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上边有我兄弟
很快地,收容站出来的一伙人被龙文章交付了一项任务,盯紧队伍里脖子上裹着毛巾的日军奸细,以拉枪栓为号,尽量在不惊动大部队的情况下做掉敌人。
事情进展的不太顺利,虽然杀光了队伍里的日军斥候,却也惊动了山坡与滩涂上的远征军士兵,摸到山顶草丛的日军先锋循着枪声找了过来。
龙文章发现了林跃。
应该说落在队伍后面的人都看到了他。
在西岸山头左前方的密林里,一挺布伦式机枪喷射出密集火舌。
把注意力放在滩涂的日军小分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口气丢下五六具尸体。
“日军上来了!”董刀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孟烦了带着郝兽医等人赶紧往下跑,龙文章则招呼那些没打过仗的新兵卧倒避难。
滩涂上的难民开始往前涌,对岸特务营的人吓得缩回碉堡战壕,迷龙担心上官戒慈和雷宝的安全,一头扎进滚滚江水。
突突突突突突……
嘭~
嘭~
嘭~
布伦式机枪的扫射声与三八式步枪的反击声在西岸山头纠缠。
大约一个小分队的日军士兵缩回岩石和草丛里,朝着左方机枪火力点射击,暂时没空去管滩涂上的溃军。
“弹匣!”
大脚哆哆嗦嗦递出一个弹匣。
林跃夺过来往卡槽一按,落下全视之眼,肩膀顶着枪托尽量下压枪口至-30度,对准躲在草丛里的日军一阵狂扫。
突突突突突……
噗~
噗~
噗~
子弹打得花草茎干乱飞,扬沙四起。
这玩意儿火力是猛,但是准确度低了好多,论狙击快感差李恩菲尔德步枪不是一星半点,不过现在要的是压制,杀多少敌人并不重要。
“弹匣!”
“弹匣!”
连续打光三个弹匣,林跃突然提枪后撤,扭头看到大脚还趴在原地,来不及多说什么,一只手提着机枪,一只手提着娃子后衣领转身扎进侧面灌木丛。
俩人刚刚离开,只听呜的一声尖啸,一发榴弹从天而降,在距离射击点不到三米的地方爆炸。
“草,小日本玩掷弹筒真是溜。”
林跃把布伦式机枪塞进大脚怀里,指着来时的路说道:“回去找龙文章,叫他娘的赶紧回山头驻防。”
说完拎着自己的步枪一头扎进密林。
大脚不敢怠慢,抱着那挺轻机枪跌跌撞撞往回跑。
另一边,龙文章堵住了溃兵的去路。
“跑什么跑?回头看看,你们会用屁股开枪吗?都是些日本人的斥候,几个急着回东瀛岛的活死鬼,怕他作甚啊?想活命吗?跟他们干呀,他不死,你们就得死,明白吗?冲上去,把它们一压到底。”
便在这时,刚才扎江水里的迷龙抱着一块石头钻出水面,撞开人群找到他用一口三寸厚的棺材换来的老婆孩子,拉着他们上了竹筏,不辣、蛇屁股等人也跟着站了上去。
龙文章气的挑眉瞪眼,提起驳壳枪将两根索渡全部崩断,没有它们,竹筏便成了江上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
迷龙一看索渡断了,过不了江了,窝在老婆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龙文章伸出小拇指:“啥意思知道不?”
“杂碎。”
他又喊了一声:“杂碎!”
这时人群后面一阵骚动,大脚抱着那挺对他而言相当沉重的布伦式机枪冲到龙文章面前,气喘吁吁地道:“林……林营长,他说……说你他娘的怎么还不……到山头驻防,再……再拖延下去日军就上来了,居高临下一冲,大……大家无……无分军民,谁也跑不掉。”
人群一阵沉默。
林跃干了什么他们心知肚明,要不是有他压着,鬼子早就把太阳旗插山头上了。
“看到你们,我宁可瞎了我的双眼。”龙文章指着大脚说道:“看看,他有你壮没有?有你壮没有?一个风刮过都会晃三晃的孩子都知道日军占了山头大家全得玩完,你们呢?你们在干什么?”
他又一指山头。
“听听,用你们的耳朵听听,你们在这里削尖脑袋往竹筏上钻的时候,上面那个人在跟日军的机枪榴弹缠斗,从缅甸我们相扶相携走到这里,走到自己的地方,把头逃过东岸,把身子留在西岸,把战友抛在脑后,任人碎剁。”
他揪着身边的士兵一个个问:“疼不疼,疼不疼?”
“我疼,我疼。我宁肯你们把我从这儿剌开,我说过,我说过要带你们一起过江,我说到做到,可得先干掉那狗日的,狗日的斥候,我们一起过江。”
“兽医,带着妇孺先过江,我们东岸汇合。”
龙文章深吸一口气,从大脚手里接过那挺布伦式机枪放到脚下:“迷龙!”
郝兽医看了一眼枪声不绝的山头:“鹅不走咧。”
豆饼的腿在暗杀日军奸细时挨了一枪,但是看看比他瘦了两圈的大脚,从竹筏上爬起来:“我不走了,我是副射手。”
不辣带正钢盔。
蛇屁股一拉枪栓。
要麻摸了摸兜里快装不下的鬼子领章。
李乌拉抽出皮鞘里的刺刀。
迷龙看着上官戒慈和雷宝。
“那上边有我兄弟。”
……
一名又一名士兵转过身去,在龙文章带领下沿着来时的路往山顶冲。
上面的日军士兵正被密林里的冷枪逼得暴跳如雷,那个该死的狙击手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偏偏准头好的叫人发指,可以说弹无虚发,敢冒头的人非死即伤。
他们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拿掷弹筒轰,随着后面赶过来的同伴越来越多,终于压制得对面树林没了动静。
就在中队指挥官准备分出人手占领山头,一可绞杀困于滩涂的中**队,二可瓮中捉鳖的时候,只见地平线那边人影一闪,一名又一名脖子挂着毛巾的士兵冲了出来,最前面那个一脸猥琐的家伙一边跑一边喊着似是而非的日语。
敌人?
自己人?
日军士兵有点懵。
不过那名中队长很快反应过来,抽出刀鞘里的98式朝着龙文章进军的方向一指:“冲锋。”
比拼刺刀,日本陆军还没怂过谁。
斜对面的密林里,林跃跳到一块岩石后面,吐出一口混杂泥土和烟灰的唾沫。
“就你有炮啊?咱也给你们整点刺激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打你个不听老人言
林跃落下全视之眼。
视窗系统不同以往,左眼依旧会显示战场热源目标,但是右眼多了许多参数,包括各标定热源与他的距离,水平角度。
这便是他在英军机场奋斗多日的成果。
从进入缅甸到撤离机场,死在他手里的日军士兵不下一百人,特殊任务给出的标准是一名日军士兵100科技点。
他用了不到一万科技点兑换了两个全新组件,激光测距组件和环境感应器,可以为使用者提供标定物距离、仰俯角、外界风力、风向、温度、空气湿度等数值。
有红外成像组件扫描热源位置,有激光测距组件确定距离和仰俯角,有环境感应器提供射击参数,再加上英国迫击炮自带的角度盘,就算没有计算机的弹道测算程序给予修正,他也玩得转这玩意儿。
架炮,调整射击角度,上炮弹激发撞针。
嘭的一声闷响,榴弹腾空而起,在天上划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一头扎进300米开外半人高的岩石后面。
轰的一声,火焰挟裹硝烟而起,岩石后面躲藏的两名日军士兵被炸飞,冲击波把损坏的掷弹筒都送上了天。
一发打完,微调角度又是一炮。
轰!
躲在花丛后面的两个掷弹筒小组被炸了个人仰马翻。
日军的掷弹筒在两军战场所起作用不单单是火力压制和范围杀伤,还有很强的恫吓效果,试想对阵双方一起冲锋,迎面而来的不是敌人的刺刀,而是雨点般的榴弹,爆炸制造的声浪、热焰、冲击波,对于冲锋士兵的影响不是一般大,老兵还好一点,像那些才上战场的新兵,或许敌人还没杀到跟前就尿裤子了。
现在敌人的掷弹点被一个一个拔掉,滩涂冲上来的中国兵士气大振,反倒是遵照中队长命令冲锋的日军因为少了炮火支援很不习惯,心里或多或少出现一丝摇摆。
就是这丝摇摆,放大到一支中队规模,便成了一个难以忽视的弱点。
要麻用枪扫死一个日本兵,正要继续往前冲,被大脚从后面拉住。
“林跃哥……叫你别冲那么快。”
“林跃,他死哪里去咯?”
大脚指了指斜对面的密林,赶巧松树的枝杈间闪过一束光华,对面准备丢手榴弹的日军士兵应声倒地,两个呼吸后手榴弹炸开,冲击波掀翻了好几个人。
要麻笑骂道:“一天天就知道打黑枪,抢人头噻,龟儿子滴,就是一只蟑螂,命硬得很。”
后面猫着放冷枪的孟烦了跟着往那边看了一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迷龙走时喊的那句“我兄弟在上面”,就像堵在那帮一个锅里吃青菜粉条炖粉猪肉的家伙们心头的大石,没想到日本人像一群疯狗那样追着他咬了半天,愣是没把他逼死,反而赔了一麻袋人头。
孟烦了很快回过神来,拉了一把枪栓,瞄着前面扶着钢盔要逃的日本兵就是一枪。
要麻骂得一点不夸张,,猫在林子里的那位是真的很阴损,枪子儿专往投手榴弹的日军士兵脑门招呼,别人最多一枪一个,他倒好,整好了一枪双杀,走了狗屎运杀一个还带走一波,吓得日军手榴弹也不敢丢了,冲锋阵型乱成一锅粥。
孟烦了一枪解决想要偷袭蛇屁股的日军士兵,又用刺刀戳死被冲锋枪打瘸腿的另一名日军士兵。
旁边迷龙拿机枪当大锤使,搂死一名敌人后瞥了他一眼。
“你说啥?”
孟烦了说道:“我说有他不会的吗?”
迷龙看看手里的机枪,端起来朝着向后逃亡的日军士兵一通扫:“玩这个,他不行。”
孟烦了斜了他一眼,拖着瘸腿往前面走去,那边康丫追着一名日军士兵上了坡地。
“你去哪儿干什么去呀?”
康丫不是新兵,本职工作是师属运输营司机,射击、放炮、拼刺刀这类活都不在行,但是现在一团人被龙文章说的热血上脑,跑到山头几个冲锋就把日军部队冲的七零八落,一群人杀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前方什么环境,有没有日军猫在浅坑里等着阴人,全员憋着一股劲儿,就想多干几个鬼子。
孟烦了举起步枪,估算好提前量,食指扣动扳机。
嘭的一声。
枪响了,鬼子完了。
“活该你。”
康丫对着死了的鬼子兵骂道:“祖宗我让你停下你不停,跑,跑死了哇,不听老人言,吃亏在……”
这边话没说完,左前方轰的一声,火光涌现,被冲击波撕碎的花草茎叶和着泥土乱飞。
康丫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趴在地上往那边瞅,只听右前方的野花丛里不断有惨叫声发出,夕阳照耀着飞溅的鲜血,透出一股妖异颜色。
孟烦了赶紧跑过去把康丫拉进砂土坑里,带好英国人的mk-2钢盔往惨叫声传来的地方看去。
惨叫停止不久,一个侧脸与侧身沾着许多鲜血,左手拿枪右手握刀,身上背着猎弓箭袋的男人由半人高的草丛走出,夕阳的光辉照在他黑红相间的脸上,有些残酷,有些狰狞,还有几分冷厉和肃杀。
冲上山头的日军死的死逃的逃,战斗基本上已经结束。
孟烦了说道:“那位爷不躲林子打黑枪了?怎么也跑去跟小鬼子拼刺刀,堂堂营座,这合适吗?”
