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三节 俘虏的改造(1)
在长安城以南三百多里,这里属于上林苑。
此地名为卾县,卾者,边界也。
换句话说,这里,就是上林苑的边界之一。
过了这里,再向南,就不是上林苑的范围了。
但,在今天,卾县之名,徒有其表。
因为,上林苑早已经越过了卾县,向南方的牦县和郁林县渗透。
但,卾县的位置却因此变得更加重要。
卾县的地理优势太大了。
沣水从它的东南流出,淆水则从其北部流过。
在卾县的下游,就是现在关中最大的水利枢纽工程——昆明池的施工地。
汉家今天的昆明池工程,受到天下瞩目。
它的规模庞大无比。
按照设计施工进度,建成后,不仅仅昆明池附近的沣水和潏水最终都要被它调控和管理。
就是淆水和涝水也能影响。
它将成为一个调配附近方圆三百里的旱涝的巨型水利工程。
既然能量如此大,那么,它的规模和用工人数,自然也是空前的。
为了开凿昆明池,汉室不仅仅连续两年,在农闲的冬季,征发了十万民众。
即使是在平时,也雇佣和驱使了大量劳动力,在此劳作。
其规模之大,仅次于当年城长安。
但,其施工时间之久,却超越了当年的长安城城墙的建设。
如今,正是农忙时节。
所以,昆明池工程的主要劳作人员,不是为了丰厚的报酬而来的贫民,就是那些犯罪的刑徒或者奴隶。
自然,也少不了,两年前在马邑之战被俘的匈奴战俘。
而卾县,是少府看押管理匈奴战俘的地区。
在两年前的冬天,汉室在马邑地区取得大胜。
总归俘获了接近两万的匈奴战俘。
这些战俘被俘虏后,他们首先在晋阳和太原的战俘营里被甄别。
拥有一技之长——主要是善于放牧或者善于给牲畜接生的,那些过去在匈奴属于奴隶的人,被送去了汉军的各个牧场,成了宝贝。
甚至,很多人在今天都获得了汉室户口本,成了一个光荣的汉朝百姓,甚至分给了土地和田宅,还安排了妹子做老婆。(一般主要是女奴或者花街柳巷洗手不干的姐姐妹妹)
而剩下的人,主要是战士的精壮男丁,被统一送来了长安,安置到了少府的各个机构中。
运气好一点的,机灵一点的,被选去了汉军,充当了汉军骑兵的陪练对手。
但这种人很少。
两万战俘里,只有几百人有那个运气。
至于其他人?
少府表示,自己正缺人手呢!
被散置到卾县的战俘,大约总数在八千左右。
这些人,主要是原先折兰部族和白羊部族的战俘,当然还有少量的右贤王本部的战俘。
为了安置这些战俘,汉室在卾县的东南方的沙地上,建立起了一整排整排的战俘营。
这些战俘营,一般都是用木头或者土石堆磊而成。
当然,每隔百步,都会有一间用竹木搭建,铺了砖瓦的平房。
这里是监工们的住所。
与其他地方不同,在此出任监工的,也是匈奴人。
不过不是战俘。
而是几年前跟着北海阏氏嫁来汉室,被当做添头的那些歪瓜裂枣和杂胡。
当然,也有少量出身更加高贵的归义胡人。
李哲,就是这样一个归义胡人。
归义胡人,在汉室的政治地位很高。
他们被视为贵族,享有很多特权。
爬的最高的两个,甚至成了九卿和特进元老。
其他的,也有列侯和封君。
当然,归义胡人也分两种。
一种是自己确实是胡人,另外一种则是迫于生计或者为了躲避战乱,而逃到匈奴去的中国人。
李哲属于前者。
这从他的相貌就能看出来,他生着一张匈奴普遍的圆脸,眉骨隆起,鼻翼肥大,嘴唇边的胡须和头发有些浅浅的黄色。
为此,小时候,他没少被同伴讥笑过,说他是‘黄须奴’。
但在此刻,那些匈奴战俘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汉朝梦的代表和象征。
微微低头,看着一个满眼热忱的看着他,用着崇拜的眼神,膜拜着他的匈奴战俘,李哲感到了莫大的满足。
他很清楚,这些战俘在渴望着什么。
于是,他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的一块麦饼,递给那个战俘,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夷入夏则夏之,加油改造,有一天,你的子孙或许也能如我一般,冠带羽服,做一个堂堂正正的诸夏之民!”
‘改造’这个词汇,是某个不知名的匈奴人发明。
据说,那人是当今天子的夏夫人的陪嫁奴隶之一。
在来到汉室后,有感于圣天子的慈悲怜悯以及恩德,于是发誓,要为做一个汉室忠奴。
在他的带领和感召下,当初的那批匈奴陪嫁奴隶,于是,将汉天子奉为神明,天天早晚朝拜未央宫,如在匈奴拜日月一般。
同时,他们还每天积极工作,认真学习汉室语言。
天子闻之,大喜,赐其为五大夫,还给他赐了汉姓汉名。
从那以后,‘改造’这个词汇以及其意义,就在少府内广为人知。
尤其是,马邑之战后,少府将‘改造’这个词汇,列为了对匈奴战俘管理和控制的基本原则。
像李哲这样的监工,都被培训和灌输过有关‘改造’工作的重点和要点以及主要思想。
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三条。
第一条:所有匈奴人,或者说所有胡人,都是有罪的。
因为罪孽深重,所以上帝(太一神),惩罚他们,让他们出生在没有中国天子雨露恩泽的四夷。
让他们被匈奴单于和贵族的暴政虐待和鞭笞,子子孙孙,都不得自由。
甚至还要被匈奴贵族,剥皮抽筋,极尽侮辱。
这第二条紧接着第一条的主旨了。
主要是说,虽然四夷之民,获罪与天,但,上苍有好生之德,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所以汤武网开三面。
中国天子,受命于天,代天牧治天下。
道德MAX,胸襟MAX,使命感MAX。
所以,中国天子不忍四夷之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于是,决定将自己的雨露恩泽,也施加给四夷的百姓,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但是,四夷之民,获罪于天,有罪孽,没有偿还。
要想沾染到中国天子的雨露恩泽,成为一个光荣的大汉子民。
他们就必须先赎还自己的罪孽。
那怎么赎罪呢?
这就是第三条的重点了。
当然是通过劳动或者恭顺,或者为中国天子作战,拯救更多的被匈奴暴政统治的四夷之民。
这样,上苍就会认可他们,进而,使得他们的罪孽被洗清。
在这个‘改造’政策下,不仅仅许多的匈奴战俘都被洗脑了,接受了这种说法。
毕竟,大多数的匈奴战俘,本来在匈奴就不是什么贵族。
他们也属于被统治和被剥削的阶级。
他们也承担着繁重的贡献负担。
更生活在朝不保夕的草原上,日子过的,远比中国最穷困的百姓还苦。
中国百姓,遇到灾害,至少还能政府救济和赈灾。
但在草原上,一个氏族或者部族遇到天灾,经常会死掉一半以上的人口和牲畜。
当年的新生儿,更是不可能成活!
以前,他们在匈奴,就经常被萨满祭司和部族的头人告知:这是天神发怒,你们得罪了天神,所以才会遭灾,赶紧向天神祷告吧!
现在,到了汉室,再被同文同种的‘同胞’们这么一教育。
那当然是恍然大悟。
更何况,监工们,一边用着皮鞭,驱使着他们劳作。
但另外一方面,却用着食物和偶尔的关心和关怀,悄悄的笼络着他们。
皮鞭+笼络,足以让多数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接受对方的说辞和洗脑。
现在,这些匈奴战俘,大部分,都确信了自己,生在草原上确实是前世有罪,因此被惩罚。
于是,人人都忙着改造。
而且,榜样也就在他们面前。
那些与他们同样肤色和说着同样语言的监工和贵人们,就是改造成功的最好的榜样。
没有战俘,不想跟这些贵人一样,穿上舒适的丝麻直裾深衣,吃着香甜可口的美食,住在宽敞舒适的房屋中。
妻妾子嗣,更是过着幸福安逸的生活。
得了病,有医生诊治,有了麻烦,有官吏帮忙。
更重要的是,还有汉天子的册封和嘉奖!
尤其是汉天子的册封和嘉奖!
在战俘眼里,甚至超越了一切!
这些战俘,从未像现在这样,有着这样的具体目标和具体的人生规划和精神寄托。
在他们的眼里,改造成功,洗清自己的罪孽,让自己也能享受和沾染汉天子的恩泽雨露,这是第一步。
获得汉天子的册封和嘉奖,才是终究目标。
原因很简单。
这是匈奴人或者说所有游牧民族的特征。
他们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需要一个主人。
主人越强大,他们才会越安心。
还有什么比给汉天子当家奴,做爪牙、鹰犬,更可靠,更稳定的工作吗?
没有了!
哪怕是李哲,也在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被天子接见,嘉奖,然后给与册封。
即使只是最低级的爵位!(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四节 俘虏的改造(2)
正所谓,洗脑者,终会被人洗脑。小说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的三观,都是由其自身所处的环境接受的教育以及耳闻目濡的事实所影响。
像李哲这样已经完全汉化,彻底接受了汉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的第二代中国匈奴人,更是如此。
现在,李哲自己也确信了,自己身上的发须颜色以及样貌,是低下的,罪孽的象征。
于是,李哲现在比所有中国人,都更希望看到匈奴帝国的灭亡!
他相信,只有用匈奴的稽粥氏的血,才能彻底清洗他身上残留的罪孽,使得自身升华,让下一代,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大丈夫!
不用再被人从小奚落和侮辱,更不需要被人拿着异样的眼光指指点点。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将到来!
李哲直起身子,看着三五一群,蹲在各个木棚里休息的战俘们。
“诸位……”李哲开口,对着他们说了一声。
顿时,属于李哲监管的两百多号匈奴战俘麻溜的爬了起来,纷纷列队,站到了木棚两侧。
比起从晋阳送到长安的时候,这些战俘的精气神,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们甚至比起被俘前,还要精神。
这说起来似乎很可笑。
但事实就是如此。
在匈奴,多数战俘,都只是牧民,只是蝼蚁。
在匈奴的部族贵族眼中,他们只是炮灰和帝国的细胞罢了。
他们的一日三餐,所吃的,除了奶酪,就是各种野菜了,甚至,很多牧民,都要经常挨饿。
在草原上,一个人倘若不能学会在饥饿中生活,那他就必死无疑了——草原民族,在迁徙途中,常常会挨饿,有些时候,食物的紧张会持续整个迁徙过程,直到部族抵达新的牧场前,牧民要在饥饿中生存半个月。
在这过程里,他们只能靠一点微不足道的奶酪以及为数不多的淡水维持自己的生存。
也就只有出征的时候,他们能填饱自己的肚子。
即使是,所谓的匈奴三架马车的折兰和白羊楼烦,也是如此。
贫穷饥饿,造成了匈奴人的野蛮和残忍。
但反过来,也使得他们能很轻易的就被一顿米饭,一碗残羹收买和收服。
对草原民族来说,谁给他们吃的,谁就是他们的老大!
这一点,亘古以来,不曾变化。
现在,在汉室的战俘营。
他们虽然每天都要进行高强度的劳作。
但是,少府对他们却宝贝的很。
只要不闹事,认真干活,吃这个方面,必然不会亏待他们。
旁的不说,标准的刑徒套餐管饱。
刑徒赘婿和城旦司空吃什么,他们也是吃什么。
在过去,汉室用麦子大豆,这样的廉价粮食作为刑徒和赘婿们的食物。
但最近几年,大豆和麦子的身价都高了起来。
再拿这些昂贵的食物去给刑徒赘婿们吃,少府自己都会心疼。
恰巧这个时候,东海内附南越臣服。
来自东南和南方的稻谷,大量的涌入。
特别是,当今天子开始推广几种从南越引进的良种稻谷后,在东海郡和江都国,水稻产量年年增高。
在东南和南方,稻米出现了富余。
江都国的官仓里,甚至堆满了稻谷。
稻米价格瞬间跳水。
为了防止谷贱伤农,当今天子下诏,对东南和南方的稻米,进行保护性收购。
少府用三十钱一石的价格,从东南和南方甚至南越,拉回了五百万石以上的稻米。
米是拉回来了。
但怎么用,就成了问题。
北方和大部分的中国主力野战部队,都不吃稻米。
拿去喂牲畜吧,又有些浪费。
没办法,少府就将南方的稻米,当成了刑徒赘婿和战俘们的食物。
同时,还将大量的稻米,用海运,运去怀化,运去朝鲜。
勉勉强强,算是消耗掉了这些压舱的粮食,避免了它们在仓库里发霉。
而,匈奴战俘们,受此影响,都能吃上白花花的大米饭。
这使得战俘们几乎以为来到了天堂!
在匈奴,几乎没吃饱过几天的他们,到了中国,成了俘虏,反而能吃饱了!!!!
虽然,这个代价是,他们失去自由,并且还要在监工和官吏们的皮鞭下,努力劳作,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凿山挖渠。
但,这就足够了。
在草原上,为了争夺一块牧场,两个部族都能打的昏天暗地,尸横遍野。
为的,不就是部族的牲畜能多吃一口青草,多产一滴鲜奶吗?
更别提,在汉室当劳工,受伤或者生病了,不会被判死刑。
会有一群来自太医署的年轻医生来救治。
虽然,那些医生,看上去年纪轻轻,有许多甚至连胡须都没有长起来。
但医术真是没的说!
比起草原上的巫医强太多了!
受伤和生病的人,有八成最后能康复。
这简直就是奇迹,是神迹!
所以,现在,这些战俘们,最信服的就是两种人。
一种就是每天给他们吃的,带着他们干活的监管官吏。
另一种就是那些穿着青色长袍,背着药箱的医生了。
尤其是后者,在战俘们眼里,就跟活的神明一样,神圣而伟大!
“刚刚接到了丞相府的命令……”李哲拿着眼睛,看着这些与他相处了一年多的匈奴战俘们,他的‘同族’们(之所以是引号,是因为李哲觉得他们离洗清自己的罪孽,还差很多)。
随着李哲的话,所有匈奴战俘,立刻就条件反射的跪下来,匍匐在地,恭听训诫。
这是李哲和其他监管官吏,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的调教成果。
汉家官署命令一下来,所有战俘必须跪下来听命,不服从的硬汉,早已经被皮鞭抽的半死,挂在了战俘营的辕门,吹成了人干了。
“丞相奉天子诏命,以吾等之众,组成大汉胡骑!”李哲大声朗读着命令,然后带头振臂高呼:“消灭匈奴稽粥氏,拯救匈奴百姓!”
这个口号,战俘们早已经喊了无数次了。
自从来到这里后,他们每天早晚,都要喊一次,不喊的人,轻则要挨鞭子,重则挂起来当风筝。
所以,李哲话音一落,大家就纷纷高喊起来:“消灭匈奴稽粥氏,拯救匈奴百姓!”
等喊完了,这些战俘才反应过来。
“我们,不用再在这里劳作了?”
“我们成为大汉天子的军队了?”
随即,战俘们发出了远比方才更加高昂的呐喊声:“圣天子万岁!”
对他们来说,这个命令,比世界上的一切仙乐都要美妙!
成为汉天子的爪牙,为汉天子而战。
洗清自己的罪孽,最终,变成一个如同李都吏一般的中国丈夫,实现人身和灵魂的双重升华,让子孙后代,永远不再过在草原上那样朝不保夕,在饥饿与死亡中挣扎,在烈日和酷暑中死去的生活。
这就是他们现在多数人最大也是唯一的目标!
李哲心里也是激动不已。
他知道的事情,自然比这些战俘更多。
随着丞相的命令下达,他和这些战俘,在未来半年,将会编组为汉军的一支全新部队,所谓‘胡骑’中的一员。
他将出任这支胡骑的司马,依旧统帅和指挥这些战俘。
虽然,上头会空降一个司马丞来监督和协助他。
但,这依然意味着,他李哲,踏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从吏到官,从士兵到军官的飞跃,若在战争中,能立下功勋,那么……
“王家小娘……”李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激动。
他自小就与自己的邻居王氏的小女儿青梅竹马。
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可惜……
王父怎么也不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黄须小儿。
所以两年前,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爱的女子,嫁给了别人。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王家小娘嫁的丈夫,在去年因为患病去世。
于是,她就成了寡妇,回到了娘家。
李哲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若想与王家小娘厮守终生,那他就必须立下功勋,然后风风光光的回乡,将王氏小娘娶回家中,作自己的妇人。
这很难,但值得他用尽一切努力去完成这个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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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大家在《不败传说》【天地区】燕国创建角色弄得怎么样了,第一次号召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其实我想知道到底是我号召力大呢还是杜蕾斯话费起点币的诱惑力大,真有趣。(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五节 忠勇的楼烦人
造阳。
天如穹庐笼罩四野。
青青绿草,在广袤的草原上,生长的非常茂盛。
一朵朵可爱的小花,绽放在马蹄之旁。
一个骑着马儿的牧民,驱赶着一大群牲畜,在这浩瀚的原野上放牧。
稍稍勒住缰绳,让爱马停下来,他解下自己腰间的一个皮囊,将皮囊中盛的满当当的马奶酒灌入口中。
新鲜的马奶酒中带着野梅的酸味,清甜之中,有着酸爽。
这是妻子,嗯,汉朝的话说是细君,今天早上一大早就为他亲手调配好的马奶酒!
饮着这马奶酒,他就想起了自己的细君。
他的细君,是一位善良、勤劳、持家的汉地女性。
她身材健壮,腰粗屁股大,虽然年纪比他大了大概七八岁。
但这不重要!
今年春天的时候,细君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非常健康!
小家伙不到三个月就已经很活泼了。
每天回家,都能听到他稚嫩的哭声。
这是他现在最大的精神寄托!
抬头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
这骑手翻身下马,跪在草皮上,五体投地,对着神圣的太阳祷告着:“伟大的汉天子陛下,您是日,您是月,您是星辰的主宰和万物的至尊,愿您永远照耀世界!”
略略的顿了一顿,他接着拜道:“请您聆听您卑微的奴婢,楼烦骑赵蒙的祷告,请您保佑赵蒙的牲畜,越长越肥,草原的青草永远丰盛,赵蒙的妻儿,健康平安!”
然后,他就抬起头来,露出他那张很显然曾经饱经风沙吹打的粗狂圆脸。
头上的发髻上,甚至还残留着过去梳着鞭子的痕迹。
脸颊两侧,三五条刀疤依旧清晰可见。
曾经的他,是匈奴楼烦部族的一个骑兵。
从出生到长大,都是在马背上渡过的。
一年四季,他都跟随着部族的贵人,南来北往。
偶尔,会有部族的贵人,赏他两块肉干。
在那个时候,他除了胯下的战马和放牧的牲畜,一无所有。
即使是牲畜产的奶酪,多数也要上贡给贵人们。
氏族的渠帅要一些,部族的大王和左右当户和左右骨都侯也要一些。
另外,每年还要朝贡给单于。
剩下的,才是他自己的。
但那点奶酪,仅够他吃饱。
在匈奴曾经有过老婆,也有过孩子。
但他的运气很不好。
孩子刚刚出生没多久就得病,然后就夭折了。
一连三个孩子都是如此。
更可怕的是,没多久,好不容易娶来的老婆也在一场饥荒中饿死了。
对游牧民来说,这是正常无比的事情。
所以,赵蒙那个时候只是伤心,但没有绝望。
因为很快,部族的贵人就来告诉他我们要去抢南边了!
