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铁与酒
前方有一群乌黑乌黑的人群聚在一处,他们灰色的帽子无法遮掩他们耷拉下来的金色头发,还有他们简单朴素的衣着,看起来就是一盘的梅拉伦人樵夫。
“那里很热闹啊。耶夫洛,这些人在围着奇怪的摊位做什么?”
既然主人来了兴趣,耶夫洛二话不说便挤入人群,他踮起脚尖瞥了一眼就急忙退回来禀报:“大人,有人在兜售斧头。”
“斧头?”留里克立刻警惕起来,他的头脑里开始思考一些事。
“正是斧头。依我看,那些围观的人是打算购买斧头的砍柴人。”
所谓砍柴人就是樵夫,留里克有点高兴自己的判断不错。看的一大群砍柴人试图购买一把斧头,留里克不由得眼红,因为这些卖斧头的人,跟自己已经是竞争关系。
“耶夫洛!”
“在!”
“去!给我买一把斧子来。无论商人提出怎样的价格,都给我买一把来。我倒是要瞧瞧梅拉伦人的铁匠手艺究竟如何。”
耶夫洛使劲点点头,带着五个兄弟走上前,非常粗鲁的将一众心里犹豫不决的樵夫拉到一边,然后拿出闪亮亮的品色上好的银币意欲购买。
须臾,耶夫洛以区区两个银币的“低廉价格”买的一把斧头谨献给自己的主人。
“大人,仅有是两枚银币,它真的廉价。也许它不是个好东西。”
留里克接过斧头,看到它的第一眼便确定了它的低劣。
耶夫洛继续说:“大人,我刚刚获悉了,那些人在销售超过二十把斧头,它们是一个款式。那些商人声称自己的格兰人,哦,他们居然不是梅拉伦人。”
“格兰人?”留里克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又非常陌生。
卡洛塔,她听到这个名词当场颤抖起身子,或者说她是气得发抖。
“是他们!那些趁人之危的家伙。”
“哎呀!”耶夫洛使劲拍了下脑袋,他想起了去年的事情。
“你很了解格兰人?”留里克不解的问到卡洛塔。
“何止是了解,我们本是邻居。去年的事我真的不想多谈。留里克!”卡洛塔看着留里克罩袍下的一双大眼睛,认真说:“我一些失散的族人就被格兰人带走了,他们现在和耶尔马伦人住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也许我们可以再找到他们。”
卡洛塔摇了摇头,眼神里写着伤感与无奈。
“你放弃他们了?”留里克问。
“我还能怎么办?他们自己选择离开,他们现在去了哪里,我又怎么知道?”
似乎留里克是明白了,其实他并不清楚格兰人还有耶尔马伦人确切的位置。不料,耶夫洛和卡洛塔两人纷纷指向南方,提及大湖的正南方就是那些人活动的领地。即便有了正确的方向,瞧瞧卡洛塔的眼神,她已经不愿再多想。
格兰人、耶尔马伦人,他们都是同属于一个联盟里的“兄弟”。哦,理论上他们与罗斯人彼此都是盟友,实际呢?留里克觉得真的遇到了重大危机,大家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恐怕只有巨大的灾祸降临到梅拉伦人头上,其首领才有资格号召整个联盟联合起来克服灾祸,或者说是帮助梅拉伦人率先度过灾祸最为优先。
其实也不能单纯的称呼它是劣等的,留里克敏锐的意识到斧头是纯粹的熟铁打造,它通体发黑,表面的质地也偏光滑,众多证据证明,此物并未得到淬火加工。哪怕它经过了淬火,此强烈的表面处理后,一把斧头的性能也能大幅度提升,奈何它真是普通到了无聊。
即便如此,它还是拥有一个两银币的价格。
对于留里克,区区两个银币已经无足轻重,但对于普通的梅拉伦人,两个银币堪称巨款。
仅在于环梅拉伦湖地区,曾经的农业与劫掠并重的传统维京式生活已经濒临解体,大量的海上勇士彻底转变成了可以自给自足的自耕农,亦或是农奴。他们多数可以在温润的年月养活自己,并留有一些农业剩余,就是这份剩余农产品换做钱币,它的数量是真的不多。奈何梅拉伦有着整个联盟最大的集市,普通族人需要在集市交换一些生活必需品。
整个部族有着非常夸张的贫富分化,首领和拥有大量土地财富乃至船只的富裕户,坐拥了部族的绝大部分财富。
温润年代是宝贵的,气候突然转冷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或是暴雨,就能在收获季给予农夫沉重打击。
人口最多的普通族人,他们有相当的人口经历多次自然灾害实际是失去了土地,被迫给首领“打工”的佃农,他们种植的麦子要满足一家人的口粮,也要交给首领一笔不菲的租子,若是做生意补贴家用也得缴纳一笔贡品。
如此一来,他们实则没有很多剩余产品可以销售出去换取银币,实际是普通人的生活里来自罗马的币值极低的铜币更为常用。
拿出两个银币购买一把新斧头,居然成了一件有点奢侈的事。
恐怕这就是命运使然吧!
梅拉伦部族和附近的依湖定居的部族,他们已经是**型的维京系部族,他们选择了定居务农为主的生活方式,也必然要面对农业化后的全新问题。他们没有大规模的通过掠夺他人的财富,普通人没有因为战争红利坐拥大量的银币。
和梅拉伦部族截然相反,罗斯部族哪怕是普通的人家,只要一家的男人参与到了历次作战,都捞到了上百枚银币。
罗斯堡的常住人口可比梅拉伦少太多,奈何保有的银币可是巨量的。
其实,只要留里克有意,他就能带着大量的银币、铜币乃至是金币来到梅拉伦,通过大规模爆买,即搜刮到了梅拉伦人的财富,也硬生生的能给予最强大的梅拉伦部族以一次强劲的通货膨胀。
留里克确实在主观上没有想到过通过巨量的白银输送,来沉重打击梅拉伦人长久以来的物价状况。让盟主部族的经济变得一团糟从而让罗斯部族得到新的崛起机会,留里克还没有蠢到在丹麦人、哥特兰人的军事压力下,促使并乐见肉盾一般的盟主部族吐血三升。
他主观上确实不想动刀子,但是呢,那来自罗斯堡大钱箱的五百磅品相优良的罗马银币,已经安放在古尔德岛的仓库内,被精锐且可信的佣兵严加看管。这比巨款必然要输送到梅拉伦部族,至于会发生什么,那就不是留里克有义务管的了。
格兰人制作的铁制斧头在留里克的眼里就和垃圾无意。一个小小的斧头搭配长木柄,它通体都显示了贫乏,在铁材的使用过于节俭。
哪怕是最普通的罗斯人,大家见识到并大规模使用新式的铁器,对于老工艺打造的货色,无一不是看垃圾的态度。就这,居然还能定价两个银币。
留里克还是首次见到罗斯堡以外的“铁器商店”,有了今日的见闻,他想当然的默认梅拉伦集市里的商人们兜售的都是此等铁器。
倘若罗斯人的优秀铁器得意大规模的销售,垄断整个集市自然没的说。
只是留里克必须考虑一个变数。
垄断!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首领,都不会坐看另一个部族的商人垄断自家集市,哪怕是盟友的善人。首领的手段或是课以重税,或是直接武力驱逐。
离开了热闹的铁器店铺不久,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酒香立刻引得所有嗜酒者的注意。
“科隆格,就要到了吗?”阿里克心里痒痒,他质问着身边的耶夫洛,大谈自己要痛饮一杯麦酒。
耶夫洛只是笑笑,他指着一些闲散着坐在地上晃脑袋的男人,“你瞧瞧这些人。”
“他们?怎么了?”
“哈哈,醉汉。”
“嘶,这得喝多少杯麦酒才能醉成这样。”阿里克默默捂住嘴。
留里克有一点惊奇,他看到几名脸红的如同煮熟的鳌虾的人,正目光呆滞的抬头看着自己以及随行人员,最后莫名其妙的伸出右手露出一阵傻笑,然后又一个鲤鱼打挺,咣当躺在地上,很快就传来阵阵鼾声。
一个醉汉能表现出的品质就是这样了,唯一让留里克庆幸的,这些迷迷糊糊的家伙看起来衣着并非邋遢,他们的酒品也很不错,只顾自己醉着不给路人捣乱。
科隆格,它真是一个喧闹的地方。
它是一桩很大的木屋,标志性的有着尖锐角度的人字形木板房顶,让它在众多建筑里有点鹤立鸡群。其实整个房子并不大,唯独它尖锐的房顶让它看起来非常高大。
越是接近它就想越是浓郁。
嗅到酒香,留里克看到自己身边的一众佣兵都在跃跃欲试,索性当大家走近门口,阿里克唱着歌就冲了进门。
酒馆并无门童,室内昏暗不堪。这里有一些满是划痕、形状奇怪的桌子,还有一大群散发着浓重汗臭味、狐臭,乃至浓郁酒气的浑身是毛的红脸男人,兴致勃勃高举着橡木酒杯大口灌酒,木杯碰撞的沉闷响声此起彼伏,同时这群家伙也嘟囔着不灵活的舌头讨论一些事情。
瞧瞧这些家伙,留里克萌生的打听一些消息的想法突然就消失了,他实在没法指望醉醺醺的家伙说出个有关于梅拉伦人的一二三。
然而一群身着罩袍之人走如酒馆,迅速引起众多酒鬼的注目。
“啊!为什么我会有一种西部牛仔进入酒馆遇到沙漠匪徒的感觉?”
留里克看看醉鬼的眼神,他完全是处于本能的感觉到威胁,好在健壮的堂兄时刻插进罩袍里握紧剑柄的右手给了安全感。
来者十多人皆统一装扮,纵使慕名而来的旅人成百上千,也未曾有这等整齐着装且身材健硕者。
酒保,或者说就是经营酒馆之人,一个脸庞干瘦、胡须扎成双马尾的男人,他下意识的觉得来者不完全是来讨酒喝的。
这个干瘦的家伙卖弄着职业式的微笑,点头哈腰而来,向着最为健壮的阿里克使劲躬着背:“尊贵的旅人,无论你来自何方,到了我的店铺,必能享受到最美的酒。”
本来阿里克也有点拘谨,他的眼角端详着各色人等,手里握住的剑可是能够瞬间抽出进入战斗状态,其余人也都是如此。
见状,阿里克的戒心少了很多。
“你是卖酒人?来啊,把你们最好的酒拿出来!”
“最好的酒?精酿麦酒?”
“麦酒?那算什么?!还有更好的吗?”
酒保愣了愣神:“大人,你确定?!看起来你也是一位年轻的勇士,我相信你的力量,实在不能相信你的财力。”
感觉受到冒犯,阿里克轻轻撩开罩袍,故意拍打着腰间鼓胀的钱袋子。
酒保大吃一惊:“啊!我想不到你是云游的富商!啊不!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一定来自山的西边,你们真是富有。”
阿里克被一阵奉承弄得心态有点飘,一言不发的留里克估计到自己一行被卖酒者当做了挪威人。
如果是这样还真是不错,用一个“挪威人”的身份游走在集市,或许可以免去许多事端。
留里克索性从堂兄身后站出来,“大胆”道:“给我们最好的酒,不用担心我们的财富。”留里克又想了想,谎称:“我们兄弟一行翻越大山,就是慕名而来品尝你们最好的酒。快点拿来!”
“你!一个孩子?!”
“快点,我们只要酒!”
“好吧,既然你们坚持……”
酒保转身而去,此刻阿里克一下子明白了弟弟的举动,不由得小小佩服。
吧台?它不存在。唯有昏暗房间内一个堆砌大量橡木桶的场所,每个木桶下端都有一孔,它平时就位软木塞封闭。
酒馆还有内堂,酒保自称拥有绝无仅有的美酒,便吩咐小厮去后堂拿取。
不一会儿,一个半大小子小心谨慎的手捧一个小盒走出。
酒保小心谨慎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还有一个透明的瓶子。
看到它,无论是留里克还是阿里克,乃至那些佣兵,以及阿里克惊险挑选的老战士,大家还以为是什么美酒,想不到这所谓的美酒居然就是自家的产品。
瞧瞧那玻璃瓶上还有阳文的“rus vodka”字样。
一瞬间,阿里克提起来的强烈兴趣消散的差不多了,终于留里克,他不觉得自己目前拥有的小小躯体能抵抗大量酒精的侵蚀,他现在不喝酒的唯一原因是不想早早就酒精中毒下线儿。
酒保一脸的自豪:“这就是最好的酒,是我们梅拉伦制造。你们瞧瞧这水晶制作的瓶子,还有里面入水的美酒。你们一定以为它是水,其实它是最美的酒,它甚至可以燃起火焰。”
这份说辞不但无聊,阿里克甚至非常生气,它明明是罗斯人制造,而且制造者就是站在自己身边的弟弟。
阿里克的眼角看到老弟丝毫没有气愤的样子,随即问道;“这瓶酒,多少钱?!”
