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进城
他们足足爬了两个时辰。
云黛爬出来的时候，几乎站不起来。
她坐到地上，觉得双膝又痛又麻。
裤子膝盖处有殷殷血迹。
保兴单膝跪在地上，皱眉道：“已经裹得这么厚，怎么还这样……娘娘，快解开看看，我给您抹点药。”
云黛道：“我没事。还是先看看周围环境再说。”
卫锦泰立即道：“保兴，你先照顾娘娘，我带人到周围看看。很快就回来。”
他这是避嫌呢。
怎么说，保兴是个公公，在一般人眼里，根本就不算是男人。又是一直贴身跟着云黛伺候的，让他照顾没什么。
可虎卫这些都是年轻力壮的年轻男人，如何能让他们看见皇后娘娘的肌肤。
卫锦泰带人散开后，云黛也就解开布条，卷起裤腿，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以及血淋漓的膝盖。
两只膝盖都磨破了。
保兴忙从怀里取出金创药，给她小心翼翼的上了药，又用干净的布裹住。
“娘娘，您能走吗？要不奴才背着您。”
“没那么夸张，不过就是破了一层皮。”云黛试着站起来，动了动腿，笑道，“欧阳给的伤药就是好用。上了药就不怎么疼了。”
“真的行吗？”
“没问题。”云黛抬头打量四周。
这里连着山头，远处有一些房屋，像是一座什么庄园子。
寂静无人。
也正是这样，他们才没被发现。
云黛道：“也不知小鱼姐弟俩是怎么发现这条山道的。”
“依我看，这道山洞是人为凿出来的，估计已经有些年头了。”卫锦泰走回来说道，“主子，我带人四处看过了，这是个废弃的庄子，没什么人，很破旧荒凉。距离北齐的皇城估计还有段距离。”
云黛道：“那咱们原地休息一会儿，保兴，你把干粮拿出来，大家分了吃点，恢复了体力再去城区。”
每个人都随身带着一些干粮，为了方便储存，都是些面饼子，干馒头，硬邦邦的熟牛肉。
没有锅碗瓢盆，云黛就地生了一堆火，用火把饼子烤软了吃。
好歹把肚子填饱。
云黛倒是挺能适应的，但保兴却很心疼她。
在宫里都是锦衣玉食的，出来了啃冷巴巴的饼子馒头，连口热水都没有的喝。
腿还磨破了……
好在，努力没有白费，到底是进到了凉城里头。
休整完毕后，云黛等人便步行离开这座庄子，朝城区走去。
到了外面，慢慢就遇到了人。
城里的状况，比云黛想象的还要差。
路边街头，到处可见乞讨的人，也分不清是乞丐还是普通百姓，个个都饿的脸色青白。
时不时还有北齐的士兵在街上抢夺东西。
云黛带着十几个衣衫整洁，脸色红润的人出现在街头，难免惹人注意。
众人商量了下，最后决定分开行动，免得目标天大，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里毕竟是北齐的国度，城里还驻扎了好几万军队。
城里都是快饿死的人，他们这精神奕奕的，看着根本就不像挨饿的人，难免惹人注意。
第一千五百九十七章 我从南边来
卫锦泰的虎卫善于隐匿，他就带着手下隐藏在暗处。
云黛跟保兴两个单独去找北齐的皇宫。
她还专门把衣服扯破一点，束发的金冠也换成竹签子，脸上再抹点泥土，俨然是个逃荒的灾民。
保兴也有样学样，打扮的比她还困难。
这么一来，他们俩往大街上一走，再没有一个人朝他们身上瞟一眼。
俩人一路打听着，到了皇城外头。
其实也根本就不必打听。
只要长个眼睛，就能看得见。
这皇城竟然是依山而建，宫殿蜿蜒而上，远远看着，甚至能够看见宫人在山腰处走动的身影。
委实壮观。
云黛看了一会，笑道：“这样的皇宫，我真是第一次见。”
保兴道：“奴才只见过咱们大周的皇宫。主子还见过别的吗？”
“见过。”
“哪儿？”
“梦中……吧。”云黛看着眼前的皇城，轻声说。
那个世界，离她已经很遥远，似乎真的只是梦中的世界。
这时守皇城的侍卫过来道：“尔等何人？这里是皇城禁地，滚远点！”
保兴道：“你说话客气点！”
“唷，你个叫花子，倒是挺横！”几个侍卫围了过来。
云黛立即道：“等一下，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我要进宫见你们的太子殿下。”
“什么？你，要见太子殿下？”侍卫打量云黛，然后哈哈大笑，“两个叫花子，异想天开要见太子殿下。实在太好笑了。”
“有什么好笑？”
“快点滚，否则……嗯？”侍卫的狠话撂到一半，眼睛就停在了云黛举起的小牌牌上。
云黛手里拿着一只枫叶状的青色玉佩。
这时北齐宫里贵人才有资格持有的。
作为守门的侍卫，他们自然认得。
“这玉牌，哪里来的？”他直着眼睛问。
“你没资格知道。”云黛冷冷道，“我现在要见太子殿下，听明白了吗？如果耽搁了我的事，后果自负。”
侍卫们相互看看，其中一人小声说：“我进去禀报一声，你们在这里看着。”
他转身跑进去。
等了好一阵子，一个老太监跟在侍卫身后，疾步走出来。
他神色凝重，看见云黛衣衫破烂脏兮兮的模样时，愣了下，然后目光才移到她手中的玉牌。
“您……从哪边来？”
“南边。”云黛道。
太监神色微变，仔细打量了云黛几眼，道：“您随我来吧。”
云黛点点头，与保兴二人，跟着老太监进入皇宫。
老太监一路上，时不时偷偷打量云黛。
云黛也不在意，淡定的任由他看。
想到要见到萧子业，她还是很高兴的，甚至没有心思去欣赏北齐皇宫的美丽风景。
她只是发现这宫里的人似乎很少。
有些地方甚至满是落叶，也无人打扫。
太监领着她们转来转去，就在云黛几乎要晕头的时候，终于在一座半山腰的宫殿门口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就在里面，您请进。”老太监的腰弓的像是一座拱桥。
云黛点点头，抬脚走进去。
保兴精神紧绷，寸步不离的跟着。
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妹妹，是你吗
殿内很安静，冷飕飕的。
