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失望
“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明令禁止三令五申,怎么还有军兵流出?本将刚刚听他的解释,似乎御林司帅府那边也有点问题吧?”
“最后,记住了,听好了,陛下要的是交代,一个能让陛下满意的交代,而不是你许氏一门几十个落地的脑袋!”
“许大人,本将只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告辞!”
言罢,田二直接行了个军礼,而后直接撤卫!
他不能在多留了,也不敢再多说了。
许文林就那么呆呆的杵在原地,老身佝偻,心中翻江倒海,片刻之后才恍然大悟,冲着卫戎司黑衣卫离去的方向,连连作揖:
“本官,多谢田统领点拨!”
语气舒缓,整个人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后面不长眼也不知数的许文成,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激动了迎了上来,连声问道:
“大哥,是……不是事情没有咱们想的那么严重?陛下并没有降罪的意思?”
“哼!”
许文林只是一声冷哼。
袖袍一甩,将那顶京兆伊纱帽从新虔诚的戴在了头上。
而后,面朝那位从御林白袍军抽调过来,配备京兆伊府护卫的参校甲士,作揖行礼,拜请道:
“胡参校,请立刻召集府内所有的兵卫和护院,同时通知锦衣卫,即刻拿下许文林一门所有人,同时彻查许云生入京之后的种种行为!”
“再分一对兵卫,将许云生送到了京兆伊府衙,紧急召集长安京兆伊所有吏员,本官有重大任务要布置!”
说完这些,许文林面朝未央宫方向,虔诚庄重的躬身一拜,凝声道:
“陛下,微臣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不……不是,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通知锦衣卫啊?要是锦衣卫接手了,那……那我和许云生就是死路一条啊!”
“闭嘴!”
“胡参校,还不动手?”
“卑职遵命!”
许文成被直接拿下。
而许云生,则是连夜送到了京兆伊府衙,等待对接锦衣卫一统候审。
这一夜,一个足以影响整个长安城所有侯门权贵的撼动,就这么秘密展开了!
……
……
未央宫后。
秋水宫。
此时已经是四更天了。
一夜洗礼,让这位北戎第一美人焕发了格外动人的女人风采。
烛光之下,大汉的蚕丝纱衣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点缀着兰花织绣,披在这绝世尤物的光洁美背之上,是媚而不妖,美的无法形容。
乌庭芳那张俏脸潮红的很,却没有任何的睡意。
依偎在赵元开的怀中,媚眼之中尽是情愫绵绵,只是此时的天子眉头有些微锁,明显有所心事烦闷。
“陛下,还在为孝平侯府的事情烦扰么?”乌庭芳温顺的动了动,低声问道。
“呼……”
赵元开轻舒了一口气。
低头,轻抚美人,笑道:
“倒也不是烦闷,只是有些感叹而已。”
“那陛下在感叹些什么呢?能否告知臣妾一二,好让臣妾替陛下分忧解难。”乌庭芳昵声道。
赵元开顿了片刻,看着乌庭芳,笑了笑。
“朕定下了五年大发展期,国策从宽,慎用重典!这五年大汉会翻天覆地,但野蛮跃进之下,难免会崩乱纲常,让国朝法典缺失。”
“朕临朝之初,平了门阀,以万民为重,祈愿大汉子民人人生而平等有所尊严!但五年之后,新的门阀阶层会再次出现,社稷江山依旧是分层,兜兜转转依旧是一个圆啊……”
……
赵元开感叹了很多。
他不知道以这个世界的认知,乌庭芳到底能不能听懂他的意思和逻辑。
自古以来,野心家都是从理想主义出发,最后在现实面前,一点点的扭曲自己的初心!
这其实并不是初心变了,人变了。
而是理想,永远都是不切实际的。
乌托邦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
任何一个国度,也不可能趋向于狭义上的众生平等,帝制下的土地兼并和门阀做大,共和制下的阶层固化……
历史的发展,永远都是大浪淘沙,逐步分层。
除了重新洗牌,就永远避免不了三六九等。
前世的赵元开寒门出身,是削尖了脑袋,全靠祖坟冒青烟让他有了不错的智商,和百倍的努力,才在三十岁之前实现了阶层的跃升!
他曾经一度痛恨这种阶层上的固化。
但最后才明白,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而今作为异世的帝主,他很清楚的知道,一昧的追求平等是不现实的,而最优解,便是尊重历史发展,保证绝对的阶层跃升通道!
所以,大汉的公子辈们,可以享乐,可以显赫,可以富贵,但不能权贵!
有些红线,绝对不能越!
赵元开曾经说过,大汉的子臣,越清贫越光荣。
但这只是倡导而已。
赵元开并不追求苛刻到极致的廉洁,可以有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没必要大公就必须无私!
可至少,你得做到先公后私!
本来在赵元开的布局里,这些问题其实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因为大汉刚刚经历了吏治革新,算是一场大洗牌,又是大发展时期!
这个算是赵元开认可的原始班底队伍,在短时间之内不会出现大的腐朽问题的。
毕竟,都是一代。
事实证明,一代没什么问题,但二代的问题似乎来得有些快啊!
“陛下,请恕臣妾愚昧,不能全部领悟陛下的深意,但臣妾知道,陛下高瞻远瞩,且一心为民,时间会证明陛下的伟大!”
乌庭芳眼中冒着小星星,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影响崇拜迷恋,如是道。
“爱妃,你知道吗?人相食,在史书之中只是三个字,寥寥几笔而已,易子相食,也不过是四个字!”
“国家,这两个字太沉重了!”
赵元开又感叹了一句。
只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揉了揉乌庭芳的琼鼻,笑着问道:
“你说,许文林明天会给朕一个怎样的交代?”
“嗯哼……臣妾觉得吧,应该会亲自主审许云生等人,按律法处置,当杀则杀。”
“就这样?”
“嗯,臣妾觉得这样就够了,毕竟陛下是要对孝平侯府网开一面的,让许大人主动裁决,也好让朝臣少些口诛笔伐。”
“不!”赵元开摇了摇头,“若只是这样,那朕可能真的要对这位长安京兆伊失望了啊。”
第636章 立威
赵元开要的不是简单的问责,而是从根本上,甚至是制度上来解决问题。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赵元开想要让京兆伊借此机会彻底找准自己的定位,明确自己的职能!
长安城实在是太复杂了。
而在未来,这种复杂只会一而再的加深。
侯门似海,重臣遍地。
大发展之后会催生资本萌芽,大批资本大佬、红顶商人都会聚集长安城,这些在大发展之中走向了社稷阶层顶端的新贵们,背后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别不信,这是绝对是大趋势!
因为什么?
就因为这是修真文明之下的世界,是力量体系容易崩坏的地方,而国朝长安,更是这汉土十五州最为安全的地方!
长安城终究是个城,而国都依旧是国都!
之前赵元开让许文林区别长安城的居住属性和首都属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明确的划分长安城的职能了!
帝宫禁区之外的长安城,不应该是国朝过问的,而是由京兆伊全权负责的!
但……
京兆伊从官品上来说,顶天了也就是比肩一州刺史大吏,这才侯门似海的长安城里头,不算什么。
可京兆伊就是京兆伊,如果不发挥作用,这长安只会混乱不堪!
就看,这许文林有没有这个觉悟和魄力,敢不敢立这个威了!
思绪收回。
赵元开看向怀中的乌庭芳,此时已经是五更天,兴致突起,便低头吻了下去。
怀中软玉欲迎还拒,那些美好总是食髓知味的,但奈何初经人事,终究是承受不住了。
“陛下,请……请温柔一点……”
乌庭芳咬着朱唇,虽有惶恐,却也期待,低着眉头唤声道。
赵元开看着那点点腊梅,最后还是怜香惜玉了,就此作罢,说到底还只是初经人事啊……
起身的时候,乌庭芳有些痛苦的想要陪着赵元开一起,却被赵元开蹙着眉头很是霸道的留在了寝宫之内。
“好好休息,来日方长!”
只是随口一说。
但凤鸾之上的美人,却似乎想歪了,俏脸绯红的娇艳欲滴。
从秋水宫到宣室殿。
奏章已经堆满了龙案了。
而今的大小朝会是越来越少了,这是赵元开有意为之的。
四更天起床,五更天上朝,就看着满朝文武站在太极殿讲一堆的废话,这没什么意思。
朝会,只是社会水平落后和制度不完善之下的产物,更多的是满足了帝王的权势欲而已。
赵元开对这些没什么大的兴致。
内阁辅政,司礼监批红,最后再让赵元开过目一遍。
军政分家,内外分明,完善且行之有效和高效的制度,才是立国的根本所在。
至于天天上朝,只是形式主义罢了,给满朝文武甚至是帝王,都徒增了不少的麻烦和不便!
在这种趋势之下,也就是大小朝会的渐渐减少,让天子和朝臣之内的距离感越拉越大!
以前每日小朝,满朝文武只要是三品以上,就能天天见到帝王!
但现在,除了内阁和军武殿,已经目前来说最受赵元开器重的理宗府之外,其他人朝臣,哪怕是从一品的京兆伊都很难见到天子一面!
制度的完善,让越级上报变得越来困难。
天子深居之后,更是加重朝臣和帝王之间的阶级上的距离感,让赵元开愈发显得高高在上,帝威浩然!
而这,也正是赵元开想要的!
在接下来的大发展时期,通讯、交通和制度的进一步完善之后,这种等级属性将会更加的鲜明!
在这个大前提之下,会让赵元开越来越轻松,只需要把控方向,扮演好舵手角色,整个完善且高效的大汉体制便会滚滚前行!
宣室殿的奏章都是内阁辅政之后,经过司礼监的第二次皮选,最后才呈送到了赵元开的面前!
上升这一次层级,那基本上都是超过内阁权限的大事,必须由天子过目。
赵元开其实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放权了。
但奈何眼下是大发展大变革时期,再怎么完善高效制度,却依旧每天都是批不完的折子!
然而。
才刚刚到到宣室殿没多久,锦衣卫指挥使第一个前来紧急求见。
准奏之后,孙心武面色极为凝重,直接叩跪在地,道:
“启禀陛下,京兆伊昨夜紧急拜请锦衣卫,借调了三百锦衣卫,一夜之间在长安城抓了四百多位朝臣富贾子弟!”
“这个行动来的太突然了,牵扯了数十位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甚……甚至还涉及了御林司帅府的好几位战将大人!”
“陛下,卑职以为,京兆伊这一次的突然行动已经有些过了!”
孙心武这番话看似只是简单的启奏,没有一句问号,但真正意思很是明了,就是在请示赵元开,想要确定天子是否知情此番行动!
因为事情确实大了,大到了让锦衣卫都可以束手束脚,不敢贸然继续下去了。
按照国朝法典,京兆伊在不上报的情况之下,能无条件的从锦衣卫借调三百兵力,全权支配!
同时,在辖属的司帅府之内,只要经过最高司帅的签署,也可以无条件的借调至少一营上千军武甲士的兵力!
