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喵
小黑龙没有见过徐有容,但知道这个人就是徐有容。
传言果然没有错,徐有容真的很好看,连她都不得不承认。
但她没有想到徐有容第一次见自己,便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那段话听上去或者有些文艺气息,但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其中隐藏的宣言意味。
不,就连隐藏都没有,徐有容根本没有掩饰,明确地申明了自己对陈长生的所有权。
传言里那位圣洁无比的圣女居然有如此强的占有欲?
小黑龙甚至想到了南方岛上那些粗俗的低等母龙,嘲讽说道:“你要不要拉泡尿在他身上?”
这句话是真的很粗俗,徐有容却没有生气,平静说道:“或者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决。”
小黑龙冷冷看着她说道:“你想怎么解决?”
徐有容看了眼她的脚踝,淡然说道:“我没办法在短时间里解除这个禁制,又不想他因为这件事情始终记挂,对你的歉意越来越深,所以我决定以后每天都会抽些时间来陪你,这样你就不会孤单、更不会错误地把孤单理解为寂寞。”
小黑龙生气说道:“我才不要你陪,看着你就烦。”
徐有容微笑说道:“你是他的守护者,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感谢你。”
小黑龙冷笑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可是我的男人!”
徐有容听着这话也不生气,也不争辩,伸手摸了摸她的黑发,微笑说道:“乖。”
小黑龙郁闷到了极点,拼命地摇头,想要摆脱她的手,却无法做到。
徐有容看着她这模样,开心说道:“真是可爱啊。”
小黑龙气的不行,喊道:“我要吃了你!”
徐有容微笑说道:“你只要不想着吃他就行。”
小黑龙怔了怔才明白她的意思,顿时羞红了脸,啐道:“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
……
“对不起先生,我没能找到钥匙。”
落落抬起头来看了陈长生一眼,有些不安。
这是皇城最高处的石殿,她在白帝城的时候一直就住在这里。
陈长生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却有些意外于落落此时表现出来的畏惧。
当年在国教学院的时候,落落和现在一样可爱,但绝对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是说牧夫人想要把她嫁到雪老城去,这件事情不止伤了她的心,也让她很害怕?
落落看了眼窗外那只白鹤,看着他的眼色,小心翼翼问道:“师母会不会不高兴?”
陈长生怔了怔,问道:“她为什么要不高兴?”
他是真的不懂为何徐有容会不高兴,刚才他也不懂为何小黑龙说自己的脑子有问题。
看着他的回应,落落放松了些,但依然还是有些紧张,试探着说道:“先生,你不会怪我吗?”
陈长生想起来落落当初离开京都的时候,在给他的信里说过,她曾经骗过他,事实上她与他同岁,只小些月份。
她是担心自己因为这件事情责怪她?
陈长生很是无语,望向她准备说些什么,却怔住了。
明明已经分离五年,落落的容颜依然如昨,稚美可爱至极,还像个孩子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修道境界应该还没有到这一步,还是说妖族也有类似于南溪斋的那种驻颜秘法?
“先生?”落落小声提醒道。
陈长生醒过神来,说道:“我确实有些生气。”
落落紧张想着,难道先生听到了轩辕破说的那句话?还是说听到了自己说的那句话?
先生知道了自己喜欢他,所以才会生气?
陈长生说道:“既然你事先便已经打听到了风声,为何不写信去离宫求援?我是你的先生,当然不会扔下你不管。”
听着陈长生的话,落落微微一怔,然后觉得甜蜜到了极点。
是的,先生怎么会扔下自己不管呢?到最危险的时刻,他一定会破云而落,带着万丈金光,把自己带走。
可是如果开始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离宫,人族可能会有别的方法处理,先生你还会亲自来吗?
落落心想自己的用意一定要瞒住先生,哪怕要瞒一辈子。
如果能有一辈子就好了。
“别样红前辈快要离开了。”
陈长生情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她微甜微酸的思绪。
这句话里离开的意思不是离开白帝城,而是离开世间。
落落很是吃惊,然后伤感起来。
这伤感是因为那位她未曾见过的前辈,也因为别的。
一位神圣领域强者被谋害,死在白帝城,这件事情终究是需要一个交待的。
人族与妖族真的到了分离的时刻吗?自己与先生刚刚重逢,便再难相见了吗?
她伸手抓住陈长生的衣带,小脸满是幽怨,看着他说道:“先生,我不愿意。”
陈长生没能躲开,因为她的动作快如闪电,除了境界实力的提升,更因为这个动作她曾经做过无数次。
当初在国教学院,每次被陈长生赶回百草园,又或是后来回离宫或皇宫的时候,她都会用这种手段拖些时间。
她还有一个更熟练的动作,可以拖更长时间,那就是斜斜倒下,抱住陈长生的大腿。
只不过现在终究大了些,她有些不好意思那样做。
陈长生说道:“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只是任何事情既然做了,便需要付出代价。”
一位神圣领域强者的陨落,如果想要人族不再追究,白帝城需要付出的代价必然极其惨重。
他这句话没有点明,但其实剑锋所指的对象非常清楚。
落落低声说道:“母亲她……怀孕了。”
这是在告诉陈长生,牧夫人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相对应的,她在妖族里的地位与份量则会受到极大削弱。
“不过没事儿,我会努力的。”
落落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曾经是开朗的笑脸,现在看着却是这样的勉强,甚至有些沉重。
看着她的小脸,陈长生觉得好生怜惜,说道:“你不用做什么。”
落落看着他非常认真地说道:“先生,其实我有很多支持者的,我只不过想着您反正会来救我,所以我才什么都没有做。”
陈长生说道:“就算你能做很多事情,也不要做。”
落落睁着大眼睛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陈长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因为她是你的母亲,更因为我刚好知道你喜欢站在很高的地方。”
落落确实喜欢站在高处,比如国教学院湖畔的那棵大榕树,离宫里的清贤殿,又或者是现在的这座宫殿。
不了解她的人会以为,这位世间最尊贵的殿下就是喜欢居高临下的感觉。
但陈长生知道不是。
落落喜欢站在很高的地方,是因为那里才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一个喜欢远方的小姑娘怎么能留在这里做女皇?”
陈长生看着她认真说道。
落落怔怔看着他,忽然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小脸在他胸前不停蹭着,发出幸福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一时是喵喵,一时是呼噜,听着就像是刚刚吃饱喝足被摸了八百遍毛的小猫一样。
……
……
(老同志又发新书啦!《江山美人志》、《弄潮》、《官道无疆》作者瑞根新书《烽皇》,历史玄幻类,崛起于草莽,发迹于战场,纵横于庙堂,本书会带给你不一样的玄幻感受。/book/)(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诡异的风雨之前
听到陈长生的话,落落很感动。
但在陈长生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管是妖族女皇还是别的,你想做就做,不想做自然就不做,不能被别的任何因素所影响,哪怕是整个大陆的前途。
当初唐三十六说自己不想做唐家家主,他也是这样的态度。
落落知道他的想法,但这种理所当然让她更加感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依依不舍从他的怀里离开,看着他轻声说道:“我不相信父亲会支持母亲的意见。”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也希望如此,只是我没有太多的确信。”
背弃与人族的盟约,转而与魔族联手,对妖族以至整个大陆的来说,都是历史性的转折。
为了妖族的前途,白帝做出任何选择都是可以想象的。
按照陈长生的推理,似乎有些问题不好解释,比如当初天海圣后威震整座大陆,白帝为何不警惕人族?
那是因为他们站的位置不够高,看的不够远。
当时人族内部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商行舟一直在江湖畔静静地看着京都,教宗陛下也一直在离宫里情绪复杂地看着皇宫。
那些年里,白帝一直在暗中支持商行舟,应该便是出于平衡人族内部势力的考虑。
后来天海圣后死了,人族也死了很多强者,同样也意味着现在人族再没有什么大的内部矛盾。
统一的意志本来就是最可怕的事情,更何况魔族现在也因为内乱而变弱了很多。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妖族现在似乎都有与魔族结盟的天然需要。
所以对白帝的态度,陈长生无法做出任何确定的判断。
现在看来,他和人族最大的希望还是在于妖族内部的那些反对意见。
……
……
白帝城里的气氛非常压抑,到处都能看到四处巡逻的军士与神情肃杀的妖卫。
西直街面往日热闹无比的商铺关了好些家,民众们也很少上街,看着异常冷清。
和城里的气氛相比,红河两岸广阔原野里的气氛则更加紧张,就像天树地底的荒火一般,似乎随时都会爆燃起来。
驻守在野山关的黑石大军,昨夜发生了一场骚乱,席赫大妖将非常困难才把局势稳住,没有出现大的变故。
就连这支妖族纪律最严、最精锐的兽骑兵都有些军心不稳,更不要说驻守在群山间的杂军还有那些或大或小的部落。据各处回报的消息,在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妖族军队里已经出现了好些场流血冲突,各部落也已经开始集兵了。
这是战争的信号,风雨的前兆。
即将发生的不是与魔族或者人族的战争,还是妖族内部两大势力之间的战争。
整个妖族已经非常明确地分成了两个势力。
牧夫人代表的皇家意志以及相族族长代表的长老会支持与魔族结盟。
站在对面的是落落一方,他们拥有以丞相为代表的文官系统还有很多部落的支持,希望维持与人族之间的友谊。
前者的实力要胜过后者,问题在于后者的态度非常强硬,并且得到了以陈长生为代表的人族的强力支持。
如果牧夫人想要强行把国书颁告天下,妖族或者真的会陷入一场内战。
没有谁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所以在矛盾最终激化之前,无论是相族族长还是别的妖族大人物首先想的还是希望通过谈判来说服对方。于是最近两天白帝城的街上看不到什么行人,长老大臣的府邸上则是宾客不断,甚至就连朝会都停了。
最热闹的两个地方是相族的庄园以及西荒道殿。
前者是因为魔君应该还在离相族庄园极近的那座大院子里,正接受着相族的保护。
后者则是因为陈长生住在那里。
人族教宗与魔君在一座城市里,相隔不过十余里远,这是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画面。
这座城市的氛围自然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诡异起来。
很多族长、巨商、官员不停走进相族庄园,过了段时间再出来,从他们的神情上看不出来在庄园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与魔君究竟谈的如何,甚至都无法知道他们有没有见到那位魔君,总之一切都显得很神秘。
陈长生用了一天的时间接见各方势力的代表。
熊族族长与士族族长引荐了很多小部落的族长前见拜见。
西荒大道殿一时间人满为患。
当那两名年轻蒙族代表走进道殿时,用最坚定的语气表达对人族的支持时,陈长生很吃惊。
不是因为对方表现的太过热情让他起了疑心,而是因为他认识这对方。
——多年前他从西宁镇去到京都,想要考进青藤六院时,曾经遇到过一对大老岭的猎户兄弟,那对猎户兄弟最终成功地考进了摘星院,成为了光荣的大周军官,他哪里能想到,这对猎户兄弟居然是妖族。
现在想来这自然是大周军方与蒙族之间的合作。
当年摘星院的院长陈观松谋事于前,真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难怪会被商行舟认为是大周军方下一代领袖的不二人选,只可惜最终还是死了在天海圣后最后的凤火里,所谓雄图谋略尽数成空,好在还是给后人留了些余荫。
深夜时分,前来拜见陈长生的各族代表与官员们纷纷退出了西荒道殿,只有最重要的几位大人物留了下来,他们现在已经是人族最坚定的盟友代表,看着这一天的动静,他们的信心变得更加充分,但有些事情还是让他们觉得很不安。
“如果陛下出关,所有事情他一言便能定夺,就算他受伤需要静修,但遇着这样的大事,怎么能不出面?”