说不定你能抢回几个老婆和许多财富呢!
这让他血脉偾张。
但是……
现实给了他和他的部族的贵人们沉重一击。
马邑,那个汉朝城市,成为了死亡的陷阱。
折兰人,输了。
在汉天子的神兵神将面前,折兰人冲的头破血流。
但结果却只是尸横遍野。
战后,他曾经被汉军押解着,去看过那个战场。
折兰人的武器散落得到处都是,整个草地,都被鲜血染黑了。
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土坑里,埋着那些战死的折兰骑兵和他们的战马。
曾经让他连看都不敢看的折兰战旗,倒在了一个山坡上,汉骑从其上踏过。
他与他的族人,唯一幸运的事情就是他们有一个英明的首领现在的大汉楼烦候楼烦军都尉王忠。
当时的王忠,果断卖掉了尹稚斜和白羊王,带领楼烦人,走上了一条全新的康庄大道!
这条道路,确实是宽广而坦荡!
神圣的汉天子,怜悯可怜的楼烦人,为匈奴人欺压和剥削。
于是,慷慨的将这片肥沃的草原,赐给了楼烦人,作为休养生息的地方。
不仅仅如此。
伟大的,无所不能的大汉天子,还命令他忠勇勤恳的官员,照顾和指点楼烦人放牧。
在这些忠勇而勤恳的汉朝官吏指点下,在那些汉天子派来的工匠的帮助下。
楼烦人,摆脱了过去需要逐水草而居,追逐着降雨,不断迁徙的苦难命运。
那些建在楼烦人的宅院里的青储窖,时时刻刻,都在为楼烦的牲畜,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可口饲料。
而,汉天子拨来的豆饼、麦麸等饲料的加入,让牲畜们长的又肥又壮。
哪怕是冬天,也不会掉膘。
楼烦人,有史以来,第一次,渡过了一个没有饥荒和死亡的冬天。
在赵蒙的眼里和意识里。
这一切都是神圣而伟大,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圣天子的赏赐和宽宏。
于是,仅仅来到此处,不过半年,几乎所有的楼烦人,都将汉天子视为了自己的信仰和图腾,自己的主人与救世主。
在赵蒙这样的曾经低下的楼烦骑兵眼里。
汉天子,还不仅仅是这样的伟大。
他更是天地至尊的宠儿,日月星城的共主,万事万物的至尊。
是他,将楼烦人从苦难中解救出来,赐予楼烦人自由和新生。
也是他,施展自己的威能,命令大地,长出远比他在草原上所见过的任何牧草还要鲜嫩和茂密的所谓‘苜蓿’。
更是他,在冥冥之中,下令鬼神,保佑着他的牲畜和妻儿,没有得过任何疾病。
这样的主宰,这样的至尊。
在崇信萨满教的楼烦战士眼里,早已经不是人或者神了。
他就是受命于天神,降生于世来拯救和解放楼烦人的救世主!
“伟大的圣天子啊,卑微的奴婢赵蒙,一定勤恳放牧,忠心耿耿的为您照顾牲畜,每年都贡献马驹和羊羔,愿您的统治,万古长存,永永无穷!”念完这句祷词,赵蒙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牲畜群。
这是哪怕是在草原上,也算得上规模的牲畜群了。
足足一百头羊,十匹母马与三匹公马带着的十几匹小马驹,此外,还有着七八头牛。
这些牲畜,每天所产的奶酪,加起来,能灌满足足两个大缸,制出足够他吃上半个月的奶酪。
这些奶酪,没有人与他抢,也不会有人来强征。
全部是属于他的财富和粮食!
靠着这些奶酪,他能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妻儿,更能将剩余的卖给官府,获得哪些可以购买漂亮的布帛和美酒以及陶瓷的五铢钱。
当然,作为代价,这些牲畜的所有权,都是汉天子的。
他只是在帮汉天子放牧。
汉天子用奶酪作为酬劳。
这很公平。
更别提,汉天子还慷慨的嘉奖他这样勤勉的奴婢,每年,准许他留下十分之一的新生牲畜。
那些牲畜,就是完全属于他和他的子孙后代所有的财产。
宝贵的财产!
还有比汉天子还仁慈,还宽厚,还英明的主人吗?
没有了!
赵蒙穷尽自己脑海里所知的一切信息,也找不到这样的主人存在过的痕迹。(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六节 动员(1)
赵蒙驱赶着自己的牲畜,在属于他的那块牧场中放牧。
原野之上,方圆百里的广阔牧场,到处都有着像赵蒙这样的楼烦牧民。
他们持着套马杆和鞭子,在牲畜群周围巡视,防止有淘气和调皮的幼崽走丢。
这个工作很累,也很枯燥。
但却让人无比的满足。
当太阳渐渐升高时,赵蒙与其他牧民,都开始驱赶和引导着牲畜群,往家的方向走去。
没多久,他们就在辽阔的草原上相遇了。
最终,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牲畜群。
马邑之战后,汉室在此地,安置了旧楼烦部族的全部降兵和降将。
同时拨给了数十万头牲畜。
这些牲畜,当然不是楼烦人的。
他们是大汉天子的财产。
所以,在楼烦人的牧区,有着一队队的汉骑,全副武装在巡逻。
这些是直属楼烦将军颍阴候灌何的楼烦军骑兵。
当赵蒙等牧民,驱赶着牲畜回程时,这些骑兵,就时不时的出现在牲畜群的两侧,这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赵蒙对此见怪不怪。
假如说,现在,那些旧日的楼烦贵族,可能还有点什么花花肠子,在打些鬼主意。
但,像赵蒙这样的下层牧民,却早已经用脚投票,将自己视为汉天子最忠诚可靠的奴婢和爪牙了。
驱赶着牲畜,没走多远,赵蒙就看到了自己的家。
当初,楼烦人被安置在这个造阳草原后。
受命于大汉天子的楼烦将军颍阴候灌何就下令,命令楼烦人编户齐民,仿照汉朝的乡亭制度,建立起了一个个集中居住的牧村或者牧乡。
赵蒙住的地方,名为‘汉造阳县甲乡’。
意思就是造阳县的第一大乡的意思。
事实也确实如此。
整个甲乡,建立在一片山陵之下。
山陵之前,方圆十余里,都是甲乡的住宅区。
每一户家庭,都相隔至少三百步。
每一家,都有着用着砖瓦和梁木搭建起来的坚固房屋。
这个房屋看上去有些低矮,但却非常适合牧民生活。
屋外的空地上,有着好几个大型的围栏,围栏用竹木搭建,里面放着青草和木漕。
甚至,还有着专门给怀孕的牲畜和幼崽居住的木棚。
棚子用稻草为顶,里面铺满了干草。
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都不会影响里面的母兽和幼崽。
赵蒙的家,就在这个甲乡的一角。
当他赶着牲畜回家时,他的妻子,正在拿着汉朝官吏发放的两个特制的挤奶工具,蹲在木棚里,给牛马挤奶。
最近,赵蒙的牲畜里,有两头母牛和一头母马产下了幼崽。
小马驹和小牛犊都刚刚出生不久。
所以,鲜奶很多。
赵蒙将牲畜,赶到围栏里,两个身材矮小,穿的破破烂烂的男子立刻就开始接手剩下的工作。
他们将那些牲畜按照大小和种类分开。
幼崽和母兽,被赶到木棚里。
其他的则关进的不同围栏。
这两个男子是去年从匈奴那边逃难过来的牧民。
马邑之战后,单于庭加重了对中小附庸部族的剥削和压榨。
每天都有部族被逼到绝境,大量牧民逃亡。
许多都跑来了造阳这个在长城之外的汉朝牧场讨生活。
对这些人,楼烦牧民非常欢迎。
纷纷接纳了这些难民,让他们帮着照顾自己的牲畜,打扫卫生,收割和晾晒牧草。
而回报则是每天让他们吃饱。
赵蒙叮嘱了那两个难民一声,让他们注意下幼崽的安全。
然后,就来到木棚里,看着细君背上背着的那个正在沉睡的儿子,咧着嘴,嘿嘿的傻笑着。
这一刻,让赵蒙心里感觉很踏实,也很充足。
这是他过去在匈奴从未有过的感觉。
“当家的!”赵妻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大大咧咧的笑了一句,然后就吩咐了起来:“赶紧去帮我烧火,一会,这些奶都得制成奶酪才好!”
“昨天,乡里的奶酪价格又涨了呢!现在一斤能卖十多钱了!俺得抓紧这个时机,多卖点钱,这样,等到冬天,俺再请官府给俺修两个青储窖,请木工来撘几个木棚……”赵妻是个典型的中国妇女,淳朴、善良而极有主见和规划。
她心里,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都井井有条。
她掰着手指,将帐算的明明白白:“等到明年,幼崽和母兽,就都能有地方住了,不必再挤在一起!官府的兽医可是说了,这样对母兽和幼崽,都是很好的!”
赵蒙听了,傻啦吧唧的憨笑一声,当下就乐呵呵的去劈柴了。
赵蒙的身材虽然没有汉人那么高大和粗壮,但他四肢发达,极为有力。
加之,现在他不缺营养和食物,所以力气也大的很。
很快,他就劈好了干柴。
正好,这个时候,那两个帮佣的牧民也忙完了工作,他们自然不会傻傻的等着。
事实上,草原上的牧民,一般都很淳朴。
主人家给我吃的住的,我自然要努力干活。
偷懒这样的技能,是不可能出现在牧民身上的。
因为,牧民只要稍微一偷懒,全家都要饿死!
所以,他们见到赵蒙这边的干柴,立刻就过来帮着清理。
这个时候,忽然,一声钟响,从乡里的官衙方向传来。
咚!
又是一声!
赵蒙停下手里的工作。
赵蒙的妻子,也站起身来,遥望乡官署的方向。
作为楼烦人,大汉帝国的造阳县,楼烦军的一员。
赵蒙和他的妻子,都很明白,乡官署的钟响了,代表着什么?
唯有那两个牧民,一脸的茫然之色。
咚!
片刻之后,又是一声。
“三声钟响!”赵蒙的妻子首先叫了起来:“当家的,天子点兵了!快穿上你的甲胄,带上弓矢,去乡官署报到,去晚了,可就吃不上天子的皇粮了!”
赵蒙也立刻跳了起来,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走去。
摘下挂在墙壁上的弓矢,穿上去年冬天,妻子缝制好的皮甲,将箭篓带上,一根根被珍藏在橱柜里的箭矢装了进去。
然后,赵蒙就出门,在自己家的牲畜群里,挑选出了最好的那匹战马。
这匹战马,高大神俊,四蹄有力,牙口健康。
是难得的宝马!
也是赵蒙最喜爱和最宝爱的一匹马。
本来,他计划等到秋天,天子派来征马的御史来时,将这匹宝马,献给伟大的天子,作为贡献。
但现在,赵蒙觉得,骑着它去给天子作战立功,更加合适!
“伟大的圣天子,您的奴婢,为您效死!”在心里赵蒙握着拳头大喊了一声。
然后,他就将那两个被他收留的牧民叫过来,拿着刚刚系在腰间的马刀,对他们说道:“我将奉命去为汉天子作战,你们留在家里,照顾主母和牲畜,等我作战归来!”
“遵命,主人!”那两个牧民连忙恭顺的跪在地上,以额头触地。
楼烦人虽然在汉家官府的控制和引导下,渐渐汉化。
但根深蒂固的习俗和传统,依然影响着他们。
他们的思维方式和看待事物的方法,依然有着浓厚的匈奴色彩。
主人出征,奴隶就要效死在家,努力工作,等待主人归来。
而这两个牧民,是逃难来的,当然清楚游牧民的规矩。
至于留下两个男奴在家,会不会对女主人不利?
这一点,赵蒙倒是很放心。
他若出征,那他就会摆脱那些没有出征的同族照看自己的妻儿,何况,汉家官府也会照顾。
骑着战马,赵蒙与其他的楼烦牧民,争先恐后的前往了钟响之地——甲乡的官衙所在。
自从楼烦人被安置在此后。
汉室官府,就开始推行了仿照中国编户齐民制度的户籍管理方式。
最开始,楼烦人是五人为一户。
但随着,楼烦人与汉地百姓开始通婚,那些独立成家的男子,又被单独列户。
到今天,当年降兵九千多骑,已经变成了八千多户。
甲乡这里,足足有着一千五百户的楼烦牧民。
每一百户,被编为一个亭。
全乡共有十五亭。
按照制度,一旦有事,每亭需要出兵五十人。
整个甲乡,要组成一支五百人的骑兵。
人人自带战马和弓箭以及干粮,接受天子的命令,去征伐和讨伐任何获罪于天的敌人。
而在甲乡,汉室设立了一个由旧楼烦贵族担任游徼,汉军军官出任蔷夫的双官设置。
而在今天,旧楼烦贵族早就被汉室官府用着‘培训’‘轮训’等借口,调去了上谷郡,去那里接受汉室语言和文化培训。
借口,自然是冠名堂皇的——为汉臣,自当言汉语,用汉制度礼仪。
所以,现在,在甲乡,话事的就是楼烦将军灌何任命的蔷夫。
这位蔷夫姓赵,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个头虽然不高,但也不算矮。
七尺的身高,在汉军中虽然不算什么。
但在这个甲乡的众多楼烦骑兵面前,却是巨人一般了。
此刻,这位赵蔷夫,拿着刚刚从楼烦将军衙门那里下发的命令,站在了乡官衙的台阶上,望着如同河流汇入大海一般,密密麻麻,带着弓矢,骑着战马赶来的楼烦牧民。
他心里欣慰的点点头。
这一年多来,他和他的同僚,在这里披荆斩棘,一点一滴的从小事做起。
终于,让这些不知道何为制度和律法的楼烦蛮子,知道和学会了中国制度以及法律的意思。
几番的集训,也让他掌握和了解了这些过去的夷狄的想法和思路。
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毫无意外了。
楼烦牧民的汉化速度和对汉室的向心力以及凝聚力,不断增强。
今天,他可以拍着胸脯,告诉长安的天子以及自己的上司:甲乡一千五百户楼烦牧民,皆陛下忠臣,汉之利箭!
而他所用的办法,其实与汉室贵族士大夫笼络和控制自己的佃户以及家臣的方法差不多。
无非就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只是手段稍微有些变化而已。
看着越聚越多,但却秩序井然,纪律严明的牧民。
赵蔷夫深感欣慰的露出笑容。
有着这一千五百户牧民和他们的拥戴,自己这个出身卑微的楼烦骑,总算有了立身之基!
这也是赵蔷夫和他手下的亭长们之所以在过去一年多里,冒着风雨,不避寒暑的辛勤工作的源动力!
在这造阳地,教化楼烦降卒,率领和带领他们,筚路蓝缕,从无到有,建立起偌大的甲乡,完备上下机构,不仅仅是为了虚无的理想和抱负。
更是为他们自己和子孙后代的前途。
他们今天的辛勤工作,是为以后以及子孙后代们,打下结实基础的保障。
就像现在这样。
“家族基业,在我手中,已然奠基!”赵姓蔷夫在心里乐的合不拢嘴。
一千五百名弓马熟练,善于骑射的士兵。
在内陆,一个县,也不可能挑出这么多合适的士兵。
更别提将他们训练出来了!
哪怕是列侯,也负担不了这么大的任务。
唯有朝廷,能以举国之力,源源不断的培养骑兵。
而豪强和贵族,只能撘个朝廷的顺风车。
但,他,一个寒门出身的低级军官,不过是在马邑之战中跟随车骑将军,斩首三级,才被提拔为队率的军官,却已然能拥有一千五百骑的拥护和追随!
这等于,他至少少奋斗了三十年!
更重要的是——楼烦降卒的思想单纯,性格直爽。
他们常常认准了一个东西或者一个姓氏,就会世世代代的追随。
而如今,这甲乡的楼烦降卒,泰半的汉姓,都是姓赵。
这既是对他工作的认可,也是告诉他——俺跟您干了。
子孙后代,只要不出蠢货,基本就能依然得到这些降卒后代的认可和拥戴。
这是比爵位更宝贵的人心!
也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财富——民望。
想到此处,赵蔷夫只觉得自己和自己家族的未来,简直就是一片坦途,光明无比,未来,甚至说不定还能捞个关内侯或者两千石!
等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赵蔷夫就带着自己手下的那数十名士卒,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楼烦骑兵,首先朝着长安方向拱手拜道:“圣天子已然下令:夫匈奴稽粥氏无道,当伐!点兵******,自丞相下楼烦将军,楼烦将军下吾,按照天子诏命,我甲乡立刻编组一个骑司马,五百人的骑兵,跟随楼烦将军,讨伐无道之匈奴稽粥氏!”
“万岁!”骑着马,挤在人群里的赵蒙和其他的同袍,纷纷振臂高喊起来,他们的汉话还有些生硬,但声音却响彻了整个天地:“天子万岁,讨伐稽粥氏!”
打自己旧日的主人,楼烦人,一点意见也没有。
他们甚至,比汉人还要积极。
原因很简单,他们需要用自己过去的主人的血来告诉汉天子——我们是您忠勇的爪牙,忠实的奴婢。
赵蔷夫看了,更是满意无比的点点头。(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七节 动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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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赵蒙骑着爱马,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妻子看到赵蒙回来,立刻就迎上前来,笑着问道:“当家的,咋样了?那个赵蔷夫说啥?”
“当然是选上了!”赵蒙得意洋洋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傻笑起来。
其妻一听,立刻就手舞足蹈起来。
“当家的,今天晚上加餐!”她一咬牙,狠下心肠:“俺给你杀鸡,好好补补!”
丈夫从军去,这在汉地的如今,是无上的光荣,更有着实实在在的好处!
赵妻不懂什么大道理,大字也不识一个。
但她精明的很。
每次官府张贴露布,她都要去围观,顺便听听亭长或者乡卒的宣讲。
因而,她知道,现如今,朝廷对军人有优待。
军人服役期间,不仅仅有军饷、有津贴。
还会视服役地区的不同,给与不同的补贴。
像造阳这样孤悬长城之外的军人,光是补贴就有三种。
一种是边塞军人固有的所谓‘戍边钱’,一年能有一百二十钱。
此外,就是连除郡兵之外,野战部队享有的‘勇钱’,一年五百一十五钱。
最后就是专属于孤悬长城之外军队才能享受的‘守土钱’,这笔钱每年是一千五百五十五钱。
三者相加,一个正卒,军饷之外,每年能得两千两百多钱。
此外,赵蒙是骑兵,骑兵额外享受每月十五钱的骑钱。
加上每月五十五钱的军饷,一年下来,一个野战的士卒,能拿下三四千左右的收入。
这笔收入,虽然比起一般的汉地百姓的年收入要多得多。
但却不如赵蒙留在家里放牧的收入。
赵蒙放牧和蓄养牲畜的技术很好,经验也很丰富。
他去年,靠着放牧,年入接近两万钱(卖奶酪、羊毛还有那十分之一的孽生牲畜,外加天子赏赐)。
不然,赵妻也不会巴巴的要嫁给一个归化的夷狄蛮子。
但,当兵吃粮,不能光算军饷和补贴。
现在,大部分去当兵的好汉子,也不是冲着军饷和补贴去的。
大头还是战后的赏赐和战利品的分配。
只要战胜,轻轻松松,收入番十倍!