军政独立,并不是彻底的没关系,只是明确了程序上的正确性和合理性!
连夜借调三百锦衣卫抓了四百多了朝臣富贾子弟?
“单单三百锦衣卫一夜之间怕是做不到吧?是不是御林司帅府那边也出兵了?”
赵元开搁置手中奏章,反问了一句。
孙心武依旧是叩跪在地,道:
“陛下英明,据卑职所知,御林司帅陈庆之签署了司帅令,给了许大人两营三千甲士,眼下……眼下的长安城一片人心惶惶啊!”
“人心惶惶?这个许文林有点意思啊。”
赵元开拂袖,负手而立,脸上笑意渐浓。
说实在话,许文林这一大早就给了赵元开一个大惊喜。
原本以为孝平侯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之后,许文林会在第一时间求见许心甜,让许心甜以妃子之身来给天子吹耳边风。
但,许文林并没有这么做。
卫戎司统领田二在一早就跟赵元开禀告昨夜的情况,基本上复述了许文林的所有反应和表现。
第637章 起大风了
最开始如同惊弓之鸟,欲要自绝全家以谢罪,只求陛下宽待许心甜。
而后在田二的点拨之下,恍然大悟。
但田二没有多留,也不知道许文林会作出怎样的应对,而现在看来,这个许文林没让赵元开失望,甚至大出所料!
自始至终没想着让晴妃来求情,这是一喜。
连夜搞出这个大动作,调动了京兆伊台面之上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和权限,说啃硬骨头就啃硬骨头,说动刀子就动刀子!
这是二喜!
当然了。
这其中还有一个至少深思推敲的地方,那就是陈庆之签署的司帅令已经完全超过了既定权限!
本来只有一营千甲,但陈庆之直接给了京兆伊两营三千甲!
签了司帅令,盖了印章,便是留着存底儿,出了大问题是一样要担责的!
很显然,军兵流出一事,让陈庆之也坐立不安了。
你要说这个事儿大吧?
其实也不大。
而且还有点儿说不过去的意思。
就是因为长安京兆伊的侄公子在长安里头跋扈过头,喝点了花酒,积了点火气,然后没长眼的冒犯了天子。
欺君犯上是死罪,但赵元开也没有那个龙颜大怒非要处死不可的意思。
你孝平侯府自己把那个没长眼儿的傻货儿审判了,该怎么样怎么样,只要天子不追究,其实也没几个人知道,是吧?
可现在,明明是你家的侄公子惹的祸,可你长安京兆伊竟然跟疯了似的,借调三百锦衣卫不说,还弄了三千军武甲士入城!
上到部级尚书、军武战将,下到侍郎从吏,富贾大族……都被你抓了个遍!
这算什么?
疯了?
疯狗乱咬了??
可偏偏吧,这京兆伊又认了死理,再加上了军武和锦衣卫的配合,让你不得不配合!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
用一老话来说,就是有些事情吧,不上称没个几两重,一上称,千斤都打不住!
现在,京兆伊就是把一两件不上称没个几两重的小问题,摆到称上了!
这一下,别说千斤了,直接奔着万斤去了!
“陛下,现在朝中京官已经乱了,都在奔走,军武一脉的跑去国柱王那儿求情,文臣一路的把张阁老的家门都堵住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是有一种老臣前来求见陛下了。”
“最不好的一点是,京兆伊许大人这一次怕是把整个朝堂都得罪了个遍啊……”
话说到这儿,孙心武这番紧急求见的意思已经明了。
锦衣卫皇权特许的直属机构,孙心武是可以在任何情况之下紧急求见天子的,不像其他人,得按着制度层层向上!
赵元开脸色淡漠,瞥了孙心武一眼,只是一眼,让这位明显屁股有点歪的指挥使大人心头一震,脸色瞬间就白了。
“说说看,朝中的那位大人面子这么大,竟然请得动国公之子孙大人为其求情说好话啊?”
赵元开回身坐到了盘龙椅之上,语气淡淡。
这话可彻底吓坏了孙心武啊,直接匍匐跪地,连声呼道:
“陛下,卑职该死,卑职只是担心京兆伊小题大做,会得不偿失,寒了朝堂忠臣的赤诚之心啊!”
而今朝堂之上,资历最老的有三人。
国柱王,内阁首辅,还有便是当朝唯一的国公孙庆国。
赵元开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揪着不放。
拟了一份手谕,而后直接冰冷道:
“将这份手谕传给许文林,另外,京兆伊对于锦衣卫的借调权限从之前的三旗拔高的十旗!”
“最后,告诉许文林,朕不着急,之前的午时交代可以宽限到了三日之后!”
手谕!
拔高借调权限。
御林司帅陈庆之破格签署。
还有最后的那一句朕不急……
那一刻,匍匐跪地的孙心武这才意识到,那突如其来的长安惊变,分明就是天子点头默许的!
这京兆伊许文林根本不是疯狗乱咬,而是天子撑腰啊!
完了。
长安城要起大风了……
“卑……卑职领命。”
孙心武伏跪在地,叩拜之后,这才战战兢兢的告退了。
才出了承天门,便见着一位身穿威武荣耀的虎肩战将玄鳞甲的刚猛将军,正一脸着急的等待着什么。
一见着孙心武,便是急忙迎了上去,陪着笑,道:
“大哥,怎……怎么样了?陛下到底是什么态度啊?”
“王猛啊,你别叫我大哥了,这不太合适!至于你说的那件事,我劝你还是不要管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长安城要起大风了啊!”
说完,孙心武直接急忙离去。
虽心有偏袒,但到底是锦衣卫总指挥使,职业素养在此,不该说的是断然一句都不敢多说。
王猛直接呆在了原地了,彻底傻了。
没错,就是那位曾经被天子器重,直接册封为副使,而后短暂接掌过天子师最为精锐的虎豹骑的王猛!
这位草根出身,曾经嫉恶如仇,幸得天子认可的猛将,在虎豹骑并入霍去病的玄甲军之后,并没有远赴安西司帅府,而是留在了陈庆之的白袍军之内。
军武改制,封为战将,位居御林司帅府将席第二!
平步青云春风得意,让才三十而立的王猛彻底走上了人生巅峰,在老家弘农郡的一位德高望重的牵线之下,娶了弘农一位大家族的闺秀!
也不知是娇妻太美,还是初来乍贵。
这王猛当初丢了虎豹骑不顾,也要留在长安,就是因为这个。
而眼下,在拜求司帅陈庆之而不得的情况之下,又调转方向拜求曾经同在人字营入伍的伯乐大哥孙心武!
没错!
王猛的小舅子,正是许云生的死党之一。
那几柄环首刀,就是这小子搞出去的!
现在人已经被扣了,而王猛直觉告诉他,这事情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要是真的上纲上线,那可就不敢想了啊!
家中娇妻正有了身孕,眼下闹得不可开交。
老丈人更是撕破打滚要死要活,就这么根嫡系独苗,要是没了,他们也就不活了。
“孙心武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长安要起大风了?”
“陈司帅连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我,难道说……”
堂堂榆林白袍军第二战将,就那么没出息的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的狼狈不堪,毫无半分的军武威势。
第638章 你说话啊
而今的未央宫外围已经没有多少的普通国都子民,往外走一条街,是整个环未央宫的国朝行政重部驻地。
王猛就那么拖着疲惫而无力的身子,穿过了外环,进入了国都老臣最靠近未央宫的第三环地带!
这一带,基本上都是独门独院,是国朝三品以上重臣的府邸所在之地。
王猛的战将府,就在这条街上。
战将府三进三出,后有园林,可谓是古典大气,是封将之时军武殿标配给王猛的!
而今,这大院子里头可谓是热闹非凡啊,曾经弘农的望族胡氏几乎一家子几十口人都住进了这象征着身份和荣耀的战将府之中!
只是,眼下的气氛有些凝重。
王猛站在门口,呆立了很好一会儿,这才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看见了才成婚不到一年、刚刚有了身孕的小娇妻胡氏,这胡氏直接就扑了过来,上来就问:
“相公,怎……怎么样了?孙指挥使大人是什么态度?”
“娘子,孙大哥已经求见过陛下了。”王猛咬牙,低声道。
院子中,一众战将府的家眷都簇拥了过来,放眼看去,除了几个老家过来的留在战将府当下人的同乡,余下都是娘家胡氏一族的人。
老丈人拄着拐杖,丈母娘带着小跑。
“女婿,到底怎么样了啊?”
“成才不就是拿了几把破刀吗?那京兆伊犯得着直接抓人吗?再说了,他抓人之前也不看看门户吗?这战将府的小舅子他凭什么抓?”
“女婿啊,娘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啊,你也就这么一个小舅子啊,你可不能不管啊!”
“那京兆伊就是一个文官,你怕什么?还有那几把破刀,也不是给他京兆伊的侄公子拿出了吗?这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呢?”
胡氏一族七嘴八舌的,吵的王猛头都大了。
他看着妻子胡氏,欲言又止。
“相公,你刚刚说孙大哥已经见过陛下了?是不是说,成才没事了?”胡氏眼睛一亮,赶紧问道。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啊。
王猛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相公,你倒是说话啊?你说句话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胡氏揪着不放。
“我……”
“唉,孙大哥是见过陛下了,但……但他什么都没说,就丢了一句话,说……”
“说什么啊?”
“说这长安城要起大风了!”
“起大风?起什么大风?这才刚刚出了元宵,能有什么大风?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堂堂一位御林战将,军武二品大员,手握重兵,曾经又是圣上钦点提拔的重臣,怎么就奈何不了区区一个京兆伊呢?”
“女婿,要我看,你直接带兵去京兆府,跟那个许文林要人!”
“对对,这年头拿笔杆子竟然敢欺负到了带兵的头上了,我看他根本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话,越说越离谱。
王猛呆立在原地,突然就傻了,心底腾升出了一抹莫名的恐慌。
这时,妻子胡氏也来了一句:
“相公,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没用了,原本以及嫁给国朝战将,便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让成才在这长安城里头不受人欺负了,看到头来……呵呵!”
冷笑,讽刺!
王猛彻底呆滞了。
直接带兵去京兆府?
这话也敢说出来?这可是造反啊!
且别说京兆府是从一品的重府,就算是这长安之内的一座小小的七品衙司,自己的顶头司帅陈庆之也不敢说随随便便的就直接带兵过去啊!
这是哪儿?
长安城!
天子脚下啊!
当今的那位圣上虽说是自从盛世太平之后,极少显威,但丝毫不影响这位千古一帝的绝对权威!
而圣上最看重的是什么?
就是规矩,法令,国律!
整个的军武建设,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项就是程序上的正确和制度上的完善,杜绝的就是滥用私权啊!
还有,明明是小舅子成才有错在先,怎么到头来被怪罪的却是自己呢?
王猛对于自家的那个小舅子其实略知一二的。
身为战将,王猛一般是七日还能回镇将府一次,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待在御林战区大营之内的!
