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叶底藏的不是花
林跃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摔成重伤,虽然系统让他看着办,但是打心底倾向热拌,而不是凉拌,宫二这个人,倔是掘了点,巾帼不让须眉的性格还是很让人敬佩的。
至于怎么热拌,江湖儿女,当然要用江湖手段,复制叶问的做法性价比最高。
当然,只是这里能用,后面就得变花样了,不然没等热拌,宫二就凉了。
来不及多想,他的手在扶栏一拍,人借力跃起,俯身冲向宫二。
她在前,他在后,速度慢了半拍。跃出围廊的瞬间,林跃的足尖一点扶栏下边缘,坠落势头骤然加快。
宫二眼睛里的他越来越清晰。
当上方伸出的手靠近她的身体时,宫二下意识伸出手臂,林跃握住她的手腕一拉,借力微微侧身,一式海底捞月揽住身前窄窄腰肢,与此同时两脚在立柱一勾一盘,化去七成下坠之势。
这时二人距离楼梯转折平台已经不足两米,林跃把她往上一托往旁边一带,眼睛里她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
从上下面对面,到左右面对面,宫二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直至距离地面不足一米才幡然回头,一式鹞子翻身稳稳落地,绣花鞋点在枣红的地板上,震起一圈微尘。
另一边,林跃伸出手掌在地面一压,木板微弯,反冲力顺势而生,一式超高难度的乌龙绞柱旋身而起,
“好!”
坐在对面房间玻璃窗后面的先生瑞忍不住大声叫好,这个林跃功夫真是俊得很,两广……不,应该说全国,已经有好久没出现这等叫人惊艳的后辈了。
便在这时,楼梯转折平台变故陡生。
林跃才翻身立定,还没有站稳脚跟,那边宫二一式白蛇吐信接闪穿掌强袭而至。
这小妞儿果然够辣。
啪,啪~
林跃躲避不及,只能抱架硬抗,手臂各挨一掌,身体往后退了半步多。
宫二左脚前插,身体往前一倾,足尖一转,拧力及腰,衣袂如青花怒绽。
林跃藏在双臂后面的眼睛一眯。
来了,宫家六十四手最厉害的杀招------叶底藏花,电影里马三就是败在这招之下。
快!狠!稳!手重!
先机被宫二占据,如果硬抗这招,身后就是死角,而死角里放着一个小方几,几上置一青花盆,盆里植着一株春羽。
他在比试开始的时候说过,功夫是纤毫之争,坏了东西算他输。
电影里宫保森对马三说过,老猿挂印回头望。马三以为老爷子是劝他回头,岂不知这句话还有另一层含义,用出老猿挂印后要回头望,以弥补空门暴露有可能招来的反击。
林跃双臂下沉,蓄势待发,含胸收腹,头往后偏。
叶底藏花!
是,前奏是叶底,但藏的不是花。
宫二转身到一半的时候,下巴微收,随身旋转的长辫化为一道黑影疾扫林跃面门。
“这样也行?”
他吃了一惊,一式铁板桥紧急闪避,黑影几乎贴着鼻尖抹过。
宫二趁机单掌平推。
啪。
林跃反应很快,跟她对了一掌。
招式上没输,但是身子往后退了大约半尺,撞翻了几上放的花盆。
宫二收招。
林跃起身说道:“你赢了。”
是的。
依照动手前林跃说的话,是她赢了。
“都知道宫家六十四手一招叶底藏花防不胜防,其实,叶底何止能藏花呢。”
老姜扛着那只猴子走过来,满心欢喜说道:“二小姐,宫家赢了。”
有人开心,自然有人不开心。
先生瑞阴着脸说了两句兵不厌诈,背着手走了。
倒是三姐,磕了磕手里的琉璃烟嘴,眉毛上挑,眼望林跃笑得很是暧昧。
宫二没有回应老姜的话,因为就在刚刚,她注意到林跃的右手很不自然地往背后一收。
恍惚间有一抹黑映入眼帘,那似乎是一根头发……对比他的发型长了点。
把辫子当成手脚外的攻击方式属奇招,关键是攻其不备,如果对手有心理准备且反应速度很快,或者功夫高出许多,那么很可能弄巧成拙。
其实她很清楚,这场比试她赢了,不过赢得很不光彩。
因为是林跃故意让她赢的,眼前站的男人是个教书先生,更是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正人君子,刚才她从上面坠落,便毫不犹豫翻身而下……有些事情不用说,一个眼神就能懂。
所以她敢在林跃面前用这招,她笃定他不会做让她难堪且失礼的行为,比如揪住她的辫子进行反击。
……
二十分钟后。
金楼门前。
雨势颇大。
宫二撑着一把伞看着走在前面的林跃。
“林先生,你会不会怪我?”
林跃停步,回头望:“我输了面子,赢了里子,为何要怪你?”
宫二说道:“你知道,我是宫家的人,有些事就算不喜,也要去争一个胜负。今天的事,谢谢了。”
“何必道谢。”林跃挥了挥握拳的手,往门外走去:“关山难阻人意,叶底是否花开灿烂,有机会再印证。”
宫二凝视着他的背影说道:“保重”。
……
输了面子,赢了里子。
这句话或许可以有多重解读。
但是对于佛山人来讲,这个里子,是那位林师傅的为人。
但凡了解一点比斗细节的人,没有一个人会怪他输给宫家的小丫头,在凑热闹的吃瓜群众看来,这件事很好地解释了什么叫不以成败论英雄。
茶楼酒馆的说书先生们有了很好的素材,添油加醋东拼西凑整出一折子英雄难过美人关的糟糠戏,偏偏很有市场,好这口的人从贩夫走卒到纨绔膏粱,总之满足了太多人对江湖儿女的幻想。
跟那些把他的事情当做谈资的人不同,宫家人一离开,林跃的日子就忙碌起来,这不仅仅来自蜂拥而至的拜师者,以及闻讯赶来切磋技艺的湖广高手,还因为佛山精武会的人选他做了副会长。
南拳北传。
这是宫保森、禇会长等人对他的寄托,但是林跃很清楚,除非两广和金陵那边关系好转,不然这事没得搞。
国术的推广,说到底还要来自政界的支持才能有大发展。
当然,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之后他去了广州,名义上是去疏通关系,实际上去了张永华家。
张永成和张永华的父亲曾是佛山的副市长,前者与叶问属自由恋爱,嫁入本地望族叶氏,后者则被她们的父亲以政治联姻的方式许配给了莫氏。
而莫氏一女的丈夫,姓陈,名济棠。
半个多月后,林跃返回佛山,将一副地图交给金山找,一并的还有新任务。
让几位北来拳师不解的是,开贸易公司就开贸易公司,为什么要“考察珠江沿岸水文”,而且手里的地图是一张军用地图。
又半个月,陈失势,莫门受牵连,张永华避祸佛山,林跃助其由水路南进至hk生活。
同年秋,熊专员被免,精武会受到牵连,众师傅人人自危,南拳北传计划几近停滞。
11月,佛山局势暂稳,林跃返回hk探亲,购置货船,与hk精武会洪会长密谈。
1937年开春,林跃返回佛山。
两广政局趋稳,全国抗战热情高涨,南拳北传计划重启。
在李会长与傅先生等人的推动下,部分南方拳师答应北上京津,不过上海精武会禇会长那边在与中央国术馆的人沟通时出现分歧,南拳北传计划遇阻。
春末,林跃赶赴金陵,先后拜会少林门门主、武当门门主及时任副馆长张先生。在其他人看来,他是在为推动南拳北传计划竭尽所能,实际上林跃是想通过这些人在军方的关系,提醒上面的人日军入侵在即。
然而结果令他失望,或者说中央国术馆自1935后在政界影响力逐渐式微,上面的人对练武之人偏见日深,自然不可能重视一个民间社团荣誉会长的话。
他好心提醒了,可是上面的人不拿豆包当干粮,他又不能弃武从戎,那样便没了自由,不好继续主线任务,既然是系统设定为《叶问》世界,自然是要他混国术圈的,政界和军界的事不参与也罢,至于抗日救亡这种事,并不一定要加入军队才能干,一线天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1937年夏,宛平一声炮响,抗日战争拉开序幕。
南拳北传计划夭折,李会长、黄毅平等人倍受打击,因为祖国河山正被异族蹂躏,也因为武人的抱负难入上人法眼。
整整一个秋天,林跃的时间都花在考察珠江沿岸地形和水文上。
期间他又往中央国术馆寄了几封信,但是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同年11月,淞沪会战结束,有上海精武会会员来广避难,林跃这才知道中央国术馆早在日本人第一次轰炸金陵后便迁往内地,张副馆长等人自身难保,又哪里能收到他寄出的信件接触军队高层传递消息呢。
日军在长江中下游平原大势已成,12月,金陵大屠杀,全国愤然。众多武馆弟子整装从戎,加入粤军。
次年春,佛山精武会与广州精武会采纳林跃的意见,开始积极收拢北方南下之拳师。
1938年春末,挂靠在林跃的贸易公司旗下的水平以上拳师已达数十人,因为时局动乱的原因,来自hk方面的药品、食物、服装等多遭抢购,林跃手中钱财激增。
1938年夏,奋进堂停办,在征得大人同意的情况下,部分英文不错的孩子被送去hk继续学习,林跃开始对经受住考验的一百多名练家子进行侦查、射击、反侦察等方面的训练。
1938年秋,日军进犯广州,10月,佛山沦陷,金楼被汉奸占领,李钊等人为活命开始为日本人做事。灯叔在一次空袭中被林跃所救,接手贸易公司总经理一职,先生瑞避祸广西,勇哥因为抗日被捉,林跃趁雨夜将其救出送往hk,半个月后三姐无法忍受给日本人端茶送水的工作跟了他。
同年,叶家大宅被日本宪兵队霸占,叶问与张永成搬至西城陋室居住,因家产为日军掠夺,佛山民生凋敝,经济停摆,两个人也找不到可以糊口的工作,处于饥寒交迫的状态,只能靠变卖离家时匆忙带出怀表、衣物、首饰等物品艰难度日。
……
这一天,林跃经过连日打听,终于找到叶问一家居住的地方,看了一眼墙上被涂抹掉的抗日救国口号,林跃敲响了叶家的门。
咚咚咚。
门开了,张永成憔悴的脸庞出现在对面。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女性眼圈一下子红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中华好师弟
陈济棠失势后,张永华带着馨儿回佛山避祸,是林跃帮助母女两人及她们的母亲躲过投降中央军的余汉谋部下的搜捕,顺流直下,经水路抵达hk。
说林跃是她们的恩人都不为过,虽然因为吴仲素的关系,自去年以来叶问尽量跟大师兄和林师弟都保持距离,一副我谁也不亲近,一碗水端平的样子,但是对张永成来讲,这个亲妹妹在火车上认识的朋友远比吴仲素那个夫君大师兄更可靠……这跟关系远近亲疏无关,主要是吴仲素为人既固执又愚蠢,偏偏还自以为是,好当人师。
张永成很快控制住情绪:“你怎么来了?”
她赶紧把他拉进屋里,往外扒了扒头,看看左右没有跟踪的汉奸方才松了一口气,把房门轻轻关上。
前些日子叶问拿着她的玉镯去粮行换米,听以前拉脚的车夫说日本人正在通缉佛山精武会高层,因为有证据显示他们在日军占领佛山前积极收拢来自北方的拳师,意图不轨,林跃身为精武会副会长,自然是重点“关照”对象。
不过还好,坊间传他先一步离开佛山,去了hk避祸。
没想到他现如今出现在城里,还大摇大摆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林跃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有点好笑:“嫂子,你别紧张,日军当时刚刚占领佛山,精武会作为对他们来讲有敌意的民间组织,受到打压是正常的,现在日本人在佛山站稳了脚跟,抓捕精武会要员的火也弱了很多,再加上他们需要林氏贸易公司的存在来维持市场,只要不做出格的事,他们不会动我的。”
张永成认真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理。
日本人进驻佛山后大肆破坏厂房和建筑,城区人口由鼎盛时期的三十多万锐减到七万,市场经济濒临崩溃。
上面的人意识到竭泽而渔是行不通的,于是开始放松管控,允许粮食、衣物、医药、能源等行当在汉奸的监督下运转,林跃经营的贸易公司能够从hk贩运衣服、香皂、火柴等日用品来佛山,算是一条经济生命线,日本人自然得权衡利弊,在抓捕一个武夫还是用他来恢复佛山市场间做一个选择。
就像林跃说的,只要他老老实实做一个商人,日本人短期内不会动他的。
见她镇定下来,林跃打量一眼屋子环境。前后就两个房间,灶火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每天烟熏火燎,附近的旧家具落着一层擦都擦不掉的灰。
卧室和客厅被镂空屏风和破布条隔开,里面有张一侧垫着砖头的床,阿准躺在上面,他从外面进来都未下地,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叶师兄呢?”
张永成理了一下鬓角散着的头发,强颜欢笑:“他去朋友家做客了。”
去朋友家做客?
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下,谁没事去朋友家做客啊,只怕叶问是去干苦力了,因为他进屋的时候看到墙角木盆里放着一套长衫,上面沾着许多煤灰。
这个叶问,虽然说话做事谦虚稳重,但骨子里有种超然物外的清高,落难后也是不肯受人恩惠,前天他带着两笔生意去了清泉的厂子,对方告诉他曾在街上偶遇叶问,并好言劝其到棉纺厂做事,起码能得一家温饱,可惜被叶问拒绝了。
“坐,你坐啊。”张永成把他让到八仙桌旁边的凳子上,去灶台拿暖壶帮他沏茶,可是找了半天也只在铁盒子发现一点茶叶末。
咕咕咕咕……
一阵闷响打卧室方向传来。
林跃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叶准正用手摸着小肚子,面带好奇看着他。
“阿准,你不认识我了吗?”
“认识,你是那个教小孩子读书写字的林叔叔。”
当初张永成带儿子逛街的时候经过奋进堂,见过几次,叶问还打趣说等阿准再大一两岁就送到他那里读书识字,林老师教的好不说,还能节省一笔教育费。
“哦,对了,你画的画也特别好。”
林跃笑笑:“都快傍晚了还睡午觉呢,怎么不出去玩儿?”
阿准一脸认真地道:“爸爸以前很爱打拳,但是现在已经很久没打了,他说动的多容易饿,我们现在没钱,要省着点花。那我也不出去玩了,妈妈和爸爸就能多吃一点了。”
林跃不由莞尔:“阿准真乖。”
说完打开放在桌子上的提包,拿出一个有英文封面的小铁盒递过去:“饿了吧,这是我从hk带过来的饼干,先吃点吧。”
阿准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去接他递过来的铁盒子,不过手伸到一半停住了,面带疑问看着张永成。
“既然是林叔叔带给你的礼物,就拿着吧。”她双手捧着茶杯推到林跃面前,虽然距离上次见面才过去几个月,但是对比以前那个五官精致的张永成,无论是气色还是精神头儿,都差了好多。
阿准道了一声谢谢林叔叔,接过铁盒,使出吃奶的劲儿掰开盖子,抓起一把饼干就往嘴里塞,吃的粉末四散。
这时张永成做了一个小动作,她走过去把铁盒子推到阿准身前,这样那些掉落的碎末就不会撒在床上,会被收集到铁盒子里。
未出嫁前是副市长千金,出嫁后大户人家的少奶奶,生活条件比一般人强的多的多,现在呢?就凭叶问落魄了,她一直不离不弃,还学会了怎么过普通人的日子,就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好女人。
林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有点涩,上面还飘着一圈茶叶末,看起来有种廉价的感觉,不过他喝得很自然。
“嫂子,还记得以前你到奋进堂后院找叶师兄时对我说的话吗?”