听着熊族族长的质问,丞相大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了一句话。
“这几年没有谁亲眼见过陛下,我也没有。”
“前些天大长老去感知过陛下的神识。”士族族长面无表情说道:“老相是我此生见过最有耐心、最能隐忍的人物,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这一次为什么会跳出来,而且红河两岸所有部落都知道,他和皇后娘娘的关系不怎么好,就因为陛下一道神识他就变了?如果他真的是皇后娘娘的人,那谁能确认他那天夜里有没有撒谎?”
听完这番声音极低的讨论,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知道这几位妖族大人物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提醒自己,或者说警告自己。
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所以即便四周无人,他们也只敢用这种隐约含混的语言提及。
“任何事情总要亲眼看到才能判断真假,我不想妖族内战,但眼下的局面必须尽快打破。”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会去见白帝陛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寒冷的答案之间
夜空里没有云,只有繁星像芝麻一样到处洒着,看上去没有任何规律,无论哪个方向都很平滑而且均匀。
陈长生站在窗边,看着比地面看来确实要显得近些的星空,把先前那番谈话说了一遍。
落落站在他的身边,左手习惯性地抓着他的衣袖,偏着脑袋想了想说道:“那就去见好了。”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件事情要做的隐秘,不能让你母亲察觉。”
士族族长已经把白帝闭关静修的大概地点画在地图上,然后交给了他。
想要去那里,必须通过皇宫里的一条秘道。
在他想来,落落虽然贵为公主殿下,但在牧夫人的刻意压制下应该对这座皇城没有什么控制力。
落落眨了眨眼睛,认真说道:“先生你就放心吧,我可是你的学生,这些事情还是有能力的。”
陈长生觉得这句话里有苏离或者唐三十六的味道,忍不住笑了起来。
……
……
从潮湿阴暗却并不寒冷、反而闷热的石道里走出来,一座雪山便与晨光一道撞进了陈长生的眼帘。
雪山高数千丈,下方是黑色岩崖与原始森林,上半截尽数被白雪覆盖,在晨光下泛着刺眼的光线,在湖畔陡然崛起,向北方延伸而去,根本望不到尽头,甚至让人怀疑会不会一直要通到世界的尽头,显得极其雄伟,仿佛神迹一般。
陈长生知道这座绵连无数里的雪山便是典籍里经常会提到的落星山脉。
落星山脉沿着西海岸而生,在白帝城北方忽然突出地表,左手方百余里外便是汪洋,峰间有着数万年的积雪,山脉绵延也有数万里,直通极北之处,在中间段有片相对平坦的原野,被称为占陵。
从那里往东南方绕行十余日夜,便到了人族最西边的葱州军府。
在占陵与葱州军府之间有片草原,便是秀灵族的故地,现在则是属于陈长生和徐有容所有。
陈长生走到湖畔,望向对面的山脉。
他想起道藏里记载过红河也起源于这里某座雪峰,又想着那片草原与自己的联系,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自妖族在红河建国,无数万年里的历代白帝以及皇后向来都葬在这片落星山脉里。
依祖灵规矩,为防止被恶徒窥视大妖遗骨与真血的残留,历代白帝都没有在山中修建陵墓,只是待寿尽之时便会沿着陈长生走过的那条秘道来到山间,随意择一地而阖目,神魂归于星海之间。
当然,除了临死时,历代白帝在政务闲暇之余也经常会来落星山脉或者凭吊祖先,或者欣赏风景,或者寻找破境机缘,自然难免要在这些雪峰间修建供以休息的建筑,只是那些建筑外面有极厉害的禁制,非白帝本人极难进入。
当代白帝与魔君在寒山北面的雪原上进行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魔君身受重伤,继而被黑袍与魔帅联手推翻,白帝的伤势也极重,这些年一直在落星山脉里闭关静修,除了牧夫人和相族族长等人,很少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哪里。
陈长生有士族族长提供的地图,自然不会迷失方向,使出耶识步踏雪而行,没用多长时间便找到了地方。
在两棵极为青翠的古松之前,有一大片黑色的山崖。
崖上积着万年不化的冰雪,看上去无比严寒,全无生机,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地图上标明的地点范围很广,陈长生不知道入口的位置,只能把神识向四周散去,却发现前方出现了一道屏障。
那道屏障就像一层气垫,隔绝了他的神识,但他的心情反而变得平静下来,因为确认就是这里。
黑色山崖与寒冷的冰雪下方,隐藏着一座阵法,只略微感知片刻,他便发现了这座阵法的厉害之处。
这座阵法与京都皇宫里的那座桐宫在阵应该出自同源,严密而且凶险,生死之间自有玄妙,只是可能因为吸引了太多雪峰寒湖的气息,这座阵法比桐宫更冷无情冷酷,隐隐散发着一股肃杀的味道,又有一道极其强烈的皇家气息。
这座阵法若被触发,只怕威力较诸红河禁制也不稍差,当然,比起京都皇辇图来说,还是要差上很多。。
前日陈长生破开红河禁制时,国教神杖里的光明力量消耗的太多,现在还无法再次使用,那该用什么方法破阵?
世间既然有阵法,当然就有相应的破阵之术。
陈长生通读道藏,修道后也研习过阵法,但毕竟不擅此道,看了很长时间也只想出了一种可能。
看着眼前的冰雪黑崖,他的心里再次生出那种微妙的感觉。
如果当初没有把她误认成秀灵族的少女,他们会不会更早在一起?如果那天在桐江畔,自己看完信后能耐着性子再等半天,她有没有可能和自己一道骑鹤前来?如果她这时候在这里,她会不会看两眼便看出这座阵法的漏洞?
锃的一声清鸣,数十道剑出现在天空里,无比森然的剑意以陈长生的身体为中心向着四周散去,瞬间斩碎无数飘落的雪粒。
陈长生握住无垢剑,警惕地望向黑色山崖最下方的一处突起。
飘落的雪粒来自黑崖上方的冰雪,那是因为受到了震动,就像他的双脚感觉到的那样清楚。
黑崖下方那处突起忽然裂开,两个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数十道剑微微震动,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但没有发起攻击,因为陈长生认出了这两个人的身份。
那两个人是金玉律与小德。
金玉律曾经做过国教学院的门房,替陈长生解决过很多麻烦,多年未见,情意犹在。
小德虽然与陈长生是敌对的关系,但他与人族的关系向来亲近。当年天书陵之变,他与肖张一道硬闯皇宫,帮助唐家二爷夺得了皇辇图的操控权,可以想见,那个时候他就是商行舟的合作者。
士族族长在天选典以及随后这两天表现出来的坚定态度,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陈长生自然不会向他们发起攻击,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从黑崖里钻出来。
如果白帝真的在山崖深处闭关静修,那么他们有没有见到?
这一刻,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要听到哪个答案,因为好像哪个答案都不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走到山洞尽头,听到不好的消息
金玉律还是穿着那件满是铜钱的绣袍,如富翁一般,只是现在有些狼狈,满身都是泥土与石屑。小德的样子更是糟糕,衣服上到处都是黄色的泥浆,比眼瞳里那抹带着暴戾意味的土黄色还要颜色更深,更像某些秽物。
看到陈长生站在崖外,金玉律很是吃惊,旋即脸上流露出来欣慰的神情,因为不想而知陈长生出现必然是因为落落。
小德看着陈长生的眼神则有些复杂,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他经常不自觉地按照陈长生的风格行事。
换句话说,他在学习这个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对手,今天忽然朝面,骄傲如他内心里难免有些尴尬。
金玉律问道:“教宗大人也是来见陛下的?”
陈长生点点头,问道:“你们见到了?”
金玉律摇了摇头,显得特别疲惫,说道:“明知道就在里面,却怎样也无法进去。”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圣人可安好?”
金玉律说道:“未曾见到,所以不知。”
小德的脸上流露出警惕的神情。
陈长生对他说道:“这个位置是士族族长告诉我的。”
小德听懂了这句话里隐藏的意思,说道:“那现在就看你的。”
士族族长向以智谋与谨慎著称,如果不是确定小德无法成功,肯定不会把白帝闭关的位置告诉陈长生。
陈长生望向那片黑崖,感知着那道禁制阵法的威力,微微挑眉。
想要解决当前的所有问题,都必须先确定这片黑色山崖里的情形。
陈长生是这样想的,士族族长是这样想的。
小德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直接退出了筹划多年的天选大典,来到了这片黑色山崖前,开始挖洞。
金玉律也是这样想的,他比小德来的更早,挖的更快。
到此刻为止,小德已经挖了两天两夜,没有休息,金玉律则是挖了四天四夜。
陈长生刚才也准备用强行破崖的方法来越过这道禁制——这种纯以力取的方法看似粗暴甚至白痴,但往往会是最正确的选择。
小德、金玉律这样的强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遗憾的是,他们还是失败了。
陈长生没有必要再试一次,但他想进去看看。
……
……
洞口就在黑崖表面,但并不是直的,而是斜斜向上,去到极深处,才再次向上。
陈长生随金玉律与小德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到了尽头。
看着四处洞壁上清晰而深刻的爪痕,感受着依然残留的狂暴气息,他仿佛看到了这几天里真实发生的画面。
金玉律与小德进入了狂化状态,如小山般的身躯疯狂地向着坚硬的崖石发起攻进,黑暗的山洞里不时出现巨大的狮豹光影。
很快他便注意到了洞壁里的异样之处,最前方的那片石壁非常光滑,仿佛玉石一般,没有任何裂痕,连污垢都没有。
金玉律对说道:“我们曾经换过几个方向,都没办法绕过这片石壁,说明这个位置就是阵法里的天机活枢。”
陈长生问道:“这块石壁本身是什么?”
金玉律说道:“应该是传说里的星石,拥有超出体积无数倍的重量,就算是神圣领域强者,也很难移走”
听着星石的名字,陈长生想起白石道人曾经持奉的那件国教重宝,沉默片刻后走上前去,用无垢剑向着石壁狠狠斩落。
当的一声脆响,无垢剑明亮锋利如初,没有受损,但那块石壁上也只留下了很淡的一条痕迹。
如果想要用无垢剑把这块石壁斩碎,不知道要花多少天时间。
陈长生有些失望,却不知道金玉律与小德看到这幕画面,眼里露出一抹骇异的神情。
星石除了拥有难以想象的密度与重量,还有一个最出名的特质便是坚硬。
金玉律与小德试过很多次,无论是狂化后的真身锋爪,还是随身携带的高级法器,都不能在星石表面留下任何痕迹。
陈长生随意挥剑,便在石壁上切开了一道小口,这把剑该是多么锋利?
