你觉得整个局势会像你想象的这般发展?”

    唐老太爷终于看完那份卷宗,缓缓抬起头,看着唐三十六面无表情问道。

    唐三十六说道:“我是唐家独孙,再没有比我更了解唐家的人,如果由我来主持对唐家的攻击,应该差不多是这样。”

    陈长生隐约明白了卷宗上面写的是些什么内容。

    唐老太爷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承认你对家里的生意已经了解了很多,也承认你的这些计策确实很阴险毒辣,但既然你是唐家独孙,为何能够对自己的家族如此冷酷无情?你可以说服自己吗?”

    唐三十六说道:“我会告诉自己这是在向你学习,唐家家主不就是应该如此冷酷无情吗?”

    唐老太爷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唐家毁了,人族会如何?”

    “我总觉得唐家最大的问题就是自恋。”

    唐三十六说道:“做为一个人,自恋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增加魅力,比如我。但做为一个家族太过自恋却不是好事,因为那样容易错误地估计自己的重要性,从而在与对手的谈判中犯下错误。我希望您不要犯这种错误,唐家并不像那几房的叔伯想象的那般,如果崩坏便会牵连着整个人类世界随之崩坏,百业不兴,民众流离失所,到处乱七八糟。”

    唐老太爷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问题是你如何肯定这种局面不会出现?”

    唐三十六说道:“出现又如何?有我在,只要朝廷与国教没有昏头,混乱的局面最多持续一年半时间。”

    唐老太爷的眼神越来越寒冷,说道:“但这一年半时间里会饿死多少人,你想过吗?”

    唐三十六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可能在祠堂里被活活饿死,这件事情您想过吗?”

    至此时,唐老太爷终于感到了威胁。

    因为唐三十六用来威胁他的,是他最为在意的事物——唐家千秋万代,传承不断。

    而且唐三十六成功地证明了自己拥有这种能力,至少是拥有毁灭唐家的可能性,并且他真的做的出来。

    唐老太爷终于知道了祠堂里的半年时间对自己这个曾经性情散漫却又阳光开朗的孙子带来了怎样的变化。

    ……

    ……

    “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你的牌位将没有资格入进祠堂,名字也会在族谱上抹掉。”

    “唐家破败的第一天,我就会把祠堂烧掉,已经住了半年,你觉得我死后还想住进去?”

    “那千古的骂名呢?哪怕你葬在离宫里,人们路过你的坟前,也会往你的墓上吐唾沫。”

    “如果我那时候能从墓里爬出来,自然会吐回去,如果不能,又何必在意。”

    “做一个史上最大的败家子对你来说就这么有意思?”

    “很有意思啊,你又不准备把这个家给我,那我把这个家败了又如何?”

    世人形容豪迈往往会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种词语。

    但做败家子做到这种程度,才是真正的豪气。

    “如果你把唐家给我,那就是我的,我会好好守着。如果你不把唐家给我,那总有天,我会让它败在我的手里。”

    唐三十六看着老太爷说道,神情很认真,和玩笑没有任何关系。

    很明显,他这句话里的败字是两个意思。

    唐老太爷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或者我一早就应该杀了你。”

    唐三十六说道:“现在也不迟。”

    唐老太爷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有道理。”

    陈长生比老太爷沉默了更长时间,自始至终都没有怎么说话,到这个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他看着唐老太爷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第860章 太阳落山之前以及之后

    陈长生根本不知道唐三十六来老宅要做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老太爷玩这局牌。√∟UU小说,www.uu234.com

    直到后来唐三十六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他才明白了过来。

    陈长生带着国教众人,冒着风险来到汶水城,摆出了最强硬的姿态,才改变了唐老太爷的想法。

    唐三十六被从祠堂里放了出来,唐家二爷不知道被关去了哪里。

    如果是寻常人物,大概会对陈长生和屋外的那些人家伙表示感激,然后想着日后如何回报便是。但唐三十六不是寻常人,不走寻常路,他非常清楚,这样的情意只有用唐家才能够偿还。

    老宅很安静。

    井沿的积雪被阳光融化,顺着井壁淌落,悄无声息。

    唐老太爷面无表情说道:“如果国教最终输了这场战争,你就算再如何了解唐家,手里没了牌,又如何能够威胁到我?你既然在祠堂里想了半年时间,不可能没有想到这点,那么,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二叔死,立刻死,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必须死。”

    唐三十六看着唐老太爷的眼睛,平静说道:“然后我要唐家在这场战争里保持中立。”

    唐老太爷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如果我说不,卷宗上的那些文字就会被你变成真实的手段?”

    唐三十六说道:“不错。”

    唐老太爷看着桌面上那些翠绿的竹牌,微微皱眉说道:“你这把牌真是打的乱七八糟。”

    唐三十六说道:“我和陈长生都是年轻人,屋子外面那几个也是,牌技当然不如你们老辣。但我们随时有掀桌子的勇气,因为我们可以再来一局,但你们不行,因为你们已经老了。”

    唐老太爷看着唐三十六忽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昨天之后,我已经准备让你做家主?”

    纯粹从家族利益出发,昨天那件事情之后,现在看起来,唐家最好的继承人当然就是唐三十六。

    如果商行舟与朝廷胜了,唐老太爷还有足够的时间,改变唐三十六的看法,或者直接改变家主的人选。如果陈长生与国教胜了,唐老太爷只需要把唐家交到唐三十六的手里,汶水城便不会受任何影响。

    陈长生没有想过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有些复杂。

    他不擅长处理人世间的那些纷繁是非,只擅长看人。

    国教学院里的那些日子让他非常清楚,唐三十六不想当家主。

    但唐三十六必然想过这些问题,那他今日的态度为何会如此激烈?

    “就算我当家主也是多年后的事情,我更关心的是最近这几年家里的态度。”

    唐三十六说道:“而且单方面的承诺永远没有双方彼此威胁之下达成的协议牢固。”

    唐老太爷说道:“你不相信我?”

    唐三十六说道:“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相信这种词你听着难道不可笑吗?”

    “从你生下来的第一天开始,你就是我选中的下一代唐家家主,不要忘记,是你,而不是你的父亲!为了你能够接任家主,我做了多少事?唐家付出了多少?结果你呢?居然愚蠢地因为所谓情意,非要站在他这边!”

    唐老太爷越说越是生气,声音越来越高,说最后一句话时,直接指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默默地向旁边移了移,避开了那根手指头。

    “愚蠢的情意吗?如果没有这份情意,我现在还在祠堂里装哑巴。”

    唐三十六也终于愤怒了起来,喊道:“如果陈长生不是我的朋友,三年前我就死了!”

    唐老太爷看着他怒道:“难道你还以为我真的会杀你?”

    唐三十六冷笑道“你当然会杀我,反正只需要洗干净双手,再吃几桌素斋,你就觉得自己毫无罪孽!”

    这是素斋这个词第二次在唐家老宅出现。

    昨天祠堂处传来消息,唐三十六要人去鸡鸣庵抬了一席素斋。

    只不过素斋还没有做好,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就像昨天一样,听到素斋这个词后,唐老太爷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双手微颤。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唐老太爷终于平静下来,问道:“味道如何?”

    “那桌素斋是在夜里送进祠堂的,已经冷了。”

    唐三十六沉默了会儿,说道:“味道普通,又不是真的肉,不如以前的澄湖楼,也不如国教学院的食堂。”

    唐老太爷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是吗?我死之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愿意吃。”

    “爷爷,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区别。”

    今日这场漫长的谈话进行到此时,唐三十六终于第一次喊出了这两个字。

    但这两个字并没有让屋里的气氛变得温暖起来,反而更加寒冷,就像他接下来的声音。

    “是的,为了培养我做唐家的家,这二十几年里,你确实待我极好,家族确实付出了很多,但你想过没有……那些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家族里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的,比如诸房无后这件事情!”

    唐三十六愤怒说道:“是的,我唐家自有修道天赋,寿元绵长,将来您千年之后,我完全执掌家业,诸房想怎么生就怎么生,那些弟弟妹妹比我小很多,再也无法威胁到我……但您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太狠了?”

    “四婶那年偷偷怀了个孩子,借口母亲病重回娘家藏了五个月,结果还是被你知道了,你要四叔逼着四婶药掉了那个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四婶有多痛苦?与之相比,长房收到的那些的仇视眼光又算得了什么呢?”

    “至于鸡鸣山的素斋……你不用担心,因为我不是你。”

    唐三十六有些失望地看了老太爷一眼,起身向屋外走去。

    陈长生也走了。

    屋里只剩下唐老太爷一个人。

    他一个人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些翠绿竹牌,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再也没有动过。

    ……

    ……

    阴云重聚,夜晚的河面很安静,很暗沉,

    如果是以前,这里的河面应该映照着很多灯火。

    唐三十六坐在河边看着黑漆漆的对岸,想着以前的那些日子。

    陈长生也在,今天他再次来到唐家长房的庄园做客,不过不是以教宗的身份,而是做为一个朋友。

    就在不久前,老宅传来消息,唐老太爷答应了唐三十六的要求,不知道是因为那局牌,还是因为年轻人展现出来的敢于掀翻牌桌的决心。

    又或者,只是因为鸡鸣庵的素斋。

    唐三十六忽然问道:“想知道这个故事吗?”

    陈长生说道:“如果你想说的话。”

    ……

    ……

    (下午太忙,忘记更新了,今天就这一章吧。明后天就要启程回湖北,家里事情多,更新会放缓,持续一个月双更,让我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大家看着也比较得趣,这样真的很好,谢谢大家。更新只是缓几天,旅途结束,到宜昌家里后,肯定会继续努力的。)

第862章 庵外桃花说别离

    第二批离开的人数最多。

    最终唐老太爷同意在朝廷与国教之间的这场战争里置身事外,这已经是离宫能够获得的最大好处。

    凌海之王与桉琳大主教带着城外的数千国教骑兵,要回京都处理新的局面。

    凌海之王问道:“陛下何时归来?”