张永成想了想,笑着点点头。
林跃说道:“在佛山好几年都没吃上你做的饭,今天晚上我可不走了。”
张永成很高兴他这么说,但是现在最大的难题是,瓮里就那么一点米,白天叶问去矿上给人做苦力,中午发的一个烤地瓜都要省下一半带回来给阿准当口粮,哪里还有多余的食物招待客人,说不得……只能等叶问回来,让他把两人结婚时父亲给她的那块玉当了,买些肉和菜回来。
“哦,对了。”
林跃从提包里面拿出一个狭长的油纸包,里面是一块差不多四斤的腊肉。
他又拿出一个油纸包,上面穿着棉绳,下面露出两条尾鳍,应是一对鲤鱼,看分量足有十几斤。
这不是结束。
第三个油纸包拆开来是一只个头不大的烧鹅,油脂几乎洇满棕色的油纸。
这还不是结束。
他手在提包里一阵划,又拿出几盒牛肉罐头和一瓶酒。
没想到不大的提包装了这么多东西。
张永成都看傻了,床头坐着啃饼干的阿准猛吞口水。
放在以前,这些食物对叶家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放在现在,那就是改善生活的大餐。
“现在的佛山不比从前,来的时候在街上转了转就买到这么一点东西,嫂子你看着做吧。”
张永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鼻子微酸,心里满满地都是欣赏与感激,这个跟叶问没有多少成长交集的便宜师弟,对他们一家人真的很好。
叶问什么人?从来不肯受人恩惠,就连欠他们钱的清泉喊他去工厂帮忙都给拒绝了。林跃要是送钱的话他一定不会收,但如果是来家里做客呢?客人带着食材上门吃饭那不叫接济,叫礼节,这样叶问也就不用觉得欠人情了。
……
天快黑的时候叶问才从矿场回来,脸上、身上、衣服上都是煤灰,张永成伺候他洗脸换衣,完了把锅里炖的鱼和蒸好的腊肉盛出来放到桌上,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稀饭,又帮阿准洗了手,这才在林跃的劝说下靠着叶问坐下,四个人围着桌子一边吃东西一边交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趁张永成收拾桌上的剩菜,林跃把家常话拉到正事上了。
“叶师兄,这次登门拜访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叶问愣了一下:“师弟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
第五百二十七章 对不起,我是个商人
林跃说道:“你刚才说煤场有很多武馆街的师傅在那里讨生活?”
叶问想了想:“对,青龙武馆梁馆主,威义武馆韩馆主,少林洪拳武馆弟子崔大志,还有武痴林,都在煤场干活。”
日本人来到后,佛山的武馆和门派都关了,弟子跑的跑散的散,很多练家子知荣辱,有气节,不肯给日本人效力又失去收入来源,于是只能仗着身体好去干体力活谋生,比如在矿上运煤,在码头装卸货物。
林跃又问:“你有没有看到李钊?”
叶问摇摇头:“他也在矿上干活吗?”
林跃心说看来那个佐藤还没去矿上找人做陪练。
“我听说李钊现在给日本人当翻译,满世界找能打的人给三浦那伙人练手,我怕他有朝一日会找去矿上。”
叶问皱了皱眉,不过没有说什么,因为他跟李钊没什么交情,倒是林跃……都知道李钊在奋进堂学过几天拳,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外加没有天赋不可能出成绩。
林跃从兜里掏出两封信推过去:“这里有两封信,一封是给武痴林的,一封是给李钊的,如果有机会,请叶师兄帮我转交他们。”
叶问一脸不解:“武痴林就在矿场,你为什么自己不去给他,昨天他还念叨你,担心你被日本人抓了呢。”
“你也知道,我曾是精武会副会长,汉奸盯得我很紧。咱们俩是师兄弟,喝点小酒拉拉家常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我频繁接触以前武馆街的人,那些人肯定会把事情上报日本人。”
说话的同时,林跃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推到叶问面前。
“什么东西?”
“看看你就知道了。”
叶问展开一瞧,是珠江水域的地图,上面标记出了日军驻防地、人员规模及巡逻路线。
普通人可搞不到这东西。
他的脸色一变,情不自禁往外面瞄了一眼:“这东西你从哪里搞来的?”
林跃说道:“我从哪里搞来的不重要,看到上面画圈的地方了吗?每天凌晨两点会有小船在那边接应,现在佛山不安全找个时间离开这里去hk吧。”
叶问低头不语,要他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内心既不舍又迷茫,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看着张永成和叶准说道:“你跟孩子走吧。”
“那你呢?”
“我……”叶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没有了妻儿的佛山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是乡土情?还是不甘心日本人夺了叶家田产?
张永成说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林跃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叶问,看着他拿起油灯旁边的火柴慢吞吞点着,皱着眉头吸了一口。
“叶师兄,这事儿你跟嫂子多计较一下,如果决定离开就去东华里找三姐,她会提前安排人员在hk接应,另外如果矿场里相熟的师傅想离开佛山前往hk,也可以到地图上圈出的位置等候。”
说完这句话,林跃起身告辞:“天色不早了,再呆下去盯梢的汉奸该起疑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叶问和张永成起身送到门外,目送他消失才回屋睡下。
……
三天后。
日军司令部演武场。
三浦瞄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三个人,看着铁门外面一张张畏惧的面孔说道:“现在你们见识到日本功夫的厉害了吧。虽然我不想以东亚病夫羞辱我的敌人,但是你们真的让我太失望了。”
说完话,他冲后面站的少尉使个颜色。
那人拿起旁边放的三个米袋丢到武痴林等人面前。
三浦头也不回地道:“我说过,跟我打,输了的人也可以拿到米。”
输得人也给米,与其说是身为大佐的慷慨,倒不如说是一份高高在上的施舍。
是的,看不起。
不加掩饰的看不起。
就像他在下场前说的,只是想活动活动筋骨热热身。
“佐藤,是谁告诉你这里是武术之乡的,那些人连让我热身的资格都没有。”
“阁下,您说的对,支那人的功夫都是用来表演的,如果真有用,也不会被您一次又一次击败。”
二人用日语交流的时候,武痴林眼睛里恨色一闪,不过很快压下去,抓起地面丢着的米袋说道:“打败我们这些小喽啰的有什么好得意的,有本事去找林师傅比一场,胜过他再来叫嚣吧。”
三浦听不懂中文,但是能听出语音里的情绪,扭头看向李钊:“他说什么?”
“他说他们的功夫不算什么,佛山最能打的人是林跃,您只有把那个人打败,才算是征服了佛山。”
三浦说道:“林跃是谁?”
佐藤上前一步:“他是林氏贸易公司的老板,以前做过精武会的副会长,最近一直很老实,没有可疑的地方。”
“精武会?”三浦想了好一阵才记起这个已经土崩瓦解的民间社团:“他们这么推崇他?把他找来,我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厉害。”
“是。”佐藤急点头答应。
武痴林看着前面的日本人,一方面恨得牙痒,一方面又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冲动,既然师父给他的信里说会为佛山人报仇,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走,走啊。”
李钊看到他们手拿米袋愣着不走,不断地递眼色,生怕仨人一时冲动节外生枝,好歹他跟武痴林做了几个月的师兄弟。
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林跃为什么要他配合武痴林在三浦面前演戏,这不是引火烧身吗?要知道对精武会高层的抓捕行动才结束不久。
那个便宜师父究竟在想什么?
……
翌日。
林跃的办公室里来了一队日本兵,唬的外面雇员一个个噤若寒蝉。
佐藤在房间里溜达两步,走到靠窗的办公桌前面:“你就是林跃?”
李钊翻译道:“佐藤大尉问你是不是叫林跃。”
林跃说道:“我是林跃。”
李钊跟佐藤交流两句。
“佐藤大尉要你跟他到司令部一趟。”
“作为一名守法市民,我想知道佐藤大尉要我去司令部是为什么。”
“三浦大佐听说你很能打,特意邀请你过去切磋一下。”
“对不起,在精武会闭关那天,我便决定弃武从商,商人讲究守法守诚,和气生财,好勇斗狠打打杀杀这种事,请恕林某难以从命。”
李钊把林跃的回答翻译成日语说了一遍,佐藤大怒,想要去拔别在腰里的枪,后面一位随行人员赶紧按住他的手,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意思是林跃现在的身份很特殊,一方面是hk商人,还是个身后有英籍官员站台的hk商人,动他可能会交恶港英政府,一方面佛山的经济复苏还指着林氏贸易公司挑大梁,林跃现在可以说是佛山商界领袖,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真要因为人家不想跟日军大佐交手把人捉了,会对市场带来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当下已经不是刚刚占领佛山时的情况了,上面要的是稳定,这样才能通过奴役支那人获得建立大东亚grq所需的各种物资,综上所述,因为这点小事动刀动枪对己方而言弊大于利。
这个家伙!
混蛋!
佐藤被他气的一脸狰狞,街上穿着补丁服的贱民毙了也就毙了,但是像他这种有特殊身份又安分守己的纳税大户,总不能因为人家不愿意打架就暴起杀人吧?
林跃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佐藤大尉,我现在要去码头接货,就不招待你了。”
说完话他拿起衣帽架上挂的呢子大衣,推开房门走了,把佐藤一行人晾在办公室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杀了他!
一定要杀了他!
想他堂堂日本皇军大尉军官,哪曾受过这种窝囊气。
这时李钊腆着脸凑上来:“佐藤大尉,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逼他就范。”
“嗯?”
李钊不明白林跃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带着浓浓不解说出了剧本里写好的台词。
第五百二十八章 我要打十个
“给我来一袋,不,要两袋。”
“老板,是我,我啊,烟馆账房老赵。”
“别挤,都说了叫你别挤。”
米行前面围着很多人,一只只努力伸长的手臂试图把布袋塞到老板面前,好尽快买到足以支撑半月的口粮,因为市场上刚刚传出消息,林氏贸易公司近期将减少粮食供应,因为一直以来这些民生物资的利润就很低,现在日军方面提高了税率,公司方面总不能赔本经营。
要知道从hk过来的民生物资一直是稳定市场物价的中坚力量,现在林氏贸易公司发公告暂停粮油物品进口,可想而知那些没有道义,只想敛财的奸商会做出什么事来。
囤积居奇!投机倒把!
相信不用多久粮食产品一定会全线涨价,对于普通人来讲,能做的事也只有趁市场还没有反应过来,把手里的余钱都换成口粮,保证自己少损失点,以便度过眼前难关。
很多人对日军的做法敢怒不敢言,心里别提多恨了,不管是拍脑袋还是拍屁股,那些王八蛋只要动动嘴,普通人的生活就会掀起巨大的波澜。
最近佛山人口有所回流,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不是日本人变好了,是林氏贸易公司由hk进口的日常用品价格远远低于周边城市,以至于好多在广州生活的人为了节省开支搬来这座城市定居。
现在倒好,日本人乱加税,搞得林氏贸易公司不得不暂停粮食进口,当兵的有枪,可以抢,汉奸有势,可以夺,没靠山没背景的普通人呢?似乎只剩等死这一条路了。
果不其然,公告放出的第二天,市场上的粮食产品涨声一片。
其实不仅价格在涨,供应量也少了,因为一些可恶的家伙在囤积货物,而米行面行的老板在看不清未来趋势的情况下,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大批量供应。
就在这时,社会上又有小道消息流出,日军给进口产品加税,实际上是在打击报复林跃。
都知道那个人曾是精武会副会长,为佛山争光的武林高手,恰巧驻佛山的日军最高长官三浦大佐是一位柔道高手,最大的兴趣就是带着一群日军士兵跟以前开武馆的师傅切磋,战而胜之后用“中国功夫是花拳绣腿”这样的言语,以及赏赐在这片土地掠夺的粮食给获胜者来羞辱佛山人。三浦不知道从谁那里知道了林跃的过去,便派人喊他去司令部切磋,结果给人家拒绝了,于是恼羞成怒,利用手中权力玩了这么一手,逼迫林跃应战。
你说这群日本人坏不坏,老话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像林跃那样的外贸商人,真要气不过,大不了生意不做了,返回hk岁月静好,可是佛山人呢?佛山人的日子就苦了。
除了那些恶棍和奸商,没有一个人不骂的,他大爷的日本人不仅是在砸林氏贸易公司的生意,还绑架了全体佛山人来威胁林跃,要知道这里的日用品为什么卖的比广州便宜,因为做过教书先生,当过精武会会长的林先生哪怕弃文武从商,也是位正人君子,不会昧着良心大发战争财。
佐藤的想法很简单,有句话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去赴三浦大佐的约,佛山人怕是要饿死不少,你不是正人君子吗?那你去还是不去?如果不去,你就是见死不救,就是铁石心肠。
流氓,真是一群流氓啊!
……
来自hk的粮食产品断供一周后,林氏贸易公司所在地忽然传出一则消息,林跃派人找到佐藤,答应会去日军司令部拜会三浦大佐。
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呢?据说是因为一个来自增城的妇人听说佛山物价低廉,治安不错,便拉扯着三个孩子往这边逃难,结果正赶上进口粮断供的一幕,妇人带着三个孩子沿街乞讨的时候饿晕在距离林氏贸易公司不远的街道上,被吴岩所救,这件事传到林跃耳朵里,于是佐藤的阴谋得逞了------哪怕义愤填膺,哪怕心有不甘,为了佛山人,为了不再发生类似或者更恶劣的事情,他不得不委曲求全,从了三浦之愿。
第二天下午。
以往佛山市民不敢逗留的日军司令部门前街道出现许多人影,人们对着大门指指点点,大声议论着什么。
门口卫兵冷冷盯着那些不怕死的家伙,不时端起枪瞄准某个人,眯起眼睛嘴喊“啪,啪……”如果目标吓得扎进人堆儿或者旁边的胡同,便会引发一场哄笑和诸如“支那猪”、“胆小鬼”的叫骂声。
没多久,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在门前停下,后排座椅跳下一个人,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进了大门,朝对面教堂走去。
掩体后面的卫兵开始骂街,大意是一个支那人,谁给他的胆量在司令部门前摆出这种姿态,要知道这座城市的人看到他们,哪个不是一脸畏惧又或者点头哈腰小心伺候?再愤怒再仇恨,也只敢在他们听不到看不着的地方发泄。
林跃对鬼子说什么没兴趣,对司令部内部兵力配属有兴趣。
今天他的装扮同往日有些差别,鼻梁上面多了副眼镜。
咔,咔,咔~
前面传来铁门震动的声音,围在门口的拳师回过头去,看向跟着两名日军走过来的林跃。
“林师傅。”
“林师傅。”
“一定要给我们争口气啊。”
“……”
很多人跟他打招呼。
林跃微笑着拱手还礼。
守门的少尉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一遍又一遍打量他,今天来这里给他们当靶子的支那人比往常多了一倍,开始的时候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现在他知道了,原来那些家伙是来给对面走过来的人撑场面的。
三十岁上下,中山装,戴眼镜,一身书卷气,这个看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的家伙就是大佐阁下心心念念想要一决高下的支那强者?