小德在北兵马司胡同里战过陈长生的剑,当时并不觉得他的剑有这般可怕,旋即才想明白,这应该是陈长生这几年里剑道修为大增的缘故。
陈长生问道:“既然是禁制阵法,便应该有布阵之人,如此沉重的石壁,谁能把它搁到天机活枢的位置上?”
金玉律说道:“应该是皇后娘娘动用了海潮之力,推动星石把这里封住。”
小德忽然说道:“星石可以吸收星辉。”
陈长生有些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说这句话,下一刻才明白过来,神情变得有些沉重。
星辉并不是星光,而是遥远的星辰与修道者之间无形连线摆荡撷取的无形能量。
修道者身体里的真元也是星辉,哪怕是圣人也脱离不开这个范畴。
如果这片石壁会源源不绝地吸收星辉,那也就意味着它会吸收白帝的真元。
白帝就算境界高深莫测,不在意这片星石的影响与干扰,但他毕竟在黑崖深处静修养伤,为何要给自己增添麻烦?
所有这些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那个可能。
“无论天选大典还是与魔族结盟,原来与我妖族都没关系,而是大西洲的野心,如果陛下已经回归星海的话。”
在很短的时间里,金玉律苍老了很多,声音也颤抖起来。
这种可能性不是太大,神圣领域强者回归星海,整个大陆都会生出感应,是为天兆。
当初青衣客刚刚身死,八万里外的牧夫人便知道了消息,谋害别样红与无穷碧夫妻时,牧夫人事先便要启红河禁制,便是这个道理。
更不要说白帝乃是当代圣人,他如果真的回归星海,哪怕再如何强大的禁制阵法,也无法隔绝消息,天地必然随之震动。
小德神情凝重说道:“就算陛下现在没有事,情形可能也很危险。与魔君一战,陛下受的伤极重,现在皇后娘娘又用了这种手段,只怕陛下的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渐严重,如果再过些天,说不定真会出现最坏的局面。”
想到那种可能,金玉律与小德的脸色都很难看,陈长生却比先前平静了些。
如他进入这片黑崖之前所想,白帝死了或者还活的好好的,对人族来说都是非常坏的消息,如果是前者的话,那就表明妖族内部再没有谁能够压制住牧夫人的野心,如果是后者,则是说明白帝真的与牧夫人想法一致,就是想与魔族结盟,有这样一位圣人在阴影里看着,他还能做什么?
现在推测白帝可能身受重伤,被牧夫人使出手段囚禁并且不断削弱,这种情形反而是最好的。
这说明相族族长那夜是在假装白帝旨意,实际上白帝依然支持人族。
那么只需要把他救出来,所有的事情便都能迎刃而解。
这个时候,洞外忽然传来一声清亮至极的鹤鸣。
陈长生出洞,取下纸条一看,神情变得极为凝重。
白鹤带来了两个最新的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轩辕破醒了,别样红昏迷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铜镜里的脸
收到那封信后,陈长生与金玉律小德交待了两句,便骑鹤离去。
金玉律与小德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的疑问与不安。
陈长生离去前说去办件事情,办完事情就回来,最后又说希望那件事情不要办完。
这番话很是奇怪,难以理解,又究竟是什么事情,竟比助白帝陛下脱困还要重要?
……
……
距离这片黑崖约十余里外的一座雪峰上,风雪轻飘与白衣融为一体。
徐有容在这里已经站了一段时间,她看着陈长生与金玉律小德进入黑崖,看着白鹤到来,然后陈长生离开。
她隐约猜到白帝城里发生了何事,情绪也受到了些影响。
黑崖里的禁制阵法,她已经观察了足够长的时间,找到了破阵的可能方法。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白纸折成纸鹤,然后松手任其离开。
纸鹤随雪风而去,飘飘悠悠来到黑崖前,然后落在地面上。
小德警惕地向四周望去,没有任何发现,拾起纸鹤拆开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两个字,字迹娟秀,应该是女子所书。
那两个字是:“剑阵”
……
……
从落星山脉回到白帝城,以徐有容的速度,只花了很短一段时间。
她没有去天树侍庙后的那座小院,因为她还不想与陈长生见面,也因为她下意识里不想去见到那些画面。
回到昨日的那家客栈,她没有回房,在前堂要了些这家客栈最出名的接堂包子
白帝城里的气氛紧张而且诡异,街上没有太多行人,客栈里的生意自然也很差,有闲情来这里吃早餐的人非常少。
在这时候还想着下馆子的食客,必然是些真正好热闹的闲人,好热闹自然也好说闲话。
徐有容就着牛肉蛋花粥吃包子的时候,便一直听着邻桌的客人们在说闲话。
最近白帝城里最大的热闹自然便是天选典以及魔君、陈长生的先后现身。
至于最沸沸扬扬的闲话,自然是轩辕破在皇城前喝破的那句话,也是落落殿下亲自承认的那句话。
不知道教宗大人是怎么想的,不过看他不顾万里迢迢,乘鹤而来,还有说的那句话,他应该也是喜欢公主殿下的吧?
听说人族那边对这种事情很是忌讳,但咱们妖族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喜欢就一起困觉便是。
听说教宗大人与圣女有婚约,但咱们妖族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抢过来便是,实在抢不过来就一起困觉便是。
……
……
徐有容的情绪本来就有些低落,吃饭的时候听了一肚子闲话,根本没有吃饱,心情更加糟糕。
所谓道心通明,平静如水,早已被她不知道忘到了哪里去。
她拿了一个馒头一碟醋蒜,便回了房间。
她简单地梳洗了下,坐在到桌前,对着那面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开始出神。
铜镜不是太清楚,有些模糊,但镜里的容颜依然美丽,如世人能想象出来的最好看的花。
——我是她的老师,我说不准嫁,她就不能嫁。
真是好霸气的一句话,师生关系多好啊。
她微嘲想着。
她很清楚,小黑龙对陈长生来说更多意味着必将终生报答的恩情,真正麻烦的还是落落。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落落都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女孩儿,更不要说她对陈长生的那种喜爱是那样的干净而且毫无要求。
她做不到这样,她做不到喜欢陈长生胜过自己,她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够做到。
她只知道自己想和陈长生一起走过千年漫漫修道路,将要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她越想越不高兴,撅起小嘴,流露出在外面从来没有过的小女儿神态。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哼唧着说道:“你这么好看,你最好看,你是世上最美的姑娘,他又不是瞎子。”
说完这句话后,她忽然醒过神来,觉得好生羞耻,嘤咛一声,捂住了脸。
在这时,铜镜里忽然生起一层薄雾。
徐有容神情微凛,用最快的速度回复平静,眼里再没有什么恼意也没有羞意,只是平静清美。
这时候的她便是圣女,气质有如新雨后的春林。
铜镜里的薄雾渐渐变化,凝成一些或粗或线的线条,隐约可以看到是一张脸。
画面依然模糊,看不清眉眼,但不知为何那张脸却让人觉得无比俊美,更流露出一种高山般的气质。
徐有容看着镜中人说道:“我亲自去看过禁制,白帝既然还活着,应该有办法出来,至少可以传出些讯息。”
听到这句话,镜中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很明显这句看似寻常的话,对他的心神造成了一些冲击。
徐有容也不发问,只是安静地等着。
那人叹息了声,说不出的感慨,甚至显得有些感伤。
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帮他出来吧。”
徐有容说道:“我已经传话给陈长生,以他的悟性,应该能很快破阵。”
那人说道:“既然是这种情形,你们都要谨慎小心些。”
徐有容忽然问道:“为什么他愿意帮你,你也没有别的手段?在现在的局面下,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弄死他。”
那人反而问道:“那你为何愿意帮我呢?”
徐有容说道:“大局为重。”
那人平静说道:“都是相同的道理。所以他不是在帮我,我也并不关心他,弄死他……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
徐有容最后问道:“别先生那边……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那人想了想,说道:“如果那孽徒都治不好,那就没有了。”
……
……
所谓大局,自然就是人族如何在这片大陆上生存下去,生生不息。
徐有容要考虑这个问题,铜镜里的那个人要考虑这个问题,陈长生做为当代人族教宗,当然更要考虑这个问题,虽然他认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有很多事情他都没有能力解决,哪怕是他最擅长的医道,在某些时刻看起来也是那样的毫无用处。
白鹤穿过天树侍庙里的大树,落在风景凋残的小院里。
轩辕破脸色苍白,右臂委顿无力地垂着,见着陈长生,极为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陈长生上前与他拥抱,在他厚实的背上用力地拍了三下,便不再多言,走进了屋里。
别样红靠在墙上,闭着眼睛,脸色如常,仿佛在沉睡一般。
陈长生沉默不语走到他身前,从手指上取下金针,再次开始替他治疗。
都说他的朱砂丹能够生白骨活死人,但那其实只是夸张的传闻,蕴藏着圣血的朱砂丹,只能救治像失血断骨破腹之类的外伤。
别样红的伤势是因为那两名来自圣光大陆的天使,神魂与肉躯尽数遭受了无法逆转的伤害,根本无法治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长生的道衣已经尽数被汗水打湿,好在被天海圣后重造经脉之后,已经没有了可以令整个世界巅狂的异香。
别样红缓缓睁开眼睛,终于醒了过来。
陈长生在他的眼睛深处再次看到那抹黯淡的、带着灰色意味的气息。
那道气息非常淡,就像是雪原里落下的新雪,山溪里落下的雨点。
如果不是像他这般拥有极强神识的人,根本无法发现。
这道气息便是死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别样红之死
过去了两天时间,牧夫人应该已经从某些细节里发现别样红与无穷碧还活着,就在这间小院里。
但想来她不会向别样红与无穷碧出手,因为陈长生已经到了,而且妖族内部的裂痕已经极深。
除非她真的开始发疯,不在意妖族在内战的野火里自行烧为灰烬。
河风拂动着天树侍庙里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然后落入安静的小院里,听得非常真切。
如此安静的时刻,非常适合聊天或者说交待一些事情。
尤其是此时,别样红不知用什么手段让无穷碧进入了梦乡。
陈长生问道:“前辈您有什么想留下的?或者说想要我们做些什么?”
别样红说道:“以往我以为会留下血脉后代,现在既然没有了,也就不用再说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很平静,语气也很很淡然,但谁都能听出来里面隐着的那抹沉痛。
一代大陆强者,临死之际无人送终,提前看到儿子的死亡,任谁也很难承受。
陈长生说道:“给世人留些您的过往想法也是好的。”
很多人都知道,别样红是西陵万寿阁出身的一名书生,但他的生活经历、修道历程却始终是个谜。
“世人究竟最想知道我哪方面的过往?”