“一磅银币!”说罢,酒保估计到对方是买不起,急忙将酒瓶放回木盒,使劲盖住。然后又放肆嚷嚷起来:“喂,后面那些只配喝麦酒的家伙,你们不要围观,你们买不起。如果酒瓶子碎了,你们和你们的家人要一辈子为奴来抵偿奥列金大人的损失。”
奥列金!又是这个人!
留里克一个机灵绷直了身子,他突然问了一个和酒毫不相干的问题:“我们听说梅拉伦人的首领叫做奥列金,难道这些酒,整个科隆格,都是他的财富?”
“当然!”酒保趾高气昂抬起头,拍着自己的胸膛:“那是我的主人,也是我们思维亚联盟最尊贵、最富有的盟主大人。”
此人用了一系列华美辞藻来形容奥列金,肉麻归肉麻,留里克倒是有点羡慕那个未曾谋面的奥列金有一条忠犬。
酒保的话倒是实实在在刺激到了阿里克。
阿里克偏就不信邪,他解下钱袋子,使劲晃荡着银币制造出清脆响声:“你看不起我们?这是一磅成色很好的银币,难道买不了你们的酒?”
正欲吩咐小厮将酒带回内膛的酒保,立刻成了一条哈巴狗。
“哦!富贵的客人,你当然可以购买。”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真是痛快的英雄,我们成交!”
一瞬间,整个酒馆为之轰动,众多喝醉的家伙都在使劲敲打桌子,或是癫狂的拍动橡木杯,宣泄自己的亢奋。一众醉鬼发出的充满酒气的怒吼,就好似要上战场厮杀的战士。
阿里克爽快的完成这把为了挣一个面子而血亏的交易。他拿到了酒,当着酒保的面非常熟练的拧开软木塞,然后又转过身,面对着所有红脸的家伙们,对着酒瓶就猛灌一口。辛辣的蒸馏烈酒进了肚,阿里克大呼一声我巨爽,并把酒瓶扔给耶夫洛。
耶夫洛本也没什么忌讳,随即喝了一口,又交给了佣兵们。
最后当酒瓶传递给最后一人之际,只剩下最后几滴琼浆玉液。偏偏最后一人还是堂堂罗斯勇士,几个月前还在海域上斩杀了敌对的哥特兰人。完全是因为没喝到烈酒,再加上酒保对大家身份的误判以及对财力的偏见,气的这位勇士高举起瓶子狠狠砸下来,瓶子落在踩硬的土地,当场碎裂。
此情此景完全出乎酒保的预料,亦是让围观的醉鬼们更为癫狂的起哄。
酒保脸色煞白:“啊!如此珍贵的水晶,你们就给……给砸碎了?”
阿里克不以为意:“区区一块水晶何足挂齿?哦,你们的酒很不错,价格是贵了一点,也许下次来的时候我们要多带上……带上几百磅银币。”
“几……几百磅?!”酒保惊得已经说不出话。
既然这伙人不但爽快的买烈酒,有完全是暴殄天物的将酒瓶砸碎,可见这伙儿挪威人是真的富裕。几百磅银币,这得贩卖多少奴隶才能捞到这么多的钱。
一瞬间,酒保想着自己听到的一些传闻,挪威人在西方的那个岛屿掳掠布里吞人的同时,也在掳掠当地人的金银。
他再看看这伙儿穿着罩袍的人,哪怕是两个小个子孩子,明显是沉稳之人。
恐怕他们是某个挪威大部族首领之子?
正当酒保想详细询问一些事的时候,阿里克自觉已经太过张扬。大家终究不是挪威人,难道最后要说明自己是罗斯人的本质吗?
大可不必如此。
阿里克甩甩手,故意说:“最好的酒?的确是好酒啊。想必你们的橡木桶里装的都是普通麦酒,它们只是下等人品尝的东西,我么这些高贵之人不屑于品尝。走了!”
说罢,阿里克率先转身,紧跟其后的留里克努力憋住笑声,他实在想不到自己憨憨的只会打仗砍杀的堂兄,怎么还有演员的自我修养?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一众人走出酒馆,酒保看着碎裂的瓶子,耳畔尽是酒客的起哄,他越想越觉得事情非常蹊跷,旋即急匆匆把小厮叫道身边:“快!快去告诉奥列金大人,注意穿着罩袍的十几名挪威旅人,他们非常富有。”
第332章 集市上布里吞奴隶
就是为了面子与荣耀,代价居然是一磅银币,出了门后留里克有那么一秒钟感觉到肉疼。
损失一磅银子,如今的留里克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损失。
让他非常惊讶的是,自己身为酒的制造商,它卖给古尔德的时候,价格就已经非常高昂,全然是因为要把一般的麦酒蒸馏提纯,自后用木炭过滤成琼浆玉液,仅是浓缩的工艺就让酒液的成本攀升很多。
至于承载酒液的玻璃瓶,它本身就是一种偏向于量产的消耗品,一开始它的确是物以稀为贵,长久来看,它的价值一定不如内部的酒液高。
一瓶酒的“批发价”就向着一瓶一磅银币的价格冲击,想不到转了两手后,梅拉伦人的酒馆提价并不严重。
这让留里克有些惊讶,它实在不符合一个商人逐利的规则。
“也许,卖的太贵就真的没人买了?梅拉伦人倒卖烈酒也是薄利多销?”
终究大家是见识过了梅拉伦人所谓的酒馆,它真是个有些混乱的地方,偏偏这种地方是被奥列金那个家伙控制着的。
阿里克拍打着弟弟的后背:“亲爱的,你感觉这地方怎么样?”
“不怎么样!又脏又乱,我就怕那些喝醉的家伙冲上来,被你一击刺穿喉咙。”
“嘿嘿,那是肯定了。任何的袭击者,我的态度就是杀。”
留里克摇摇头,如同大人般苦口婆心的劝:“你真是太鲁莽了。这是梅拉伦人的地盘,你杀了他们的人,我们如何全身而退?”
“无所谓。”阿里克使劲揉捏起弟弟肩膀。留里克明白此乃老哥表达自己强硬态度的方式,他就是强忍着肩膀的疼痛一言不发。
“无论在那里,敌人袭击,死的只是敌人。兄弟们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敌人,我们何曾畏惧。”
说罢,阿里克就是一阵放肆的笑声,引得其他人更是狂妄得笑起来。
留里克鄙夷的抬头看了堂兄一眼。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打了几场大战后真是越来越心狠手辣,就是这个脑子嘛,还是太单纯了。
“阿里克。”
“怎么了?!”
留里克绷着嘴摇摇头:“那瓶酒还是太破费了。”
“唉,现在想想我真的奢侈,我道歉。”
“无所谓,至少你给兄弟们赚足了面子。哈哈,酒馆的主人就是梅拉伦首领,我们至少知晓了这个情报。现在我们都是挪威旅人了,至少他们这么认为。”
“好啊!”阿里克掐着腰,“兄弟们也不用再遮掩什么,我们就是挪威人。走吧,看看集市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来往形形色色之人,他们衣着几乎都是朴素的,也有少数衣着华丽着,在一些携带剑或斧的人簇拥着行走。
给富裕户充当打手,可谓不少梅拉伦无权无势的年轻人可以接受的选择。做上几年的家丁,攒下一些钱后,或是买下一些田亩,或是订购一艘小船,这样就是为自己的余生弄到生活下去的资本。
留里克瞄上了衣服头戴绒帽体态微胖者。
“阿里克。”
“又怎么了?有时大点声说。”
“那个人。”留里克依旧小声嘀咕,“那是个富人,我们悄悄跟着他,看看这个家伙会做什么。”
尾随一个无所谓的人,阿里克觉得这多此一举,既然老弟有这方面的想法,自己也好带着兄弟们悄悄跟进了。
集市里游走的人很多,一众人的尾随行为并未引起任何的警觉。
不一会儿,只见那位被佣兵打手保卫着的富者,终于在一众热热闹闹的人群前站直了身子。
至少有好几十人聚在一起,他们在围观一众特殊的商品。
“那是怎么回事?!”留里克大吃一惊,“阿里克,你瞧那些立柱。上面怎么捆着一些男人,他们难道有罪?这里是行刑现场?”留里克下意识的以为有贼人被梅拉伦首领的巡逻私兵抓获,他估计自己以外身处在处决囚犯的现场。
听得弟弟这么说,阿里克下意识的认为此乃刑场无误。瞧瞧那些被捆着的衣衫褴褛的人,要结束他们的命,只需要一记斧头的劈砍。
耶夫洛轻轻咳嗽两声,木着脸道:“大人们,那不是囚犯,那是奴隶。”
“奴隶?”留里克即刻扭过身子。
“怎么?主人,你觉得很新奇?”
“不。我只是好奇,难道这些奴隶因为拼了命的太跑,才被捆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耶夫洛非常懂得梅拉伦部族的奴隶市场,他刻意指了一下一根如同船只桅杆一般被立起来的柱子:“主人,如若有逃跑的奴隶被抓获,都会被吊死在那根木杆上。”
留里克看了看那根立柱,内心有着强烈的触动。
他再瞧瞧那几名被绳捆索绑有待销售的奴隶,不由得为他们的境遇难过。
这就是人之常情啊!一瞬间,留里克有了救下他们的想法,不过面对现在的情况,看到一众本地的富人已经捷足先登,自己的理智占了上风,现在作壁上观自己不会有任何损失,贸然介入怕是麻烦事太多。
留里克心理的波动,被耶夫洛敏锐察觉。
“主人,你打算买下这几个奴隶?”
“不必,买奴隶的事我早已安排给了古尔德。现在我们只是看客。”
说罢留里克就继续看着,他越是观摩,内心的触动越是强烈。
他们,并不将奴隶当做是人,或者说梅拉伦人乃至整个联盟,对于狭义上人的概念,仅限于年龄达到十二岁的本联盟的男孩女孩。
所谓奴隶贸易,由于完全没有任何需要遵守的法规,全靠大家自发构建的潜规则。比如那些破产的农民,他们会自发的做奴隶混口饭吃,空有力气的年轻人乐意给富人充当佣兵。甚至于一些乞讨的小孩,男孩或是能被培养成劳动力,女孩或是有姿色,也会被富裕户带走为奴。
扪心自问,留里克自觉两年来自己也是依靠着这套联盟内部自古以来的潜规则,给罗斯堡弄到了很多的大家概念上的典型奴隶。留里克就算自己并不想承认,在罗斯人心中、在一众与古尔德在商业上有往来的商人,都知道这件事——罗斯人首领一家就是实力强大的奴隶主。
留里克听到几个目光骇人的家伙说着有些别扭的语言,他们当众兜售自己的货物——五名布里吞男人。
“居然是布里吞人?对哦,他们的头发不是金黄色的。”
留里克捏着下巴,连带着随从们都在充当看客。
奴隶贩子报出自己的价格,每一名待销售的布里吞人,都是五十个银币。
“啊!这个价格,甚至远远不到一瓶酒!一个人的价值居然这么低廉?!”