别开玩笑了好么,场上坐的那些穿练功服的日本武士,随便挑出一个给人的感觉都比他更有压迫感。
日军司令部是由天主教堂改建而成,用于祈祷的大堂被搬空,太阳旗蒙住了耶稣受难像,中间则是一个个草席垫拼成的演武场,场下盘坐着一圈穿着练功服的日本人。
李钊已经在演武场角落站着了,眼望从铁栅门那边走过来的林跃,心里有疑惑不解,也有羞愧难当。
疑惑不解是因为林跃拐弯抹角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三浦注意到他?来日军司令部战一场对他有什么好处?在商言商,不是要和气生财么?历史上有几个商人敢跟枪杆子杠的?
羞愧难当是因为林跃给他的信里没有一句责备的话,要知道以前在巡捕房打杂,现在码头装卸货的小弟见到他还吐唾沫,骂汉奸呢。
林跃注意到来自角落的目光,扭脸看过去。
李钊目光闪烁,不敢抬头看他:“师……师父。”
声音跟蚊子嗡嗡一样,基本就在嗓子眼儿打转。
林跃冲他点点头,迈上演武场,走到穿着练功服的日本武士中间,抬头看向二楼围廊站的三浦和佐藤。
他在看他们。
他们也在看他。
“佐藤,这就是那个叫林跃的中国人吗?他以前是精武会的副会长?”
“是的,三浦大佐。”
“居然用出差做借口拖延了一周时间?”
“听说是回hk探亲了。”
三浦作为佛山地区的军事长官,自然不清楚市场上的情况,佐藤也不会说出他跟林跃间的“故事”,不然的话,不是显得他工作能力不足吗。
“上回那个支那人,不是在骗我吧?”无论怎么看,三浦也不认为眼前的年轻商人是佛山最能打的。
佐藤说道:“阁下,不如叫人试试他的身手,如果真是浪得虚名,由您出手击败的话,岂不是拉低了大日本皇军的身份?”
三浦点点头,同意了佐藤的提议,什么是大将?大将就是镇场子,压轴的,他是日军驻佛山的最高指挥官,当然得自持身份,不可能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就能挑战他的。
“喂。”佐藤看了一眼傻站着的翻译官:“叫他在下面的人里面挑一个吧。”
李钊媚笑着点点头,走到林跃身边:“师父,他们让你在这些人里面挑一个。”
林跃瞄了围廊看戏的三浦一眼:“是不是每打败一个人就有一袋米?”
李钊愣了一下,心说你是谁?林氏贸易公司的老板,怎么可能缺米少油,面对日本人施舍一般的嘴脸,你能忍受的了?
林跃见他默不作声,不由皱了皱眉:“愣着干什么,翻译啊。”
“师父……”
“叫你翻译。”
李钊无奈,只好把他的问话翻译成日语。
佐藤一听这话乐了,他正愁没有办法羞辱那个敢给他冷脸的商人呢。
“对,每打赢一个就有一袋米。”
李钊看着林跃点点头,不过眼神却在说你是佛山的骄傲,其他人可以为一袋粮食过来当日本人的陪练,但是你不行。
林跃没有理睬他,盯着一脸玩味的佐藤和面无表情的三藩说道:“我要打十个。”
第五百二十九章 你们一起上吧
我要打十个……
十个……
李钊呆了,门口站的众拳师同样一脸懵逼。
只有在场的日本人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总之应该是很有意思的一句话,不然支那人不会全员噤声。
“师父,我知道你恨日本人,可是……”李钊一脸为难,他看了那么多场战斗,还没有一位拳师敢挑战十个日本武士,要知道单挑和群殴完全是两码事,前者更多地是考验格斗技巧,而后者,要打赢必须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及超越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要么有句话叫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呢。
“我要打十个。”林跃又重复一遍自己的想法,这次很大声。
佐藤望李钊说道:“喂,他说什么?”
“他说……他说……”李钊咬牙说道:“他说他要打十个。”
这回轮到日本人吃惊了,台下一片哗然,有人双眼圆睁,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区区支那人敢大言不惭要打十个,当大日本皇军的战士是泥捏的不成?
佐藤听说笑了,是被气笑的。
“十个?我觉得他这是找死。”
本来在围廊慢步的三浦忽然停住,看着演武场内的两个人。
“十个?”
李钊点点头:“十个。”说完还一脸责备地看了林跃一眼。
要不要这么夸张?
战十个很难吗?叶问都能打十个好不好?
其实一开始林跃想说的是你们一起上吧,但是忽然记起叶问在电影里的台词,油然而生的恶趣味让他把人数生生砍了一半下去。
三浦静静看了林跃两秒钟,望佐藤点点头,他倒要看看是什么给了这个支那人狂妄的勇气。
“第五师团,第一班,第三班,第五班,出列。”
演武场周围的日本武士起立,被三浦点到名的人迈步上前,摆出柔道的起手式。
战斗即将开始的那一刻,林跃忽然举起手,示意稍停。
就在佐藤认为他临战生怯,要更改格斗规则时,林跃摘下眼镜,走到演舞台边沿,放到不碍事的地方,然后返回刚才的位置,冲十名身穿练功服的日本武士招招手。
“喝!”
正前方两个日本武士做了个假动作,处于林跃右后方强壮的日本武士趁机一个飞踹,猛踢林跃后背。
也没见他回头,只是耳朵稍稍动了一下,脚尖微震,身体退步半尺,踢脚紧贴肩膀而过,裤腿在衣袖上带起细小的折痕。
当日本武士的小腿进入视野,林跃忽地两手一抬,抱住日本武士的腿拧腰转身,在地面力道和对手力道双重叠加下画出一道弧线。
呜~
啪~
场上闪过一抹浮白,日本武士直接飞出场外,重重地撞在东墙,滑倒在地没了动静。
又一个日本武士从侧面冲过来,他微微偏头,让过长拳,右肘往后面狠狠一戳,敌人嗷的一声惨叫,似乎肋骨碎了。
这时林跃一个前蹬,把对面冲来的日本武士踹翻,借力后撤,抱住肋骨骨折的日本武士上臂弯腰用力。
啪~
肋骨才断,那人又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还没等把卡在嗓子眼儿的气呼出,一只脚踏下,在他胸口一蹬,随着黑影凌空而起,前边某个人打着旋飞出去。
闪身,击腋,拧臂,出脚。
一个日本武士扑倒在地。
标指戳喉。
另一个日本武士抱着脖子跪地粗喘。
……
借力打力。
下勾拳。
左勾拳。
鞭腿。
半步崩拳。
老猿挂印。
左手劈掌,右手扱肘,再接一招鳄鱼摆尾,第九名日本武士飞出场外。
当最后一名日本武士被膝盖一拐压在地板上无法喘气,手乱抓脚乱蹬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十合十躺尸。
听从佐藤吩咐出列的十名日本武士没有一人是他半合之敌,场外的人只看到拳影交错,衣袂翻飞,反应过来时场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林跃在身下人后脑勺补了一拳后,站起身来。
旁边几个日本武士在他脚底抱着受伤部位哀嚎。
没有死人,不过都有骨折骨裂的情况,就算医疗条件能跟上,也要休养三四个月才能恢复战斗力。
佐藤的嘴微微张开,没有想到那个商人真的很能打。
三浦阴着脸朝下面的人使个眼色,门口的少尉拉开旁边房间准备拿米袋。
“慢着,待会儿一起拿吧。”
林跃扫视一圈台下咬牙切齿看着他的十几个日本人,勾了勾手指:“一起上吧。”
李钊擦了一把头上冷汗。
这个便宜师父真得又狠又凶,像少林洪拳武馆晁腾那个级别的洪拳传人,一口气打两三个日本武士就算获胜也是气喘吁吁体力不支的样子,他倒好,脸不红气不喘,就中山装多了些褶皱。
“混蛋。”
准备去拿米袋的日军少尉握着军刀走上前,台下的日本武士也都站了起来,他们听不懂汉语,但是认得林跃的手势。
什么时候支那人敢这样藐视他们了。
嘭!
日军少尉前脚迈上演武台,后脚就传出一声枪响。
外面的人吓得一个激灵,瞄了一眼二楼的佐藤,忙打量林跃站的地方。
人不在。
李钊离得近,看见地上多了一个弹孔。
大约在同一时间,陡听日军少尉惨叫,然后是掠过演武场的一抹寒光。
咻!
哆!
李钊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少尉配备的军刀扎进围栏那边的墙体好几公分,而军刀前面,是佐藤失了人色的脸。
还在冒烟的南部十四式,兀自震颤的刀柄……
画面有一种特别的协调感,佐藤的枪击居然被避开了,而那把军刀如果往右偏半公分,大尉的脖子怕是要被捅个窟窿。
没人看清林跃是怎么做的,反正他躲开了,还给了佐藤一个死亡警告。
如果这里不是日军司令部,还有许多佛山人在,佐藤会死吧?或许,应该,差不多。
门口防备拳师的士兵举起手里的三八式步枪,而林跃掐住日军少尉的脖子一转,将其当成人肉盾牌面对日军士兵的枪口。
想开枪偷袭?可能吗,就算跟日本武士近身肉搏的时候他都没有松懈,一直留意佐藤的举止,要不是时机未到,他早弄死这个电影里最恶毒的家伙了。
“你们要干什么?”
“卑鄙!”
“输不起吗?”
铁栅栏被情绪激动的拳师门晃得咔咔作响,那几名日军士兵手中的枪往后指指,又往前指指,一副不知道该防备谁的样子。
这时只听二楼传来一道脆响,三浦一个大嘴巴子将佐藤打了个趔趄,夺走那把南部十四式。
“这里是演武场,如果下一次我再看到你动枪……”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不过他知道佐藤能听明白,他虽然看不起支那人,认为他们是劣等民族,应当被大和民族统治和教化,但是武士道是神圣的,不容亵渎的,演武场就是比武切磋的地方,如果在这里枪杀对手,就是对天皇的不敬。
“是,大佐阁下,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佐藤捂着被打的脸,毕恭毕敬地道。
三浦看了一眼楼下情况,大喊一声“都放下枪”,快步走向楼梯口,来到一楼演武场。
“放开他。”
林跃稍作思忖,把日军少尉推到一边,冷冷注视着三浦。
“你不是还想打吗?我来做你的对手,如果你赢了,可以把那个房间里的米都拿走。”三浦偏偏头,示意李钊把这句话翻译给林跃听。
第五百三十章 打我一枪,屠你百人
林跃听完眼睛一眯:“不,我改主意了。”
三浦说道:“什么意思?”
林跃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打了。”
“为什么?”三浦一脸困惑,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刚刚那个小子还战意鼎沸,一副要把在场日本武士都打服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就改变主意了?
在他看来,林跃要演武场周围的日本武士一起上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获取粮食,半个回合解决一名敌人,来钱速度比开贸易公司还快,另一个就是吸引他下来分个高下了,要知道强者大多好战,来日军司令部一趟不跟高手过招,打倒几个喽啰就回去了,某种程度上讲是一种耻辱。
林跃说道:“我现在是一名商人,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最忌打打杀杀招惹是非。佐藤为了逼我来这里跟你切磋,先串通维持会的人给进口粮食产品加税,以妨害林氏贸易公司的正常运转,后面又派人到我的办公室游说,用我在佛山的朋友的人身安全相威胁,于是我来到这里,遵照你们的比武规则打倒了十名对手,谁想佐藤突然开枪射击,要不是我留意到他的拔枪动作,恐怕这时已经丢了性命,所以我不会再相信你们的话,作为一名hk商人,我现在要离开这里。”
三浦听完李钊的转述,脸色变得十分难堪,他出身名门,又是日本陆军大学高材生,当然无法接受佐藤用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个有资格成为他对手的人,这无关林跃是不是支那人,关乎武士道精神。
“佐藤大尉,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佐藤支支吾吾一阵,看到三浦目光越来越冷,只能点头承认:“是。”
“我等下再追究你的责任。”三浦回头说道:“放心,我保证你跟我的切磋不会受到外力干扰。”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如果你输了,那不是坏了皇军的威名?单瞧佐藤大尉的霸道作风,万一哪天我走在街上被你们的人看到一枪毙了,你会怎么做?惩处枪手?那样我就能活过来吗?为一时之快送了自己的小命,这买卖我不做。如果非要有个结果,你可以对外宣传是我输了,作为一名商人,我没意见。”
说完这句话,林跃戴好眼镜,对他一抱拳,手提肩扛,拿起地上的十袋米往铁栅门走去。
三浦很难堪,很不爽,也很愤怒,他会输吗?怎么可能!林跃能打十个,他能打更多,可是对方的问话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人家不敢跟没有底线,不讲规矩和武者精神的流氓切磋。
至于输赢嘛,嗯,你高兴就好。
从结果看,避战一方是林跃,可是叫谁评论,丢脸的人也是他,而这一切都是佐藤造成的。
李钊看着林跃的背影,他是真服了,避战都能避出强者的气场,怼的大佐阁下哑口无言,整个佛山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吧。
“开门。”林跃望铁栅门前面的日军士兵说道。
那人看看三浦,见长官沉默不语,于是拉开闩体把门打开。
林跃把米袋丢给门口的熟面孔,大踏步往外走去。
大院前面围观人群一见他出来,全都来了精神,这时也不怕日本人手里的枪了,有年长的人问林师傅怎么样,赢了没有?
林跃的回答是输了。
然后坐上一辆人力车往公司驻地驶去,留下一群好事者面面相觑。
……
输了。
真输了吗?
未等太阳落山,整个佛山便沸腾了。
那个主动认输的人一挑十,日本武士在他手里连半合都撑不住,佐藤耍赖开枪不仅没伤到人,还差点被林跃丢出的军刀割破喉咙。
他跟别人说自己输了,但是在很多人看来,这种话与其说服软,倒不如说嘲讽------什么狗屁武士道精神,还不是仗着自己手里有枪逼人屈服。
没有一个人怪他避战,因为本身他就是为了维护佛山人的利益赴约,结果差点给佐藤下黑手打死。
狗日的小鬼子真是丧心病狂!
……
三天后,子夜时分。
佛山南部码头。
因为战线已经推进至粤北,该码头又非重要的战略物资补给点,只有大约一个小队的日军驻防在附近的大院里,
相比1938年前,南部码头船只少了一半以上,幸存下来的渔船大多挂靠在维持会名下,只有很少一部分货船能在珠江水系自由航行。每月中旬,来自海上的运输船会开进码头为三浦指挥的大队补充给养,这时加上随船士兵,码头的日本人会达到七八十个。
一个多小时前才换过岗,值守前半夜的日军士兵已经进入梦乡,被安排盯后半夜的日军士兵倚坐在掩体后面一口一口吸着烟,连旁边岗楼上的日军士兵都处于松懈状态,不时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广东陷落前,粤军主力都去增援武汉了,日军由海上发动突袭,很快便将余汉谋的部队赶进粤北山区,所以广州及以南地区基本没有游击武装,何况又是在码头设防警戒,任务危险性不高。
他们以为正规军败走粤北,再进行过一遍屠戮与破坏就没人敢反抗了,事实证明这只是一厢情愿。
夜色下一道若有若无的黑影游走在屋舍间,通过攀越建筑物跨过外面的隔离带,摸到了外围的机枪哨卡。
几秒钟后,机枪哨卡旁边的日军士兵突地站起来,但是下一刻又捂着脖子倒地,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在附近墙头留下一闪便逝的人影。
木箱和货柜之间走动的巡逻士兵也相继倒下。
岗楼上的士兵朝下面说了两句日语,下面有人回了他两句,于是一个人影进了岗楼。十几秒后用来警戒的灯光闪了几下,码头外面的屋舍后面走出一道又一道身影,朝着日军驻防的大院摸去。
大约半分钟后,手雷的爆炸声传出,然后嘭嘭的枪响和玻璃破碎的声音。
又过去几分钟,火焰在水上升腾,照得河面波光粼粼,不时发生的爆炸抛出大量破片,溅起一簇簇水花。
当战斗落下帷幕,只剩穿巷而过的狗吠与木屑爆裂的声音,一支二百多人的日军部队才从北方赶来,偏三轮摩托的轰鸣的和脚步声又一次绞碎孩子的美梦。
……
翌日中午。
日军司令部。
三浦看着参谋官递过来的文件面沉如水。
文件上记录着南部码头损毁财物与日军人员的伤亡数字。
一个小队55人,外加运输船随行人员10人全部死亡无一生还。
运输船运来的补给物资,被服、雨衣、防毒面具、机械部件、掷弹筒、罐头等等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不过也有一些失踪物资,比如两挺歪把子机枪,三十多把由东北运来的三八式步枪,外加子弹、手雷、地雷、炸药若干。
除了军用物资,仓库里的部分民用物资同样过火受损。
这还不是让三浦最愤怒的,那群敢对大日本帝国皇军动手的家伙在驻防小队指挥官的尸体上丢了一封信,上面是几个歪歪扭扭的日文字符,翻译成中文的话……大意是“小鬼子输不起!”