别样红看了一眼无穷碧,感慨说道:“大概就是为何要娶她吧。”
陈长生想了想,很诚实地说道:“确实很多人想不明白。”
“虽然从来没有人敢在我们夫妻面前提起此事,但我知道,在世间多少酒馆客栈里一直都有这方面的闲话,甚至有些说书先生帮我们想了很多离奇至极的故事,替我设想了很多情境,那故事里的别某人遭遇确实极惨,便是我听着也很同情……”
别样红微笑着继续说道:“都是假的,活着哪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更不要说像我这样的人。”
陈长生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一位神圣领域强者,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与权势,与帝王并没有太多的差别,哪里会因为一些不得已而隐忍这么多年。
别样红说道:“这个故事真的比你们想的要简单很多,我幼时家贫,得先师收留,抚养成人,我与师妹一道长大,她敬我爱我,从来没有任何让我不愉快的地方,我自然也爱她怜她,等到年岁稍长些,自然也就娶了她。”
陈长生没有想到这个故事居然真的就这般简单。
别样红接着说道:“虽然我娶她的时候,她确实不是现在这模样,但仔细想来,这何尝不是我的不是。”
陈长生说道:“如果真是如此,前辈您对她的骄纵确实等于纵恶。”
别样红说道:“所以说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好人。”
陈长生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说道:“我还是觉得这不对。”
别样红看着他说道:“如果你的妻子对你极好,但性情极差,更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看似很好回答,往深里想却极为复杂,陈长生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自然不知道答案。
无穷碧这时候刚好醒了过来,听见了这句话,自然以为是别样红在说自己。
她顿时恼怒起来,骂道:“我就是杀过几个不敬长辈的废物,难道就算大奸大恶?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小院里的安静顿时被打破,一切都显得那般嘈乱。
别样红没有解释什么,看着她非常认真却又极温柔地说道:“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了好不好?”
像前日那样,无穷碧再次心慌起来,讷讷说道:“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老提这些做什么?”
别样红看着她微笑说道:“师妹,很抱歉不能再陪你了。”
无穷碧更加惊慌,伸手抓住他的衣取,尖声说道:“你在胡说什么!”
别样红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胡说。”
无穷碧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因为紧张而舌头打结,说话变得有些断续:“那你也不能瞎说。”
别样红说道:“我没有瞎说。”
无穷碧惊恐至极地喊道:“我不准你走,不然……不然我就去把关白那只手也砍了!不然……我就去投靠魔族!”
“我曾经想过请教宗大人把我带走,只留封休书给你。但我知道你肯定还是能猜到我死了,那还不如明说……”
别样红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说道:“因为你知道我不会不要你啊。”
轩辕破站在门边,不停地用袖子擦眼泪,却怎样都擦不干净。
他不是很懂这些,但就是觉得前辈的这句话好生心酸。
“能不能麻烦你去买几个包子。”
别样红望向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想吃那个牛肉葱花馅的。”
轩辕破怔了怔,赶紧向小院外跑去,根本没有理会自己也是重伤初愈,还虚弱的厉害。
在晨雾与蒸汽里他向着胡记包子铺跑去,生出满满的悔意,心想前几天怎么就没看出来前辈想吃牛肉包子呢?
轩辕破端着一整屉包子在十余名教士及熊族高手的护送下回到了小院。
这屉包子还是滚烫的,如果撕开松软的包子皮,便能闻到牛肉与葱花还有红油的香味。
可惜的是晚了些。
别样红闭着眼睛,已经没有气息。
轩辕破僵住了,怀里的蒸屉冒着热气,向着阴暗的天空飘去,也落在了他的脸上,有些热,有些湿。
陈长生沉默地低着头,落在身边的手指微微颤抖,鞘里的剑随之微微震动。
轩辕破跪在别样红的身前,把那屉包子搁到前方,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泪水不停地流着。
无穷碧什么都没有注意,她怔怔看着别样红,眼神渐渐涣散,身体摇摇欲倒。
当当当当!天树侍庙里响起了钟声。
无穷碧醒过神来,眼圈渐红,嘴唇微微发抖,终于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小院里响起一道凄厉的哭声。
陈长生走到院外,听着天树侍庙里传来的钟声,想起了当年梅里砂大主教临终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京都里也有钟声。
钟声真是归家的讯号吗?
星海里真是所有神魂的故乡吗?
无论高贵还是低贱,美好或者丑陋?
就像哭声一样?
无论再如何难听,也是这般令人悲伤?
……
……
(很久不说闲话了,今天又想了想,其实有很多话想和大家说,但还是不说了,看书就好,祝大家安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就算听到真正的那个故事又能怎么办?
别样红死后,无穷碧变得有些痴痴呆呆。
她披头散发靠墙坐着,把别样红的遗体抱在怀里,不准任何人靠近,更不准任何动。
陈长生与轩辕破站在门口看着这幕画面,不知道该怎样做。
别样红与无穷碧都是神圣领域强者,可以说是大陆最有名的一对夫妻。
整个大陆都知道这对夫妻的感情很好,但整个大陆都不知道为何他们的感情会如此之好。
更准确地说是,整个大陆不理解别样红为何会对无穷碧这样好。
天海圣后当年没想明白,王破也没想明白。
因为想不明白,所以他们以及世人都有些替别样红不平。
临终前,别样红对陈长生讲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但陈长生还是无法理解。
他知道喜欢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很喜欢徐有容,但无论是在周园里还是在奈何桥的风雪中又或者是在圣女峰的暮色下,当已经喜欢徐有容到了除了她心里再放不下别的风景,可是他还是无法理解这件事情。
“如果你的妻子对你极好,但性情极差,更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你会怎么做?”
他想起了别样红的那个问题。
如果徐有容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他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
他望向屋里。
无穷碧的头发披散在身上,青丝已然变得灰白,神情看着极其丧败绝望。
看着这画面,陈长生有些怜悯,又有些不舒服,总之心情有些复杂。
轩辕破是个很简单的人,不会想太复杂的事。
当初无穷碧要灭掉国教学院,他是离死亡最近的那个人。
他当然不喜欢这个道姑。
他与别样红相处时间很短,但他对别样红非常佩服,想要与之亲近,想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师父。
但他不会因此就改变对无穷碧的态度,反而越发厌憎无穷碧,尤其是在看过那些争吵之后。
他越喜欢别样红,就越讨厌无穷碧。
越美好,越丑陋。
位置果然是相对的,世间万物以及情感都是相对的。
……
……
无穷碧抬起头望向轩辕破,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问道:“你很恨我?”
轩辕破沉默了会儿,说道:“是的,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还活着,他却死了,这不公平。”
无穷碧神情漠然说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难道这个道理你都不知道?”
轩辕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更加郁闷。
陈长生摇了摇头。
无穷碧的脸上闪过一抹嘲弄的神情,说道:“你们是不是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轩辕破的视线从依然冒着热气的包子移到别样红的脸上,想着怎样才能把前辈的遗体从这个疯子的手里抢过来,根本没有理她,陈长生也没有说话。
无穷碧冷笑说道:“这一个非常久远的故事,如果你们不求我,我可没精神去回忆那些。”
“别先生已经对我们说了,在刚才你睡着的时候。”
陈长生停顿了会儿,说道:“如果你想补充些什么,请便。”
“他是我父亲从百子铺里救出来的,当时他瘦的像只猴子,饿的太狠,咽喉又被老乞丐弄伤,我把自己最喜欢吃的灌汤包端上来,他都吃不下去,那又馋又痛苦的样子到现在我都没法忘记,最后我把那屉包子全部撕了,把里面的肉汁集了一小碗,慢慢地喂他喝了,才把他的这条命救了回来。”
无穷碧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说道:“后来他告诉我,当时他就在心里对着那碗肉汁发过誓,这辈子都要对我好,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怪我,遇着任何危险都要护在我的前面。”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想他做到了。”
“不错,他确实做到了,我对他的好不及他回馈我的百分之一。我知道没有人喜欢我,我知道他甚至会把责任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他会说那时候他在拥蓝关里隐姓埋名驻守了七十几年,很少回家,没能看到我父亲最后一面,当我流产的时候也没来照顾我,所以我的性情才会大变……”
无穷碧的声音里忽然多了很多怨恨:“但那又如何?他说要陪我一辈子,现在不一样提前走了!”
轩辕破听不明白这些话,心想前辈是死了,又不是抛下你不管,难道这也要被埋怨?
陈长生明白,说道:“但他临走前还是不放心你。”
“所以他才说了那些话,要我改过,要我听你的话。”
无穷碧看着他冷笑说道:“难道你真以为我会被这些往事感动,从而幡然悔悟?”
轩辕破听着这话很是恼火,陈长生也很无语,再也无法弄清楚这位道姑究竟想做什么。
无穷碧把别样红扶正,从蒸屉里拿出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牛肉葱花馅的包子里有很多红油,虽然已经不再滚烫,但还没有凝住。
两道红油顺着她的唇角向下淌落,就像是血一样,看着有些滑稽,有些恶心,有些恐怖。
无穷碧低着头,陈长生和轩辕破都没有看到,她的眼里渐渐生出很多暴戾的情绪。
陈长生这时候还在想她刚才说的那些事情。
那些别样红对她以及家庭的亏欠,应该是真实的,只是别样红为何没有说?
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与情意,不禁有些惘然。
无穷碧以为别样红会说出那些事,表明他对她和家庭确实有所亏欠,从而让世人对她宽容些。
但她不明白,如果别样红真的这样做了,世人对她的观感只会更加糟糕。
无论是最早的救命之恩还是后面的那些事,都会让人觉得她是挟恩图报。
别样红的做法要更好,他根本不谈这些,只是讲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
他就是喜欢她,她是他的妻子,他就应该保护她。
这样当他离开这个世界后,她还能以他妻子的身份得到一些尊重,日子想必会好过一些。
死亡即将来临,别样红在最后的时刻依然想的是如何让她过的更好些,而且为之做了非常多的事。
这当然就是让陈长生有些惘然的情意。
他隐约有些明白了别样红与无穷碧之间的关系,还是与那个问题有关。
她喜欢他,她对他好,他也喜欢她,至少以前很喜欢她,那么能怎么办呢?
大义灭亲?
苏离没有杀死那位魔族公主,别样红又能拿无穷碧怎么办呢?
就算整个世界都要毁灭,又能怎么办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去死吧,像活着一样
无穷碧吃完了包子,抬头望向陈长生和轩辕破,说了一句话。
“你们都说我是坏人,我会继续做个坏人,你们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却全是嘲弄与轻蔑。
轩辕破沉默着,陈长生也沉默着。
无穷碧忽然生气起来,厉声喝道:“难道你们不怕我伤好后去把关白那条手臂也砍了!”
陈长生依然沉默不语,轩辕破则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坏?”
无穷碧很满意他的反应,说道:“就算我再坏,他还是喜欢我,不行吗?”
说完这句话,她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秀美的面容苍白无比,残着的红油看着就像血污,看着异常残忍可怕。
陈长生盯着她的眼睛,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忽然觉得心情很低落,起身向屋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无穷碧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惊愕的神色,喝道:“你怎么就走了?”
轩辕破看着她嘴角的红油因为说话而滴落,觉得有些恼火,转身拿了两张纸递到她身前。
无穷碧没有接纸,而是盯着他眼睛,问道:“所有牛肉包子都这么多油?”
无论是这个问题本身还是她这时候的神态都显得有些神经质。
轩辕破想着她也确实很惨,压抑住情绪说道:“那是混了辣子的牛油,只有这样才香。”
“你明知道牛肉包子香,那为什么偏偏只让我们吃馒头!”
无穷碧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起来,就像是发疯一般,对着轩辕破哭喊了起来。
“他都要死了,你让他吃口牛肉包子又怎么样!”