更别提,若有战功,爵位、牲畜、牧场、土地、屋舍、奴婢,应有尽有。
正是如此,赵妻才会为了自己的男人能入选汉军而骄傲、激动,乃至于兴奋。
赵蒙却是听到妻子要杀鸡,连忙劝阻,道:“细君,鸡就不杀了吧,去了军中,还怕没鸡吃吗?还是留着那几只鸡下蛋吧……下了蛋,能换钱呢……”
赵妻却是坚持不肯,说道:“当家的,听俺的!”
说完就雷厉风行的去了鸡舍,左挑右选,犹豫不决,这些鸡,可都是她一把米,一把糠,小心翼翼的养大的。
每一只,都是宝贵的财产。
真要杀,她感觉心都有些纠着一样的疼。
“细君……”赵蒙摇摇头,走过去,拉起自己的老婆,说道:“鸡还是不杀了吧……俺一时半会,也还会留在甲乡……赵贵……赵蔷夫说了,俺们还得留在这造阳训练大半年,等待天子诏命呢!”
“暂时没打仗?”赵妻狐疑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手却不由自主的松了开来。
她心里的小算盘,立刻拨拉起来。
暂时不打仗。
对她来说,有喜有忧。
喜的是,自己的丈夫,能在家里多陪自己一阵,能多看看自己与他的儿子。
但,忧的却是丈夫没有去上前线,这就意味着,他得在这甲乡停留大半年。
按照制度,也就是亭长们的说法,这楼烦骑兵,没有作战的时候,吃喝,都得算自己的。
于是,她就又抽生叹气起来。
对女人来说,家里一下子就少了个主劳力,还要多一张嘴吃饭,这家里的家当,就会快速消失。
她立刻就像母鸡一样,捂住自己的那些宝贵的母鸡,说道:“当家的,可不是俺小气,不给你吃鸡,是你自己不吃的!还有,以后不许打俺的鸡的主意,俺要把卖鸡蛋的钱攒起来,将来给俺儿子进学用的!”
赵妻眼珠子胡溜溜的转动起来。
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培养一个能读书识字的儿子。
在她看来,只有读书识字了,才算有出息!
就跟亭里的亭长们一样,威风八面!
最重要的是,将来娶媳妇,不用愁!
赵蒙听着,摸摸头,傻笑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这种行为分明就是小气。
但不知道为何,他感到很幸福。
他望着自己的家宅,坚固的砖瓦,能遮风避雨,哪怕是下雪,也能温暖如春。
再看着自己的畜栏,一头头牲畜,都是未来的希望。
再看着自己的妻子的模样,还有那个在妻子背上,睁着眼睛,不明所以的小可爱。
这样的妻子,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生活……
值得他拼尽一切来守护和保卫!
“感谢圣天子!”他憋了良久,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
两天后,赵蒙带着自己妻子准备好的奶酪、马奶酒以及干粮和酱料,揣着几只煮熟了的鸡蛋,在本亭的亭长率领下,骑着马,背着弓矢和马刀,踏上了前往设在造阳县南方的什辟县的军营。
造阳,本是什辟的一个地方。
最初,不过方圆百里。
但是,马邑之战后,匈奴收缩了势力。
其在上谷边塞外的部族,向北收缩了百里。
楼烦将军灌何,立刻就打蛇随棍上,将造阳控制的地域,向北延伸了五十多里,使之造阳的面积,达到了立县的标准。
于是,报经丞相同意。
上谷郡,多了一个名为造阳的县。
只是,此县成立时间太短,没有城市,于是,其军营依旧在什辟县。
此外,楼烦将军的行辕,也在什辟。
当赵蒙跟着队伍,来到这里时,此处,已经是人头瓒动。
来自整个造阳地区的归化胡人,都在汉官的率领下,在这里集合了起来。
不仅仅有楼烦人。
还有曾经在造阳给汉家把风和放牧的杂胡部族的人。
不过,这些杂胡兵,也就那么一回事。
他们连骑马的动作,都有些生疏。
而且,人数也很少,加起来才百来号人。
但另外一些人的存在,则让赵蒙等楼烦人都精神百倍的注视起来。
直觉告诉赵蒙,这些人,很不好惹。
他们的肤色和样貌,不仅仅跟汉人完全不同,也跟楼烦人、匈奴人完全不同。
他们的眼窝更深,鼻子更高挺,眼眸是褐色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骑术和弓马技能,甚至比楼烦人还厉害。
只看了几眼,一个久违的词汇,就从赵蒙心里浮现出来:乌孙人!
“原来,汉朝收留乌孙人的传说是真的……”许多楼烦骑兵都窃窃私语起来。
当年,他们就是打着要求汉朝交出乌孙残部的旗号南下的。
………………………………
汉楼烦将军灌何,带着自己的部将,站在军营的箭楼上,看着军营外密密麻麻的新兵。
灌何点了点头,这里有着足足五千骑征调来的各族胡骑,加上他这个楼烦将军本身下属的四千骑,这就是九千骑的力量了。
他仿佛看到了灌氏的武勋,在他手中复兴。
颍阴候的大名,再次震慑天下的时候。
“不错,不错!”灌何笑着对左右道:“看来二三子,这一年多没有白忙活,为我大汉收服这诸胡立下了汗马功劳!等吾回京,一定上禀天子,为诸君请功!”
左右皆拜道:“不敢,此天子之德被也,吾等不过守职而已!”
“守职勿失,既为功啊!”灌何的心情很不错!
实在是过去这一年多,是他这一生最快意的时刻。
先是被任命为楼烦将军,率军来此镇压和调、教楼烦部族以及乌孙等诸部。
不管楼烦人也好,乌孙人也罢。
这些部族的旧贵族,都在他和他的忠勇的部曲的手段面前,节节败退。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天子交给他的任务攘夷化夏。
既,将旧的楼烦贵族和乌孙贵族,对其部曲的控制和影响彻底消除!
今天,楼烦骑兵们或许在见到了那些昔日的贵人时,还会低头畏惧。
但是,他们却不会再听从他们的命令和指挥了。
更何况,那些旧贵族还能不能见到自己昔日的部曲,都是个问题呢!
灌何用非常简单的办法,将他们送去了上谷,让他们陷入了故纸堆和文字的大海里。
没有个十年八年,休想出来。
即使出来了,也是一个完全汉化,恐怕连骑马都不会的腐朽贵族。
灌何,虽然不懂杯酒释兵权。
但这种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行为,并不需要刻意去学习和模仿。
而,这个政策的成功,不仅仅让他灌何的名字在天子和三公九卿面前,刷了无数次脸。
更使得他重振了乃父的威名。
许多过去的旧属和旧僚,纷纷回归了颍阴候的大旗。
大量的楼烦骑都尉和楼烦校尉,都觉得老灌家够意思,给他们报仇了。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这是北地丈夫的传统美德。
于是,在衰落了二十余年后,曾经汉军的大山头,颍阴候家族,再次中兴!
只等这次将这些诸胡各部的骑兵与汉骑混合起来,练成一支铁军,翌日沙场立功,回京受赏,那么,颍阴候的旗帜,就将再次归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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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八节 商贾的兴起
长安,清凉殿。
刘彻低着头,看着摆在他面前的一纸奏疏。
这是丞相府刚刚发来的报告。
“楼烦军有九千余骑……”
“忠勇军,一万三千余骑……”
“乌丸军,八千余骑……”
他的脑海里,一个个数字闪烁起来。
这就是足足三万骑的兵力了!
这些军队,汉胡比例,一般是一比一点几。
其中,中低层军官,基本都是汉人。
这就保证了,这些军队的可靠和忠诚。
况且,最近汉家的洗脑和宣传功力大增。
连刚刚归顺和臣服的鲜卑与乌恒,看起来似乎也顺服和恭顺了汉家。
至于匈奴的战俘们?
看看他们自己选择的这个军队的名称吧!
忠勇军!
要知道,最开始,刘彻可是给了他们三个选择。
第一是期门军,第二是昆明军,第三才是这个忠勇军。
但最后,他们全部都要求使用忠勇军的名号。
刘彻虽然没有亲自去看过那个场景,但他派了宦官去看了。
那宦官回来禀报说:全军上下,皆振臂曰:为陛下效死,奴婢本份,愿以忠勇之心,洗刷罪孽!
而楼烦军那边,刘彻就更放心了。
灌何别看名声不璋,但这手段,用的可真是顺溜。
轻描淡写的,就以类似杯酒释兵权的方法,让楼烦和乌孙的贵族,统统滚去上谷,钻进了故纸堆里。
想想看,后世的外国人,学习汉语,是怎么个别扭和困难法。
把后世的外国人学习汉语的难度再增加十倍,别扭度提高几十倍,差不多就是现在的四夷学习汉文化的难度了。
即使只是学会常用文字的读写,也够那帮家伙在上谷城里蹲上个十年八年了。
也就是乌恒人和鲜卑人,不是那么让人放心。
不过没关系。
当中原王朝强盛时,没有它不能同化和影响的异族。
汉文化和汉文明,也有着足够强大的魅力和实力,让这些异族心甘情愿的成为汉人,以汉人自居,为汉人的骄傲与荣誉而战。
而诸夏民族和汉室,也有着足够的自信与魄力,相信和确信自己的确可以同化掉一切异族。
连土鸡都能玩马克木留,让希腊人去打罗马人。
没道理,比土鸡先进和文明了无数倍的中国,反而没有这个自信心和魄力。
将这个事情暂时放到一边。
刘彻将视线挪到另外一份奏疏上面。
然后,就痛苦的抱住了头。
事实上,比起匈奴,在汉家君臣眼里,现在士子们才是最难缠的问题!
根据少府、内史以及执金吾衙门报告,今年的考举士子,极有可能第一次突破两万人的大关!
虽然这其中,大概有至少七千人,是回锅肉。
这些回锅肉里,有过去落榜,但依然执着于此的年轻人。
也有是过去考的不理想,结果被丢去了基层,在基层吃不了苦,挂印而去,然后又重新来参加考举的。
这种事情,早在前两年,就出现了。
汉家制度,法无禁止则不纠。
他们的做法,并未违法。
所以,有关部门,也就无从制止。
而立法者,包括刘彻在内的汉室高层,却又投鼠忌器,不敢轻易立法禁止士子弃官再考。
原因很简单。
朝臣们爱惜羽毛,而刘彻这个皇帝则顾忌舆论。
毕竟,人家年轻人在做了一段时间官后,发现自己的知识太浅薄,深感不足以代君牧民,于是回去潜心读书,积累知识和见闻,然后再来报效君父。
作为皇帝,作为肉食者的朝臣两千石们,怎么可以责备他们的向学之心和自我检讨?
当然,人家挂印而去不过半年,甚至三五个月,就又屁颠屁颠的来到长安参加考举。
这是人家的自由。
考举场上,难道不是靠学问和学识说话的地方吗?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英雄不问出生。
君王应当唯才是举!
这个事情,就这么拖着。
而后果就是,每年的考举规模越来越大。
当然,其实相较于回锅肉们,新兴士子的数量,才是占据多数的。
近些年来,刘彻和他的大臣们,虽然隔三差五就要喊一声:商人是个坏蛋!
但,身体却很老实的,主动松开了许多束缚在商人身上的枷锁。
特别是三年前,税律制定后。
依照最新的税律,纳税达到十万钱的商贾,其弛贾锢。
意思就是,可以准许不必在官府指定的区域居住,可以自由选择住所。
而税律之中,类似针对商贾的条款还有不少。
这使得天下商业经济,越发繁荣起来。
大量的小商人,中产阶级,开始富裕起来。
特别是安东都护府的淘金潮以及随之而来的机会,带动了数万商贾的兴起。
这些商人,有的雇员数百,驱赶着十几辆大车,数艘船舶,南来北方,也有的,就是一个人,一条扁担,一个肩膀,挑着货物,跋涉数千里。
他们将中国产的铁器、工具、奢侈品,运去安东各地,然后换回当地的熊皮、鹿茸、黄金、人参等特产。
一趟下来,利润以倍之。
而最近,刘彻就听说了,有数以为百计的大商贾,其中甚至包括了他的老丈人,临邛的程郑氏与卓氏,都派了家族的重要成员,前往朝鲜的仁川港坐镇。
他们,是为了一项极为特殊的海洋产品而去。
陈嬌的捕鲸事业,在去年夏天开始,到今年已经整整一年。
在这一年里,陈嬌干的风生水起。
一边抓倭奴,一边探索霓虹列岛的地貌。
但,他最主要的精力,就是放在海洋的鲸鱼身上。
在去年秋天,陈嬌的捕鲸队,首次猎杀了一头怪异的巨鲸。
这头巨鲸体长六七丈,重达五万石!
脂肪含量非常高,能提炼鲸鱼油脂数千石,此外,它所生长的鲸须,柔软而富有弹性。
当然,以上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陈嬌的捕鲸队发现,这种怪异的喜欢将脊背露出水面的巨兽,游速非常慢,哪怕是舢板都能赶上它的速度!
而且,在猎杀了几次后,陈嬌发现,这种巨兽,不仅仅体型大,游速慢,更为关键的是,这种海洋中数一数二的巨兽在被杀死后,会自动浮在水面。
而不是跟之前所杀的鲸鱼一般会下沉。
这让陈嬌大喜过望,决定就盯着这种鲸鱼杀!
而让他更加狂喜和疯狂的是他发现,这种巨兽的雄性个体的体内生长着巨大的****。
一个****的重量,几乎比陆地上的野牛还要重!
而更关键的是,消息传出,整个安东都护府都轰动了。
无数人挥舞着黄金,想要购买这种****。
接着,齐鲁、吴楚也知道了。
一位位列侯,一位位大贾,纷至沓来。
陈嬌数钱都数到手筋疼了。
这让刘彻在有些愕然的同时,也知道了一个事实商人们的日子,不仅仅很好,而且,比他即位前更好。
尤其是安东的开发和随后的黄金潮以及可以预见的鲸鱼贸易浪潮。
会让越来越多的人,投身商业。
这些人赚了钱,在以前,泰半都会选择回家兼并土地,做个富家翁。
但,刘彻上台后,严厉打击土地兼并,尤其是商人的土地兼并行为。
国家打着上农除末的口号,疯狂的加重商贾并购土地的税赋,商人控制的土地,一旦达到一千亩,其田税就将是别人的十倍,刍稿税三倍!
商人们的钱,因此无法流入土地。
但,将钱留着放在家里发霉,也不是个办法。
所以,没有办法,很多商人都选择了扩大了自己的买卖和经营范围。
但这又导致了另外一个问题产业大了,很容易被人盯上。
特别是贩夫走卒们,行走天下,自然就遇到过种种刁难和苛责。
甚至,不乏有人被敲竹杠敲的倾家荡产的人。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其他人见了,当然会害怕这样的遭遇也在自己身上重演。
于是,无一例外的,几乎所有商人发达后,都选择了将自己的子侄,送去地方的名人和名苑就读。
甚至有商贾,不惜一掷千金,在长安求购茂陵的学区宅,以将自己的子弟,送去太学或者武苑入读。
现在的商人们可能还觉醒不到某位自称‘俺每天忙得总统一样,但却没有总统的权力’的资本家的地步。
但,想要买张护身符和保全自己的财产的*,却是人人都有。
而在中国,唯一能保护他们的生命与财产的,唯有权力。
于是不可避免的,商人们纷纷的想方设法的将自己的家族子侄,送进官场。
而且,这波浪潮,不是现在才有的。
早在太宗时期,商贾们就已经在政坛上崭露头角了。
只不过,最近几年,他们的声势才开始变大。
而他们的声势变大的原因,则是他们的子侄们中的读书人越来越多。
他们现在甚至已经可以影响到一些学派的立场了。
而今年是刘彻即位后的第五年。
以常理计算,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年轻人完成基本的学业,具备可以参加考举的能力。
刘彻可以确定,今年破两万,只会是一个开始。
明年,最多后年,就会破三万。
然后,这个数字会不断的刷新。
而且,毫无疑问,在这些士子里的,出生于商贾的人,会越来越多。
这是商品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
当然商贾的财富,超过地主。
他们自然会想办法让自己的子侄进入仕途。
而现在,摆在刘彻面前的,是一个选择题。
“到底要不要压一压这些商贾出生的士子?”刘彻在心里琢磨着。
毫无疑问,暂时压上一压,是可以缓解很多问题的。
首先,大量商贾士子被禁止考举,会让地主和权贵们非常满意,更加拥护和拥戴刘氏统治。
虽然这只是些不值钱的欢呼声和点赞。
但,没有统治者会不想要。
其次,刘彻可以不去头疼,今年应该怎么创造工作岗位了。
这很重要。
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现在,保守估计,商贾子弟的人数,大约有个四五千左右。
正常来讲,最终可能会有至少一千人被录取。
这就等于少了一千个职位。
更何况,商贾子侄,比起读死书的那些宅男强多了。
人家很可能从小就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无论心性还是为人处事,都必宅男强。
换句话说,实际上,他们最终的录取人数可能接近两千!
这样看上去,似乎很美妙。
但,刘彻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
商贾们和他们的子侄辈,涌入官场和政坛,这是迟早的事情。
资本,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为自己谋求权力。
除非刘彻走回老路、邪路,强力打压他们的政治地位,拿着刀剑,压制他们的声音,用暴力,摧毁他们赖以为发声的渠道。
然后,再联合儒法黄老,在商贾身上踩上一万脚,将之归入贱民的行列。
不然,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而且,很可能会像弹簧。
你用力越大,反弹的反作用力就越强。
而刘彻深知,自己不能走回老路,重复历史的悲剧。
商人和资本,虽然坏处很多,但好处也同样明显。
更重要的是,他们就像春秋战国之交,地主淘汰了奴隶主一般。
刘彻知道,迟早有一天,商人和资本,会淘汰地主,成为世界的主流和国家的统治阶级。
所以,对商贾,对他们的子侄。
刘彻的态度,其实和他对待地主以及权贵一般。
既要扶持和拉拢,也要打压和削弱。
同时,还要做好引导。
“以夷制夷,以商制商……”刘彻托着腮帮子,悄悄的拿着纸笔,写下这句话。
然后,他就对左右吩咐:“传召主爵都尉公孙弘与主父偃,立刻入宫来见朕!”
现在,情况已经很显然。
倘若刘彻将大量的商贾子弟,放入官场,去跟地主权贵们抢食吃。
刘彻毫不怀疑,地主权贵们一定会搞个大新闻出来。
而目前的商贾和资本的力量,别说是去动摇地主权贵们的统治基础了。
好不夸张的说,他们的力量,连一个县令都动不了!