小鬼子输不起?
这是挑衅吗?不,是讽刺!
余汉谋的部队在粤北被打得节节败退,当然不是指战争,那么这里的输不起指的是什么?
答案很简单,指的是林跃在日军司令部的遭遇。
三浦把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丢到房间角落,嘴角轻轻抽搐,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
耻辱,真是耻辱。
袭击码头的那些人是在为那个叫林跃的家伙报仇吗?
到底是帝国陆军大学的高材生,三浦很快从参谋的报告中察觉到一个令人在意的情况。
“你们发现没有,昨晚在码头外围警戒的士兵都是死于暗杀,那个人……应该是一个会功夫的人。”
佐藤一听这话,心思电转:“大佐阁下,这个人……是不是林跃?”
第五百三十一章 擂台战
三浦皱着眉头沉思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游击队的头领是他,在这个节点袭击码头,又留下挖苦我们的信,不是故意暴露自己吗?而且仓库被毁的民用物资有一部分是林氏贸易公司的,如果你是他,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吗?”
“大佐阁下说的对。”佐藤低眉顺眼说道。
三浦走到他面前,冷着脸说道:“都是你的愚蠢,令天皇蒙羞。”
自从佐藤对林跃开枪未果,全佛山都在传日本人不讲信用,昨天维持会的人特别汇报过这件事,还提议抓几个上蹿下跳的家伙杀鸡儆猴,以免损害皇军声誉。
其实这个情况从演武场那边已经招不到陪练的现状可见一斑,毕竟没有哪个拳师会冒着被一枪崩了的危险去赚一袋大米,挖煤卸货苦是苦了点,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呀。
广东作为日军图谋东南亚和南海的重要跳板,上级给他的指示是稳定时局,这也是为什么近两个月来放松对民间商业团体经营监管的原因,现在倒好,佐藤大尉干的那些事让他这段日子以来的努力白费了。
不说民间的仇恨情绪不断积累,因为这事儿连游击队都出来了,如果佐藤不是陆军士官大学毕业的,祖上三代都是效忠天皇的军人,他真想一枪毙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去找维持会的人,要他们在佛山及周围区域大力宣传,我要正式挑战曾经的佛山第一人,看看是大日本帝国的柔道厉害,还是中国功夫更胜一筹,就说我以天皇之名保证,无论输赢,绝不会实施打击报复。”
“这……”佐藤一脸为难:“大佐阁下,您这样做已经不是个人恩怨,关系到大日本帝国的荣辱……”
“你是说我会输吗?”三浦沉声问。
“我是担心出现意外的话。”
“佐藤,你要知道,造成今天这么被动的局面,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能堂堂正正击败林跃,在支那人眼中,我们永远是输掉的一方。”三浦继续说道:“因为你的作为,现在佛山人对我们的态度很不友好,必须要扭转他们对我们的看法,相信我们的许诺。本部现行对华政策是用支那人管理、弹压支那人,以后恶人就由维持会去做,我们则要表现出亲善一面,来分化他们,使其内斗。用支那人的话讲,这叫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佛山民风彪悍,尚武成性,只要能在擂台上击败林跃,会给那些仇恨我们的人一次沉重打击,没有了自信心的家伙,就只剩下被奴役的命。”
佐藤迟疑道:“三浦大佐您教训的是,不过……”
“没有不过,这场战斗我一定会赢。”三浦说着往外面走去:“他能一次打十个,你知道我的战绩。”
“是。”
佐藤知道,三浦能一口气打十五个,这件事是他亲眼所见。
……
维持会通过报纸和横幅的形式将三浦挑战林跃的消息搞得满城皆知,这还不算完,日军甚至出动了吉普车,配合扩音喇叭到附近村镇宣传。
与此同时,林氏贸易公司也正式收到了三浦亲笔所写战帖。
跟上回召林跃去日军司令部那次性质大为不同,擂台战,也是公开战,为的不是兴趣和交流,为的是荣誉,上次是小范围的切磋,这次是给全广东人看的。
三浦以天皇的名义保证,无论输赢都不会打击报复林氏贸易公司,虽然不确定日本人会不会信守承诺,却还是给很多人的想法带去了冲击。
这是关乎国人尊严的一战,如果林跃还跟上次那样的借口避战,日本人就有嘲弄的理由了,毕竟人家是名门之后,日本陆军大学高材生,堂堂大佐连天皇陛下都搬出来了,你再不应战,那就说不过去了。
“你觉得三浦的话可信度有多少?”林氏贸易公司的办公室里,黄毅平盯着桌子上的战帖说道。
林跃说道:“**成吧,毕竟身份在那儿摆着。”
从电影里三浦的表现看,对国人的态度放到一边不说,那人对武士道精神的坚守还是有的。
“**成?我看一成都没有。”灯叔坐在北墙的圈椅上,身体往东侧微斜,言辞间满是仇恨:“小日本的话也能信?上次去日军司令部,佐藤开黑枪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反正我不同意你去。认怂怎么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是个商人,担负着养活佛山百姓的重任,争胜斗狠的事谁乐意去谁去。”
不说林跃救了他一命的事,这小子现在是林氏贸易公司的主心骨,真要在擂台上出现什么闪失,包括佛山人在内,大家的日子都甭想好过。
三姐也在一边劝他:“宫二小姐不是刚给你寄来一封信吗?干脆,你去西北大学找她,明天我叫人回复三浦,就说你去会心心念念的叶底藏花了,不在佛山。”
“对,对,对。”灯叔跟着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我觉得宫家那姑娘不错,跟你是绝配。”
挂在窗边笼子里的鹦鹉跟台复读机似的在哪儿叫:“绝配,绝配,绝配。”
进来给几人奉茶的吴岩听到灯叔的话不由翻个白眼:“灯叔,我记得你上回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宫家二小姐太有主见,是匹野马,一般人降不住。”
“林跃是一般人吗?别人降不住他还降不住吗?”灯叔一瞪眼:“小兔崽子,别人叫灯叔你也跟着喊,我是你灯爷。”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算宫家二小姐是个蛮横无理的泼妇,只要能拴住林老板,那也是绝配。
“好好好,你是我爷爷。”吴岩端着盘子下去了。
那边人刚走,金山找带着拓拔野进屋,到林跃面前附耳说了几句话,完事跟灯叔几人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林跃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行了,你们也别劝了,我意已决,这场仗必须要打。”
支线任务是什么?杀掉三浦。
主线任务是什么?成为一代宗师。
他谋划了这么久为了什么,还不是把主线任务、支线任务、身为国人的良知、武士的抱负,文士的仁义串联在一起,演一出大戏。
宗师就是把一门国术发扬光大吗?不,在他看来还要有能被后世传颂的东西……最好是个人品德或者贡献。为国术争光,唤起国人团结心的同时干掉三浦,可以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现在大鱼咬钩了,哪有放弃的道理。
三姐看了一眼门口还在晃动的珠帘,脸上写满不解:“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林跃笑着说道:“你们会知道的。”
接到战帖的第二天,林跃修书一封送到日军司令部,接受了三浦的挑战。
佛山一下子沸腾起来,甚至有广州人不顾危险跑来这边观战。
这场战斗不仅压上了国人的尊严,还有南拳的荣誉,广东人的信心,以及林跃作为佛山第一人的号召力。
……
三天后。
红日高照,万里无云。
武馆街前面的广场上,一座擂台拔地而起,太阳旗悬挂在高杆上,随风飘扬,后面一点的武馆外墙贴着维持会的横幅,写得无非是“中日友好”、“公平竞技”、“交流经验”、“共同进步”一类口水话。
擂台下面站满了人,有很大一部分是曾经的武馆师傅及弟子,他们是来给林跃加油的,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压阵的,免得日本人偷奸耍滑,言而无信。
其实不只他们,叶问、武痴林、沙胆源都在,连清泉也带着儿子阿耀来了。
“他行不行啊?”沙胆源看着跪坐在擂台上,散发一股彪悍气息的三浦大佐,内心相当不平静。
武痴林说道:“他不行你行啊?不知道是谁当初去奋进堂闹事,最后屁滚尿流地跑回来整整两天没敢走出茶楼。”
“你不揭我的短会折寿吗?”
武痴林正想说话,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道惊喜喊叫。
“来了,来了,林师傅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通往擂台的道路,那边林跃带着三姐、吴岩和黄毅平走过来,一面对擂台周围的佛山民众拱手致意。
往前走的时候看到叶问,林跃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沿着台阶走到擂台上。
那边三浦脚背撑地,缓缓站起,两人四目相交,战意在场间酝酿。
第五百三十二章 干掉你的真就是表演套路
“喝!”
一声大吼。
三浦起脚便踹。
林跃一闪,二闪,三闪,一击劈挂掌击中对手腿弯。
三浦嘴角抽搐一下,双手直拳连出。
他换招双膀手,肘部加力,向前硬格。
啪。
啪。
啪。
两人连对数招。
第二合结束,三浦往后退了两步,呲着牙活动一下双手十指,似乎很疼的样子。
林跃沉腰弓马,说了一声再来。
“喝!”
三浦又一声吼,手肘并用连续猛击。
拳影在眼前交错,练功服的系带上下翻飞,林跃目不斜视,左拨又划,肩挑肘架,忽地切开中线,一招闭门推月拍在三浦下颚。
蹬!
三浦受力后仰,右脚赶紧往后一跺,不想林跃起脚一勾,带子他的左脚前移,随之进步扭身,左肘一拐。
日本大佐反应很快,双手上抱,格挡来肘。
啪!
一股大力涌来,身体重心一乱,暴露肋下空门。
林跃迅速出拳,再切寸劲标指用力一戳。
三浦脸上闪过一抹痛苦,想要抽身脱离战团喘息,哪里知道林跃根本不给他机会,转马箭步,咏春拳连打。
啪啪啪啪~
三浦躲得左支右绌,不时被快拳突破守势挨一两下。
林跃一直将人从擂台左侧赶到右侧,才在最后一招神猴腾空,膝盖狠狠地撞在三浦抱架的手臂上。
噔噔噔。
日军大佐连退数步,直到后脚跟一空,才知到了擂台边缘,赶紧一把抓住旁边的铁杆稳住身形。
他活动一下手臂,脸上多了一丝骇然,刚才是两手十指,现在左右手臂,且不提武技高低,单从力量角度出发他就不是林跃的对手。
“再来。”
三浦深吸一口气,左脚蹬地跃起,一式飞腿踹向对手。
呼~
风声袭面。
林跃闪身一让,避过三浦的踢腿。
横扫。
回旋踢。
二连踢。
……
三浦一脚接一脚,一脚快似一脚。
就在林跃抓住破绽,猱身一扛,卡主三浦右腿,双手猛攻日军大佐面门,准备再接重摔的时候,不想三浦一把抓住中山装的衣领将他一起带倒。
“咦!”
他先是吃惊,然后恍然大悟。
三浦见拳脚功夫和力量拼不过他,于是将希望寄托在柔道的寝技上。
中华武术鲜少有在地面下功夫的技法,说来也算是有针对性的出击了。
二人倒地瞬间,三浦身子一拐,准备来个肩固,再接绞杀技。
林跃当然不会让他得逞,本想试下去年救出的北方拳师里一位蒙古族摔跤手传授给他的跤术看看效果,忽然瞥见身前铁柱,遂放弃心中想法,右脚猛地一蹬。
咚~
整个擂台都晃了晃。
反冲力带动他,他带着三浦,两人向后平移数尺。
他在对手还没反应过来时拧腰翻身,单掌拍地,一招迅速而凶猛的托马斯回旋扫出,掌心发力,身体顺势而起。
三浦根本没有想到他还会这样的招式,吃了重重一脚,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仰面翻倒。
他人在擂台边缘,托马斯回旋连续两脚踹在他的下巴,意识早已模糊不清,根本做不出有效动作,最终头下脚上跌出擂台,摔在地上。
咚!
人体与地面接触,震起一团扬尘。
哗~
场内先是一阵短暂的平静,然后是如雷掌声。
“好。”
“好。”
“胜利了。”
“林师傅好样的。”
“……”
围在擂台周边的人大声欢呼,一些人脸上满满地都是兴奋和喜悦,哪怕前面有路障阻拦,有日军士兵看护,都无法抑制场内骚动。
要知道自1938年10月日军攻占广州以来,鬼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国人被压迫的苦不堪言,大家心里都恨,但是敢怒不敢言,甚至私下里骂一骂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搞不好就被汉奸听去给举报了。
今天三浦当众挑战林跃,还自认为代表日本武道,如今给林跃一脚踹的失去意识从擂台跌落,这意味着什么?
日本败,中华胜。
其实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有一个人狠狠揍了日军大佐,打击了飞扬跋扈的日本人的自信心,帮民族争光,给佛山人出了一口恶气。
林跃站起身来,抚平胸口的褶皱,走到擂台边缘看着晕头转向的三浦。他不是说中华武术是表演项目吗?那就给他“看看”真正的表演项目。
叶问在人群里微笑点头。
阿耀兴奋地抓着老爹的胳膊又蹦又跳。
武痴林挥舞着两只手,好像生怕林跃看不到他。
众心所向,众望所归,自然会赢得人们的爱戴和拥护。
林跃朝着人群抱拳致谢。
就在欢呼声化为一片海洋的当口,只听嘭的一声枪响,他从擂台边缘摔下,扑倒在距离三浦不远的地上,肩膀处溢出一片血水。
欢呼声一下子停了,就像本来火爆的电影场面被人按下静音键。
“狗日的小鬼子,我跟你们拼了。”
猛听北面主席台传来一声暴喝,那个被很多人痛骂汉奸的李钊跟佐藤扭打在一起,抢夺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的控制权。
看到这一幕的人一下子明白过来。
都知道林跃第一次去日军司令部被佐藤打了一枪,好在吉人天相,没有死,成了人们唾骂日本人不守信用的标志事件,结果才过去多久,有半个月吗?发生在日军司令部的一幕重演了。
说好的以天皇的名义保证不打击报复呢?说好的公平竞技中日亲善呢?真是输不起啊!
“我艹你姥姥的小日本!”
“干死他们!”