阿里克明显听到了弟弟的嘀咕,一双大手压在老弟的肩头:“怎么?你居然把他们当人?你真是太仁慈了。”
“那就原谅我的仁慈吧。唉,我倒是希望给咱们罗斯人再弄到一些劳动的人,我可以安排他们去挖矿。”
“你还是想买下他们?留里克,我们现在只带了一磅银币。”
“那就算了!你他们运气不好,注定不能为仁慈我的做仆人。”
听着老弟在话语上给自己脸上贴金,阿里克笑了笑。说实话,阿里克丝毫看不上这些布里吞人,想到留里克豢养的那五个布里吞上年纪的女仆在崇拜一个奇怪的神,阿里克就觉得这些家伙实在不怎样样。
阿里克实则喜欢诺夫哥罗德人,不仅仅自己的妻子是诺夫哥罗德人,还在于他注意到那些嫁过来的女人,都在纷纷跪拜罗斯人信奉的女神芙蕾雅,尤其是没有任何一个诺夫哥罗德女人死于难产,大家都说女神庇佑了这些外人成了自己人,这就使得诺她们完全放弃了她们在故乡的信仰。
到底他是一个强壮有年轻的男人,自己的妻子在诺夫哥罗德本来也就是个长相漂亮的普通村姑,看到年幼的弟弟居然被身为首领的伯父安排了一大堆婚约,阿里克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奈何儿子还不满一岁,妻子依旧保持着年轻与漂亮。就这样自己再弄到几个诺夫哥罗德的漂亮女人成婚,恐怕这会弄得自家鸡飞狗跳。
弄到一批来自诺夫哥罗德的女仆伺候自己及家人,已经列在阿里克的计划中。更有甚者,他的内心深处也有一个“狼子野心”。既然可以拥有一批东方的女仆充当姬妾,何必不再弄些东方的男仆充当苦役?如若这些都能实现,自己完全能再走远一些。
比如说,弟弟留里克去做诺夫哥罗德人的主人。听说其南方还有个叫斯摩棱斯克的地方,那里人也说着和诺夫哥罗德一样的语言,却没有北方强盛。自己注定不如弟弟高贵,却也比其他罗斯同族更高贵。
“未来我就带着兄弟们征服斯摩棱斯克,让当地人作为我的奴隶,以后我去年年收取贡品?想想还真美妙。”
真正的挪威人在兜售的所谓布里吞人,本地人默认挪威奴隶贩子弄来的奴隶都是布里吞人,甚至成了形容奴隶的另一个词汇。
其实,这些所谓的“布里吞人”,就是不列颠岛上诺森布里亚王国的居民。留里克记得,真正的布里吞人多是橘红色的头发,因为他们的祖先都是凯尔特人。这些人有着棕黄色的头发,身材也比较高大,再瞧瞧他们萎靡的面庞,真的有强烈的熟悉感觉。
无论是诺森布里亚还是麦西亚,构成两个王国的人群主体,都是来自于四百年前登陆的萨克森部落和盎格鲁部落,本质上这些人和梅拉伦人有着血缘上的强烈相似性。只是移民们和罗马治下不列颠的遗民大规模通婚,那些纯金发色的人变少了。
由于他们知晓曾经高贵的罗马贵族都是黑发之人,那些建立王国的酋长们,在接受极基督信仰的同时,也在试图在血统上让自己的后裔头发越来越黑。
但是维京的劫掠时代已经开始了。
斯堪的纳维亚面相北海的各个海湾组成了挪威人的部落联盟,去劫掠不列颠,掳来人口或是自我消化,或是卖给山脉另一边住在斯韦阿兰“神圣之地”的人,就能谋取很大的利益。
五名奴隶被像是检查牲口一般,被富裕的买主掰开嘴。透过观察牙齿,懂行的买主能知晓奴隶的年龄、身体状况等一系列信息,这一检查的套路本是用来检查牛羊的,用来检查奴隶一样好用。
到底这些人买回去也是充当干农活的苦力,比起交租子的佃农,那还是使用奴隶的劳力耕种,自己能赚取更大的利益。
多名富裕的买主聚在一起,显然他们对瓜分奴隶产生了不小的分歧,需要就购买权自行协商。
此地还有许多围观的路人,他们手里的那些散碎铜币休想买到一个健壮的奴隶,甚至连最孱弱的女奴都买不到。他们单纯是眼馋的看热闹,毕竟他们的生活里充满了无聊。
没有谁关注十几名穿着罩袍的人,留里克一众就好似不存在。
“看起来牲口有了主人,也许再来的时候我们该多带些银币,这样就能满足你的仁慈。”阿里克不客气的说。
留里克不觉得堂兄是在夸奖自己,更像是讽刺。
“我不看了。”留里克故意摆出不屑的态度。
“那就深入集市再瞧瞧?”阿里克问。
“也好。梅拉伦人的集市真的很大,他们在销售五花八门的东西,我对那个奥列金很好奇。”
耶夫洛急忙躬下身子:“大人,想必你很快就能见到那个人。”
“是因为古尔德派遣了信使吗?我都已经站在这里了,耶夫洛,你知道那个奥列金的住处吗?”
“啊!这……”耶夫洛如何不知晓呢?包括队伍里所有梅拉伦籍贯的佣兵,大家都是知晓的。
“快带我我过去,我要一探究竟。”
耶夫洛面色非常紧张,他继续躬身劝说:“大人,那个奥列金速来高傲,恐怕我们贸然的要求见他会吃闭门羹。”
“怎么?难道不给他一点见面礼,他就拒绝见我?仅仅他是个所谓的盟主?”
“恐怕是这样的,大人。那真是一个高傲的男人,他手里有着强悍的私兵,没有人敢挑战他定下的规矩。”
“呸!听你一说,我怎么觉得那是个贪婪又孤傲的男人?也罢,我只想去看看那个家伙的豪宅,只要隔着一段路能见到宅邸就行了。”
耶夫洛长出一口气,如果主人仅仅是这点要求,自己当然可以办到。他最怕的就是罗斯大首领的两个儿子,会因为过于桀骜不驯而在梅拉伦人的领地制造一些事端。
虽然他非常期盼自己侍奉的留里克长大后,能够也拥有整个联盟的霸权。
第333章 一场混乱一场交锋
其实从一开始,古尔德就透露的盟主奥列金因为管理的需要,故意在其宅邸的附近,规定这片区域是专职做生意的地区,甚至还规定了他本人控制的酒馆的位置,乃至各路奴隶贩子兜售奴隶的场地。
无论是贩卖奴隶,还是贩卖廉价的陶器,亦或是每年秋季最大宗的粮食交易,奥列金规定了这些交易几乎都只能在固定的集市完成。
留里克猜的很正确,奥列金确是一个贪婪的人。
所谓贪婪,实则也是现实原因逼得。
要供养一支人数多达五百人的“常备军”,还要准备足够短时间内武装两千人的铁质武器,甚至还包括更换、维护船只的费用。这些根本就是梅拉伦部族的“防卫开支”,也就是现实意义上的军费。
当一个部落集团的人口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相当于国王的权力机构会产生,一群听命于国王的朝臣、一支仅听命于国王的常备军也会诞生。为了供养军队,税收制度也是自然的诞生了。
用强硬手段将各路来梅拉伦做生意的人约束在一片场地,归根结底就是要满足收贡品很方便的切实需求。
时代就是这样,没有造纸术,卢恩文仅有少数人懂得,且该文字经常以咒文形式刻在石头和木板上,只有祭司群体会经常使用。
在人们的日常生活里,文字几乎是不出现的。正是这样的原因,名为书吏、税收官的技术官僚也是不存在的,这就迫使哪怕贵为盟主的奥列金,也必须亲自下场去定去收取贡品,能收取多少贡品,他只能估计,因为这样的技术条件下税收的量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贡品是年年收,自从渗透罗斯堡的细作告知他罗斯人发明了“tax”的概念,仅就罗斯人的行为让他产生误解,不过这是一个让他兴奋的误解!
这不,奥列金又要带着手下亲自扮演税收官,这一次他不是去讨要贡品,而是有样学样的去收取tax。
到底何为梅拉伦式的tax,奥列金有自觉很合理的说辞:“你们在我的地盘做生意就必须给贡品。你们做了生意赚取了很大的利益,就必须给我tax。”他估计到商人们都是不情愿再掏出一笔钱,但钱是必须要收的,为了打击那些据不交钱的人,豢养的私军可就有活干了。
这么看来,奥托带领罗斯人的索贡航行,就是武装搜刮诺夫哥罗德人的财富以养肥自己。奥列金也在做一样的事,只是他的割麦的镰刀,无论是现实意义,还是比喻意义,镰刀都是在收割自己的族人。
对于今天的奥列金,或许真是一个意义重大的日子。他已经做好了决策,这就换上华丽尊贵的衣装,组织起多达五十名私兵,准备来一次武力收税。
为了在迟到的注定欠收的收获季之前再捞一笔关键的款项,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就在那被敦厚橡木围起来的木墙内,他的私兵队长再度谨慎的问了一下:“主人,您真是确定了?如果那些人不给钱,就真的斩杀一两个?”
“对,如果坚决不给钱就处死两三个,这样其他人就能乖乖给钱。”
“可是,他们不是你的……”
“我的族人?不仅仅是。”奥列金最后再看看自己的手下:“兄弟们,想想你们自己手里的钱,如果我们不去压榨那些人,我如何给你们更多的钱!现在居然有人对那些家伙说情?难道你们不爱钱了?”
奥列金身上并不存在什么“被众神爱戴”之类的神秘主义光环,他无法用这些手段笼络人心,他所能掌控的最佳手段,就是豢养私军,巴结梅拉伦部族的富裕户,以此控制着盟主的宝座,基本上他的权势就是靠着五百多人训练有素的私军在维持。莫看手头兵力就这么点,他的军事实力已经无人能敌。
奥列金这么一鼓动,有着恻隐之心的人纷纷坚定了信念。所谓如果有谁要受穷,只要不是我受穷,那就万事大吉。
沉重的橡木门被打开,一众穿戴皮甲的持剑战士率先踏出,紧接着,才是穿着镶着金丝的雪貂衣装的盟主奥列金,他今天打扮得不似战士,而是一名富商。这仅仅是表面功夫,在他的皮衣之下,可是穿戴着锁子甲的!
兔子逼急了还能咬人,奥列金自觉需要提高警惕,他就怕被自己搜刮太严重的小商人会突然化作亡命徒。他真是太了解梅拉伦人了,自己的族人看似纷纷成了与世无争的农夫与渔民,实则大家骨子里统统是好勇斗狠之徒。
但今天的情况确实很不一样。
奥列金看到,居然有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小孩,他们身上几乎就剩下几片遮羞布,居然一股脑的向自己冲来。
“该死!是敌人的袭击者吗?护驾!快护驾!”
天知道怎么会有一群孩子待在自家门口附近,他们好似从一大堆土坯房里钻出来似的,可他们绝对不是梅拉伦本地的孩子,因为整个部族的居民都畏惧自己身为盟主的权势,只要怒气爆呵,所有小儿都被吓得嚎啕大哭。
一众护卫不着急拔剑持斧,他们纷纷站在自己主人身前,非常熟练的构成一条人墙。
他们很善于此道,所谓倘若发生战争,届时大家身披重甲、牛皮盾,也要构成人墙护卫主人。
孩子们就是饥饿的小狼,他们的目标直指衣着最华丽整洁的奥列金,一边跑一边嚷嚷着给口饭吃。
只顾着保护主人的私兵们纷纷提起脚,对着这些干瘦的孩子就是猛踢。
被人暴力的踢倒,孩子们依旧顽强的站起来,哪怕是爬着,也要爬向奥列金。
他们都是些身形消瘦的孩子,其中似乎还有女孩。他们年龄虽小,迸发出的意志力竟然让奥列金产生了一丝恐惧。
孩子继续被私兵踢倒,他们又爬起来,嘴里嚷嚷着饥饿,继续伸着瘦弱又颤抖的小手,伸向奥列金以求得一个拯救。
他们的目的实则非常单纯,只为了讨一口饭吃避免饿死。
奥列金从未遇到这种事,他如何去倾听一群突然冒出来小孩的意思,见得这群“肮脏的家伙贼心不死”,这便下了狠心。
“卫兵,给我打!谁爬过来就打,直到打死!”
殴打小孩?众多的私兵自觉有辱自己的名声,既然主人催得紧,他们也就不当人了。
遂有私兵拔出剑,锋利剑刃一亮,不少乞食的孩子终于感到了怕,便纷纷开始逃窜。
难道逃窜就能避免被杀?
逃跑的孩子被纷纷追上,私兵并未真的一刀毙命,而是遵从奥列金最新的命令,那就是用拳头一点点的折磨这群“挡在自家门口的野狗”。
孩子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一些梅拉伦人本地人寻着声音悄悄凑过来,见得被打的并非自家孩子后,一声叹息便自觉的回避。
那可是最有权势的首领啊!并没有人胆敢去阻止首领的行径,事实上大家见到被揍的是乞讨的小孩,一些人心里暗暗叫好,希望首领消灭到这些潜在的小偷。
也有人闻讯而来,真的当众露出了笑容。因为现在发生的,正是他们希望的。
是啊,若是没有被人教唆,饥饿的逃难而来的外族小孩,怎会冒失的跑到首领家门口蹲点儿呢?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尖叫与啼哭,那声音之惨烈瞬间引得留里克的警觉。
“耶夫洛!”
“在!”
“有父母在揍自家孩子?你不是说前面不远处就是盟主的家?难道盟主是这样教育他的子嗣?”
耶夫洛听得想笑,倒是随行的佣兵有人指出:“主人,那个奥列金的儿子已经三十岁了。”
“也许是教育孙子?”留里克耸耸肩:“走吧,我们寻着声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须臾,留里克一众已经看到了奥列金宅邸那立起来的木头围墙,尖叫声依旧此起彼伏。
再穿过几间土坯房、偶遇几个面色凝重行色匆匆的妇女后,混乱的场面尽显大家眼前。
留里克的头皮一紧,浑身都在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耶夫洛,一群持剑披甲的人,他们在……啊?!在殴打小孩?!”