所以,暂时,只能将这些商贾出生的年轻人放到主爵都尉衙门去。
而且,这样一来,可以一箭n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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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当上《不败传说》燕国的皇帝,国战类型的游戏玩的就是激情,这个游戏特色就是升级不要经验,没之前玩的那些那么累,比较休闲,平时能抽个奖得话费什么的,蛮好的,目前在游戏媒体里期待榜第一呢(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九节 不罪三公
将商贾子弟,弄进主爵都尉衙门去当官。
好处,当然是很明显的。
首先,充实了主爵都尉的人手。
最起码,能在天下郡国之中,搭起一个草台架子。
其次,这些士子熟悉商贾的门道,属于业务专精。只要他们稍微尽些职责,过个两三年,国库的收入就会比现在充盈。
当然,最重要的是,保护了这些最原始的资本政治精英,使他们能相对安全的成长。
不然,将他们丢到地方去管民政。
刘彻用屁股都能猜到会发生事情!
在后世,资本用资本的****,教人民做人。
让你有话说不出口,有声音发不出去。
甚至,他们会利用各种手段,抹黑你的话,歪曲你的内容,对你栽赃陷害。
完了,还要在你身上踩上一万脚,指着你大骂:爱国贼。
而在这西元前。
地主阶级的****,更加简单粗暴。
他们不仅仅会让你连话都说出来。
更会将你从**到精神,彻底抹去。
与地主阶级和士大夫贵族相比,后世的****资本,简直就像一个连走路都还没学会的小屁孩。
更不用谈今天的那点子商贾的力量了。
简直就是打个喷嚏都能拍死!
但,假如将这些商贾子弟统统塞进针对工商业而成立的税务机构,去监管和监督商贾。
那么,士大夫地主权贵们,就不会有意见。
商人做官,在汉家并不稀奇。
刘彻就记得很清楚,前世,约莫也是在这个时刻,他的便宜老爹为了钱,解除了禁止商贾直接做官的禁令。
从这以后,商贾做官的越来越多。
甚至到武帝朝,盐铁官,直接就是官商合一。
想着这些事情,刘彻回头又对一个宦官吩咐一句:“传朕的诏命,去丞相府和御史大夫衙门,请丞相与御史大夫,今夜入宫夜宴!”
想要将千多号,甚至两千来号的士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全部弄进主爵都尉衙门,并且因此在郡国开设主爵都尉的官署。
这,都需要丞相与御史大夫的支持和配合,甚至是背书。
而这,对刘彻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困难。
御史大夫晁错,虽然平时与商贾有往来,甚至有朋友就是商贾。
但,他对商贾的仇恨和警惕,却从未有任何的降低。
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直觉,让他知道,商人与资本的危害,更是法家本身的诉求与利益所在。
法家,是诸子百家里,比农家还要重视农业的学派。
其整个思想体系的核心,完全是围绕农业而来。
以‘尽地力之教’来实现富国强兵这一最终目的。
至于周亚夫,就更麻烦了。
周亚夫可以容忍现在的商贾活跃,也可以容忍他们暴富。
但,刘彻很清楚,周亚夫绝不会容忍,出现一个被商贾控制的机构。
这关系国本问题。
素来自诩忠臣,自比周公的周亚夫,是绝不会坐视任何可能危害到国家稳定和政治平稳的事情。
所以,怎么说服这两个人,成为了刘彻的难题。
刘彻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能说服他们的办法。
毕竟,就算你口舌如簧,说的天花乱坠,也不可能说服一个修行数十年的和尚去吃肉。
丞相和御史大夫不想听命怎么办?
这在汉室,绝对是所有皇帝都不愿意面对的一个难题。
因为,一旦皇帝跟丞相、御史大夫意见向左,而且,双方都不愿意让步。
那必然会导致一个事情罢相。
就像太宗罢张苍那样颠覆性的政治动荡。
张苍之政,差点湮灭。
而刘彻是无论如何,不肯罢相的。
刘彻是希望在自己的在位时期,为这个国家和这个民族,立下一些有益的规矩的。
在丞相问题上,刘彻希望,立下无论如何,不罪三公的政治潜规则。
这是从米帝那里学来的。
无论如何,总统不会获罪。
哪怕这个总统干过天怒人怨的事情。
无论总统在任上做过任何事情,继位上去的是哪个党派的。
继位者都会拼死保护和维护前任。
这看上去很不合理,也很不公平,但这个制度确保了米帝不会发生严重的对立和分歧,统治阶级能始终找到共同点。
这也是驴象对喷了百余年,但却相安无事,一直能唱二人转的原因之一。
不然,你要换了党派上台,就拼命抹黑前任,搞前任的飞机。
下次轮替,也是如此。
那国家自然就会陷入无休止的内讧和扯皮。
甚至,随时都可能再来一次南北战争。
而汉室的丞相,位高权重,代表着国家和政府的脸面。
像武帝那样对丞相说:您啊,回家呆着吧,国家大事,就不需要您掺和了……
合适吗?
国家和皇族的脸都肿的能做成小笼包了。
更别提逮着丞相一堆乱殴。
当,连丞相都不能保证安全时,谁能保证自己一定安全?
政治倾轧由此而起,甚至巫蛊之祸,也是因此而来。
在刘彻看来,丞相,干的不好,可以让他退位让贤,回家去种田。
但,致法于丞相?
这就不好了!
这也是当年贾谊献策,制定将相不辱的潜规则的原因所在。
刑不上大夫,有些过了。
但刑不上三公,却是政治稳定的必然。
也是稳定人心所必须的条件!
这样想着,刘彻就有了决断了。
假如今天晚上,跟周亚夫与晁错谈判失败。
那就……
“将丞相和御史大夫派出去!”刘彻在心里说道。
丞相,可以派去齐鲁。
名义刘彻都想好了代表朕,安抚齐鲁士大夫。
毕竟,齐鲁的士大夫前年被吓的半死,无论如何,哪怕是出于演戏的考虑,皇帝都得派个巨头过去安抚一二。
至于晁错?
御史大夫有责任也有义务,巡视郡国,劾查不法。
而安东那边,新固之土,正需要一个巨头过去,巡视、检查。
把丞相和御史大夫支开,刘彻就可以用自己的狗腿子和马屁精们,把这个事情搞定了。
这样,等到周亚夫和晁错回来,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了。
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事情。(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节 交易
当天晚上,未央宫的宣室殿灯火通明。
刘彻坐在上首,举着酒樽,与丞相周亚夫及御史大夫晁错对饮。
公孙弘与主父偃敬陪末座。
到今天,这两个人总算在这宣室殿里,能有个坐的位置了。
而究其原因,在于他们的政绩。
去年一年,主爵都尉衙门,就靠着一块天子的招牌,还有上下不过百来号人,为汉室贡献财政收入将近六千万!
平均每一个主爵都尉衙门的官吏,创造了六十万的收入!
是整个汉室官署里,创造利益最多的。
他们贡献的收入,甚至已经相当于一个中下郡一年的田税和假田税收入了。
自然,他们也就自动有资格,能在朝堂之上,谋得一个位置。
虽然只是没有发言权的位置。
但也足够他们两人为之自豪了。
天下官吏数以十万计。
但,能在宣室殿中,有一个坐的位置的人,整个天下不过三四百人。
而他们,就是那三四百之一。
虽然距离金字塔的顶端,还有段距离。
然而,至少,已经能碰倒金字塔顶端的台阶了。
而他们,都很年轻。
二十年后,谁主沉浮?
这是不需要去想的事情。
所以,他们虽然看上去谦卑,面对周亚夫和晁错,俯首而拜,但实则,这两人都极有自信,或者说吾可取而代之的信心。
当然,无论是周亚夫还是晁错,都不会去关心他们两个的事情。
丞相与御史大夫,位极人臣,管的是军国大事。
主爵都尉,至少在现在,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衙门。
其权力,出不了关中,哪怕在关中,也是需要内史、京辅都尉以及大农和少府扶着才能走路的小不点。
去年主爵都尉的收入,有超过一半,是靠着少府收上来的赌马税。
与其关心主爵都尉,倒不如去盯着越来越财大气粗的少府。
要知道,去年一年,少府光是给主爵都尉交的赌马税,就高达三千万之多。
而其赌马和赛马所得,则显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去年,丞相府在上郡选了个马苑地址,打算在当地建立一个能养马一万匹的马苑。
可回头来一算账,建起这个马苑,需要花费七千万!
这还不包括马和人工的费用。
丞相府口袋那点钱,显然是不够的。
于是,就去找天子诉苦。
天子听完报告,二话没说,就把少府叫了过来。
然后少府眉毛一挑:才七千万?
当下拨款一万万,让那个马苑得以建立!
而以周亚夫所知,那笔钱,是少府直接从茂陵的赛马场调来的。
其暴利如斯,让人惊叹。
更使得周亚夫开始留心,派人去查茂陵的赌马和相关的博戏。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茂陵的赛马场,每五日,举行一次赛马比赛,每月一次决赛。
每到赛马日,整个关中的贵族士大夫和富商地主,都是闻风而动。
尤其是这些家族的后辈子弟。
许多人动辄就是一掷千金,只为一博。
而这些人确实有这个资本这样挥霍。
无论是商人还是贵族,最近几年,都赚的太多了。
加恩封地的产出,让大量列侯家族的财富膨胀,而每年一次考举,也让关中的商贾和地主,赚的盘满钵满。
再加上新兴的安东市场的需求。
商人和贵族们的钱来的太容易了。
老辈或许还有省钱和积攒财富的打算。
但年轻人却已经是沉迷于纸醉金迷和攀比之中。
而,茂陵的赛马和赌马,作为现在天下唯一合法而且还披着一层‘支援军队国防’建设外衣的赌博。
自然受到了热烈追捧。
每月决赛之时,一次下注,常常是数千万甚至上万万的资金,流入少府。
仅仅靠着赌马,少府坐地年入数万万。
这还是保守估计。
至于今年……
周亚夫听说,四月的决赛,投注额已经超过了五万万,甚至还有四千多金的黄金投注额。
这让周亚夫对少府和它的赌马业,警惕不已。
少府本身,就掌握着天下山泽林池的收入,控制着上林苑和庞大的作坊群。
同时还控制着汉室最大的一项财政收入——口赋。
一个本来就不缺钱的衙门,现在,更加富裕了。
它会做些什么事情?
以正常的逻辑推断,必然是扩张自己的权势和地盘,将手越伸越长。
而今年以来,少府决定修建一条从萧关通向长城脚下的太原的轨道。
更加重了周亚夫的疑虑。
周亚夫不会忘记,当年,陈胜吴广起义,天下大乱,秦帝国摇摇欲坠之时,是谁力挽狂澜的。
少府!
秦少府令章邯,发骊山刑徒数十万,武装成军,出关扑灭叛乱。
那支由刑徒和少府官吏、骊山驻军组成的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陈胜吴广的义军覆灭,还南下,击败了项梁,若不是惨败于巨鹿,几乎就能为秦王朝续命。
但,周亚夫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来阻止少府。
就像如今天下,很多士大夫贵族讨厌商人,但无法讨厌商人的钱一样。
周亚夫可以提防和警惕少府。
但他和他控制的丞相府,无法拒绝少府的钱。
就像那个马苑,没有少府的赞助。
丞相府就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计划成空。
更别提如今,要是没有少府不时的转输钱粮到丞相府手里,丞相连文武百官的俸禄发放,估计都有些困难。
而且,周亚夫也明白,少府控制住财政,这是汉室历代天子设计的成果。
皇帝需要通过握住钱袋子来防止被架空。
唯一让周亚夫能安心的是,当今天子,也在提防和注意着少府,控制着它的职权。
使之不能到处伸手。
更立下规矩,禁止五大夫以下爵位的百姓,进入赛马场赌马,使得赌马被局限在富商和地主权贵之中。
不会波及下层。
想到这里,周亚夫就抬头,试探性的问道:“陛下,臣听说,故少府卿岑迈奉诏主持修建‘凌烟阁’,如今,凌烟阁即将竣工,岑迈卸任凌烟阁大使后,未知陛下有何安排?”
刘彻闻言,呵呵一笑。
岑迈在少府和凌烟阁大使这两个职位上,都干的很出色。
最起码,交上来的试卷是合格的。
讲道理的话,应该交付他更重要的职责,去更重要的位置上去发光发热。
很显然,比九卿更重要的位置,就是三公。
汉家三公,御史大夫、太尉、丞相。
现在无一有缺。
刘彻也正为此头疼呢!
本来,刘彻打算,发明一个新职位。
但,现在丞相周亚夫忽然提起这个事情。
很显然,周亚夫是不可能是来为岑迈求官的。
这头犟驴,忽然提起此事,必然有他的诉求。
刘彻拿着酒樽,思虑片刻,故意说得:“岑公劳苦功高,朕意以为,其卸任凌烟阁大使后,拜为关内侯,赐其赞拜不名……但,这安排,却还没有想好……”
“丞相既然提起此事……”刘彻眨巴着眼睛道:“必然是有所主见,请丞相不吝教之!”
“不敢!”周亚夫俯首拜道:“臣只是有些微末浅见……”
他抬起头,看着刘彻,说道:“陛下即位以来,用德行文,怜悯百姓,故广上林苑以振元元,广四关以固国本!此皆臣等所不能及也,三代所不能行之善政……然……”
周亚夫微微提高声调,奏道:“上林苑既广三百里,其所控之地,已如一国,臣以为,再由少府监管,似乎颇有不妥……”
上林苑在前年和去年,分别在南北两端进行了扩张。
如今的汉家上林苑,东起函谷(旧关),南到鸿固原,北至岐山,方圆七八百里,几乎相当于小半个关中(广关前)。
这块土地,放到关东,已经足够成为一个十数城的王国了。
自然,朝野上下也有了议论。
说要将上林苑从少府剥离出来。
少府当然是誓死不从!
开什么玩笑!?
今天的少府,大半的产业和官吏,都在上林苑里。
大半的政绩也是自上林苑而来。
你说剥离就剥离?
当少府上下数十万工匠官吏是吃素的咩?
立刻就是无数个御用大喷子一涌而上,将提议者喷的生活不能自理。
反正,少府有钱的很!
如今,诸子百家,各位巨头在家乡和长安开设的学苑和私塾,基本都要依靠少府拨款来维持。
否则,像儒家的胡毋生和董仲舒的学苑,门下弟子数以千计。
光是给这些弟子门徒每人分一本胡子或者董子总结的微言大义,就要不知道多少钱。
更何况,一个弟子门徒,求学期间,吃喝拉撒住,都要花钱。
而,他们交的束脩,显然值不了几个钱。(各个学派的巨头也不好意思要太多束脩,毕竟,他们要装逼,要显得自己视钱财如粪土)。
现如今,天下学苑和私塾,能这么兴盛。
要感谢商人和少府。
商人为了将自己的子侄塞到那些知名学苑里去跟随名师,每岁都有赞助。
数目从几千到几百万的都有。
而少府,则从刘彻还没即位时,就已经开始补贴这些学苑,随着时间的推移,补贴自然越来越多。
到了去年,少府一岁补贴天下学苑达到了五千万之多。
虽然大头是赞助了黄老派的学苑。
这也是刘彻的意思,在财政上扶持黄老学,免得这帮家伙自己玩脱了。
但流向其他学派的资金,也接近了千万。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少府每年拿钱给人传播自己的思想和学问。
现在,少府有麻烦了。
大家自然会声援。
更何况,只是喷喷几个小虾米。
而对这些情况,刘彻完全没有去管。
毕竟,少府花钱支援教育,这是他授意的事情。
少府趁机塞点私货,这是人之常情。
至于天下商贾和富户,塞钱给各个学派的巨头,让自己的子弟进学,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们把钱送去学苑,总比他们把钱埋在自己的地窖里发霉,或者送去给神棍们好。
倒是周亚夫忽然重提此事,很有意思!
刘彻沉吟片刻,扭头看向晁错,问道:“御史大夫也是这个意思吗?”
晁错长身而拜,道:“臣确有此意!”
晁错与周亚夫是三公,是执政者。
无论于公于私,他们都不会愿意看到少府继续这么的膨胀下去。
将上林苑剥离少府,另设一个管理机构。
这算是釜底抽薪。
也是对少府的制衡。
这既是为了政治的稳定,也是出于维护三公威权的考虑。
不然,少府再这么膨胀下去。
迟早有一天,少府不仅仅钱比三公多,掌握的资源比三公多。
更可能雇员比三公多,威权比三公强。
到那个时候,三公反而成为了少府的下属,要看少府脸色行事了。
刘彻自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事实上,在他扩大上林苑的地盘时,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天。
他最近几年,让少府不断膨胀自己的职权。
就是为了今天,能肢解少府打下的埋伏。
想要打击和削弱一个势力,最好的办法,是将它捧起来,捧到所有人都看到它的时候。
再忽然收回那只捧着它的手!
这就是所谓的盛极而衰。
但……
刘彻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了自己今天的计划,他在心底嘿嘿一笑。
然后,他一脸严肃的对周亚夫和晁错道:“丞相、御史大夫所言颇有些道理……”
“少府职权,是有些太大了……”刘彻微微笑着。
实际上,今天的少府的职权不是太大,而是太恐怖了。
自己生产,自己销售,自己雇工,甚至自己收税。
简直就是一个独立王国。
但,既然这个事情是丞相和御史大夫先提出来的。
那么,就证明,丞相和御史大夫,比他这个皇帝还急。
这就有了交易的空间了。
“朕打算,今岁考举之后,尽用商贾子弟之士子,充实主爵都尉衙门,在天下郡国和要冲,广设主爵都尉之机构,代朕收税,广益国家,充实内库,丞相、御史大夫,觉得如何?”刘彻站起来问道。
周亚夫和晁错相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天子又开始玩捆绑了。
他将剥离上林苑和主爵都尉衙门扩军之事联系到了一起。
这两个事情,要干一起干,不干的话,一个也别提。
这耍无赖和胡搅蛮缠的刘氏传统,到了今上手中,算是到了一个巅峰了。
不敢说后无来者,至少前无古人。
作为臣子,他们两个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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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一节 君权与臣权
皇帝耍无赖了,怎么办?
汉室历史有太多类似的例子可以借鉴。
旁的不说,当年,太祖高皇帝在雍县随手一指,硬生生的要造一个黑帝出来。
群臣虽然觉得搞笑,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发展到今天,谁敢说黑帝不是正神,不是正祀?
连民间的方士术士都接受了这个设定。
当然,太祖皇帝的事情,不足以作为参考。
毕竟,开国太祖,自古都是足以横压一世的。
尤其是大汉太祖,其在位时,南征北战,削平天下。
其威权之重,连萧何曹参,都要俯首低头,乖乖当孙子。
那太宗时的新恒平故事,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现在的丞相周亚夫和御史大夫晁错,都亲身经历过新恒平事件。
他们都亲眼看到了,丞相张苍,为了原则和立场,是怎么团结百官,抗拒天子诏命的!
但……
很可惜……
事实虽然证明了,张苍是对的,新恒平就是个大骗子。
而且,相关证据,都被摆到了太宗孝文皇帝案前。
太宗大怒,夷新恒平三族。
但,正因为如此,丞相张苍随后被解职。
虽然,名义上而言,张苍被解职,是因为他接受贿赂,公器私用。
但傻子都知道,这是太宗皇帝恼羞成怒的直接反应。
“唉……刘氏……”周亚夫在心里摇摇头,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周勃。
当初,他父亲周勃与曲逆候陈平共同领导诸侯大臣,铲除诸吕,其后又力排众议,迎立代王。
但结果呢?