    陈长生说道:“应该回来的那天,就会回来。”

    凌海之王与桉琳大主教走了,城北的原野上升腾起无数道烟尘,渐渐要把这座老城掩住。

    看着远处的画面,唐三十六忽然说道:“不要相信老太爷会一直保持中立,那天除苏是被故意放走的。”

    陈长生已经知道了那天汶水畔战斗的具体画面,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唐家的五样人很可怕,而且是在汶水城里,除苏再如何厉害也没道理能够逃走。

    “那位盲琴师既然是长生宗硕果仅存的长老,手下留情也说得过去。”

    说话的人是汶水城主教。

    做为国教安置在汶水城里的头号人物,在今次的事件里,他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发挥了很多作用。

    唐家应该不会就此事迁怒于他,可如果他继续留在汶水城道殿,想必唐家会觉得有些碍眼,陈长生与凌海之王已经商定稍后离宫会派出一位新的主教前来汶水就职,怎么安排原先的这位主教便成了问题。

    从道理上来说,汶水主教替国教立下如此功勋,理应回京都拥有一个更加清贵的位置,但他亲手杀死了白石道人,回到京都一定会被国教里某些人视为眼中钉,会遇到很多麻烦,所以陈长生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下定决心。

    “现在要走了,你想好没有?”陈长生对主教问道。

    汶水主教说道:“卑职就想随侍陛下左右。”

    唐三十六说道:“这位置倒确实比离宫里的任何位置都强。”

    对国教中人来说,最好的位置是什么?当然就是教宗陛下身边最近的位置。

    无论教宗是在天南还是在地北,或是荒僻西陲,只要能够长年留在他身边,那么必然会得到最大的好处。

    汶水主教神态谦卑微微一笑,没有反驳唐三十六的说法,说道:“您说的有理。”

    唐三十六看着他问道:“这个位置是通往别的位置的捷径,那你最终想要的位置是什么呢?”

    汶水主教很认真地说道:“此生无望神圣,就想着回归星海之前,能做一任大主教便好。”

    唐三十六很感兴趣,问道:“哪座圣堂?”

    “草月会馆。”

    汶水主教回答的很快,很明显他平日里已经想了很长时间。

    听着这答案,唐三十六忍不住笑了起来。

    草月会馆是离宫六殿之一,宣文殿大主教的居所。

    前一任宣文殿大主教牧酒诗被教宗逐出国教后,草月会馆始终无主。

    汶水主教的目标倒是来的非常确实,而且有道理。

    “我很欣赏你。”唐三十六说道:“请教高姓大名?”

    对方是国教在汶水城的最高代言人,而且已经在汶水城里生活了很多年,但他还真的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汶水主教微笑着说道:“老太爷以前喜欢叫我小户,您也可以这么叫。”

    唐老太爷可以这么叫,唐三十六却没有这个资格,有些不确定问道:“小胡?”

    “户,农户的户。”陈长生说道:“他叫户三十二。”

    听到这名字,唐三十六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说道:“好名字,是排行还是房数?”

    “小时候我住的地方遭过一次地震,整个镇子最后只剩下了三十二户,我家全死光了,就活了我一个,我是被三十二户一起养大的。”主教平静说道:“我叫这个名字是想提醒自己,活着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所以不要早死。”

    ……

    ……

    一行人离开汶水城,向着东南而去,迎面便能看见一座山。

    即便是隆冬时节,前两日一直在下雪,那座山依然青色十足。

    这座山并不高,青树掩映之间,还可以看见十余丛桃花正在盛开。

    应该是山上有温泉,又或者是类似汶水道殿那样的阵法。

    看着山上的桃花青树,陈长生想着在雪岭里的这一年除了有些寂寞很是平静喜乐,有些挂念小黑龙。

    不知道此时的她在往西的旅途上是否顺利。

    青枝桃花之间,隐隐可见道观檐角。

    唐三十六望着那处,沉默不语。

    陈长生问道:“这就是鸡鸣山?”

    唐三十六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他的那位小姑便应该在那座道观里。

    “见过吗?”陈长生问道。

    唐三十六摇了摇头,片刻后又点了点头。

    “小时候不懂事,心里又一直记着这件事情,偷偷去山上看过,然后遇着了……”

    遇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对方有没有认出他的身份?有没有交谈?

    只有这一次相遇,还是其后又有多次看似无意、实则刻意的相遇?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再继续,为了道观里那个女子的安全或者说平静生活,最好不相见,也不要提起,以后也不会再相遇了吧?

    ……

    ……

    向东南行去三十余里,汶水流进了恨河,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名字。

    做为大陆最著名的河流之一,恨河发源于云墓深处,流经天南肥沃的原野,再穿过绵延千里的落梅群山,接纳了更多的支流,气势已然极为恢宏,但如果沿着河流上溯而行,来到峡谷里,才会看到真正壮丽的风景。

    陈长生等人行走在峡谷里,两岸高峰入云,山林极密,人迹罕见,只能听到猿猴鸣叫的声音,不用担心被人跟踪,也不用在意安全问题,这里不是北疆,不可能遇到魔族强者,也很难集结大量的军队,也不像汶水城有无数强者。

    越往上游去,峡谷越是险峻,河水的流势愈发陡急,水势却未稍缓,很是惊人,轰隆如雷的声音不绝于耳。随着旅程的继续,峡谷里渐有人烟可见,但往往也要行走半日,才能看见几户人家,绝大多数时候,眼中所见尽是野地。

    户三十二在出任汶主主教之前,曾经在这片峡谷里传教多年,对这一带的风土人情极为了解,一路讲解,陈长生与唐三十六听着他的解说,看着两岸的风光,自然不会觉得无趣。南客一脸懵懂地跟着众人,牵着陈长生的衣角,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那些话,折袖的视线则是一直警惕地注视着山林里的任何动静,根本没有听这些闲话的兴趣。

    只要有人便一定会有国教的信徒,便会有消息传来。

    在一个野渡处他们收到了最新的消息。

    据说前两天,有人在奉阳城外看到了一个浑身湿透的怪物杀了两个牧羊童,然后吃了。

    ……

    ……

    (还是想尽量保持两更,很怕那根弦松下去,但这几天不确定,还是像以前说的那样,第一章四点左右,第二章大家等到九点吧,如果没有就是没有了,明天就再次开始漫漫旅途咯,想到一年前和领导开车从黑龙江回湖北,仿佛隔世,真的,这一年算是我这辈子过的最慢,但又是最快,最辛苦,也是最充实的一年吧。)

第864章 江山代有王爷出

    肖张这样的强者,居然被用一个惨字来形容,那必然是真的很惨。UU小说,www.uu234.com

    唐三十六问道:“因为那年他救了王破?”

    户三十二说道:“不错,当年在京都他坏了道尊的大事,朝野上下无比震怒,现在朝廷轻易动不得王破,但怎么会放过他,为了立威或是挽回当年失的颜面,这几年朝廷一直在通缉追杀他,他被赶的像只丧家犬一样,着实凄惨。”

    像画甲肖张这样的逍遥榜强者,居然会被朝廷的一纸通缉令追杀的如此艰难,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但不要忘记,朝廷有无数强者高手,他们可以换班,可以休息,肖张却只是一个人,无亲无朋,无论走在哪里都要警惕小心埋伏,也许出去吃碗面便会碰见朝廷清吏司最阴险的刺客、刑部最老练的捕快,而且这种日子不是一天,是无时无刻,是每时每刻。

    唐三十六看了陈长生一眼。

    陈长生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说道:“我让离宫派人带过话,但他连人都不肯见。”

    唐三十六问道:“那王破呢?他总应该做些什么。”

    陈长生说道:“两年前我这边最后收到的消息是,肖张提前便放出话来,说王破如果要出手帮他,他会当场自杀。”

    唐三十六心想这还真符合肖张此人的性格,摇头说道:“他确实丢不起这人。”

    户三十六说道:“奉阳县城的冬野茶,因肖张而扬名大陆,所以每年奉阳县都会把最好的茶叶给他留一份,如果不是朝廷追杀的紧,说不定明后两天我们还真可能看到肖张出现。”

    峡江两岸尽是茶树,被采摘然后晾晒,在城里堆成了好些座茶山,其中品质最好的那些冬野茶,按照品级不同,沿着七宝寨的石阶摆放,越往上面去,茶叶的数量越少,当然也最为名贵,按照惯例,最上方摆着两筐最好的茶叶。

    户三十六指着那处继续讲解道:“那两筐茶叶比金子还要贵的多,而且根本就是有价无市,无处买去。”

    陈长生问道:“那两筐茶叶是送到哪里去的?”

    户三十二说道:“都是贡品,一筐会入宫。”

    陈长生问道:“那另一筐呢?”

    听到这句话,唐三十六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户三十二的神情也有些怪异,说道:“自然是送给您的。”

    陈长生才想明白,既然是进贡的名贵茶叶,一筐送进皇宫,另一筐自然会送进离宫。

    不管朝廷与国教之间如何,在奉阳县城这种小地方,两边都必须以最大的敬意供奉着。

    “以前会给肖张留的茶叶也是这种?”唐三十六问道。

    户三十二摇了摇头,指着七宝寨最高处的承宝阁,说道:“给肖张的野茶是特制的,放在那里面。”

    唐三十六说道:“以肖张的性情,就算明知道朝廷有可能选在此地围杀他,说不定还会偏偏过来。”

    户三十二说道:“他已经两年没来了。”

    唐三十六问道:“那盒茶叶归了谁?”