帘子被风吹的轻轻摇晃。
云黛走进去，鞋子在光华的地板上，发出轻轻的声音。
“是谁来了？”一名略显沙哑的女子声音。
“太子殿下在吗？”云黛道。
里头静了片刻，萧子业扶着一名女子快步走出来，“妹妹，是你吗……”
待他看清云黛的模样，顿时愣住。
分明是妹妹的声音，怎么是个衣着破烂的小叫花子？
“你……”
“哥，不认识我了？”云黛笑盈盈。
看见她的笑容，以及腮边的酒窝，萧子业立即就确定了。
他忙走到她面前，顾不上喜悦，拉着她，震惊的问道：“妹妹，你怎么这副模样？”
“我若是不这样，怎么进的来你这皇宫？”云黛笑道，“你别担心，我没吃苦头，就是故意打扮成这样的。保兴，你说是吧？”
保兴却没有笑，他冷着脸，道：“主子为了进来，吃了许多苦头。跪着爬了两个时辰，两条腿的膝盖都磨烂了！”
“什么？”
萧子业和他身边的女子都大惊失色。
萧子业忙拉着云黛坐下：“你快坐下，给我看看。”
云黛忙摆手：“我真没事，就是磨破了一点皮，已经上过药，很快就好了。保兴他总是爱大惊小怪的。”
“快给我看看！”萧子业硬是按着她坐下。
他身边的女子蹲下身子，柔声说：“妹妹，你别怕，我是太子妃姚玥儿，也就是你嫂子。”
云黛朝她看了眼，是个温婉可人的敦厚姑娘，只是看着脸色不大好。
但她的眼神很温柔。
云黛就由着她卷起自己的裤腿，解开布条，露出伤痕。
看清楚她双膝的伤，萧子业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弄成这样？刚才保兴说你爬了两个时辰？是谁干的，我现在就宰了他！”
他又心疼又愤怒。
云黛道：“你先别气，不是别人做的。我们不是从城门进来的，爬山来的。所以辛苦了些。”
“爬山？”姚玥儿皱眉，迟疑道，“妹妹，你不是大周的皇后吗，怎么……外头的周军不让你进来？”
云黛道：“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何况你们这城门守的也严实。”
萧子业让妻子把云黛的伤重新处理一下，又叫她准备些吃的和衣物，让云黛先去沐浴更衣。
姚玥儿带着婢女去忙活。
云黛看来看去，太子妃身边就一个叫阿唯的婢女伺候着，偌大的太子宫，竟见不到第四个人。
这会儿也不方便多问，她先去把自己收拾干净。
姚玥儿特意准备了一套衣裙给她，是北齐宫中的样式。
她带来的都是男装，拿起衣裙看了看，也就换上了。
待她穿好衣裙，站到萧子业和姚玥儿面前，把他们两口子惊的说不出话来。
萧子业是见过云黛盛装的模样的，但从未见过她穿北齐贵族的衣裙。姚玥儿就更不必说，她刚才见到的云黛只是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
却哪里想到，她洗干净了，换上衣裙，竟是如此清艳绝伦，气质超然。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嫂子贤惠
姚玥儿看的入了神，喃喃自语：“果然不愧为我们北齐的公主殿下。”
她只是出身贵族，对于消失百年的皇室公主，也有一种迷之向往。
如今见到了真正的皇室公主，如何不惊，不喜。
萧子业笑道：“见到妹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即便不看她手上的印记，她也必定是我北齐的公主。”
云黛笑道：“哥哥嫂子别这么夸张。”
“我可一点也没夸张。”姚玥儿欢喜的拉着她坐下，“我准备了一些吃的给你，一定饿了吧？先吃饭，吃饱了再慢慢说。”
云黛看向萧子业，问：“我们不先去看看皇上吗？”
“不急于这一时，你先吃饭。”
“那，好吧。”云黛其实不饿，但看着萧子业两口子的殷切目光，也就拿起筷子吃了些。
味道只能说寻常。
北齐的口味，她不是很适应。
萧子业笑道：“你多吃点，这是你嫂子亲手做的。”
云黛看向太子妃，笑道：“嫂子果然贤惠。”
“你吃吃看呢，我的手艺还不错的。”姚玥儿满脸期盼的看着她。
云黛也就不好意思不吃了。
她努力吃了一半，余下实在吃不下去，眼睛一转，看见了保兴。
“我们家保兴胃口大，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吃饱过。这些我就留给他吃吧。”
保兴：“……”
姚玥儿就笑：“那就请这位保兴公公来吃饭吧。”
他们接触的太监多，一眼就看出，保兴也是个公公。
何况，若不是公公，也不可能这般贴身跟着伺候云黛。
保兴就默默的坐下吃起来。
姚玥儿拉着云黛，说道：“你不知道，这几个月，我们一直盼望着你能回来。你竟真的回来了。”
“妹妹，你能来，我真的真的，很高兴。”萧子业轻声说，“现在父皇的状况很不好，我带你去见他，行吗？”
“好。”云黛点头。
她来就是为了见萧衍最后一面。
萧子业和姚玥儿一起，带着她去了北齐皇帝萧衍的寝宫。
皇帝寝宫这里伺候的人稍微多了一点，但跟大周比，也还是少的可怜。
走到门口，又遇到之前那个领他们进来的老太监。
云黛想着，他大概是伺候皇帝的。
到现在为止，她都没看见萧子业身边有太监伺候，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是他不要人伺候，还是连北齐皇宫的情况也这般紧张了？
云黛觉得，大概是后一个原因。
老太监朝云黛看了好几眼，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刚才在外面，奴才都没敢认。若您早些穿着这样，侍卫们可不敢拦着。”
云黛笑道：“如果我穿成这样，连凉城都进不来。”
太监就笑笑，道：“太子殿下稍等，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他弓着腰进去，不多时出来，道：“皇上请殿下们进去。”
云黛和萧子业对视一眼。