轩辕破沉默不语,不是觉得她在发疯,而是他也很后悔这件事情。
这几天他给别样红与无穷碧买的都是白面馒头,自己吃的牛肉包子。
不是买不起,而是他想着他们受了重伤,应该吃的清淡些。
但别样红还是死了,既然如此,何不痛痛快快吃几个牛肉包子?
无穷碧忽然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你去死吧。”
……
……
啪的一声轻响。
无穷碧举起左手,伸出食指刺向轩辕破。
她断臂重伤,非常虚弱,轩辕破虽然也受了伤,但至少行动自如,按道理来说,应该能够避开这一指。
但这一指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根本无视轩辕破下意识里的反应,就这样轻描淡写,又无比准确地落在了他的眉心。
无穷碧这一指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甚至隐隐变得透明起来。
轩辕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嚎,身体剧烈颤抖,身躯急剧变大,衣服被崩裂,簇簇黑毛从那些缝隙里探了出来。
他被无穷碧的这根手指瞬间逼至狂化!
但他依然没有办法摆脱无穷碧的手指,甚至就连摆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那根手指依然静静地停在他的眉心,就像是粘上去一般。
轩辕破本来就很魅梧高大,狂化之后更是像一座小山,眉心无法离开无穷碧的手指,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姿式,向前倒下。
但他没有倒在地上反而飘了起来,看上去就像灌满了热气的皮囊,而无穷碧的手指就像牵着那只皮囊的线。
陈长生听到动静,转身冲回屋里,便看到了这幕诡异的画面。
无穷碧的手指让他很自然地想起了昨天别样红的那一指。
别样红用那根手指把神圣之战的经验以及很多修行相关智慧尽数灌进了他的识海。
无穷碧这时候在做的似乎是同样的事,但又有明显的不同,因为他感知到了无比磅礴的神圣气息威压,还有异常恐怖的真元激荡!
寒风在屋子里呼啸穿行着,拂动别样红的衣衫,卷起地板上的那些晶石的废渣以及木塔碎片,绕着无穷碧与轩辕破的身体不停打转。
在非常短的时间里,无穷碧便瘦了数分,老了数百年。
她的发间隐现霜迹,脸色更加苍白而且变薄,透明的仿佛能够看到里面的肌肉与骨骼。
事实上无法看到,那里面尽数是纯净而神圣的光线。
她的眼神变得狂热至极,充满了疯狂的意味,盯着轩辕破厉声喝道:“如果你运气不好那就去死吧!”
随着这声厉喝,那些纯净而神圣的光线穿透她的皮肤,变成无数片金色的碎屑尽数进入了轩辕破的身体。
轩辕破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萎顿的右臂不停折断然后修复,发出啪啪的断裂声,令人不忍卒听。
他的表情更是痛苦到了极点。
陈长生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但在这种情形下什么都不敢做,只能紧张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无穷碧收回了手指。
轩辕破重重地摔到了地板上,砸出了数道极深的裂口,溅出无数血水,然后就这样昏迷了过去。
陈长生冲过去察看他的伤情,对着无穷碧恼火地喊道:“你疯了吗!”
他不知道她究竟把什么传给了轩辕破,但明显要比别样红昨天的手段危险无数倍。
换句话来说,她说要轩辕破去死,还真不是在说谎。
陈长生更是清楚,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本来就是想激怒自己,让自己动手杀了她。
比如她嘲讽说着幡然悔悟,比如她说要去关白剩下的那只手臂也砍断。
她真的疯了,但就算想死,为何她要用这样的方法?
无穷碧怔怔地靠墙坐着,忽然凄声喊道:“他走了,我也不想活了,但我……我怕死啊,我真的怕死啊!”
然后她艰难地转过头去,看着早就已经没有气息的别样红,声音微颤说道:“可我还是想你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她就开始流泪,哭了很长时间,直至变成抽泣,最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陈长生的身体有些僵硬,把手指伸到她的鼻下。
无穷碧闭着眼睛,与她的男人靠在一起,已经死去。
陈长生收回手指,望向院外。
院子里非常安静。
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助。(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生存还是毁灭,井底还是井口?
别样红死了,无穷碧也死了,死在远离家乡八万里的白帝城里。
他们的神魂会归于星海,不会回到西陵万寿阁,那么葬在何处也不是那么紧要。
小院里有一道极深的裂缝,应该是除苏从地底出来时崩裂的,随着地河阴风的自我修补,下方已经被岩石重新填满,只剩下约两尺深的一个坑。
陈长生把别样红与无穷碧的遗体放进坑中,不等他推土填平,有清风自天树庙的树间落下,坑里便只剩下了两片金色的沙砾。
当年朱洛死时,他曾经看过类似的画面,知道这是神圣领域强者的特有迹象,所以没有惊讶。
只是泥土间那些金色的砂砾,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到现在为止,很多人都以为天海圣后被他葬在国教学院的最深处,实际上是在百草园里。
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天海圣后死后,遗骸没有像这些别的神圣领域强者一样变成最纯净的金砂,而是依然保持着原状。
难道这就是神隐境界与从圣境界之间的差别?
他没有做更多的思考,拂了拂衣袖,把庭院里的白石震入坑中。
看着那些金色的砂砾渐被隐埋,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几个名字。
除苏、牧夫人、黑袍、圣光大陆。
整个大陆都感应到了两位神圣领域强者的死亡,天地法理相感,其兆渐显。
遥远的东方云墓里生出了很多漩流,那座孤峰间的溪水陡然增急。
在溪畔饮水的一只独角异兽抬起头来望向远方,圣洁的眼眸里出现一抹落寞的神情。
红河里再无波澜,平静如镜,显得极为妖异,河水深处传来于京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哀悼什么。
知道此事隐情的西荒道殿大主教,看着小院上方那片阴晦的雨云,面露戚色。
雨云后方出现两道并行的彩虹,从白帝城伸出,跨越宽阔的河面,伸向遥远的群山深处,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直至此时,妖族丞相与熊族族长、士族族长等人才知晓发生了何事,震惊至极,不知该如何言语。
巷外的教士与修道者以及数量更多的妖族战士们,感知着那两道彩虹里的意味,纷纷跪倒在地。
人群里的国教信徒开始在大主教的带领下开始颂读道典,虔诚而且敬畏。
……
……
陈长生没有回西荒大道殿,留在了小院里,因为轩辕破还没有醒,而且他有些事情需要想一想。
妖族丞相以及士族族长等大人物纷纷前来,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细节,更重要的是想知道他的态度。但他没有见他们。
小院再次变得无比安静,他坐在屋外的木台边,视线从没精打彩的那棵矮松落到白石间又落到灰墙上,难以确定。
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就像现在明明知道整个妖族都在警惕不安地等着他的反应,他却不想理会。
就像很多人那样,他很喜欢很敬重别样红,但真的不熟,按道理来说不至于受如此大的刺激,可事实上他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好人不见得有好报,甚至活着的时候也谈不上自在,那么为何一定要做好人,我们应该怎样活着,我们为何活着?
他望向夜空,想着这个经常被人嘲笑、事实上谁都应该仔细思考的问题。
今夜的白帝城没有云也没有雾,视野非常清楚,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很多的星星。
陈长生的神识离开身体,向着那片星海飘去,越过溅射星辉的那颗星星,穿过有无数旋臂的那颗星星,避过生出明亮双翼的那颗星星,继续向前,直至越过那道无形的晶壁来到外围的星海里。
修道者的神识只有在定命星的时候才能走的如此之远,平时修行的时候只能感知到命星的存在,却很难再次抵达。
但这个规则对陈长生没有什么作用,就像那道无形的晶壁不能隔绝他的神识一样。
或者是因为他的神识本来就应该落在彼处?
一颗红星静静地悬浮在夜空里,蕴藏着热情的能量,表面却是那样平静,仿佛再过亿万年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是他的命星。
陈长生的神识没有落在自己的命星上。
这颗星星是真实的,与他最为亲近,却是他永远也无法抵达的所在,那么这便是最虚假的真实,容易令人伤感。
他不想伤感,神识继续向前飘去,显得有些冷漠。
最终他的神识来到了星海的外面。
在遥远的对面隐约也有很多星辰,如万家灯火。
圣光大陆便在那边吗?
他想过去看看。
十岁时他知道了自己有病,从那一刻开始他唯一想的事情就是活下去。
那个雨夜,天海圣后替他重铸经脉,破除了命里的劫数,他可以活过二十岁了,还可以活很多年。
从那一刻开始,他很自然地开始思考一些问题,抹除了死亡的阴影,才能真正的冷静地观察自己的生命。
他当然想要找到自己生命的源头,找到存在的理由,只不过这几年他依然活的很紧张,没有那么多时间。
直至在别样红与无穷碧死去的这个夜晚,他真正开始了寻找。
在他的神识的那片隐约星海之间,是无比宽阔且寒冷的黑色虚无,那是最深夜的,也是无底的深渊。
那片黑色虚无比空间壁障更加无形,所以无法穿过,似乎根本不存在,那么又如何能够逾越?
陈长生望向那片黑色虚无的中心,忽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仿佛俯在一口井边低头望向最深处。
他又觉得自己站在井底望着井外的夜空。
究竟哪种感觉才是对的?或者……是真实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陈长生收回了神识。
他依然坐在原先的地方,视线不再像先前那般游移,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堵灰墙,却像同时看着很多的地方。
星海使人平静,那片黑色虚无更能让所有修道者感到自身的渺小,帮助抹去道心上的那些杂念。
一道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轩辕破走过来在他的身边坐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以阵破阵
轩辕破这时候依然虚弱,甚至比当初在京都洗碗时还要弱小,但他还活着。
而且现在他的身体里充斥着极其磅礴的真元与无比恐怖的神圣气息。
这些都来自无穷碧的那根手指。
只要有足够多的时间,他便可以那些真元尽数化为己有,领悟神圣气息所代表的天地法理规则。
那时候他就会成为真正的强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轩辕破这次得到的机缘真的很罕见,放眼整个修道界的历史也是如此。
但他没有因此而欢欣鼓舞,反而情绪有些低落。
“前两天前辈教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但我没能完全学会,最终还是输了。”
轩辕破低着头说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输给魔君这样的人物,不算丢脸,而且你成功地迫使他们把桌面下的交易移到了台面上,这很重要。”
陈长生说道:“至于前辈教给你的那些东西,以后你还有很长时间去学,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直接问我。”
轩辕破有些不解,说道:“问你?”
陈长生说道:“前辈离去之前传了我一套拳法,指明那是给你的。”
轩辕破有些难过,看着院里那片微隆地面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会好好学。”
陈长生说道:“前辈与他妻子的传承如今都在你的身上,将来有机会,你应该去万寿阁看看。”
轩辕破说道:“我会尽快去。”
陈长生起身,举起右手。
轩辕破弯腰低头。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向小院外走去。
他没有回西荒大道殿休息,而是直接去了皇城,与落落说了几句有些伤感的话,便走进了那条伟大而隐秘的通道。
走出通道,那座雪山再次撞进他的眼里,只是此时夜色尚浓,晨光未至,巍峨的山影遮着半天星空,看着真有些落星的感觉。
来到湖对岸的黑崖下,金玉律迎了上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此地远离白帝城,他们还是感知到了晨时的动静。
陈长生说了。
黑崖下变得无比安静。
小德望向陈长生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两位人族的神圣领域强者死在了白帝城里,这必然会对他们与妖族之间的关系发生极大影响。
小德不知道陈长生会在随后到来的动荡里持怎样的态度,有些警惕不安。
陈长生的眉眼间能够隐约看到些疲惫,但看不到愤怒,更看不到戾气,就像是根本没有被这件事情影响。
他问道:“有没有进展?”