“哦,看起来是的。”阿里克一脸淡然的看着那些披甲人的暴行,罩袍之下是他鄙夷的眼神,他摇摇头:“但愿他们对付哥特兰人的时候也有这种勇武。呸!是我高看他们了,梅拉伦人是只敢殴打孩子的懦夫,他们根本不敢对哥特兰人动武。”
留里克暂不做评论,他即刻审视了一下周遭的环境。
在那高大敦厚的木墙前,是一片被人踩踏得非常坚实的小型广场。一群身上几乎只有遮羞布的小孩聚在木墙根儿,他们被披甲持剑人包围住,正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另有十多个孩子正在被殴打,看着架势,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明显是头目,此人就是在授意施暴者往死里打。
留里克越看越气,他也发觉到跟在自己身边的卡洛塔,这女孩已经悄悄的躲在佣兵的身后。
“不行!不能让他们继续施暴了。”留里克瞬间正义感爆棚,他说罢就欲往前走,接着被耶夫洛一把抓住。
“怎么?你阻止我?”
“大人,那个穿着雪貂衣服的人,就是……就是奥列金。”
“啊?那个家伙?!”留里克猛然抬头,不由得咬紧他已经开始松动的牙关。“那我就更要阻止他!”
留里克猛然挣脱耶夫洛的手,他披着罩袍的小小身影走在前面,自感主人要面临巨大的风险,耶夫洛一甩脖子,勒令其他佣兵急忙跟上。
健壮的阿里克更是右手握紧罩袍里的剑柄,他观察了一番施暴者,脑海里已经计划出用怎样的技法第一时间割断他们的喉咙。
从土坯房的缝隙里走出十多人穿着罩袍的人。
奥列金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有这么一群人在暗中观察,联想到刚刚酒庄的小厮跑来汇报大事,他可以确定敢于花重金卖酒并嚣张的表演一把的挪威人,就是这些人了。
不对!莫非一群野孩子给自己找不自在,就是挪威人的手段?
一瞬间奥列金觉得挨打的小孩,其实是挪威人不知从哪儿掳来的奴隶小孩,他们让孩子给自己找事,他们还在酒馆惹事,他这群家伙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些尚未动手打人的私兵也纷纷拔出剑,毕竟来者衣着完全统一,步伐稳健不说,无形中还有这一股杀气。一阵北风袭来,肃杀之感让私兵们暗暗畏惧。
“都住手吧!”奥列金一声令下,施暴者纷纷收起拳头,而那些被打的孩子已经瘫软着如同死亡。
那些浑身淤伤,嘴角流血的孩子在艰难的蠕动,就好似垂死前最后的挣扎。
留里克不由得停下脚步,而他很快也被手下护卫者。
阿里克轻轻勾下头,小声骂道:“你真是个鲁莽的笨蛋,你只是个小孩,你想被他们打死吗?”
“我……”
“现在站在我身后,他们敢动武,我就削了他们的脑袋。”阿里克呲着牙命令。
阿里克年轻气盛有着丰富的砍人经验,留里克真是庆幸自己现在得到了他的保护。
不一会儿,木墙的大门被打开,又有三十多名手持短矛和剑的披甲人走出,他们纷纷护卫在首领的身边。
场面安静了一阵子,短暂的时间内,双方都在互相打量。
奥列金自觉人手已经足够,他推来自己私兵的人墙,手持自己的长剑质问:“是你们!挪威人!酒馆的人给我说了你们的事,你们好大的胆子。”
阿里克现在完全代表了自己的弟弟,何况酒馆的那番骚操作完全是自己的主意。能被传说中的联盟盟主剑锋直指,阿里克未有感觉到哪怕一丝的恐惧,亦是没有任何的兴奋,他有的只是愤怒。
自己被人威胁,打破威胁的最好办法就是砍了威胁者。
果然被当做了挪威人?那就将计就计。
被人持剑威胁,阿里克接下来的举动堪称一种条件反射。
他猛然撩开头罩,亮出自己的金发以及显得整个人坚实可靠的浓郁络腮胡子。他猛地抖动罩袍,伴随着强烈的金属的嗡嗡声,在眼光之下,亮出自己的亮白的长剑。
而这,仅仅是他的第一把剑。
阿里克的左手亦是伸进腰间,拔出了另一支亮白的、剑柄有着更华丽花纹的长剑。
眼见一个强壮的年轻了高举着两把剑,私兵们可是被这气场震慑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大家都是听说过英雄传说的,也就是战场上某些英雄能够以一敌百,任何贸然靠近着都会被轻易杀死。
这个持双剑的人太奇怪了!大家都在盘算,要是主人下令持剑冲击,自己是否该做第一个冲锋者?
在场的佣兵,乃至个别的罗斯精锐战士,大家两个月前还在梅拉伦湖以南的海域纵横劫掠斩敌上百,英勇的阿里克拔剑了,自己呢?!呸!管他什么盟主奥列金,他就是蠢货!
“兄弟们,拔剑!准备战斗。”耶夫洛一声令下,其余人等纷纷拔出自己的亮白钢剑,并半蹲着身子,排成弧形的人墙,剑尖直指前方。
钢剑,它们在阳光下是那么的耀眼。
穿罩袍的人们分明就不是什么乌合之众,奥列金看来,他们明显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第334章 盟主也不过如此
奥列金和他的手下本是非常的紧张,既然对方是挪威商人,他们仗剑行商自是正常,其中有着一批“砍杀大师”更是正常,现在闹的他
们拔出剑意欲战斗,着实不是自己的想法。
奥列金示意手下没有命令不准战斗,他实在不想伤了梅拉伦人和挪威人的和气。
可是,那些宝剑反射刺眼的阳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奥列金定睛一看,赫然发现他们手持的剑,居然和自己的这把明显用着一样的材质。
“他们……我用十磅银币买了一把斩铁如泥的硬剑,再用了一磅黄金镶嵌它的纹路,为了这把剑我花了相当于二十磅银币。怎么?!他们这些人,居然人手一把硬剑?!”联想到这些穿着罩袍的“挪威人”,奥列金这次完全相信了他们的强悍财力。
再看看地上躺着、墙角瑟瑟发抖的孩子,奥列金觉得这群野孩子与穿罩袍的挪威人,彼此恐怕并无关联。
他活跃的头脑已经迅速放弃动武的打算,既然对方非常有权,他们是否是山脉另一边一个强悍的挪威部族首领派遣的商队呢?如果能和这些富裕的家伙做生意,自己部族面临的很多麻烦事岂不是迎刃而解?
一想到他们在酒馆可以爽快的抛下一磅银币,时分缺钱的奥列金这下完全变了脸色,他直指的宝剑即可插回剑鞘,又张开了双臂。
奥列金向前三步走,目光直指手持双剑,好似亮出蟹钳威风凛凛的巨型螃蟹的阿里克。
他恭维道:“远道而来的挪威客人!我是梅拉伦的首领,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富裕,如果你们非常乐意做生意,我就是你们的好朋友。我这就收了武器,还请你们不要紧张,请收了武器吧。”
阿里克一时间脑子有些懵,他本想着打一架砍掉几个蠢货的脑袋,看到人多势众的对方都收了剑,自己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一直半露着脑袋的留里克一直在暗中观察,既然对方都罢兵了,他就钻出堂兄的庇护。
他撩开自己的罩袍,亮出那张干净的小脸,以及金色的马尾辫,大声质问:“你们在干什么?!为何殴打小孩?!”
“你?一个孩子?”奥列金眯着眼睛觉得新奇:“你是谁?这些野狗是你的眷属吗?”
“并不是。”
“你是谁?不怕被我的人打死,就像这些人?”奥列金随手指着地上躺着的孩子们,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奇怪的小孩能被吓到。
“我为什么要怕。我知道你,你是奥列金,梅拉伦人的首领。”
奥列金略感吃惊,不禁看看左右的私兵,笑着嚷嚷:“哦,看来我的名号在山的那边都在传播了,甚至连一个小孩都知晓了。”
那些私兵纷纷嘿嘿乐起来,好似一种嘲讽。
留里克并不生气,冷冷说道:“不要再伤害这些孩子,你的人都离开。”
“哈哈,一个孩子也敢命令我?”
“不!我……”留里克定了定神,“我至少知道一个勇敢的人,应该去攻击更勇敢的人。我看到你的在殴打小孩,这算什么勇武。”
一瞬间奥列金心头憋了一股子气,他低沉着嗓子,恶狠狠道:“他们,不是小孩。至少不是我部族的孩子。他们是一种肮脏的野狗,他们经常偷窃,现在居然试图袭击我。远方的挪威人,难道你们要救了这群野狗?”
留里克看看那些傻傻坐在木墙根蜷缩一团等着挨揍的孩子,敲着阵势,他觉得奥列金这个家伙那里是什么教训野孩子,分明就是打人取乐。一想到自己需要和这等家伙做大宗生意,厌恶感自不必说,真可谓堂堂部族联盟的盟主也不过如此!
留里克本来对盟主奥列金还有一点美好的幻想,他通过各种渠道知晓了一些不利于此人的舆论,想不到今日一见,这厮哪怕是最为一个靠谱的首领,也差得太远呐。
厌恶归厌恶,他奥列金是个首领,自己也是个首领。为了罗斯部族的利益,生意不但要做,还得做大,因为钱和物资是最实在的。
听此人的言语,似乎梅拉伦人也在忍受外来者施盗窃之事,因为挤压了民怨,身为首领的奥列金才用残酷手段。
留里克再看看那些瑟瑟发抖的孩子抬起的脑袋,他们的确有男有女,投来的尽是祈求的眼神。
一下子,他想到了不久前遇到的那几个小孩,他们一样是被梅拉伦妇女驱逐。
看来无论是首领还是平民,他们都在驱逐外来的野孩子?
可这些孩子到底从何而来?仅从孩子们金色的头发来看,他们有着典型的北欧式的样貌,留里克可以确定他们当时某个部族的难民,恐怕经历了和去年卡洛塔完全一样的惨事。
救下他们?
当然!
留里克笃定了态度,大声说:“我可以救了他们。”
“就你?远方的贵客,收了你的仁慈吧!我真想不到,你们挪威人怎么还会大发善心,你们不是善于掳掠奴隶再贩卖吗?如果你不介意,请告诉我你们的身份。”奥列金的不屑已然溢于言表。
告诉他身份?当然不能自称罗斯人。
既然现在正扮演者挪威人,留里克灵机一动:“我们是巴尔默克人,我是巴尔默克之子,这一次我们翻越大山就是来拜访你们。”
奥列金楞了一下,接着急中生智摆出一副虚假的傻笑,“巴尔默克?啊,原来是你们啊!”
他不知留里克是逢场作戏,为了避免尴尬,自己一样得表现得知晓所谓的巴尔默克人。
实际呢?这个时代的纳尔维克港的居民,还没有融入到挪威的部落联盟体系,他们仍旧自成一体且非常封闭。然他们确实是挪威人。
“那么,你现在可以饶恕他们吗?”留里克继续问。
“饶恕?当然可以,但是需要……需要钱。”
“多少钱可以买他们的命?”
奥列金想不到这个漂亮的男孩竟如此主动,不过自己并非为了点钱就真的不择手段的家伙。冷静下来的他已经意识到,这些疯狗般的小孩实际就是各种意义上的恶犬。
最近一段时间,部族里确实多了一些来自北方的难民,他们几乎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孩。
有些商人在收拢这些孩子,有的富裕户在挑选其中可培养的男男女女,至于挑剩下的孩子,总之自己巡逻的私兵,总能得到族人的报告,就在每个早晨找到一两具硬邦邦的小小尸体。
这真是晦气的事,族人们受不了自家附近出现尸体,亦是抱怨自己的财产时常被偷。
谁是小偷?那些渗透进部族的外族小孩一定就是贼。
如果有谁能把被人挑剩下的最肮脏的家伙,不管是死是活都带走,哪怕施行者是一群挪威人也是再好不过的。
奥列金没多想,“一个孩子一个银币,给我就放他们走。”说罢,他又数了数明显还能走动的,“给我二十个银币,至于这些地上躺着的,就算了吧。”
说罢,奥列金立刻做出弑杀的收拾,那些铁剑入鞘的人,终于凶相毕露,干净利落的完成斩杀,甚至不眨眼睛。
“唉!你竟然!”留里克大吃一惊,他注意到目睹同伴死亡的孩子瞪大的双眼几乎昏阙,而他的身后尽是拔剑的金属嗡嗡声。
“当着我们的面杀人?你算什么东西!”阿里克觉得自己受到强烈的侮辱,他又是双剑在手,叫嚣道:“真男人,就跟我打一架。”
奥列金绷着嘴遗憾的摇头,示意手下将一堆小小的尸体拉走,继续道;“你们应该感谢我。反正你带这些人走,也不能救活他们。他们是伤势太重,我给了他们痛快。真是奇怪,你们豢养这些小孩,也是养好了做奴隶卖掉,你们居然怜悯他们!你们真是我遇到的挪威人里最奇怪的。”
留里克呲着牙,他何尝不觉得受到了侮辱?