    户三十二说道:“明面上,自然会说没有送出去,但很多人都知道,是送到了京都相王的府里。”

    唐三十六神情微异问道:“这是为何?相王凭什么能越过朝廷与国教去?”

    户三十二笑着说道:“丰城府的知府是王爷的门生。”

    便在众人茶叙闲谈之际,高天之上的薄云忽然被一道阴影扯出一道丝缕,一只红雁破云而至,落在远处的县衙里。

    紧接着,便是锣鼓声响起,有告示贴出,县衙处甚至还传来了赞乐声。

    这三年时间,陈长生一直在北疆雪岭,唐三十六被囚禁在老宅与祠堂里,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何事。

    “天机阁换榜了。”户三十二的神情有些复杂。

    陈长生和唐三十六这才明白发生了何事。

    以前天机阁换榜,基本上会在大朝试前后或者天书陵观碑前后,如今大朝试已经停了三年,天机阁也已经名存实亡,榜单的更换却还在继续,只不过现在已经与国教没有太多关系,基本上都是朝廷的手笔。

    这并没有影响到几个榜单的公信力,毕竟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天机阁的威名犹存,如今还加上了皇帝陛下的御玺,只会让世人更加信服。

    茶楼上的谈话就此停止,众人安静地喝着茶,听着街上不时传来的声音。

    最先宣读的还是青云榜。随着苟寒食、陈长生这些名字的离去,随着年纪轻轻却能通幽的修道天才数量越来越多,这个曾经代表着修道天才少年潜质的榜单,已经越来越没有人关注,陈长生却注意到青云榜上有几个自己知道的名字。

    ——伏新知、陈富贵、初文彬,这都是国教学院当初招的第一批学生。

    看起来,苏墨虞在京都主持国教学院,做的不错。

    与当初天机阁主持事务时不同,现在朝廷更换榜单时,点金榜与逍遥榜也会一道公诸于众。接下来宣读的便是点金榜,这一次他听到了更多熟悉的名字,苟寒食、关飞白、梁半湖、钟会……他和徐有容因为身份的原因,自然不会再排进任何榜单里,但此次点金榜依然是数百年来,平均年龄最小的一次榜单。除了周独|夫、陈玄霸的那个年代,再没有哪个时间段有如此多的年轻人进入聚星境,真不愧是野花盛开的时代。

    再接下便是逍遥榜,王破三年前越境之后,终于离开了被他守了数十年的榜首之位,曾经最有希望赶上他的肖张因为被朝廷通缉的缘故直接没有资格进入排名,于是现在的榜首自然是梁王孙,之下便是小德等早已声名远播的真正强者,而当陈长生在第九的位置听到大名关白四个字时,不免有些惊喜。

    当逍遥榜宣读完毕,还是没有听到秋山君的名字时,他望向峡谷的上游,摇了摇头,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间,远处县衙里的升起了烟花,被渐盛的晨光冲淡着,不是那般艳丽,想来是临时决定,不知道是因为何事。

    为何县衙里会有赞乐,会有烟花,以及最重要的……为何朝廷会忽然换榜。

    很快,茶楼上的陈长生等人以及江畔的民众们便知道了原由。

    相王竟然晋入了神圣领域!

第865章 冬天里狂野的铁枪与茶

    丰城知府为了明天的茶会已经来到奉阳县城,此时的县衙里应该到处都是恭喜的声音。

    听到这个消息,茶楼里的众人对视无语,心头都生起了一道凛意。

    谁都没有想到,相王这次闭关居然真的成功进入神圣领域。

    这意味着从越过那道门槛开始,他只要不谋反,或是与道尊对着干,那么他在大周朝的的地位便再也无法动摇。

    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在军方,相王都极有势力,如今进入神圣领域,毫无疑问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权臣。

    陈长生想着以前徐有容对相王的评价不高,说这位王爷虽然天赋出众,但荒淫无道,无望神圣,现在看来,这些自然都是假相。

    相王能够维持这个假相多年,那必然所谋极大,也就意味着他很有野心。

    身为大周朝最有权势的王爷,如果还有什么野心,那么他想要什么就很清楚了。

    陈长生有些担心远在深宫里的师兄。

    这个时候,街上再次响起了宣读诏文的声音。

    相王进入神圣领域,竟然还不是这次榜单更换的全部内容。

    三个月前,离山剑宗掌门以心洗剑,成功地晋入神圣领域!

    听到这个消息,茶楼上有些压抑的沉默气氛,顿时被驱散了很多,如江上清风徐至。

    唐三十六对陈长生说道:“恭喜。”

    国教学院以前与离山剑宗之间有很多恩怨纠葛,甚至有很难化解的敌意,但那些都已经是往事。

    现在整个大陆都知道,离山剑宗在朝廷与国教之间当然会支持后者,他们和陈长生是盟友。

    离山剑宗掌门晋入神圣领域,对陈长生和国教来说,当然是件好事。

    虽说一位神圣领域强者没有办法改变双方之间的实力不对等,但至少可以冲淡些相王带来的震撼。

    陈长生心想原来离山出了这样的大事,难怪罗布和关飞白都要急着赶回去。

    大家都很高兴,唯独折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唐三十六明白这是为什么,安慰说道:“别想太多,反正就算离山剑宗掌门没晋入神圣领域,你也打不过他。”

    那只红雁结束了传讯的工作,应该是在县衙里补充了食粮与水,又歇息了片刻,重新飞了起来,顺着县城的山道,向着江边急飞而去,想必到了开阔处,便会振翼飞起,破云而去,为更远处以及更偏僻地的人们带去朝廷的意志。

    县城里的人们看着低空里那道快若闪电的红影,兴奋地鼓掌喝彩起来,无数道视线随之而移,茶楼上的陈长生等人也不例外,目光随着红雁来到峡江之上,看着它振翅而起,很快便飞过那数道铁链,向着天空飞去。

    忽然,无数道弩箭从峡江对岸的山林里射了出来!

    那只红雁根本没有任何准备,便被弩箭射中,从高中坠落到了江水里,迅速消失不见。

    看到这幕画面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长生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他看得很清楚,这些弩箭不是对这只红雁所射。

    那些弩箭的气息很可怕,应该是神弩所发。

    再如何重要的红雁也不需要如此密集的弩箭齐射,更不需要动用神弩箭。

    而且这只红雁携带的消息与紧急军情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这些神弩箭想要对付的真正目标是谁?

    峡江上方的天空里缓缓飘着些云,遮不住晨光,更没有任何暴雨的征兆。

    然而就在下刻,一道令人耳膜刺痛的巨响,在天空里炸开,仿佛一道旱雷。

    无数道神弩箭再次破空而去,不知消失在何处,然后十余道诡异而恐怖的剑光,在天空里出现。

    一朵云骤然散开,呼啸的破空声响起。

    江水骤然生乱,浊浪排空,对岸山林里狂风大作,无数树木齐腰而断,然后响起无数声闷哼与惨呼。

    无数道鲜血从密林里溅射而出,落在江面上,就像先前那只红雁般,很快便没了踪影。

    横越在江面上的那道铁链剧烈地摇摆着,不停地发出撞击声。

    一双已经很破旧的皮靴,踩在了铁链上。

    无论铁链再如何摇晃,无论江水如何湍急,无论那些弩箭与剑光如何犀利,那双旧靴都踩的无比稳定。

    大风在江面上继续呼啸着,拂动着那张白纸,发出哗哗的声音,竟把铁链的声音都掩了下去。

    那人站在铁链上,脸上蒙着白纸,遮住了脸,挖出几个黑洞,看着还是那般恐怖。

    但和以前相比,他脸上的白纸缺了小半截,而且上面还残着些发乌的血渍,应该是很久以前受伤留下的痕迹。

    很明显,他受了很重的伤,而且一直在不停地被追杀,竟连休息片刻的时间都没有。

    换作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想着的都应该是逃走,至少要节省些力气。

    但那个人没有这样做,他提着那把著名的铁枪,挡掉射来的几道弩箭,震退一道犀利的剑光,便向奉阳县城走了过来。

    无数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脚步移动,沉默而紧张。

    那人对着县城喝道:“老子的茶,谁他妈敢动!”

    整座奉阳县城都没有声音,没有人敢回答他的话。

    一声断喝,全城俱默。

    此人真是好生嚣张。

    不愧是画甲肖张。

    ……

    ……

    奉阳县城的冬野茶,因肖张而扬名,但因为被朝廷通缉的缘故,他已经两年没有来参加过奉阳县城的冬野茶会,奉阳县城父老当年承诺给他的那盒茶,如今也送到了相王府里,所有人都以为他今年也不会出现,他却偏偏来了。

    所以这座县城里的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铁链摇晃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江水荡漾着,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除了这些声音,再没有任何声音。

    肖张从铁链上走了下来,站到了奉阳县城的土地上,然后顺着那条长长的石阶向上走去。

    这道石阶的最上方便是七宝寨。

    七宝寨的最高处是承宝阁。

    承宝阁里放着一盒茶。

    难道他真的是来拿茶的?