康丫仔细打量几眼才认出来人身份。
“副的。”
他这才张开嘴巴,对面来的人寒着脸一推,把他按倒在地,话也不说上来就甩了两个大耳光。
啪~
啪~
康丫给这两个嘴巴子抽懵了,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脑子嗡嗡作响。
孟烦了打了个愣,瞧林跃收拾康丫的狠劲儿,脸色微微发白,刚才说风凉话的明明是他,为什么挨打的成了康丫。
像是为了回答他心里的疑问,林跃一边打一边骂:“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叫你窝后面补刀就好了,你他妈的干了些啥?要不是老子反应快,你可以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原来是为这个。
孟烦了恍然大悟。
仔细想想也不怪林跃发那么大火,康丫刚才的行为确实太莽撞,没有一点危机意识,要不是林跃宰了苟在草丛里准备放冷枪的几名日军士兵,眼前这货搞不好真得给花生米噎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嘚瑟
那边给一名伤员做完伤口处理的郝兽医看到沙土坑里的景象,赶紧一溜小跑过来劝架。
“别打咧,再打下去你就把他打死咧。”
林跃抬眼看看老头儿,从康丫身上下来。
方才他给大脚安排了两项任务,一是叫龙文章带人上来狙击日军,为东岸固防赢得时间,不然敌人真要一鼓作气攻向对岸,就特务营那群孬种,怕是等不到虞啸卿带兵赶来就一败涂地,将禅达拱手让与日军。
二是叫他看好康丫。
要麻和李乌拉还好,毕竟打了那么多败仗,保命的经验还是有的,像豆饼、康丫这种后勤部队属员,其实比新兵好不了多少。
《我的团长我的团》这部电视剧里,要麻是当排头兵被日军偷袭死的,李乌拉的死一半要怪在英国佬身上,至于康丫,林跃觉得康丫纯属热血上头自己作死,瞧这货刚才的表现,明明能一枪崩了敌人,非得缀在屁股后面瞎跑,完事还跟一具死尸讲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这里什么地方?小朋友玩捉迷藏的儿童乐园吗?
幸亏他一直留意后方动向,在康丫推开大脚的第一时间做出针对反应,及时干掉藏身在花丛里的日军士兵,不然这个二货已经半只脚跨进鬼门关。
“给你了。”林跃把掉在旁边的98式军刀扔给死瘸子。
“嘿,谢了您奈。”孟烦了挺高兴,这玩意儿可是日军尉官武器,拿当铺去能换不少钱呢,据说黑市上一些土匪曾出到上千大洋收日本军官佩刀,弄回去往山寨大堂一放,问就是从日军手里缴获的,多气派,倍儿有面子。
康丫捂着脸爬起来,手背在鼻子下面蘸了蘸,发现流血了。
郝兽医掏出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布片给他擦了擦:“你看,脸都给打肿咧。”
康丫看着林跃的背影委屈极了,打吧,打不过,骂吧,不敢,偏偏对方揍他揍得合情合理,任何一个人听完事情经过,怕是都会讲他活该。
龙文章拎着步枪跑过来:“都愣着干嘛?挖战壕,固防啊。等着日本人聚齐人手再冲我们一波吗?”
孟烦了摆弄着手上的98式军刀:“小鬼子一时半会儿是上不来喽,没看那位爷把对方指挥官给喀嚓了吗?”
龙文章看看林跃身上的血迹,再看看孟烦了手里的尉官刀:“死瘸子,敢偷懒下次冲锋你就是排头兵。”
“嘚嘞,小太爷一定掘个能把你体体面面埋进去的死人坑。”孟烦了拎着他的刀走了。
龙文章左右看了康丫两眼:“嘿,左边高,右边低,你打就打吧,一碗水端平行不行?”
“去去去,怎么净是些说风凉话滴。”
郝兽医拉着康丫往后面走:“其实,林跃这么做也是担心你,你说你一个开车滴,冲到最前面作甚,换成鹅,鹅也急。”
康丫说道:“鹅知道嘛,好好说不行?现在好哇,一张嘴就疼,饭都没法吃咧。”
蛇屁股窝在一块岩石后面幸灾乐祸地道:“不吃饭好啊,我们可以多分一份得啦。”
不辣撅了一根小树枝叼在嘴里:“康丫油门踩的太重,出车祸咯。”
一群人嘻嘻哈哈大笑起来。
龙文章没管屁股后面那些人,围着林跃转了半圈,用手指刮了点他脸上的血迹放在鼻子前面闻闻:“太腥。”
林跃没有理他,目光落在山下弯曲远去的土路上,一辆辆挂着日本旗的偏三轮摩托正从树林里驶出,后面是成列的自行车和扛着各种装备的步兵,像长龙一样盘旋向前。
偏三轮车厢上的歪把子轻机枪,自行车后架的89式掷弹筒,步兵肩头抗的重机枪,被炮兵拆成一个个零件的92步炮……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把这些人尽可能多的带回家,而不是在南天门垒一千座坟。
“你背的这啥玩意儿?想回深山当野人啊?一天天穷得瑟。”
龙文章指的是林跃身后背的猎弓和箭袋,上回见时还没有,如今到山林里钻了几下,再出来炮换鸟枪,弄一中看不中用的老物,看着就恶心。
林跃没有理他,转身朝后面走去,就肩上挎的这玩意儿,他找遍半个禅达才在一名老猎户手里淘来。
比起现代热武器,弓箭不容易上手,没去缅甸前花了二十几个夜晚才初步掌握射击要领,几十米内杀个人不成问题,百步穿杨还差得远。
对于龙文章、孟烦了这样的人讲,弓箭什么的就是笑话,可是放在林跃身上,在缺乏消音装备的当下,弓箭是最实用的远程暗杀手段。
“蛇屁股,拿着。”
他从死人身上翻出一张防毒面具丢到战壕里。
“都翻翻小鬼子的尸体,保证人手一张防毒面具。”
龙文章是团长,阿译是营长,他是副营长,还是一个很少说话的副营长,然而那些老兵对他的命令比对团座的命令还积极,战壕也不挖了,赶紧跑到堆放日军士兵尸体的死人坑去找防毒面具。
新兵一看,也有样学样的去搞这玩意儿,龙文章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
咻~
咻~
轰~
轰~
尖锐的啸鸣后是一枚枚盛开的黑色火花,松软的沙土像喷泉一样扬起,又雨点一般落下,拍打着每一个人的后背,山风刮来一股硝烟,硫磺的气味使劲往鼻孔里钻,新兵趴在半人深的战壕里大喊,但是连绵的炮击把他们的怒吼切割得支离破碎。
炮击过后是零碎的日军士兵,他们从岩石后面、树林、草丛里走出来,猫着身子往前冲。
迷龙用的那挺布伦式跟日军格斗的时候两脚架坏了,他去跟别人换,可没人鸟他,于是异想天开要拿豆饼当人肉枪架。
这时林跃猫过来把东北佬踹个马趴,顺手丢过去一副从日本人的歪把子卸下来的两脚架。
迷龙歪着脖子瞪了他很久:“你咋知道我机枪的两脚架坏了呢?”
旁边豆饼呲着一口黄牙说道:“林跃哥,我木事。”
“木事你大爷。”林跃提着枪走了。
豆饼看着他的背影呵呵傻乐,那边迷龙拿着枪架比了比,一脸不爽地道:“凑合用吧,总比没有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屁股开花
从缅甸撤退时,他们手上一共四挺布伦式轻机枪,一挺92式重机枪,一挺维克斯重机枪,路上还从伏击日军手里缴获2挺歪把子,一挺92式重机枪。
即便林跃严令炮兵不得使用弹药无多的六门英制迫击炮,单单机枪火力就比电视剧里死守南天门的炮灰团强了几倍。
日军来得快死得也快,指挥官一看山头火力很猛,赶紧命令后方炮兵进行火力压制,掩护冲锋部队撤离。
随着时间推移,冲锋次数递加,日军重型装备越来越多,到了晚上,敌人的炮火像在展览,弹头不要钱一样浇在前线。
五十毫米掷弹筒。
七十毫米步炮。
九十毫米迫击炮。
七十五毫米山炮和野炮。
一百零五毫米野炮和山炮。
爆破弹在土层里爆炸,杀伤榴弹在空中穿飞,烧夷弹让泥土黏在士兵身上烧灼,照明弹让黎明提前到来,烟雾弹把黎明又拉回黑暗。
每个人的身上都盖着一层土,口水泛着炸药的味道。
敌人一放炮,大家就尽量散开,一轮炮打完,散开的人又利用战壕弹坑一点一点挪回来。
郝兽医不断翻着趴在战壕里的士兵,以确定他们有没有受伤,大脚拎着个脏兮兮的麻布袋,把压缩饼干分发到需要的人手里。
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事有凑巧,打完这轮炮,双方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孟烦了哭丧着脸说道:“西岸过完了,索渡也没了,回不去了。”
龙文章看了他一眼:“你美什么呀?”
“我美什么?”
“西岸的人都过去了,就算我们一个人救了十个吧,你也用不着美啊。你是读书人,你身上花掉的,能养活三十张豆饼。”
“谁跟你扯这蛋,你扯什么豆饼啊,咱们回不去了。”
“好,咱不扯豆饼。”
“不是,您这戏台子里到底要唱哪出儿啊?”
“跳滑车啊!”
“你大爷啊!”
“翼护妇孺友军过江,为东岸打出巩固防御的时间,这可是你的铁哥儿们林营长说的。”
“你能不能别老把屎盆子往别人头上扣啊,堂堂一团座,天天让一副营长背黑锅擦屁股,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我真没骗你,这话确实是他说的。知道么,林营长最大的优点就是做的比说的好听,不像你们这帮人,一天天净耍嘴皮子,碰上日本人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你知道什么呀?你才跟他认识几天呐?因为一句话说你心坎去了,这就成知己了?我们内可是一锅里吃青菜粉条炖猪肉的好兄弟,他虽然一天到晚神秘兮兮阴阳怪气,但是把我们这帮人的命看得比金子还贵,哪像你一样,恨不能当牲口使。”
孟烦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忽然闪过林跃揍康丫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几分鼻酸。
龙文章拉了一下枪栓说道:“阴阳怪气的那是你吧。”
“切。”孟烦了转过身去。
“对了,林跃呢?林跃跑哪儿去了?”
俩人磨了半天嘴皮子,龙文章忽然想起已经有一阵没看到那个人。
旁边战壕里抱着水壶喝水的阿译打量一眼周围:“刚刚还在这里的呀。”
坏了,又没影了。
他一消失准没好事。
孟烦了爬到战壕边沿,拿着望远镜朝山下打量。
……
是的,林跃又遁了,借着茫茫夜色。
白天的时候他还有所顾及,就猫在林子里打冷枪放黑炮,跟电影里的狙击手那样,搞一下换一个位置,毕竟小日本的枪法不是盖的,但是到了晚上情况就不一样了,黑夜才是他的主场。
没去缅甸时找何书光要地图是为什么?每天夜不归宿是为什么?打猎糊口不过是顺带而为,真正目的是摸清南天门及周边区域的地形,努力做到烂熟于心。
日军打炮的时候,他已经抄左侧隐秘小径迂回至竹内联队大后方林区。
从白天到晚上,日军冲了一波又一波,炮兵就没闲过,现在终于能吃口饱饭,休息一会儿,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有的人甚至背靠大树睡了过去。
他们的主力部队已经把英军和一部分远征军驱赶至印缅边境,其余的远征军士兵悉数溃逃至怒江东岸,现今滞留在缅甸境内的仅仅是一小撮丧家犬,那些人活命都成问题,怎么可能有胆量偷袭联队级军事单位。
除去吃饭休息的人,炮兵阵地还留了一些巡逻士兵。
林跃瞅准一个跑去树林方便的上等兵,偷偷地摸过去,在对方撒完尿准备提裤子的瞬间从后面捂住嘴巴,右手绕过去扳住下巴一拧,咯的一声轻响,怀里的日军士兵不再挣扎。
他把日军士兵的尸体拖进后方草丛,剥下军装穿上,拎着三八式由树林里走出,绕着靠近丛林的几门野炮转了两圈,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香烟,向着附近巡逻的士兵说道:“美利坚,骆驼香烟。”
“呀,好东西,好东西。”
“美国人的香烟,味道真不错,谢谢。”
两名巡逻士兵搓着手走过来,战场上能消遣的东西很少,除了吃饭,闲暇时来一支香烟就是最大的享受了。
林跃给俩人各自递了一支,趁他们点烟的时候两手握着匕首往喉咙一插。
呃~咕~
血液涌入气道,又从两名日本士兵嘴里吐出。
林跃捂着他们的嘴轻轻放倒在地,拉进75毫米山炮的阴影里,完事打量一眼左右,确定没人发现,走到最边上的野炮后面,往左微调射向与角度,握着拉索一拽。
嘭!