萧子业道：“妹妹，你随我进来。”
太子妃姚玥儿落后一步，站在了门口。她都不进去，保兴也就更不能去了。
只有萧子业拉着云黛进去。
第一千六百章 她是明敏的女儿
皇帝的寝宫不算很大，还有浓烈的药味。
除了躺在床上的皇帝萧衍，殿里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雍容的妇人，穿着凤袍，看着像是皇后娘娘。
至于另一个……
是云黛的老熟人，姚水碧。
姚水碧正坐在一旁捣鼓着一些药材，看见云黛进来，先是愣了下，随即扫到她穿着的北齐皇室衣裙上，目光有些复杂。
云黛没理会她，跟着萧子业走到床边。
北齐皇后容氏站起身，仔细打量着云黛，神色有些欣慰：“不错，这容貌，这气度，是咱们北齐的公主了。”
“皇后娘娘谬赞。”
“这孩子，太生分了，你该叫本宫母后。”容皇后笑道，“你叫黛儿是吧？这些日子，我天天听太子念叨你，一家子都盼望着你能来。水碧总说你不可能来，这不，你到底还是来了。我就说，咱们大齐的公主，不可能是个胆小鬼。”
姚水碧抬头看了眼，又垂下眼，继续捣药。
容皇后拉着云黛坐下，轻声说：“来看看你父皇。”
她倾身上前，轻拍老皇帝的肩膀，“陛下，陛下醒醒，您看看是谁来了。”
萧衍慢慢睁开眼，眼神从荣皇后身上，移到云黛身上。
他黯淡的眼睛，亮了亮。
“敏敏……”他嘶哑着声音，颤颤的朝云黛伸出手。
容皇后轻声说：“陛下，她不是明敏，她是明敏的女儿，云黛啊。”
萧衍看着云黛，怔了许久，哑声说：“太像了啊。”
“是的呢，”容皇后笑道，“我刚才见到她，想到明敏的画像，也是惊讶。就凭这副容貌，便是没有我们北齐皇室的标记，也可以确认的。”
“父皇，母后，你们还是看看吧。”萧子业说着，上前拉起云黛的手，露出她手腕上的一道红色枫叶胎记。
几道目光落在上面。
萧衍闭了闭眼，眼角隐约有泪光：“敏敏，是朕对不起你啊。但你既然生了朕的女儿，为何要瞒着朕这么多年呢……”
他向云黛伸出手，“好孩子，坐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云黛坐到床边。
萧衍仔仔细细的看着云黛的眉眼，眼眶湿润：“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若朕知道有你，必定早早把你接来……何至于你在顾家受那么多苦头。”
容皇后也叹气：“咱们盼了好几代的公主啊，竟就这么待在东周吃苦头……想想，本宫这心里就疼的慌。”
云黛笑道：“我在大周挺好的，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那还不叫吃苦？虽说你如今是东周的皇后，可在顾家的时候呢？”容皇后摇头，“我都听你皇兄说了。”
萧衍颤巍巍拉住云黛的手，对容皇后和萧子业说：“你们都出去，还有姚水碧。朕跟黛儿有几句话要说。”
“妾身遵旨。”容皇后也不问缘故，直接就起身，带着萧子业和姚水碧出去了。
殿里只剩下云黛和老皇帝二人。
老皇帝道：“孩子，你扶朕起来，朕有件事与你说。”
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萧衍的秘密
云黛扶着他坐起来，拿枕头给他靠着。
萧衍又仔细端详她一会儿，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黛儿，你与你母亲长得实在相像。”
云黛笑道：“我没见过她。”
萧衍神色有些黯然：“朕知道，她生你的时候，难产去了。只是朕怎么也没想到，她拼命生下的孩子，竟是朕的公主。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都过去了。”
“你是个宽容大度的孩子，朕心里愧疚万分，却没有了补偿你的机会。”萧衍长叹，“朕命不久矣。”
“皇上别这么说。”
“孩子，你叫我一声父皇吧？”萧衍期盼的看着她，“你不知道，朕这辈子有多盼望一个女儿。如今朕的愿望实现了，见到你的第一面，却也是最后一面了。”
云黛沉默一会儿，道：“父皇。”
“哎，好孩子。”萧衍浑浊的眼睛留下泪水。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锦盒，递给她，说道：“当日朕得知你的存在的时候，就立即拟了这份圣旨。”
“圣旨？”
“是的。朕唯有你这一个女儿。朕要封你做大齐的公主，和孝公主。”
云黛道：“父皇，我已经是周的皇后。这次到北齐来，也是掩人耳目，微服而来。我不能公开做北齐的公主。并非我贪图大周皇后的虚荣，而是……我要为几个孩子考虑。”
萧衍慈祥的笑笑：“朕听说，你生了一个男孩，两个女孩？
“是的。
“真好啊。可惜朕没机会见着外孙女了。”
“原本我想带两个女儿过来，但千里迢迢，路上又不太平，她们年纪太小，实在不适合过来。
“傻孩子，你能来，已经是朕最大的惊喜了。”萧衍的笑容有些无力，“这个公主的封号，是你应得的。这里头也赐了你封地等物。遗憾的是，父皇无能，没能给你守住你的封地……
“没关系的。云黛轻声说
“这都是你应得的，朕给了你。至于你要不要公开，全都在于你。朕尊重你的选择。”萧衍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除此之外，朕还要一件事想拜托你。”
“您说。”
“其实，朕还有一个儿子。”
“除了萧子业？”
“是的。”萧衍看她一眼，“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云黛笑道：“你是皇帝，即便有几十个儿子，都是正常的。”
萧衍笑着摇头：“连皇后和太子，都不知道这件事。”
“您那个儿子没在宫里？”
“不，他在民间。”
“也是才知道的？”
“朕早就知道。”萧衍笑笑，“那孩子比你小几岁，如今才十五。”