第866章 铁打的棒棒儿

    峡江上下游出现了十余艘大周水师的兵船,船上有很多神弩营的士兵。

    破空之声响起,很多朝廷的高手登岸,向着奉阳县城追了过去。

    数名青衣飘飘的道人,从对岸的山林里掠出,在水师船上轻点,落在了江畔。

    这些青衣道人神情清冷,境界高深莫测,提着道剑,来自洛阳长春观。

    破旧的皮靴踩在晨露未干的石阶上。

    石阶两旁的茶商还有行人,看着走过来的那道身影,下意识里向后退去,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惭愧。

    肖张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些人,也没有理会正赶过来的那些朝廷高手,提着铁枪,面无表情继续向上走着。

    不知何处的街角传来几声惊呼,然后迅速消失,微乱的人群里,隐约可以看到散发着幽幽寒光的弩箭。

    那数名青衣道人如鹤般,飘掠到了石阶上,来到了肖张的身后,神情凝重,随时可能出手。

    奉阳县城从江边到七宝寨的道路全部是石阶,有好事者数过,共有七千余级。

    如果是普通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走完。

    但对肖张这样的人物来说,哪怕他受了很重的伤,依然不需要太长时间。

    片刻后,他便来到了石阶的中段,街边是一处很小的草地园林。

    数十名民众站在草地上,冬树下,情绪复杂地看着他,有些害怕,有些不安。

    忽然,一道极其黯淡、很难引起注意的剑光,穿破一名民众手里提着的菜篮,向肖张刺去。

    这是谁都很难想到的方位,这一剑非常阴险。

    肖张却似乎早有准备,低哼一声,手里的铁枪破空而起,挟着暴烈的风势,准确地击中那道剑光。

    啪的一声脆响,那道剑光顿时碎成了无数截,隐藏在人群里的那名刺客,惨然退后,重重地撞在冬树上。

    树叶飘落在刺客的身上,然后被喷出来的鲜血染红。

    那名刺客满脸惊恐,想要站起逃走,却已经无力站起。

    出乎意料的是,肖张只是看了这名刺客一眼,便没有再作理会,继续向着石阶上方走去。

    陈长生等人已经离开了茶楼,站在人群的后方。

    看着这幕画面,唐三十六赞道:“好手段。”

    当年天书陵之变那夜以及随后的那段日子,肖张一直是国教极棘手的敌人,但从他在洛水畔救了王破之后,情势已然不同。至少在唐三十六看来,这位现在本应在逍遥榜榜首的强者是己方必须争取的强大外援,当然在情感上倾向于他。

    听着唐三十六的赞叹,户三十二没有说话,折袖却摇了摇头,明显有不同的看法。

    “他伤的太重。”陈长生有些担心说道:“比我们想的还要重。”

    唐三十六这才明白过来。

    按照肖张的暴烈战法,如果他的战力还保存着十之六七,即便那名刺客来自天机阁,一招之下也必然骨折身死。

    就算对方能侥幸活着,以肖张的行事风格,也必然会再补一枪,让对方死的不能再死。

    现在那名刺客没有死。

    这只能说明肖张的伤势超乎想象的重,重到他连再动一枪的力气也不愿意损耗。

    果不其然。

    有几名朝廷高手趁着人群微乱的机会向肖张发起了进攻。

    肖张成功地击退了那几名朝廷高手,身体也晃了起来,似乎下一刻便会摔倒。

    “有新伤,更多的是旧患。”

    折袖和肖张一样,都视战斗为生命,眼光非常准,很清楚地看出了肖张的问题。

    被朝廷整整追杀了三年时间,不眠不休的不停战斗,哪怕肖张的身体真是铁铸的,也会感觉到累。

    一旦他累了,反应速度必然会减退,就容易受伤。

    一旦他开始受伤,便会继续受更重的伤,直至真元枯竭,疲惫不堪,再无战力。

    他是聚星巅峰的逍遥榜强者,可以说是神圣之下难逢敌手,便像是荒原里的独行巨兽。奈何被朝廷高手们像食腐的秃鹰那般追逐了这么多天,厮杀了这么远的路程,终究也会有轰然倒下的那天。

    肖张终于来到了奉阳县城的最高处。

    他站在七宝寨前,望向下方的那条峡江,眼睛眯了起来。

    朝阳已经越过了山峰,阳光很烈,照在江山上,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他看得很清楚,那些朝廷高手与神弩营的士兵,已经把整座奉阳城都包围了起来。

    他虽然没有意乱,但有些心烦,就像看到了挥之不散的一群苍蝇。

    肖张这样的人物或者会觉得自己确实很像一只荒原独行巨兽,但绝对不会承认那些追杀自己数年时间的朝廷高手是秃鹰,在他看来这些家伙就像烦人的蚊蝇,天天在耳边嗡嗡叫着,让自己难以安眠,所以自己才会这么困。

    是的,就是有些困。

    他觉得自己只是想要睡觉,不然眼皮子为何会变得有这么沉重,不然为何嘴唇会有些麻,不然怎么会被这些人追上。

    困意越来越浓,他的眼皮子越来越重,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是眯着还是已经合上。

    朝阳照耀着奉阳城,也照在他的脸上。

    他摇晃了两下,便向地面摔去。

    但,他没有顺着石阶滚下去。

    啪的一声闷响,铁枪的尾部重重地扎进地面,在最危险的这一刻,帮他撑住了疲惫至极的身躯。

    看到这幕画面,那些一直没有忘记肖张给奉阳城带来好处的民众,有些不忍再看,转过头去,有些人则是站了出来。

    最先站出来的是奉阳县城里的一名茶商,还有茶行里的十余名伙计。

    “护住肖爷!”

    那名茶商咬牙喊道,带着伙计们奔到七宝寨的石阶上,拦在了肖张的身前,拿出平时贩茶时护身的刀剑,更多的则是拿起了平时用来挑货的扁担,对准了那些越来越近的朝廷高手。

    做为茶商,平时在贩茶时难免会遇到些麻烦,在奉阳县城里,同行之间难免也会发生些冲突,但这名茶商性子剽悍,手底下的伙计们也极强悍,在城里颇有些名声,然而,就凭他们这些人又如何拦得住那些朝廷高手和神弩营?

    但紧接着,又有更多的茶商与民众加入了他们。

    七宝寨的石阶上很快便站满了人。

第867章 有迹可循的爪影

    肖张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身边这些普通人脸上的紧张神情,心情变得有些怪异。

    在修道者的眼里,他是个只知道战斗的疯子,畏他惧他,曾几何时,竟然会有人真心敬他护他?

    当年他说奉阳县城的冬野茶好,只是因为他真觉得这茶比梁王孙爱喝的大红袍好无数倍,又哪里想过是要给这座偏僻县城里的人们带来什么好处?

    然而这些他平日里看都懒得看一眼的普通人,这时候却站在他的身前,哪怕明明已经怕的要死,握刀的手都在发抖,却不肯离开。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除了那些痛快至极的战斗,还有些别的事情做的不算亏。

    比如当年在风雪里的洛水救了王破,比如当年赞了句这座小县城的冬野茶。

    ……

    ……

    奉阳城纯朴却剽悍的民风,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站满了七宝寨石阶的这些男人还有那些在外面不停喊着什么的民众,都是证明。

    但朝廷高手们和神弩营军士们的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那些青衣道人的神情更是漠然至极。

    在他们的眼里,无论肖张还是这些奉阳县城的民众,已经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青衣道人顺着石阶向上走去。

    眼看着一场流血事件将要发生,奉阳县城里今日会死很多人。

    青衣道人无所谓,就算死再多人,只需要用民变二字便可以解释。

    最惨的当然是即将死去的这些民众以及主官。

    奉阳县城的主官当然是县令,但对他来说非常幸运的是,为了准备参加明天的冬野茶会,丰城府的知府大人已经到了。

    无论今天发生什么事情,最终需要负责任的,当然应该是知府大人。

    这位知府大人自然不会任由这场流血事件发生。

    丰城知府已至中年,容颜清瞿,两鬓斑白,颇有威严。

    他向青衣道人们揖手为礼,说道:“几位道爷,请暂待片刻。”

    青衣道人应该知道他是相王的门生,闻言停下脚步,神情依旧漠然。

    “你们这些愚鲁之辈只想着逞一时之勇,却要把我奉阳城老少尽数陷于不义之地吗!”

    知府大人望向那名茶商以及石阶上的民众,神情严厉喝道:“你们护着的肖张是何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徒!像他这样的人难道对你们有何真情义?当年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何至于你们要拿命来护着?”

    人群里有人高声说道:“现在咱们茶卖的这般好,户户都有钱挣,难道不用感谢吗?”

    知府大人厉声喝道:“我奉阳城的野茶为何能卖的如此之好,那是因为朝廷给你们修好了码头,通了商船,还把这茶做了贡品,要感谢你们更应该感谢朝廷,而不是这个被朝廷通缉的罪犯!”

    周遭的民众微微骚动,然后议论起来,虽然还没有散去,但至少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紧张。

    肖张眯着眼睛,看着那名知府说道:“嘴皮子功夫倒是不错。”

    知府大人神情坚毅道:“你也不用威胁本官,我不怕你,你不想听我说话,杀了我便是。”

    肖张说道:“若是以往,你这时候就已经死了。”

    知府盯着他脸上的白纸厉声喝道:“死又如何?我俯仰无愧天地,为生民出言,死得其所,而你不过是个被朝廷通缉的罪犯,只会欺凌弱小,滥杀无辜!真真是十恶不赦,万死莫赎!”