一道火光涌出,浓烟随风而起,榴弹的哮鸣音远去。
轰!
炮弹在南天门脚下爆炸。
“什么人?”
这时距离最近的一名士兵抱着枪走过来。
林跃左手弓右手箭,往弝上一搭,张弓拉弦放手,一气呵成。
嗖!
噗!
弓箭深深没入日军士兵胸膛。
完事装填炮弹,闭合闩体,握住拉索又是一下。
嘭!
又是一发炮弹远去,同样落在山脚方向,轰的一声炸成一团大火球。
第一百四十章 掀桌子
林跃行动十分迅速,两发炮弹射出,远处端着铝罐吃饭的日军炮兵才醒悟过来,赶紧捡起屁股后面的枪,骂着各种各样的脏话往75毫米山炮的位置冲过去。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敌人居然摸到眼皮子底下搞事,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打了好几年仗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嘭~
嘭~
嘭~
光在空中穿梭,一枚枚子弹撕裂黑夜。
林跃在地上连续翻了几个跟头,一个纵身扎进后方林地,灌木丛晃了两下就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一名日军上尉带着二十多名士兵追进林子里。
他们必须抓到或者杀死那个潜入者,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打了疏于防范的他们一记响亮耳光,还因为炮弹坠落的地方是联队指挥所。
……
炮灰团阵地。
拿着望远镜的孟烦了几乎爬出战壕。
“嘿……怎么搞得?炮弹在营地开花,山脚的日军乱了套了嘿。”
龙文章本想拉他回来,听完这句话一把夺过望远镜,眯着眼睛往山脚看。
火光映出焦急奔走的人群,有呼救的声音随山风而至。
“嘿嘿,嘿嘿……”
孟烦了缩回战壕,眼角纹挤在一起,嘴巴笑出了猪脚,像只蚯蚓一样在土里拱来拱去。
旁边的人都看着他。
阿译顶了顶头上钢盔,完事才发现手里拿的是从美军飞行员身上捡来的勃朗宁手枪,不由得一阵后怕,脸色有点不自然。
不辣搁后面说道:“烦了想他滴婆娘咯。”
“我就知道那位爷不会老老实实呆着,怎么也得弄点动静出来。”孟烦了没搭理说风凉话的不辣,眉开眼笑地拍打着身边的土坡,扬起一团团微尘。
“怎么着,那彪玩意儿又去拍驴屁股了?他也不怕给小日本整急眼,尥蹶子刨死他。”迷龙探头往下瞧,然而夜色太浓,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山脚景象,不过回想一下从缅甸回来的路上那家伙干得缺德事,小鬼子一定不怎么好受。
阿译又沸腾了。
“林跃实乃我军栋梁,我辈楷模,我相信,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一定能痛击日寇,扬我国威,把沦陷的土地一寸一寸夺回来,我敢肯定……”
迷龙捡起一块小石子投过去,嘣的一声击在钢盔上弹飞出去。
“看把你能的,你打的呀?”
阿译扶了扶钢盔:“我是说林跃,林跃啦……”
“山脚起火那地儿,是日军的指挥所吧?”龙文章缩回战壕,看着后面一张张人脸说道。
孟烦了一下子爬起来,抓着他的胳膊说道:“你是说,那位爷掀了竹内的饭桌子?”
龙文章抽了抽鼻子说道:“如果我是他,铁定会这么干。”
战壕里一片安静,人们屏息凝神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林跃喜欢搞事,回来的路上每天夜里不摸黑弄死几个赶着投胎的东瀛鬼浑身都难受。
“孟瘸子,还记得缅北机场英国人那几门威克斯大炮吗?那小子有事没事就往炮兵阵地跑,原以为他是过去为我们争取火力支援,现在看来真是低估他的野心了。”
“嘿……”孟烦了一下子坐了起来:“感情他在英国人那里没闲着啊。”
“你当都跟你似得,见天儿跟那儿瞎白活。”龙文章把弹匣插回步枪卡槽,朝着后方战壕说道:“所有人,准备战斗。”
“嘛呀?你不是说他把日本人指挥所轰了吗?下面正乱着呢。”
龙文章回过身去,把枪瞄向山下:“他要炸死竹内那个老王八,敌人搞不好会狗急跳墙。他要没炸死竹内那个老王八,日军一定会卯足劲儿反咬我们一口。”
……
一如龙文章猜测那样。
日军乱了一会儿,随着一声炮响,大量弹头又一次浇在阵地上,但与前几回不同的是,炮弹落地没有爆炸,而是扩散出一团团雾气。
“烟雾弹,步兵要上来了。”龙文章喊了一声。
孟烦了扒着战壕看了两眼:“是毒气弹……毒气弹!”
阿译等人闻言一惊,后面新兵一下子乱了。
“快戴上,快戴上。”阿译举着手枪说道:“林营长让你们从死人身上扒的防毒面具呢?”
他一说众人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嫌累赘丢在一边的防毒面具扣到脸上。
龙文章说道:“没防毒面具的拖着伤员往后撤,有防毒面具的给我打,把那群狗日的赶回去。”
嘭~
嘭~
嘭~
突突突突突突……
轰~
轰~
战场响起步枪机枪和手榴弹爆炸的声音,光痕在雾气里穿梭,将冲在最前面的可怜虫送入地狱。
与前几次攻击不同,这回日军几乎动用了两个步兵中队,摆出一副玉石俱焚的姿态在毒气的掩护下往前冲。
“节省弹药,上刺刀。”
龙文章打完带枪托的驳壳枪里的子弹,捡起放在身边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带着董刀等人跳出战壕,杀向那些因为敌人火力凶猛一脸茫然的日本兵。
说好的奇袭呢,为什么敌人提前准备好了防毒面具?
……
不到二十分钟,近两个中队的日军士兵在丢下几十具尸体后退了回去,炮灰们又一次守住了阵地。
龙文章清点人数的时候,兽医因为给伤员用了自己的防毒面具,被呛鼻的瓦斯熏晕过去,一群人搁那儿抻胳膊扽腿儿,指望把他弄醒。
孟烦了抢了董刀的水壶拧开盖子浇在老头儿脸上。
郝兽医咳了两下清醒过来,一把抓住阿译的手:“林……林跃尼,回来没有?”
“好像,还没有回来。”
“都过去这么久咧,怎么还没回来,你们谁去找找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这大半夜的去哪儿找他?
他们也知道兽医心里在想什么,不光老头儿急,大伙儿都急。跑日军后方阵地朝竹内连山的屁股捅了一炮,日本人能轻易放过他?那可不是逃亡路上遇到的杂碎斥候,山脚窝着一个联队的兵力呢。
嘭~
嘭~
突然,左前方的林子里传来几声枪响,吓得众人赶紧把伤员拉到最近的弹坑里,身子缩到掩体后面,以免给日军狙击手打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全才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乌拉侧头打量一眼撅着屁股跪趴在战壕里拣子弹的大脚,刚刚伸出右腿,还没往下踹,有人在后面蹬了他一脚。
“谁?谁踢我。”
“我。”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
李乌拉眼睛一亮,赶紧回过头去打量身后那人。
“林营长?”
蹲在他后面的那个人满身是血,脸上,手上,身上,头发上……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你……你怎么这样了,没事吧?”
“我没事。”林跃扯过他腰上挂的水壶,拧开盖子往手上倒了点水,胡乱往脸上一搓,总算露出几分人色:“回来的路上顺便杀了几个鬼子。”
几个鬼子?
李乌拉不认为那是几个鬼子的事。
大脚听到身后对话,回头一瞧,黑漆漆的脸上多了一条缝,里面是两排白牙。
“林跃哥回来了,林跃哥回来了。”
林跃扔给他一个装食物和香烟的帆布袋,扭头吩咐李乌拉:“弹药不够了吧?你悄悄地带几个人去左面林子里,把日军那挺92式重机枪搬过来。”
“92式?”
林跃点点头:“大约一个小分队的日军士兵猫在林子里,应该是准备在我们弹药不足拼刺刀的时候进行伏击,我回来的时候顺便收拾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李乌拉听得直咂舌,心说怪不得弄成这样回来,他这一晚上干了多少鬼子啊。
“鬼子猴儿精,白天被林跃哥躲林子里收拾惨了,他们把这招也学了去。”大脚吹散掌心的沙土,把捡来的子弹揣进兜里。
李乌拉看了林跃一眼,心说鬼子猴儿精?他呢,他算什么?猴儿祖宗?
“还不快去!”他又踢了李乌拉一脚。
“哦。”
东北佬翻了个身,摸到前面拍拍要麻和康丫的肩膀,又喊了两个身强力壮的悄悄离开阵地。
不辣和蛇屁股听说林跃回来了,从前线一点一点蹭到后面。
“你死哪里去咯?兽医找你找的快疯了奈,对他亲儿子都没这么好哟。”
林跃拍了他的钢盔一下:“死湖南佬,鬼子的炮弹怎么没把你炸死。”
“你们都没过去那边,我一个人走太寂寞咯。”
蛇屁股侧卧在地上,随手拿起一顶染血的军帽丢到看不见的地方:“昨晚又杀了几个啦?”
林跃说道:“没空数。”
“你拍拍屁股走了,鬼子把气都撒到我们头上啦。”
林跃懒得跟他胡扯:“兽医呢?”
不辣指着右前方的弹坑:“还在那边照顾伤员咯。”
林跃拍拍他的肩膀,借助战壕和石块的掩护猫过去,只见郝兽医坐在一名伤员身边,满头大汗地看着伤口,一副不知道怎么做才好的样子。
怪不得自己回来他都没照面呢。
士兵伤得很重,榴弹爆炸射出的破片在他的腹部划出一道很深的伤口,肠子都流出一截。
“吗啡针用了吗?”
郝兽医用手蘸了蘸额头上的汗:“用咧,用咧。”
“大脚,水壶拿来。”
林跃喊来大脚,用水壶里的水冲洗掉手上沾的血迹,从兽医包里翻出仅存的半瓶医用酒精倒在做过简单清理的伤口,完事找了两块还算干净的纱布覆好,又让大脚找了个空罐头盒盖在上面,用绳子绑好。
“我说兽医找不见你急得团团转噻,林营长真是帮大忙咯。”
忙完手边事猛一抬头,就见不辣趴在战壕旁边,不知从哪儿掐了朵野花夹在耳朵上,看起来相当滑稽。
他在《追龙》世界生活20年,妻子的职业是护士,耳濡目染之下学了一点急救术,虽然不如正规军医,比起日常被炮灰们嘲讽挤兑的郝兽医,还是高明不少的。
“你很闲是不是?”