他早就听说了自家的小舅子在长安城之内混的风生水起,结识了一批朝中大员的公子哥,仗着家中的权势,可谓是逍遥啊。
王猛提过几次,但妻子和丈人都说就是小孩子贪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了,那混在一起的还有京兆伊的侄公子、工部侍郎的小公子、和丰商号的少东家……单拎出来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能出什么事?
王猛觉得有几分道理,也就没当回事。
但现在,一看这娘家人的态度,王猛终于意识到事情大了,彻彻底底的大了!
“相公,你说话啊!”
“你……你总是这样,太没用了!”
“王猛!老娘就把话撂在这儿了,你要是不把成才捞出来,这日子就别过了,我告诉你……”
“够了!!”
突兀间,王猛爆发了!
到底是御林第二战将,而且是战字头的,一怒之下的威势直接镇住了全场,让胡氏一家子顿时就蒙了。
但旋即……
“好……好你个王猛,你竟然敢吼我?哇……我的命好苦啊,我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没用的废物了!”
“你在外面无能,回家到底能耐啊,堂堂战将就是这么威风的吗?”
胡氏直接坐地撒泼打滚。
丈人丈母娘围了上来,一手扶着胡氏,一手指着王猛,破口就骂。
“王猛,你……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我女儿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可你呢?就这么对待我女儿?”
“呵呵,当上战将了,出息了?你那么出息怎么不去把小舅子救出来了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孤儿出身的莽夫,就是披上了战将甲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无是处!!”
……
谩骂铺天盖地。
王猛就那么站在原地,低着头,目光胡乱,最后落在了自己这一身象征的荣耀,但也代表着使命的玄鳞甲之上。
他咬牙,红眼,但依旧是在强忍着怒火。
第639章 疯了
初来乍贵,人生得意,让这位出身贫苦但性子耿直质朴的猛将比谁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小家庭。
能忍的,他都忍。
可现在……
“成才私自动用军兵,这不是小事情!”
“我求过陈司帅了,但陈司帅拒绝见我。还有,京兆伊许大人的侄公子是罪魁祸首,彻查此事的又恰恰是许大人,你们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孙指挥使面圣之后,整个人战战兢兢,告诉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句长安城要起大风,你们还不懂吗?”
“犯错,就得受罚!违纪,就得伏法!这是国朝铁令!”
“现在,不单单是成才被抓,就……就连我也要受到了牵连了,你们知道吗?”
“单单你们刚刚那句带兵去京兆府,要是传出去,就直接能卸了我一身玄鳞战将甲了啊!!”
王猛还在极力解释着。
但……
胡氏一家子就根本不听。
妻子依旧在地上撒泼,丈人丈母还在肆意谩骂。
“没用就是没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哼,反正话都摆在这儿了,成才但凡有个三长两短,这日子就别过了!”
“好歹也是个功勋之将,堂堂的二品战将,有了屁用,连护家都做不到了,真是个白眼狼!”
……
这声音喋喋不休,四方萦绕。
王猛的脑子开始乱了,眼珠子突然就红了。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封将之时的对着大汉军旗的起誓,想起了为了家室割弃大汉最为荣耀精锐的虎豹骑之时的无悔。
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人字营种草喂马,出头无日。
那时候的天武帝尚未掌权临朝,权臣当道祸乱朝野,庙堂军营一片黑暗,权贵子弟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那曾经都是他最痛恨的。
但所幸,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军武一脉,虽然苦,但最是荣耀,有理想,有使命。
而当今圣上也未曾亏待过军武一脉的任何人,同级的俸禄是文治官员的两倍,脚下所踩的这战将府邸曾经可是一座侯府啊!
王猛后悔了。
他当初应该听陈庆之的建议,应霍去病的军令去大汉最苦的安西战区的,他才三十而立,正是建功立业的当打之年啊!
甚至,他当初就该听陈庆之的酒后真言,拒了这门亲事,娶一位寻常人家的质朴姑娘。
这种摆明着的冲着你草根出身封侯拜将而来的地方豪族,太过于经营算计,根本就不适合他这种莽夫出身的战将。
可自己当初就是昏头了。
曾经年少入梦的富家大小姐主动抛来花枝,这等好事,如同梦幻一般,又怎么能拒绝?
初心,似乎早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变了。
“扑通!”
突兀间,王猛面朝未央宫方向,猝然跪地。
那张虬髯坚毅的脸泪流满面。
“陛下,臣有罪!”
“臣愧对陛下的圣恩,愧对两位司帅的期待,愧对这一身荣耀的玄鳞战将甲啊!”
王猛惨然。
然而……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在胡说些什么呢?你最愧对的是你的娘子,是成才,是我们胡家!”
“堂堂战将,就是这副模样,可真是让我看走眼了!爹,娘,当初都怪你们,非要让我嫁给他,你都不知道这一年来我有多恶心……”
“啊!!!”
一声厉吼,撕心裂肺!
王猛猝然起身,五官扭曲可怕!
他死死盯着胡氏一家子,而后,一点一点的卸下自己身上的军兵,战甲,从护膝,到披肩,龟背……最后是那顶银色的战盔!
动作虔诚而郑重,战甲被整整齐齐的摆在在地上。
王猛深吸了一口气,面朝战甲,再一次的跪地,三叩首。
“我说王猛,你是不是有病啊?对着一副盔甲磕头干什么?把这破东西当祖宗了?你要是有这个闲工夫,就是去军武殿求国柱……”
胡氏一句话刚刚说到一半,令人做梦……不,是到死都想不到的可怕一幕发生了。
曾经在家中逆来顺受的王猛,猝然转身,那张猩红的双眼恐怖如凶兽。
“啊!!”
嘶吼中,一掌拍在胡氏的头顶!
这可是一位宗师境七品的军武战将啊。
只是一掌,甚至没有动用任何的气血之力,便直接断送了胡氏的性命。
手掌依旧是盖在胡氏的头顶之下,殷红的鲜血从掌缝之中溢出,化成数道血线,从胡氏的那张白皙的面容之中缓缓流下。
胡氏圆瞪大眼,瞳孔极具收缩,那最令王猛生厌的怨毒眼神就此定格。
“贱……贱人!!”
王猛咬牙。
疯了。
整个镇将府大院是死一般的寂静。
几十号人,就那么圆瞪着双目,呆滞在原地,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丈人和丈母终于反应了过来,直接癫狂,扑到了王猛的脚底之下,又捶又打。
“你……你竟然杀了我的女儿??”
“啊啊……我跟你拼了,我要你死!!”
“轰!”
“轰!”
一掌,接上一脚。
又是两条人命!
这一下,整个镇将府彻彻底底的炸了。
“杀……杀人了。”
“将军杀了夫人,还……还杀了老爷和老夫人!”
“将军疯了,疯了疯了,啊啊……快跑啊!”
胡氏一族的人被吓坏了,一哄而散。
只有从王猛老家过来的几位儿时玩伴苦命同乡,面色煞白的走了过来,手哆嗦的厉害,颤声道:
“将军,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将军,不至于此,不止于此啊……”
“双田村几百年了才出了这么一位大将军,将军你犯不着啊,等等,你……你们赶紧封住门,别让他们跑了,这人,人是我杀的!”
一个黝黑的汉子扑到了丈人的尸体前,胡乱的将血往自己的身上脸上涂抹。
“呵呵……”
“呵呵呵……”
王猛只是苦笑。
笑的笑着,仰天,跪地,放声大笑。
而后起身看着院中的同乡,虬髯的脸上尽是泪痕,道:
“你们收拾一下府内的细软,能拿走的都拿走吧,兄弟们,请恕王猛不能兑现当初对你们的誓言了……”
言罢,转过身,将地上摆放整齐的玄鳞甲和军兵唐横刀虔诚的捧在手中,一步一步从朝着战将府外走去。
第640章 清朗长安
“将军!”
“将军!!”
……
呼声不断。
但王猛终究是没有回头。
沿着长安道,出了长安城,最后跪在了御林大营之前。
……
……
此时。
京兆府。
许文林战战兢兢,始终紧咬着牙关。
整个京兆府都被从御林白袍军借调过来的两营三千甲团团围住,而京兆府的大牢之内,已经关了四百多人了。
从朝堂子弟,要富贾大族公子,甚至是曾经荣耀战死的烈卒后人。
京兆府连升二十一堂,协同三百锦衣卫,轮流问审,从昨夜一直到现在。
事情闹得太大了,牵扯的人太多了,已经完全超出了许文林的掌控。
许文林现在是半步不敢出京兆府,因为出了门就是围堵,这一场浩浩荡荡的长安风波,以及让他得罪了参不多三分之一的长安权贵。
这三分之一再上裙带关系、门生旧吏渊源,基本上半个朝堂都对京兆府横眉冷对了!
长安啊。
可不是地方州府啊。
这是天子所在,庙堂所在的国都啊!
“大人,我……我们这一次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啊?”州丞终究是扛不住了,走到了许文林的身边,声音颤抖的厉害,尽是惶恐。
许文林的心一颤,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过了?
过了又能怎样?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现在只能赌陛下的圣意了,如果卫戎司统领田大人所言的确是陛下圣意,那我们就没有错!”
“不,就算不是陛下的圣意,我也没错!”
“长安是庙堂所在,但直接治辖的是京兆府,有问题就得挖,有错就得治,有罪就得罚!”
“本官抓的是长安子民,不管他老子什么大员,都改变不了他是长安子民的事实!!”
许文林咬牙,是真的豁出去了!
其实入京半年来,他也受够之前的现状。
长安虽太平,但大小纷争不断,惹事祸乱的还都是些公子哥,平民状告到了京兆府,马上一堆人过来打招呼。
许文林毕竟是初来乍到,说是新贵,也是皇室外戚。
但说破天也没啥大根基,唯一的仰仗晴妃娘娘,也不是后宫之中最受宠的那位,和其她三位根本没法比。
毕竟当初能入妃位,也是沾了当今帝后的光。
真的没几个人把京兆府太当回事了!
这时。
后院疾步走来一位侯府家丁。
一路小跑,喘着粗气,将一份信送到了许文林的手中。
“老爷,这是娘娘的回信,那晴水宫的宫女说了,娘娘请老爷务必查看,切莫动摇!”家丁道。
许文林接过,枯瘦的手依旧是禁不住的颤抖。
打开书信,是熟悉的娟秀小字,就一句话:
“父亲即已升任京兆伊,当坚定立命,无畏俗规人言。只要父亲问心无愧于头上的这顶大汉官冕,陛下则自有圣裁!”
意思很简单。
问心无愧和相信陛下!
那一刻,许文林到底是心安了几分,坚定了不少。
咬牙。
豁出去了!
“来人,将长安这三年以来的所有卷宗案底全部翻出来,所有的冤案、错案、历史遗案,全部重新提审!”
“本官就算是丢了这顶京兆伊官冕,没了这条老命,也要捍卫国律法典之威严公正,肃清长安不正之邪风,还陛下、黎民一个清朗长安!!”