人命的价值仅有一个银币吗?真是荒谬。还是说这个奥列金觉得自己掌握了万物的生杀大权?
留里克愤怒归愤怒,他忍住羞辱,示意堂兄不要再试图激怒那些人,又亲自解开堂兄腰间的钱袋。他双手如抱着实心球一般,奋力扔了过去,被一名私兵一把接住后呈交给自己的主人。
“这是一磅银币,我们买了他们的命!”
奥列金打开钱袋一瞧,尽是些成色极好的银币,不由得乐了。虽然钱不多,好在银子的成色极好,这对非常缺钱的他,也算是一份不错的意外之喜。
“现在,放他们一条生路吧。”留里克继续道。
奥列金点点头,伸手示意私兵让开一条路,让被控制起来的小孩得以逃跑。
留里克转头看着那些孩子,大声吼道:“现在跟我走!给我走就能活命!”
可是,许多孩子被刚刚的血腥吓傻了。
“喂!听不懂诺斯语吗?跟着我,给你们吃的,给你们衣服。”
有着这样的许诺,才有孩子大胆的颤颤巍巍站起,拖着饥饿的身子试探性的向留里克走去。这期间竟然竟然还有三个男孩跑走了,弄得留里克实在无语。
奥列金耸耸肩,故意说:“你瞧,你觉得自己是善人?这些野孩子并不领情。”
留里克一言不发,看着剩下的孩子越走越快,最后一个个气喘吁吁坐在自己面前,用他们脏兮兮的小手扒拉着自己的腿。自己与他们明显是相近的年龄,他们消瘦得好似骸骨,破损到几乎不存在的衣服,暴露着他们可怖的肋骨,真是可怕至极。
他们一个个嚷嚷着肚子饿,一时间弄得留里克也不知所措。
奥列金撇过脸再看那些和挪威旅人打成一片的野孩子们,又大声说了一句:“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最近野孩子太多,如果你们挪威人能把他们带走,真是再好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们能一直有着善心,帮我解决一些麻烦。”他又勾下头嘀咕道:“虽然你的善良很愚蠢。”
奥列金带着他的手下纷纷离开,一度局势非常紧张的地域又恢复了安宁。
那些藏匿起来看戏的梅拉伦人,他们纷纷走出后,或是继续远处观摩,也有妇女拎着篮子,带着一点熏鱼干靠近之。
一个毫无威胁的老女人?
阿里克放下了戒备,询问此人的目的。
她交出篮子里的鱼,直接扔在地上,那些饥饿的孩子顾不得肮脏,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留里克不好说些什么,到底梅拉伦人的善良只能靠一个老太太来维持?
他试图和这位和善的老太太说说话,不料,那老太太也有话说:“你们是挪威人?和我见到的有些不同。你们最好把这些窃贼全部带走,不要让他们死在我们的部族,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这里。”
“啊!你就这么厌恶他们?”
“一群窃贼!求求你们带他们走吧,生活已经够难的了。”
这下留里克放弃了,所谓老太太的仁慈,不过是一种变相的逐客令啊。
那老太太送完鱼肉就走了,看着一众孩子已经无所谓遮体破布的严重破损,已经顾不得羞耻,真的如同小狗趴在地上吃东西。到底是仓廪实知礼节,他们距离饿死是一步之遥,也就顾不得什么吃相了。
留里克有些遗憾那三个逃走的男孩,跟着自己,再跪下来为仆,他们完全可以以新罗斯人的身份得到很好的前途。
可惜他们跑了。
一点鱼肉算什么?留里克勒令手下纷纷解开存放干粮的腰包,将包里珍贵的麦饼拿出,掰碎了分给这些饥饿的孩子。
佣兵们照做了,大家知晓,留里克主人定要收这些男孩女孩为仆,之后成为罗斯堡西边山丘上被训练的对象,很有可能这些如同野狗般吃东西的孩子,十年之后就能被训练成很有战斗力的“战犬”。
留里克不着急闻讯他们的身份,反正他们听得懂诺斯语,马上就是回去的时间了,届时将他们尽数带回去也算此行的意外收获。
“快点吃,吃完了跟着我们去海滩,今晚我给你们安排温暖的住处,每个人都能换上新衣服,还能吃到好肉。”
男孩女孩热泪盈眶的同时,嘴巴可是在一直咀嚼。他们抬起头,已经把扎着金色马尾的面目清秀的留里克,当做天神派来的救星。
就在这时,那三个逃跑的男孩居然再度出现!而且这一次他们不是孤零零而来,身后居然又跟着一些小孩?!
他们先是怯生生左顾右看,接着急匆匆穿过奥列金首领家门口的空场,气喘吁吁坐在留里克面前,这番跑动几乎是他们最后的力气。
留里克看到,除了那三个男孩外,其余的十人好似都是女孩?这是奇怪。哦,也许之前的祸事,有些孩子跑得快先藏起来了?
“给他们一点吃的,让他们恢复体力。”
佣兵们听从命令,新来的孩子每人都分了一点麦饼。
似乎有人体力恢复了一些,留里克还是迫不及待问道:“说吧,你们从何而来。”
一个蓬头的看似还不到十岁的男孩勉强嘟囔:“我们从……乌普萨拉来。”
“乌普萨拉?!”留里克记得那时梅拉伦湖东北部的一个大型部族,人口恐怕比罗斯部族还多一点。
“你们乌普萨拉人怎么跑到了这里?”
那男孩反问道:“你们……不是挪威人吗?怎么知道我们乌普萨拉。”
周遭已经没什么梅拉伦看戏者了,留里克左顾右看不由笑出声,佣兵们亦是哈哈大笑。
“挪威人?那是骗那个笨蛋。我们是罗斯人,我的身份非常高贵。现在给我跪下,做我的奴仆,你们都不会死。”
他们卑微到只祈求能活下去,便纷纷跪趴在留里克面前。
“现在我宣布,你们所有人都是我的仆人。我是留里克,罗斯的留里克,我会把你们带回罗斯,以后你们不是乌普萨拉人。你们是罗斯人。现在都站起来吧,跟我走。”
吃了一些东西的这群乌普萨拉男孩女孩,他们至少走路不再是那么晃荡,可他们依旧极度的饥饿。留里克很高兴自己登陆集市,仅仅带了充饥用的一点口粮,这些食物并不多,再分给饥饿孩童后,他们也不至于被撑死。
第335章 乌普萨拉人的灾祸
一行人可算是结束了集市的晃荡,奈何归途还得沿着老路再走一遍。
既然“奇怪的挪威商人”的消息已经传开,这个戏码就得继续演下去。
佣兵随身都会带一些工具,比如小刀、斧头,以及捆扎东西用的细麻绳。留里克不知道乌普萨拉这种分明远离战争的部族到底遇到了什么祸事,反正一批孩子逃到了梅拉伦集市求活路。
孩子被纷纷绑住了双手,留里克一行也扮演起了奴隶贩子。他们招摇过市引得许多人品头论足,并非他们控制着的奴隶,而是他们的装扮。
消息已经传开,穿着罩袍的挪威人差点和首领打起来。敢于挑战梅拉伦首领的人,难道就剩下一些大胆的挪威人了?
集市商人们说他们是勇敢者,不料,留里克一行离开不久,整个集市就鸡飞狗跳起来。
无他,奥列金首领带着他的私兵来收取所谓的tax了,消息早已散布出去,谁不给钱即可遭遇毒打。
码头,古尔德已经派来的一条长船,想到留里克或许会采购很多东西,故而这条船尺寸更大一些。
奉命接人的水手见得归来的留里克大吃一惊。他们登陆仅有十多人,现在居然成了四十多人的庞然大物了。
大量捆住手的衣衫褴褛的小孩上了船,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对传说中古尔德岛和罗斯堡的强烈期待感。
水手都有自知之明,他们什么都不问,只顾着操纵风帆,而留里克的佣兵,乃至阿里克都在充当划桨手的工作,只为船只尽快回到古尔德岛后,兄弟们能吃上烤肉。
“就是现在,把他们的绳子解开吧!”
留里克的命令得到立刻落实,佣兵轻轻拉动几下绳子,孩子们手腕的绳子就松开了。
不错,佣兵捆扎的就是活扣,也印证了招摇过市只是一场演戏。
孩子们被解除了所有束缚,他们手里又都捧着一点鱼干自顾自的啃食,甚至连鱼骨也要吮吸一遍。
天色暗淡,清冷的湖风横扫正片水域,那些正在竭尽全力抽穗的麦田,迎着风沙沙作响。
湖面上一些模糊的渔船点燃了引诱鱼的火把,捞鱼大网已经沉在水中,就等着绝佳的时机捕获鲈鱼。
庞大的梅拉伦湖有着庞大的淡水鱼资源,其中有意鲈鱼最为庞大,而到了每个秋季,栖息在广泛海域的鲑鱼,开始陆续回到固有的产卵地,有相当数量的鲈鱼必须先行进入梅拉伦湖,再进入细小河流深入到摇篮般的沼泽中。
广大湖区几乎都是梅拉伦渔民的渔场,另有一批大胆的渔民进入到海域里,面对着最近两年开始和他们争夺海洋渔场的北方罗斯人,敢怒而不敢言。
古尔德家族照例是不涉及湖泊捕捞的,他们和许多占据湖中岛的商业家族很有职业操守,那就是只做生意,绝不和梅拉伦人抢夺基础性的生存资源。
至少商人们不会威胁部族的根儿,历来的梅拉伦首领仅仅要求他们上岸经营必须缴纳贡品,除此之外一切自由。甚至于商人们要豢养一批家丁小厮需要花钱买食物,他们的消费也让梅拉伦的渔民日子好过一些。
总体而言,梅拉伦部族的物资更为充沛,抵抗自然灾害与物资短缺的能力更强。
然而那些住在内陆地区的部族,乌普萨拉人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他们几乎无法从富饶的梅拉伦湖抢到一些资源,他们的农田也天然的贫瘠一些,种植得到的粮食哪怕是温暖的年景也着实不多。他们也在积极的饲养牲畜,以求羊毛和牛奶,可以养育更多的族人。
奈何831年的秋季来得太早了。
一艘满载人员的大型划桨长船停靠在古尔德岛的码头。
留里克和他的佣兵们率先走下登岸木板站在栈桥之上。
“你们都下来吧,乌普萨拉的孩子们,这里暂时就是你们的家。”
温柔的呼唤略微打消了孩子的担忧,他们总体仍然非常警惕,当第一个男孩试探性的走出木板,后续的孩子才小心谨慎的跟随着,最终全部踏上了栈桥。
“很好。现在给我走,我给你们吃的。”
时间正是傍晚时分,夕阳正播撒给湖面最后一抹霞光,而东方的世界已然星河灿烂。
整个小岛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岛上的人照例是大口吃吃着粘稠的菜汤,以及大量的烤鱼。在燕麦收获之前,古尔德派遣采购食物的人,带回来的都是鲜鱼与鲜菜。
几乎所有人都在进餐,只是这里并不存在任何的食堂,古尔德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岛屿的核心地区被木墙包裹住,它起到防御作用的同时,也成为关键的御寒平整。
大量的人员一手捧着木碗,一手拎着几条烤鱼串,就坐在墙根的故意横过来的木头上大快朵颐。
那些最普通的人只能吃着最普通的食物,包括早早被古尔德收拢的来自多个部族的乞儿,长久以来就是吃着鱼糜菜汤度日。食物虽寡淡,大家都不至于饿肚子。
至于佣兵们,自然是顿顿牛羊肉和鱼肉供着。
论到古尔德本人,他人到晚年,贪嘴的习惯愈发的严重。
他故意留了一点烈酒,勾兑到麦酒或葡萄酒里顿顿饮用,在吃饭方面,当然顿顿有烤肉。吃的方面得以满足,美人也自然有得。
古尔德固然是及时行乐,是要在晚年享受余生,他脑子并不糊涂。
就如往常一样,他与长子斯诺列瓦聚着吃饭,身边还有最新豢养的女仆陪伴,或许美中不足的就是缺乏优伶鼓瑟吹笙。
昏暗且火苗跳动的吊灯之下,两人拿着小刀切割烤肉的吃法着实有些狰狞。古尔德这个老家伙还故意以匕首插着肉,往身边的女仆嘴里送,他还说着一些许诺的话语,看着吃肉的仆人感动得落泪,而他笑得完全就是字面意义的三百斤的胖子,那圆溜溜的蓝眼睛愣是眯成了一条缝。
古尔德家的两个男人享受着晚餐的乐趣,他们俨然把留里克主人登陆梅拉伦集市的事给忘记了。
终于有佣兵急匆匆闯入吃饭现场。
“大人,留里克首领回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哎呀!”古尔德使劲一拍脑门,遂将身边的两个美人推开。他看了一眼长子:“走吧,把他迎进来,看来晚宴要加人了。”
古尔德几乎是在女奴的搀扶下才站起身,他喝了一些烈酒,走路晃晃悠悠。
此刻,留里克带着那些刚刚收服的孩子刚刚走到木墙之下。
木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一众人进入到古尔德岛核心区的木头城堡里。
对于那些孩子,他们吃惊的看到大量端着饭碗的人,很快随着木门在被关闭,他们因为害怕下意识的聚在一起,又因为嗅到食物的香气,情不自禁口水直流。
须臾,留里克终于见到了浑身散发着酒气的古尔德。
“你喝酒了?”