一纸诏书,一句‘丞相朕之所重,其为朕率列侯之国’,简简单单,就让军队最大的山头和资格最老的功臣回家种田。
而究其原因,只是因为一年前,太宗欲罢卫将军,引发周勃反对,从而被太宗猜忌。
最终,卫将军照样被罢。
而他老爹,却只能灰溜溜的回家种田。
是以,他父亲临终之时,留下遗训,告诫他们兄弟:刘氏,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欲共富贵,唯哄之耳!
意思是,想跟老刘家共富贵,得学会哄人。
得跟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姓刘的。
不能说,这个小孩子要吃棒棒糖,你非不给他。
那结果,当然是小孩子发飙,你回家种田喽!
只是……
周亚夫转念在心里一想:“若吾事事都顺着君王,吾当这个丞相何益?不若归去种田!”
汉室的许多士大夫贵族,都有着类似的思维和思想。
对他们来说,头可断,血可流,皇帝你想当****?为所欲为?门都没有!
大不了,劳资回家种田!
这股思潮,承自王陵周昌。
当年,王陵当丞相,吕后屡次破坏传统,诛杀刘氏诸侯王。
老王一看,得,劳资不伺候您了。
于是回到封国,把门一关,**裸的打吕后的脸。
吕后竟不能动其分毫。
只是可惜,老刘家节草一代比一代少。
发展到当今,居然玩起了‘被精神病’这样的下三滥招数。
让许多自我感觉良好的列侯公卿,纷纷被刷新了一次三观。
以至于连小清新的代表,魏其候窦婴,都不敢玩‘劳资回家种田’的把戏。
生怕自己也被精神病。
但作为丞相,作为先帝和太宗的托孤大臣。
周亚夫是有这个本钱和这个力气,玩一玩‘皇帝你不听话,劳资就回家种田,看你听不听话’类似这样的把戏的。
他昂起头,看着刘彻,直直的说道:“陛下欲以故事为贾,臣不能苟同!”
刘彻一听,心里头都笑得差点跌倒。
即位以来,他跟周亚夫做的交易还少吗?
何况,这政治,本身就是交易。
买卖谈不拢,只可能因为价钱不对。
政治上的交易谈不拢,同样,也只会是筹码不够!
很显然,一个上林苑剥离换周亚夫同意将商贾子弟弄进主爵都尉衙门,在周亚夫看来,两者是不对等的。
刘彻的条件和筹码,并不能满足周亚夫在这个事情上的要求和底线。
想想也对头。
将一群商贾子弟弄到一个衙门里,这摆明了是要让他们抱团取暖的。
周亚夫要是答应了,回头得被天下士大夫和贵族骂个半身不遂。
更何况,周亚夫本身的政治立场,就是极为反感商贾参与政治的。
秦汉接近百年的宣传,让贵族士大夫,对商人以及商人的力量,干预政治,极为敌视和反感。
虽然,这些年来,刘彻通过种种手段和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一些影响。
至少,现在,士大夫贵族不再敌视和歧视工匠以及技术。
连墨家都开始被人接受和认可了。
但商人,一时半会也洗不白,更是无法洗白。
因为,商贾有原罪。
资本更是出生就带着深重的罪孽。
没有任何一个传统的中国士大夫和贵族能喜欢这些身上沾满了铜臭味和罪孽的商贾。
“朕知道丞相在顾虑什么……”刘彻轻轻敲击着双手的拇指,对周亚夫道:“丞相也知道,朕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商贾的警惕!”
周亚夫点点头。
这倒是事实。
当今即位以来,每次挥起屠刀,砍的最多的,就是商贾和豪强了。
就连前年清理齐鲁诸王,主要火力,在对准了地主官僚之余,也不忘在当地商贾身上补刀。
甚至,今上即位前,就已经让贾人两股战战,畏惧不已了。
这也是周亚夫能安坐至此的缘故。
要换一个即位开始就对商贾抛媚眼的皇帝,老周早就拂袖而去了。
这也是刘彻在几年前,在其即位之前,就制定好的策略。
想要发展工业,孵化出资本主义这个怪兽?
在中国的社会和人文条件下,唯一可能的做法,就是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极度仇商和警惕商人的君王。
唯有如此,才能在皇帝要制定某些政策和制度时,能够说服别人。
这就是所谓的反装忠,或者内装反。
想要欺骗别人,首先要让别人相信你。
连信任都无法取得,谁会听你忽悠?
“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此圣人之治,三王之后,不复有哉!”刘彻负手而立:“朕德薄,不能及此,故只能退而求其次,以法、利而导民!俗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前乘之王、万家之候、百室之君,尚犹患贫,何况匹夫编户之民?朕欲上参尧舜,而下配三王,兴天下之大利,用四海之大德,使民不益赋,而国富民强!”
“欲行此,非用商贾之财不可!”刘彻掏心窝子的对着周亚夫感慨着。
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周亚夫也被说的有所意动。
眉毛悄悄低下,脸色也变得平和起来。
这让刘彻知道,是时候,趁热打铁了。
于是,他接着道:“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昔者,朕蒙先帝教训,也曰:国之政,不过财货而已!”
说到这里,刘彻抬眼,瞧了瞧晁错,然后扭头问道:“御史大夫曾经上疏太宗皇帝曰《贵粟疏》其中有曰:今农夫五口之家……”
刘彻将晁错的那段名言背完,叹道:“百姓民生之艰难以至于此,朕为百姓民父母,安能再重其赋敛?”
周亚夫和晁错,相视一眼,不得不跪下来拜道:“陛下嘉大惠,臣等为天下贺!”
晁错则更是欢欣不已。
作为大臣,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自己的话,皇帝记住了。
而现在,他的话,皇帝不仅仅记住了,还倒背如流,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简在帝心啊!
这如何不乐?
当然,高兴归高兴。
这商贾子弟抱团,还是不可以的!
鬼知道那些渣渣抱团会发生什么?
他们已经足够有钱了,再有权,这天下还不得乱套??
更何况,这主爵都尉,是天子亲自监管。
未来还要交于储君作为领政和为政实验之地的。
一堆商贾子弟天天跟储君呆在一起,万一教坏了未来大汉帝国的君王,这个锅,谁背?
反正,周亚夫和晁错不愿意背!
所以,晁错抬头,说道:“陛下,臣等也知,民生之难,然,贾人贱籍也,陛下以仁德之心,行圣王之事,不罪彼辈,已是皇恩浩荡!”
“以臣之微见,陛下欲足天下之用,不得已与贾人谋之,使彼辈能参知政事,此治标不治本!”他抬起头,杀气腾腾的说道:“不若陛下委臣以节,授臣以权,臣持节出长安,清查天下贾人,抄其家而没其财,取其宅而收其田,臣愿以性命担保,不出一载,必可国库充盈,而用度充足!”
刘彻一摸额头,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确实,晁错的招数,是中国王朝最常用的招数。
商人是什么?
不就是猪吗?
养肥了,正好可以宰了,充实国库。
反正,这些家伙一则违法乱纪,勾结贪官,无恶不作。
二则声名狼藉,还没有力量和权柄、影响。
三则,民怨极大,杀了他们,百姓只会拍手称快。
以至于连满清都学会这一招,有事情,宰商人。
不管是盐商还是十三行。
一刀下去,总能宰出点什么。
更不用担心官逼民反,动摇统治。
又安全又可靠,以至于人人效仿。
而可笑的是,商人们宰了一次又一次,割了一茬又一茬。
却始终都是砧板上的肉,没有人去反思,也没有人去思考到底为何如此。
统治者割完一茬,接着冒起来的商贾,继续勾结官府,鱼肉百姓,无恶不作。
然后,等养肥了,又被宰了。
如此反复,如此循环。
哪怕到了两千年后的****,已经慢慢发育起来的资本,也依旧没有学到教训。
****首富,除了二三少数之外,余者,都免不了去监狱蹲一蹲。
只能说,****太祖评价的没有错。
中国的资本主义和民族资本,先天畸形。
以至于连刘彻,现在也不知道,他使劲和拼命的孵化出来的那个资本主义,未来会是个什么模样?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
中国的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必然与西方的那些同行,完全不同。
因为两者的社会环境和人文传统,是完全不同的。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自然,结出来的果子,就是两个品种了。
对于晁错的提议,刘彻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若想做。
只需要勾勾手,自然会有无数的投机者,纷至沓来,抢着帮他干脏活。
不需要牺牲一个御史大夫!
而晁错,当然也清楚这一点!
在实际上而言,晁错那么说,只是想逼着刘彻退步。
这几乎差不多就是回敬了刘彻最初的要挟和耍无赖。
皇帝耍无赖了,怎么办?
汉家大臣用了几十年的摸索和试探。
在今天,终于找到了答案。
那就是跟他一样耍无赖。
陛下,您若要这样,那请答应臣这样。
倘若陛下不答应臣这样,那就请恕臣不能奉诏。
这样一来,哪怕是最后,跟皇帝闹疆了,也不会影响君臣感情,更不会沾染上‘强凌君父’的名声。
这等于是将本来可能升级的矛盾,重新降到政见向左。
更可以告诉皇帝:陛下,不是臣不听命,实在是陛下的要求,强人所难。
臣只是为了坚持原则而已。
刘彻也是在想了一会后,才明白了这一点。
他抬眼看了看晁错,发现对方没有任何的其他表情。
不由得在心里面摇了摇头。
但,刘彻深知,这一天迟早会来。
皇帝要是靠着耍无赖,就能吊打群臣。
而大臣们被皇帝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却没有改进和应对。
那就太糟糕了!
因为,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整个统治阶级已经腐朽到了必须开刀的地步!
想想看,他们被皇帝用同一个办法吊着打了N次,还没有吸取到教训,找出应对之策。
这除了说明他们都是一堆蠢货和五蠹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可能性。
事实上,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王朝,君权和臣权,始终都是在不断博弈和不断平衡,并保持着斗而不破。
只有这样的王朝,才会有着健康的躯体和强健的灵魂,来应对一切挑战与未知的变化。
毕竟,三个臭皮匠,都能赛过一个诸葛亮。
一个人智慧再强,也比不过一群人。
人类是社会动物,人类的成功,来自于群体的群策群力。
一个人就想吊打世界的,除了是疯子,就是白痴。(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一节 诺!陛下!
当大臣也开始学会撒泼耍无赖了,皇帝应该怎么办?答案当然是……凉拌喽!刘彻微微笑着,对晁错道:“法无禁止则不纠,祖宗制度,朕不敢坏之!”其言下之意,算是将双方相互耍无赖的事情,告一段落。 .刘彻坐下来,亚夫与晁错。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事情很难解决。在如今这个时间点,想要周亚夫和晁错接受并且认可,刘彻的这个政策,这无疑难于上青天。这是思想和价值观取向造成的必然!但,这个事情并非没得谈。只要操作得当,周亚夫和晁错未必就一定会反对。当然,前提条件是要满足周亚夫和晁错对商贾以及商贾子弟仕宦的疑虑。通俗的来讲,就是,这要条件足够,没有什么是不能实现的。那么,现在,周亚夫和晁错对商贾子弟仕宦,尤其是进入主爵都尉衙门为官,最大的疑虑是什么?只要解开了这个症结,那么,就等于扫清了这个问题的障碍。政治,政治,本身就是交易和交换。当双方诉求达到平衡了,别说让商人当官了,就是让商人秉政,也不是不可能。前有吕不韦,后有桑弘羊。所以,刘彻首先亚夫,说道:“丞相忧心商贾子弟仕宦之后,祸乱纲纪,令伦常失序,朕也是如此!”“所以,朕已经为彼辈定好了规矩和制度以及法令!”刘彻将一张纸递给周亚夫,说道:“丞相请此制度,彼辈必将终生受制于主爵都尉之内,不能干预国事半分!”周亚夫接过来一时,就露出了笑容。因为,这纸上所列的制度和律法,每一条,都在限制着这些进入主爵都尉衙门的官员,将手伸向其他地方。他们将被这些法律束缚在主爵都尉的框架内。想要跳出主爵都尉衙门,唯有通过廷议推举。不然,哪怕天子下诏,也不能解脱。而在这些律法里,主爵都尉的职权,也被牢牢限制在了针对贾人征税和监督商业的事务范畴。这样一来,天子将商贾子弟塞进主爵都尉衙门,非但不是在帮他们获得权力,反而是限制他们获得权力。他们只能一辈子都徘徊在工商事务之中,无法插手其他事务。或许偶尔出现几个英雄豪杰,能跳脱出这个束缚,走向更广大的天地。但,那已经无伤大雅了。三五个人杰,跳脱出来,最终还是给士大夫贵族跪下来唱征服。就向前朝名臣张释之,他虽然出身于商贾之家,但却是天下公认的士大夫贵族的代表和直臣的象征。至于商贾子弟们,自己关起门来玩自己的。周亚夫表示完全不关心。只要他们能收上税,增加国家收入,他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汉家对工商业已经放羊放了几十年了。那些遍及天下市集的擅权们,其实就是某种程度上的商人官吏。现在,天子用个主爵都尉衙门的名头,来将之正规化。也在情理之中。反正,周亚夫只要这些商贾子弟不来掺和国事就好了。刘彻观察着周亚夫的神色,心知,周亚夫现在虽然还没有表态,但实际上已经接近了被说服。这也正常。一个皇帝,拉下架子,苦口婆心的跟丞相交底,而不是用皇权来强行推动政策。这个丞相一般都会比较容易接受。特别是周亚夫这样的人,他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刘彻折身,望向晁错。晁错与周亚夫,在这个问题上的诉求,有共同的地方,也有不同之处。而最大的不同,就是晁错的法家********,对商贾的憎恨和提防,是与生俱来的。周亚夫能在得知了商贾肯定会被束缚在主爵都尉内部不得超脱后,能够撒手。这是因为周亚夫的立场与价值观,并不在乎商贾们当不当官,他只在乎商贾和他们所代表的群体,会不会来破坏和扰乱他所为之奋斗终生的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这个名为大汉的社稷。但,晁错就不同了。首先,晁错是士大夫,而非贵族。士大夫与贵族,思考问题的方式,本身就不同。士大夫更爱惜羽毛。也就是自己的名声。晁错喊抑制商人,贵粟,喊了一辈子。临到头来,却放了商贾聚团。这传出去,他的同僚和他的弟子门徒以及师长怎么其次,法家对商贾的恨意和提防,是根深蒂固的。法家能接受工匠,但无法接受商贾。这与儒家刚好颠倒过来。当然,作为与商贾接触比较频繁,同时曾经常年与基层事务打交道的事务官。晁错也知道,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完全消灭商人。商人的作用,暂时来说,无可取代。就连李悝商君,变法之时,都需要与商人进行合作,以保证社会经济的稳定和繁荣。但你要让晁错眼睁睁的人们和他们的力量抱团起来。那是不可能的。刘彻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后,对晁错说道:“此外,朕还将命天下郡国监郡御史及未来之刺史,领有监督审查纠核罢免郡国主爵都尉诸官之职责,主爵都尉上下官署官吏升迁任免,先由御史大夫衙门审查,然后方可批准!”这算是束缚在商贾子弟们身上的又一道枷锁。晁错听了,顿时就眉开眼笑了。这个可以有!商贾们被束缚在主爵都尉衙门内部,然后,主爵都尉又要接受御史大夫衙门的全方位监管。这样一来,这些商贾子弟,哪怕是背生双翅,也难逃法家的控制。只是,晁错还是没有说话。他与周亚夫一样保持了沉默。这让刘彻知道,还差最后的临门一脚。刘彻笑着,对两人道:“丞相,齐鲁郡国,自元德三年起,动荡至今,郡国百姓士大夫或有不安之心,丞相,朕之肱骨,请待朕巡视之,安抚郡国士大夫,明之以朕意!”周亚夫闻言,立刻匍匐而拜,恭领诏命:“诺!臣谨奉诏!”刘彻又错:“自安东成立至今,已有两年!安东新固之地,带山海之膏腴,方圆数千里,其中或有不明于礼法,不知于朕命者!御史大夫,朕之柱石也,请代朕督查安东上下,明晓诸郡县藩国屯垦团士民,示之以法,散之以威,使之明晓汉家制度,汉官威严!”“诺!”晁错也是长身而拜:“臣,谨奉诏!”“善!”刘彻笑着起身,将两人扶起,说道:“朕不日将下诏,以故少府岑迈为上林苑大使,总督上林苑上下内外诸事!”晁错与周亚夫对视一眼,笑着拱手说道:“圣明无过陛下!”………………………………送走周亚夫与晁错。刘彻一直恭身侍立在身后的公孙弘与主父偃,说道:“有敢泄今夜事者,族!”“诺!”包括两人在内的其他所有在殿中之人,全部叩首而拜。唯有一直端坐在屏风之后,提着纸笔,记录着皇帝起居的太史官,沉默不语的在纸上忠实的记录下今夜的事情。然后,将之封装起来,送去了石渠阁。在那里,太史公司马谈或许会笔削起居,将整晚的事情,都浓缩到一两句话之中。但,依然可以为后世留下足够多来还原和复原今夜之事的信息与证据。刘彻带着公孙弘和主父偃,走在夜色下的宫廷走廊之中。今天晚上,公孙弘和主父偃还真是学到了许多。有生以来,他们第一次目睹了君臣之间的谈判与博弈。虽然很多地方,他们现在一直都没有弄懂。但毫无疑问,今夜之事,将让他们受益终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二三十岁之时,就能亲身接触最高层的政策博弈与制定的全过程。刘彻一直悄悄的观察着这两个臣子。尤其是公孙弘。“皇长子去病,明年就要开蒙了……”刘彻忽然无厘头的说了一句,然后意味深长的道:“两位爱卿,久在市井,可知天下现在治学之人,何人最贤?”公孙弘和主父偃闻言,都是浑身寒毛竖立。他们两个几乎都有立刻要想天子推荐自己的老师或者长辈的冲动。但,在下一刻,他们都将嘴巴闭住,将到了嘴边的话,活生生的吞了回去。给皇子选择蒙师,这是天子的权力。何事轮得到臣子瞎****?况且,当年天子怎么像是那种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君王。那么,很显然,他的话,另有所指。至少,不是让他们来回答的。刘彻他们两人,笑了笑。这确实一个递话的过程。当然,递话的目的,不是真的要给刘去病选老师。刘彻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孩子在宫廷里接受教育。皇子们的路,早就铺好了。刘彻不会再让自己的孩子们如鲁哀公一般,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既不知喜,也不知悲。刘彻说这话,这是想要抛出一根骨头,吸引诸子百家的巨头们的注意力。至少分散他们的关注点。这同样是在给商贾子弟们打掩护。“朕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刘彻在心里感慨:“若商贾们依旧如同历史上那样,只想赚钱,而不想交税,那朕就不得不杀鸡骇猴了!”商业之利与工坊之利,刘彻无论如何,也是要吃到嘴里的。…………………………………………………………今天下午1点就可以进游戏了,我在《不败传说》天地区燕国,名字“要离刺荆轲本尊”,本来想起本名的,无奈被人抢注了...就想多少人能PK过我(未完待续。)本书来自 /book/html/12/12807/index.html
第九百九十三节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五月,匈奴的单于庭大纛,来到了龙城。
盛大的祭祀,也随之开始。
为了向先祖和神明祷告,使之继续保佑匈奴帝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一个个奴隶,被摆上了祭台。
匈奴人深信,人祀才是献给先祖和神明最好的祭品。
尤其是将敌人的首领以及贵族献祭给先祖与神明,能让先祖和神明,更加欢愉。
所以,这次祭祀,足足数十位大宛贵族,被抬着绑上了石柱。
他们的哀嚎与惨叫,在龙城回荡了数日之久。
鲜血,几乎将石柱下面的草地都染黑。
无数的苍蝇飞舞着。
但,今年与往年不同。
萨满祭司们坚持认为,他们的巫术和神通,已经进一步加强了。
所以,今年多了一个诅咒汉朝的环节。
一位位萨满祭司,纷纷登台,玩弄着种种手段,诅咒着汉朝这个敌人。
有人诅咒,让汉朝的马匹全部病死。
也有人诅咒,让汉朝发生瘟疫,人民颠沛流离。
甚至,有人直接诅咒,汉朝的皇帝暴毙,国家内乱。
随着这些萨满祭司的表演,匈奴内部的情绪得到了发泄。
许多匈奴的部族首领,甚至因此振臂高呼,请求天神降临神罚,惩罚汉朝。
军臣与其他匈奴高层,也都是得意洋洋。
马邑之战结束后,匈奴帝国的颓势,似乎因这次盛大的祭祀而宣告终止。
而来自大宛所得到的财富、奴隶和物资,更是让许多贵族深信,大匈奴依然是世界第一的强国。
唯有在龙城的某个穹庐中,依然垂垂老矣,风烛残年的中行说,躺在干草铺成的床榻上,听着龙城外面的喧哗声。
这个老宦官忽然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一直在中行说身边,如同弟子一般精心照顾着这个老上单于的智囊的兰陀辛见此,低头问道:“您为什么伤心呢?”