云黛诧异道：“既然您早就知道，为何不把那孩子接到宫里来？”
“因为那孩子的母亲，见不得光。”萧衍叹气，“说起来，也是朕的错。一时意气，宠幸了她。那个时候，朕还没有登基，绝不能让一个青楼女子进宫为妃的。”
“您是说……”
“没错。她是风尘中人。”萧衍说道，“当时我不能接她进宫，后来她生了儿子，朕也不能接儿子进宫。有那样一个母亲，对于皇子来说，只能是耻辱。”
第一千六百零二章 驾崩
云黛道：“既如此，您就好好保守这个秘密吧，何必告诉我呢？”
“朕时日无多，总不能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皇帝道。
“我知道了这个秘密又能咋地？”
“万一萧子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大齐也不至于没人继承皇位啊。”
“父皇啊，您可清醒点吧。”云黛叹气，“你瞧见没，如今您的大齐只剩下这么一个凉城，外头围着十几万大周的军队。城内已经是粮草枯竭，还能维持几天？”
萧衍摇头：“朕相信，车到山其必有路。”
“您真够乐观的。”
“黛儿，你是周的皇后，就不能劝劝周皇帝？”
“他要是肯听我劝，我至于偷偷摸摸进城吗？”云黛说道，“何况，打仗这种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萧衍吃力的笑道：“黛儿，你别怕。朕相信，大齐不会亡国。如今城内正在准备反击，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突围出去一部分人。”
云黛不置可否。
进城之后，看见城内的情形，她一点也不相信，大齐还有什么希望。
她说：“父皇，你放心。就算凉城破，周皇帝也不会杀你们的。也许，到时会把你们变成王爷也说不定。”
“从皇帝变成王？”萧衍摇头失笑，“你啊，还是个孩子。”
他转头看向外面，喃喃自语：“黛儿你看，这秋光多美。当初，朕与你母亲，便是相遇在满是落叶的秋天啊……”
云黛随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
待她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萧衍已经闭上了眼睛。
云黛沉默着注视他的脸。
他虽然看起来很苍老，但看着轮廓五官，年轻时应当是个美男子。
想来也是。
若不出色，怎么会让侯府的千金小姐一见钟情呢。
云黛在床边坐了许久，直到眼睛酸涩，才收回视线，站起身，对外面说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容皇后和萧子业立即走进来。
他们看见靠着枕头，安详闭目的皇帝，都慌忙跑过来，跪在了地上。
“父皇他，已经去了。”云黛轻声说。
容皇后神色悲戚，哽咽道：“其实，若非姚水碧的药，皇上早就撑不住了。皇上他，一直在等你回来啊。黛儿，谢谢你，让他完成了心愿。”
云黛没说话。
萧子业虽然也伤心，但并没有掉眼泪。
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皇帝的病，实在已经太严重。
让他惊喜的是，云黛竟叫了“父皇”二字。
可见在皇帝临去之前，她认了他这个父亲。
这一点，叫萧子业觉得欣慰。
皇帝驾崩，原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但凉城如今人人自危，饿殍遍野，大军围城。谁还在意皇帝的生死？
简单办完皇帝的葬礼后，云黛就计划着离开。
她来此的唯一目的，是见萧衍最后一面，如今见到了，也好好的把他送走了。
她的目的达成，便归心似箭。
萧子业担心她，想着用自己的特殊渠道，和城外的周老将军协商，送她平安出城。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挨饿
但云黛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给外头的大周将士们知道。
她就想着原路返回，还是钻那条地洞，却得到卫锦泰的消息，说那条地洞，已经塌陷了，完全毁了。
这下，出去的道路被完全堵死。
要出去，就只有走城门这一条路。
保兴有些着急，拉着卫锦泰想法子。
这时城内已经发生了好几件难民抢劫的事件。
好在被萧子业的手下军队，及时压制了下去。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
别说百姓们，就连宫里的食物，也变得紧张起来。
云黛到的第三天，宫里的肉已经几乎没有，蔬菜也很少。只能吃米饭和馒头，以及储存时间长的腌菜。
宫里当然不缺银子，但问题是，现在有钱也没处买去。
御厨房的鱼肉和瓜果蔬菜都是每天从外面新鲜运到宫里，储存并不多。
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易。
这还是在遣散了许多宫人的情况下。
云黛倒没什么感觉，可萧子业很内疚，特别内疚。
他总是皱着眉头，愁容不展：“妹妹好不容易来了，竟没法好好吃一顿好的。每餐只有这些。”
桌上摆着稀粥，馒头，一些腌菜。
虽然简单，但量是足的。
她心里清楚，这是萧子业省了自己的那部分，分给她的。
云黛只拿了一个馒头，笑道：“我胃口小，吃不下什么东西。哥，嫂子，你们俩跟我一起吃。”
“我们都吃过了。”萧子业笑道，“妹妹吃。”
云黛分明看见嫂子咽了下口水。
她心里有些酸。
堂堂的北齐太子妃啊。
连馒头稀饭都吃不上了。
她站起身，忍住酸涩，笑道：“这宫里景致极好，我出去走走。”
“妹妹……”
“哥，我一会就回来。”
云黛回眸一笑，啃了口馒头，脚步轻快的出去了。