“哦,我的小主人,我只能说罗斯伏特加是真的美味。”
“可是它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赚钱。”酒的事留里克不想再谈,这便转过身指着那聚成一团黑影的孩子们,“我上岸了。你瞧,这就是我在梅拉伦集市发现的孩子们。古尔德,你有罪啊!”
古尔德大吃一惊:“啊?我有罪?”他看不出留里克真有不悦的模样,不知这孩子是何意思。
他眯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了一群瑟瑟发抖又楚楚可怜的孩子,不由感觉蹊跷。
“你是有罪。看到这些孩子了吗?”
“看到了,他们……”
“我还以为你收拢了整个梅拉伦集市的乞儿,结果我今天遇到了这么多人,这是为什么?你给我解释一下。”
“这……冤枉啊!”古尔德理直气壮的大呼冤枉,可新的一群孩子出现在面前,他也不好说什么。“也许,最近又有一批外族小孩逃难到这里了?”
“嗯?”留里克猛然眯起眼睛,不经意间他觉得古尔德说出了一个大秘密。他不想再磨蹭:“我问了一下,这些孩子全是乌普萨拉人,也许你知道乌普萨拉经历了些什么?”
古尔德捏紧下巴:“他们都是乌普萨拉人?之前收拢的小孩里也有乌普萨拉人,他们自称是粮食不够吃,是被父母赶出来自生自灭的。难道这些人……”
“也许真是如此?”
留里克本打算让这些小孩吃饱了饭、换上新一些的衣服,最好再清洗一下身子后,甚至再好好睡上一觉,到了明日再好好问清他们的经历。既然大家已经到古尔德岛了,索性现在就问个明白。
食物、衣服、住处,以及一个稳定的未来生活,留里克提出这四项许诺,换来的是这群乌普萨拉小孩第一时间的臣服。他们都是单纯的,饥饿与寒冷激发他们生存的本能,只要能活下去,他们什么都愿意。
孩子们七嘴八舌说出自己的过往,他们毕竟是真正的小孩,单纯的内心让他们没有任何保留,一个二个是欲将逃亡之路上遭遇到的一切,都告诉新主子。
问题很快明朗,不过孩子们描述的景象,简略的描述成“没吃的了”。
原来,乌普萨拉部族正在遭遇严重的农业危机!
处于梅拉伦部族东北方向的乌普萨拉部族,他们同样经历了今年的漫长寒冬。播种季被迫滞后,当地的农民仍旧播撒种粮,祈求丰收之神弗雷和太阳的化身奥丁,给予大家一个火热的夏天,使得秋季粮食的收成不至于太糟糕。
奈何他们的粮食注定完全绝收。
对!完全的绝收!
他们在接近五月的时候才播种,过低的温度使得许多种子埋于土壤,就是迟迟不发芽。当秧苗终于长起来,它们的长势并不喜人。
整个夏季的气温并不如乌普萨拉人希望的那样热烈,秧苗没有快速成长,这里当然也有完全没有施肥、浇水全靠降雨的原因。
一场持续多日的降雨后秋季已经降临,奈何所有的农田都没有抽穗的迹象。
秋分就要到了,在本地人的心里,过了秋季的昼夜平均之日,第一场雪不久就会降临。
短暂的无霜期他们颗粒无收,更糟糕的是,大部分乌普萨拉人无法在河道中捞到足够的鱼、扛着船去海边进行近海捕捞,收益也不高。一年一度为过冬储备物资的“战斗”开始了,非常也严肃的问题摆在整个部族面前——饥荒注定要来,以后怎么办?
有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乌普萨拉部族中的富裕者,他们普遍拥有着大量的农田,一批佃农在为他们打理田地。
农田颗粒无收,但佃农的租子还得交。
富裕者完全知道手下的佃农拿不出大量的燕麦和黑麦,他们甚至连捞鱼抵租的能力都不具备。本身所谓的佃农,都是曾经开垦了土地的农夫,历次的自然灾害使得他们逐渐丧失了自己的土地,沦为给部族富裕者“打工”的人。
现在,最惨烈的农业绝收来了,颗粒无收的佃农已经完全是赤贫状态,也就是他们所有的财产都无法抵消他们欠下的债务。
其实他们倒是有最后的一项资产,那就是他们自己。
可以说罗斯部族的阶层分化相对于整个部族联盟是比较晚的,那些住在梅拉伦湖附近的各个部族,已经几乎完成了从部族到邦国的演变,一定程度上,乌普萨拉部族已经成了一座奴隶制城邦。
那些只能卖身偿还富裕者农业债务的人,他们为了活下去,真的只能充当奴隶,也就是所谓的农奴。
这样,拥有田产的富裕者,他们的生活因为这次灾祸有一定的损失,但因为得到了一批奴隶,他们就可能在明年开始最彻底的盘剥。毕竟对于农奴,就是必须全年的种地,给予他们的酬劳仅仅是一些不至于饿死的食物。
如此状态下,乌普萨拉的富裕者,他们已经无所谓手下的奴隶实则是自己的同族。
怜悯?为什么呢?盟主的梅拉伦部族早就在这么做了,盟主本人都无所谓许多普通族人变成拥有权势者的农奴,甚至盟主因此还变得非常强大。
一家人沦为农奴,男人女人被迫面临可悲的命运,但是,他们内心深处还有最后一点希冀。
如果子女被首领控制,也会被当做抵偿的债务,子女也要终生为奴。
完全破产的乌普萨拉农民,在极度悲愤中驱赶自己的子女,勒令他们“离家出走”,逃到梅拉伦集市做乞丐。理论上孩子的父母完全可以拖家带口去做流民。这仅仅是一种理论,因为梅拉伦人的那些有权势的家族,也会挑选乃至抓获流民做奴隶。
他们宁可让子女去梅拉伦碰运气,自己呢,还是在故乡呆着吧。
因为一些传言正在各个部族间流传,那便是梅拉伦那里有一些动机不明的商人,他们在收拢小孩,传言男孩或是要训练成私兵,女孩或是训练成佣人,甚至培养好了成为主人的姬妾,总之孩子的境况总不会比现在更为糟糕。
几乎是一夜之间,上百个孩子带着不多的食物,冒险向着西南方向的梅拉伦人的核心领地踏步。
他们一路之上,或是虚弱死了一些,或是被狼所害。剩下的还有六十多人逃到了梅拉伦集市。
孩子们都在控诉自己被父母狠心赶走,却不知自己的父母要面临更加悲惨的终生为奴的命运。
其实呢,他们被留里克控制,一样面临着类似的命运。
听到“父母恶意抛弃”孩子的事,如今的留里克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一点都不惊讶,就好比罗斯堡附近的一片名为“婴儿墓地”的小树林,养不活的婴儿都会抛弃于此。但凡有口饭吃,谁会抛弃刚刚出生的孩子?
罗斯人短短两年时间,留里克确信整个部族已经基本解决了全年的温饱问题,抛弃婴儿的事件终止了,当然这里面也有首领奥托下达的死命令来约束的缘故。
一些吐字清晰的孩子说清楚了他们悲惨遭遇,留里克只觉得浑身恶寒。
他深深叹气:“唉,我真的不能奢望大部分的父母是仁慈的。”
“仁慈?乌普萨拉人没了食物。没了吃的,男人们就会拿起武器去抢掠,我不觉得乌普萨拉能去抢谁。他们不敢攻击梅拉伦人、更没有能力组织船队进攻哥特兰人。难道攻击北方的罗斯人?进攻我们?他们敢来抢掠,我想强大的你就会轻易杀死他们。”古尔德冷冷说道。
“当然!”留里克面不改色:“如果是梅拉伦人的军队来打我,等待他们的也是我的无情杀戮。你知道的,我们的十字弓战无不胜。”
听得,古尔德猛然听出了这番言语中暗藏的杀机。战争?梅拉伦人吃饱了撑的攻击罗斯人?偏偏留里克说了这种话。
古尔德低声问:“留里克你在岸上遇到了什么事吗?”
“有啊。我遇到奥列金了,真是一个可恨的家伙,他居然当着我的面杀人,就这样还算是盟主?根本就是儿童杀手,可恨!”
古尔德根本不知道留里克生气的模样,能让这么一个有些过分仁慈的孩子生气,那得是……
因为惊讶,喝得微醉的古尔德清醒过来:“啊?你是说,盟主奥列金,他……他招惹你了?啊!你难道亲自去找他了?!”
“只是一个偶遇。”留里克伸着小脑袋,“他居然敢杀死我的仆人。早晚有一天,他要失去盟主的地位。”
留里克早有成为新盟主的野心,甚至他的野心更为庞大,就像是传说中罗马的皇帝那般伟大的存在。
野心归野心,古尔德知道自己的小主子其实天生是个很务实的人。
“唉!我不清楚你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们还得和他做生意。”
“只是现在。”留里克呲牙道。
“好吧。”古尔德耸耸肩,“我派遣信使了,信使尚未回来。你回来就好,接下来就在岛上好好休养。至于这些孩子……”
“照老规矩办。”留里克摆出命令的语气:“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我要所有的乌普萨拉小孩都活着。你照例安排他们生活,生病了给治病,健康的孩子交待他们做事。”
“我懂了。”古尔德深深点头:“他们已经是新的罗斯人。”
“当然!那些首领驱逐的乞儿我全都要,尤其是那个奥列金!”留里克继续呲着牙,“早晚有一天,被他迫害而幸存的小孩会变成我的战士。梅拉伦人会因为他们的偏见和傲慢付出代价!”
第336章 就是瞧不起他
那些乌普萨拉孩子在抵达古尔德岛的那一刻开始,新的命运已然降临。
他们曾经能够设想的幸福,低廉到仅仅是不会经常饿肚子。
在古尔德岛,他们得以有机会大口的吃着粘稠的菜汤、啃食新鲜的烤鱼。他们还得到了一份意外的大餐,留里克要求古尔德宰一头羊,以烤肉安抚这些可怜的孩子们。
吃红肉的滋味存在于记忆里吗?
男孩女孩,他们无所谓手里的肉只是烤的半熟,烤肉的香气让他们近乎于失去理智。
这不,第一个夜晚,他们干瘪的肚子第一次塞满了食物,鼓胀的肚皮和清晰可见的肋骨形成了鲜明对比。
颠覆他们认知的事还在后面。
每个孩子分得了一件粗麻布简单缝合的上衣和裤子,甚至是内裤。古尔德实际是按照留里克的特殊要求,给所有被收拢的孩子这一套全新的行头。由于气候转冷,每个孩子还分得一件皮衣。
在换上新衣之前,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撕扯掉严重破损的老衣服。几个打理一些内务的老女人,奉古尔德之命给新来的孩子洗澡。
他们被成群的驱赶到黑漆漆的木屋,随着冷水浇在烧热的石头上,很快整个房间湿热一片。
物暖舒爽的感觉加之幸福的饱腹感,让他们觉得感觉幸福之余,还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芬兰式的桑拿仅仅是一个开始,孩子们浑身的污泥最后被肥皂洗掉,连同他们满是泥巴的头发,也被洗的干干净净。
随着新衣服、新皮鞋换上,男孩女孩的头发都被简单的捆成一个马尾,头发过长着还被刀子直接割掉一部分。邋遢的形象已经是过去式,当他们身处温暖的木屋,躺在皮革铺就的温暖睡窝,直到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一整天的奇遇不是梦。
乌普萨拉孩子很快适应了全新的生活,他们和之前被收拢的孩子一道,在小小的古尔德岛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乌普萨拉?和这个身份永远说再见吧!