    ……

    ……

    “肖张脾气暴烈,对战时手底下死过不少修道强者,着实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要说欺凌弱小,滥杀无辜……这却不是他会做的事情,不是他不愿意做,而是他不屑于做。”

    在人群里,户三十二对陈长生低声说道。

    今日的奉阳县城来了很多朝廷高手,还有神弩营,最关键的是还有那几位青衣道人。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肖张可能真的会迎来死亡的结局。

    户三十二对陈长生低声说话的时候,看着他的脸色,就是想知道,教宗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能改变场间局势的,自然便是陈长生一行。

    就在这时,户三十二忽然发现,一直不离教宗身边的折袖不见了。

    “你不了解我们,不然你就不会说这句话,更不用在说话的时候还要看他的眼色。”

    唐三十六对他说道:“你看,折袖就不用看他的眼色,自己走了。”

    户三十二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下一刻听到石阶上方传来的凌厉破空声。

    ……

    ……

    朝廷追杀肖张已经三年时间,追杀的队伍不停地换着人,但除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天机阁刺客,主力还是来自刑部。

    数名来自刑部的高手,驱散了人群,堵住了肖张退走的道路,解下身上的铁索,便向肖张套了过去。

    那些带着阴森气息的铁索以及手法,与唐家五样人里的那六名衙役相比要差很多,但隐隐一脉相承,自有威势。

    肖张这时候连站都已经快要无法站稳,哪里还能避开这些铁索。

    既然无法避开,那就不避罢了。

    无力再避不代表无力再战。

    他闭着眼睛,想着稍后应该用哪一招把那些青衣道士挑死一名,然后跳进江里。

    就算死,他也要死的符合自己的名字,得嚣张一些。

    但下一刻,他没能感受到那些寒冷而沉重的铁链套中自己的颈,而是听到了一连串密集的乱响。

    那些响声很清脆,明显是金属的撞击,却又过于干脆,就像是金属折断。

    他睁开眼睛望去,只见眼前的光线里,到处飘飞着铁链的碎片,竟有些好看。

    在那些铁链碎片的深处,隐着一些极其锋利的痕迹,却看不出来是什么兵器。

    那几名青衣道人看着刑部高手们手里的铁链断裂,眼瞳微缩,便向石阶上方飘掠而至。

    他们没有理会那些把铁链斩碎的凌厉气息,目的非常清楚,就是要把肖张杀死。

    数道幽暗至极的剑光,以极为诡异的角度,向着肖张的要害刺去。

    这些青衣道人来自洛阳长春观,修行的是国教正宗道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陈长生是同门,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春观在历史的夜色里隐藏着太多年时间,他们的剑法要显得更加奇诡难测。

    但他们的剑还是没能刺死肖张。

    石阶上再次响起密集而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数道极为深刻的无形痕迹,撕裂晨光,在石阶上的空中留下残影,看着就像是一只狼爪。

第868章 我可以站的更高些

    烟尘微敛,折袖的身影在肖张的身前显现出来。

    他穿着单衣,袖口与裤腿都被裁剪的很短,无法遮住那些像铁刺般的毫毛伸出。

    他的双手前端探出了十根无比锋利却又坚韧的爪尖,寒光四溢,看着令人不寒而栗。

    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他的脸上也生满毛发,牙齿变得锋利无比,眼瞳里尽是一片疯狂的腥红色。

    看到这幕画面,人群里暴发出一片惊恐的呼喊声,如潮水一般拼命向后退去。

    折袖根本没有理会这些事情,只是盯着那几名青衣道人。

    这几名青衣道人的境界实力很强,但更可怕的是,他们很危险。

    强者并不见得就代表危险,没有谁比折袖对这个道理的认识更清楚。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就进行了狂化,用自己最强的状态来面对敌人。

    ……

    ……

    数柄道剑嗡嗡作响,在晨光里以极高的频率颤动着。

    几名青衣道人看着折袖,微微皱眉,没有说话,也没有进攻。

    折袖虽然自幼便在北疆雪原战斗生活,但在大周朝腹地的名气一直很大。

    青衣道人们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位来自狼族的青年强者,

    斡夫折袖,年轻一代修道强者里最危险的那一个。

    这是公认的事实,虽然这些年,他已经很久没有展现过自己在战斗方面令人恐惧的经验与毅力。

    如果折袖坚持要护着肖张,今天必然会陷入一场苦战,甚至有可能是血战。

    但青衣道人们只是警惕,并不畏惧。

    他们很冷静地判断出,折袖不能改变最终的结局,肖张必然会死。

    他们之所以停下脚步,不是因为折袖忽然出现,而是因为他们知道,折袖离开雪原之后去了哪里,一直和谁在一起。

    果然,就在下一刻石阶下方的人群像潮水一般向着两边退去。

    陈长生顺着石阶向上走来。

    整座奉阳县城变得无比安静,鸦雀无声。

    这里没有谁认识陈长生,但大周朝的民众都是国教信徒,又有谁会不认识他手里的那根神杖?

    整个大陆谁有资格握着这根神杖?

    终于有人醒过神来,发出了一声惊呼,于是整座奉阳县城都醒了过来。

    还是像潮水一般,无数民众跪到地面上,向陈长生拜倒,无数道虔诚而敬畏的声音合在一起,仿佛雷霆。

    “拜见教宗陛下。”

    陈长生来到折袖身边,转身望向那几名青衣道人。

    那些青衣道人向陈长生行拜倒,神态恭谨,看不出任何不情愿的情绪。

    陈长生点了点头。

    在场的官员还有那些来自刑部的朝廷高手,也都跪了下去。

    陈长生望向肖张,看着他脸上那张已经有些破旧的白纸,想着当年在浔阳城初遇时的场景,不禁有些感慨。

    直到此时,他都没有看一眼那位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脸色变幻片刻,终究还是掀起官衣,跪了下去。

    肖张没有跪下去,因为他没力气,当然就算他还有很多力气,也不会跪陈长生。

    陈长生任教宗已经有三年,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随着他重新出现以及朱砂丹的事情,他在大陆上的声望越来越高。

    在肖张的眼里,他还是那个浔阳城里天赋不错、性情够硬、但像王破一样无趣的少年。

    总之在他看来,陈长生是后辈,那他凭什么要拜?

    肖张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长生说道:“刚好路过。”

    这自然是托辞,谁都不会相信。

    肖张接着问道:“你要做什么?”

    陈长生说道:“我要赦免你的罪。”

    说完这句话,他举起了手里的神杖。

    接下来,只需要肖张跪下,然后他用神杖的前端轻点肖张的头顶三次,便会完成这次赦免的仪式。

    “且慢!”知府大人强行压下内心的畏怯,看着陈长生颤声说道:“离宫何时能够干涉朝政了?”

    按照大周律法以及不成文的一些旧例,离宫一般不得干涉朝政事务。

    陈长生终于看了这位知府一眼,但还是没有说话。

    “依大周律刑疏首令,非谋逆之罪,教宗陛下有****之权。”

    户三十二不知何时来到了场间,看着这位知府大人面无表情说道:“你当年大朝试第几名,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知府大人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熟读律法与教典,理应知道教宗陛下有****之权,只是前代教宗在位数百年都没有用过,不要说是他,只怕连朝里的诸公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先前他说的那些话是如此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此时仿佛还有回响。

    “你滥杀无辜,万死莫赎。”

    “所以,你十恶不赦。”

    然而就在他说完这番话后没有多久,教宗便出现在他的眼前,说要赦免肖张的罪。

    这便是教宗的特权,管你万死莫赎还是十恶不赦,我赦免你,你便没有罪。

    唐三十六也来到了场间,指着那几名青衣道人说道:“若说国教不得干涉朝政之事,这些长春观的道士为何敢当街杀人?知府大人是不是先派人把这几位抓进大狱里再说?”

    青衣道人们神情不变,知府大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就在这个时候,肖张忽然说道:“我可不会跪你。”

    如果他坚持不肯跪,那么****的仪式如何完成?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眼看着便可以解决,忽然又出现了这么一个问题。

    唐三十六看着肖张准备说几句刻薄话,被陈长生止住。

    “我站高点就好了。”

    陈长生往上方走了几步,转过身来。

    这时候他的位置比肖张要高数个台阶,高度刚好合适。

    肖张不需要跪倒,他举起来的神杖,也能像律尺一样平直地落在他的头顶。

    没有任何声音响起,神杖的前端轻轻地触碰了三次肖张的头顶,仪式便完成了。

    自始至终肖张都没有说话,也看不到白纸下面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错愕还是恼怒?

    片刻后,他伸手摸了摸头顶,说道:“有些痒。”

第869章 做彼此只能远观的风景

    奉阳县城的民众依然跪在长街两侧,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

    “都散了吧,想来大家都还有很多活路要做。”陈长生说道。

    当年寒山下的小镇开始,他便有了被信徒集体跪拜的经验,但到今天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换句话说,所谓不习惯就是腼腆或者说羞涩,所以他的声音有些低,无法让更多人听见。

    “赶紧都散了!该开业的开业,该上工的上工,该上学的上学!”

    唐三十六对街上的人群喊道。

    他的声音很大,神情很自然,仿佛自己才是教宗。

    自然没有人听他的。

    很快,奉阳县令便调了兵士过来维持秩序。

    长街两侧的民众站起身来,却没有走,死死地盯着陈长生,脸上的情绪非常多样,敬畏、虔诚、炽热、激动,不一而足。

    对这些偏僻小城的民众来说,这辈子可能就今天这次机会能够亲眼看到教宗陛下,哪里愿意离开。

    奉阳县城道殿里的教士也赶了过来,但他们与普通信徒也没有太大区别,见着陈长生便紧张的说不出话来,道袍瞬间便被汗水打湿,双腿比肖张还要软,哪里能起到什么用处。

    那些青衣道人与朝廷高手也没有离开。

    唐三十六看着他们说道:“怎么?难道你们想在数万人眼前行刺教宗,以成就千古未见之愚蠢壮烈局面?”