她召集来卫锦泰等人，叫他们把带着的肉食全都拿出来。
从十全镇离开的时候，姬文渊为他们准备了许多熟牛肉。都硬邦邦的，云黛也不喜欢吃，但也舍不得扔，就一直叫大家背着。
除了煮给小鱼姐弟俩之外，其余都还在。
卫锦泰收集了满满两袋子，交给保兴。
云黛问他：“阿泰，这几天，你们的干粮可还够？”
“还能维持个三四天。再往后恐怕就不行了。”
“三四天啊……”云黛沉吟，“我们再想想办法。这些肉，我先拿走了。”
她跟保兴带着肉，回到北齐皇宫，震撼了不少人。
尤其是仅存的两个御厨，甚至红了眼眶。
他们可是御厨啊，却连肉是什么味道，都几乎要忘了。
“把肉拿去，多做几个口味，让大家吃饱一点。”云黛嘱咐。
当一大盘牛肉端到萧子业面前时，他看着妹妹的小脸，当场就红了眼眶。
云黛可不想因为一点肉，就跟他抱头痛哭。
她忙转移话题：“哥，边吃边说。父皇已经驾崩，你也该登基，继承皇位了吧？”
萧子业摇头：“眼下这状况，登不登基，也没什么区别了。”
“难道就这么僵持着？外头的周军可以有补给，城里的人，却要饿死了。”
“妹妹放心，我从没想过要坐以待毙。”萧子业夹一块牛肉扔到嘴里，狠狠咬着，“今晚，就是突围之时。”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妹妹放心
云黛不知道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但城内的确也还有两三万的军队，都是只属于皇帝和太子的。
这么多人，吃饭就是最大的问题。
眼下粮草殆尽，再不突围，这些饿急眼的士兵们，怕是就要把城内的百姓祸害完了。
“哥，你知道城外有多少人吗？”
“大概，十四五万。”
“你有多少人？”
“不到三万。”
“你这叫以卵击石。”
“我知道。”萧子业很平静，“但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僵持到现在，不能再等死了。”
云黛沉默。
外头的那些将士，都是大周的人。
而她这个大周的皇后，却无能为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现在即便她亮出自己的身份，杨泽老将军也不会理会。
“哥，你千万要注意安全。”云黛轻声说。
“放心，你哥命大着呢。”萧子业笑道。
太子妃姚玥儿端着药走进来，神色忧愁，看着有几分憔悴。
“嫂子，快坐，”云黛道。
姚玥儿笑道：“我熬了点药给殿下。”
她把药放在萧子业面前，柔声道：“殿下，把药喝了吧。”
云黛看了眼，问：“这是什么药？”
“伤药。”姚玥儿声音忧愁，“妹妹，你不知道，殿下他伤的挺重的。这些日子，一直在强撑着。”
云黛响起汤圆圆带来的那些消息。
她忙站起身，问道：“哥，你的伤给我看看，怎么样了。”
“我没事。”萧子业抬起手挥舞了下，笑道，“你看，好着呢。”
“我不信。”云黛坚持，“除非你把伤口给我看看。”
“真的不用。”萧子业坚决不肯。
虽说对方是妹妹，但到底都不是小孩子了，哪里好意思。
姚玥儿道：“妹妹，你哥哥除了在东周受的伤，还有上次与凌王决战的时候，后背收了一道剑伤。这些日子，也是姚水碧的药，才让他看起来正常。若不是姚水碧……只怕他现在都站不起来。”
云黛默然。
幸亏当时她没把姚水碧弄死。
姚水碧再心术不正，她的医术是好的。萧衍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她的功劳。
不过，云黛是不清楚，姚水碧为什么愿意帮忙。
按理说，凌王死了，花锦陌死了，她应该怨恨北齐皇室才对。
可这两天见着她，她都表现的很平静，甚至有些沉默寡言。
这不得不让云黛有点阴谋论。
“嫂子，这药，找人检查过了吗？”
“之前把方子给御医看过，没问题。都是些极好的益气补血的药。”
“给我看看。”
云黛接过碗，闻了闻。
的确都是些好药。
“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问。
“我没事。”萧子业站起身，“今天晚上有大事，玥儿，你在宫里陪着妹妹，等着我的好消息。”
姚玥儿美目含着愁绪，但也只是温顺的笑道：“好，殿下尽管放心。”
他大步走出去。
云黛跟着他走到门口，叫住他：“哥。”
萧子业回头，笑容温暖：“妹妹，你放心，哥一定不会让大齐亡国。你是大齐的公主，就一辈子都是。”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云黛心里有些堵，道：“哥，你会不会怪我没帮你？”
“妹妹别这么说，我知道你的难处。”萧子业摸摸她的头，“说心里话，这次你能千里迢迢赶回来，看父皇最后一面，我心里真的特别特别高兴，特别欣慰。好好在宫里待着，等哥的好消息。”
他带着几个手下离开。
云黛哪里能真的坐得住。
一边是她已经承认了的哥哥，另一边，是大周的十几万将士。
里面还有她在意的周亦芷。
两边打起来，无论谁有损伤，她都难过。
可她谁也阻止不了。
看着萧子业悲壮决绝的身影，她才发现，自己从异世带来的那些知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毫无用处。
保兴走到她身后，轻声说：“主子，您身份在这里，既不能帮这里，也不能帮那里。苦了您了。”
“我有什么苦的。”云黛摇头，“苦的是那些吃苦挨饿的百姓，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这世上，最可怕的是野心，是**。无论多少也填不满。”
保兴轻叹：“其实咱们的陛下要统一两国，奴才觉得是对的。大概，这就是长痛不如短痛吧。”
“立场不同，看法不同。”
云黛站在半山腰的宫殿门口，能够眺望整个凉城。