林跃起身看看转移到阵地后面的伤员,又望望前方战壕:“叫那些二等兵过来运伤员。”
“往哪儿运?”
“我刚才看了,渡口停着筏子,赶紧把伤员抬过去运到对岸。”
不辣看了一眼弹坑里的伤员,虽然明知过去东岸多数人也很难存活,却还是遵照林跃的吩咐找来几十个二等兵,趁着天还没亮把阵地后面的伤员抬下去。
林跃又吩咐道:“兽医,你也去。”
“鹅走咧你们咋办?鹅不走,对岸有师里滴军医,反正也用不到鹅。”
林跃拿这倔老头儿没辙,只能随了他的心愿。
天边晨曦初绽时,日军又冲了一次,规模不大,很快被众人打了回去。
孟烦了躺在战壕里眯着眼睛说道:“敌人已经看出我们弹药不多,各中队、大队轮番拿我们这撮人练,你信不信,只要我们再来一回白刃战,日军就会发动总攻。”
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龙文章听到身边异响,睁眼瞄了翻进战壕的林跃一眼。
“怎么没把竹内那老东西炸死。”
昨晚林跃过去炮兵阵地搞了两下,山脚下的日军乱了一阵,然后又变得井然有序起来,说明竹内连山没有死,还能指挥战斗。
“日本人的炮不如英国人的炮好用啊。”
“多搞几炮就好了。”
林跃心说你特么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再能打也是一个人,趁着日军炮兵防御松懈的时候过去撸两下已是极限,就这,那群狗娘养的跟在屁股后面足足咬了好几个小时才因为不断有人遇袭身亡,最终放弃追杀他。
“林跃哥,林跃哥……”
他刚坐一会儿,后方阵地传来大脚的呼唤。
“我去后面看看。”
从前线撤下来,大脚拉着他来到后方滩涂,伤员在岸边排了长长一串,江边的三个筏子根本不够用,对岸那个草包少校就站在碉堡外面,不时拿着望远镜朝这边看两眼,对于岸边的伤员无动于衷。
“留下一条竹筏应急,先用另外两条竹筏把重伤员转移到对岸。”
不辣看着东岸说道:“王八盖子滴,我要是大官,就一枪把他毙了。”
“这个心愿会有人帮你完成的。”
林跃拍拍不辣的肩膀,朝着滩涂左边树林走去,他的背影消失不久,隐约传来一道哨声。
不辣和大脚帮忙把重伤员抬上竹筏,没等歇口气,就见林子边缘闪出一个人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活着,回家
“林跃哥,你回来了。”
大脚远远地喊了一声,完事注意到他的脚边多了一条大黄狗,不由愣住了。
康丫一脸不解:“他啥时候养了一条狗嘛?”
窝收容站那会儿,大家睡一间屋,在一口锅里吃饭,谁也没见他养狗,去缅甸打仗就更不可能带宠物了,怎么搁南天门打了一宿仗,那个家伙身边就多出一条大黄狗来?
林跃没有跟他们解释八顿的来历,走到一名二等兵身前说道:“传我的命令,叫阵地上的一等兵和二等兵都下来,八顿会带你们去有索渡的地方过江。”
怒江上还有一条过江索渡?
滩涂上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
“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呀!”
二等兵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戴好钢盔跑去山头阵地传话。
林跃抓了抓八顿的腹毛,把它的嘴抵着自己的额头亲昵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天没有见它还真有点想念。
“大脚,一会儿带着伤员离开的时候小心点,叫他们尽量不要出声。”
“林跃哥……”
“这是命令!”
大脚不说话了,只是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不辣用手背擦了一下鼻涕:“林大哥阔好心咯。”
林跃一脚踹过去:“赶紧去找豆饼,他也是伤员。”
“他要是不走嘞?”
“你就说是我说的,现在不走从今往后没饭吃。”
“王八盖子滴,一群新兵蛋蛋,运气好着奈。”不辣一边往回走一边不无嫉妒地嘟囔着,他知道林跃是怎么想的,反正阵地上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留着这些人在上面等死,还不如把子弹留给枪法好的老兵。别个部队的指挥官都是怂恿新兵冲前头,老兵猫在后面拣便宜,换了这位爷,让新兵先撤,老兵留下来硬抗。
不辣上去不久,一群没多少战斗力的二等兵一等兵三个一波五个一趟由山头阵地撤下,在滩涂排成两行。
林跃点了点人数,眼前这些士兵加伤员差不多有200个,现在山头还在往下撤人,经过一个昼夜的激战,还能动弹的超过400人。
他清楚记得电视里演到这一集,龙文章手下还能战斗的士兵只剩100多人,也就是说,自己没去缅甸前做了那么多布置,终于见着回报了。
“索渡竹筏有限,大脚,你带一个连跟着八顿先走,剩下的等一会儿再行动。”
“哎。”
大脚答应一声,带了一排人跟在八顿后面沿滩涂向下游走。
“都下来做什么?做什么!该干啥干啥去!”
士兵们走出不远,便听到一个压抑愤怒的声音由上山的坡路传来,龙文章拎着一把枪跳下,指着走在最前面的大脚说道:“临阵脱逃,信不信我毙了你。”
他这话音刚落,斜下里伸出一只手,握着枪管往外一拽,顺势把龙文章推倒在地。
“还不快走?等死啊!”
大脚没有任何犹豫,回头喊了声“跟上”,踩着八顿的足迹往前走。
在那些二等兵和一等兵眼里,龙文章是他们的团长,林跃只是个副营长,按照常理,他们应该听从团长的命令回山头待命,然而谁都知道在那里呆下去是死路一条,现在有胆肥的当领头羊,怀着法不责众的心态,越来越多的人快步追上。
步枪被林跃夺走,龙文章又去掏腰里的驳壳枪,谁知道才拔出半截,一只脚狠狠踹在他的腹部,强烈的痛感刺激下弯了身子。
“龙文章,在缅甸时我就说过,敢多管我的事一枪崩了你。我不是孟烦了那种人,没空跟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算是虞啸卿那个杂碎来了,今天我也要带他们回家。”
林跃十分粗暴地夺过驳壳枪扔在一边,拎着龙文章的衣领按到后面的岩石上:“知道你在路上吹牛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说话吗?因为你当时答应带他们回家的,真话也好假话也罢,总之你给了他们撑下去的希望,如今一千人剩下多少?不到一半了吧?弹药也所剩无几,留着那些二等兵和一等兵在上面做什么?陪你玩杀身成仁,青山葬忠骨的把戏吗?虞铁血眼里没有无辜之人,他想的都是怎么让手下将士死得其所……他所认为的死得其所,从来没有问过那些士兵想要什么?”
“从头到尾,他们想要的很简单,活着,回家!”
林跃抽出维克多上校登机前送给他的勃朗宁手枪,指在龙文章额头:“别逼我开枪。”
“别激动,别激动。”龙文章举着双手说道:“我就一说,你就一听,不同意就算了,用不着拔枪相向吧。”
这货一看林跃来真的,立刻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我也很想带他们回家,可是江防,”他指着对岸说道:“凭那几个酒囊饭袋……”
“如果上面的人动作够快,增援部队应该快到了。”林跃看了看天色,又看看手腕上的表,收回指着龙文章脑袋的手枪。
“就怕上面的人动作不够快啊……”
“现在怒江已成西南最后一道防线,日本人居高一冲,搞不好冲到重庆了。上面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怠慢行事。”
这话……听起来好耳熟。
“但愿你说得是对的。”龙文章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驳壳枪,不再管滩涂的事情,转身往山头阵地走去。
后面原地待命的二等兵和一等兵直勾勾看着林跃的背影,一如阿译在军事法庭上讲蛇屁股、不辣等人的话,每天浑浑噩噩,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但是不代表他们不知道谁对自己好。
龙文章回到阵地的时候,豆饼在两名一等兵的搀扶下来到滩涂。
“看好队伍,别让他们乱跑,等大脚回来你们一块儿乘索渡过江。”
“林跃哥,那你唻?”
“你们先走,我跟烦了他们随后就到。”
“那行。”
豆饼说道:“林跃哥,你小心点。”
“知道了。”
林跃拍拍豆饼的肩膀,沿着山坡小径往山头阵地走去。
他才跳进郝兽医藏身的弹坑,前方传来一声炮响,日军又发动一波新的冲锋。
二等兵和一等兵是分批次离开的,就算已经很小心,山头阵地短时间内减员一二百人,还是引起了日军的警觉。
“防不住的!”
孟烦了看着漫山遍野的日军大声喊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袍泽弟兄
不知道是看出山头阵地的远征军士兵在分批撤离,还是想再前压一波,彻底耗光守方弹药,至少两个中队的日军士兵被赶上战场。
现在留在山头阵地的老兵差不多有一百口,对比发起冲锋的日军士兵差了好大一截,何况对方还有炮火支援。
轰~
轰~
轰~
一枚又一枚炮弹在阵地周围炸开,带着黑烟与热气的泥土泼打着藏在战壕里的人。
“炮兵呢?给我把剩余的榴弹都用上。”
林跃对着身后大喊一声,跳进阿译所在战壕:“都别省子弹了,给我狠狠地打。”
龙文章抖抖衣领落的泥土:“断子绝孙的打法!你不要命了?”
“这次不把日军打疼,接下来就是一锤子买卖了。”
龙文章不说话了,仔细想想,没有物资支援没有炮火支援,他们本身打得就是一场绝户仗。
迷龙看了一眼战壕边沿一字排开的弹匣和备用枪管,提起机枪压下扳机。
突突突突突突……
枪口涌出一道道火舌。
那边崔勇拉着维克斯重机枪的握柄,小角度摆动枪身,弹链一点一点前移,弹壳如雨点一般落在地上。
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
打丛林里捡回一挺92式重机枪的李乌拉也不甘示弱,一边啊啊叫嚷,一边朝着斜坡上的敌人射出一道道火线。
要麻按着钢盔蹲在旁边,帮忙装填弹板,偶尔拿起冲锋枪对着日军士兵扫一阵,因为打劫了日本人的装备,他们现在是弹药最多的人。
轰~
轰~
英制迫击炮发射的炮弹在阵前爆炸,弹片带着黑烟与白光四射,一名又一名日军士兵被冲击波震飞,变成翻滚的肉葫芦。
……
日军的冲锋又一次被摁了回去,斜坡上多了几十具尸体,阿译捡起地上掉的四枚7.77mm口径子弹,再打完这几枪,他就只剩那把勃朗宁手枪能用了,不辣挂在口袋里的手榴弹已经全部丢完,王八盖子地说他现在感觉好轻松哦。
孟烦了趴在战壕边沿看着那些退下去的日军士兵说道:“我觉着等不到太阳落山了,下回就是一锤子买卖。”
向来精神十足的东北佬倚着战壕睡着了,手里握着最后两个弹匣,连续一个昼夜,他们这群人还没合过眼。
“来了嗦,来了嗦,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这群龟儿子盼来了。”
要麻的声音像是施了魔法,战壕里的人都往东岸看去。
被守军炸毁的行天渡那边,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迈着整齐步伐跑来,后面停着两辆吉普车。
龙文章夺过孟烦了手里的望远镜看过去,嘴角漾起一缕笑意。
“援兵来了!”