“老上单于在位的时候,大匈奴何曾需要看汉朝的脸色?”中行说仰着头,干瘪的脸颊上,皮肤粗糙的能留住泪水,他沉痛的说道:“老上大单于在位时,我大匈奴对汉朝,虽称不上予取予求,但却也是占尽上风!当是时,单于但有所求,汉朝不敢不予!单于给汉皇帝书,牍以尺二寸,辞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
“哪像如今,非但国书牍以尺一寸,其辞更是怯懦如鼠!”
兰陀辛听着也是羞愧不已。
汉匈国书,自从马邑之战后,匈奴人就自动改成了与汉朝送给匈奴单于的国书一样规格的一尺一寸。
其抬头之辞,更是自动自觉的删去了那些可能激怒汉朝的文字。
现在的汉匈国书,匈奴方的抬头,已然变成了简简单单的:匈奴单于敬问汉天子。
不仅仅删去了天地所生日月所置,连大匈奴的大字也被省略。
不止如此,汉皇帝,变成了汉天子。
假如说之前的汉匈和议,匈奴是大哥,汉朝是小弟。
那么现在,匈奴人自动将自己的位置摆在了汉朝之下,几乎相当于承认了汉朝的霸权。
据说,这些改动,都是且渠且雕难那个匈奸的手笔。
是他劝说了单于庭的贵族和单于,说什么‘我大匈奴素来不重繁文缛节,汉朝之所谓礼仪,于我匈奴一无是处’,然后劝说单于庭的贵族们‘且以大局为重’。
谁要反对,或者说杯葛此事。
且渠且雕难立刻就会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痛骂对方是企图‘破坏大单于西征大政’意图挑起汉匈战争,破坏和平的‘居心叵测之徒’。
而单于和单于庭的贵族,都被西征带来的利益,冲昏了头脑。
任由且渠且雕难操作汉匈交往。
在且渠且雕难的主持下,他兰陀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匈奴的幕南附庸,大片大片的不稳。
许多小部族,对单于庭失去了信心。
只是,兰陀辛必须也要承认。
且渠且雕难,说的有道理。
现在,汉强匈奴弱。
马邑之战的结果清清楚楚的证明了这一点。
在匈奴没有找到能击败那支在马邑城下围歼了折兰、右贤王本部以及楼烦、白羊联军的汉骑办法前。
匈奴,只能在汉朝面前退让。
以换取时间。
这是清楚无误的事实,哪怕兰陀辛等人再不满,也只能接受。
躺在干草上的中行说却是激动的继续说道:“当今单于,若只是隐忍或者忍辱负重,大匈奴或许还有希望,但其……”
中行说听着外面嘈杂的声响。
那些萨满祭司的诅咒之语,和匈奴贵族们的欢呼雀跃之声。
他垂然低头:“其今日此等行径,清晰无误的证明了,他就是一个怯懦之君!”
“今日之所谓诅咒,不过败犬之哀嚎而已!”
“我深恨当年,没有劝说右贤王,先发制人,以至于有今日!”
“老上单于一手创立的基业,恐怕不出十年,就将丧尽!”
兰陀辛听着中行说嘴里吐出来的这些大逆无道的词语,他只能沉默的低下头。
因为他知道,这个老宦官说的没有错。
今日的匈奴单于,今天的匈奴贵族,已经在汉朝面前,被吓得胆寒了。
马邑之战,那惨痛的大败,被这两年通过换俘换回来的匈奴贵族,广为宣传。
那支刀枪不入,以一己之力,生生的撞碎了折兰军阵的汉军胸甲骑兵,让每一个匈奴人,都生不出与之对抗获胜的信心。
特别是在下层的牧民和骑兵心里,汉军的那支骑兵,已然被神化了。
原本,事情可能糟糕不到这个地步。
毕竟,下层的牧民和骑兵什么的,愚昧无知,还不是贵族和主人们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但问题是,整个单于庭都被那些换俘换回来的贵族描述的场景吓傻了。
他们战战兢兢的看着汉朝。
并且将这种情绪,传染给了下层。
以至于,今天的匈奴,只能在龙城靠着萨满祭司来诅咒汉朝。
却不敢派人去杀死,哪怕是侮辱和羞辱那些正在匈奴各个大部族中清查被掳汉人的汉使。
两国边境地带的部族,现在不是主动后撤了,就是已经在跟汉朝眉来眼去。
今日的匈奴狂欢,确如中行说所说,不过是败犬的哀嚎,怯懦者和胆小鬼的盛会。
他们只愿意去西方,征服和掠夺那些软弱的塞人、月氏人、康居人,死都不想回头去南方长城了。
甚至,某些部族夸张的连过冬都不回南方了。
他们将自己部族的过冬之所,挪到了西方的盆地。
匈奴立国以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局面,也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情况。
兰陀辛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着躺在草堆上,已经走到了末路的中行说,问道:“中行先生,您是老上大单于的智囊,也是大匈奴的智慧所在,以您之见,大匈奴若要继续延续和称霸,应该如何?”
中行说躺在草堆上,望着兰陀辛,先是摇了摇头。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永远不会被他遗忘的片段。
那是二十七年前的夏天。
老上单于初立,汉匈之间,达成了一项全新的和亲条约。
他,一个宫廷里可有可无的宦官,成了那个和亲条约的添头,被人绑着送到了草原。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来匈奴的。
只是,那些贵人掌握着强权,根本不给他决定自己命运的机会。
于是,在临行前,他对着长安宫墙发誓:必我行也,为汉患者。
负责押送的官员,听了他的誓言,纷纷哈哈大笑:“阉竖之奴,也有骨气?”
从那以后,向汉朝,向刘氏,向这个世界报复,就成为了他的夙愿。
如今,他是要死了。
中行说很清楚,他活不过几天了。
甚至可能下一刻就会咽气。
但他的誓言,他的夙愿,他的执念,却没有半分见到实现的曙光。
反而,汉朝和刘氏,越发的兴盛、强大。
新即位的那个小皇帝,传说被汉太宗刘恒********的继承人。
东取西讨,南征北战。
短短数年,就开疆拓土数千里。
南吞东越,使南越王赵佗内臣,闽越人战战兢兢,匍匐在地,口称圣天子,跟羊羔一样乖巧。
在东方,他挥动天子剑,不仅仅将整个朝鲜王国以及朝鲜之后的整个半岛,划拉到了汉朝碗里。
更向北和西,拓土数千里。
甚至于,借着马邑之战,迫使匈奴割让了整个乌丸山以东的全部土地。
鲜卑与乌恒,从此成为了汉朝的奴婢。
庞大的汉帝国版图,至此,南及南海,北到长城,东至雪原,西及巴蜀,幅员以数万里,带甲山河百万,英雄豪杰,层出不穷。
反观匈奴,自八年前内讧后,国势每况日下。
至于今日,甚至只能靠着西征来安慰自己。
汉匈攻守之势,从此改易。
作为一个曾经的汉人,中行说很清楚,下一步,汉朝的战略,肯定是北上。
河套平原,这个秦人的故土,没有汉人君主会忘记和放弃。
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完成了修整和重新组织的汉军,必然跨过长城,发起河套战役。
河套之后,自然是河西。
河西走廊一下,整个世界就会坦露在汉朝人眼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汉朝人一定会继续西进,与匈奴争夺西域。
而倘若匈奴在河套和河西连吃败仗,那什么去守住西域?
西域一丢,匈奴就被困死在了幕北的沙漠和荒原之上,永世不得翻身!
若果真如此,那他这一生的意义何在?
他这一生,耗尽的一切心血与努力的意义何在?
他当年发下的誓言,岂非是正如那个汉朝官吏所耻笑的那样:阉竖之奴也有骨气?
不行!
不能如此!
中行说猛然睁大了眼睛!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今天的汉匈国势和国力对比,已经不足以支撑匈奴继续对汉进攻。
甚至于,只要汉朝不犯错误,稳扎稳打,一点点蚕食匈奴的力量。
譬如,今年取河套,明年下河西,步步为营,匈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怎么办?怎么办?
中行说在心里反复问着自己。
“我一定要让汉朝皇帝和汉朝人知道自己错了,他们不该那样对我!”中行说在心里发誓着。
然后,他就想到了一个地方。
是的,现在,匈奴与汉朝,在正面交战的话,以汉朝的军力和那支近乎于无敌的胸甲骑兵的战斗力来看,匈奴全无胜算。
但是,汉朝,也有致命的弱点——他无法支撑大规模的远征。
至少现在还不行!
一万大军出塞,一年的花费,就足以让一个百万人口的大郡破产!
换句话说,汉军无法在草原上,长久的长时间作战。
它的体制,它的动员机制,以及它的国民,无法承受漫长战争的压力和大量的伤亡。
想到这里,中行说就抬起头,嘶哑着声音,对兰陀辛说道:“假如,我死之后,汉匈爆发全面战争,请你转告单于和单于庭的贵族,汉虽强,然其强的有限!若汉朝对河套下手,请单于派遣河西和河套部族,死守高阙,只要守住高阙,河套就不会失去!”
“万一实在守不住,那就不要守!”中行说挣扎的说道:“事不可为之时,既弃河套,而退于阴山,阴山再不可守,既弃阴山,退保祁连!”
他凝视着远方,祁连山的地貌,清晰的倒映在他的脑海中,那里的每一个峡谷,每一个山峦和每一片山林,都可以迟滞汉军的行动,让整场战争变得残酷和漫长。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中行说看着兰陀辛说道:“倘若汉朝人推至祁连,而单于不能决,请你转告左大将,请其对单于言:皋兰山地处河西之中,中与胭脂相通,可为战场,可令一部族诈败,诱使汉军一部冒进至此,然后,我大匈奴集合全部主力,聚而歼之!”
“断其十指,不如伤其一指!”中行说告诉兰陀辛:“只要能围歼一部汉军主力,则其他汉军势必陷入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之势……”
“到那个时候……”中行说露出残忍的笑容,哈哈大笑:“整个河西,将成为汉朝的亡魂之地,每一个峡谷,每一个绿洲,每一个湖泊,每一座山峦,都将成为汉人的喋血之所和伤心之岭!”
兰陀辛听得也是双手颤抖。
他被中行说形容的场景,吓得两股战战。
当然,他不是为中行说形容的战场所吓坏。
而是被中行说描述的前景所吓坏。
匈奴帝国,什么时候,连河套和阴山都保不住,甚至,还要退保祁连山,乃至于要集合举国之力,才能有机会吃掉一支汉人的偏师了?
汉朝,真的强大如斯了吗?
仔细想想,兰陀辛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今天的汉朝,无论装备、战术还是精神和战斗力,全面超越了匈奴和匈奴赖以为傲的骑兵。
马邑之战告诉了所有人:玩骑射,汉人才是专家!匈奴,充其量只是个拿着弹弓的孩子!
可是……
兰陀辛抬头,望着中行说的模样,说道:“先生,我担心,不会有人听我的!”
“会的!”中行说呢喃着冷笑道:“他们会听的,等到汉人狂攻高阙,而高阙不能守时,你站出来,提议退保阴山,单于必然答应……”
今天的军臣单于的虚实已经被中行说彻底看破。
他只是一个平庸之主,完全没有老上大单于的魄力和战略决心。
遇到问题,他首先想的,必然是减少损失。
既然高阙不能守,那放弃高阙,退守阴山,自然在情理之中。
而当阴山也守不住时,再退保祁连,也是可以预料。
一退再退,退到祁连山时。
无论是匈奴贵族还是挛鞮氏的贵族们,都不会再让军臣退了。
到那个时候,军臣就只能赶鸭子上阵,去跟汉军拼命。
界时,再由军臣的亲信,呼衍当屠提议围歼一支汉朝偏师。
以军臣的性格,肯定会同意,并且全力支持。
但,这还不是中行说最毒辣的计策。
中行说看着兰陀辛,拉住他的手,恳切的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计划,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一旦汉朝开始进攻阴山,其主力集结于河套。请您率领兰氏主力,与呼揭王的精锐,绕过汉朝的长城,从乌丸山,进入汉朝的安东都护府境内!”
“甚至,还可以分兵,使一偏师,自右北平之外,侵袭汉长城,若有可能,兵临蓟城,尽可能的杀戮和洗劫汉朝的村寨!”
“如此一来,汉朝皇帝,必然不得不动员燕赵甚至齐鲁的郡兵……”中行说的手在这个时候加重了力气,死死的抓住兰陀辛:“一旦汉朝援兵到来,你们不要做纠缠,立刻撤兵,哪怕丢弃所有劫掠到的财富和奴隶!”
“这一招,在汉朝兵书中叫做‘围魏救赵’!”中行说低声说着。
当他将自己的整个计划和全部战略构思说完。
他终于感到满足了。
只要兰陀辛和匈奴,按照他的计划和战略构思行事。
那么,哪怕汉朝能赢,也要赢得极为狼狈和惨痛。
他们至少要付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伤亡,整场战争将持续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姓刘的甚至可能将因为战争的拖累而后院起火。
至于用了他的战略后,匈奴的损失以及匈奴会不会因此灭亡?
他现在马上就要死了。
哪里还管这么多!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四节 战俘换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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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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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结束了一天的祭祀活动后。
匈奴单于军臣,回到了自己的王帐。
例行公事的参拜了初生的月亮后,他挥手,散去周围的侍卫。
然后,一个蹑手蹑脚的人影,出现在了军臣身边。
“大单于!”那人跪下来,匍匐在地:“浑邪王刚刚派人来传信:汉朝皇帝派人传书,告知其,汉军将于八月出塞之事……”
军臣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八月?”军臣取下自己头上的毡帽,露出头上的辫子,问道:“汉军将从那里出塞?人数有多少?谁领军?”
“回禀大单于,汉朝派去传信的信使,只说了汉军将于八月出塞之事……”那人低着头说道。
军臣于是陷入了沉默。
如今,在匈奴内部,绝大部分的贵族,包括军臣在内,都对南方崛起的汉朝,充满了警惕。
毕竟,匈奴帝国的大部分重要的政治和宗教重地,都在幕南。
而马邑之战后,汉朝取得了汉匈之间的主动权。
匈奴丧失了主动进攻的能力——长城虽长,但,能威胁到汉朝皇帝的突破点,就那么几个。
匈奴帝国,现在承受不起第二次马邑那样的惨败了。
也没有贵族敢再去长城尝试一次汉朝铁骑的威力的滋味。
现在的汉长城,在匈奴贵族们眼里,已经跟七八十年前的秦军驻守的阴山一样了。
那就是个死亡之地。
没有人有胆子敢去。
但,正因为畏惧,所以,匈奴对汉室,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在马邑之战中,汉军的细柳营,出塞数百里,端掉了右贤王的驻谒之所——南池,更是让匈奴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汉军两年前,就已经具备了出塞数百里的能力。
两年后的今天,汉军是不是已经具备了出塞与匈奴在大草原上竞技与争锋的能力了呢?
谁都不敢保证!
事实上,现在的军臣也清楚。
汉匈之间迟早要做过一场。
不是匈奴向汉朝讨还马邑的血债,就是汉朝要向匈奴复平城之仇,吕后之耻。
区别只在于,谁来开这第一枪。
军臣是无论如何都希望由匈奴来开这第一枪的。
他比谁都希望,汉朝能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长城内,等着他征服西方,掠夺无数的财富以及奴隶归来。
然后,再去与汉朝算总账。
可惜,哪怕是军臣再怎么催眠自己,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汉朝人,是一定会出塞的!
就像五六年前的匈奴帝国一样,一纸和亲条约和几句虚无缥缈得空洞话语,根本无法束缚也束缚不住贵族和军队对战争以及掠夺的渴望。
同样的道理,汉朝的军队和贵族,对于军功和赏赐的渴望,也同样会催促和迫使汉朝的君臣,发动战争来解决问题。
马邑之战后,世界格局因此洗牌。
匈奴人,尤其是匈奴的贵族,不得不正视汉朝,以及汉朝所号称的‘诸夏文明’‘中国制度’。
或为了救亡图存,或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
许多匈奴贵族,都通过种种渠道,去试图学习或者理解汉朝人的文化以及思想。
当然,也有更多的部族贵族,变得更加保守。
诸如呼揭王等,坚持认为,马邑之战失败,是因为匈奴丢掉了自己的传统,安于享乐。
想要复仇,想要获得战胜汉朝的力量,匈奴人就应该回归传统。
什么样的传统呢?
当然是冒顿单于和老上单于时期,匈奴贵族亲自冲锋陷阵,士卒茹毛饮血,悍不畏死的传统。
军臣对呼揭王搞出来的这些动静,嗤之以鼻。
作为这个帝国的统治者。
哪怕他不愿意承认,但马邑之战告诉他。
匈奴确实落伍了。
匈奴人必须学习那些汉朝的优秀经验,并将之吸收。
不论是用偷,还是用抢。
所以,军臣明知道,自己的政敌之一中行说被人悄悄的弄回了单于庭。
他也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
只是,那中行说,到底离开汉朝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自己都已经快要老死了。
他已经不再可以为匈奴提供些什么智慧或者意见了。
匈奴帝国,需要一个新的了解汉朝,并且对汉朝和刘氏充满了敌意和仇恨的汉朝人。
最好是汉朝的贵族。
只是,可惜,这样的人,在现在的匈奴并不存在。
匈奴帝国也已经有三年之久,没有遇到过主动投靠的汉朝官吏或者贵族。
而且,当前的匈奴帝国,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确认汉朝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出塞?