    如此刻薄、嘲弄、粗砺的话,却自有用处,因为诛心诛的太明,明到所有人都能听懂。

    无数道民众愤怒的视线,落在了青衣道人与朝廷高手们的身上,当然那些官员也没能幸免。

    官员与朝廷高手们退到了远处,神弩营去掉弩机以防被视为不敬。

    那数名青衣道人站到了十余丈外,但没有离开的意思。

    陈长生拿出了些药丸。

    户三十二去七宝寨里要了碗清水。

    肖张接过,就着那碗清水,直接把满满一捧药丸咽了下去。

    陈长生犹豫片刻,说道:“那药是三天的量。”

    听着这话,肖张脸上的白纸哗哗作响了起来。

    “没风啊,难道是鼻息?不愧是逍遥榜强者,生气居然都这么大动静。”

    唐三十六很认真地说道。

    换作以前,他也不会怕肖张,更不要说现在。

    这三年老宅与祠堂里的幽禁岁月,尤其是后面这半年,着实把他这张嘴给憋的太狠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唐家少爷和苏离很像的事情,在大陆流传了开来,肖张知道和这个家伙斗嘴没有什么好处,懒得理会,对陈长生说道:“你不要指望我会给离宫卖命。”

    “命这种东西,当然不能拿来卖。”陈长生说道。

    唐三十六在旁说道:“谁说不能卖?你考虑过我的偶像兄怎么生活吗?我在祠堂里的最后那张牌怎么打?”

    陈长生看着他,没有说话。

    唐三十六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不会再随便说话。

    陈长生看着不远处那些青衣道人说道:“有罪无罪,都是朝廷的一句话,我能赦免他们加在你身上的所有不实之罪,但他们随时可以给你安上新的罪名,依然不停地追杀你。”

    肖张说道:“当年在洛水出枪的那瞬间,我没有想过这么多,那么现在我就不需要想了。”

    “你的伤太重,而且太多,需要调养,所以我想给你安排一个地方暂时避避风头。”

    陈长生对他说道:“我不是王破,与你之间没有任何恩怨情仇,你不需要回绝我的好意。”

    肖张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我想过找个地方避一下。”

    被朝廷追杀了整整三年时间,哪里会不觉得疲惫,他再如何嚣张,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不久前他受了一次重伤后,确实想要找个地方静养,问题在于这种地方不好找。

    敢对抗道尊商行舟的威严,并且有能力护住他的宗派山门非常少。

    像槐院与离山剑宗这种地方与他有旧怨,他不愿意向对方低头,哪怕死也不愿意。

    他最终选择的地方,和陈长生准备带他去的地方,是相同的地方。

    圣女峰。

    听到肖张的话,陈长生等人有些吃惊,心想既然你已经去了圣女峰,为何会被朝廷追杀到了此间?

    “我没能进圣女峰。”

    肖张的眼光穿过白纸上的两个黑洞,变得有些幽深,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那些小姑娘的剑阵应付起来很麻烦,而且既然对方无意,我难道还要苦苦哀求?”

    陈长生觉得更加奇怪。洛水之战后,朝廷开始追杀肖张,谁都知道,离宫对他会是怎样的态度。就算徐有容在闭关,南溪斋无人主事,斋里的人们不喜欢肖张过往的行事风格,但何至于态度如此强硬?

    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他与肖张的视线对上了。

    他忽然明白,肖张是想告诉自己,南溪斋可能出了些什么事。

    “离开南溪斋的时候,我遇着朝廷的队伍,赶紧避开了。”

    “为何。”

    “因为那里面有两顶轿子,我不确认是谁,但都要比我强大很多。”

    陈长生与唐三十六对视一眼,知道了答案。

    “是相王与无穷碧……他们去哪里?”

    “不清楚,随后我被一个怪物偷袭,为了驱除毒素旧患暴发,又被这些苍蝇追击,很是心烦,便想来这里喝杯茶。”

    喝茶确实可以清心静意,但陈长生等人知道,肖张必然是觉得命不久矣,才想着来这里喝茶。

    同样是喝茶,原由与心境却是不同的。

    那个怪物陈长生也隐约猜到了是谁。

    能让肖张这样的人物中毒受伤,还能是谁?

    “最近有吃饱饭吗?”陈长生问道。

    肖张说道:“能吃饱,但吃不好。”

    时刻要警惕会不会有刺客偷袭,会不会被下毒,任谁都很难把饭吃香了。

    七宝寨里便有酒楼,他们找了间包房坐下,很快便有一席极为丰盛的酒菜端了上来。

    陈长生也在吃,自然没有人敢下毒。

    肖张没有理会其余人,筷落如风,很快便把盘子里的好菜吃完了。

    他没有喝酒,只是喝了半壶冬野茶。

    如此放松的吃饭,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饭饱茶足后,因为过于放松,肖张倒头便睡,鼾声仿佛要响彻整座县城。

    陈长生等人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酒楼外,无数民众静静地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

    ……

    (说好了做彼此的天使,结果却看到了一个鸟人——鸟人是林海大大的绰号,我是前两天看到他在晒和他媳妇以前的照片,忽然想到了这个并不好笑的段子,然后因为这章最后这个我很喜欢的画面,取了这样一个章节名。)

第870章 江上风清

    三天的药量被一次喝了,如果换作普通人,只怕会出问题。

    肖张不会出问题,他的复原能力无比强悍。

    酣然沉睡半个时辰后,他醒了过来,说道:“精神已足。”

    陈长生说道:“真的不要同行?”

    “并非同道中人,何必同行。”

    肖张起身接过陈长生递过来的干粮与药盒,提起铁枪向外走去。

    他没有就此离开,而是走到七宝寨最上面的承宝阁里,拿走了那盒古茶。

    然后他望向那些青衣道人和朝廷的高手,说道:“来,继续。”

    ……

    ……

    肖张走了,那些青衣道人与朝廷高手还有神弩营也都走了。

    陈长生等人自然也要走了。

    长街两边的奉阳县城民众没有走。

    他们对着陈长生跪拜不止,虔诚行礼,甚至很多行动不便的老人家,也被自家子侄抬到了街边,希望得到教宗的赐福。

    如果放在别的时候,陈长生应该会在奉阳县城留一段时间,给信徒们看看病,或者按教典上说的那样进行一场光明小祭。

    但现在他没有时间,他必须离开,好在户三十二已经传书邻近的道殿,已经做好了相应的药物发放安排。

    按照陈长生的要求,应该还会有一两位擅长圣光术的神官过来。

    “愿圣光与你们同在。”

    陈长生对奉阳县城的民众们说道。

    民众们再次拜倒,如潮水一般。

    离了奉阳县城,越过铁链,来到人烟稀少的峡山里。

    想着先前的那些画面,唐三十六说道:“直到刚才,我才感觉到你真的是教宗。”

    教宗是神圣的,必然会得到无数信徒的敬畏,但发自内心的爱戴却并非那般容易。

    一般而言,这需要时间的累积,从而发生声望的累积。

    陈长生继任教宗不过三年,像奉阳县城这种偏僻的小地方,如果道殿宣颂不力,甚至很多信徒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能够得到如此多信徒发自内心的敬爱,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像桉华对朱砂丹的宣扬,国教的颂圣活动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陈长生不想说这些事情,转了话题道:“肖张遇到的那个小怪物应该是除苏。”

    唐三十六说道:“可能,如果肖张不是事先受了重伤,怎么会被他偷袭成功。”

    折袖说道:“未必见得,除苏在汶水城里也受了伤,所以你不要落单。”

    唐三十六听懂了他的意思,微惊说道:“难道那个怪物如此麻烦。”

    陈长生说道:“确实很麻烦。”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眉眼之间隐有忧色。

    不是因为除苏,而是因为肖张提醒他的那件事情,圣女峰可能有些问题。

    唐三十六和折袖也清楚他在担心什么,离开奉阳县城后,行进的速度已经比前些日子快了很多。

    但陈长生还是觉得不够快。

    如果南溪斋真有什么变故,正在圣女峰闭关的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顺着峡江右岸疾掠了数十里地,再也看不到奉阳县城,江面上的船只也变得稀少了很多。

    陈长生把南客从周园里带了出来,然后望向折袖等人。

    唐三十六有些抵触心理,说道:“怎么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折袖说道:“你见过周园那么大的猫笼?”

    户三十二谦恭说道:“能在陛下的小世界里停留片刻,那便是极大的福份。”

    折袖皱了皱眉。

    唐三十六叹了口气,说道:“过了。”

    陈长生说道:“赶紧。”

    南客看着他们被送进周园后,问道:“陈长生,我们去哪里?”

    现在她已经知道并且记住了陈长生的名字,但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像小孩子般懵懂。

    “我们去圣女峰。”陈长生摊开地图,给她指明方向。

    南客的眼神依然呆怔,不知道有没有看懂地图,又问道:“要多快?”

    陈长生说道:“有多快就多快,当然,你不能受伤。”

    南客说道:“明白了。”

    然后她抓住陈长生的脖子,便向崖外的江面上跳了下去。

    江风微寒,呼啸着扑面而至,陈长生觉得冷静了很多。

    然后,他看着扑面而至的江面,又无法冷静了。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雪岭那场血战之后,南客的双翼消失了,那么她怎么飞?

    南客呆滞的眼神里也出现了一丝惘然。

    她只知道自己能飞,按照本能跳向了空中,根本没有任何恐惧,也没有犹豫。

    然而,自己以前究竟是怎么飞的?

    南客凭借自己如闪电般的身法,在崖外的空中做了几次惊世骇俗、堪比瞬移的飞掠,但还是在继续向下。

    二人堕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江面越来越近。

    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陈长生叹了口气,心想吱吱不在身边,稍后用什么方法来快速弄干湿透的衣服?