所有人都由衷地笑了起来。
只有林跃,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微笑,坐在战壕里摆弄一块造型别致的怀表。
离开缅北机场时,维克多上校送了他一把枪,凯瑟琳给了他一块表。
凯瑟琳是他在寺庙救出的一位美国医生的助手,哦,还曾在他的房间住过两晚,在回来滇边的路上,不辣和孟瘸子总是有意无意把话题往那个女人身上扯,但是被他防得滴水不漏,二货们很是不爽。
没过多久,他听到对岸传来一声枪响。
迷龙说当团长是真好,杀个营长跟杀个鸡似得。
阿译脸上表情很不自然。
于是龙文章开始夸虞啸卿,怎么恶心怎么夸,怎么肉麻怎么夸。
很快,江防阵地试着与山头上的人联络。
懂旗语的阿译开始转述虞啸卿的命令。
“虞团座信曰,我辈退已失据,若强行渡江必为倭军追而歼之,甚至,连天险亦为敌所趁,如此,不如决死山头,玉碎成仁之一仗,当可振颓丧之友军,此役过后,他将率东岸自军长以下为我们浇奠。”
阿译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脸色越难看。
大家脸上没有了笑容,董刀低头撕扯绷带,迷龙怔怔望着天空,李乌拉面带讥诮……
与日军激战一昼夜,部队伤亡过半,现在东岸来了援军,江防眼看保住了,那位团座大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要他们战死至最后一人以鼓舞友军。
事到如今,还不忘拿他们的死做文章!
呵呵。
“虞大铁血说话不怕噎着,这还有一百多号人呢,要浇奠,我先浇奠他十万八千遍。”龙文章说完话看了林跃一眼,他想起那个人刚才说过的话,似乎自己刚才对那些一等兵二等兵做的事情,跟虞啸卿对他们做的事情没有多少区别。
林跃捡起一枚弹壳丢出去,对着丛林那边的远山,远山那边的蓝天喊道:“我要的是我的团,我要我的袍泽弟兄们提到虞啸卿三个字,想到的就是我的团长。我提到我的袍泽弟兄们,想到的就是我的团。”
董刀不明白,崔勇不明白,龙文章不明白,山脚下的日本人也不明白,但是曾经在收容站一起打架斗嘴捉虱子,一个碗里抢食,一个锅里争饭的弟兄们明白,那一天,虞啸卿就是用这句话赢得了他们的信任。
林跃又喊了一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呐喊声在山林回荡,久久不绝。
这是龙文章在缅甸说过的话。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抱着步枪坐在战壕里的年轻人。
龙文章说大家是他的袍泽弟兄,他为了军队纪律尝试阻拦大脚带人撤离,虞啸卿也说大家是他的袍泽弟兄,现在堂而皇之地请他们先死。
龙文章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或许是听到林跃的喊声,东岸又有了动静。
阿译继续翻译:“尽管我们身份不明,但是他会为我们的英魂请论此役首功。”
“人都死了,要功劳有什么用?”
孟烦了看了一眼战壕里的兄弟,蛇屁股、要麻、不辣这些人稀罕那些读书人奉为至宝的虚名吗?何况虞啸卿连他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林座,林座……你过来呀,兴许虞啸卿能认出你呢?”
孟烦了想起收容站里的一幕,寻思着这里就林跃和那位爷有那么一点交情,或许团座大人看见他改了主意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撤!
林跃一动不动,根本不理这茬。
虞啸卿需要的是什么人?何书光、张立宪、余治、李冰那种把他奉为偶像,随时可以为他赴死的人,林跃可没那么纯粹,谁愿意为团座大人和他的铁血军人梦抛头颅洒热血谁去,反正他不会去。
龙文章舔了舔嘴唇,有点咸。
林跃不回头还好,要回头了,他或许会无地自容到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回信,固防首要,过江增援是强求了,但是日军大举来攻是越来越近,简直是分秒必争,请求至少提供炮火和弹药支援。”
他现在能想到的对策就是拖,先抗过日军即将到来的新攻势再说。
阿译转述对岸旗语:“不允!既知固防首要,可知炮弹有限,而无炮亦无防。”
龙文章急了,再让阿译去求。
“不允!”
“不允!”
“不允!”
“……”
多番央告,直至龙文章跪倒在西岸山头,虞啸卿总算答应在关键时刻打半个基数作为“临别礼物”。
龙文章很高兴,眉开眼笑的像刚刚入完洞房。
孟烦了拽着他去了阵地另一侧,带着硝烟味道的雾气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对话声。
“你嫉妒,你嫉妒,你嫉妒。”
“我嫉妒你大爷,我崇拜他大爷,我告诉你我在乎的是他们,我这条腿伤了以后没他们我早死多少过了,我们这帮爷们儿,一个锅里吃过饭,白菜粉条炖猪肉,就那位爷,每天变着法的给我们解馋,给伤员找药,帮兄弟平事,那功夫你跟哪儿猫着呢?是,现在谁都不愿意打败仗,那些兵油子听说咱们一路走来干死好几百日本鬼子,所以见着你就跟苍蝇见着屎似得,可是我们这帮人心里亮堂的很,你自己算算,你吹嘘的那些胜仗,那位爷的功劳占了几分?刚才你去干什么我们很清楚,要不是那位爷用枪指着你脑袋,滩涂上的两百多号人是不是都给你赶回来了?谁心里没有怨言,你试试,你问问,你想想。”
“……”
“我整死你,我整死你……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你骗大家有了不该有的希望,我们现在明知道不该有还在想,还在想回家,还在想胜利。”
“我从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你心比天高,你命比纸薄,你想带着所有人跟你一块儿,在妄想里面灰飞烟灭,死得连根毛儿都没有,这就是你。是!人活着,总想发点光散点热,可你不能跟那个虞啸卿一样,拿我们当劈柴烧,我们长得不好看我们长得瘦,那也不是劈柴,我们跟你一样,我们有两只眼睛,我们有一张嘴巴。”
……
那边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战壕里一片沉默,只有火焰在阵前燃烧的声音。
叮~
支线任务已经激活。
这时林跃脑海传来一道系统提示音。
他愣了一下,忙将注意力投入脑海,唤出系统菜单,找到支线任务那一行。
支线任务:第一阶段,给虞啸卿一个难堪(说明:多阶段任务。)
支线任务解锁了是好事,但是这什么情况?
他现在就一上尉,系统指示他去招惹虞上校那样的二代。
狗东西害我!
虞啸卿要他们打玉碎成仁之战,带所有人逃跑算不算给虞啸卿难堪?
好像差那么点意思。
最多让那货愤怒与沮丧,难堪……要做到哪种程度才叫给他难堪呢?
林跃低着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
有了。
不过在那之前,自己做的那些安排得赶得上才行。
“日……日军上来了。”
阿译慌乱的喊声与远方传来的炮响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抬头一瞧,孟烦了一瘸一拐地从阵地后面走过来:“弹药不够了,进林子,等机会打白刃战。”
崔勇指着带不走的重机枪说道:“这些家伙怎么办?”
“炸了,用手榴弹炸了!”林跃把几枚手榴弹塞崔勇和李乌拉手里,跳出战壕奔炮兵阵地去了。
阿译扶了扶头顶钢盔:“他这是要干什么?”
炸掉重机枪,可真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万一虞啸卿突然想通,让人送来弹药怎么办?
“林营长,赶紧打旗语让师炮兵发炮。”龙文章拎着步枪跑过来,右眼角青了一块,像是给人揍了一拳。
阿译来不及可惜那些重机枪,急忙跑到阵地后面给虞啸卿发讯号。
轰~
轰~
轰~
来自对岸的炮火在前线爆炸,日军先锋被炸得人仰马翻,然而对比将近一个大队兵力,半个基数的炮火支援不过是杯水车薪。
孟烦了看着越来越近的日军大声喊道:“冲啊冲,冲的上杨六郎。”
退,退不了,打,打不过,那就死吧,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
他豁出去了。
然而拖着瘸腿刚跑半步,后面伸过来的一只脚把他蹬个趔趄。
“冲死啊你。”龙文章扭头看着身后士兵:“逃命,撤!”
所有人都懵了,虞啸卿给他的命令不是决死山头以震颓丧之友军吗?怎么临场变卦,拼命改逃命了?
他举起驳壳枪向天连放数枪:“渡口有筏子,在这除了等死啥也做不了,打完这轮炮就没机会了。撤,我答应带你们回去的。”
林子里的一百多号人回过神来,赶紧往阵地后面跑。
就在这时,那六门迫击炮响了,一枚枚炮弹腾空而起,却不是落在日军士兵密集分布的前线,反倒是砸在山头阵地。
白色的雾气涌出,很快便笼罩整片区域。
“林跃呢?林跃哪儿去了?”迷龙一边跑一边问身后的人。
“我咋子晓得嘛。”要麻说道:“都走散咯。”
啾~
啾~
来自背后的子弹穿林而过,但是因为烟雾弹的影响失了准头,没有造成多少伤亡。
“上不去滩涂筏子的,顺着江水往下游走,大脚在那边接应你们。”
迷龙跑到一半听见山头传来林跃的声音,整个人愣住了,拎着枪就往回跑,赶巧孟烦了从上面下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你干什么去?想死吗?”
“那瘪犊子玩意儿在上面呢,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逞能,一天天就看他嘚瑟了,等小日本冲上来给他一枪,看他还怎么装。”
“走,快走,他说他自有办法脱身,叫我们别管他了。”
孟烦了看了一眼身后,拽着迷龙继续往下走。
他在骗人,林跃根本没有说过那些话,但是这个节骨眼儿已经顾不了那么多,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山头上那个人不只给袍泽弟兄留了后路,也为自己做了安排。
第一百四十五章 侠客行
烟雾弹为什么发射到山头阵地?
指挥此次冲锋的日军少佐很清楚------支那兵要逃!
他高举佐官军刀,带着手下士兵以最快速度冲进浓雾,过去山头就是滩涂,只要机枪往山坡上一架,滩涂争渡的支那兵就剩死路一条。
哒哒哒哒~
嘭~
嘭~
突然间,右前方传来一阵枪声,冲在最前面的三名士兵一头栽了下去。
“有埋伏!”
日军冲势一挫,前排士兵放慢脚步不敢乱跑。
哒哒哒哒~
又是一阵冲锋枪的扫射声,右侧两名日军士兵的身体被打成筛子。
嘭~
声音很脆,是手枪在响。
少佐只觉眼前一花,前方随行中尉一头扎进战壕里,钢盔正好滚到他的脚边,能看到前方弹孔和里面的血迹。
“右前方有敌人,射击,射击。”
日军少佐躲在战壕里指挥士兵攻击枪声传来的地方。
嘭~
嘭~
嘭~
三八式步枪激发的闷响连绵不绝。
哒哒哒哒……
前方又传来冲锋枪的声音,杀死一名士兵后便安静下来。
前排日军士兵一边开枪一边前压,渐渐脱离烟雾笼罩范围。
一名日军伍长拨开浓密的枝叶,往前走了没两步,右边的一等兵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死了。
明明没有枪声传来呀。
伍长扳正尸体一瞧,就见一等兵胸口插着一支弓箭。
他抬起头来左右打量,突然看见灌木丛那边站起一个人来,左手弓右手箭,不等他有所行动,一搭一拉一放,嗖的一声,伍长只觉眼前一黑,然后便是一团刺眼的红。
嘭!
哒哒哒……
又是一阵枪响。
左面才从雾区走出的二等兵摔倒在草丛里。
“在那里,在那里!”日军少尉指着枪声传来的地方喊道。
嘭~
嘭~
前排士兵纷纷举枪射击,然后快速前压。
一个小分队,两个小分队,接近百人的队伍在枪声与死尸吸引下进了阵地左侧树林。
嗖!
一道黑光破空而至,射中军曹肩膀。
旁边站的上等兵一指右前方树叶晃动位置:“在那里。”
嘭~
嘭~
嘭~
三名士兵各自开了一枪,循着树叶晃动痕迹追过去,其中一名士兵从两颗小树中间走过的时候,忽然感觉脚下一紧,似乎弄断什么东西,低头往下一瞧,就见一股青烟自小树根部涌出。
“什么东西?”