与京都的精致秀气相比，凉城巍峨大气。
看着这样的景致，原本应让人心情愉悦宁静。
她的心情却无法平静。
姚玥儿更是坐卧不宁，神色焦虑，连晚饭也吃不下去。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她更是一直站在宫门口，定定看着城门的方向。
有隐隐肃杀声传来。
也不知是风声，还是厮杀声。
姚玥儿紧紧攥住帕子，脸色苍白。
云黛倒了杯茶给她，轻声说：“嫂子，你坐着歇歇，喝口茶。”
“妹妹，你去歇着。”
姚玥儿看见她，忙露出笑容，“我没事的。倒是你，腿好点了吗？”
“好了。”
云黛踢踢腿。
“哎你别乱动，撑着伤口再。”姚玥儿忙扶着她，“你快点坐下，给我看一眼。殿下临走前，叫我照顾你。我不能辜负他。”
云黛也就依着她，坐下了。
姚玥儿蹲下身，卷起她的裙子和裤子，露出膝盖上的伤。
已经结痂了。
但斑驳伤口，还是触目惊心。
“好好的腿，伤成这样……”姚玥儿垂着头，许久没有动。
云黛觉得她声音不对，忙扶她：“嫂子，您……”
姚玥儿抬起头，竟满脸都是泪水。
云黛怔然。
“对不起，妹妹，我……实在忍不住。”姚玥儿转过身去擦眼泪，声音哽咽，“殿下他有伤在身，还要带人去对付城外十几万敌军，我……”
这根本就是自杀啊。
云黛道：“嫂子您别急，哥哥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她劝了好一阵子，好歹是把她劝回屋里休息，又叮嘱阿唯照顾她。
她自己则回屋换了身利落的裤装。
保兴紧跟着她：“主子，您要做什么？”
“我要去看看。”
“主子不可。”保兴拦住她，不让她走，“外面真的太危险了。”
第一千六百零六章
云黛道：“保兴，我不去打仗。我只是去看一看。”
“主子，您就待在这里等消息。”
“保兴，你没听懂我的话？”
“奴才只知道，要护着娘娘的安危。别的一概不管。北齐亡不亡，奴才不关心。”保兴说道。
“可我关心。”
云黛皱眉道，“我关心哥哥的安危，关心我大周将士的安危。也关心周亦芷的安危！你刚才看见嫂子的眼泪了吗？她的丈夫，我的哥哥，正在被大周的十几万军队围攻。而我，作为大周的皇后，却无能为力。你让我继续待在这里，眼巴巴的等着吗？”
她根本就无法面对嫂子。
保兴默然。
他根本不关心这些，但主子的担忧焦虑，他还是在意的。
“可是，很危险。您即便不为自己，也想想皇上，小殿下们。他们都在京都，盼望着您平安回去。”
“我知道，保兴，我会保证自己的平安。我只是不能在这里坐着等。”云黛叹气，“保兴，陪我去看看吧。”
保兴沉默良久，点头：“好，我去叫阿泰他们一起。”
卫锦泰等人知道她要去城门，也是很紧张。
倒不是害怕，而是担心不能保护好她。
云黛叫他们安心，她绝不会以身涉险。
卫锦泰倒是没有阻拦。
即便豁出命去，他也会保护好娘娘。
于是一行人找到马，一起出了宫，沿着慌乱的街道，向城门的方向出发。
虽然是夜半时分，可还是能够感受到兵荒马乱，远处的火光，厮杀声，马儿的嘶鸣声，令人心惊。
云黛骑着马靠近，能够清晰的看见城门大开。
无数的火光晃动，惨叫声，怒吼声纷乱。
云黛是第一次直面真正的战场。
几个厮杀的士兵扑倒在她面前。
一名士兵被一刀插在心口，随即又扑上来几人，在那士兵身上补了好几刀。
“救，救我……”士兵仰面躺着，看着马背上的云黛。
云黛身子僵硬。
借着火把上的光，她看得出来，被围攻砍杀的，是北齐的士兵。
北齐将士虽然彪悍，但他们已经饿了这么多天，且数量远远少于大周军队。
十几万人对两三万人。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不断的有各种各样的尸体堆积在地上。
残肢断臂。
血腥味浓烈的犹如实质般，扑到面上，让人只欲作呕。
云黛的脸逐渐发白。
见过死人，和真正的战场，根本就是两码事。
她强忍着想吐的感觉，骑着马，朝城门靠近。
“主子，不要再靠近了。”保兴拦住她。
“是啊，娘娘，太危险。”卫锦泰也一直很紧张，不停的挡开各种各样的士兵和尸体。
然而真正的战场，还在前面。
云黛环顾四周，一片混乱，完全看不见萧子业的身影。
“怎么看不见他？”云黛喃喃自语。
保兴道：“说不定他已经冲出去了。主子，咱们先回宫吧？”
这时大量的大周将士已经冲进了城里。
“主子小心！”保兴和卫锦泰紧张极了，慌忙护着云黛躲开。
第一千六百零七章
这些将士犹如豺狼一般，扑到城里，四处掠杀。还有不少人朝皇宫方向冲去。
“冲啊，快去皇宫！”
“北齐皇宫堆满了金银珠宝，兄弟们快抢啊！”
“听说北齐皇帝后宫美人无数，先到先得啊！”
“……”
士兵们疯了，嗷嗷叫着朝皇宫扑去。
看着彻底失控的场景，云黛的心阵阵发凉。
嫂子还在宫里……
保兴忙道：“娘娘别担心，临走前，阿泰特意留下几个人保护北齐太子妃。见势不对，他们会带着她逃走的。”
云黛没说话。
她耳边充斥了叫声，怒吼声，刀刃相接的声音。
这时，一道凄惨的叫声传来。
云黛转头，看见两个大周士兵，正从一户百姓家，把一个女人往外拉扯。
“放开我，放开我……求求你们……”女人尖叫着哭喊着。
两个孩子跟着跑出来，拉着女人，哭道：“娘，娘……你们放开我娘……”
士兵不耐烦，一脚一个把孩子给踢开。
其中一个把女人朝地上按，另一个去撕扯她的衣服。
女人凄厉尖叫。
云黛握紧了拳头。
卫锦泰立即过去，一拳一个把那两个士兵挑开，怒喝道：“下流无耻的混账东西！周泽就是这么管教你们的？”
那俩士兵以为他们是北齐兵，当即就拔出剑要杀了卫锦泰。
两个虎卫过去，把他们打翻过去。
同为大周人，虎卫也不肯去伤害同袍的性命，但又对他们的行为不齿。
“我们也是大周人。”卫锦泰沉着脸，“再不滚，我就杀了你们！”
那俩士兵怒道：“你们是周人，管什么闲事？”
“你们做这种无耻之事，还有脸说？”
“我做什么了？”士兵怒道，“他们北齐兵就没祸害过我们大周的女人?”