于是,今年春天,他在发现了浑邪王和汉朝人勾勾搭搭的时候,就生出了一个计策。
利用浑邪王来试探汉朝。
原本,军臣以为,汉朝人大抵会将他们的战略全盘托出。
毕竟,汉匈之间数十年的交往,已经让汉匈双方的统治者,都恨不得对方内部生变。
彼此之间,利用间谍和细作,挑拨离间,分化收买之事,层出不穷。
在军臣想来,当浑邪王和休屠王主动向汉朝表明自己愿意充当内应,汉朝君臣,应该是如获至宝。
即使不能掏心掏肺,也该有所表示。
但现在这个情况,却让军臣感到很茫然。
汉朝只说了八月出塞?
鬼知道汉朝人说的是真是假?
但,今天的匈奴帝国,却不得不在相信与不相信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因为,时间很紧!
匈奴帝国去年攻灭大宛,打开了通向西方世界的大门。
先锋骑兵,甚至一度越过了葱岭,到达了另一个世界,将当地的一些情报带了回来。
并且确认和探明了,月氏人果然在远方重立了王庭。
而且,小日子过的还不错。
他们与当地土著的引弓之民,名为康居的游牧民,瓜分了一个名为大夏的王国。
而且,确实有一个身毒之国,富庶而柔弱。
这就让匈奴必须做出抉择了。
是西征,还是固守幕南。
西征意味着获得全新的世界和全新的财富以及奴隶来源。
但,万一匈奴主力西征,幕南却被汉朝夺取。
于匈奴帝国来说,这也属于不可接受之痛。
幕南的龙城南池、碲林以及阴山,都是匈奴帝国具有重要意义的政治宗教中心。
其中,阴山更是匈奴人的发祥地以及祖地。
上一个丢了阴山的匈奴单于,名为头曼。
头曼的下场如何,军臣很清楚。
更别提,阴山一丢,河西就有危险了。
河西若失,匈奴帝国就等于被人打断了双腿。
“八月出塞……八月出塞……”军臣呢喃着这个情报。
他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选择相信汉朝八月出塞,就意味着匈奴主力今年只能留在幕南。
而若不信,那么,龙城大会之后,他的单于庭主力,就可以拔营西迁,前往被征服的大宛,在那里设立前进基地。
然后,动员幕北部族和西域仆从军,大家伙趁着冬天的大雪来临之前,好好的去西方抢一回。
假如一切顺利,那么,西征大军,就会在明年的春天,冰雪消融之时,回归幕南。
军臣很清楚,自己将要做出的抉择,会有多么艰难。
一旦选择错误。
假如,他没有西征,但汉军却放了鸽子。
那么,就等于白白浪费了一年时间。
若他选择西征,汉军却在八月出塞。
河套,就要出问题了。
甚至,河西也要有危险。
丢了河套,再丢掉河西。
他这个单于,肯定会被推翻!
“父单于啊……”军臣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已经去世十年之久的父亲:“若是您还在,您会怎么选择呢?”
于是,他记忆中的一个画面,浮现出来。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
跟今年夏天一样,匈奴帝国取得了大胜。
月氏,这个困扰了匈奴两代人的大敌,终于战败了。
月氏人的国王的首级,都被割下来,制成了酒器,摆在了单于的案前。
匈奴帝国进入了极盛。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刚刚成长的左贤王。
甚至于,连胡须都没有长起来,脸上也没有刀疤。
他的父亲,老上稽粥单于,才是匈奴帝国无可争辩无可非议的领导者和主宰。
当时的匈奴,同样面临了一个选择题。
是向西追击月氏人的主力,还是回首南顾,教训汉朝?
老上单于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做出了决断:南下,去与汉朝作战。由此掀起了汉匈之间迄今为止时间最久,规模最大的一次大战。
对此,当时的他很不理解。
南方的汉朝,庞大无比,战斗力也很惊人。
基本上是不可能消灭和征服的。
为何匈奴要放弃将月氏人赶尽杀绝的可能,回首去打一场几乎没有赢家的战争?
于是,他就这个问题,去询问了老上单于。
军臣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的父亲,提着马鞭,指着那个摆在其案前的月氏王头颅说道:“月氏,已经是一条死狗了!”
“而汉朝,则有可能变成一只猛虎!”
“大匈奴必须在汉朝人还没有变成猛虎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打压它、挫败它!”
“因为,这个世界,只能有一个霸主,一个主人!”
然后,老上单于看着还很年轻的军臣,语重心长的说道:“左贤王,你要记住,大匈奴,必须永远保持自己无可争辩的强者和霸主地位,不然……”
老上单于提着马鞭,指着辽阔的草原,对他说道:“引弓之民,自古逐水草而居,赖天地而活,其民居无定所,其部无所归属!今我大匈奴,虽败月氏、东胡,定楼兰、乌孙、呼揭及西域二十六国,使引弓之民,皆为匈奴!然,要维持此势,大匈奴就必须证明,自己是世界第一的强国、强族,一旦有人能挑战大匈奴,那楼兰、呼揭、乌孙,难保不会出现二心!”
“而一旦内部有人出现异心,则大匈奴之国势,必然下坠,诸部之间将各自残杀!”
现在回想起来,军臣叹息了一声。
他恨自己没有执行老上单于的国策。
放纵了南边的汉朝,以至于他今日成长成为这般恐怖的存在。
假如一切重来,军臣发誓,当五年前的吴楚叛乱时,他一定立刻率部南下扣关,与吴楚叛军里应外合。
哪怕付出再大的牺牲和损失,也要将长安的刘氏政权覆灭。
最好,将汉朝分裂成数个相互敌视和仇视的国家。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所以,今天的匈奴帝国,已经被逼到了一条绝路上。
前方是悬崖峭壁,还是一路坦途。
军臣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和匈奴,已经错过了将汉朝的崛起之势打断的机会。
那个可怕的敌人,已经成长成为了一头能撕裂一切的怪兽!
而他,必须在这头怪兽出塞之前,为匈奴帝国获得更多的人口和财富,积蓄更多的力量和国力。
同时还得小心翼翼的维护住帝国内部,尤其是那些三心二意的部族对单于庭的忠诚。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匈奴就必须西征。
唯有西征,掠夺财富和奴隶,才能让上上下下的部族,都团结在他的领导下。
但,汉朝的威胁,却又使得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
“本单于且再试探一下汉朝……”军臣在心里想着。
假如连浑邪王和休屠王都不能成为诱饵。
让汉朝人表露自己的意图。
那么,匈奴就只有一个筹码了——那些汉朝战俘与奴隶。
“现在,单于庭已经查清楚了多少汉朝奴隶?”军臣侧身,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心腹呼衍当屠问道。
“回禀大单于,我们已经从各部,找出了三万多人,另外,有两万多人在去年今年,交还了汉朝,用他们,换回来汉朝的粮食数十万石,布帛七千多匹,弓弩数千把,箭矢数十万发……”呼衍当屠低头说道。
“把这些人全部集中起来,然后,每天交还五百给汉朝!”军臣闻言,毫不犹豫的说道。
匈奴,现在需要时间。
而这两万多人,能为匈奴至少争取一年的时间。
只要汉朝皇帝还在做着他的圣君和仁君的美梦。
他就不可能在自己的子民和臣民还被匈奴控制的时候出塞来打匈奴。
这样,匈奴帝国就获得了宝贵的时间。
同时,还能获得汉朝为了赎回这些奴隶,所支付的粮食、布帛、武器和金属等宝贵财富。
而一年的时间,足够匈奴再去西方抢一回。
更重要的是,军臣发现,西方的牧场,似乎也很肥美。
这样,假如万一有一天……
也算是一条后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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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五节 庙算(1)
六月精阳,盛夏,终于到了极致。
长安城热的都快成了一个蒸笼。
无数的列侯贵族,纷纷逃离了长安,跟随着皇室的脚步,前往了甘泉山避暑。
刘彻泡在甘泉宫的一个温泉之中,望着山下隐秘在群山和竹林之间的那些列侯的山庄。
开玩笑般的对着在隔壁池子里泡澡的义纵说道:“东成候,卿说说看,朕要是派人去这甘泉山下设卡,凡进出之列侯,每月皆课以消暑之税十万钱一人,一年能收多少?”
义纵闻言,脸色略有尴尬。
在长安的列侯有多少人?
这个问题,其实很难说清楚。
本来,按照汉律,尤其是太宗皇帝的诏命,所有列侯,除了在京为朝臣的之外,一律必须就国。
但是……
许多列侯是死活都不肯回封国的。
哪怕是皇帝勒令他们必须回到封国,这些家伙也是前脚奉诏就国,后脚,就又溜回了长安。
这不仅仅是因为长安繁荣,列侯们在此能享受到世上一切奢靡之事。
更因为,长安有着大机遇。
旁的不说,一旦九卿出缺,或者郡国两千石出缺。
在长安的,总比窝在封国当宅男的家伙机会要多。
但话又说回来,能死皮赖脸的留在长安的列侯,也必然是列侯中的精英和强者。
不够格的,早就被廷尉和内史赶跑了。
一般而言,食邑千户,能滞留长安的家伙,几乎没有。
想要在长安有个宅子,起码也得要食邑两千户。
当然,某些跟刘氏亲密的列侯不在这个限制之列。
至于能在这甘泉山脚下圈块地,盖个避暑山庄的列侯,那就更了不得了。
不是刘氏皇族的狗腿子和马屁精,就是帝国的柱石和军队的大山头。
至少,他义纵至今也没在这甘泉山下抢下一块地皮来盖山庄。
想着这个事情,义纵笑着道:“陛下,臣以为,起码能岁入数千万吧!”
这是肯定的!
只要姓刘的舍不得不要脸。
每年收个几千万的避暑费,简直不要太轻松。
但问题恰好是在这种事情上,没有皇帝舍得不要脸。
刘彻也只是笑笑,老实说,他曾经还真想过,在甘泉山下玩一把房地产开发。
但后来想想,太没节操了。
就放下了这个事情。
“陌刀军阵,现在,训练的如何?”刘彻严肃的问道。
今年春天,刘彻下令从淮泗地区,征召了五千名合格的淮泗男儿,并且命令他们入京。
毕竟,打匈奴,不能光依靠一个北方。
汉室整个北方,哪怕算上长安和巴蜀汉中,总人口估摸着也就两千万左右。
而南方和东南,起码还有两三千万人口。
纵观历朝历代的中国,在面对北方的异族威胁时,其实,偌大的中国,经常是以一隅之地在与自己的敌人对抗。
运气好点的王朝,可能还会从南方和东南得到些经济和物资支持。
要是运气差一点,譬如说明朝。
南方和东南地区的士绅,除了扯后腿和看戏之外,几乎没有提供任何帮助。
哪怕秦汉,也是如此。
尽管秦汉实施的是军国主义体制下的耕战政策。
在这套政策下,帝国的每一个郡县,每一个亭里,都是兵营。
广阔的中国大地上,自战国以来兴起的尚武之风,至今也依然浓烈不已。
哪怕是在刘彻眼中已经腐朽堕落的齐鲁,腐朽和堕落的也只是齐鲁的上层。
在基层亭里,英雄豪杰,依然层出不穷。
缺的,只是一个发现和任用他们的明主。
旁的不说,现在,已然成为了棘门军门脸的棘门军屯垦团校尉,安东都护府备盗贼都尉刀间。
他在五年前,还只是一个只懂窝里横,欺负百姓,敲诈勒索的所谓临淄大侠。
而今天,刀间已经成为了一个当之无愧的大侠了。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刀间的作为,契合了真正的侠义精神。
于是,他不仅仅在安东诸藩中拥有了‘及时雨’的绰号。
在刘彻这里,都算挂上号了。
而齐鲁难道只有一个刀间吗?
刘彻觉得,放眼望去,齐鲁的城市和街坊之中,遍地刀间。
他们现在之所以没站出来,只是因为没有机会而已。
若机遇一到,他们就将如前辈英布、季布一般,鲤鱼跃龙门。
而刘彻决定给他们这个机会。
事实上,这也是刘彻决定要用陌刀兵的原因之一。
南方人不善于骑射。
但善于技战之术。
当年,春秋战国之时,吴越的击剑之士,天下瞩目。
齐鲁的君子,佩剑而行,列国之中,人人尊崇。
甚至于,中国的军事战略思想,也是发源于吴越齐鲁。
司马镶且与孙武,孙膑,相继接棒,令兵家终于大放异彩。
将道理的话,结阵作战,齐鲁吴越和广大的南方大丈夫们怕过谁?
巨鹿一战,首先冲锋在前,掀翻了强大的秦军军阵的是来自江东的旧楚子弟。
哪怕是到了骑兵称王的年代,也有李陵所率的五千丹阳兵,徒步下马,用着弓弩,教匈奴人做人。
那一战,五千对八万,居然让八万匈奴骑兵,无可奈何。
只是可惜,东南和南方,受限于这个时代的交通以及消息传递条件。
很难被有效利用起来。
武帝朝时,南方的军队,也就是打打三越,灭灭西南夷。
唯一一次被编组成军,练成精锐,还被葬送在了祁连山的群山之间。
而刘彻当然不能容忍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整个北方,青壮总共才多少?
以封建时代的动员力和动员条件,动员两百万青壮投入战争,就已经是极限了。
毕竟,汉,不是秦。
没有秦那么可怕和强大的动员能力。
更不可能复制秦赵长平之战时,秦国上至八十岁,下至十岁,无分男女老幼,都为战争服务的奇迹。
但,南方的广阔天地,却大有可为。
别的不说,刘彻觉得,在当地征发和训练出一支三十万的作战力量,是可以实现的。
而,这支军队最佳的武器,当然是陌刀了。
毕竟,刘彻可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手,去跟李陵那样,为了将五千丹阳兵训练成骑兵,花上六七年的时间。
而陌刀这种简单易学,同时威力巨大的兵种,自然就成了首选了。
同时,将南方的士兵,调来北方,更可以增加南北人民的感情,使国家更加团结。
毕竟,若战争都是北方人在打,而南方人只要负着双手,在旁边看戏。
那么,南方就会被排除在汉室的统治阶级之外。
南北之间的利益和分歧,就会出现断裂甚至裂痕。
所以,这次的羽林卫和虎贲卫扩军,刘彻特意将绝大部分的士卒的来源地,都选择了南方的兵源。
但,南方的士兵,究竟素质如何?究竟能否适应新时代的战争需求?
刘彻心里多多少少是没底的。
毕竟,南方不像北方,尤其是长城的郡国。
在北方,尤其是长城附近的郡县,每年,都会有严格的预备役军事训练甚至大规模的民兵演戏。
而南方,则承平日久。
除了五六年前,吴楚之乱打一仗外,当地已经几十年没有看到硝烟了。
即使吴楚叛乱,也是三月而定。
真正的交战时间,更是不过两个月。
“回禀陛下,一切安好!”义纵在旁边的温泉之中,笑着答道:“此番所遴选之士卒,皆自淮泗郡国之郡兵以及军将世家所选,皆是老于行伍,知道军中规矩和军法的正卒,再加上,陛下关爱,自郡国广选精干之材官为将卒,全军上下,现在训练得当,七月之前,当可成军!”
刘彻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如此,朕就放心了!”刘彻站起身来,旁边立刻就有宦官过来,为其穿衣。
穿上木屐,走到一处阁楼,裹着宽松的浴衣,刘彻望着还泡在池子中的义纵,道:“淮泗士卒,卿请给朕严厉督促,不用顾忌朕的面子!”
这也是刘彻另一个不放心的地方。
此番征兵,不仅仅从丹阳、下邳等地征兵,还从老刘家真正的老巢,丰沛,征召了五百子弟兵。
要知道,丰沛的大爷们,自从刘邦之后,那眼睛都是长在额头上的。
本来,刘彻压根就不想从丰沛征兵。
但奈何丰沛的父老们一听说天子要征兵,就纷纷上书,请求征召自家儿郎。
刘彻也是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征来五百。
“诺!”义纵也爬上案,穿上浴衣,恭身说道:“羽林卫自成军之日起,就以报效陛下,为国羽翼为天职,羽林之中,无有情面,一切唯才是举,唯贤而用!”
“善!”刘彻抚手赞道:“正该如此!”
义纵的态度,让刘彻终于放心下来。
讲道理的话,其实,现在天下最好的兵源,还是丰沛之地。
毕竟,那是刘氏真正的老巢和大本营。
当地的士大夫贵族以及农民,世世代代,都是刘氏天子的家臣。
这是刘邦规定的: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代代无所与。
当地的百姓士绅,对刘氏的支持度,完全就是ma的。
但正因为如此,当地的士兵,从太宗以后,就成为了一个老大难。
丰沛出身的士兵,在军队里面,是打也打不得,骂也不骂不得。
统统都是滚刀肉。
你敢处罚他们?
他们能直接把官司,一路打到廷尉,打到五官中郎将,甚至皇帝面前。
刘彻一直就担心,这些大爷进了羽林卫和虎贲卫,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家臣,不把军法和军纪放在眼里。
到最后,搞得他这个皇帝都没法子做人。
现在看来,丰沛的子弟兵,还是挺守规矩的嘛!
将陌刀新兵们的事情放到一边,刘彻看着义纵,问道:“以卿之见,河套之战,最佳的进攻时间是?”
这也是刘彻最近在头疼的一个问题。
对中国来说,假如可以选择的话。
那么,战争最好在八月以后,三月以前。
这样,可以避免伤农,更可以最大限度的调动国家的力量和资源。
但问题是,匈奴人又不傻。
鬼都知道,秋收以后,汉军就精力旺盛的跟上房揭瓦的小孩一样。
肯定会在秋收以后,加强戒备。
而且,匈奴人的习惯,也是春夏在幕北和西方的草原放牧,而在秋冬回到南方过冬。
秋冬开战的话,匈奴人的力量会更强,而且准备也更充足。
所以,历史上,霍去病卫青最初出塞,都是选择了夏天这个匈奴部族远离幕南的时机。
但问题是,这样做,对社会经济的伤害很大。
几十万民夫,脱离了生产,投入战争。
北方的农业生产和生活必然受到严重影响。
刘彻因此广泛的征集了将军列侯们的意见。
但,大家所持的观点,却又都互相矛盾。
这让刘彻举棋不定。
毕竟,他只是一个没上过战场,宅在未央宫的宅男罢了。
对军队和战争的认知,他是通过大臣的报告,以及书上的记载来获取。
没办法,刘彻只好进一步的征求更多的人的意见。
义纵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拜道:“回禀陛下,臣以为……”
他咬了咬牙齿,抬头看着刘彻,说道:“明年冬十月,正是最佳的出击时机!”
刘彻闻言,摸了摸自己下巴那浅浅的胡须丛,问道:“请卿说说看……”
“其一,冬十月,大河将封冻,我军可拿下梓岭后,直趋高阙,不需再强渡大河,冒此危险!”义纵说道。
刘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河套的北河,在冬天会不会封冻?