轰!
膨胀的火光将他吞噬,后面跟着的二等兵被炸断一条腿。
轰!
轰!
又是两声爆炸传来,被手榴弹炸伤的日本兵躺在地上哀嚎不休。
“有陷阱,注意脚下,注意脚下。”日军少尉大声提醒追击敌人的士兵。
他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醒,前方士兵都去看脚下了,没人注意前方动向,有时候左侧树叶一晃,谨慎前行的士兵被一箭穿胸,有时候右面花丛枪火一闪,排头兵应声而倒。
“畜生。”
“出来!”
“可恶的支那兵!”
追进林子里的日军士兵气得哇哇大叫。
与此同时,孟烦了、要麻、迷龙等人搭乘竹筏顺流而下,飘往怒江东岸,直到路程过半,才看到有日军冲破雾区,一边开枪一边顺山坡往下跑。
子弹无一例外都落入水里,激起细碎的浪花。
两条竹筏,三十多人,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山坡树林,每有一团火焰炸开,一声枪响传来,便是一回心惊,一次肉跳。
被孟烦了放到眼前的望远镜就没拿下去过,郝兽医在不大的筏子上来回走着,一边念叨着什么,刚才要不是董刀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兴许就掉水里了。
“都哭丧着脸干什么?干什么?那小子命硬的很,天公打个雷下来劈死一船人都没他事,鬼子要杀他那是白送人头,知道吗?知道吗!”
龙文章走到筏子最后,掐着双腰眼望西岸,两手卷成喇叭状大声喊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被炸毁的行天渡那边,虞啸卿的嘴在抖,眉毛在抖,身子在抖,握着马鞭的手也在抖。
张立宪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怕一个用词不当,惹恼了这位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的代理师座。
“你们听听,他在唱什么?侠客行……侠客行!”
虞啸卿肺都快气炸了:“临阵脱逃居然还有脸唱侠客行。”
龙文章很快就不唱了,因为孟烦了在他屁股后面踹了一脚:“要当侠客你怎么不去呀?你不一样命硬得很吗?现在搁这儿念歪经,合着留在对岸的不是你兄弟。”
“死瘸子,我……我告诉你,有事说事,你别动手啊,我可不会游泳,要是摔下去淹死,你就是谋害长官。”
“得了吧您奈,还长官?就一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伪团座,我们在缅甸那会儿,你跟我们面前吆五喝六,在那位爷面前怂的跟三孙子一样,我就觉磨着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现在这个问题有答案了。”
biu的一声枪响。
对岸射来的子弹在距离竹筏不到三米的地方入水,不辣赶紧把孟烦了拉到船头,一场争执无分胜负而终。
……
轰!
一道光焰勃发,泥土枯草烂树枝还有一只人脚飞上天空,又哗啦啦落在地上。
后面的日军吓傻了,看看冒烟的弹坑又望望炸得面目全非的同伴,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地雷!有地雷!”
那些拣宽阔地带追击的士兵一下子顿住脚步,紧张兮兮地看着脚下,想要找出埋设地雷的痕迹。
黑枪,暗箭,手榴弹陷阱,插着刺刀的陷坑,打猎用的捕兽夹,现在又弄出地雷来。幸存的日军士兵想想一路走来经历的磨难,心尖儿上那块肉都在打颤。
那个家伙还是人吗?怎么就那么恶毒?
轰!
爆炸声在身后响起,是一个吓破胆想要往回逃的二等兵踩了雷被掀上树梢。
剩下的人方寸大乱,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的,行差踏错半步一条小命就没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此营长非彼营长
说是安置,其实看管,虞啸卿可不在乎他们这群人是不是禅达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因为这份功劳不是川军团的,不是他虞师座的,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群叫花子一样的臭鱼烂虾被人看见,损及虞师军威,削了他的颜面。
余治走的时候还排了两个持枪士兵守在门口,一个叫满汉,一个叫泥蛋。
月上柳梢的时候,孟烦了在跟龙文章路上捡的那条叫黑豹的狗大眼瞪小眼;不辣和康丫躲角落里玩日军的尉官刀,商量着什么时候趁烦啦不注意拿去黑市卖掉,换点钱买肉吃,说不定还能去裤裆巷快活一下;要麻坐在八仙桌边数着揣满衣兜的日本兵领章,想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杀了几个,可是数着数着总觉得落下一两个,于是又返回去重新数;郝兽医坐在能望见门口的地方黑着脸不说话;阿译搬了个桌子到自己睡觉的地方,一边哼哼唧唧地骂着吴侬脏话;迷龙把那十几个跟着他们来到收容站的士兵统统赶上二楼,完事坐在台阶前面凶巴巴地瞅着满汉和泥蛋,搞得两个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还有董刀,他解下弟弟董剑的骨殖放在石台上,嘴里念着似是而非的招魂语,像是生怕弟弟的魂儿没跟过来,而崔勇和蛇屁股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了晦气。
没了碍眼的日本人,一群人又开始窝里斗,互相捅开伤疤,揭对方的老底。比如迷龙又要整死阿译,康丫和不辣为一张床垫争得面红耳赤,大伙儿都知道孟烦了的相好叫陈小醉,住在禅达城有名的烟柳巷,郝兽医不知道被谁讲了一句儿子在中原战场给小日本打死了,老头儿急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们不敢提龙文章,更加不敢提林跃。
满汉和泥蛋看着院子里的一群人直乐。
嘭~
嘭~
嘭~
外面响起一阵踹门声。
泥蛋以为是上峰过来视察,走过去把门打开,迎面就见一个满身烟火气的年轻人迈步往里闯。
“哎,你们是干什么的?”
“站住,再往里走信不信我开枪了。”
没等满汉摘下肩膀扛的步枪,那边崔勇一个箭步冲过来,右手卡着他的脖子往旁边一推,后脑勺咚的一声撞在墙上。
“那是俺们营长!”
泥蛋吓傻了。
门那边呼啦一下围过来一群人,连被迷龙赶到二楼的散兵也推开窗户往下面瞅,一个个兴奋地叫着“林营长回来了,林营长回来了。”
林营长?
泥蛋一脸茫然,那位林姓营长不是在里面吗?怎么又冒出一个林营长。
“是林跃回来啦,是林跃回来啦……”
要麻的肩章掉了一地,尉官刀斜躺在门槛前,石榴树下堆着没燃尽的烟叶,丢了老婆孩子的迷龙马后炮似得扯着嗓子喊道:“我早说过,那小子属猫的,有九条命,你们都死了他也死不了。”
豆饼拖着一条伤腿走到台阶前面:“要麻哥,迷龙哥,我回来了。”
“快,快给娃娃找个坐滴地方,他腿上还有伤尼。”郝兽医赶紧分开众人,把豆饼拉到八仙桌旁边的长凳坐下。
“我们……”
给崔勇整得七荤八素的满汉回过神来,正要拿虞啸卿的名头压人,泥蛋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别犯傻,这个林营长跟院子里那个林营长不一样。”
说话的功夫,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二楼的散兵们也下来了,二十多口人都挤在院子里,气氛热烈的像过年一样。
林跃走下台阶,望要麻和康丫说道:“都还没吃饭吧?”
阿译说道:“哦,来这里前吃了几个包子,禅达城的老百姓还给我们塞了点水果。”
他们回禅达的时候是下午,现在是晚上,虞啸卿派人把他们弄来这里就不管了,院子里乱的很,连铺床的干草都没有,更别提吃饭的家伙了。
林跃朝大脚使个眼色,小跟班把肩膀挎的两个包裹放到桌上打开,一个装着英军发的压缩饼干,一个装着小日本的罐头、鱼干、腌菜什么的。
“肚子饿的自己去拿,先将就一晚,明天我去找虞师座要口粮。”
“林营长就是林营长。”
二十几口人哄的一声围过去,把包裹里的食物抢了个干净。
“都别抢,都别抢。”大脚在一边急得流汗。
满汉和泥蛋馋得直咽唾沫,想跟着拿又不好意思。乖乖,就这玩意儿还将就?他们连队半个月都吃不上一回肉,每个周末才能弄碗带油花的汤喝,日常一顿干一顿稀,吃到嘴里硌死人的“八宝米”还是定量供应。
“怪不得两个营长都姓林,待遇完全不一样。”满汉对泥蛋说道:“以后别招他。”
泥蛋白了他一个“这事用你说?”的眼神。
“嘿,你怎么也弄来一狗?”孟烦了眼尖,别人在抢食物,他一眼就看见跟在林跃屁股后面的八顿。
自打林跃进门,被龙文章叫黑豹,被蛇屁股喊狗肉的昆明犬便呲牙咧嘴不断低吠,八顿晃着尾巴在院里跑了一圈,迈着小碎步走到狗肉跟前嗅了嗅它的气味,扭脸走了。
“嘿,我怎么觉乎着这两条狗跟你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
林跃抱着八顿的脖子,把脸贴过去:“孟瘸子,你瞎啊,我跟它哪里一样?”
八顿往外挣了挣,想要离这个连狗都骗的便宜主人远一点。
郝兽医走过来说道:“林跃,你那里还有磺胺没有,鹅已经给豆饼滴腿包扎过咧,再口服几天消炎药就木事了。”
三八式步枪准确度不错,但是比较中正式步枪、英军李恩菲尔德步枪、美军m1步枪、杀伤力要小不少,打在人体多数时候留下的是贯通伤,只要护理得当基本不会出现残废死人的情况。
林跃在裤兜里翻了翻,摸出一个褐色小药瓶丢给郝兽医。
“嘿,要我说您就是一下凡济世的仙人,只要别人过来求,手往裤兜里这么一摸。诶,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都能给变出来。”
郝兽医走了两步又原路返回,握着烟袋杆儿敲了孟烦了的头一下:“一天天净说些没用滴废话。”
“哎哟,别打。”孟烦了扬手缩头告饶。
“好,那说点正事,你从西岸带回来的那帮人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副团长
林跃说道:“张立宪带他们去城郊营地了。”
孟烦了问道:“有多少人?”
“加上伤员有400来人吧。”
“一个营的人你就这么给张立宪了?挺聪明一人怎么办了件傻事,那些人给虞啸卿安排,还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啊?”
林跃带回来的都什么人?
到缅甸没被日军打死,又在南天门战斗了一个昼夜,可以说都成老兵了。一个营的老兵啊,谁看了不眼馋?搞不好今天夜里就会被虞啸卿收编进主力团。
“肉包子打狗?谁是肉包子还不一定呢。”
虞啸卿昨天说了什么?既不增援也不提供战斗物资,就那一轮炮还是龙文章拿命骗来的,他一个人把超过一个营的兵力拉回西岸,毫不客气地讲,只要他还活着,虞啸卿就甭想把那群人变成虞家军。
他巴不得张立宪给他们好吃好喝伺候着呢,因为那就是在给自己养兵。
孟烦了歪头看着他:“我的爷,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林跃笑笑,没有在这个问题跟他纠缠。
“说说龙文章的事情吧。”
“他有什么好说的,冒充团长,假传军令,再加上临阵脱逃的罪名,枪毙十次都够了。”
“他在虞啸卿面前没说别的?”
孟烦了摇摇头:“没说。”
“……”
林跃点了一支烟放在嘴里,把剩下的丢给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李乌拉和要麻,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哄抢,手快的弄一支,手慢的只能看着烟盒兴叹。
龙文章这次很够意思,把罪名全都揽到了自己头上,没有在虞啸卿面前提他私自转移一等兵和二等兵的事情。
“那位爷,临了总算干了一件够爷们儿的事。”
孟烦了总是拿龙文章在兵油子面前吹牛逼的事情做文章,如今违抗军令回归东岸,倒是很有骨气地承担了全部罪名,这让大伙儿很欣慰,觉得他这个团长做的还不错,别看平时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关键时刻并不贪生怕死,是个有担当的汉子。
“你明天去见虞啸卿?”