云黛驱马过去，冷冷说道：“他们这么做，你们也就能这么做？那你们跟那些畜生，有什么区别？马上滚，否则我杀了你们！”
俩士兵以为她是军中的大人，相互看看，悻悻走了。
云黛下了马，扶起那个女人，说道：“你没事吧？”
女人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开了。
她满脸恐惧的泪水，浑身颤抖。
云黛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裹上，轻声说：“对不起。”
女人没有说话，哭着转身进了门。
云黛站起身，看着无数朝城里冲去的大周士兵，看着美丽巍峨的凉城被破坏，心里难受的要命。
这时前面传来一阵欢呼叫声。
“抓住北齐太子了，抓住北齐太子了！”
呼声阵阵传来。
云黛的心瞬间被揪住。
她忙翻身上马，朝喊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主子，主子，不能过去！”保兴和卫锦泰慌忙跟上要拦住她。
云黛却已经停下了。
前方火光亮起。
她清晰的看见，萧子业被人捆着手，挂在了城门上。
此时的他，浑身是血，头发蓬乱，血糊住了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哥……”云黛手脚冰凉，停在原地，不能动弹。
大周将士的欢呼声，铺天盖地。
第一千六百零八章
北齐皇帝已经死了，再抓住了唯一的太子，也就意味着，北齐完了。
云黛遥遥看着被吊在城楼上的萧子业，心头一阵茫然。
他死了吗？
他浑身是血，一动不动。
即便没有死，也必定是受了重伤。
云黛悲怒交加。
她骑着马冲过去，吼道：“放了他！”
她的叫声淹没在声浪中，但还是引起了不少大周士兵的注意。
漆黑夜色中，看不清她的容貌穿着，不少人就把她当做了北齐的人。
“主子，主子，不能再靠近。”保兴急死了，拼命想要拦住她。
但云黛，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萧子业被活活吊死？
此时，杨泽走到了城墙之上。
他的副将举着刀，大声说道：“大周的将士们，看见了吗，这，就是北齐的太子萧子业！就是他杀害了我们无数的将士！今天，我们要血债血偿！”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大周的将士们疯狂吼叫。
云黛浑身颤抖。
她骑着马冲到城门下，试图爬上城楼。
可她根本无法越过层层包裹的大周将士。
“今天，就把裁决这个刽子手的权利，交给我们大周的将士们！”周泽声音威严，“手中有弩箭的将士们，无论你们在何处，把你们的箭，对准他！”
大周的将士们嗷嗷狂叫。
周泽话音刚落，一支箭就嗖的一声，直直射向萧子业。
弩箭威力极大，准确射中了萧子业的腿。
“不要！”
云黛目呲欲裂。
她从怀里摸出自己的凤令牌，高高举起，嘶吼道：“周泽听令，大周皇后在这里，你马上叫他们住手，马上！”
她的声音穿透层层声浪，传入周泽耳中。
周泽皱了皱眉。
他低头，隐约看见城楼下，有一道骑着白马的身影。
“那是哪里来的混账，竟敢冒充皇后娘娘？”副将怒道，“来人，把她斩杀了！”
“不可以！”周亦芷赶过来，挤开人群，冲到周泽面前，“元帅，不要杀她！她，她……”
周泽看向她：“她是什么？”
周亦芷靠到他身边，轻声说：“她真的是皇后娘娘！”
“什么？”周泽皱眉，“周千户，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卑职敢以性命起誓，她真的是皇后娘娘！您若是动了手，可就一切都完了！”
周泽皱眉：“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不知道。”
“……让她上来。”周泽朝副将点了点头。
副将便让士兵们让开道路，让云黛能够登上城楼。
云黛跳下马，冲上城楼。
保兴和卫锦泰紧紧跟着，护在她左右。
云黛冲到周泽面前，把凤令牌扔到他怀里，怒吼道：“把萧子业放下来，马上！”
周泽捡起令牌，就着火光，看清楚上面特殊的纹饰。
他瞳孔微缩，看向云黛，想要行礼。
云黛用目光制止他：“把他放下来，立刻。”
周泽皱眉：“将在外……”
“少废话。周老将军，我一向敬重您，可您这样当众屠杀北齐太子，您觉得合适吗？”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 替我照顾你嫂子
“有何不可？您可知我大周有多少将士死在北齐人手中？”周泽不悦道，“本帅不知您为何在此处，又为何要救北齐太子。但不管如何，这里本帅才是最高统帅。”
云黛眯眼：“周泽，你是要反吗？你可别忘了，皇上的志向是要统一两国，结束两国之间的纷争。而你在做什么？你当众虐杀北齐太子，考虑过北齐百姓的感受吗？北齐人会疯！你如此激化两国之间的矛盾和仇恨，到底意、欲、何、为？”
云黛一字一句，声震云霄。
周泽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沉默片刻，说道：“皇后娘娘的命令，臣执行。但是后果……”
“后果我自负。”云黛眼底闪过寒光。
这个周泽……
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一般的统帅，绝不会当众孽杀敌方统领。