头儿豁出去了,那些个下属们自然也有底气了!
更何况,他们没错,甚至是理直气壮!
不过。
就在第二步大行动开始之前。
正府前门从来闯进了一个人,一个象征意义极重的人!
锦衣卫总指挥使,孙心武!
职位特殊,典诏狱之首使,皇权特殊的通天特使!
出身更特殊,守旧老臣辅国公之子,这辅国公孙庆年空有资格却一直失宠冷落,又好为人师,改不了招揽门生的老毛病。
招揽门生,就免不了沾上人情世故,也铁定了不待见京兆府的这一次无差别大动刀子。
噔噔噔……
步子沉重,来者似乎不善。
一身飞鱼服,显赫尊贵,孙心武的眉头拧的很紧,让整个京兆府的气氛骤然一冷!
“许文林,拜见总指挥使大人。”
许文林迎了出去,礼节在先。
孙心武看着许文林,怔了片刻,一言不发,最后才轻舒了一口气,露出笑意,躬身回礼:
“许大人不必多礼。”
“这……是陛下让本宫移交给许大人的手谕!”
“陛下还说了,将京兆府对于锦衣卫的借调权限从三旗拔高的十旗!同时,之前的那个午时交代,宽限到三日之后!”
孙心武是真的没有别的话可讲了,直接公事公办,传手谕,转告圣意!
三句话一出,整个京兆府顿时安静了。
许文林躬着身,整个人都蒙了,喜出望外,那双因为一夜未眠而布满血丝的老眼顿时湿红。
而后直接跪地,接过手谕,连声道:
“微臣拜……拜谢陛下天恩啊!”
“陛下圣意,是……是在支持京兆府!”
“哈哈,太好了,这下我们京兆府什么都不用怕了啊!”
“天子圣明,陛下圣明啊!”
整个京兆府彻彻底底欢腾了。
悬在心中那颗巨石,是彻彻底底的放了下来。
孙心武轻叹了一口气,对于许文林是越发的恭敬,躬身道:
“许大人,若是还有什么需求,请尽管开口,锦衣卫会在尽一切可能的协同京兆府。”
这是表态了。
其实,从御林司帅府破格给了两营三千甲开始,这个席卷长安的大浑水浪潮已经逐渐清明了。
“本官谢过指挥使大人了。”
许文林回礼,而后正要迫不及待的回身内府领读天子手谕。
但!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又出事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
“刚刚收到状告,那……那御林第二战将府发生惊变命案,王猛战将杀妻,还……还杀了娘家双亲!”
一众衙卫惊声禀告道。
这个消息一出,京兆府直接顿时死一般的沉寂。
御林第二战将,杀妻?还杀了娘家双亲?
“王……王猛?不,不可能!他的夫人尚有身孕在身,半个时辰之前,我才跟他碰过面呢!”
孙心武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但,这是京兆府衙卫通报,断然假不了的。
第641章 手谕
可这个消息依旧是太骇人了。
而今朝堂之上,应该是没有人比孙心武更了解王猛这个人了。
这个贫苦出身嫉恶如仇的汉子,当初在陈战掌权的御林军天、地二字营之中受尽了排挤,完全是孙心武也一手捞进了人字营。
虽然当时的人字营只是北丘种草养马的老弱病残,但以王猛的个性,继续留在陈战的部下,没准哪天就被陈战给杀了!
再而后,便是天子五年韬光养晦,这其中,虎豹骑是孙心武全程统筹,而整整带兵的正是王猛。
虎豹骑战功赫赫,大多军功都记在了司帅头上。
但孙心武心里很清楚,这一路走来,劳苦最大的人一直都是王猛,因为他是先锋将,是战将!
何为战将?
就是征伐之时永远第一个带头冲锋的领将,以无畏之英勇,无敌之意志,为整个军团杀出一条血路!
军武一脉,如果纪律、信仰是军魂,司帅和镇将是战斗大脑,那战将便是战魂!
在大战和杀戮开启之后,战略地位被无限拔高的战魂!
战术和战略都是战前制定的,而战将便是战术的第一执行者,他永远没有退路,永远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战胜,要么战死!
这个选择的核心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捍卫战魂,死也要轰轰烈烈,不可让士气有半点的受损!
王猛是一位出色的战将。
在天子师之中,他的修为不算高,但英勇不输任何人!
只是,他为什么要杀妻?
男儿披甲流血立军功,封侯拜相登天子堂,而后光宗耀祖,娶美娇妻,让人生走向圆满。
这是一个很俗,但是又永远充满了吸引力的追求。
王猛做到了。
可现在,他却又亲手毁了这一切,为什么啊?
“不可能,不会的!”
“当初陈司帅和霍司帅都是期望他能继续统领虎豹骑,可他依旧不为所动,他对于自己的小家庭看的太重了!”
“每一次出来喝酒,还总是炫耀自己的妻子多么美丽懂事,还……还笑我这个做大哥,居然慢他一步,等以后生了孩子可就得反过来喊他儿子一声哥了……”
孙心武说着说着,抱着头,满目湿红的蹲在了地上。
这位国朝锦衣卫总指挥使大人、铁血虬髯的刚猛汉子,竟然当着在场众人的面,直接泣哭出了声。
京兆府的文臣一脉,是很难理解的。
但在场的军武白袍军甲士,曾经人字营出身的锦衣卫老兵,却一个个眼窝湿红了。
因为,他们曾经是战友,不,他们一生都是战友!
从人字营接到密令开始训练,到东门之变,到四方征战,到挽天倾开盛世……这一路都是一刀一剑砍出来的!
诛国贼,战阀门,征外敌,镇宗门武道!
他们不知道已经是多少次的浴血奋战了,只记得军武作战最为核心的一个道理,那便是……将后背交给战友!
没错,战场之上,背靠背,战友活,我就能活!
而战将,意义更重!
多少次的局势不明溃败在即,全靠紧要关头的战将拼死杀出了一片红天,杀出了一条血路和生路!
这是死人堆爬出来的感情,不是军武一脉,不是百战之师,很难理解!
“孙大人,也许是误报。再说了,王猛战将毕竟是功勋战将,犯了再大的错误,陛下也会念在往日战功之上,网开一面的!”
许文林下意识的劝慰道。
但,孙心武却始终不为所动,摇头,语气之中是莫大的悲戚,道:
“许大人,你不懂。”
“如果王猛真的杀妻弑亲,他不会接受任何的宽恕,他会以死谢罪,绝不可能苟活!因为,他是大汉的军武战将!”
这话,让许文林彻底的怔住了,无言了。
案子是他查的,没人比他清楚御林第二战将府所受到的牵扯有多大,那第一时间被缉拿的胡成才,其实问题比自家那个许云生还要大!
“许大人。”
孙心武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猛地起身,紧紧的抓住了许文林的手臂,而后诚恳无比的认真道:
“本官知道,这一次军兵流出的罪魁祸首就是王猛的小舅子,但……无论如何,还请许大人能秉公执行,毕竟……单单一个军兵流出,只要没造成太大的恶劣影响,是不会有大的罪罚的……”
“总指挥使大人,实不相瞒,御林第二战将府的问题,可不单单是一个军兵流出啊。还有,在事情没有彻底的水落石出之前,请不要如此着急的下定论。”
许文林硬着头皮,打断了孙心武的话。
这让孙心武顿时一怔,明显意识到了话中有话,紧锁眉头,立马反问了一句:
“许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请恕本官无可奉告!战将府杀妻惊变,事关重大,本官得着手处理了。”
许文林咬牙,言罢,直接转身。
他看着京兆府的众位官吏,直接下了命令:
“马上分出一批人马,即刻前往战将府封查,同时对接御林……不,直接请示军武殿!”
“还有,该查的案子继续查,该抓的人继续抓!”
“指挥使大人,请尽快将其他七旗锦衣卫移交到京兆府,拜托了。”
说完这些,许文林没有任何的逗留和耽搁,手中紧紧的攥着那份手谕,第一时间回到了内府,紧闭房门!
而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
但……
看完之后,这位初来京城不久的京兆伊,彻底的陷入了沉默。
他的手脚颤抖的厉害,扶着檀木桌子,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坐了下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陛下,你……你这样做,让我许氏一门情何以堪啊?”
良久,这位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蹒跚老人,满眼苦涩的轻叹了这么一句,而后拖着年迈的身子,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内府。
孙心武已经离去。
京兆府众吏员却各个精神抖擞。
他们虽然不知道手谕之上到底写的是什么,但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这是天子在为京兆府撑腰!
第642章 全乱了
皇权允许,那自然是无所畏惧了!
然而,国朝之事,帝王之心,会是是非对错这么简单的吗?
许文林苦叹,而后咬牙,终究是豁出去了,喝道:
“所有人听令,查!”
“翻案三年,无论公卿,有案必查,有罪必抓!!”
……
……
未央宫,宣室殿。
一个上午,先是内阁,后是军武殿,最后连长乐宫都被惊动了,前来求见赵元开。
但卫戎司一句话,天子有令,今日谁也不见!
赵元开就一直待在宣室殿。
闭门不见并不意味着赵元开对于外界一无所知,雨化田在接掌太白山履任之前所打造的西厂已经步入了正轨。
虽然不及锦衣卫那样遍布天下,但对于这个长安城可谓是了如指掌。
密折几乎是一封接着一封。
一切都在赵元开的预料之中,长安城风云色变,京兆府联动御林白袍军、锦衣卫,将调配权限提到了前所未有的最高级,动用各级甲士六千余!
这个动作太大了!
从军武两营三千甲入城开始,整个长安城就被笼罩了近乎窒息的压抑感!
而今的长安城不小了。
城扩数倍,人口百万,复杂无比。
一点小小惊变,都会激起轩然大波滔天巨浪,引万人惶恐。
但,那些最为普通的子民慢慢发现了,这直接动了军武力量的京兆府,似乎针对的并不是普通子民!
传言四起,似乎被带走的几乎都是权贵子弟!
而那些京官朝官,各大富贾大族,从昨日开始就陷入了至暗的惊恐之中。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到底是天子的旨意,还是京兆府的发疯?
他们想了很多,也猜了很多,但最后都集中一个方向: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而今天下太平,盛世步入正轨,按照历史轨迹,正是帝王对朝堂动刀子的时候。
长安城内走动不断,暗流涌动不息。
但凡在朝为官的,有几个人屁股上是干干净净的?就算是自己干净,身后的一大家子呢,总有几个不争气的不长眼的!
从文臣到武将,从诸寺到各司,大小数百部门近千朝官,还有国都大发展吸引而来的数不清的富贾大族,在拼了命的走动!
家中有人京兆伊带走的,各个义愤填膺,对京兆府是怀恨在心。
暂时没事的,也不敢掉以轻心,但同时对京兆府咬牙切齿。
不过……
倒也没人敢对天子揣测一二。
一来是天子始终没有表态。
二来京兆府也是在国法之内按律行事。
或许会联想出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味儿,但,谁有那个胆子说出口?人心惶惶之时,就更得谨言慎语啊!