金玉律摇了摇头,说道:“你那把剑都斩不开,我们也没办法。”
小德忽然说道:“我想到一种破阵的方法,但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陈长生和金玉律望向他。
做为逍遥榜排名第二的真正高手,更是妖族中生代的最强者,小德的见识自然广博。
既然是他想到的破阵方法,必然极有道理,所以陈长生和金玉律听的非常专注而且认真。
“星石是阵枢,这座禁制便是一座完整的阵法,既然是阵法,难以用力量压制,何不以阵法破之?”
小德的神情很镇定,谁也看不出来他有些紧张。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那张纸条是谁写的,那人到底存着恶意还是善意。
听完这句话,金玉律沉思片刻,摇头说道:“以阵破阵,看似有道理,但阵法向来以防御为方,少了些锋锐。”
陈长生也在想小德的建议,他虽然会些剑阵,但远远及不上这座把白帝囚禁在内的禁制阵法。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词。
小德说道:“如果是剑阵呢?”
听到这句话,金玉律怔住了,越想越觉得可行,激动说道:“不错,南溪斋剑阵!”
他望向望向陈长生说道:“这件事情就要麻烦您了。”
小德也看着陈长生。
整个大陆知道陈长生与圣女徐有容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容易便能请动南溪斋弟子来此。
“不用那么麻烦。”
陈长生道袖微振,数百剑自鞘中如溪水般流水,呼啸破空而起,各有方位,静悬于夜空里。
看着这幕画面,金玉律和小德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没有参加天选典,没有看到陈长生与魔君的那场战斗,所以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
这些剑与传闻里的那套剑法并不完全相同,与那年小德在北兵马司胡同里看到的那些剑更不同。如果只是看这些风雨群剑的画面,他们很难猜想出这套剑法的名字,但联想到先前的对话,一个猜想很自然地在他们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小德声音微涩问道:“这是……南溪斋剑阵?”
陈长生嗯了声。
金玉律感慨摇头,欣慰而又感怀,就像躺在沙滩前头休息不肯再起身的老浪。
小德神情微凛,再也没说一句话,就像因为羞涩而不肯再开花的铁树。
以往他总以为自己的境界修为要比陈长生高,天赋才华亦不稍弱。他无法战胜陈长生是因为苏离传了对方剑法,更因为对方在周园里的奇遇。换句话说,这非战之罪,只是陈长生的运气或者说机缘要远远胜过自己。但现在看着夜色里的风雨群剑,感知着那些森然的剑意以及剑意之间的联系以及那些隐而未发的阵意,他再也不能说这样的话。
短短数年时间,陈长生的剑道修为居然变得如此强大,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教宗能够拥有整个国教的支持,还就是因为最简单粗暴的那个理由?
他就是如此天才?
……
……
知道应该这样做,不代表知道应该怎样做。
如何用南溪斋剑阵破除黑崖里的那座禁制阵法,只是找到门径,就用了陈长生半个时辰时间。
无数道森然的剑意,掠过湖面,撷来天地间最清新以至有些寒冷的气息,然后斩向黑崖外围无形的阵意。
受到剑阵相逼,这座隐藏在雪山里的禁制阵法渐渐显出真形。
雪雾深处隐隐可以看到那片星石壁的投影,遮住了前路。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座禁制阵法的范围越来越明确,竟远远超过了雪顶黑崖的范围,覆盖了方圆十余里内的范围。
甚至剑阵里有数道剑远远离开地面,向着更高处的雪山而去,难道那里依然处于这座禁制阵法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皇城前的夜色被撕开了
以阵破阵看似是很简单的想法,其实是无比天才的设想,天才到根本就没有什么修道者敢往这个方向想。
从本质上来说,这就是最典型的水磨功夫,又像是两面铜镜互相依着彼此研磨。
一般的阵法无法破掉这座禁制大阵,那是因为这面铜镜过于光滑,材质过于普通。
南溪斋剑阵则不然,这座剑阵拥有最坚硬最锋锐的表面,最适合用来研磨事物。
但即便是南溪斋剑阵,想要破掉这座禁制大阵也不是短时间的事,因为需要细细研磨,谨慎小心。
在阵法方面的天赋,徐有容确实比世间绝大多数修道强者包括陈长生强个几百上千倍。但陈长生才是这次最好的破阵人选,因为他一个人就能施展出来南溪斋剑阵,更因为他拥有难以想象的耐心。
他闭着眼睛坐在黑崖前,从漆黑的深夜到晨光来临,始终平静,脸上看不到任何焦虑的神情。
金玉律与小德感受着满天飞舞剑意,看着没有任何变化的黑崖,哪能像他这般平静。如果不是他们的神识足够强大,能够感觉到这座禁制正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变弱,他们或者会更焦虑。当他们看到陈长生始终平静,在控驭群剑摆出南溪斋剑阵的同时居然还没有忘记冥想静修时,生出极大佩服。
晨光渐盛,陈长生睁开眼睛,看了看黑崖里那座禁制大阵的情形,说道:“我要休息会儿,你们呢?”
金玉律与小德在这里已经努力了数天数夜时间,不眠不休,早就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他们不准备跟着陈长生回白帝城。他们亲眼看着这片黑崖才能放心,更不想在白帝万一醒来的时候,自己却不在。
小德对陈长生说道:“如果你真的能破阵,那在破阵之前,你要小心自己的安全。”
金玉律说道:“按道理来说,皇后娘娘如果没有发疯,不会当众杀死你这位教宗大人,但你我正在做的事情,极有可能会逼她发疯。”
陈长生明白这个道理。牧夫人肯定知道金玉律与小德在落星山脉做什么,她之所以不管,首先是因为白帝城局势比较混乱,不便分散力量,更重要的是,她有绝对的信心,这片大陆上没有谁能够破开黑崖处的禁制。可如果她忽然发现有人能够破开禁制,那么她会怎么做?
……
……
水滴当然可以穿石,但需要很多年。
南溪斋剑阵应该可以破掉囚禁白帝的那座禁制阵法,也应该不需要很多年,但至少需要很多天。
随后的这些天里,陈长生还是住在西荒道殿,偶尔还会接见一些比较重要的妖族代表,更多的时候则是在休息。
到了深夜,他会在落落的帮助下进入皇城,通过那条隐秘的通道前往远方的落星山脉,用南溪斋剑阵破解那座禁制阵法。
除了士族族长等人,没有谁知道这件事情,于是在很多人看来,当此关键时刻,陈长生做为人族教宗,显得有些过于沉默。
没有谁会把这种沉默当做示弱或者是放弃,别样红与无穷碧的死亡,人族必然会要求妖族给出解释,付出代价,在这种时候,他的沉默反而给了白帝城极大的压力。
陈长生也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因为牧夫人的沉默。
他的行踪很隐秘,没有多少人能够发现,但他非常确定牧夫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为何这些天牧夫人始终如此安静,没有什么反应?
就因为她相信自己用海潮之力构置的阵法不可能被破?
但黑崖里那座禁制阵法已经被他的南溪斋剑阵抹去了很多。
牧夫人究竟在想什么?
某天深夜,陈长生穿着黑色的长袍,向着静寂的皇城走去时,依然在想着这个问题。
在皇城深处的一座石殿上,牧夫人缓缓睁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问题,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坚硬的青石地面上依然残留着前些天战斗的痕迹,到处都是裂缝与石块击出的浅坑,城墙也有些斑驳,看上去就像是被西海袭来的风雨侵蚀了数万年,显得格外陈旧。
陈长生把视线从城墙上收回,望向皇城深处。
在这座皇城里,有很多太监、宫女以及妖卫效忠落落。
随着形势越来越明显,落落得到的支持越来越多,为他进出皇城提供了更多便利。
但他依然不认为,落落对这座皇城的控制力已经超过了她的母亲。
他知道牧夫人这时候可能正在夜宫里的某处看着自己。
就像前些天,他走进皇城里感受到的那样。
那道来自夜色深处的目光是那样的漠然,没有任何情绪,以至于根本无法琢磨她的真实想法。
这些天,他一直等着她忽然在夜色里出现,但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忽然,他感觉到牧夫人的视线离开了,这又意味着什么?
最近这些天双方的沉默以及安静,就到此为止了?
皇城前的夜色忽然被撕出了无数道口子。
那是无数张黑色面甲被掀起,露出森冷明亮的目光。
即便是虚无实质的天地气息,都受到了干扰,从夜穹里落下的星光,微显散乱。
数十名妖族强者从夜色里出现,把陈长生围住。
准备与陈长生一道入宫的侍者们惊恐万分地逃走。
最前方的那名妖族强者身形极其高大,散发着一种极其恐怖的压力。
他叫做相丘,是相族族长的幼子,也是这一代相族的最强者,自幼一直在深山里修行秘法,很少回到白帝城,更少出现在世人的眼前,出现便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
陈长生站在这座大山的阴影里,平静不语。
相丘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微寒说道:“教宗大人乔装打扮,直闯夜宫,不知所为何事?”
陈长生还没有开口说话,一道清稚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请先生入宫,难道需要提前向谁报备?”
落落从皇城里走了出来,带着数十名太监与宫女,脚步声很是密集。
紧接着,更加密集的脚步声从后方响了起来,还有蹄声,渐成暴雨,隐有雷声。
逾千妖族精兵从天守阁方向涌了过来,像潮水一般,寒冷的铁枪如林一般,指向那些妖族强者。
相丘望向骑兵前方的熊族族长,微微眯眼说道:“你们要造反吗?”
夜色里的皇城四周再次响起脚步声与蹄声,越来越多的妖族军队,正在向着此间集结。
皇城前的声音越来越杂乱,却有一种感觉,似乎越来越安静。
或者是因为气氛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压抑。
夜色里的皇城深处,没有声音传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落于鬓间的小白花,杀机渐发
一道更加巍峨的山影在皇城前出现。
那是相族族长,他看着陈长生漠然说道:“已是深夜,即便是教宗大人也不便进宫。”
然后他转头望向落落说道:“殿下行事还是要顾及几分白帝一族的尊严。”
这话听着淡然,实则非常重。
落落看着这位自幼便极疼爱自己的长辈,忽然觉得对方的脸很是陌生。
陈长生知道这位相族族长在长老会里的地位,更是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
但他的反应依然很平静,很直接,很强硬。
就像一条浅溪,水面如镜,清可见底,游鱼之间尽是坚硬的石头。
他说道:“我要通过皇城里的通道去落星山脉见白帝陛下,你为何要阻我?”