“干他们。”
“……”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接着是如浪潮般前涌的推力,有人跃上路障冲进场内,把守护擂台的日军卫兵往下一扑,后面的人一看拿枪的完了,在愤怒驱使下冲进场内,有人去救林跃,有人对日军拳打脚踢,报仇雪恨。
作为有港英政府官员背书的hk商人,林跃有钱有势有退路,根本没必要以身涉险。他这么做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民族荣誉和佛山人的利益,结果呢?落得这样一个结果,但凡有点良知的国人都不能接受。
下面乱成一片,北方主席台上,佐藤死死瞪着以往在他面前奴颜婢膝像条狗一样的翻译官。
他叫什么来着?
就是这个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家伙,正把手枪一寸一寸压到他的脖子下面。
三浦战败,摔出擂台,负责保护他的两名警卫去查看伤势了,现在他的身边连个可以帮忙的人都没有。至于说呼救?擂台周围的日本兵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帮他。
关键是……
关键是他真没开枪啊。
他的南部十四式还在枪套里别着呢。
李钊手里的南部十四式越压越低,枪口已经对准佐藤下颚。
他好歹也是跟林跃学过几个月拳的人,论身体素质自然比佐藤这种参谋官要高。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声音落下的同时,李钊扣动扳机。
嘭!
佐藤头一歪,死了。
就在这时,主席台后面跃上一个人来,把佐藤枪套里的南部十四式抽出拿在手里,拉着李钊跳下主席台进了撕开封条的武馆小院,一脚踹开前门,走进房间。
视线被建筑物外墙遮蔽那一刻,李钊看到一抹寒光。
手起刀落,一颗鬼子头飞上擂台。
更远处,抢到三八式步枪的武馆师傅用枪托把一个鬼子捣得满脸是血。
俩人由青龙武馆后门离开武馆街,左拐右拐来到一条小巷,前面的人左右打量一阵,确认周围没人,推开左前方一道门,带着李钊走了进去。
“金山找,师父他人呢?”
“别多问。”金山找拿出一套破旧长袍给他:“赶紧换衣服离开这里,你的家人现在船上等你。”
两人对话的当口,院门又响,胡威和拓拔野各背着一个人走进来。
“师父,没事了。”
话音一落,胡威肩上扛的人跳落在地,拍了拍身上的土,看向正往地上丢人的拓拔野。
李钊偏头看了一眼,脸色一变。
第五百三十三章 你终于知道被我耍了?
那人他识得,可不就是每天恭恭敬敬唯唯诺诺要伺候的**oss三浦大佐,说起来他的便宜师父可真有胆啊,算计一名日军大尉不说,还把佛山的日军头头绑了过来。
林跃一面脱掉那件染血的中山装,一面接过金山找丢过来的新上衣,走到三浦面前拍了拍他的脸。
几个呼吸后,日军大佐悠悠醒转。
“你没死?”
当时林跃由擂台跌落时,他的意识刚刚恢复,看见中山装胸部涌出的血,还以为佐藤又一次违抗他的命令打了黑枪,之后便被涌过来的人流包围,这时不知道谁在他的后脑用硬物砸了一下,又一次晕死过去,再醒来就变了位置。
林跃说道:“大佐阁下,你那么希望我死吗?”
三浦脸色骤变,不是因为林跃的问话,而是因为那一口地道且流利的日语,还是非常标准的关东腔。
他居然会日语。
那以前……
李钊也一脸懵逼,他知道林跃武功好,好到什么地步呢,好到放眼全国都是顶尖高手,他也知道林先生学贯中西,英语说得很好,可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个便宜师父还是个日语通。
简直了,妖孽啊。
“你在图谋什么?”三浦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明明懂日语却不显山露水,在擂台战时诈死,又趁乱把他绑了过来,整个事件透着古怪。
“我在图谋什么?”林跃往西方瞄了一眼。
恰在这时,一道闷响由远方而来,西方天空一亮,滚滚黑烟升空。
“那里是……”
三浦的眼睛一下子瞪直了,那个方位,那个距离,爆炸发生的地方是日军司令部后面的军火仓库。
“是你?混蛋!”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有想不明白的道理,不是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他确确实实被人耍了。
对于眼前这个家伙,只有两个字能形容------阴险。
什么守法商人,纳税大户,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外衣,只怕几天前袭击了南部码头的支那游击队就在他的控制之下。
到日军司令部切磋武功,拿下南部码头羞辱他,直接促成擂台赛,然后假装中枪激起民愤引出驻防在日军司令部的主力部队过来弹压,再乘虚而入炸了军火库,火烧司令部,并趁乱把他绑架。
这环环相扣,步步推进的连环计,真的让人很无语。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单瞧三浦脸上的表情林跃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做到的?有能力有资源,又能把握他跟佐藤的性格特点,把事情推进到今天这步难吗?不难吧,反正在他看来不难。
“你真是一个卑鄙的家伙。”三浦寒声道。
“卑鄙么?”林跃冷笑道:“在擂台上我可是很守规矩的,但是下了擂台……我更喜欢用这里。”
他指指自己的头,起脚踩在三浦胸口:“虽然我更想让那些在这场战争里失去亲人的国人杀了你,不过为了任务……”
他的脚压下。
三浦张嘴吐出一口血沫,头晃了晃,歪到一边死了。
林跃唤出系统菜单,下拉到任务列表看了一眼。
阶段任务(五):杀死三浦(已完成)。
奖励还是和前面四次一样,1点技能强化点。
因为没啥要升级的,系统也未下发阶段任务(六),他很快回过神来,扭脸一瞧李钊还在原地发呆,不由皱了皱眉:“还不快走?等广州那边的日军来到实施戒严,再想走难度就大了。”
广州那边的日军?
什么意思?要知道佛山区域驻防着一个大队,近千名日军呢,就算因为控制交通要道、码头兵力和铁路分散了,城里也有三四百人,要弹压下市民暴动可以说轻而易举,何需广州方面派兵增援。
“师……师父,这究竟……”
李钊还想问些什么,旁边站的胡威二话不说,抓着他的肩膀就往外走。
“把三浦的尸体处理掉。”目送李钊离开,林跃吩咐金山找等人一句,系好遮脸的方巾,快步出了院子,朝日军司令部方向走去。
……
“哈哈哈……”
“烧,烧光他们的老窝。”
“王八蛋,不是要杀我吗?来呀,来呀!”勇哥手里拿着一把盒子炮,用脚蹬开门口掩体后面的日军尸体,把一个还在喘气的家伙送上西天。
日军才占领广州的时候,他曾救下一位被追得慌不择路的女孩儿,打晕了两个鬼子,谁想这事被汉奸看到,扭脸就把他举报了。
本来像他这种敢于反抗的家伙是要被枪毙的,不过在押解途中为林跃所救,活了下来,现在有机会报仇雪恨,那还不死命干呀。
“勇哥,勇哥,他们回来了。跟林师傅说的一样,日军分了一支一百来人的部队过来救火。”门外传来崔大志的声音。
这货以前到奋进堂闹过事,后来林跃弄死南洋人后,他便没想法了,要说水平,俩人差的不是一条大河,是一片海域,再后来日本人攻占广东,他就进了林氏贸易公司。
“回来的可真快。”勇哥看了一眼还没有完全烧毁的军需品仓库,赶紧招呼游击队的几十号人往外撤,虽然他很想真刀真枪跟敌人的小队干一场,不过林跃的原话是战争不能像他的格斗风格一样有进无退,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当他带着人由前门撤离日军司令部,迎面碰上高磊和蒋强带着几个人往这边跑。
“快,快,快……鬼子来了。”
勇哥吩咐众人由旁边的巷子往外撤,一面冲二人说道:“都布置好了?”
高磊点点头:“布置好了,够小鬼子喝一壶的,还记得师父怎么说的吗?”
勇哥当然记得,行动前林跃告诉他,今天他们要做的事才叫一串炮仗。
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还在燃烧的军需品仓库,三人一头扎进幽深的街巷。
经过今天的事后,他是真服了那个小子。
先是三浦落败,然后是民众暴动,接下来是司令部驻军前往市区弹压,令得大院兵力空虚,他们由事先挖好的密道潜入,非常顺利地摧毁了日军的军需品仓库。
林跃不仅预测了事态发展,连日军司令部的兵力部署和火力点都摸得一清二楚。现在,日军在失去指挥官,后院起火的情况下还要再吃一个哑巴亏。
轰!
轰!
轰!
勇哥正想着,后面忽然响起连续的爆炸声,火光与硝烟腾空而起。
……
在司令部前面的街道上,偏三轮摩托歪倒在路边,轮胎已经严重变形,一道道血线由后方倒伏的尸体头部蜿蜒而出,注入低洼地带。
更远的地方是倒在地上呻吟打滚的日军士兵,有的被地雷炸断了腿,有的被旁边建筑废墟爆炸溅射出的瓦砾砸破头,反正一百人的部队至少伤了三十几个。
他们听闻民众暴动赶去市区镇压,结果走到一半发现老巢被端了,织田少佐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去镇压暴民解救三浦大佐,一路返回司令部救火,结果愣是给人利用两侧的建筑物和废墟炸了个晕头转向。
看地雷的威力和手雷的型号,很像是己方装备。
你说游击队那群人,怎么就这么可恶呢?
小队指挥官看着一地伤员恨得牙痒。
……
民众暴动不可能持久,过来弹压的日军打了一阵枪,然后领头的少佐不知道被哪里来的子弹打穿脑门后,人群一哄而散,原本热闹的擂台区只剩下三十多具日军士兵的尸体。
傍晚时分,搜寻长官的日军小队在附近一间破屋子里找到了三浦大佐的尸体,从伤势看应该是被暴民踩踏致死。
堂堂日军大佐就这么死了……
直到入夜时分还有零星的枪声传来,不知道是日军部队在追击游击队,还是有人在猎杀落单的日军士兵。
总之整整一天,佛山陷于动荡。
回到家里的市民闭门不出,等待这场因为日本人不讲信用引发的骚乱平息。
直到第二天上午,一支来自广州的千人部队进驻佛山,局面总算趋于缓和。
经过清点计算,包括三浦和佐藤这些军官在内,城内日军死伤人数达230人,军需品仓库及弹药库也被游击队炸毁,毫不客气地讲,这是日军登陆广东以来输得最惨的一场仗。
当然,这不是指伤亡人数,让新来的中村大佐倍觉耻辱的是,他们损失这么大,而那支胆敢进攻日军司令部的游击队才留下两具尸体。
戒严和整备工作一直持续了几天。
就在中村大佐终于腾出手来准备整治涉事人员时,参谋官给他传来了一份文件,看完内容后他一脸懵。
第五百三十四章 杀咏春大师兄(二合一章节)
就在昨天,hk政府向广州日军司令部发了一份公函,强烈谴责日军大佐三浦在擂台战时不守信用,造成准英籍hk商人林跃重伤一事。
“林姓的商人对于港英政府有这么重要?”
中村自然不会知道日军进攻广东时,林跃帮忙转移了大量滞留广州租界的英法籍神父、医生、外交官等,以他的功绩和财富,要拿个准英籍身份自然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其实情况更加复杂,除了贸易商,他还是港英政府高层赚钱的白手套,以及获取日军情报的重要渠道,现在闹出这么一档子事,他们当然要保护林跃,而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通过外交手段向日军施压。
要知道现在日美、日英还未起冲突,只是在华利益有摩擦和争端,英国人的公函还是要重视的。
中村在这一刻简直恨死三浦,你说干得这叫什么事,且不说狂妄自大到要代表日本武士与中国人决斗,还把天皇陛下搬出来,承诺无论输赢绝不打击报复,结果呢?还不是输不起在背后打黑枪。
如果重伤的是普通支那人也就算了,偏偏姓林的来头不小,闹到现在港英政府为了他的事发公函抗议。
中村本想派人去“关切”一下,如果人能动的话喊他过来维持会配合调查,这下好,得小心翼翼供着了,搞不好还要赔礼道歉请求原谅,毕竟人家是受害者,是他们的人做得不对------他们面对普通支那人可以不讲道理,和这种有背景的人不能不讲道理啊。
一开始中村有所怀疑,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凑巧了,不过认真地想一想,林跃应该也是被游击队的人利用了,毕竟谁会冒着吃枪子儿的危险去演这么一场大戏呢,而且佐藤又不是第一次打黑枪,看到三浦败了急眼很正常。
抛开林跃不提,对于市民暴动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再来一场大屠杀吧,关键这是三浦自找的,拿天皇的名义保证又不遵守诺言,也无怪佛山人愤而作乱。
……
数日后。
珠江沿岸一栋民居里,林跃手捧茶壶由房间走出,坐到院子角落放着围棋盘的石桌旁边,手捏棋子自娱自乐。
在佛山人的认知里林老板已经返回hk治疗枪伤,实际上他从头到尾没一点儿事,正如三浦临死前想到的那样,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安排武痴林在三浦面前提他的名字,是为了去日军司令部;
慢待佐藤是为了激怒那个蠢货,令其出昏招,引发民愤;
于是他为了佛山人的福祉“不得不”单刀赴会,并在演武场一打十,令日本人颜面扫地,然后不断撩拨佐藤,试着诱其开枪,并以此为借口拒绝三浦的挑战,同时在佛山造势,讽刺日本人输不起。
接下来利用游击队报复日军,从侧面刺激三浦对他下战书;
后面就是在擂台上演的大戏,佐藤确实没开枪,但是有人相信吗?经过上次单刀赴会的事,别说佛山人不会信,日本人自己也不会信。电影里叶问挨了一枪后围观者暴走,他现在的声望比叶问还高,可想而知会引发多么激烈的对抗,这时他安排在人群里带节奏的金山找等人趁机把他和三浦转移走,同时李钊杀人灭口,解决掉佐藤;
与此同时,游击队趁日军主力外出弹压市民暴动的时候乘虚而入,一把火烧掉日军弹药库和军需品仓库,然后在日军回援的必经之路埋设夜袭码头时缴获的地雷和炸药,追加一波伤害;
这一连串的操作,于佛山人而言,激起了大家的团结心和自信心,粉碎了日军不可抵抗的大话,相信不久的未来,会有更多人加入游击武装。
于勇哥等人而言,小鬼子死伤数百人,司令部都给他们端了,既报仇又实现了打鬼子的抱负,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于他自己而言,弄死三浦完成了阶段任务(五),提升系统对主线任务评分,还不用逃离佛山,可以继续躲在幕后干这份有前途的黑手职业,并利用林氏贸易公司稳定当地物价,造福百姓。
你看,多好呀。
哒哒哒,哒哒哒。
自己跟自己下了一会儿棋,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林跃把夹在指间的白棋放回罐子里,起身走进门房,经由探视孔往外看了几眼,拉开门闩放人进来。
是高磊。
“师父,三姐来信。”
林跃接过高磊手中的纸条展开,放在眼前扫了两下。
内容很简单,佛山的局势趋于稳定,日军在城内搜了几天没有抓到游击队的人,最终也就不了了之。经历过又一次乱局,叶问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佛山,前天晚上去东华里找她,想要带着张永成、阿准和几名师弟一起去hk。
林跃并不意外叶问有这样的决定,因为日军每一次折腾,都会让普通市民失去信心。而就在三天前,灯叔刚送走了清泉、武痴林、沙胆源和阿耀,虽然叶问不是个好热闹的人,可是眼见朋友和亲人走的走,过世的过世,心里难免会生去意。
“你告诉三姐,就说今天晚上我去接应他们,顺道回hk一趟。”
“知道了。”高磊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林跃的想法很简单,反正自己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叶问回hk一趟,安顿一下那边的事。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hk会落入日本人手里长达3年之久,虽然因为种种原因,那边的生活环境不会像内陆城市一样恶劣,但也不是宜居之地,这次他想去mo那边看看,买几栋房子备用。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啊,尤其是时局动荡的年代。
……
深夜。
月黑风高,江水沉沉。
汇入珠江的一条支流的河岸上站着几个人,正焦急地等待林氏贸易公司的接应船只。
日军攻占广东后,在新界外围建立起封锁带,平民逃港的陆路渠道基本上被堵死,只能选择水路途径。
而林氏贸易公司拥有日军认可的通行证,能够利用货船运送少量人员至hk。
叶问在和三名佛山咏春派弟子小声交谈,张永成抱着阿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点一点剥着熟鸡蛋的蛋壳。
阿准说道:“妈妈,去了hk是不是就能见到小姨和姥姥了?”