而此时。
内阁,张居正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之内,来回踱步,那张老脸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紧张!
他求见天子被拒,这还是头一遭。
而且还是这个特殊的关头。
以往,以他的老臣身份和地位,陛下从来都是尊敬和厚爱的,只要不是过分之举,陛下都会给面子!
但这一次,三求无果。
这让张居正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自己似乎有些忽视的问题,那便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他张居正也不例外!
“陛下,到底要做什么啊?”张居正轻叹。
他苦恼,也无奈。
外头还有数位辅政大臣和尚书大臣,在等他的态度。
同样。
国柱王府。
一头白发的李河图亦是惶恐不安。
一样是三次求见陛下无果,吃了闭门羹而归。
他可是国柱王啊,当朝一位的异性王,又是军武首帅,又是皇室外戚国舅爷……可饶是如此,又能怎样?
天子,他见不着。
京兆府那边,又似乎跟疯了一样,占着死理六亲不认!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陛下,他……他当真对京兆府的行为一无所知吗?还是说,就是陛下默许的?”
“可是这样做,又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怕寒了朝臣的心吗?”
苦恼间,李河图甚至想要去见见李不悔,看看能不能从李不悔那儿得知点什么。
但,就在这时,有人在叩门:
“王爷,大事不好,京兆府来人,说御林第二战将王猛杀妻弑亲,事关重大,还请军武殿出面指示!”
“什么?王猛杀妻弑亲?怎么会这样?”
李河图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这个事件太突然了,让李河图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堂堂榆林第二战将啊,天子脚下的二品军武功勋,竟然杀妻弑亲??
乱了!
全乱了!
……
……
宣室殿。
赵元开看着手中的密折,眉头紧锁,脸上颇有惊诧和意外。
而后,将密折扔在了地上,看着叩跪在地的西厂副督主曹正钦,冷声问道:
“这折子,确定属实?”
“回陛下,千真万确,王猛战将卸甲之后,杀妻弑亲,血染战将府,而后抱着战甲独自去了御林大营,跪在大营门口!”
曹正钦回应道。
这是雨化田从内宫之内精选出一位宦官高手,初选之时,修为不高,还没入宗师!
但提升西厂副督主,入了司礼监之列后,在雨化田的传授之下,武道突飞猛进,短短半年就迈入了宗师境七品!
听雨化田的禀告说,修炼了一门秘法绝学,自宫之后,强的不讲道理。
赵元开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当时看曹正钦颇有几分雨化田的狠戾,脑子也不差,便准奏提点了。
而今用来,倒也不负期望。
“杀妻弑亲?朕没记错的话,这王猛风评一向不错,成家之后为了能留在长安,连虎豹骑统领一位都放弃了!”
“还有,他的妻子才怀孕不久,对吧?”
赵元开蹙眉,多少是有些意外的。
“启禀陛下,王猛夫人怀有身孕四个月,不过……王猛杀妻弑亲,却也不在意料之外!”
曹正钦讲这话的时候,有些支支吾吾,明显知道不少。
赵元开俯视,冷声,道:
“说!”
“从西厂掌控的情报来看,王猛之妻胡氏对于王猛并无感情,当初也只是冲着战将地位才高攀嫁入的!”
“胡氏一族从弘农潜入长安之后,嚣张跋扈,风评一直很差……”
曹正钦一下子讲了很多。
第643章 什么意思
从一开始,胡氏一族就是看中了王猛的地位,富贵攀权。
这其实不算什么稀罕事,地方富贾在富贵,也只是富贵而已。
胡氏入驻战将府之后,本以为可以显赫一时,却没想到王猛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战将府之内甚至给个下人丫鬟都不肯多配!
仅有的几个家仆下人,也只是从王猛老家过来的苦命老乡。
这让胡氏一家子彻底失望了。
“那这么说,就算是京兆府抓了那个胡成才,也不会有什么大的牵连啊?可朕怎么听说,这一次问题最重就是胡成才,而且现在又把王猛逼上了绝路。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赵元开听完之后,更加的不解了。
但,曹正钦的下一句,直接让赵元开眉头蹙的很深了。
“陛下,接下来的卑职说的这些情报,卑职不能确保无误,后续需要京兆府的审查结果来作证,所以,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第一,胡氏肚子里头的那个孩子,有传言说,并不是王猛战将的,而是胡氏在弘农的一位相好姘头的。那个人,叫胡大千,是胡氏的表哥,而今人就在长安城,卑职已经派人去秘密缉拿了!”
这??
“继续说。”赵元开摆手。
“第二,王猛毕竟是战将,有他在,胡氏一家就不敢在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但出了长安城,情况就不一样了!”
“胡氏一家是弘农郡平湖乡人,虽是富贾,却也并无特殊。但自从嫁给王猛之后,胡氏一族在弘农郡的势力一飞冲天,惹民怨四起,可偏偏没有一份奏章上报长安!”
“还有,军兵流出在长安其实并不多见,但出了长安,尤其是出了中州之后,越是偏远,就越是多见!”
“坊间传闻,一柄军兵环首刀拿到称上约个数,几斤重,就能换几斤金子!”
“所以胡成才绝不单单是嚣张跋扈这么简单的事情。”
“最后,卑职甚至可以肯定,王猛战将是绝对不会这些一无所知的,战将府虽然大半都是胡氏族人,可那几位从穷乡僻壤过来的王猛同乡,并不是什么无知败坏之徒……”
话讲这儿,赵元开摆手,叹了一声:
“罢了,别说了。”
没必要说了。
能走到了杀妻弑亲这一步,而且是极端反常之举,令人无法置信,这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时冲动。
在军武一脉之中,能得到赵元开的认可、签署了封将诏书的功勋武将到底什么是什么秉性,赵元开比谁都清楚。
卸甲之后才动手,用的也不是军武佩刀。
行凶之后,抱着战甲军兵长跪御林大营,不出意外的话,王猛已经谢罪了!
“报,陛下,最新情报,王猛自绝于御林大营之前,御林司帅陈庆之晚了一步,没能阻止!”
紧随而来一份密报,让赵元开并无意外。
赵元开背对堂下,沉默良久,最后只是一声轻叹:
“唉……”
这一天,过得很慢。
御林第二战将府的血案惊变和王猛的自绝谢罪,几乎是以最快的时间传遍了长安,传遍了朝野!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了,这一次突如其来的长安风波,已经演变了认知的地步了!
京兆府还在抓人。
三年之期再一次的被扩展到了五年之内。
冤案、错案、现案,无论大小,无论涉及,何人一概提堂问审,一概依法处置!
十旗锦衣卫,总数达千人,设堂五十座,同步会审,典诏狱!
似乎是涉及到了御林第二战将,直接牵扯了军武一脉,御林司帅府再次增兵三营,五千甲士就那么浩浩荡荡的开入了长安城!
从开始到现在,才不过一天一夜,已经有八千甲推入了长安城!
没有任何的宵禁的指令。
但这一夜的长安街头,空无一人,只有时不时疾步而过的军武甲士和面色凝重的锦衣卫高手!
第二日。
时隔十日一次的例行小朝会如约举行。
赵元开端坐九五之位,姿态慵懒,状若寻常,似乎对于长安城内肃清风波一无所知!
满朝文武战战兢兢,才十日不见,似乎全都瘦了一大圈。
朝会是例行仪式。
赵元开一手推行的新制度之下,国朝行政的方式已经完全不同了,满朝文武议事已经被逐步的摒弃。
所以,差不多的时候,赵元开直接拂袖退朝。
不多提一句,甚至连战将府血案这么大的事,都没有过问一句。
这个态度,更是让满朝文武惶恐不安。
但……
他们没察觉到的是。
退朝之后,天子并没有离去,而是移步观星楼,负手而立,淡漠的看着朝臣告退的情况。
军武一脉。
内阁一脉。
其他诸司诸寺也是三三两两,结伴耳语。
唯独,单单一个京兆府被彻底的孤立而出,受尽了冷漠和敌视。
“呵……”
赵元开只是笑了笑。
而后拂袖,转身回了宣室殿。
不一会儿,国柱王李河图求见,这一次赵元开没再拒绝,准奏了。
堂下。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王爷,似乎腰佝偻的更厉害了,叩跪在地,声音明显颤抖了的厉害:
“老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柱无需多礼,有关于战将府血案一事,查的如何了?可有结果了?”赵元开拂袖,直接问道。
这让李河图有些除不尽。
“启禀陛下,王猛一案牵扯甚多,极为复杂,现在军武殿和京兆府联合成立专审堂,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
李河图起身,颤声回道。
“既然没有结果,那你为何来求见朕?有其他事?”赵元开再问!
这两问,直接把李河图问蒙了。
李河图踟蹰不安,但最后要是硬着头皮,咬着牙,道:
“陛下,老臣确实有话要说。”
“那就说!”
“陛下,京兆府这番肃清风波,似乎……有些过了。”
“过了?哪里过了?是徇私枉法了?还是滥用职权了?老国柱,现在只是会审阶段,连个结果都没出,说过了是不是有点早啊?”
赵元开定定的看着李河图,语气玩味。
李河图低着头,是越发揣摩出了天子的圣意,依旧咬着牙,硬着头皮,道:
“陛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第644章 大汉帝后
“是……是京兆府这一次的行动有点过了,据老臣所知,直到当下,京兆府已经缉拿了五百多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朝臣家眷,有不少朝臣的官位根本不在京兆伊之下……”
话未说完,赵元开豁然起身,反问了一句:
“不在京兆伊之下?这能代表什么?”
“陛下,老臣……”李河图直接就蒙了。
“老国柱,你就告诉朕,京兆府有没有错?有错,才有的改,没错,你让朕该怎么说?”
“国律法典,公正威严,它的价值度量就四个字,是非对错!在简化一点,就是有罪和无罪!”
“朕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不就是想让朕去遏制一下京兆府的势头吗?那行,你给朕一个理由?你总不能让朕过去跟许文林说,你这么做不好,不合适,不恰当吧?”
“那要是许文林回敬一句,他只是按律办事,以京兆伊之职责担当,为长安之清朗公正请命,你让朕怎么办?”
赵元开一连数问,直接把李河图问蒙住了!
但,他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
“可……可是陛下,他京兆伊不过是从一品的州府大吏,如果没有陛下的诏令,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对同级别的朝官动刀子,这到底是有些不合适吧?”
话说到这儿,赵元开的脸,突然就黑了!
方才只是循循善诱,但现在,语气猝然就冷了。
拂袖,背身,一声冷哼:
“李河图,你让朕失望了!”
“陛下息怒,老臣……老臣不知……”
“够了!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问朕的态度吗?想问是不是朕指示的许文林?”
“陛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李河图连声道。
“呵……是不是,你回去好好想清楚!还有,再好好想想,如果真是朕的指示,这一切就变得合适了?”
“还有,许文林身为京兆伊,治的是长安城,那些个朝臣子弟就不是长安子民了?他们也跟京兆伊平起平坐了?没人管了?”