相族族长神情微凛,完全没有想到陈长生居然会坦承自己的意图。
然后他忽然发现,这句话非常不好回答。
在当前紧张的局势下,陈长生要在深夜进入皇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很可疑,他有足够的理由表示反对。
但当陈长生表明了自己的意图之后,那些反对的理由,却忽然间变得不再那么有力。
为何自己事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相族族长盯着陈长生无比清澈平静的眼眸,心想难道真是心思越简单,越不容易被雾瘴所迷惑?
但他依然要阻止陈长生进入皇城。
“整个大陆都知道,陛下静修养伤,正在紧要关头,不能被打扰,教宗大人强行要见,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两族联盟,事关大陆安危,白帝陛下心怀沧生,怎会只顾着静修养伤,而完全不予理会?”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你们不让我见陛下,又是存着什么心思?心虚还是害怕?”
这句话虽然没有说明,但意思非常清楚,谁会听不明白?
皇城前的风仿佛瞬间变得寒冷了数分。
相丘怒声喝斥道:“休得血口泼人!”
陈长生看着相族族长继续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牧夫人的意思?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根本没有理相丘。
做为教宗,整座白帝城里有资格与他平等对话的,便只有牧夫人。
相族族长身为妖族第一大族的家主,又是长老会的首席长老,还算勉强。
相丘只是相族族长的儿子,哪怕实力再强,有什么资格要陈长生对他的话做出回应?
对陈长生来说,这不是刻意的无视,只是很正常的反应,但对相丘来说,这是极大的羞辱。
当他注意到场间局势发生的变化时,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气息越来越阴沉。
那些与他一道撕破夜色,准备发起一场历史性的围杀的强者还保持着沉默与肃然。
但那些随同行动的数名骑兵将领,神情明显发生了变化,
在陈长生说出这句话之前,妖族里没有谁会担心白帝陛下的安危,更不会想到那些可怕的阴谋。
白帝在妖族里的地位太过尊崇,有若神明。
根本没有谁会想到,他会被阴谋所害。
当然,陈长生的话能够影响到场间局势,也与他的身份有关。
教宗说的话与普通路人说的话,效果自然天差地别。
更重要的是,这数月时间里,整个大陆都在流传朱砂丹的故事,教宗以血救世人的传说。
而且因为曾经的那些过往,妖族对陈长生的印象非常好,根本不相信他会撒谎。
陈长生没有等皇城前的气氛变得更加复杂,也没有等着自己的问题等到回答。
“没有人能够阻止我见到白帝陛下。”
他看着相族族长的眼睛认真说道:“除非你们杀了我。”
说完这句话,他向前走了过去。
夜色笼罩下的皇城非常安静,他的脚步声非常清楚。
数千妖族精锐骑兵还有或者隐藏在夜色里、或者撕破现身的妖族强者,沉默而紧张的对峙着。
他们的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此时也在流着同样冰冷的汗。
随着陈长生的脚步声,皇城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
看着越来越近的陈长生,相族族长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看着越来越远的陈长生,相丘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
陈长生的那番话可能会让某些人产生疑心,甚至改变态度,但他们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留下陈长生。
他们甚至可以杀死陈长生。
而且他们并不惮于杀死陈长生。
因为他们这时候很愤怒。
在他们看来,陈长生太阴险,完全不像一位教宗,更像是那位传说中的魔族军师黑袍。
他怎么能用如此无耻的谎言来构陷诬蔑自己?
……
……
皇城前的红河妖卫们沉默不语地让开道路,就像分开的潮水一般。
陈长生走过相族族长的身旁,没有看他一眼。
看着这幕画面,相丘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竟是受了隐伤。
即便如此,无论是他还是他的父亲,都没有向陈长生出手。
因为夜色里的皇城深处,始终还是那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陈长生就这样走进了皇城,就像前些天夜里那样。
当年他还是个来自西宁镇的少年道士,走进京都时也是这样目光平静,神情坚定。
然后,他看到了牧夫人。
在一座石殿前的一棵梨树下。
现在不是梨树开花的时节,但既然前些天在观景台上的那棵梨树能够开花,这时候的这棵梨树自然也开满了花。
夜风轻拂,不知道是来自北方的落星山脉还是西方那片大海。
无数白花从枝头坠落,洒落在地上,也落在她的身上。
有朵小白花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发间,随风微颤,看着很美,又仿佛里面寄住着一抹哀思。
她的白色衣裙很素净,又极显庄肃。
她的眼瞳很黑亮,映着星光,极其幽然,仿佛自有天机,又像杀机。
她的神情很漠然,但也隐着一抹极淡的伤感。
是有谁死了吗?
她要带孝?
那位叫牧的大西洲皇叔?
还是更亲近的某人?
又或者是稍后的自己?
陈长生想着这个问题,却不想知道答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直,难
(择天记电视剧出了第一款预告,准确说是片花,很短,但是就像我一样,咱们主要是看气质……很不错,我在微信公众号和微博上都发了,大家可以去看看。)
……
……
看着夜殿前的那棵梨树,看着落在牧夫人身上的那些梨花,陈长生很自然地想起了前些天看到的那幅画面。
观景台上的那棵梨树已经被他的剑斩成了不可见的微尘,那个画中人的故事他还是通过落落知道了。
感动于落落的情深意重之余,他想着牧夫人为了让落落能够接受魔君,用的心思也不可谓不深重。
她应该很疼爱唯一的女儿,为何在这件婚事上却显得如此无情?
如果那份猜想是真的,与白帝恩爱多年她为何会如此冷血?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相族就像他们的身体一般高大、厚重,而且冰冷,就像是无趣的大山。”
牧夫人说道:“教宗大人能够无视他们的存在,来到这里,手段果然了得。”
她在称赞陈长生,但视线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依然望着夜色里的远方。
那边应该是北面。
“很小的时候,老师曾经用一句话称赞过师兄,同时也是在教育我,那句话是千言万语,不当一默。”
陈长生说道:“从那之后我说的话要少了很多,但终究还是不如师兄,总忍不住想说话,想对溪里的鱼说话,想对庙里的书说话,而每到那个时候,我就会觉得好生自责,直到现在我与三十六聊天的时候,还是偶尔会有这种感觉。”
牧夫人说道:“皇帝陛下本来就是个哑巴。”
“师兄当时也是这么安慰我的。”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继续说道:“所以后来我把把那句话改了一个字,以此奉行。”
牧夫人神问道:“哪个字?”
陈长生说道:“千言万语,不当一直。”
牧夫人缓缓挑眉,问道:“王破的直?”
陈长生说道:“不错。我做不到抱残守缺,道心不移,那么想的太多,说的太多,便容易错的太多,既然如此,何不直接一些?只要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是有道理的,那么便去做好了。”
牧夫人说道:“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
陈长生说道:“但至少王破与我相信有是非。”
牧夫人接着说道:“所以你今夜可以单刀直入,来到我的身前?”
陈长生说道:“执剑直行,往往会比较快到达目的地。”
牧夫人感慨说道:“我一生修道无碍,但做事时确实容易摇摆不定,或者这便是女子先天不足?”
“母亲……”
落落轻唤一声,欲言又止。
牧夫人唇角微翘,带着一抹嘲讽意味说道:“女生外向其实也是弱点。”
落落有些难过,不再言语。
“教宗大人说的不错,做事确实应该直一些。”
牧夫人说道:“那天在观景台上,我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说话的时候,她依然没有看陈长生,而是看着夜色里的远方。
她的眼底深处有一抹极淡的疲惫与悔意。
她是在后悔那天没有直接把陈长生杀死,还是在后悔别的事情?
她这时候究竟在看哪里?
在海的这面,山的那面,湖的对面,有一道黑崖,崖上积着万年的冰雪。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这里,悔意渐深,情绪渐淡,杀机渐盛。
有风自西海来,夜穹下的无数座雪峰没有任何变化,黑崖上那些积了无数万年的冰雪则是簌簌落下。
冰雪被寒风撕碎,然后卷起,呼啸击打着崖面以及四周的树木。
小德挥手把一根粗重的倒塌树木震成粉屑,抬头望向白帝城方向,眼眸里的褐黄色变得越来越浓,显得极为暴戾。金玉律站在他的身后,眯着眼睛望着相同的方向,目光寒冷而且锋锐至极。
他们感受到了海风里蕴藏着的无穷神威,但他们不会后退一步,而是做好了搏死的准备。
白帝就在他们身后的黑崖里。
崖间的禁制阵法已经被陈长生用南溪斋剑阵渐渐磨出了一道薄弱之处,只需要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便能看到白帝,哪怕他们与陈长生的最坏的猜想落到了实处,至少也能证明牧夫人的阴谋。
牧夫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幕画面出现。
她一定会阻止这一切。
小德和金玉律有这种心理准备,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这些天里,当陈长生坐在黑崖前与禁制阵法对抗的时候,他们一直沉默地注视着四周。
他们等着无数妖族强者像潮水一般涌来,等着妖族大军像黑雪般覆盖整座雪山。
他们等着牧夫人亲自出手。
就像现在这样。
下一刻,从崖顶落下的冰雪忽然没了,呼啸的声音也没了,一切都变得那样安静。
仿佛先前那道来自西海的风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它一直都在海上追逐流云。
小德与金玉律对视一眼,很是不解,却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不安。
……
……
“既然想要杀我,为何又会改变主意?”
陈长生并不知道在落星山脉里发生的事情,但他能够感觉到牧夫人气息的变化。
更重要的是,先前在皇城外,相族族长与那些撕裂夜色显身的妖族强者表明她真的动了杀心,可是最终相族族长与那些妖族强者没有向陈长生发起攻击,而是沉默地看着他走进了皇城。
牧夫人终于收回了望向远山的视线。
她看着陈长生说道:“教宗大人的这个问题,听上去很像是某种邀请。”
陈长生说道:“如果你能承受后果的话。”
牧夫人沉默了会儿,说道:“除了你那位老师,还有谁能承受呢?”
陈长生说道:“但还是有很多人想杀我,或者是因为他们无所记挂的缘故。”
“无所记挂,自然无所顾忌。”
牧夫人说道:“我不喜欢这里,从来都不,但天地间,终究有所记挂。”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看落落,而是看着夜色下的白帝城。
但事实上,她可能在看更远的地方。
天地广阔,万物在其内,大西洲虽然遥远,也在其间。
落落低着头,心情更加难过。
“其实那些年我一直很羡慕天海,因为无论从境界上,还是心志上来说,她都无限接近了自由的彼岸,甚至她的存在有时候会让我怀疑自幼形成的某些看法。”
牧夫人望向陈长生说道:“但最终她还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陈长生沉默不语。
牧夫人最后说道:“这件事情给了我一个教训,也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既然我们修的是天道,而天道本无情,那么若要长久,终得大道,便要绝情灭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与世界的对话,与自己的谈判
一片安静。
风拂梨树。
答案揭晓。
落落的头更低了。
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如果娘娘你愿意,我可以当作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牧夫人说道:“愿意二字后面接的是什么?”
陈长生说道:“你我二族本是同伴战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牧夫人似笑非笑说道:“你是说那位?”