这只会激发对方的仇恨。
另外，周泽当众强调了她的身份。
这就有点用心险恶了。
但此时，云黛暂时顾不上这些，周泽这件事，事后总得算。
眼下，她的注意力，全都在萧子业身上。
他还被挂在城楼上！
“阿泰，把他放下来！”
“是！”
卫锦泰立即带人上前，把绳子提起来，把萧子业平放在地上。
“哥。”云黛跪在他身边，看着他浑身是血，几乎看不清面容的模样，手在抖，几乎不敢触碰到他。
他的腿上还深深扎着一支箭。
云黛颤抖着手，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哥，你醒醒，哥……”
叫了许久，萧子业才有了反应。
他缓缓睁眼，看见云黛，吃了一惊，哑声道：“妹妹，你，你怎么来了？你太不听话了！”
“哥，我带你回去找大夫。”云黛哭着说。
萧子业环顾四周。
周围都是大周的将士。
他明白了什么，闭了闭眼，低声说：“妹妹，这会给你带去麻烦。”
“保兴，来帮我，把他抬走。”
云黛伸手去拉他。
保兴和卫锦泰忙过去帮忙，把卫锦泰抬起来，慢慢下了城楼。
此时，已经很多人都知道了云黛的身份。
将士们沉默着看着她。
下了城楼，萧子业拉住云黛的手，说道：“妹妹，我的腿疼。”
云黛的眼泪刷的掉下来：“哥，你忍忍，我马上就带你回去。”
“妹妹……”萧子业紧紧握住她的手，“妹妹，我有话跟你说……”
“回到宫里再说！”
“妹妹……”萧子业的声音很虚弱，“妹妹妹妹，你听我说呀。你这会儿不听，以后可就听不着了……”
云黛强忍住眼泪，靠近他：“哥，你不要说胡话。”
“妹妹，我死了以后，你不要伤心，也不要自责。”
“你别胡说了！”
“妹妹，大齐只剩下你了……”萧子业轻声说，“对不起，我没能做到答应你的事。大齐，终要亡了……”
云黛眼泪直掉：“不会的，不会。”
“妹妹，我知道你很勇敢，很聪明。哥求你一件事，行吗？”
“哥你说。”
“替我照顾你嫂子。”
“你自己的媳妇自己照顾，我不管！”云黛哭道。
第一千六百一十章 哥！
萧子业声音嘶哑的笑了笑，笑的剧烈咳嗽，嘴边溢出许多浓黑的血。
卫锦泰看见了，弯腰过去闻了闻，皱眉低声说：“主子，箭上有毒，剧毒。”
云黛心中一颤。
她羞愧，难过，又为萧子业觉得痛苦。
两军对阵，竟然使用毒箭。
太卑鄙狠毒。
她几乎不忍去看萧子业咳出的黑色血液，低声说：“快回去，找姚水碧。”
“妹妹，妹妹……”萧子业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哑声说，“琉璃山南……松树下。”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眼下宫里怕是给抢光了……”萧子业声音虚弱，“那里，有我给你的一些钱财。不多，但足够你一生无忧。哥没有别的愿望……原想着能接你回来，但你已经嫁人生子。哥不能勉强……以后哥不能再照顾你……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你嫂子，叫她再找人嫁了吧……”
云黛泪崩：“你自己跟嫂子说……我才不要你的钱，我自己有钱！”
“妹妹……”
萧子业紧紧抓住她的手，“我完不成父皇的嘱托，守不住大齐了……”
“哥你放心，大齐不会亡，不会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啊……”
萧子业笑了，眼神却开始涣散。
“哥，哥！”云黛急了，拉住他的手使劲摇晃，“你别睡好不好，你睁开眼看看我……”
然而，无论她怎么叫，萧子业还是闭上了眼睛。
一直紧握住她的手，也松开来，垂了下去。
“哥！”云黛眼泪汹涌而出。
保兴和卫锦泰停了下来，把萧子业平方在地上，神色沉默。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哭喊声。
“殿下，殿下……”
是姚玥儿。
她撞撞跌跌的跑过来，身边跟着一个举着双刀的老太监，以及十几个侍卫。
他们且战且走，抵挡着敌军，护着姚玥儿，自己却带了许多伤。
姚玥儿看见躺在地上的萧子业，整个人如遭雷击。
“殿下——”
她发出一声凄厉叫声，扑到萧子业身上，嚎啕大哭。
“殿下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醒醒，醒醒看看我……”她死死抱着萧子业不放。
她哭着拿出手帕，把萧子业脸上的血污擦干净。
“殿下，你向来爱干净的……走了也要干干净净的。”她看见扎在萧子业腿上的箭，眼泪流个不停，握住箭，使劲拔了出来。
“嫂子，箭上有毒，快放下！”云黛叫道。
姚玥儿没理会，握住箭，反手扎进了自己的肚子。
“嫂子不要啊！”云黛大惊失色，慌忙去阻拦。
却已经晚了。
箭已经深深扎进去。
她喷出一口血。
“嫂子，你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云黛扶住她，神情骇然，“嫂子你……哥叫我照顾你啊，他要你好好活着……”
“妹妹，对不起啊。我得陪着殿下，不能叫他一个人孤单的走……”
姚玥儿倒在萧子业身上，慢慢闭上眼睛，眼角滴下一颗泪珠。
云黛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