    眼看着便要落入江水的时候,两道声音在南客的身后响了起来。

    那声音有些像肖张脸上的那张白纸被浔阳城里的风拂动。

    是浔阳城而不是奉阳城,因为浔阳城时他脸上的白纸是完整的。

    又有些像是风帆在最短的时间里扬起。

    当然,最像的还是展翅。

    十余丈长的幽绿羽翼从南客背后展开,带着她掠过湍急的江面,然后飞了起来。

    陈长生离江面更近,靴底甚至都踩在了江水上,留下了一点涟漪。

    远远望去,就像蜻蜓点水。

    ……

    ……

    教宗陈长生离开了奉阳城,这座小城里的民众却久久不愿意离去。

    江畔的一座酒楼里,一名年轻公子看着那些依然远望着峡江的民众,脸上流露出厌恶的情绪。

    “真是一帮愚民。”

    一个容颜清美的少女走了出来,正是牧酒诗。

    那位年轻公子是别天心。

    看到牧酒诗出来,别天心顿时换了一幅表情,和声说道:“邻江风大,小心些。”

    当年牧酒诗被逐出离宫时,被废掉了国教传承,但源自大西洲的境界实力犹存,又怎么会在意江风。

    别天心只是想要表达自己的关心。

    牧酒诗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关心,与他站的近了些。

    ……

    ……

    (奉阳县城是奉节和云阳,石阶就是按云阳的万步梯写的,云阳是我老家,江上风清是云阳名胜张飞庙前写着的大字,我从小就记忆特别深刻,十几年前刚开始用qq的时候,我的好友陈勇很头痛应该取什么名字去骗小姑娘,我把这四个字奉献出来了,然后他一直用到了今天,然而除了他老婆,好像也没骗到谁……最后,肖张离开的时候略帅。)

第871章 我会在深渊里等你

    从汉秋城到奉阳城,这对年轻男女一路游历,虽然还不像普通情侣那般亲近,但神态动作已经是自然了很多。

    牧酒诗站在了别天心身边,很自然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哪怕这样的画面已经发生过数次,别天心依然觉得很激动,心跳微微加快。

    牧酒诗有些调皮地一笑,似乎觉得这很有趣,伸出洁白如玉的小手,按在了他的胸口。

    她的掌心之下便是他的心脏。

    别天心自然不会在意她的动作,但在下一刻,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异常凝重。

    一个穿着青衣、戴着铜制面具的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的房间里。

    看着这名青衣怪客,别天心眼瞳微缩。

    此人是谁,竟能悄然无声地来到房间里,无论自己还是牧酒诗都没有什么感知。

    青衣怪客没有释放出所有的气息,但别天心已经隐隐猜到了对方的真实境界,鬓角微湿。

    他只有聚星境,但父母俱是神圣领域强者,见识要远远超出同辈中人。

    在世间游历时,别天心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安全问题,因为根本没有谁敢对他有任何不敬。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敢冒着两位神圣领域强者盛怒的危险对他下手,那就只能是另一位神圣领域强者。

    别天心不知道这名青衣怪客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找自己,但他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

    “你赶紧离开,不要理我。”

    别天心盯着那名青衣怪客,对怀里的牧酒诗说道。

    牧酒诗的小脸上流露出有些奇怪的神情,似笑非笑,似乎感动,又似乎嘲弄。

    但她没有离开,也没有询问什么,就连手掌也还放在他的胸口上。

    别天心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这时候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名青衣怪客身上,根本没有余暇顾及这点,而且他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毕竟是无穷碧与别样红的儿子,虽然比不上落落当年那般夸张,在世间游历当然还是会随身携带一些很强大的法器。

    比如现在他的袖子里就藏着一样法器,那样法器无法战胜一名神圣领域强者,但可以构成一道神圣结界帮助他支撑一段时间,同时这件法器启动的时候,他的父母便会生出感应,无论彼此之间相隔多么遥远。

    这也是为何他可以保持镇定,让牧酒诗先走的原因。

    但下一刻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脸色瞬间变得异常苍白,因为他发现藏在袖子里的那样法器出了问题。

    酒楼四周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却坚不可破的气息,想必是那名青衣怪客布置的,可以阻止他任何传讯的可能。

    可是那件法器呢?为何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出了问题?

    他望向怀里的牧酒诗,感受着胸口处她越来越寒冷的手掌,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眼睛里流露出痛苦与不可思议的神情。

    “为什么?”

    这是别天心此时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牧酒诗仰着小脸看着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尖,笑着说道:“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呀。”

    别天心听到了答案,却依然无法相信,身体因为愤怒与难过而颤抖起来,颤声说道:“是吗?”

    “我一直不让你告诉别人,包括你的父母,就是因为我没有想过和你在一起。”

    牧酒诗站直身体,娇小的手掌依然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仿佛有些贪恋他的温度。

    “让你这个可怜人死的明白些吧,当初与你一道去汉秋城,就是想让你与陈长生遇到,然后杀死你,但那时候因为一些事情,我们不便动手,所以才会拖到现在,其实你如果仔细想想,便能知道这是个局,只是你太蠢了。”

    她嘲弄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娶我?我可是要做教宗的人。”

    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别天心从先前的恐惧不安里清醒过来,只剩下痛苦与愤怒,喃喃说道:“原来你们想栽赃给陈长生,让大陆内乱不断,想来一切都是你们牧家的局,如此说来,牧夫人当年去白帝城也有问题。”

    牧酒诗没有想到死到临头,这个自己始终瞧不起的纨绔子弟忽然变得清醒理智了很多,不禁有些讶异。

    然而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

    “当然,我姐姐是何等样人物,是我族中最具智慧的天才,又怎么会因为皇位这种事情被逼离开大西洲?”

    牧酒诗看着他平静说道:“我那位姐夫一世英雄,最终也没能过得了美人关,被我姐骗了这么多年,你虽然及不上我姐夫,但现在看来倒也算是不差,请平静地去死吧,我应承你,会记得你这些天对我的好。”

    别天心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们想栽赃给陈长生,没有人会信。”

    牧酒诗轻声说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被黑龙杀死的。”

    说完这句话,她的小手里忽然散发出一道极其精纯、无比寒冷的气息。

    别天心的身体顿时被冻僵,再也无法移动。

    他注意到她的眼眸变得异常幽深,仿佛一道寒潭。

    他想明白了牧酒诗准备做什么,又准备如何栽赃陈长生。

    牧酒诗静静地看着他,掌心里涌出的寒意越来越浓。

    别天心身心俱冷,不知道是因为这道深寒气息,还是因为她的无情与冷酷。

    寒霜覆上他的睫毛,看着就像北方树上挂着的冰棱,有些好看,又有些悲伤。

    他盯着牧酒诗的脸,仿佛要把这张美丽、单纯却又无比恶毒的脸永远地记住。

    “我不会去星海,我将去往深渊,我将永远不会忘记你,我会一直在那里等待你的到来。”

    这是别天心最后的遗言。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闭上了眼睛,断绝了呼吸。

    他的幽府、星窍、经脉以至血肉,都被极端的严寒冻成了结晶,再没有任何生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牧酒诗的手掌终于离开了他的胸口。

    看着已经变成真正冰雕的别天心,她沉默了很长时间,脸色有些苍白。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深寒气息让她耗损了太多真元,还是因为别天心死前最后说的那句话。

    ……

    ……

    (前两章末尾都说了朋友老婆的事情,今天这章略惨,就不说了,谈恋爱呀,还是要冷静些。)

第872章 沉入江水深处的秘密

    “要快一些。”

    那名沉默的青衣怪客,忽然开口说道:“他的生机断绝,无穷碧必然会感应到。”

    别样红与无穷碧这样的神圣领域强者必然在自己儿子的识海里留下过烙印,以此做为最后的安全保证。

    这名青衣怪客的气息可以把酒楼里的动静与先前牧酒诗释出的寒意与天地隔绝开来,却无法断绝这种真血神魂之间的联系。

    牧酒诗从微惘的情绪里醒过来,轻轻伸出手指弹了弹。

    一道很轻柔的风从她的指尖射出,落在别天心的身体上。

    簌簌一阵碎响,那座冰雕崩坍成无数碎片,然后被风一拂,变得更碎,直至变成细沙般的结晶微粒。

    青衣怪客伸手,把地板上的那些晶粒卷进袖中,然后带着牧酒诗向酒楼外走去。

    一名教士走进了房间,拿着扫帚把地板扫的干干净净。

    如果陈长生在场,一定能够认出这名教士是谁,因为这位教士是国教学院的老熟人。

    教枢处的辛教士,时隔三年再次出现,却忽然出现在奉阳县城里,这是为何?

    辛教士去隔壁房端了个凳子,坐在不远的楼道里,闭上眼睛开始等待。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他是在等死。

    一艘渔船离开了奉阳县城的码头,逆峡江而上,离开人们的视线后,无风而疾,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前行。

    没有用多长时间,那艘渔船便来到了数十里外的一道江面上。

    青衣怪客站在船首,静静看着湍急的江面,不知道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或者是想找到不久前某人踩出的痕迹?

    牧酒诗坐在船中,看着青衣怪客的背影说道:“黑龙今天并不在奉阳县城。”

    青衣怪客说道:“是的。”

    牧酒诗不解说道:“既然汉秋城里不能动手,为何今天却可以?”

    青衣怪客说道:“首先,时间很紧,其次,我不知道那天黑龙在何处,但我知道今天她在何处,而且没有别的人知道。”

    牧酒诗听不懂,但她相信他的话。

    青衣怪客不知道看到了些什么,轻轻地拂了拂衣袖。

    那些犹残着寒意的晶粉,从他的袖口里落下,被湍急的江水一冲,便再没有任何痕迹,一点涟漪都没有。

    ……

    ……

    恨河上游有很多支流,其中有一条支流水质清澈,江畔生着很多野树,风景优美,名为桐江。

    在桐江上游的那片青峻群山,是天南五麓里的一脉。

    群山深处有座山峰,终年笼罩在云雾之中,显得格外神秘而圣洁。

    那便是无数修道者与信徒心中的圣地——圣女峰。

    南溪斋便在圣女峰上,管辖的范围更大,至少有数百座山峰和千里原野归其所有。

    南溪斋与长生宗一样都是国教南派祖庭,有很多像慈涧寺、荷花池这样的附属小宗派,再加上世代居住在这里的普通民众,人烟繁盛,很是热闹,尤其是位于桐江畔的那座小镇,更是热闹至极。

    某天午后,小镇外的江畔安静如常,忽然一阵飓风无由而起,江里的芦苇迎之而偃,草甸上的黄牛惊恐奔走。

    两道幽绿的光芒在空中一闪即逝。

    一个神情呆滞的小姑娘出现在江畔,正是南客。

    陈长生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看了南客一眼,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紧接着,三个人平空落下,落在了草甸上。

    唐三十六和户三十二还很正常,就像进入周园前一样。

    但折袖有些狼狈,衣服上的灰比陈长生还要多,并且破了那几道口子,脸上竟然还有一道伤口。

    陈长生很吃惊,心想周园里应该没有敌人,他这是与谁战斗的如此激烈?