他们的新身份正是留里克的仆人,听起来这个身份也就是奴隶,实则不然。那种被盘剥到死的奴隶绝非留里克所愿,他们首先是人,只要是人,经过正确的引导就能迸发出强大的主观能动性。他们明明可以创造的财富,这样在盘剥的时候,身为主人的自己才能捞取更大的利益。
满足他们的衣食住仅仅是最基本的作为,如果能让他们认为仆人是自豪的事,才是自己所愿。
留里克在给麾下的仆人构筑一个身份观念——臣服于首领家族的仆人,同样也是新的罗斯人。
失去父母、失去故乡、失去一些的孩子需要一个新的依靠,留里克这时候站出来,自称“我就是你们的靠山”。
但留里克已经向卡洛塔做出了许诺。
这不,正当他等待古尔德派遣的信使传回盟主明确的命令之际,留里克对滞留岛上的全部孩子做出了分组。
卡洛塔以奥斯塔拉女首领的身份,接受了五十多名小孩的跪拜之礼宣誓效忠,如此奥斯塔拉部族名义上又多了五十名族人。留里克分出了所有的乌普萨拉孩子,他们几乎都看到了盟主施暴的场景,对于梅拉伦,他们曾幻想的希望之地,而今已经是罪恶之所在。
谁是大善人?是罗斯人!
五十余名乌普萨拉男孩女孩摇身一变,就成了罗斯部族的孩子。他们无父无母,却有一位值得信赖的兄长留里克。
生活看似进入到短暂的宁静中,宁静也仅仅是微小古尔德岛的表象。
岛屿之外的世界真是愈发的混乱了。
盟主奥列金要对所有的在集市卖货的商人再盘剥一次,他基本取得了成功!考虑到不能把绵羊的毛一次性薅完,他并没有收取过于严苛的tax。
对于集市的折腾持续了整整两天,从各路登岸且没有及时带着货物暂避锋芒的商户手里,收取了多达两万磅的银币,以及一部分铜币。
看起来奥列金赚了个盆满钵满,实际呢?这些钱仍不能让他满意。
长久以来,麦收时节才是他捞取利益的最佳时机。
气候越来越冷,索性环梅拉伦湖夜里最低气温,由于大湖的调节作用还不至于太糟糕。
麦子注定是要减产了,每一个农民都能从抽穗的状况来评估今年的产量。
也许今年的麦子要减产一半了!
梅拉伦部族那些拥有大量田亩的家族,他们在觉察到危机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个机会。
今年注定会有一批农民因为减产而破产,他们要活下去就必须从拥有大量粮食的人手里买入活命粮和明年的种粮,为此他们会卖掉一部分田地来渡过难关,或是实在没办法了卖身为奴。
奥列金作为最有权势的人,他如何会放过这个盘剥自己人的机会?盘剥财富是他的一个目的,除此之外通过直接掌控一大批族人,使得他们成为彻底的农奴,完全依靠自己的赏赐过活,这样自己家族在整个部族的权势就能长久保持巅峰。在长久把持部族权势,自己的家族也能长久控制整个联盟。
虽然还没有一套严谨的理论来支持他的作为,但他确实是在用经济手段不断壮大自己的综合实力,能够供养一支五百人的完全脱产的私军,就是实力的重要表现形式。
自留里克回到古尔德岛,他已经有限待着长达四天!留里克想要见到古尔德所谓的制造大船的匠人们,也希望见到那个自称有意移民罗斯堡的制作衣服的高手佛德根。
奈何他们都没有来,甚至这几天湖面上的船只数量也少了。
终于,古尔德天天派遣的信使,在连续吃了四天的闭门羹后,终于见到了盟主奥列金,向其汇报了罗斯首领的两个儿子的到访,带着大量的银币渴望买新麦的事实。
奥列金并非有意怠慢古尔德的信使,他实在有自己的事物要做。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币,此绝非他的贪婪,完全是现实的原因,迫使他需要大量的现金。
这不,有贵人带着实实在在的大笔银币来了,虽说奥列金希望见到罗斯首领奥托本人一面,那人的两个儿子前来觐见,奥列金觉得自己的尊贵算是得到了尊重。
觐见的许可下达了!就在明天!
入夜,古尔德岛的议事厅。
昏暗的房间里照例弥漫着烤肉的香气,滋滋冒油的烤羊肉散发着迷人的香味,现在的留里克却没有特别强的食物去啃食一口。
古尔德亦是破天荒的保持着极大的克制,全然是为明日的大事操碎了心。
偌大的房间仅坐着四人,是古尔德父子,和留里克、阿里克两兄弟。
“虽然耽搁了很多时日,奥列金那个家伙终于没让我们白等。消息就是这样,明日我们必须去见他,这是你们两人面临的非常重大的事宜,还请你们为了罗斯部族好好表现一下。”古尔德此言尽是肺腑之言。
留里克自是洗耳恭听,唯独阿里克仍旧一番轻视的模样。
古尔德看看阿里克桀骜不驯的样子,他心里的石头就是在放不下。
“前几天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其实是你们冒犯了盟主,我最怕他计较这些事,最后对你们两位不利。我想,当明日见面之际,你们两位当……当行礼道歉。”
古尔德说这话的时候就缺乏底气,他的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阿里克的情绪变化。
不料,自己话音刚落,阿里克一阵嘶吼;“道歉?!为什么?!”
“啊!我的英雄,听听我的建议吧,向那人道歉是最正确的决定。”
“可是,那让我蒙羞。”
“并不会。”古尔德稍稍叹了口气,在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劝解:“两位,当你们踏入奥列金的宅邸,你们的身份就并非你们自己。你们就是整个罗斯部族的化身!”
“那就更不能道歉了!”阿里克直接坐正了身子,他看着古尔德,投来的尽是杀人的目光。“我们高傲的罗斯部族何罪之有?明明是那个奥列金对我挑衅。”
“啊……为了罗斯人的利益,我只是建议你们,特殊时刻的屈服并非真的屈服,如果假意屈复能捞到很大的利益,我们可以这样做。”
“难道是当奴隶?凭什么?!还有你,凭什么命令我?”
这里那里是什么“当奴隶”的事?古尔德心里暗骂阿里克的鲁莽,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没办法自己还得继续苦口婆心的劝导。他看着暂不发言的留里克眉头紧锁,想必这孩子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古尔德即刻侧过脸,诚恳道:“留里克,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
“嗯,向那个人道歉,就能换来很大的利益,倒也可以。”
听得,古尔德大喜,而阿里克干脆站起来,看着犯傻的弟弟质问:“留里克,你疯了?我们何必要屈服于那个家伙?难道你当时不是气得要亲手捅杀那个人?”
“哥!你别冲动!”留里克抬起头目光坚毅大喝一声。
阿里克又坐下来,双手抱在一起如同生气的蛤蟆:“我就是不服他。奥列金,那是一个蠢货,如果我们彼此敌对,我会在战场上削掉他的脑袋。”
堂兄说的是气话?留里克并不觉得。仅就他自己的情感来说,罗斯人与梅拉伦人的过去的交往,就是仅限于一些商人自发的往来,官方层面的交往早已断绝。
罗斯人这些年披荆斩棘,大量的年轻战士历练出很不错的杀敌经验,他们桀骜不驯,要让大家真的承认一个素未谋面的家伙当最尊贵的盟主,凭什么?!
恐怕,凭的就是奥列金是联盟的盟主。
留里克不管阿里克口嗨式的意气用事,他知道哪怕是老爹奥托在场,也不敢贸然的破坏联盟固有的政治生态。罗斯人只要还在积蓄力量,就得战略性的服软乃至献媚。
阿里克毕竟一介莽夫,古尔德看得出留里克才是明智之人,他唯一的希望是到了明日阿里克不会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端。
古尔德继续建议:“以我对那个男人的了解,那是好大喜功之人,他这一生最需要有权势者的承认他的权势。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给他提供一点珍贵的礼物。”
“礼物?他也配!”阿里克严词插嘴。
留里克这下明白了古尔德的意图,如果那家伙真的是好大喜功的,自己拿出一点贵重物品巴结,就自己可能获得的利益来说,一点礼物完全就成了更大利益的敲门砖。
何为最大的利益?留里克已经想好,罗斯部族想要继续发展,扩大与梅拉伦人的商业贸易是当务之急。双方可以签订一些贸易协定,这样罗斯部族就能依靠盟主本人,源源不断得到物资输送,这里尤为关键的就是粮食。
奈何阿里克嘴里还是喋喋不休说着蠢货蠢货之类的话。
古尔德实在不厌其烦,他抱怨道:“阿里克,你可知什么是蠢货?不能给自己正确的定位,自诩很为强势,这就是蠢货。”
“啊!”阿里克先是一喜,嗤笑道:“想不到你也一样把那么盟主当做蠢货?我还以为你害怕他所谓的权势。”
古尔德又绷起一张老脸,暂不想再说什么。
留里克笑而不语,他看着古尔德,知道这个家伙话里有话,这里一语双关,实际主要是批评阿里克也是半斤八两的鲁莽家伙。
能虚心听取自己意见的人是留里克,至于阿里克,这个善战的年轻人再次,古尔德也不想得罪他。
“我们的目的是做生意,今年麦子注定大规模欠收,为了罗斯人我们必须搞到大量麦子为了达成目的,我们要哄着奥列金,让他得到被跪拜的爽快,我们得到大量的麦子。最后他的人明年饿肚子,我们的人不愁粮食。搞不好有朝一日,还是他跪在你的面前求粮食呢。所以那些准备销售的北极熊皮……”说这些话的时候,古尔德还看看阿里克表情的变化,也许是自己的言语足够委婉,年轻人紧绷的脸稍稍松弛了。
留里克咬了咬牙:“我懂了,带来的熊皮全部当礼物送给他。”
“大可不必!”古尔德摆摆手,“给他两张皮革足够。那个家伙实际非常需要我们罗斯人的钢剑、钢矛以及十字弓,除此外才是大量的皮革。是够供应他军械换取巨大利益,决定权在你。”
“可惜时机不成熟啊。只有我们的战士都装备了最好的武器,再把多余的武器卖出去,我看行。”话是如此,留里克心里并不觉得这是必须的,“人版”武器自用,卖给奥列金“猴版”武器捞取大利益,也是可以的。
“那就赠与他熊皮,还有熊头。什么烈酒、玻璃和肥皂之类的东西,就不要作为礼物了,那个家伙早已是我们的大客户。依我看,他更乐意用大量张着大嘴的熊头,来彰显他个人的勇武。”古尔德继续说。
留里克拍了拍脑门,“啊,早知我就把所有的熊头全带来了,那些东西本身也没什么用。”
“可别这么说。”古尔德急忙解释那些作为标本的熊头的作用,“留里克,如果你能猎杀大量的熊,你完全可以用熊头制作成大量的头盔,分发给你的战士。想想看数百个战士头戴熊头,你的军队会拥有熊的气魄,会在交战之前就令你的敌人吓破胆子。”
一瞬间,留里克想到了虎贲。
啊?难道盟主奥列金想把他的私兵变成“熊贲”?
大家的商议有了结果,留里克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明日必要之际,自己可是不惜单膝跪地向盟主行战士之礼的。当然,明日自己的真实身份必然暴露,之前以“挪威旅人”的身份与奥列金发生的不愉快,那家伙如若怪罪,自己也只好继续行礼。
礼数也有一个底线,留里克已经想好了,倘若那人是尖酸刻薄的,罗斯人自可不必再去受辱。
大不了不欢而散嘛。
届时让本就鄙视奥列金的阿里克大闹现场也并非不可以,反正阿里克铁了心的瞧不起奥列金,在其心中,奥列金这个“孩子杀手”的卑鄙懦夫形象已经不能改变。
明日的接洽终是未知的,留里克迫切的希望自己以罗斯首领的身份,和奥列金签订一系列的协议,他相信因为一点礼节方面的小事闹翻,纯属于小概率事件。
更大的可能是,双方因各取所需,签订比较平等的双边贸易协定,这个才是留里克的最大目的。
第337章 卡尔
自留里克诞生后,他身上固有的那一系列的光环,就使得罗斯部族传统的,通过比武选出最强者担任首领的模式,顷刻间土崩瓦解。
是啊,有谁会拒绝“神之子”来带领大家变得富强呢?就现在的情况看,整个部族正在发生积极的变革。
那些曾被迫依附于部族强力者的最卑微的人,他们前所未有的开始得到首领家族的恩惠,而他们就成为留里克强有力的拥趸。
那种比武选酋长的传统已经失去了它存在的土壤,罗斯部族就在留里克这一代开始实现世袭制。
联盟里许多的部族已经完成了这一变革,那些长期把持着权势的家族,依靠的当然不是什么神秘主义的buff,他们依靠的就是强大的经济能力,通过对整个部族经济命脉的掌控,比如成为最大的地主,顺理成章世袭权势。
但在人口最多、实力最强的梅拉伦部族,奥列金的家族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把控住最高权势。
部族里的富裕者很多,他们都是拥有大量田亩、船只,乃至是牛羊的大地主。
他们身边附庸着大量的佃农与农奴,亦是依靠这份财力豢养了一批私兵。
他们照例每年要向首领奥列金缴纳一笔贡品,当然对于他们,所谓的贡品就是象征性的一点麦子。贡品更像是走一个形式,所谓众多的富裕地主以此行为,宣誓对首领的忠诚。
至少在奥列金这一带,他拥有庞大的财力与私兵,可以保证家族权势的稳固,保证梅拉伦部族内部的政治生态。
下一代呢?