“老国柱啊老国柱,朕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糊涂的一天,罢了,你回去吧,好好想,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
赵元开拂袖,直接让李河图退下。
如果此时站在宣室殿的不是李河图,不是当今的老国柱,不是而今的皇室外戚,赵元开是不会废话这么多的。
然而,就算是讲了这么多,李河图似乎依旧是没明白天子的用意。
“陛下息怒,老臣这就退下,老臣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的体悟陛下的所言,请陛下放心!”
李河图没敢多留,叩拜在地之后,躬身退了出去。
宣室殿一空,赵元开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也不怪李河图,甚至就算是张居正,似乎现在也没有猜透赵元开真正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局限于时代的人。
李河图也好,张居正也罢,他们都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法制的威严!
……
……
李河图离开宣室殿之后,沿着朝天道,绕到了太极殿前。
他一直紧锁着眉头,老脸有些惨白,内心惶恐不安。
方才的那一幕实在是太反常了,是陛下有史以来第一次对他动怒,甚至还有了几分失望的意思在其中!
这是前所未有的!
李河图很挫败,很不安,可就是不明白,自己的错在了哪里啊!
京兆伊许文林确实没错,也确实是在职责之内,依法行事。
可就算是如此,也不能这样的有恃无恐胡作为非,见人就做,有案就查,不管涉及到什么人,也不顾朝堂的安稳和臣子的忠心!
这太过分了。
弄不好,是要动摇朝堂的啊!
其实李河图也不是要求陛下去袒护谁,他只是希望陛下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个态,敲打一下京兆伊!
否则的话,照着京兆伊这样闹下去,朝野惶惶也没个尽头的,会寒了多少朝臣的心啊!
“陛下很生气,似乎……错的是老臣。”
“可是,老臣到底错在了哪里啊?”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国柱,步履蹒跚,一路低着头,嘀咕着,困惑着,苦思不解着。
不过,就在李河图转角的时候,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王爷留步!”
李河图当即一颤,而后赶紧躬身,缓缓转过身来,朝着声音的方向恭敬一拜,行礼道:
“老臣拜见皇后娘娘!”
没错,喊住李河图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荣登帝后之位不久的蒙耶青忧。
此时的蒙耶青忧一身赤金凤袍,风华绝代,雍容高贵,大有帝后之威仪,让李河图见着了都不免有些心颤。
“老王爷不必多礼。”
蒙耶青忧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一众侍女,虽面色柔和,带有笑意,但那一身无形的气势,实在是太压迫人了。
天选后人,大智若妖,美如谪仙。
这位大汉帝后,是当之无愧啊!
“不知皇后娘娘叫住老臣,是所为何事?”李河图起身,恭敬问道。
“本宫如果没猜错的话,老王爷刚刚是求见了陛下,对否?”
“回禀娘娘,确是如此。”
“不出意外的话,应是为了这近日的京兆府兴起的长安肃清风波而来,对否?”
“娘娘圣明。”
“老王爷是想要为长安朝臣说句话的吧?但看王爷的样子,似乎陛下并没有听取了王爷的进言,对否?”
蒙耶青忧的语气始终淡淡,却那无形之中的自信和对于一切的敏锐洞察,让李河图着实一惊。
他再一次的躬身,道:
“娘娘说的全对!”
讲这话的时候,李河图突然心念一动。
他是劝不了陛下的,但是皇后娘娘不同,甚至,如果说这个世界有一个人可以动摇当今的天子,那便只可能是眼前的帝后!
李河图正要组织语言请求,却没想到,蒙耶青忧先开了口。
“老王爷,能说说陛下是如何回应王爷的吗?或许,本宫能从中调和一番,不是吗?”
虽是帝后,但对于李河图依旧是极高的尊重。
李河图受宠若惊,且大喜不已,赶忙开口:
“既然娘娘都这么说,那老臣便将心中的不解全部说了出来……”
第645章 国律法典
李河图将近日长安的状况、御林第二战将府的惊变、还有刚刚在宣室殿和陛下的一番激辩……
不,准确来说,是将陛下给他的一番训斥,全部都复述了一遍。
最后,李河图甚至躬身一拜,请求道:
“娘娘,老臣拜请娘娘可以劝一劝陛下,京兆府之风波也该适可而止了啊!”
然后,李河图万万没想到,眼前的这位一直很温柔体恤的皇后娘娘,却根本不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老王爷,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陛下的真正用意啊!”蒙耶青忧摇了摇头,笑道。
“娘娘,老臣不懂,还请娘娘明示。”李河图蒙住了,下意识的问道。
“老王爷,陛下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问过你,京兆府有没有错?事实证明,京兆府没有错!”
“不是陛下不愿意表态,也不是陛下默认、或者是暗意支持了京兆伊许大人,一切的一切,就是因为许大人没有错!”
“你……能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蒙耶青忧看着李河图,始终面带微笑,不失半点的雍容和仪态。
这让李河图再一次的压力倍增,再加上依旧是不明白娘娘的这番话,只要摇了摇头。
“本宫最近也留意了一下京兆府兴起的长安风波,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京兆府抓的都是一些小问题,一些不上秤没个几两重,可一旦上了秤想要几斤都有可能的小问题!”
“老王爷应该也是前者,以为不应该上秤,以为都是些没个几两重的小事。”
“而京兆府许文林代表的是后者,要的就是上秤,上了秤还得往顶天了的方向去定量!”
讲到这儿,蒙耶青忧顿了顿,静静的看着李河图。
此时的李河图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时,青忧再一次的开口了:
“老王爷把朝堂分成了这两类人,方才去找陛下,说是请求,其实就是希望陛下能明确表态,想知道陛下到底支持的是那一方?对否?”
“对,对对,老臣却有此意,而且惹了圣怒,让陛下斥责了一番。不过,老臣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不表态呢?”李河图回应道。
“不,陛下已经表态了!”蒙耶青忧摇头。
那一刻,李河图怔住了。
只见他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大汉帝后,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李河图摇了摇头,下意识道:
“娘娘,老臣不解!”
“你当然不解了,因为陛下支持的,既不是老王爷你,也不是京兆伊许大人!”
“那,那还能是谁?娘娘,你这样说,让老臣更糊涂了。”
“老王爷,你听好了,陛下支持的……是那杆秤!那杆不上秤也许没个几两重,一上秤就千斤打不出的秤啊!”
蒙耶青忧语气微重,到底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啊!
终于,李河图恍然大悟,连拍了好几下自己的脑袋,呼道:
“哎呀呀,我……我李河图还真是糊涂啊!”
“难怪陛下一再强调对错,甚至都说了,只要让老臣挑出许文林任何一处不合乎国律法典的地方,他都能立马出手遏制!”
“这……这杆秤就是大汉的国律法典啊!”
蒙耶青忧终究是舒心的笑了,点头,道:
“老国柱到底是深明大义啊,没错,这杆秤就是大汉的国律法典!陛下之所以对京兆伊许大人的种种行为并无态度,那是因为许大人的手上正拿着这杆秤!”
“在这杆秤面前,无论了平民还是朝臣,甚至是陛下他本人,都不可以凌驾于这杆秤之上!”
“陛下不单单是要支持这杆秤,更要捍卫这杆秤的威严和不可亵渎!”
“老国柱,你在想想,如果这一次京兆府的肃清风波轰轰烈烈而起,却因为涉及的朝堂重臣子弟便草草收尾,这岂不是将大汉的国律法典踩在脚底下侮辱了?”
“那以后,汉土十五州,一百七十三郡,两千零五六乡的各级州府父母官,还敢不敢理直气壮的依照国律法典秉公行政了?”
“这可是长安城,是大汉国都,是汉土普天之表率啊老国柱!!”
最后一句,语重心长,让李河图何等惭愧啊!
这位已经上了年纪白发苍苍的老人,直接掩面泣泪,毫不犹豫的匍匐跪地,连声呼道:
“陛下圣明,娘娘圣明,是……是老臣愚昧糊涂了啊!”
“老臣这……这就去给陛下请罪。”
说着,李河图就要起身去求见赵元开,但还是被蒙耶青忧拦住了,摇了摇头,道:
“陛下在意不是罪罚,只要老国柱你能理解就好了。不过,眼下最饱受偏见和敌意的其实另有他人啊。”
“另有他人?噢,老臣明白了,是京兆伊许大人,他这是不惜和整个朝野交恶,也要敢为先驱,捍卫大汉国律法典的威严!”
“唉,老臣的格局还是小了,惭愧,惭愧啊!”
李河图想起了早上小朝会之后,京兆府被其他朝臣孤立和横眉冷对的样子,是更加的惭愧了。
不过……
经过这皇后娘娘的这番点拨,李河图的不禁顿悟了,而且思考问题的思维也一下了发散了。
他突然间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京兆伊许文林怎么就突然这么大胆,敢拿着那杆秤在满朝文武面前舞刀子呢?
是他一向而来便如此有先见之明和秉公之心,同时还就摸透了陛下的深意?
还是……
从一开始,这一切的一切就都是陛下在一手推动着的?
京兆府不过是被推上第二层的存在,而真正深居云端高深莫测的,始终都是陛下?
不管是怎样,整个风波深层次的意义还是让李河图羞愧难当,且瞬间纠正了态度,绝对支持陛下和许文林!
“老臣多谢娘娘点拨,若不是遇见了娘娘,老臣怕是还要糊涂下去啊,老臣是真心的感激不尽!”
李河图伏地,一拜再拜。
青忧始终面容雍和恬淡,摇了摇头,摆手,道:
“老国柱言重了。”
“老臣恭送娘娘。”
又是虔诚一拜。
起身后,那位大汉当今帝后已经入了内宫,徒留这位大汉肱骨老臣陷入了醍醐灌顶之后的久久震撼之中。
第646章 交给时间
宣室殿。
赵元开倒也不是特别的动怒。
京兆府兴起的长安肃清风波,其实并不是突如其来,是赵元开早就谋定好了,恰巧许云生撞上了,于是乎,风生水起。
刚刚平定了北戎,理宗府也彻底走上了正轨,几百个提振大汉社稷水平的项目也确立了!
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里头,就四个字,埋头苦干!
但在这之前,赵元开秉承的一贯法则依旧是那个,那就是铺好路,铺好所有的路!
平乱,卫边,定海内。
出国策,辅国政,放开手脚。
基本上所有应该做的,所有制度上的完善,赵元开都做到了,那么,就只剩下的最后一点了!
那就是捍卫法制!
赵元开是注定做不到圣裁天下的,而各级州府父母官,也不可能人人清明廉洁,刚正不阿!
倚仗人治,终究是不靠谱的,只有法制,才能给予整个大汉江山最为根本制度上的保障!
赵元开要让大汉的国律法典,就像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剑一样,时时刻刻悬在了大汉子民的头顶!
举头三尺有神明?
不!
在大汉,举头三尺有国法!
什么国律法典?