“对。”
“死啦死啦的事情……”
林跃拍拍他的肩膀:“我会帮他说好话的。”
在孟烦了看来,院子里这些人也就林跃能入虞啸卿法眼,现在张立宪把东岸回来的人弄走了,师座大人见了他心里肯定会有一些歉疚,这时林跃只要美言几句,或可帮那位伪团座搏个从轻发落的结果。
……
翌日。
晴空一片,万里无云。
怒江西岸,横澜山阵地前线指挥所。
虞啸卿站在放望远镜的高台上,弓着身子观察对岸情况,后面站的是张立宪、何书光,唐基坐在放地图的桌子前,李冰紧随其后。
“听人说,前天晚上你用日本人的炮把竹内的指挥部炸了?”
林跃说道:“鬼子的炮不好使,应该是打歪了,不然日军早乱了。”
虞啸卿从台子上退下来,用马鞭敲敲望远镜:“看看吧。”
林跃看了他一眼,走过去观察对岸。
在南天门最高峰,一群穿着白衬衣绿军裤身佩军刀的日军军官在对坟头敬礼,旁边右手缠着绷带的中年人眼望东岸阵地沉默不语,脚下还有一条跟黑豹很像的狗。
虞啸卿说道:“日军竹内联队,联队长竹内连山,副联队长立花齐雄。看见带狗的那个人没有?他就是竹内连山,手臂伤了,那座坟里躺的人……应该就是立花齐雄了。一炮炸伤联队长,炸死副联队长,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
林跃心说难怪日军释放催泪瓦斯进攻山头阵地的时候没有看到立花齐雄,原来是给自己炸死了,他还以为那两炮打空了呢。
呀,呀,呀,真是不好意思,抢了龙文章的功劳。
“年轻人,干得不错,干得不错呀。”唐基操着一口保定腔说道。
林跃从台上退下来:“师座谬赞了。”
“我虞某人行事,从来赏罚分明,没有谬赞这样的说法。”虞啸卿看着观察孔那边的连山:“竹内在南天门上给副联队长修了一座坟,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是要立花齐雄亲眼看着日军攻过怒江,把太阳旗插上我横澜山阵地。”
“你不错。”他走到林跃面前:“听说你们从缅甸撤离时,那个假团长封你做了营长?”
“副的。”
“来我主力团,慎卿手下还有一个副团长的空缺。”
一句话激起千叠浪。
何书光与李冰面面相觑。
慎卿是谁?虞啸卿的弟弟,给慎卿当副手,是一份认可,也是一份奖赏,副团长起码得是少校军衔。
二十二岁的少校啊!
去收容站的时候他还是个中尉排长,不到一年时间就要当副团长了,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但是嫉妒有什么用?炮轰竹内联队司令部,单枪匹马拖住日军追击步伐,把超过一个营的兵力拉回东岸,这份功劳别说上尉升少校,如果朝里有人,中校都没问题。
张立宪面无表情看着林跃,心里除了一丝丝酸涩,还有许多嫉妒,昨晚是他安置的西岸撤回来的士兵,那些人路上说起“林营长”,脸上不仅仅是尊敬,还有很多感激。
他是特务营营长,然而手下对他的态度相比那些人对林跃的态度,有显而易见的差距,不到半年时间,那个曾经送野猪肉讨好他的人就连虞啸卿也要屈尊招揽,这真的让人难以接受。
林跃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问了一个让虞啸卿皱眉的问题。
“师座,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假冒团长的龙文章?”
虞啸卿寒声说道:“这件事不是你要操心的。”
他爱才敬才,却不想在军务上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这点从他到收容站招揽散兵组建川军团,不要上峰给的加强团可见一斑。
他对待上级耿直如斯,对待下级,一旦心里有了决断,那自然是不容辩驳的。
“来,来,来,年轻人,我跟你说几句话。”唐基笑呵呵地走过来:“哎呀,你跟林少校在南天门表现的很好,都是我军的栋梁之才啊,昨晚我跟你们虞师座开会滴时候,已经决定报请上峰,要为你们请功尼。我看你也就二十出头吧,只要好好干,今后说不定能当个将军哩,龙文章滴事,你就不要参合咧。”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封信
唐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把南天门一役的功劳安在他和林译头上?
他和林译是谁的部下?
虞啸卿嘛……
龙文章是谁?一个理库的军需中尉,要是一个补袜子的主儿都能假冒团长打出一场让人叫好的战役,虞啸卿的脸往哪儿搁?远征军里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关系户的脸往哪儿搁?
而且这么一来即拉拢了他,又安抚了炮灰团的人,还能把他跟他从西岸带回来的人变成虞家军一员。一箭三雕,瞧这如意算盘打的。
“虞师座,唐副师座,现在弟兄们历经九死一生才回到禅达,精神与身体都很疲惫,还有一部分人受了伤,希望师里能好好照顾他们。”
“这事不用你说我们也会尽力去做滴,弟兄们不容易啊,一路走来十分辛苦。这样吧,明天……不,下午我就安排军医过去给伤员诊治,好不好呀?”唐基拍着他的胸口说道:“林上尉有一颗为部下着想的心,好啊,很好,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啊。”
林跃向二人敬了一个军礼:“虞师座,唐副师座,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给自己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虞啸卿叫他到主力团当副团长,给他以龙文章的事情岔开,现在当着何书光、李冰等人的面自然不好追问,只能挥挥手,放他离去。
……
唐基这个人,摘下帽子能在郝兽医坟前哭的泪眼婆娑,戴上帽子可以为了虞家人的利益不择手段,是个笑面虎似的人物,但是在物资配给后勤保障这种事上,还是很大方的。
没到中午,张立宪便带人送来了粮食、军服,鞋子,睡觉用的铺盖,另外还带了一名军医过来给孟烦了和豆饼看腿。
董刀去问龙文章的事,给何书光怼了回去,孟烦了也遭了几句风凉话。
院子里的人很不爽,直到林跃从楼上下来,往廊柱前一倚,何书光屁颠屁颠跑过去问他是怎么把一个营的人带回来的,大家的心理又平衡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警卫连的连长怎么样,碰到真能打的主儿,还不是要认怂服软。
蛇屁股从俩人的谈话中知道竹内连山胳膊伤了,副联队长立花齐雄死了,人就埋在南天门最高峰。还听说虞啸卿要林跃去主力团当副团长,何书光问他为什么不答应下来,林跃的回答是想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从收容站出来的人都知道这是屁话,那人就是个一天都闲不住的主儿,就说他从横澜山阵地回来,别人要么还在屋里睡懒觉,要么跟院子里遛狗肉逗八顿,他倒好,弄了块木板往二楼没人的房间一挂,弄一匕首在那儿练飞刀,吵得楼下一群人不得安生。
何书光走后,阿译叫了俩人把吃的搬去北屋,迷龙把李乌拉堵在了墙角,不辣和要麻在分从二楼散兵身上偷来的糖果,满汉和泥蛋眼巴巴地瞅着孟烦了,听他讲林上尉摸到日军屁股后面炮轰竹内司令部的故事。
……
有吃有喝有空闲,一群人又恢复入缅前收容站里的生活,吃饭睡觉打架斗嘴,打架斗嘴吃饭睡觉,谁要有口好吃的有个好玩的,总会引来一阵哄抢,于是拒敌于西岸的英雄们褪去光环,成了迷大爷嘴里没出息的狗熊。
泥蛋和满汉自从听说林跃的事迹,便成了他的小粉丝,别人出趟院子得费很大功夫,他要往外走,这个开门那个引路,气得康丫背地里骂俩人二狗子。
人们选择性地将龙文章遗忘了,觉得他一定是死了,魂儿附在了狗肉身上。
一个杀过鬼子,救过妇孺友军的军官没死在敌人手上,反而搁自己人手上报销了,想想其实挺可笑的。
林跃练了一个来月飞刀,渐渐摸到了窍门,弓箭也使得更熟练了,时不时便会有一两只时运不济的鸟儿从树上掉下来,变成要麻等人碗里的肉汤。
木槿花开的时候,林跃从东门市场买了一包花生米,半斤猪头肉,几枚咸鸭蛋,又沽了两壶米酒,准备回去跟郝兽医喝两盅。
走过长街,拐了个弯,与拒马桩后面站的两名士兵点头致意,迎面看见收容站外停着两辆吉普车,门前还有一双持枪警卫。
三天前不是才送过补给吗?
还是说死啦死啦的官司要开庭了……好像快了点吧?
他前脚迈进大门,后脚满汉就凑过来:“林营长,来大官了,已经在里面等了你半个多小时。”
大官?
等了他半个多小时?
谁这么有闲心啊?虞啸卿坐不住了?
“拿过去给兽医。”林跃把东西递给满汉:“别偷吃啊。”
“不偷吃,不偷吃。”满汉笑呵呵地拎着油纸包往西厢房走去,林跃径直走进庭院,就见北屋的屋檐下摆着一张长凳,凳子上坐着一个中年人,要麻、不辣等人畏缩在院子角落里,眼睛瞟来瞟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基起身说道:“林上尉,我可等到你了。”
“是唐副师座啊,我还以为何连长又来给我们送补给品呢。”
“有,有补给品。”唐基走到他面前,一脸和善地道:“军部刚刚发下一批新鞋,我上次来这里看见几个弟兄的鞋都磨破了,就顺路给大家捎来了。”
“谢唐副师座美意。”
“哎,应该滴,应该滴。”唐基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旁边蛇屁股碰了碰要麻:“像不像?”
“像撒子?”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啦。”
前面棚屋底下站姿笔挺的阿译瞪了俩人一眼:“别乱讲话。”
“哦,对了,上边转来一封信,钧座着我一定亲自交到你的手上。”唐基冲身后站的人使个眼色,何书光推推眼镜框,拿出一封信递给林跃。
没有邮票没有邮戳,只有一行钢笔书写的英文小字。
林跃笑了笑,心想总算是来了。
“一封书信而已,派人通知我去师部拿就是了,这点小事还用劳烦唐副师座亲自跑一趟?我心有愧,心有愧啊。”
“钧座交代滴,钧座交代滴,份内事,份内事。”唐基又拍拍他的肩膀,回头喊了一声:“李冰。”
“有!”
李冰上前一步,把手里捧的东西递给林跃。
第一百五十章 东风快递
那是一把枪。
一把带光学瞄准镜的李恩菲尔德步枪。
李-恩菲尔德no.4mk.i(t),二战中大名鼎鼎的英国狙击步枪。
唐基说道:“这是书信附带的礼物。”
林跃看了面无表情的李冰一眼,接过那杆狙击步枪,先拉了一下枪栓,又举起枪身试了试瞄准镜,满意地点了点头。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唐基说道:“信和东西都已送到,走咧。”
林跃说道:“唐副师座,我从东门市场回来的时候买了点菜,要不要一起喝两盅?”
“军务在身,不宜饮酒啊。”唐基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前面门神一样的满汉和泥蛋说道:“让你们来这里是照顾弟兄们饮食起居滴,不是牢房的看守,背着枪作甚,吓唬谁呀?”