陈长生说道:“不错,魔君应该还在白帝城,还有那两位异乡人。”
这就是他发出的邀请。
他邀请牧夫人与他一道杀人。
他要杀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大陆北方的君王,像夜色一般莽莽的存在。
至于那两位来自遥远大陆的异乡人,更是难以想象的存在。
牧夫人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我接受教宗大人的邀请,那么然后呢?”
陈长生说道:“没有然后。”
落落听不懂自家先生与母亲的这番对话。
牧夫人自然懂得。
陈长生的意思很明确,如果她答应了这个邀请,他便不会再去理会那片黑崖。
白帝是死是活,能否脱困,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一抹微嘲的笑容在牧夫人的唇角浮现。
“你终究还是成熟了。”
她看着陈长生说道:“不怕变成自己曾经最厌憎的模样?”
陈长生想着唐三十六与自己在湖边在溪边的那几番谈话,想着向腐泥里沉去的金色的鲤鱼,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在某些重要的时刻,总要要学会取舍。”
牧夫人说道:“我以为那就是成熟或者腐朽的最大特征。”
陈长生再次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想起了刚刚离开这个世界的别样红与无穷碧。
他想起了十余路反王进京,天海圣后站在天书陵上,神道之前一片莲海,很多红花。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这样想。”
说出这句话后,他忽然觉得一身轻松,便是连识海也变得清明了很多。
牧夫人微微挑眉,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便改变主意。
前一刻还在想着权谋与手段,妥协与牺牲,后一刻便把这些尽数抛诸脑后。
如此反复无常,在很多人看来,应该是小人与女子的行事风格。
陈长生不是。
他只是在攀登一座极其险崛的孤峰,沉默地行走了很长时间,觉得有些孤单有些累。
于是他往崖外看了一眼。
“那么便告辞了。”
陈长生对牧夫人说道:“您说的对,这些话我应该在见到白帝陛下之后再说。”
牧夫人神情微冷说道:“陛下不会见你。”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或者是因为他现在无法见我?”
牧夫人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事情真如你所想,他现在已经死了,你会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落落抬起头来,脸色比枝头落下的梨花还要白。
“你囚禁玄霜巨龙的事情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红河两岸。”
陈长生接着说道:“接着我会宣布你与魔族勾结,成为国教的敌人。”
牧夫人微笑说道:“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些吗?”
陈长生说的两句话,前者是要掀起妖族民众对她的怒火,后者则是要在整个大陆的范围里点起一把火。
但她是妖族皇后,更是圣人,有足够的底气无视来自山河湖泊间的野火。
陈长生说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在意,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似乎没有人知道你究竟在意什么。”
这一场谈判就此结束,但谈不上破裂。
因为从开始到结束,谈判的双方都没有明确地给出自己的条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在与自己谈判。
这不是很难以理解的事情。
与世界对话,往往便是与自己对话。
说服对方,远远不及说服自己更加重要。
最终牧夫人收手,陈长生收回了那份邀请,不是因为被对方说服,而是他们说服了自己。
……
……
陈长生通过秘道去了落星山脉。
一切都已经显露在星空之下,于是落落也随着去了。
安静的皇城显得愈发安静,而且清旷,牧夫人的身影显得更加孤冷。
牧酒诗从殿里走了出来,站到她身边,脸上满是担忧。
牧夫人看着她微笑说道:“是不是觉得姑妈我很可怜?”
牧酒诗下意识里点了点头,然后才醒过神来,连连摇头。
天海圣后已死,南方圣女去了遥远的异大陆,当今世上,牧夫人便是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但在牧酒诗的眼里,她的这位姑母真的很可怜,因为孤单。
“想要成就一些什么,便需要承受一些什么,这个道理很简单。”
牧夫人摸了摸她的脸,说道:“明天你便回去,因为我不想你承受这些。”
牧酒诗闻言大惊,心想难道局势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颤声说道:“要不然动手吧?”
在她想来,现在应该是杀死陈长生最好的机会,还可以用雪老城做缓冲。
如果人族那边反应过来,派来更多的强者,到时候该怎么办?
牧夫人何尝不知道快刀斩乱麻的道理。
只不过轩辕破的出现让天选典的进程受到了干扰,而陈长生……到的太快了,这直接改变了整个局面,最重要的是,那位的想法就算没有完全改变,也必然受到了影响。
……
……
晨光来临,无数剑破空而回,如流光一般敛入鞘中,藏住锋芒。
陈长生站起身来,望向眼前这片黑崖,脸色有些疲惫,但是眼睛很明亮。
即便以南溪斋剑阵为器,想要破解这座堪比桐宫的禁制大阵,依然是很难的事情。
不过一切终究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相信他们便能看到答案。
金玉律是参加过当年北伐魔族的老人,不知见过多少阴谋诡计与难以想象的突发事件,并没有因为现在获得的这些进展而喜悦,反而神情变得更加凝重。
他对陈长生说道:“昨夜皇后明显是动了杀机,最终却没有出手,这个原因必须要找出来。”
小德接着说道:“相族那边的高手忽然退回,有三路大军正在向白帝城进发,却忽然停在了两百里外,红河两岸似乎隐隐有一道力量,改变了牧夫人与长老会的决定。”
昨夜局势的变化,对他们来说是有利的,却依然让他们无比警惕。
白帝被困,不知生死,那道如此强大却又隐秘的力量,究竟来自何方?
很自然的,他们的视线投向了北方,遥远的雪老城方向。
当陈长生回到白帝城后,收到了一封请柬。
这封请柬来自与相族庄园极近的那座大院。
但事实上,谁都知道这封请柬也来自北方,来自雪老城。
魔君邀请陈长生见面。
陈长生想了想,答应了邀请,但把时间定在了四天后。
四天很快过去。
白帝城里落了一场大雪。(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千年之后
很久后的某天,魔君尼禄看着从天而降的暴雪被魔宫后面的深渊吞噬,忽然想起了白帝城里的那场雪。
雪老城终年风雪不断,他不知看过多少场暴风雪,但都不及当年那场雪给他留下的记忆深刻。
白帝城地处南方,气候温暖,又临近西海,所以很少下雪,但那天的雪却非常大。
只用了半夜时间,红河畔的那座城市便被积雪覆盖,那间院子里的满地黄沙也被尽数染白。
魔君收回望向深渊的视线,对陈长生说道:“我错了,那天我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你。”
南客神情漠然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陈长生浑身是血,神情却很平静,说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
……
在已经过去很长时间的那场风雪里,陈长生来到了离相族庄园不远的那座院落。
魔君确实没有动手杀他的意思,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
陈长生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靴底踩着松软的新雪,发出簌簌的声音,很是好听。
他依然穿着素色的道衣,只是在外面加了件大氅。
寒风拂动着地面上的积雪,很快便把他身后的足迹抹灭,也带起大氅一角。
大院深处有一棵树,树下搁着一只小泥炉,炉上有茶,隔炉有两座。
魔君坐在北面的座位上。
南面虚席以待。
陈长生走到树下。
壶里的茶水恰好滚了起来,发出悦耳的声音。
就像魔君的声音一样。
“一千年了。”
陈长生明白魔君这句话的意思。
相信知道今天这场谈话的人,这时候都会有相似的感慨。
整整一千年前,太宗皇帝与前代魔君曾经在洛阳城进行过一次谈话。
那场谈话非常著名,整个大陆没有谁不知道,即便到了千年之后的现在,依然是很多民众追忆感慨的话题。
即便到了无数万年之后,相信这场谈话依然会在史书上占据最重要的篇章。
这场谈话决定了整个大陆日后的局势。
人族称臣纳贡,魔族狼骑北归。
这场谈话对人族来说,本应该是最大的羞辱,但因为周独|夫在灞柳间现了身,便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场谈话并不是只发生在太宗皇帝与前代魔君之间,而是三位伟人的对谈。
千年之后,人族的领袖与魔君的君王终于再一次见面,即将迎来一场谈话。
怎能不令人心生惘然。
陈长生说道:“今天我们这场谈话没有旁观者,所以可能很快便会消失在历史里。”
魔君说道:“我将来会让史官记下我们今天的这场谈话,并且要求每个孩子都要能够背诵。”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这样做,因为我并不觉得这很重要。”
这两句话的姿态完全不同,但意思却非常相近。
无论魔君还是陈长生,都流露出了极其强大甚至可怕的自信。
——史书怎么记载,或者要不要记载,那都是胜利者的权力。
……
……
最初的对话结束之后,院子里的安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炉上的茶水不停沸滚,魔君却没有倒茶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长生。
陈长生也在静静地看着魔君。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对方见面,准确说来,已经是第三次了。
但这是他第一次把魔君的脸看清楚。
就像绝大部分的魔族皇室成员一样,魔君的脸色非常苍白,不像玉石,也不像风雪,有些诡异。
但那并不是一种病态,更像是一种与世不同的标记,有着非人的感觉。
魔君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有些奇特,露出比较多的牙龈,与苍白的脸色相衬,并不是特别难看,只是有些血腥。
“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魔君说道:“或者说你不是人,因为你的身上没有人类的气息,更像是……一个器物?”
陈长生想过魔君可能隐约知道自己的来历,甚至有可能比自己更清楚。
但无所谓。
不管是器物还是果子,他知道自己是谁,那就足够,自然不会被一番话便扰乱道心。
魔君看着他没有反应,笑容微敛,淡淡说道:“我这次来白帝城主要是为了三件事情。”
按照他如此郑重其事的说法,那必然是大事,陈长生想了想,怎么也只能想出一件。
魔君自然不会说他在天树荒火洗炼里发生的那些事情,说道:“到此刻为止,我完成了一件半,然后便是今天。”
陈长生问道:“与我有关?”
魔君说道:“当然,因为最重要的那件事情就是见你。”
陈长生说道:“你离开雪老城的时候就确定会在这里见到我?”
魔君说道:“我准备迎娶落落殿下,妖族准备与我结盟,你肯定会来,那我们就一定会见面。”
陈长生问道:“为何一定要与我见面?”
魔君说道:“我想过,如果没能杀死你,那就要问你一个问题。”
陈长生说道:“什么问题?”
魔君问道:“我们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陈长生沉默了。
前些天别样红离开人世之后,他坐在院子里看着夜空里的繁星,感受着那道如井口的黑色虚无,曾经想过个问题。
事实上,在天书陵之变后的很多个夜晚里,他都想过这个问题。
在很多世人看来,这种问题过于玄妙,有些微酸,书生意气,令人发笑。
但这真的是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像他和魔君这样的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处于不同的位置就要做不同的事,思考不同的问题。”
魔君神情漠然说道:“我们是天地间最高的存在,那便要看的最远。”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的视线落在何处?”
魔君说道:“星海之上。”
陈长生明白了他的意思。
魔君接着说道:“还要千秋万代。”
换作别的普通人,一定听不懂这段对话,但魔君知道,陈长生一定能明白。
陈长生确实明白,因为这也是他的想法,因为他是人族的教宗。
魔君说道:“这是责任,也是压力,但同样也是最大的快感来源,最坚硬的存在意义。”
“星海之上究竟是什么?圣光大陆上的异族人?”
陈长生静静看着魔君的眼睛问道:“你们与他们究竟有什么关系?什么是盗火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