张永成点点头:“对呀,去了hk,你就可以跟馨儿一起玩了。”
“我怕她还跟以前一样抢我的玩具,抢不过就哭鼻子,还跟小姨告状说我欺负她。”
“阿准,男子汉呢,遇到事不能斤斤计较,你是哥哥,她是妹妹,要尽量让着他。”
“你们大人真偏心。”
张永成把最后一块蛋壳皮剥掉,捏着鸡蛋递到阿准面前:“行了,快吃吧。”
她这正说着,河面上光影一闪,夜色下恍惚看到一条渔船慢慢靠近。
“来了,来了。”一名咏春派弟子激动地喊道。
旁边站的叶问拉了那人一把,示意小声点。
虽然日军巡逻队不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但是偷渡这种事,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妙。
“叶师兄。”
渔船近岸,随着手电的光在叶问脸上晃过,前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师弟?你不是……”
叶问小吃一惊,因为很多人都知道林跃在擂台战中受伤,已经返回hk治疗。
那边张永成也站了起来,一脸讶色。
林跃跳到岸上:“叶师兄,嫂子,擂台战之后发生的事情不忙讲,先上船吧。”
后面金山找操着粗嗓门说道:“对,先上船,有什么话离开这里再说。”
“好。”叶问点点头,礼让后面三位师弟先上船。
那三个人没想到林跃亲自来接,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当初他们对他的态度很不友好,其中一个人还因为参与围堵行动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林跃摆摆手,没有得势不饶人。
阿准努力吞下嘴里的鸡蛋,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林叔叔好。
林跃笑着刮刮他的鼻子,正准备抱小孩子上船,忽地皱了皱眉,看向长堤那片小树林北侧一点的地方,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
“找到了。”
“在这里。”
长堤上多了许多身影,从数量来看差不多有三四十人,随着手电的光芒扫过他们的脸,七八个拿着三八式步枪的日本人出列,向着几人站立的位置走来。
张永成赶紧把孩子拉到背后,往叶问身边靠了靠。
三名咏春派弟子也是一脸慌张,搞不清楚日军为什么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当下情况不妙。
林跃面沉如水,死死盯着围过来的八道身影里面走路有点跛的那个。
“是你?”
“是你!”
同样的声音,不同的情绪。
前者是愤怒,后者是畅快。
“吴仲素,怎么是你!”张永成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是咏春大师兄带着日本人来抓他们,她不明白,她无法理解,那人可是叶问的大师兄,佛山咏春派的掌门人啊。
叶问决定离开前还去找过他,要他一起去hk生活,吴仲素的回答是不习惯那边的环境,就算佛山被日本人占领了,只要不出头,不惹事,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生活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
“大师兄,这是为什么?”张永成不明白,那三名咏春派传人也不明白。
而叶问。
他现在十分后悔,后悔告诉了吴仲素接应地点和时间,还说想清楚了可以随时过来这边找他们,毕竟到了hk也能有个照应,谁知道……谁知道他来是来了,可是除了本人以外,还带了一群豺狼到场。
吴仲素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走到林跃身前,脸上满满地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林老板,你不是去hk养伤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目标是叶问和林氏贸易公司,没想到林跃会在这里,正好,一锅端了。
“吴仲素,我真的有点后悔那次在精武会议事厅应了叶师兄的请求,放过你一命,当时如果把你毙了,咏春传人里也不会多一个汉奸。”
林跃说这话时瞄了一眼叶问。
那张脸真的很难看很难看。
这可以理解。
当初叶问在那么多人面前请求他放吴仲素一马,他答应了,然而答应的结果呢?
“你说谁是汉奸?”吴仲素怒道:“我的那些师弟死的死散的散,现在叶问要去投奔梁壁的传人,师父在天之灵知道后会怎么想?以后还会有佛山咏春派吗?我这么做还不是被逼的。”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叶问:“师弟,你不要怕,来这里前我已经跟和田中佐达成共识,只抓帮忙偷渡的家伙,他还答应我不仅不追究你的事,还会把叶家大宅还给你,并且在局势稳定后首先开放咏春武馆。”
林跃愕然,古人果然没有说错,有些人啊,越老越糊涂,越老越偏执,吴仲素为了陈华顺一脉能够永占“正宗”,居然去跟日本人做交易,完了还认为自己没有错。
现在国内最大的矛盾是什么?国人和侵略者的矛盾。
吴仲素呢?眼光还局限在咏春正统之争。
被时代抛弃的人,说的就是他吧。
可恨,也可悲。
林跃冷笑道:“吴先生这是给叶师兄讨了一个中日亲善大使的官儿啊。”
一句话说的叶问等人脸色骤变。
林跃说的对,日本人又不傻,会平白无故让出叶家大宅吗?还让咏春武馆第一个开门营业,这分明是想利用叶问,真要被这些许诺骗回去,以后咏春派可就成了走狗的代名词了,这哪里是光耀师门,分明是有辱祖宗。
吴仲素说道:“姓林的,死到临头你还挑拨我们师兄弟的关系,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林跃叹了口气:“对,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吴仲素怒极反笑,现在他们几人被日军士兵里外包了两层,谁给他的勇气说这种话,真当自己的拳头比子弹还快?
林跃没有跟他废话,嘴巴含住拇指和食指一吹。
嘘~
哨声冲天而起的同时,长堤的树林里光影澎湃,火焰驱散了夜的黑。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嘭!
嘭!
嘭!
长堤上面的日军士兵把注意力都放在岸边,根本没有想到会有敌人隐藏在侧方树林,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顷刻间倒下一茬。
那边枪声一响,趁几名日军士兵愣神的当口,林跃一下撞进军曹怀里,两手一扬,“黑曜石”和一把勃朗宁手枪出现在掌心。
嘭!嘭!嘭!
连续的枪声响起。
近距离作战,38步枪和手枪哪个灵便好用自然无需赘述,六名日军士兵一枪未发便见了阎王。
那名军曹刚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被林跃一记膝撞顶翻,过去抱住脑袋往旁边一扭。
只听咯的一声脆响,死了。
在这之后他又对着长堤开了几枪,战场便没了动静,只有随风而至的血腥和烟味还在叙说刚才的冲突。
树林里走出几个人来收缴战利品,顺便做最后的补刀。
林跃走回渔船前面,把阿准抱起来递给金山找。
这时长堤上跑下两个人,一个是崔大志,一个是胡威。
“师父,你没事吧?”
林跃摇摇头:“我没事。”
胡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便宜师父那些未雨绸缪的想法真是佩服极了,以前通过林氏贸易公司前往hk的人只知道接应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幻位置,选的都是非常隐蔽的地域,他们哪里知道,在这样的基础之上还有一支20人的小队隐身在附近,为撤离行动保驾护航。
执行护卫任务的人很辛苦,不过从今天发生的事情来看,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师傅,这人怎么办?”崔大志指的是吴仲素。
林跃头也不回地道:“杀了。”
咏春大师兄正准备说点什么,崔大志扣动了刚刚缴获的南部十四氏手枪的扳机。
嘭!
吴仲素话没出口,死了。
崔大志朝他的尸体上吐了口唾沫:“呸,汉奸,该杀。”
叶问和三名咏春拳传人神色复杂地看了那边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上了渔船。
林跃没有随行,目送他们消失后吩咐拓拔野:“赶紧把这里的事情通知灯叔,让留在城里的人尽快分散转移,我会去城郊接应他们。游击队近期要化整为零,减少不必要的活动与联系,后续行动等我通知。”
“明白。”
拓拔野转身往长堤走去,路过吴仲素尸体时狠狠踢了一脚。
都是这个王八蛋跟日本人告密,现在灯叔、三姐等人面临着被日本鬼子抓捕的危险,更重要的是林氏贸易公司明天应该会被查封。
对于林跃来讲,不做生意就是损失一点金钱,而佛山人……那可真是被吴仲素坑苦了,因为换成其他商人,绝不可能以超低廉的价格从hk买到大批粮食、衣物等日用品……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林老板是怎么说服英国人薄利多销,不发战争财的。
……
第二天,林氏贸易公司被日军查封,不过好在林跃动手快,把灯叔、三姐等人接应出城,只吴岩挨了一发流弹,在屁股上钻了个孔。
佛山又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搜捕行动,只可惜对于可以全天候监控日军司令部的林跃来讲,日军的任何行动注定会以失败告终。
游击队转移至乡野一个月后,林跃由南部沿海坐船前往hk。
在hk待了一个多月又坐船去了mo,直到入夏才返回广东,继续收拢转移两广拳师,同时给日军制造麻烦。
夏末,他爱上了一件事。
炸炮艇和运输船。
尤其是那些停泊在码头上的内河炮艇。
军港的水下环境太复杂,还有水雷、隔离网什么的,他嫌麻烦,还有危险性,不愿意去搞事。内河码头没这么多讲究了,只要是晴天,在【光合作用lv2】的帮助下,可以做到在水下环境长时间闭气,靠近炮艇和运输船后,取出系统空间捆好的手雷往船身一绑,躲到安全的地方一拉麻绳。
嗯~
日军被他搞得焦头烂额,只能加强码头及水下安保措施达到恫吓效果来减少损失。
1939年冬,林跃派金山找北上去关外找宫家老爷子,一并带去的还有他的亲笔信。
1940年1月,金山找由关内赶回广东。
同月,林跃匆匆北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让金山找带去的信里写的东西还不够清楚吗?
ps:二合一,晚上没有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她是我女人
自从抗战打响,林跃就一直奔波在佛山与hk,随着日军不断推进,许多年轻的北方拳师走上从戎报国之路,而年长一点的北方拳师要么滞留沦陷区委曲求全,要么拖家带口南下避祸。
广东陷落后,林跃的主要任务是把文化名人、民国大家、外籍友人、南北拳师接引至hk避难,还要率领游击队找鬼子的麻烦,援救那些被追捕和已被捕的抗日志士,说忙得焦头烂额都不为过。
这两年他过得最舒服的日子就是躲在高磊老家装病那几天,如果条件允许,他是不会让金山找去看护宫保森的,但是谁能想到千劝万劝,老头子还是被马三投靠日本人的行径冲昏了头脑。
电影里他是把马三召到家里,准备废了孽徒时受到反击而死,这里因为金山找的阻拦,宫保森没有把马三召到家里,而是瞒着老姜和金山找去了马三那边,结果跟徒弟战了个平手。
其实这样也好,但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老头子在回家途中倒在雪地里再也没起来。
宫保森已经70高龄,又跟正当壮年的徒弟大打出手,事后难免带伤,再加情绪激动心态不好,确实易发心脑血管疾病猝死。在林跃看来,这老头儿纯粹没事找事,自己在信里写得多清楚,等他处理完手头的事,最迟年中,一定会去北边收拾马三,但是天晓得老头子咋想的,非要亲自上门问罪,现在可好,又把故事弄电影剧情上去了。
像宫二这种人,一定不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必给老头子发完丧就会去找马三算账,接着给武林规矩怼回来,怒而奉道,然后在大年夜跟马三决一胜负。
按照电影剧情,从马三投靠日本人到大年夜决战,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多天,可以想见宫二的性子有多么要强,多么急于求成。就算现在情况有些出入,俩人日常通信周期虽然受战争影响越来越长,内容却越来越暧昧,然而碰到复仇这种事,那妞儿就算心里一万个悲伤难过,只怕也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宁在一丝进,莫在一丝停”,宫家人都是这种性格。
所以他只能放下手中的事情,北上关外阻止宫二做傻事。
林跃十分心急,可是越急越出岔子,因为游击队的存在,中原地区火车轨道时常受损,有时候一修就要好久,列车走走停停,折腾了好几天才出山海关,进入东三省。
……
奉天。
伪满洲国的都城,也是日军在东北的老巢。
每一个下火车的人都会迎来审视的目光,除了那些穿军大衣的鬼子兵,还有许多带着红袖章和没带红袖章的汉奸在月台来回走动。
局势看起来有点紧张。
林跃下车后左右打量几眼,压了压头上礼帽,提起皮箱往出口走去。
日本人在东三省经营多年,单看街景,奉天比此时的广州要繁华一些,国人过的有没有尊严且不提,起码各行各业井井有条。
时值腊月,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街上人不多,店铺的门关得很严实,大大小小的烟筒往外冒着黑烟。
林跃喊停一辆人力车,告诉车夫宫家的地址,便坐进车厢,随着车辆前行认真端详街景。
每个路口都有日军士兵值勤,高大一些的建筑上挂着日本旗,很多地方还贴着类似“中日亲善,共建满洲”的标语,日本人聚居地的街道上还有很多日料店、照相馆等,门缝里偶尔能够听到靡靡歌声。
宫家在奉天还是有几分名气的,他只是跟车夫说了大概位置,又提了下宫保森的名号,那人便轻车熟路地拉着他来到目的地。
下了车,林跃把围巾往后面搭了搭,往前面的宅子走去。
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
院子里没人,梅花开了,点点嫣红缀在枝头,可惜雪不大,白的不够干净,于是红的也不鲜明。
林跃来到正屋前面,正准备问有没有人在,忽然听见右侧厢房传来一个公鸭嗓。
“你谁啊?不知道这哪儿?宫家也是能随便闯的?”
棉布帘子揭开,一前两后三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林跃扭头一瞧,乐了。
嚯,三江水。
这货怎么跑宫家来当小弟了?
林跃放下皮箱:“我来找宫二。”
“你找二小姐?哪儿来的呀?”三江水手里拿着一根用来搂煤灰的铁钩子走进院子,望着林跃的目光很不友善。
林跃说道:“广东。”
“广东?”三江水看了眼身后小弟:“宫老爷子有广东的亲戚吗?”
后面俩人直摇头。
他走到林跃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如果是来凭吊的,已经晚了,如果是串门的,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吧。”
林跃说道:“宫二呢?”
三江水说道:“二小姐很忙,没空见你。”
林跃又重述一遍:“宫二呢?”
“没听明白怎么滴?二小姐说了,这个月不会客。”
“她不会别人可以,我不行。”
三江水一听这话急赤白脸地要撸袖子:“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跑东北来撒……”
话音未落,一团黑影破空而至。
嘭!
他试着躲了,但是没躲过,被迎面来的拳头一下砸在脸上,往后退了一步噗通坐倒在地。
后面两个穿着厚厚棉袄的小弟一脸懵逼,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家伙说打人就打人。
三江水伸出右手在脸上一抹,拿到眼前一瞧,流血了。
“还愣着干嘛,给我打!”