俩人一脸懵逼,当初让他们看好这些人的是他,如今训斥他们的也是他,还有没有天理了。
唐基倒背双手走了出去,阿译一直送到大门外面,目送一行人上车又扯着脖子喊了一句唐副师座慢走,这才捋了捋个性的头发,面带微笑走回收容站。
“那个谁……”
他正要喊人分鞋,抬眼一瞧,院子里的人都围一块儿观摩那杆英制狙击步枪呢。
李恩菲尔德步枪不算什么,光学瞄准镜就是稀罕玩意儿了。
林跃把枪丢给不辣,拿着书信走到旁边台阶坐下,捏着封口一撕,从里面取出折叠好的信纸。
“……”
信是维克多上……不,现在应该叫维克多准将写的,内容无非就是与林跃分别后发生的事情,以及稍显啰嗦的感谢语。
另外,维克多了解他的战斗风格,特意搞了一把英军最新款的狙击步枪随信寄到禅达。
“嘿,维克多准将?就那英国老泼皮吧?”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老家伙把机场丢了居然还升官了,这些英国人可真有意思。”
林跃回头看去,孟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屋钻出来,正蹲在他身后端祥信纸上的字迹。
“偷看别人私信,读书人的脸全让你丢尽了。”
“您可千万别一顶大帽子扣过来,这我可吃罪不起,小太爷现在就是个混吃等死的散兵。”
林跃横了他一眼,把信收起来揣进兜里。
现在万事俱备,东风也到了,剩下的就是静候时机来临。
要麻靠过去说道:“烦啦,信上写了撒子噻?格老子滴,居然烦扰副师长亲自跑一趟,洋盘得很。”
孟烦了看向前边,刚才摆弄英制狙击步的人全都凑了过去,满庭院都是八卦的味道,连患了相思病的迷龙都有意无意往这边挪了一段。
“记得缅北机场那英国老泼皮吗?人现在已经是大英帝国空军准将,瞧人家做事,多绅士,多有礼貌啊,为了表示感谢特意寄来一封信,知道我们那位爷喜欢猫在角落里打黑枪,专门派人从国内弄了把新式狙击步枪随信送到禅达。”
说完顿了一顿又道:“准将哎,还是英国空军准将,别说唐基惹不起,就是军部那几位大佬都得小心伺候着,咱还得指望人家的飞机坦克大炮还有药品支援不是?”
迷龙站了起来,倚着廊柱说道:“那英国老泼皮真不仗义,明明是我们一块儿去寺庙救人,为什么只感谢他一个?”
孟烦了看了他一眼说道:“人在信里压根儿没提打寺庙的事,好像是因为什么航线……驼峰航线,对,是这个名字。”
驼峰航线,那是什么东西?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四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孟烦了想要挤兑当事人给大家解释一下,却发现林跃已经跟郝兽医喝上,大脚、豆饼、满汉、泥蛋儿跟着八顿狗肉围在一边,不时赚一块猪头肉几粒花生米吃。
迷龙挤着眼睛说道:“瞧他们那点出息。”
完事看见李乌拉一点一点往西厢蹭:“你干哈去呀?”
“哦,水开了,我去问问林营长要不要热水。”
“瞅你那熊色,一天天咋这么不嫌磕碜呢。”
……
又过了几天,孟烦了偷走了师里给的最后两罐牛肉罐头,等他回来的时候拎着一块半斤重的腊肉。
大家以为午饭能见点荤腥了,谁知道这货把肉往林跃床前的桌子上一丢,窝回自己屋里不说话了。
自从发现牛肉罐头没了,大家就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却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跟林跃扯上关系,看起来北平小太爷欢没寻到,反倒惹了一肚子不快。
吃下午饭的时候,不辣拐着弯地问他上午出去干什么了,孟烦了权当没有听见,直至连阿译也放肆地说了两句风凉话,这货跟只疯狗一样开始反击,直到把饭棚下的损友全呛了一遍才停下来。
当然,林跃除外。
他不是不想呛,他不仅想呛,还想骂,然而读书人仅存的一点羞耻心让他没脸那么做。
迷龙到林跃碗里夹了两片腊肉放到自己的陶罐里,走回吃饭的地方,头也不抬地说道:“这都看不出来?他娘们儿给人包了,那一口没想上,急眼了呗。”
众人恍然大悟,门口坐的满汉和泥蛋都搁那里坏笑。
不辣也学迷龙从林跃碗里夹了一块腊肉跑开:“这样做就么意思咯,兄弟间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噻。”
林跃抬头瞪了他一眼,狗日的湖北佬到自己碗里夹肉,扭头帮孟烦了说话,特么的二五仔。
“哎,不能这样讲了啦。”阿译端着碗走到锅灶前面,拿起勺子舀了一些米到碗里:“现在是新时代,我们要学会尊重妇女的意见。”
孟烦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唬的阿译把勺子丢回锅里,讪讪地走回自己饭桌前。
啪~
筷子往桌上一放,孟烦了把碗里剩的米饭倒给狗肉,结果八顿伸出前爪一勾,狗食盆子到了面前,关键狗肉没有反应,趴在那里动也未动。
你说气人不气人?
孟烦了没脸去怼林跃,扭脸把气撒迷龙身上了。
“迷爷,你老婆呢?”
“你说啥玩意儿?”迷龙找他老婆都找了快俩月了,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心里窝了一肚子火,阿译是个谁想捏都能捏的软蛋,他不是,把碗里的米往地下一泼,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皮痒了,欠收拾是不是?”
孟烦了一看他来真的,赶紧作揖陪不是。
便在这时,一个人从外面闯进来,冲门口长凳坐的满汉和泥蛋说道:“大哥,劳动一下金口,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川军团哦?”
“没得,没得,快走,走走走。”
泥蛋正往外轰人,迷龙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哪里顾得上收拾孟烦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耳插鲜花的死胖子右手,腰一拧腚一撅,一个强有力的过肩摔,把来人放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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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鸠占鹊巢
迷龙终于找到了他用一口三寸厚的棺材换来的老婆和孩子,这个在兄弟们面前从不服软的东北佬拱进上官戒慈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还说什么没了他们自己的心都碎了,天都塌了。
李乌拉看着这个总爱祸祸他的东北老乡,眼里多有讥诮。
刚才看孟烦了热闹的一群人呆呆看着跟老婆孩子搂在一起腻歪的迷龙,表情很复杂。
死胖子叫时小毛,在某支被打散的部队里,曾是pak37型战防炮炮手,因为日常吹嘘曾经见过德国人的克虏伯大炮,于是炮灰团的人决定叫他克虏伯。
众人在南天门跟日军拼杀的时候,克虏伯几乎把迷龙的老婆孩子推下怒江,但是转头一看他的丈夫在山头阵地,便转回头做了护花的肉墙,他过了江便开始找迷龙所在的部队,此时真正的川军团已经被打散编制成了虞家军,而龙文章的川军团根本就是冒牌货,所以,他找了二十多天,一路要着饭撑到这里。
林跃一直坐在北屋前面的长凳上,默默看着下面一群人,看迷龙老婆的看迷龙老婆,摆弄克虏伯的摆弄克虏伯,董刀那个土郎中和陕西来的郝姓兽医半天治不好的摔伤被泥蛋半碗米饭给镇住了。
嗯,就给镇痛一个道理。
克虏伯扒光半罐米饭肚子又痛了,然后一群人像躲瘟神一样离他远远的。
孟烦了,迷龙,阿译,要麻,李乌拉,郝兽医,董刀,不辣,蛇屁股,崔勇,豆饼,康丫,克虏伯,再加上被虞啸卿关起来的龙文章,炮灰团目标人物齐活。
也不知道是谁给死胖子指了条路,又或者是饭桶的第十八感作祟,见身边的人走个精光,克虏伯把目光投向坐在正厅屋檐下的林上尉。
俩人大眼瞪小眼瞅了半天,最终结果是大脚不情不愿地把仅剩的半袋子压缩饼干分了三分之一出去。
孟烦了没在陈小醉家干成抓心挠肝想干的事情,迷龙搂着上官戒慈上了二楼,还占了林跃的单人间,因为那是整个收容站最干净的地方。
英国人的牙刷,美国人的剃须刀,小鬼子的防蚊罩,上海来的香皂鞋油,本地米糕水果,澳洲的咖啡巧克力豆,新西兰的饼干口香糖,成套的印花铺盖,时不时还能在床底找到喝剩的半瓶酒,再加一台不知道哪里淘来的留声机,别说收容站里的人看着眼红,就是何书光、余治那群师座心腹,私下里也在讲他哪儿是来打仗的,分明是来度假的。
看着迷龙一副臭不要脸的德行,院子里的人很是不忿,林跃住在那里大家偶尔还能溜进去翻箱倒柜找点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现在弄个女人到里面,哪个好意思往处钻?
“迷龙你个龟儿子滴,拉着你滴婆娘在别人床上搞事,好耍噻?”要麻站在窗户下面骂道:“我早就晓得你是个粑耳朵。”
蛇屁股用菜刀把案板放的青菜一刀两断:“死东北佬,见色忘义啦。”
董刀也操着云南口音说道:“这人不讲道义。”
阿译也不干了:“这分明就是鸠占鹊巢嘛,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迷龙好像听到众人的怨言,打开二楼窗户,冲要麻等人挥挥手:“有你们啥事?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说完看向林跃:“那个啥,去缅甸前你骗我的那一仓库货两清了哈。”
林跃:“……”
“嘿,这位爷,您倒是说句话啊,怎么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成了别人洞房,窝囊不窝囊啊?”孟烦了在一边说着风凉话。
林跃凑近他,摸了摸破烂的军装,又拍拍他的胸口。
“我告诉你,有事说事,别动手啊。”
“唉,既然自己的窝被人抢了,得赶紧寻个过夜的地儿才好,这城里能留人的地方,让我想想啊……”
“我……我他妈整死你……”
林跃一把抓住他扬起的手腕,顺势往后一推。
不辣赶紧从后面抱住他:“烦啦,你也有今年奈?”
孟烦了是炮灰团有名的毒舌,损人从不带脏字,来收容站一个多月,嘴巴就没闲下来过。别人要么说不过他要么不理他,跳了那么多天,现在给林跃一句话怼的吹胡子瞪眼,大家自然乐得看热闹。
迷龙一看院子里的人转移了注意力,赶紧把打开的窗户合上,扭着屁股哼着二人转小曲找他的老婆去了。
“林跃哥,要不你去我那里睡吧,咱俩挤挤,先凑合一个晚上。”
之前豆饼腿上有伤,大家把他安排到北屋,还把最大的那张床让给了他,待遇比较要麻、李乌拉等人要高很多。
阿译说道:“我那里也还好,过来一起睡不啦?”
林跃看看二楼,笑着婉拒了大家的好意,喊上八顿离开收容站。
他可不想陪迷龙那两口子唱大戏,还是出去躲清静比较好,以他的身份和身家,要找个睡觉的地方还不简单。
……
翌日清晨。
林跃踏着滇边特有的湿气回到收容站,一进门就见满汉和泥蛋倚着门廊在那儿打呵欠,院子里纵横着一道道刀子似的目光。
迷龙跟个孙子一样给这个作揖,给那个赔不是,就差没跪下磕头了。
“咋的了?看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跟没睡醒似得。”林跃忍着笑意明知故问。
“哎,林跃,你给评评理嘛。”阿译说道:“他们两个人办事情就办事情吧,干嘛要那么大声,斯文一点成不啦?搞得大家一晚上没睡。”
蛇屁股歪头看着他:“还好你出去住啦,不然也跟我们一样了,这两个该杀的闹了一宿,烦系人了。”
不辣搁旁边还学着叫了两声。
迷龙赶紧去堵他的嘴。
“嘿,这不用掏份钱的墙根儿你们都不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哟,这位爷怎么说话呢?”孟烦了从屋里走出来:“您好这口儿昨晚跑什么呀,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快活不好吗?”
得,这货跟他卯上了,不就是赚了陈小醉一块腊肉吃吗,读书人的脸都不要了,小肚鸡肠倒是没丢。
嘀嘀嘀……
几人说话的时候,外面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队宪兵。
ps:今儿大年初一,跟大家请半天假陪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