她约束了一些人,制裁了而一些人,但其最根本的价值在于,她公平公正的保护了绝大多数人!
只要在国律法典的许可之内,那么,谁也不可以随意的欺负你!
赵元开在宣室殿之内,来回踱步。
京兆府抓人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目的是借此风波显露一下国律法典的威严和不可亵渎!
同时,为了接下来一步,也正是赵元开最终想要的一件事做铺垫!
这件事便是让大理寺重新修著大汉的国律法典!
旧的法规有太多的不合理的地方,这种修真文明和不成熟的古老帝制根本就没有形成一套成体系化的法典!
另外,五年大发展之后,大汉的社稷主体将会由农业初步过渡到了工业,资本会被推行,社稷主体和结构将会发生巨大变化!
这个时候就必须要修著新的法典了。
别说修真世界不是农业主体,现在的大汉,甚至更完善一点的修真国度,那也是农业主体!
修真者高高在上,他们产生社会价值了吗?
并没有!
基础依旧是那些被他们视如蝼蚁的普通人。
这些最底层的普通人在干嘛?就是种田种地啊,要么采桑种麻,顶天了就是搞个家庭小作坊,弄点轻工业手功!
这能不落后吗?
别说发展,都他娘的弱者不如蝼蚁的,没有保证,谁敢发展?谁敢富余啊?
所以,发展的前提就是法制,而法制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资本的诞生,而资本才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动力之一!
赵元开知道,当下他的很多布局和国策是不容易被人理解的,但这没关系,他也不会去解释什么。
把一切交给时间!
三年!
五年!
或者是十年之后,大汉子民就知道这位当今的天武帝究竟是何等的伟大!
不!
就算是现在,整个大汉两千多万子民,对于赵元开的拥戴和尊崇已经推高了到极致地步!
别的不说,农部设立之后,一年就让粮食收成翻了近百倍啊!
在家上税改,那些在这片土地之上生活一辈子的苦命,往年挨饿受冻把粮仓底儿都扒了,今年加建了两个新仓都装不满!
吏治一新,曾经的官老爷周扒皮没了,入了武道就敢占山为王的匪气也没了。
国子监推行幼堂,是个孩子就可以象征性的交点学费去识字学文了。
而且国朝张榜,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幼堂无条件入学,平校需要考核,学院圣府更是层层选拔!
没别的要求,只要你孩子努力,就能出头!
翻身的路就摆在你面前!
那是什么?
那是希望啊!
这一切都是因为谁?
天武帝!
千年之未有的巨变,让赵元开的在大汉子民心中地位彻底拔高了极致地步,功盖万古,无人能及!
而这,就是民心!
军武改制之后,天子师姓天子。
龙脉复苏之后,天选之族成了皇室外戚,归入汉室成了四大重部之一的宗武殿,同时还举国朝之力创立大荒圣府!
这是南苍域最低级……不,是独一档,然后再空一档的武道人才培养基地,以科学发展思维指导武道体系发展!
说白了,大荒圣府就是国家队啊!
最顶级的人才,永远都是归属于大汉国朝!
更要提,赵元开本人就是个挂,《天帝经》将他和国朝捆绑在了一起,国朝强盛,他就无敌!
如果他愿意,他的武道修为将永远凌驾与国朝之上!
所以……
赵元开还真就不担心李河图口口声声的所谓的臣子之心!
主要制度完善,只要机制优越先进,大汉就不可能被所谓的权臣所影响动摇,而赵元开的方法就更加的简单粗暴了。
一句话!
不换思想就换人!!
“呼……”
“朕的大汉,未来不可限量啊!”
赵元开一声长叹。
岂止是不可限量啊,这样完善制度下的国朝,分明就是铁桶江山一座,以高维式的姿态凌驾于这异世九州之上!
赵元开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
很不巧。
他有的就是时间。
而今超凡,寿三百,过几个年看看要不要入圣,直接寿五百!
或许有一天,问道长生,直接不死不灭!
那时间可太充裕了。
当然了。
忧患也是有的。
赵元开不知道南苍域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如果出现了有一位如同太祖一样的人物,就极有可能让历史重演。
所以,赵元开必须得猥琐一点,至少近五年,不敢太冒头。
也正是因此,在对内大发展的时候,对外却是保守的,霍去病和岳飞手握重兵,也只是以战略防守为主!
短期之内,赵元开甚至连汉土十五州都不愿意扩展一点点!
正所谓船小好调头,就现在这个基本盘,足够了!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内监叩跪,传声道。
“准奏。”赵元开没有犹豫。
对于青忧,他是一百个满意。
后宫之事已经逐渐交由青忧管理了,这位大智若妖的绝世美人,似乎就跟赵元开心有灵犀一般,总是能契合赵元开的心意!
第647章 苗头
甚至,很多超脱于这个世界和时代的理念与思想,青忧都是一点就通,而后便知君意!
这样的女人在身边,真的是太舒服了。
“臣妾见过陛下。”
青忧进殿,微微欠身行礼。
赵元开直接迎了过去,温柔的牵起青忧的手,笑颜逐开,尽是宠溺的说道:
“青忧,你现在是帝后,以后见着朕不必这么多礼!虽然说来是帝王帝后,但朕更希望的是,我们之间就像是寻常恩爱夫妻一样的相处!”
见着青忧,赵元开习惯性的话多一点,威严少一点。
久居高位,积威深重,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所以面对青忧的时候,赵元开便下意识的随性一些。
青忧点头。
算来也是老夫老妻了,可眼前的绝色,总是保持着初见之时的那么娇羞,被赵元开看久了一点点、或是稍稍宠爱了一些,就禁不住的脸红。
多美好啊!
赏心悦目啊!
“陛下,臣妾刚刚在外面见着国柱王了,就多说了几句,也不知说的合不合适,还请陛下不要生气!”
青忧抬脸看着赵元开,有些不安的说道。
“朕的青忧聪颖过人,是不会多说不合适的话的,来吧,跟朕讲讲,到底说了啥?”赵元开笑道。
说话间,下意识的捏了捏青忧那如玉般的小琼鼻。
“哎呀,陛下不要闹了,臣妾是这样说……”
一番复述,可把赵元开听呆了啊。
最后,赵元开直接起身,连连摆手,叹道:
“皇后啊皇后,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哪是不合适,这分明就是在合适不过了!你很懂朕的心意,也很懂身为皇后该扮演怎样的角色!”
“那些话,朕没法以你那样的方式跟李河图明说,但青忧你出面了,就大不一样了!”
“虽说李河图让朕有些失望,但毕竟是老国柱,他对于朕来说,不单单是功勋老臣,更是大汉朝堂的君臣表率啊!”
青忧听到这儿,脸红的更厉害了。
谁能想,这位母仪天下威仪盖世的大汉帝后,在赵元开面前却完全另一番模样。
赵元开情动,很是霸道的将青忧揽入了怀中。
低头,语气低沉,气息直接贴到了青忧的那张绝美的面容之上,怀中温香顿时就软了,轻颤着。
“陛下……”
“青忧,封后之后累不累啊?”
“回陛下,臣妾不累,一点都不累……”
“可是,自称封后之后,有没有觉得朕冷落了你几分了呢?朕怎么觉得有些日子没和你这样单独的相处了啊?”
磁性的声音愈发温柔。
怀中的软玉婴宁了一声,最后,情动了,羞到了极处却也大胆了起来,就那么突兀抬脸,直视赵元开,唤道:
“臣妾……好想陛下了……”
“朕也是。”
……
……
宰相府。
李河图出宫之后,并没有选择王府,而是直奔张居正的府邸。
书房内,张居正恍然大悟,连连摇头,直呼忏愧忏愧啊。
“张阁老,你现在的样子,就跟本王在皇后娘娘面前一样啊……哈哈!”李河图大笑。
“确实是忏愧啊,老夫身为内阁首辅,竟然不能第一时间领悟陛下的圣意,这要是被定个失职罪名都不为过的!”张居正摇头。
“且不说这些了张阁老,现在知道也不为晚啊!对了,依阁老的意思,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内阁和军武殿是不是要表一态,给京兆府一些支持呢?”李河图又问道。
这也是他第一时间找张居正真正的原因说道。
刚说完,李河图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而今的京兆府可谓是得罪了朝野满堂,抓了大几百人,弄的京兆府甚至需要军武出兵站岗保护着!”
“而且,本王还收到了一些骇人的消息,据说有几个胆大包天的,已经背地里头搞一些黑暗的手段了。”
“本王怕许文林沉不住气,撑不下去啊!”
张居正紧锁着眉头,半天没有说话。
这些风闻,他自然也是知道的,甚至有几个内阁组内的大员,也不知是气急败坏说错了话还是怎的,确实讲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朝野之中,也确实有那么几个人,恨不得弄死许文林!
而他们之所以有这个胆子,就是因为许文林是孤立无助的,没有天子的明确态度,军武殿和内阁高层表现的态度也是不待见的!
就比如张居正和李河图,虽然明确说什么,但几次求见天子为朝野说话,就足以表明了一切了!
“不!”
张居正开口了。
一个不字,相当的果决!
“不?张阁老,此话又是怎讲?本王是真的有些担心许大人了啊!”李河图毕竟是军武统帅出身,觉悟上和张居正这种千古辅政能臣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在得知对错之后,李河图本能的倾向于对的那一方,思考问题方式有着天然的军人思维上的简单和直接!
但,张居正不一样。
“王爷,你还记得娘娘着重强调的那句话吗?陛下支持的,是那杆秤!所以,我们不能直接表态去支持许文林!”张居正道。
“啊?这……这是何意?许文林不就是仰仗的那杆秤吗?我们支持许文林就不是支持那杆秤?”李河图不解!
张居正依旧是摇头。
“不,许文林是许文林,那杆秤是那杆秤!”
“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陛下想要看的就是这次长安风波愈演愈烈,最好是演化到了让许文林被千夫所指,孤立无助!甚至是许文林经受万般打击成了众矢之的!”
“你看,活起许家的那个侄公子许云生是吧?听说那一门都被抓了,这是铁定了要处死的!”
“御林第二战将王猛杀妻弑亲,而后自裁于大营之前,这让京兆府再一次的备受争议,甚至引起了军武一脉的不满!”
“许文林现在是众叛亲离,是里外都不是人,但……他错了吗?陛下说了,他没错!”
“只要他没错,只要他一直秉承国律法典,甚至疯狂偏执到敢倚仗着这杆秤,连陛下都敢冒犯不敬!那么……这场长安肃清风波才算是看见收尾的苗头了!”
第648章 大戏
张居正话讲到这儿,李河图有些糊涂了,连忙打断,问道:
“等等!阁老,你刚刚说什么?许文林还要冒犯陛下?这不止于吧?”
“至于!”
“哎呀,王爷,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你我二人千万不要表态,就那保持这个态度,不偏不倚,甚至袖手旁观!”
“算了,老夫就跟你明说了吧,用不了多久,陛下会亲自出来表态,而且还是替那些被查公子家亲的朝臣说话,然后京兆伊许文林会当众犯上,誓死不从,坚决秉公执法!”