两小弟这才反应过来,摆开架势抡拳就打。
林跃避过右边来人的拳击,手刀后发先至,一下劈在敌人脖子,起脚一踹右边人的膝盖,那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时左边人的拳击临近面门,林跃左手啪的一声抓住来拳,逆时针一扭,那人吃痛转身,把后背让了出来。
下一个呼吸,一只脚狠狠地踹在他的屁股上,人扑出去,跌了个狗吃屎。
一个回合没到,俩小弟全折了。
三江水一脸懵,虽然知道自己那两下子上不了台面,但是怎么说两个小弟也是练过几手飞龙掌的人,怎么一个照面就跪了呢?
高手。
只能说来人是个高手。
这时候就不能死要面子了,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他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往外跑。
不管那人来宫家有何目的,反正二小姐不在,先跑出去通风报信再说。
他这刚迈出半步,后面林跃将掉在地上的铁钩用脚挑起,接在手中往前一划。
三江水站住了。
他不走了。
因为沾着煤灰的铁钩就勾在他的脖子上,想跑也不跑不成。
“大哥,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咋这么没规矩呢?”
林跃谑笑道:“老铁,打听个事儿呗。”
“啥事啊?你说。”
“宫二在哪里?”
“那我能问问你跟二小姐啥关系不?”
“她是我女人。”
……
奉国寺。
雪花慢洒,四野冰封。
老姜看着前方白皑皑一片山河沉默不语,肩头的猴子冻的瑟瑟发抖,直往他的帽子和棉袄里钻。
他劝了宫二很久,可是她根本听不进去,执意要走奉道这一步。
宫保森去找马三算账那天,他从市里回来,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封信,是给他的,不是给宫二的,但是上面有老爷子要他转告宫二的话------“如果他没有拿回宫家的东西,莫再取,不问恩仇。”
换句话说,老爷子意识到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不让宫二报仇其实也是为了她好,江湖上的事,纷纷扰扰,喧喧闹闹,今天你杀了我,明天我害了你,后天又被其他人算计了,人生沾了恩仇,路就窄了。
五年前,老爷子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对方并不是练家子,祖上曾做过御医,算是出身中医世家。三年前,老爷子从佛山金楼回来,又把宫二送去西北大学学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让她别为“宫家”虚名所累------就像她在金楼做的事情一样,好好过完一个女人该有的一生。
可是呀……
天不从人愿。
女儿的婚事这样,徒弟的人事也这样。
宫二没有听老爷子的话,执意要找马三报仇,结果呢,老爷子的拜把兄弟除了说些不沾边的话,没一个站出来帮她主持公道的,去了马三家又被一句你是女儿,终究是外人的话给将了一军,像她那么倔强的人,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老姜回望寺庙。
仪式,快结束了吧……
第五百三十六章 我再不来,你就要姓佛了
老姜叹了口气。
所谓奉道,在东北武林叫做独行道,也就是独来独往,一辈子孑然一身,不结婚,不留后,不传艺。
无论是二小姐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老爷子早年选定的,都是很好的人,她要经历多么痛苦的折磨,才能狠下心绝情奉道,孤老终生啊。
老姜不是宫二,但是能够理解宫二的悲伤和愤怒。
吁~
一道人声打断他的思考,回头一瞧,就见十几米外的长道上多了匹健硕的枣红马。
一个穿黑色呢子大衣,头戴礼帽的男人正从马背上下来。
旁边还有一个人,尖嘴猴腮,眼光贱贱。
“大侠,怎么样,我这马儿是不是比汽车还要快。”
“大侠,你给句话呗。”
“点点头也行啊。”
“我不让你教我武功。”
“我是说真滴。”
“你一定要相信我。”
在三江水的啰嗦中,林跃走到老姜面前。
没有客套,直奔主题:“宫二在庙里?”
老姜愣在原地。
是林跃。
他不是在广东吗?要知道现在不只南方拳师奉他为领袖,那些逃往南方避祸的北方拳师给家乡亲友的信里也盛赞他的为人,这事传到奉天后,宫保森总说前半辈子成的三件事,远不如后半辈子成的这一件事来得光彩。
金楼隐退,搭手新人,成了老爷子最得意的事情。
合并形意门和八卦门,建立中华武士会,促成北方拳师南下传艺,成的是武人意气,而提携林跃,成的是扶危济困,是抗日救亡,侠之大者。
老姜惊讶于他的到来,那只猴子却很懂事地指了指庙门。
跟在林跃屁股后面的三江水直揉眼睛,活见鬼,这猴子成精了,怎么听得懂人话。
没再多说什么,林跃转身往庙门快步走去。
三江水刚要跟上,回过神来的老姜在后面喊了一嗓子:“回来,你跟去做什么?”
“老姜,他真是二小姐的……”
“他跟你说的?”
三江水点点头。
老姜脸上表情缓和了些:“希望二小姐能听得进他的话。”
……
寒风如诉,枯叶沙沙。
古佛无声地注视着大殿里的人。
宫二站在斑驳的墙壁前面,用手抚摸着已经模糊不清的壁画,嘴上念着一个人,心里想着一个人。
“爹,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冷。”
“女儿知道你为什么给老姜留那封信,却什么都不给我留,因为那会加重我对马三的仇恨。但是你知道么,如果我从了你的话,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安心。他马三现在有日本人撑腰,连你的那些老哥们儿也向着他说话,这是欺负我们宫家没有人啊。”
“记得以前你说过,行走江湖,规矩最大。女儿现在做的事,就是按规矩办事,奉了道,就可以帮你报仇了,那时候谁也不能说我什么。”
“爹,上次回家我是跟你生气走的,女儿给你出了一个大难题,对不起。不过现在你不用为难了。奉了道,就不用再做选择了。”
“他在南方做大事,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这边的事,他也插不上手,等杀了马三,拿回我们宫家的东西,我就离开这里,到西北戈壁,寻一处安静地度过余生。如果我敌不过马三,那就是宫家该遭此劫。”
“爹,你听这风声,像不像当年我们一起在金楼听的曲儿?可惜了,不能看他怎么去当一个做饼的人。”
“听说广东那边不太平,希望他和身边的人万事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已经有一个月没收到他的信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干什么……”
宫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直至一股寒风从外面吹进来,带动脚边的落叶,她才回过神,意识到说着说着就偏离了重心。
还是不舍啊……
但有些事情,不舍也得去做,这是她身为宫家人的责任。
宫二走到殿前佛像前面跪倒,双手合什,静静注视前方一阵,缓缓低头。
“菩萨说,你命不该如此。”
一个声音随风而至。
宫二的头停在一半,她转身往身后看去,佛殿前面的长道上走来一个人,黑风吹起他的呢子大衣,也吹皱了她心里才抚平的古井。
“你……怎么来了?”
整整三年半,从她离开佛山后就再没见过,期间只是以书信联络,没想到就在今天,就在这个关隘时刻,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出现了,跟做梦一样……不,或许说是命?
就像林跃说的,她命不该如此?
“我再不来,你就要姓佛了。”
林跃走进大殿,对着佛像合什微微一拜,看着从蒲团起来的宫二说道:“你要住佛山,这个主意不错,但如果是奉道皈依,我不同意。”
“你大老远的从广东过来,是为了我的事?”
“当然。”
宫二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你也要阻止我向马三复仇吗?”
听他这样讲,当然很开心,可是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断了报仇的念头?虽然心里真的有不顾一切的冲动,但是冲动过后呢?能做到心安理得吗?
林跃摇摇头:“仇要报,但是事情不一定由你来做。”
宫二走到他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知你心意,但是在马三身上的,是宫家的东西,必须要由宫家人来取,而宫家人,现在只有我。”
她压抑着内心的脆弱,站得笔直,说得清楚,看得决然。
“不,宫家一门,并非只有你一个。”林跃伸出手,捋了捋她被风吹散的发丝,完了摊开掌心,里面有一线乌黑。
“一个人对我说,追风赶月不放松。”
“一个人对我说,追风赶月别留情。”
“书上说,追风赶月莫留情,平芜尽处是春山。”
宫二的身子抖了抖。
林跃掌心的发丝被风吹起,飘飘摇摇飞上了天。
“欠菩萨的,已经还了。回去吧,这里冷。”
说完话,他转身往外面走去。
电影里宫二和叶问啥事儿没有,主要是因为张永成在,宫二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就算有心白头偕老,也绝不可能去给叶家做小,所以电影里她跟叶问是注定有缘无分的两个人。
同样的事情放在他跟宫二身上就完全不一样了,年龄差距小,他又没有婚娶,那自然是纸短情长了。
宫二回头看了一眼,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迈过高槛,跟在林跃身后出了寺庙。
十分钟后。
回城途中。
三江水抱怨了一路。
“我明明有马,为什么偏要跟你挤在一起?”
后面老姜夹了夹马腹:“你闭嘴。”
“话还不让人说了,啥玩意儿,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么?”
他这儿一回头,老姜肩头的猴子对他呲牙咧嘴一脸凶相~呵……
“二打一,我干不过你们。”
三江水转过头去,看着前方各骑一匹骏马踏踏前行的男女:“哎呀,你还别说,他俩还挺般配的。”
“你话真多。”嘴上嫌三江水话多,实际上老姜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望眼南北,真要在国术界挑出一个男人来搭宫二的手,思来想去,林跃确实是最佳人选。
其实他有一件事怎么想也想不通,林跃从庙里出来时说宫二没有必要奉道,他有办法对付马三所谓的江湖规矩。
他凭什么这么说?
第五百三十七章 我是收账人
三日后。
奉天协和会。
日本旗和满洲国国旗在院子里飞舞,垂柳的枝条上缀满了雪。
“喝!”
伴随一声厉吼,院门处飞起一道黑影,重重地摔在才打扫过的院子里。
哗~
周围房间的棉布帘揭开,十几个带着臂章的男人从里面冲出来,看看地上跌得七荤八素的同伴,将头扭向院门。
这里可是奉天协和会,而马三是东三省武林的扛把子,谁敢来这里闹事?不想活了?
“马三呢?叫马三出来!”
老姜走进院子,面无惧色看着挡在正屋门前的人们。
“你怎么又来了?”
前排站着马三的二徒弟许恒,投向老姜的目光满含不屑,前两天这人和宫家二小姐来协和会闹,被他师父三言两语怼了回去,没想到几天后他又来了,难不成还嫌闹的笑话不够大,给宫家丢的脸不够多?
便在这时,门房外面走进一男一女。
女的一身裘皮大衣,面无表情。
男的礼帽风衣,戴一副皮手套,似乎并不畏惧北来寒风。
俩人后面是许恒的师弟们,只是拉开一段距离围着,没人敢动手。
“二小姐,难不成上回师父说的话不够明白?要不要我再重述一遍?”
这话是对宫二说的,不过许恒的视线一直放在林跃那边。
宫家二小姐当然听明白了,不然上一次也不会轻易离开,可是这回……要说不同之处,那就是宫二身边站的男人了。
宫家那边除了老姜,其余沾亲带故的人都反对她向马三寻仇,现在就多了一个男人,他们就胆敢再次登门寻仇?真是好笑。
宫二没有理睬他,望着正屋说道:“师兄,你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帘子后面才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师妹,许恒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我再三让着你,不外乎是想为你们宫家留点颜面,可不曾想……你这是铁了心要把老爷子生前挣下的招牌砸了。”
宫二一脸平静说道:“马三,今天要跟你算账的人,不是我。”
这话说得马三的徒弟们全愣住了,来找事的不是她,那是谁?老姜吗?还是说……
唰~
棉布帘子翻开,一个人从屋里走出来。
“是你!”
看到林跃那一刻,马三脸色一变,他怎么可能忘记眼前的男人。
就是这个人,在佛山金楼把他打败,宫保森为这事儿把他训的像狗一样,完了还给撵出佛山。
老头子在北方隐退仪式上搭手的是他,在南方隐退仪式上搭手的是姓林的。
从形式上讲,俩人确实该是竞争对手。
但……竞争对手归竞争对手,宫二没资格拿回宫家的东西,林跃自然更加没有资格,谁不知道他是咏春拳传人,师从梁赞之子梁壁。
“师妹,你是在开玩笑吗?”
“马三,你以为串通了门里老人,宫家就没有资格来跟你讨债了,可惜,你算漏了一个人。”
“我算漏了谁?”
宫二说道:“你算漏了我爹的大师兄丁连山。”
马三脸上那撇小胡子动了几下:“丁连山?他不是死了吗?”
整整三十多年,丁连山从未回过东北,江湖上也再没有他的事迹,形意门和八卦门里的人都认为他死了。
“大师伯没有死。”宫二说道:“你不知道吧,1936年在佛山金楼,你跟南方拳师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很多人找不到我爹,其实他是去见师伯了。”
马三的脸色变的很难看,不仅仅因为宫二的话勾起了那段不爽的回忆,还因为意识到事情似乎脱离了他的掌控。
“所以,你是说……师伯要回来了?”
宫二说道:“师伯没回来,回来的是他的徒弟。”
马三转移视线到林跃脸上:“你是说他?”
宫二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就是默认。
许恒等人全都看向林跃。
“有人说,形意拳的要旨是宁在一丝进,莫在一丝停。也有人说,形意拳的要旨是追风赶月不松手,不知道马先生更认同哪个观点。”
马三笑了,怒极反笑,一个耍女人拳的家伙,居然上门跟他讨论阳刚威猛的形意拳要旨。
“林先生,如果梁先生知道你欺师灭祖,转投师伯门下,不知道九泉之下会有什么想法。”
林跃说道:“谁告诉你我在丁老爷子那里学的是形意拳?”
说话的时候,他摘下皮手套,迎着朔风拍了拍。
啪,啪,啪~
声音不响,但很清晰。
几个呼吸后,围在门口的人群里挤出一个人,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三江水看看这边,瞧瞧那边,把食盒往台阶前面一放,说了一句“好重的杀气”,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马三朝身边弟子使个眼色,许恒走过去打开食盒。
里面有一碗羹,尚热,雾气袅娜。
“腊月里抓条蛇不容易,大老远从广东来,也没带什么礼物,做道拿手菜给马先生补补身子,尝尝吧,看看跟三年前吃到的是不是一样的味道。”
听完林跃的话,马三一下子反应过来。
当年金楼筵宴上宫保森吃完蛇羹,很快人就不见了,他还记得当时也是林跃送菜上桌。
林跃把皮手套递给宫二,望马三冷冷说道:“现在我有资格代丁老爷子来帮宫先生清理门户吗?”
马三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徒弟们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林先生跟八卦形意门大长老是这种关系。
说师徒吧,有点怪。说不是师徒吧,有传艺之实,虽然不是武学,是做菜,关键是这种关系强出头你还挑不出理来,这就很恶心人了。
林跃见马三不断变换脸色:“怎么?怕了?”
“怕?”