    看着他的眼光,折袖说道:“我和那些妖兽打了一场。”

    听着这话,唐三十六想起那时的画面,连连摇头,户三十二也是神情复杂。

    当时他们坐在周陵的最高处,周陵外浓烟滚滚,妖兽如潮般涌来,愤怒的吼叫仿佛要把天空都撕开一般。

    折袖就像个石头一样,在里面时而被淹没,时而又出现,看得他们又是佩服,又是担心。

    陈长生没有问折袖为什么要和那些妖兽打架,因为他知道原因。

    当初在日不落草原里,折袖眼睛瞎了,背着七间到处逃窜,和那些妖兽早就已经结下了深仇。

    户三十二望向陈长生,神态更加恭谨。

    在汶水城与峡谷里时,这位主教对陈长生的态度便极为恭谨,而且同样发自内心,但现在他的恭谨来自内心的更深处。

    如何判断一位真正强者的能力或者潜力?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那就是看他们拥有的小世界的大小。

    能够掌控的小世界越大,说明层级便越高。

    现在他确认了那个传闻,周园果然在教宗陛下的手里。

    多年前他在清贤殿任职的时候,曾经进入过前代教宗的青叶世界。

    他非常确定,青叶世界远没有周园大。

    这让他对教宗陛下以及国教以及……自己的前途更加信心十足。

    陈长生自然不知道让户三十二进入周园,就像当初让桉华与陈酬进入周园一样,还会带来这些好处。

    他这时候的视线落在很远处的那片群山里。

    群山秀美,满山浓郁的绿色,即便是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依然没有任何燥气,睹之便心生宁静之意。

    越往群山里去,植被越是茂密,绿意越深,却又毫不冗繁,被渐多的云雾冲淡了颜色,更添清丽。

    而在云雾的最深处,隐隐有座极高的山峰,似真似虚,根本看不清真容。

    那便是圣女峰?

    看着远处那座山峰,唐三十六也有些兴奋,要知道圣女峰是著名的圣地,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陈长生的情绪变化,更多是因为圣女峰是徐有容生活修行的地方。

    徐有容在后来的书信里,没有提过圣女峰的模样。

    他曾经想象过很多次。

    虽然徐有容这时候应该还在闭关,无法相见。

    但想到她就在那座山峰上,他还是会生出很多渴望。

    就像那句最俗套的形容一样。

    他这时候恨不得插上双翼飞过去。

    南客走到他身前,抬起头来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你想飞啊?那你和我说啊。”

第873章 山门纪事

    如果能飞的话,他就不会让南客停在镇外的江边,而是会一直飞到圣女峰上。

    但那不行,因为要表现出对圣女峰的尊重,而且圣女峰有禁制。

    就算他是教宗,带着魔族小公主直闯圣女峰,必然会招致极大的愤怒。

    他们一行人必须要从山下的镇子里穿过去,南客再次进了周园。

    镇上的宅院很密集,看得出来,这里的人们生活的还算不错,没有过于破败的民宅。

    桐江已经是大陆南方,气候温暖,哪怕是盛冬时节也不如何冷。

    正午时分,正是小憩的好时辰。

    他们从镇子里走过时,没有遇到太多人。

    街边有家铺子开着,唐三十六很想去买些小玩意证明自己曾经来过,折袖想买些肉脯以备不时之需,但看着陈长生的神情,都没说话。

    肖张在奉阳县里说的并不清楚,因为他没有进入圣女峰,但很明显,他觉得圣女峰上出了事情。

    陈长生也是这样判断的,自然有些着急。

    因为走的有些急,路过那间铺子的时候,他们没有注意到里面老板娘和另外两个人的对话。

    “三缺一倒不是问题,我也不好打个牌,只是仙女已经这么久时间没来了,我担心她会不会出事。”

    “呸,你胡子都被烧光了,仙女也不会出事。”

    “嗨,不就是给你家出钱换了三间青砖房嘛,至于为了护着她来咒我?”

    “说起来,仙女究竟做什么去了呢?”

    ……

    ……

    过了镇子,便入了山林,很是幽静,道上也看不到什么人。

    陈长生等人加快了脚步,速度越来越快,如果普通人来看,甚至可能都无法看清楚他们的身影。

    道路渐往上行,在树林的遮掩下,不着痕迹地越来越高,便来到了山间。

    十余里后,山道上出现了一道石门。

    陈长生没有留意石门上写着什么字,直接往前走去。

    然后,他被拦了下来。

    既然是南溪斋的山门,当然有守山门的弟子,那是两名十四五岁的少女。

    这两名少女弟子在斋里的地位不高,没有机会远行,没有像那些师姐们一样去过京都,所以没认出陈长生和唐三十六等人。

    “站住!来者何人?”

    两名少女握着剑柄,看着陈长生等人喝问道。

    她们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看起来竟没有什么经验。

    陈长生与唐三十六对视一眼,都看出来了问题。就算是远离本斋的远山门,由普通弟子负责看守,但平日里必然会有很多附属宗派或慕名前来的修行同道拜访,南溪斋怎么也应该安排些成熟稳重的弟子才是,怎么会派出这样两个小姑娘?

    唐三十六微微摇头,示意陈长生先不要表明身份,上前说道:“我们乃是汉秋城绝世宗弟子,前来圣女峰游历观光。”

    一名少女紧张说道:“圣女峰是何等样地方,岂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

    听着这话,陈长生等人更加觉得异样。

    无论是前面的来者何人,还是这一句,听着完全就是从书上看来的话语,哪里是南溪斋弟子应该有的语气?

    唐三十六盯着那名少女,挑眉说道:“南溪斋什么时候有这种规矩了?”

    无论离宫还是圣女峰,讲究的都是传道众生,从来不会拒绝信徒与同道进入,只是会隔绝一些真正重要的地方。

    听着这话,那两名南溪斋少女更加紧张,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可能是因为合斋的缘故,所以现在看守的比较严。”

    陈长生对唐三十六说道:“直接报明身份吧。”

    听着这话,那两名南溪斋少女忽然醒过神来,原来对方先前说的绝世宗弟子竟是假的。

    她们更加紧张,拔出剑来,颤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唐三十六本想直接报明身份,但看着她们这等紧张模样,不禁觉得好生有趣,想逗一下,便直接向前走去。

    两名南溪斋少女更加紧张,手里的剑都颤抖起来,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只听着两声明显还带着颤音的清喝,两名少女出剑向唐三十六刺了过去。

    出剑之前,两名少女明显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

    但当剑招施出后,她们所有的紧张与害怕都没有了,因为她们是南溪斋弟子,用的是南溪斋的剑法。

    清丽的剑光照亮山道上的石门,向着唐三十六落下。

    看着这幕画面,折袖心生敬意,如果不是从早到晚的苦练,根本不可能做到凭剑静心。

    看着这幕画面,户三十二心生凛意,心想南溪斋两名最普通的少女弟子剑法都如此精妙,看来不能轻视这些南方的同门。

    看着这幕画面,陈长生心生疑意,心想这是什么剑法,看着有些眼熟,似乎还隐藏着什么手段。

    站在这幕画面里的唐三十六,看着迎面而来的清丽剑光,不要说心生惧意,连战意都没有多少。

    是的,这两名南溪斋少女的剑法确实精妙,但境界实在太过普通,连通幽境都没有,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他清声一笑,踏步而前,准备举手投足间轻易破之,向两位小姑娘完美地展现自己的风采。

    但就在下一刻,他的笑声变成了一声满是惊讶的轻噫,紧接着,又变成了一声带着恼意的哎哟!

    剑光骤敛,两名南溪斋少女退回山门后,胸膛微微起伏,神情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唐三十六没有受伤,但衣袖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看着有些可笑。

    他笑不出来。

    如果说这是一场真实的战斗,他当然没有败,但如果是论剑,他已经败了一招。

    那两名南溪斋少女境界普通,剑法再如何精妙,按道理来说,也不可能胜过他。

    问题在于,这两名南溪斋少女的剑招之间隐隐有某种联系,一旦同时出手,仿佛自然能够做出某种配合,剑法的威力骤然变大,剑招更是从精妙变成绝妙,竟把唐三十六的所有去路仿佛都算透了一般。

    随苏离学过慧剑的陈长生,也是在那两名南溪斋少女的剑招进入到中段时,才找到了三个漏洞。从这个角度说,这两名南溪剑少女的剑招,单从精妙程度上来说,甚至要远胜他当年在荒原遇着的那些聚星境高手。

    这是什么剑法,竟如此厉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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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介绍:
太始元年,有神石自太空飞来,分散落在人间,其中落在东土大陆的神石,上面镌刻着奇怪的图腾,人因观其图腾而悟道,后立国教。
数千年后,十四岁的少年孤儿陈长生,为治病改命离开自己的师父,带着一纸婚约来到神都,从而开启了一个逆天强者的崛起征程。择天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择天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择天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