“而那个时候,才是你我二人表态的时候,老王爷,你这下听懂了吧?”
“似乎明白了一些,是表态支持许文林吗?”
“不!是表态支持陛下!”
“阁老,本王又有些不太明白了,等等……不对!许文林依法力争,甚至不惜冒犯圣上,你我二人身为文武之首,当然是得替陛下说话,而这时候,陛下突然让步,告诉所有人,在国律法典面前,天子也不能例外,对不对?”
李河图终于大彻大悟了啊。
他怎个直接怔愣在了原地,突然觉得有些怀疑人生了。
张居正抿了一口气,点头,笑的意味深长。
“长安肃清风波愈演愈烈,等上升到朝会之上和天子对峙,你我二人表态,到最后的天子退让……陛下不仅仅弘扬和捍卫了国律法典,同时落得英明公正的美名!”
“而京兆府和陛下之间,会成为一段美谈,载入史册,流芳百世!”
“但……但你我二人,却被动的落了个骂名啊!”
李河图叹声道。
他太震惊了,太震撼了。
如果不是张居正的这番点拨,他根本猜测不到陛下的心术竟然如此高深莫测。
“可是,我们必须要表态吗?哪怕是落个骂名,也要假装跟京兆府过不去?”李河图再一次的问道。
说到底还是有些不情愿的。
开始是不懂,所以才对京兆府有意见,在经受皇后娘娘的点拨之后,李河图瞬间醒悟,立马改变了态度。
军武出身,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明明现在是认可京兆府的,明明知道接陛下只是假意替长安朝臣说话,这样的情况之下再让李河图昧着良心,他难免有些接受不了。
更何况那样做,是绝对会留下污点和非议的。
但……
“老王爷啊,如果老夫的猜想是真的,真到了朝会对峙的那一天,陛下和许文林站在了对立面,哪怕陛下是假意,你我也必须站在陛下这一边!”
“哪怕你我心知肚明,知道这是一场戏,一场演给天下人看的大戏,我们都必须无条件的配合陛下!”
“因为,这就是朝堂!”
“为人臣子者,论心不论迹啊!”
一句这就是朝堂。
再一句论心不论迹。
李河图是彻彻底底的大彻大悟了。
这已经不是带兵戍边守国门的时候,入京为官,升任军武首帅,虽然依旧是军武一脉,但早已远离了沙场!
张居正感受到了李河图的触动,笑了笑,给这位老国柱倒上了一杯茶水,语重心长道:
“王爷啊,我们的这位陛下,是战无不胜的军神,是天下第一的武道高手,是励志图新的万古一帝!”
“陛下的格局太大了,甚至很多时候连你我二人都无法理解,但最后的最后,时间都会证明一切,陛下永远是对的!”
“你看,从陛下临朝掌权到了现在,不到两年的时间,这大汉之巨变,是国朝前八百年都未有之的啊!”
“而今民间对于陛下的呼声,已经达到了封神的地步,可那又怎样?我们的这位陛下能在这个时候唱这样一场捍卫国律法典的大戏,足见这盖世绝古之大胸襟格局啊!”
这话说到了李河图的心坎里头去了。
确实,反过来想想,陛下就算是演戏,那也是在国律法典的面前实实在在的低头啊!
要知道,那可是帝主,是大汉之天啊!
如此伟大的功绩在身,所有人都无比忠诚的拥他为主,可他甘愿让自己的屈尊与国律法典之下!
“阁老所言极是,我们的陛下是真的很伟大!”李河图沉叹。
“是啊!还有,陛下而今还只是舞象之年啊,他太年轻了,就像我们的这个国家一样,年轻而富有力量和无限希望!”
“不说了,阁老,有酒不?陪本王痛饮几杯!”
“呵……是不是国柱王府的那些国酒都喝没了,来老夫这儿蹭酒啊?罢了罢了,今日开心,你我二人就不醉不归一回!”
“这也不能怪本王啊,那理宗府研创的国酒实在是太好喝了,只可惜陛下有令,朝堂臣子饮酒须有度,可馋坏了本王啊……哈哈!”
“没事,今日在老夫这儿,就喝个痛快!”
“好,喝个痛快!”
……
……
赵元开原本以为李河图在经过青忧的一番点拨之后,会在第二天迫不及待的求见自己。
但李河图没有这么做。
下午的例行小会之上,李河图一脸释然,对于之前的事只字不提。
西厂曹正钦暗自禀报了一下,说李河图昨日告退之后,没有回国柱王府,而是去了张居正那儿。
再加上张居正也同样是对于长安风波只字不提,这让赵元开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转变。
张居正毕竟是张居正,千古辅政能臣,觉悟自然不低!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应该已经猜到了赵元开到底想要做什么了,这种心照不宣的君臣关系,让赵元开颇为欣慰。
有些话、有些事,是不好摆在明面上讲的。
但如果心照不宣,暗自契合,不但结果喜人,连整个过程也充满了一种别样的趣味性!
长安风波愈演愈烈。
很快,就从长安烧到了整个中州其他四郡!
那些个京官朝臣,祖地大多数都在中州境内,家中跋扈的子弟其实在长安城里头也不敢多么的嚣张和胡作非为。
但,一旦出了长安城,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啊。
洛阳、扶风、弘农、河东,这四座簇拥着国都的中州郡城,是蒙受国朝大发展和各项国策革新红利的第一梯队大城!
第649章 前夜
他们的发展很快。
尤其是洛阳城,人口早已经激增到六七十万,古来就是富饶繁华之地,又没有国都威仪的威慑束缚,竟然释放了比之长安还要强大的发展活力。
那些个公子哥们就爱到洛阳游乐,挥金如土。
有了这些人,立马吸引了天下商人,卖什么的都有,玩什么的都可以。
但……
往往越是纸醉金迷的地方,背地里头就越是黑暗和肮脏。
赵元开对于洛阳城的发展定位没啥意见,甚至乐见于此,但越是这种有活力的地方,就越要加强监管!
火之所以能烧出长安城,其实也是赵元开的意思,一切都在那份机密的手谕之中,除了天子和许文林,没有第二人得知!
一个星期过去了。
御林白袍军已经增兵十五营,直接出动了两万多的军武甲士,这个动作太大了,大到了足以轰动天下了!
风波一再发酵,其真正的影响力也逐渐开始显露了。
长安朝堂已经人心惶惶到了极点,几乎所有人都多多少少的引火烧身了,这种不安和恐慌很快就蔓延到了汉土十五州!
但……
在民间,却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影响力!
数万万子民开始是惶恐的,但随着风波发酵,发现这京兆府重点针对的竟然只是大汉的官老爷!
这太不寻常了,几乎前所未有啊。
要知道,以往都是官官相护,同样触犯国律法典,庶民只能绝望,而官吏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现在,一切都反过来了!
同样的罪过,是庶民还以酌情从轻发落,但要是沾了个官字,只要是吃了大汉的俸禄,那就不好意思了,直接来重典!
这等转变,让万民何等振奋啊。
本来就应该这样的嘛!
国律法典就应该是保护最弱小的底层庶民啊!
自古以来,耕田种地缴纳赋税的是庶民,遇上了战事,被强征入伍冲在了最前面的也是庶民,就算是战死了,也因为人微命贱死就死就了。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悲剧让他们一而再的质疑这个世界之上是否真的还有道义和公平所言!
但,这只是开始而已。
庶民只觉得这场风波旁观起来是如此的痛快,却还没有意识到这将会对于大汉的社稷带来怎样的深远影响。
整个中州已经抓了三千多人。
十旗锦衣卫被扩展倒了二十七,每一天都是五十堂同步会审,主治一方的父母官权限被无限放大,所有国律法典给予的权力更是全部兑现!
风波和影响是越来越大。
但整个事情的脉络却变得越发的清晰和简单。
归根结底就四个字,依法而治!
然而,整个长安城却是暗流涌动的,所有人都在猜测天子的圣意,可天子就是迟迟不肯表态!
其次就是文武首臣的态度,但阁老和国柱的态度实在是太晦涩难明了。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第七日午夜。
京兆府惊现刺客,一位宗师境八品的黑手在夜深人静之时,传入了京兆府的内府之中!
所幸,京兆府的戒备已经由御林军武接手,刺客并未得逞。
锦衣卫最后是在长安城东的一座破旧山神庙之中,围住了刺客,抓捕之时,已经自绝而亡,成了悬案!
但……
这件事却彻彻底底大了!
刺杀朝堂命官,而且还是堂堂长安京兆伊,从一品的国朝大员!
这个性质,太恶劣了,直接触动了圣怒。
翌日,赵元开在宣室殿拍案大怒,终于将长安风波提到了台面之上,诏令降下,三日后如期例行大朝会!
接下来的两天之内,长安突然风平浪静,京兆府肃清正法风波终于是放缓了,但设堂会审依旧是没有停歇。
偌大的长安城,数出园林阁楼之内,暗藏鬼心。
大朝会的前一夜。
张居正深夜拜访国柱王府。
锦衣卫秉承圣命调查京兆府遇刺案,依旧是毫无头绪。
而京兆府的戒备力量又加重了三重,才短短不到十日的时间,不过五十出头的许文林,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他在书房之中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端着杯子的手颤抖的厉害,努力了好几次还喝足了一杯茶水。
深夜。
由卫戎司最高规格护送的一队马车,悄然进入了京兆府之内,已经出落的颇有几分成熟威仪的许心甜,再看见了老父亲的一瞬间,当场泪目。
“爹……”许心甜的声音带着哭腔,尽是心疼。
“女儿,你……你这个时候怎么回来了?你这不是胡闹吗?”许文林是又喜又急,紧拉着女儿的手。
而今的许心甜已经不在当初的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后,贴身侍女会意,退出之后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爹,女儿这个节点回家,是陛下的意思!”许心甜直言道。
“陛下的意思?陛下……”许文林明显有苦难言。
他背过身去,面朝着书房正墙之上的那一副字,长叹了一口气。
须臾,开口,用一种前所有为的疲倦不堪的语气说道:
“女儿,你知道父亲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才之人,能出任一县知府已经顶天了,又何德何能担任这国都京兆伊啊?”
“陛下手谕,还要我坐那留名青史的铮臣之首,以无畏之姿履行法制先驱,我……我真的怕了啊,女儿!”
“我这几日连京兆府的门都不敢出一步,明天就是大朝会,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咬着牙苦撑着的许文林,终于在女儿面前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其实,从他一开始就下意识的想要带领许家九族自绝谢罪就可以看出,他的能耐太有限了。
一切一切,都是背后的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硬着头皮表演!
许心甜眼窝湿红,但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果决,拉着父亲的手,笃定无比的说道:
“父亲,女儿知道你不容易,很苦!”
“但,你应该明白,这是苦差,同时也是机遇!许云生欺君犯上,亵渎贵妃,是铁板钉钉的死罪,我们整个许家都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