这是汉室现在所不能清楚的事情。
而且,即使封冻了,结冰的冰河厚度如何,也是一个问题。
当然,冬天,大河河水变浅,流速变慢是肯定的事情,这也是主张冬天进军的人的观点。
但,这并不足以成为冬季进军的理由。
冬天,冒险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去与敌人在旷野厮杀。
对汉军的后勤,提出了很强的要求。
毕竟,冬天路滑,万一再碰上下雪,军队的补给就可能受到影响。
而且,在实际上来说,匈奴人比汉军,更适应在冬天作战。
他们已经习惯了冬天的严寒气候,也知道怎么在这样的天气下生存和作战。
但汉军则还没有过在冬天的严寒下,与敌军作战的经验。
平城之战的教训,刘彻可还没有忘记!
汉军被困白登山七天,战死者不过寥寥数百。
但是,战后,因为冻伤而被迫截肢的士卒,却是十之二三!(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六节 庙算(2)
平城的教训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哪怕是刘彻,也在潜意识里对冬天出塞,充满抗拒。
拿破仑,希特勒,在老毛子家的冰天雪地里挣扎的场景,更是让刘彻畏惧无比。
不会有人希望去开启一个名为‘凛冬将至’的副本。
尽管,河套的气候和环境,与毛子家的冰天雪地,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对寒冬的恐惧,依然深刻骨髓。
加上,平城之战的影响,自然而然的,刘彻对冬天开战,充满了疑虑。
所以,之前,将军李息,甚至是弓高候韩颓当,都提议在明年冬天,开启河套战役,刘彻都没有同意。
然而,此刻,义纵也说冬天可战。
让刘彻终于得以审视自己的判断。
冬天可怕吗?
当然是可怕的!
但是,今天的汉室,连安东的冬天都能渡过。
为何要害怕一个比大兴安岭和黑河温暖得多的河套的冬天呢?
于是,刘彻坐直了身子,道:“卿且继续说……”
“再则……”义纵想了想,说道:“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冬十月,汉家新年也,匈奴必以为我军需要欢庆新年,准备大朝议,此时出塞,匈奴将手足无措!”
刘彻听了点点头,后世著名的赎罪日战争,就是一次经典的利用敌方心理而发起突袭的成功战例。
只是……
在冷兵器时代,这种欺骗能赢得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最多能给汉军赢得突破和夺取梓岭的时间。
接下来,汉军就要去直面险要坚固的高阙要塞。
冬天的高阙要塞,肯定比夏天更难攻破。
寒冷的气候,会让北河结冰,但同样会让高阙更加坚固和难以攻取。
刘彻相信,匈奴人肯定能想到在高阙和高阙附近的山上洒水,来迟滞汉军攻势的办法。
这又不是什么高难的问题。
刘彻可不想拿自己的士兵的命去填高阙和阳山。
但义纵显然比之前那些来劝说刘彻在冬天开战的将军和贵族,对河套,尤其是高阙附近的地理,下了更多的功夫。
他抬起头看着刘彻,说道:“其三,申屠泽在冬天,将会结冰,并出现一条可供人马重装备通行的冻土之路!”
他这句话一说完,刘彻立刻变色。
这意味着什么?
刘彻再清楚不过了!
这意味着,在冬天的时候,汉军可以无视掉梓岭的匈奴守军,越过北河,直扑高阙。
甚至,还可以对高阙进行奇袭。
高阙固然很险要,也很坚固。
毫不夸张的说,当年,若非秦人主动放弃了这里。
匈奴人想要得到高阙,恐怕,就算死光了最后一个男人,也无法实现这个梦想!
对于今天的汉室而言,拿回高阙,就意味着控制了北河,控制了北河,等于掌握了大半个河套。
更重要的是,高阙一下,阴山在望!
只要再拿下阴山,长安和整个北方,都将获得安全!
匈奴骑兵,再也休想威胁到中国的安全!
只是……
这个情报可靠吗?
刘彻无法判断。
于是,他看着义纵,问道:“这个情报,卿从何而知?”
“回禀陛下,臣有一个弟子,名建,其有一胡奴,乃故匈奴折兰部骨都侯,这是臣从其无意中说出来的一句话中得知的!”义纵拜道:“另外,臣在得知此事后,写信给云中郡守魏公,拜托魏公全力调查此事,现在,已经查明了,在冬季,申屠泽确实会出现一条可供人畜通行之小道!匈奴部族,常常在冬季自其往返梓岭两侧……”
说着,义纵就将一封信,呈递给刘彻:“此乃魏公回信,请陛下过目!”
刘彻接过信件,看了看。
然后,他下令道:“命令绣衣卫及云中郡,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此小道的规模、大小,出现时间!”
若在冬天,申屠泽果然能出现一条冻土道路,可以让人畜通行。
那么……
这对汉室而言,这就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绕过梓岭,直扑高阙!
高阙若下,梓岭之敌,就等于是瓮中之鳖。
更重要的是,还能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高阙就已经易手。
那么,整个河套的匈奴部族,马上就要面临两个选择:顽抗王师,还是臣服中国?
而且,对汉室来说,只要能迅速拿下高阙,那么,汉军就能在河套平原上,获得一个极具战略意义的支撑点。
更可以将古老的秦驰道重新利用起来。
将高阙,变成一个前进基地。
假如一切顺利,那么汉军就可以在明年春天之前,饮马阴山,遥望河西了。
只要拿下阴山就意味着,汉军可以在春耕前,将民夫们送回他们的土地。
如此战争对社会经济和民生的影响就可以降到最低了。
“诺!”立刻就有侍从官领命而去。
刘彻接着下令:“传召少府卿,立刻入宫见朕!”
假如要在冬天开战,那少府的任务,就会加重。
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只有四个月的时间了。
在四个月内,少府必须将军队和民夫的御寒物资以及防冻物资准备妥当。
这对少府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但,只要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大不了……
“将今年宫廷之中,预备发给后妃和贵族的棉布全部调用了!”刘彻在心里说道。
现在,棉花种植的规模,一年比一年大。
甚至在安东地区,也出现了一些棉花田。
当然,都是国营的。
目前来说,汉室的棉布产量,大约每年五万匹左右。
这些棉布,现在主要是供给贵族以及宫廷。
很少流到市面上。
假如真的确定要在冬天开战,那么,刘彻就只能让宫廷的贵族和妃嫔们挨冻了——在事实上来说,他们也冻不着。
至于防冻油,却不是问题。
刘彻随时可以下令,让楼船和陈嬌,送个几万石鲸鱼油脂来长安。
有了棉布和棉花作为军队的御寒衣物,加上鲸鱼油脂提供的防冻保护。
冬季严寒对汉军造成的影响,就可以抵消大半。
只要能迅速拿下高阙,那么,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七节 徐福后人
承恩岛。
浓烟滚滚,无数个大灶,烧的通红。
一块块被切割好后的鲸鱼肉,被丢进了这些大灶上安放的大锅。
这些大锅,每一个都巨大无比。
足足可以装下好几头猪。
三五个赤身的倭奴,站在石头垒好的高台上,拿着巨大的铁铲,搅拌着锅中不断沸腾的肉块。
在大灶两侧,数十名倭奴,抱着一一根根柴禾,往来穿梭。
整个承恩岛上,现在,已经看不到森林了。
所有的树木,几乎都被砍伐,然后变成了燃料。
现在,整个岛上的海滩附近,满是灶台。
而在海滩边,两头刚刚被猎杀的鲸鱼,被拖到了岸边。
数以百计的倭奴,举着一柄柄的大刀,挥汗如雨的切割着鲸鱼肉块。
“都给我小心点!”贾金旺拿着鞭子,巡视着这些奴隶:“不要伤了鱼脑和鱼肝!”
这两年,贾金旺已经成长为了一个熟练的鲸鱼专家。
他现在甚至只需要看到海面上的鲸鱼背脊,就能分辨出这是那种鲸鱼?它最值钱的部位是什么?
因此,他成为了陈嬌的捕鲸队里,难得的人才。
被提拔成为了这承恩岛的总监。
负责全岛的鲸鱼切割以及提炼、分类。
而现在,大多数鲸鱼,最值钱的部位,就是其大脑中的油脂以及肝脏。
鲸鱼大脑里的油脂,提炼出来的精油,是所有鲸油中最好也是最棒的。
只需要简单的加工,就可以高价卖给那些富商和贵人。
至于鲸鱼的肝脏所提炼的肝油。
这可是要送去长安,给天子、天子妃嫔和东宫两位太后的贡品。
尤其是东宫太皇太后的眼疾,需要这种神奇的肝油来舒缓。
在贾金旺身后,康凯拿着一本小册子,不断的写下一些文字。
而在海滩的一角,十几个墨家的门徒,正在指挥着一队奴隶,将被肢解下来,剩余的鲸鱼皮、筋、须,运去远方的码头。
那里,已经有一艘楼船改装而来的运输船在等候了。
这些捕鲸业的副产品,将会被运往辽西,然后通过辽西的直道,运回长安,送到墨苑之中,变成墨家实验的宝贵原料。
至于提炼出来的鲸鱼油脂,则在冷却后,被装入一个个木桶之中。
这些木桶,堆满了承恩岛的空地。
无数的奴隶和工人,如同蚂蚁一样,穿梭往来。
将这个数年前,还是荒无人烟的荒岛,变成了今天远东地区最繁忙的岛屿之一。
整个岛屿上的一切,分工明确。
陈嬌从倭奴列岛抓来的倭奴,主要负责切割、搬运、提炼等繁琐而沉重,且充满了危险的工作。
他们是最底层的工人。
每天需要工作八个时辰。
从太阳升起,一直到当天晚上的子时。
他们就像蚂蚁一样,辛勤的劳作。
用着自己的生命和血汗,为自己的主人们工作。
但,他们依然甘之如饴。
因为,在主人手下,虽然辛苦,虽然危险。
但能吃饱肚子,尤其是能吃到肉。
那些鲸鱼尸体里不要的内脏,以及提炼完油脂后的油渣,都成为了他们的食物。
这些食物,营养丰富,蛋白质含量很高。
使得这些奴隶,哪怕在这样沉重的劳作中,也长的非常健壮。
更何况,陈嬌和监工们还是有良心的。
奴隶们也享有休沐日。
每五天,就可以休息一天。
让他们舒缓神经,清洗身体。
这当然不是陈嬌的道德一下子就升满了。
事实上,他才懒得管奴隶们的死活呢!
只是……
奴隶是宝贵的财产,死掉一个,就少了一个可以剥削的。
在陈嬌和这岛上的监工以及驻军眼里,倭奴们可是不能随便死的。
无论是陈嬌是岛上的其他人,都需要这些奴隶的工作,来为自己赚钱。
而在倭奴之上,是承恩岛上的原住民,名为‘卑狗’的倭奴部族。
他们的地位,高于倭奴。
是倭奴中的管理者和监督者。
他们承担着类似于翻译官的角色。
陈嬌和贾金旺等人也乐得如此。
对于中国的士大夫贵族而言,跟夷狄打交道,尤其是夷狄奴隶,是要掉逼格的。
卑狗人在这个岛上很好分辨。
他们穿着青色的常服,在头上缠着一条黑色的布带。
这是为了要掩盖他们曾经髡头的特征。
而且,很多人手里一般都拿着一根短棍。
而汉人在这个岛上,一般都是黑服绛袍,头戴羽冠,腰间配着佩剑。
卑狗人充分的证明了二鬼子比鬼子更凶狠的真理。
他们对自己的同胞,下手狠辣无比,动辄就是拳打脚踢,甚至,将那些意图偷懒的同族,绑起来,吊在岛上的码头上。
相反,汉人就有良心多了。
经常有倭奴被卑狗人惩罚,譬如不许吃饭,或者挂起来吹海风。
都会有一些同情心泛滥的汉人去赦免和救助。
这让倭奴们感激涕零,见到汉人,都是卑躬屈膝,跟哈巴狗一样。
但,倭奴和卑狗人,并非这个岛上变化的一部分。
他们在这个岛上,与在中国腹心的那些贵族家里的奴隶和家臣一般,他们的地位和等级,不出意外,终生都不会变化。
他们始终处于被剥削和奴役的那一级。
承恩岛上,现在除了数以千计的倭奴外,还有数百名工匠、水手以及监工常驻于此。
另外,安东都护府和楼船将军衙门都在这个岛上,建立一个衙门,派驻就军队。
楼船将军衙门甚至承恩岛的东面的一个港湾处,建起了一个港口,作为巡逻舰队的补给处。
但,这些军人,一般不会也懒得参与岛上的事务。
他们只会忠于自己的职责。
对于军队来说,他们来到这里,只是奉命来监督和监视这个岛上的倭奴以及那些工人的。
一般而言,只要岛上没有发生动乱,军队始终待在自己的军营里。
也就是偶尔会出来例行巡逻。
而除了军方,在这个岛上,再没有任何政府的力量了。
军队平时又不管事。
更麻烦的是,这个岛屿的主宰,大汉帝国的隆虑候,安东都护府西北都尉陈嬌,一年也就来这个岛上视察几次。
陈嬌才懒得管这个岛上的事情呢!
他只关心捕鲸船队以及抓倭奴的事情。
剩下的,全部交给了其他属下和家臣负责。
现在,这个岛上的汉人群体之中,有像贾金旺这样,专门负责指挥宰割和分类的人。
也有专门负责出海捕杀鲸鱼的人。
更有负责,将那些珍贵的鲸鱼组织,进行加工的工匠。
而在这些群体中,同乡、同族,渐渐的抱团。
就像军队一样,中国人的乡党情节,无比浓重。
同乡总比其他人更加受到信赖。
今天,在这个岛屿上,一些特殊的微妙变化,正在慢慢发生。
某些行业,主要是技术性的行业,开始被某些地区来的工人垄断了。
譬如,这鲸鱼的脑部油脂的提炼和肝脏的提炼,就被来自两个不同地区的乡党组织所垄断。
外人想要学习和进行这两个行当。
难于上青天。
哪怕是有人自学学会了,也会被人各种排挤和挤压。
至于,出海捕鲸的水手,更是几乎成为了齐鲁的禁脔。
非齐鲁之人,根本不可能上船。
哪怕上了船,也会被赶下来。
贾金旺,就是被人赶下船的人。
但他眼中毫无戾气,他望着远方的海洋,在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
“等下个月休沐,我回一趟仁川港,去与张家联系一下……”贾金旺在心里,小算盘拨的哗啦哗啦的响。
他已经决定,自己单独干了。
而且,金主也找好了。
是来自江都国的大商贾张氏。
张氏愿意与他联手,共同捕鲸,他出力气和人手,张氏出钱,去跟楼船衙门租几艘捕鲸船,申请许可。
最开始,并不需要租什么大船,几艘中型的艨艟船就可以了。
这大洋上的鲸鱼很多。
尤其是夏天,元海的鲸鱼,多到杀不完!
以至于,隆虑的捕鲸船队,只杀那些游速慢的鲸鱼。
至于那些游速很快的,压根就懒得理会,看到了都会放过。
而他可没有这么嘴刁。
不管什么类型的鲸鱼,只要看到了,就不会放过。
但,此事,至少也需要明年才能搞定。
现在,他还得老老实实的给陈嬌打工。
甚至哪怕他以后脱离了陈嬌的麾下,也得依旧尊崇陈嬌。
因为,陈嬌,是祖师爷啊!
没有他,就不会有商业捕鲸,也不会有现在的制度。
…………………………………………
与此同时,在仁川港。
两艘张着巨大风帆的福船,缓缓靠向港口。
顿时,整个仁川港都轰动了。
港口的驻军立刻出动,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将码头保护的严严实实的。
来自少府和主爵都尉衙门的官吏,首先进入码头。
陈嬌走下福船,满脸笑容的迎向这两个衙门的官员。
他挥挥手,让人将一本厚厚的账册,递给这些官吏,道:“诸位,请仔细审查,然后签字吧!”
陈嬌的心情很好。
每一次回港,他的心情都会非常好。
因为这意味着,又一大笔黄金,飞到了他的碗里。
单单是少府收购走的鲸油,每次都是几百万钱的进账。
更别提,每次回港,他都会带回其他价值更昂贵的鲸鱼产品。
但,这一次,他的心情无疑更加愉悦。
因为,他这次不仅仅带回了财富。
还带回了功勋!
他拍拍手掌,福船的船舷被放下,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押着十几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男男女女,走下船舷。
仁川都尉徐季这个时候正好从官署驱车赶来。
他看到那些衣着打扮,仿佛中国,但是,模样狼狈不堪,而且嘴里咕哝着含糊不清的话语的人群,眉毛微微一皱。
“君候……”徐季对陈嬌长身一拜,然后指着那些人,问道:“此乃何人?以至于君候如此?”
这些人,都被带着枷锁和脚铐。
俨然一副重犯的模样。
但,徐季知道,在这大洋上,并没有值得陈嬌如此重视的罪犯。
更重要的是——陈嬌并无执法权。
海面上的一切事务,都是他和楼船衙门负责的事务。
陈嬌捕自己的鲸鱼,抓自己的倭奴也就算了。
将手伸向楼船衙门的职权内,他也太猖狂了吧?
若非念及陈嬌的背景,徐季此刻已然开喷了。
陈嬌却是微微一笑,看着徐季,搂住对方的肩膀,道:“都尉,吾这番可是立下大功了!”
“猜猜看,此辈皆何人之后?”
陈嬌砸吧了一下嘴巴,吐出一个名字:“徐福!”
徐福和他的舰队的下落,自秦亡后,就成为了一个谜。
甚至成为了传说和神话。
有人说,徐福在海上遇到仙山,被仙人拉去了。
也有人说徐福的舰队葬身大海,去跟龙王为伴了。
但今天,陈嬌揪出了徐福下落,也破解了这个谜底。
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了徐福和他的舰队下落,就等于找到了当年秦始皇赐给徐福,让其出海贡献给仙人的财富。
足足价值一万万以上的黄金珠玉!
以及各种各样的珍玩。
“吾要立刻写奏疏,报告陛下这个喜事!”陈嬌得意洋洋的说道。
这可是大功啊!
真正的大功勋!
必然可以在天子面前,再刷一波脸,更可让世人看到自己的厉害!
当然,更重要的是——陈嬌听到风声,天子有意在数年后,将薄世调回长安。
而这个安东都督之职谁来接任?
正因为听到了这个风声,陈嬌才在四月后就出海,在倭奴列岛,找了好久,打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藏在倭奴列岛上的这些徐福的后人。
而这些人一看到汉军的黑龙旗,就吓得魂不守舍。
更证明了他们的来历。
之后在其所建立的城市里,找到了秦始皇所赐的黄金、珍宝以及其他器皿。
这些证据,更是确凿无疑的证明了,他们就是徐福舰队的后人。
徐季闻言,也先是一愣,然后就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寻访徐福后人,这也是当今天子下达给楼船的使命之一。
这些家伙虽然是陈嬌找到的。
但这并不妨碍,楼船来分一杯羹。
毕竟,陈嬌船和人,可都是楼船的军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