马三将衣袖往上挽了挽,迈步走下阶梯。
“我马三生平就没怕过谁,上回在金楼你占据地利人和的优势,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又学了点什么,敢来我这东三省耀武扬威。”
说着话,他摆出形意拳的起手式。
林跃单脚微退,摆的招式有些古怪,右手拳,左手掌,不是咏春的路数。
马三皱了皱眉,不过没有说什么,目光一沉,一招跨步崩拳打出。
林跃目光微斜,身体稍让,来拳接近他的身体时肘部往下一磕。
马三击空。
这时他猛然转身,一招单挂掌推出去。
掌风呼啸,气势如虹。
马三表情未改,另一只手往上一架,利用手臂挡住拍向面门的手掌,同时借力后撤,起脚横扫。
形意拳,燕形,上步飞脚。
林跃不避不让,弓步开马,立肘硬抗。
噗。
扫腿被格,马三退了一大步,面带不解。
他还没有逼出林跃的咏春拳,而且对手的战斗风格完全不同于金楼筵宴时的变化多端,居然开始走硬朗的路子,连以威猛刚烈著称的形意拳都不能压制。
这时林跃微微侧身,步法一换,向他招招手:“热身完毕,再来。”
马三看着他的姿势脸色再变,大喝一声,双手长拳直进。
八式,青龙出水。
八式,坳步炮拳。
一拳,两拳,三拳,蓄满力道的拳头不断往对手身上招呼。
林跃拳风转柔,穿闪拦截,缠挑刁钻,看似危险,其实轻松写意地化解掉马三的攻击。
老姜在一边儿看得眉毛直跳,因为他认识林跃所用掌法。
穿袖挑打,推窗望月,走马活挟……
这可都是宫家八卦掌的招式啊。
什么时候他用得这么娴熟了?
宫二握着皮手套的手越攥越紧,林跃一直没用咏春拳,也没用拳击和泰拳,跟两人在金楼对决时的打斗风格完全不同。
这不是他放弃了“不管东的还是西的,中的还是洋的,好用就行”的心思,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用宫家的形意拳和八卦掌来向马三复仇。
“不好。”
宫二微微走神的当口,旁边老姜脸色一变,只见马三突地一式金鸡抖翅震开林跃的粘打,瞅准空门一个膝撞,顶向林跃小腹。
马三的徒弟们眼睛一亮。
要说对宫家两门武功的了解,浸淫此道三十载的马会长岂是半路出家的南蛮子能比的。
第五百三十八章 废马三
形意拳的杀招。
老猿挂印!
林跃目光微垂,头往后瞥,身往后仰,脚尖在地面一触,膝盖猛地往上一顶。
相似的招式。
老猿挂印,不过是加了回首望月的老猿挂印。
宫二和老姜的眼神微变。
林跃出脚慢了一拍,可是速度要快很多,马三的膝撞顶空,他的膝撞狠狠地顶在马三的小腿上。
虽然隔着一层棉裤,还是传出咯的一声脆响。
马三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表情,往后退了三个大步,站姿难稳,肩膀往受伤的腿偏斜,照这情况来看,怕是骨折了。
注意到对面茫然不解的目光,林跃说道:“难道宫老爷子没有告诉你老猿挂印的关隘吗?”
马三定定看着林跃,嘴唇轻轻颤抖,上面那瞥小胡子也跟着微微起伏。
他想起来了,老头子上门时说了一句话,老猿挂印的关隘不在挂印,在回头,他把这当成了劝诫,劝诫他悬崖勒马,浪子回头,然而当时他回了一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决心一条道走到黑。
原来,老头子一语双关,老猿挂印和回首望月是一招。
现在他明白了,但是晚了。
林跃飞步前进,上步钻拳加进步劈拳再接一招麒麟吐书,打得他疲于应付。
拳影交错,掌影翻飞,风衣上下沉浮。
马三一脚猛踏牵动小腿骨伤,身形不由一滞。
林跃的霸王请客突然收势,腰一扭,身一转,右脚向后一撑,左手托掌向上,用力顶在马三下颚。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一式炮拳轰出。
噗!
呜~
只听一声闷响,马三整个人飞出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北墙上,滑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老姜目瞪口呆:“小姐,这是……叶底……”
宫二摇摇头:“是,也不是。”
是叶底藏花,却不是双托掌叶底藏花,是单托掌叶底藏花,而另一只手使出的是炮拳。
左八卦掌,右形意拳。
都是宫家绝学。
院子里鸦雀无声,马三的徒弟们呆呆看着眼前一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强!
东三省第一人败了,而那碗蛇羹还在冒热气。
“师父,你没事吧。”
许恒最快反应过来,跑到马三身边想要去扶,不想才伸出手去就被拨开。
马三看着台阶下站的林跃和宫二。
“我在你们宫家这么多年,替老爷子办事,为八卦形意门撑场子,来了挑战者我接着,有人下黑手我挡着。好看的不好看的,能拿上台面不能拿上台面的,都是我在做,为的是什么?”
“我知道老爷子的想法,虽然你有着不输男人的气魄和能力,但是他不愿意你走上江湖这条不能回头的路,他希望你像个普通女人一样嫁了,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他拿我当半个儿养。”
“你们都叫我是汉奸,都喊我是败类,可是如果没有我马三上下打点,拦住日本人,宫家早就完了。宁在一丝进,莫在一丝停,这是他教我的。”
“今天,你们宫家的养育之恩,还有老爷子传我的武艺,一并还了。”
宫二看着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马三说道:“话说清楚了,宫家的东西……”
林跃没有让她把话说完,微微摇了下头,拉着她走了。
从奉国寺回来后,这两天他一直在思考一件事,他让金山找过来阻拦宫保森,不让老头子去找马三算账。
老头子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一个人来了奉天协和会,还跟马三打了个平手。
就单纯是倔强使然,咽不下这口气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老头子故意为之?
到了宫保森这个年龄,最在意的事情是什么?应该是传承吧。
马三得了他的形意拳,宫二得了他的八卦掌,就像五爷之前对宫二说的,她跟马三齐全了,她们家那门武功才算齐全。
对比1936年,日本人出兵中原,南下广东,短短两三年时间就侵占了大半个中国,尽管民间抗战情绪高涨,可是对于会不会亡国,谁心里也没底。
就像马三说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有时候人在屋檐下就得学会低头,要知道不怕牺牲不怕流血的仁人志士毕竟是少数。
现在马三为了保护宫家也好,为了自己的前途也罢,总之投靠了日本人,老头子能假装不知道吗?当然不能,可如果真把马三杀了,他这一把年纪了,还能再培养出一个宫式形意拳传人吗?而且……好歹是从小拉扯大的。
不去说不过去,真废了马三又不舍。
怎么办呢?
干脆来这边打一场,让外界看看,老头子不是没态度,关键是人老了,打不过啊。如果没死在马三手里呢,从今往后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如果死在马三手里呢,嗯,给老姜的信里写着,不问恩仇。
这样马三活着,宫二也活着,好歹宫家那门武功可以传下去。
就像电影剧情里演得那样,马三被宫二打倒后,说以为老头子下手慢了,原来是故意放水,而老猿挂印回头望看似在劝他回头,也是在传授最后的绝活。
所以说,宫保森是主动寻死的。
当然,这只是林跃的猜测,真实情况是否如此,只有宫保森自己知道,现在已经无从考证。
对于宫家人的恩怨,他不想发表意见,他来东北只有一个目的------改变宫二的悲惨命运。现在如愿以偿了,那就走吧。
“哼,罪有应得。”
老姜面带鄙夷说了一句,刀开一线,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许恒等人,一步一步退出院子,紧随林跃和宫二离开。
……
下午,宫氏墓地。
宫二给宫保森上完香,眼见林跃望着遗照怔怔出神,随口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算不算宫家形意拳的传人。”
“不算。”
“因为你在师伯那里学得是蛇羹,不管八卦掌还是形意拳,都是偷师成材。”
“那怎么才算?”林跃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宫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绪有些乱,不过表面不动声色道:“后天就走?”
“后天就走。”广东那边有太多事等着他办,多耽搁一天,可能就多一个仁人志士死在日军手里。
宫二沉默了好久,直到香燃到半截才道:“你的叶底藏花……用得还不够好。”
林跃紧了紧风衣:“我知道。”
宫二抬头望他说道:“那你想不想看完整的叶底藏花?”
“改天吧。”林跃摘下礼帽,拍掉上面的积雪,转身往拴马的木柱子走去。
改天?
他后天就要走了啊。
……
第二天。
奉天大西路。
雪停了,天仍然阴着,不过街上的行人比以往多了不少。
在靠近法国领事馆的一家火锅店里,林跃正低头吃着碗里的涮羊肉。
铜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响,旁边的盘子里放着手切羊肉,对比后世的羊肉卷有点厚,不过胜在新鲜,肥美。
火锅,如果不追求重口味,确实还是东北的铜锅吃着有感觉。
对面的椅子空着。
本来他是跟宫二一起用餐的,不过吃着吃着他说了一句店里卖的酒不够劲,宫二说附近有一家聚源永烧锅坊,那里卖的酒很好,他爹在时经常光顾,说着便放下筷子去买酒。
林跃只能摇摇头,随她去了。
他这儿吃了两块涮羊肉,忽然感觉身边吹过一股凉风,抬头看处,对面椅子上多了一个人。
不是宫二。
林跃脸色一变。
嗯?
第五百三十九章 败一线天
宫二坐的位置多了一个男人。
目光很犀利,鼻子有点尖,下面的是一抹胡渣。
林跃认得他,但不是因为交际认识的那种,是看电影认识的那种。
一线天。
八极拳高手。
没有想到他来了奉天。
这次北上,见了宫二,见了老姜,见了马三,也见了三江水和一线天。
真好。
“林先生。”一线天开口了。
“你认识我?”
“咏春第一人,也是南拳领袖。”
“领袖不敢当,道上兄弟抬爱,帮忙撑面子。”
林跃一面说,一面十分随意地夹起一片肉在锅里涮了涮,沾着韭菜花酱放进嘴里。
“这一口地道的东北铜锅,南方可吃不到,兄弟不嫌弃的话,坐下来一起吃点?”
一线天瞄着他的眼睛说道:“听说咏春拳的器械有六点半棍和八斩刀,号称棍无双响,刀无双发。”
林跃说道:“所以呢?”
一线天从呢子大衣的兜里摸出一把剃刀:“有人说我这刀很快,千金买不到它的一响。”
说话的时候,他用刀在放韭菜花酱的碗里蘸了蘸,伸出舌头舔掉上面那抹青绿,然而眼睛一直盯着林跃。
“想听啊?”
“想听。”一线天摆弄着手里的剃刀:“你拿什么买我的响啊?”
林跃拿着筷子在铜锅边缘敲了敲。
当,当,当。
声音很清脆。
一线天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手中剃刀在指间翻了翻,忽地食指一沉,按住刀身往前一划。
寒光乍现,刀影如电。
一线天没有夸大其词,他的刀真的很快,快到铜锅冒出的热气被一分为二,像是暂停了一下,才被后续而至的狂风搅得稀碎。
啪~
远远谈不上清亮的声音响彻大厅。
附近埋头吃饭的食客纷纷抬起头,往二人坐的位置看过来。
一线天手握剃刀,林跃五指捉筷。
刀在筷间。
一线天说道:“好眼力。”
林跃说道:“你也不错啊。”
便在这时,一线天眼光一寒,原本握刀的手化拳为掌往前一拍,本来被筷子夹住的剃刀一声铮鸣,急射林跃面门。
电光火石间,迅影一闪,剪刀手一夹,剃刀停在林跃面前三寸处。
先是筷子,然后是手指。
一线天起身说道:“刀是你的了。”
说完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开,门关,一股寒流涌进饭堂,靠门的食客打了个冷战。
林跃把剃刀放在桌上,他知道一线天什么意思。
其实剃刀被筷子夹住的时候,一线天就输了,不过那个人并没有收手,做了更加激进的事,结果又被他以同样的方式破掉,只不过后面一次用的不是筷子,是两根手指。
如果说第一次被筷子夹住剃刀,代表一线天败了。那么第二次被手指夹住剃刀,代表什么,惨败?不,应该说实力差距云泥之别。
从此,江湖上或许还有八极拳,但再也不会有千金难买一声响。
林跃举起左手放在脸前端详,其实一线天高估了他的实力,如果没有幽灵手套,拿手指去夹剃刀,就算能夹住,只怕也已受伤流血。
其实他完全可以偏头避过的,但是没有躲,因为他很清楚一线天这次来是为什么。
“咦,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林跃抬头一瞧,是宫二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壶烧酒。
“刚才来了一位朋友。”
“一位朋友?那你为什么不叫他坐下来喝一杯?”
宫二拔开酒壶的盖子,给林跃满了一杯酒,视线扫过铜锅左边一点的地方,眼神微变。
那里放着一把剃刀。
最重要的是,这把剃刀……看起来有些眼熟。
她想起去年前往西北大学时在火车上的遭遇,当时有一个男人在躲避日军追杀,于是她帮那个人打了一次掩护,当时他的手里就握着这么一把剃刀。
林跃摇摇头,没有说什么,端起杯子向她示意:“干杯。”
宫二也端起自己的杯子,仰头喝光里面的酒。
……
第二天。
宫二和老姜送林跃登上南下的火车,回到宅子里坐了没一会儿,三江水急匆匆地从外面闯进来。
“二小姐,二小姐,天津来信。”
天津来信?
一听这话,宫二从里屋走出来,面带惆怅接过三江水递过来的信封。
收信人写的不是她,是她爹。
“你去忙吧。”
三江水走后,宫二撕开封口,拿出里面的信纸,看完内容后眼睛红了。
天津。
这两个字对于宫保森而言,除了中华武士会的成立地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意义------她的婚约对象就是天津人。
原来,她爹去找马三算账前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老姜,一封寄往天津。
老姜那封信的内容就不说了,寄往天津的信是道歉信,为宫二不能履行婚约道歉。
从1938年冬开始,宫保森就迫切地想要她跟那个人完婚,但是她一直不同意,去年离家去西北大学读书前,还曾因为这件事跟她爹吵了一架。
虽然没有明说,老头子也能看出她的心放在谁身上,可是这件事关系到两家老人的面子,而且定亲的事还在金楼筵宴之前。
不知道是马三投靠了日本人,还做了奉天协和会会长这件事刺激了他,明白后辈的事不能强求,还是说在去找马三算账前自知命不久矣,终于拉下脸写了一封请求作废婚约的信给朋友寄去。
现在,她不必再为婚事苦恼了。
“二小姐,怎么了?”老姜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她站在那里发呆,面带好奇问了一句。
宫二把那封信递过去。
老姜接在手中看完上面的内容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姜,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二小姐,日本人那边没见有什么大动静,不过……”
“不过什么?”
“听说马三的徒弟们有些不甘心。”
“师父被人打成那样,他们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我怕林先生……”
宫二没有说话,走到房门前面,揭开帘子看向被钟楼挡住一半的红日。
……
咯哒~
咯哒~
咯哒~
火车过弯,车厢轻轻摇晃。
林跃看了一眼窗外黑下来的天空,寻思着应该已经过了山海关。
他坐的这节车厢人不多,除了几个穿粗布棉袄的男人聚在一起不知道聊什么,其他人都在睡觉。
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报纸翻了翻,头版基本上都是日军又打下了哪里,满洲国的那位皇帝说了什么话。
二版是一些民生方面的政策消息,配着喜笑颜开的民众照片,总之满篇都是好话。
三版多了许多广告,还有一些有趣的故事和小说,他耐着性子瞄了几眼,没想到还真看进去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只感觉车身有一次比较厉害的颠簸,生硬的座椅咯得屁股有些不舒服。
这时他察觉到一丝异样,将眼前的报纸收起来,放到座椅中间的小方桌上。
车厢里的乘客数量没怎么变,不过脸变了。
是些生面孔,而且都在看他,目光凛冽,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
林跃不动声色地往背后看了一眼。
昏黄的灯光下,五个男人从车厢那头不紧不慢走过来,在他对面和过道那边的椅子坐下。
呵~熟人呀。
林跃嘴角漾出一缕冷笑,这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几位,摆出这么大阵仗,怎么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