长子卡尔真可谓天生贵胄,他自视甚高,手持武器与人比试从未有败绩。
奥列金年轻时即是强者,在家族内部的斗争中他笑到了最后。奈何自己这一生,居然只有卡尔这一个儿子。故而他为唯一的儿子取名““卡尔”,也就有“强壮男人”的意味。
奥列金迎娶了多名妻子,得到的也只是一个又一个女儿。不像是自己失败的亲兄弟们,大量的侄子的存在,奥列金难以感觉他们的可爱,这些小子一个个长大,皆对自己的权势虎视眈眈。
要把持权势,真的只能依靠长子个人的能力。
年轻的卡尔正是年富力强,当他开始长胡须后,就被父亲故意引导着接近女色,以求尽快使家族人男丁兴旺。
几年之后,当卡尔已经成长为身手不凡的战士,奥列金终于如愿以偿拥有了自己的孙辈,奈何仍是孙女……
只有男性中的强者可以继承自己首领的身份,为了家族的利益,卡尔渐渐沉溺于女色中。
就像是梅拉伦人粗犷的泼洒种粮,卡尔也在这么做,终于就在这几年的时候,奥列金陆续拥有了自己的孙子。
一位衣着亮丽又十分高大健壮的年轻人,他稍稍暂停自己的自由时光,回到梅拉伦首领的统治核心,那被敦厚木墙包裹起来的城堡里。
他就是卡尔,三十岁的他以刀子割掉自己两鬓的头发,仅有头顶到后脑勺的一溜,被精心扎成辫子。他整个简直留着异化的莫西干发型,而他故意割短的胡须,使得他精神面貌上充满了干练,以及男人的强力。
一大批梅拉伦地主自知无法拥有首领的权势,为了家族利益最大化,他们只好故意女儿与卡尔有染,最好能生下男孩,从而从很可能成为下任首领的卡尔这里,依靠外孙的关系分得一杯羹。
彼此间真可谓各有所需。
卡尔难得的回来,奥列金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有的只是对儿子的欢迎。
父子二人难得的在没有第三人的干扰下坐下一起谈谈心,但卡尔顿情绪并不妙。
“父亲,你是说那个留里克要来?区区一个孩子,你见他就是抬举他,居然还要干涉我的生活。”
“唉。那个留里克据说得到了奥丁的祝福,这几年神秘的罗斯人变得非常活跃,我不得不提防他们。”
卡尔十分不屑:“该不会你是畏惧他们?”
“畏惧?呸!”奥列金的火气一下子上来:“在联盟里,我不允许有谁威胁我们家族的权势。”
“你难道不是觉得那个留里克是一个威胁吗?”
“只是那些传闻,还有密探给我传递的情报,让我不得不谨慎。”
父亲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脸,卡尔觉得这很无聊。“密探把事情都告诉我了,那个男孩却有奇怪之处,罗斯人也很奇怪。他们在训练那些小孩,还制作了一些很不错的武器,这又能说些什么?一个威胁?”
“恐怕就是一个威胁。”奥列金绷着嘴摇晃脑袋。
“我看未必,没有谁能挑战我们的权势。”
“至少在我统治的时代是没问题的,但是你!当你作为首领,你必须提防罗斯人,他们的野心不比你差。”
父亲威胁的口气实在令卡尔不爽,他攥住手里的小刀,恶狠狠道:“他明天来,来得好。那就杀了他,以绝后患。”
奥列金被长子的话惊得发抖,他估计就凭长子略显轻浮有自视甚高的性格,那是真可能不顾大局做出祸事。
“那可不行!他要是真的不明不白死在我们这里,就是和罗斯人结仇。届时,其他部族也不会信赖我们,会觉得赴会就将遭遇阴谋。”
“那又如何?难道还有比我们更强大的吗?我们梅拉伦不需要什么外人。”
“你!”儿子居然对自己犟嘴?!奥列金一想到一些事,这便气得直拍桌子:“愚蠢!我们的先祖就是把哥特兰人逼迫退盟,现在他们成了丹麦人的猎犬。难道你希望更多的盟友退盟与我们为敌吗?现在罗斯人在频繁的袭击哥特兰人和丹麦人,而我没有抓住时机去解救奥斯塔拉人的危机。许多部族在怨恨我,许多部族在推崇那个罗斯人奥托,而你,居然想要杀了奥托的儿子。”
“不救奥斯塔拉人,那是你是失误!如果我是盟主,我早已组织大军反击了。”卡尔已经控制不住情绪,直接顶撞父亲。
“但是那样做,我们要和丹麦人决战,我们会损失惨重。其他部族作壁上观,最后是我们梅拉伦损失最大。你以为我不想复仇?”奥列金竭力的解释自认为的权术,但在卡尔看来,世人骂老爹不地道是真的有道理。
卡尔耸耸肩:“那我明日就会会那个留里克,看看那个所谓的奥丁之子是个什么东西。”
听得长子的不敬之言,奥列金有些后怕:“还是放尊重一些,至少我们得尊崇大神奥丁。也许那孩子真的得到了恩惠。”
“算了吧。我看还是卖掉粮食换取大量银币有用,既然罗斯人带了很多钱来,我们和他们做交易。什么奥丁之子、奥丁祝福的话,根本不重要。”
对此奥列金还能怎么说,他唯一感觉欣慰的是,长子在于一群女人厮混之际,不但奇迹般保持着身体的强健,看待一些问题也很务实。
是啊,现在搞到钱才是硬道理。奥斯塔拉部族被毁,奥列金背负了见死不救的骂名,他自觉需要一场胜利来重塑自己的权威,战争则需要梅拉伦人打头阵,所以为了更大的胜算,他就需要以各种手段弄到钱,在用钱为自己的军队换装更好的剑与盾。
当奥列金想商人古尔德透露自己的诉求之际,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罗斯人的反应如此之快。罗斯人带着巨额银币而来,要得到这笔钱,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约定之日到了。
清晨,留里克换上盛装。他身披貂皮缝合的外衣,一条缠绕金丝的紧凑的皮约束他的腰身,皮带之上照例挂着一支短剑和一把匕首。他刻意戴上由琥珀和玻璃珠串起的项链,张扬的展示它们。一顶雪狐皮毛戴在头顶,毛茸茸的狐尾搭在脑后,与他金色的马尾遥相呼应。
他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华丽的衣着彰显权势与富裕,坚定的眼神则让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会觉得这个孩子不一般。
这一回,卡威也难得的换上了古尔德为其量身打造的衣服,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以命相搏的战士,而是一个商人。穿上这套明明是古尔德为快要成年的几个儿子的华丽外衣,阿里克的心态是真的矛盾。
如果可以,他宁可换上一件镶嵌了金银的皮甲,戴上铆接铜皮的头盔,腰旋自己的两把宝剑去面见盟主。
阿里克当然也渴望财富,他渴望用漂亮的东西表现自我,最好在保持武威的同时,自己的衣装花花绿绿,使得站在阵前就能让敌手知道自己是一位独一无二的狠角色。
“真是奇怪,我是战士,不是商人。现在我倒是觉得我是你儿子。”
古尔德心头暗暗叹息,他巴不得自己的儿子们中能有一个具有阿里克的哪怕十分之一的武威。他笑着说:“仆人会帮你把衣服穿戴好。我的英雄,今天很抱歉要委屈你一下,就扮演一个商人吧。”
“唉,就是担心换上了衣服,那个家伙会认不出我。”
“奥列金最好不追究前些天的事。但是道歉还是要做的。”古尔德继续嘱咐,“我们这次去不是去寻仇挑衅,是把之前协商的事落实。”
听得,阿里克伸手制止两个女仆的服侍,他扭过头:“注意!是你协商的事。我这次来,只是帮我弟弟把事情做好。”
“哦,是的。我们都需要英勇对你为大家带来勇气,但愿你的气场能震慑住他们,让他们收了钱乖乖把粮食交出来。”
阿里克心里的抵触永远不会消失,他绝不会做所谓的道歉。如果届时一定需要他做出什么表态,他计划最多勾下头一句话也不说,就以沉默作为鄙夷的方式。他亦是有自己的底线,比如自己、弟弟和罗斯部族受到对方言语上的侮辱,还能这么办?拔出剑和他们打!
阿里克想不到如果发生这等事会带来的风险,他自视甚高,自诩可以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至于想到最坏的结果,抱歉,阿里克因为从未品尝失败的滋味,他无所畏惧。
他心里的这些想法留里克猜到了许多。
是啊,让一个战场上砍杀无数人的狠人去臣服一个他厌恶的人,这可能吗?
留里克只希望等一会儿登陆后,不要出什么茬子,堂兄绝对不能主动失控。留里克还是做了一点保险,所以随从里都是精挑细选之人,比如出身梅拉伦的佣兵皆安排在古尔德岛继续休整,尽数换上罗斯本土的老战士,以及战斗经验丰富的耶夫洛。
两张作为礼物的北极熊皮被捆扎好,放在了木箱中。皮革之上摆放着的,就是两颗被抽掉脑髓、去除下颌骨的熊头。熊头孔洞的眼凹,与上颌尖锐的獠牙彰显它的可怕,而上颚骨被整体敲掉,使得整个熊头完全可以套在任何一位勇士的皮盔上。
吃过了饭,留里克一行精力充沛,他们登上一艘长船,迎着清爽的湖风,浆手奋力划船奔向岸边。
这一次,古尔德破天荒的在收了衡帆的围观上挂上一面小旗,那是一片白麻布上,两片染成天蓝色的船桨形状的布条缝合其上。
此乃罗斯部族首领采用的“船桨”标致,懂得的人自然懂。
挂上这面临时缝合的旗帜,实则也是留里克向梅拉伦人宣布自己的权势。
船只靠岸,等候罗斯部族两位“王子”的梅拉伦信使等候多时了。
其实,这位带着一众私兵在湖滩等候,最后还帮衬着把长船拉到岸上的私兵,他们多日钱已经和留里克一众有了一番交锋。只是这一次,当兄弟二人穿着盛装,连同随行的护卫,也都被古尔德精心打扮了一番。
私兵忙着关注罗斯人居然全体穿着名贵皮衣,头顶细腻毛茸茸的帽子,他们的富裕实在令人羡慕。
所以,谁去关注罗斯人的脸呢?
当时留里克一行皆着罩袍,大部分人的脸始终被遮住。
没有任何的私兵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但他们也发现了一点不对劲,那就是肥胖的古尔德身边明显跟着一个小女孩。哦不!或许该是两个小女孩。
光头的信使非常滑稽的向身着盛装的阿里克,扶住自己的心脏行战士礼。“你一定就是罗斯的留里克。尊贵的客人,请允许我带领你们觐见最尊贵的盟主。”
面对乌龙,阿里克真的想哈哈大笑。
好在他的眼角注意到真正的留里克示意的眼神,不但忍住了大笑,还压住情绪将计就计:“哦,我们来了。我不想再说什么,带我们走。”
听得“留里克”说话声音,信使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他在看看登陆的一众罗斯人,尤为瞪了一下随行的两个小个子。
信使脑子有些混乱:“且慢!我的主人命令我迎接罗斯首领的两位儿子,我的主人不允许女人觐见他,即便是女孩也不行。也许那位阿里克并没有来?如果是这样,你……尊贵的罗斯的留里克,你一人前往即可。”
到这里,阿里克再也憋不住自己的小声。他捧腹哈哈大笑,闹的梅拉伦信使和其余私兵皆是一脸困惑。
第338章 留里克觐见盟主
刚刚登陆即有奇遇,留里克可以理解梅拉伦人将身材高大魁梧的阿里克当做“真正的留里克”,因为这值得相信。
但是自己作为正牌留里克被当做女孩,实在太荒诞了。
“我又被人当做女孩了?该死,难道仅仅是喜欢用肥皂把脸洗干净,把头发打理好,只要讲究卫生就算是女孩?我就不信这个时代的女孩也有讲卫生的意识。”
留里克不知自己是否该立刻亮出身份,他也有意继续看看堂兄的临场反应,以及梅拉伦信使的举措。
让人产生误解,对于留里克和卡洛塔实在有情可原。卡洛塔才是真正的女孩,奈何她高贵的身份和背负的责任,迫使她在成为独当一面的奥斯塔拉首领之前,需要先成为女战士。
她与留里克穿着非常相似,腰里也悬挂着一把短剑。完全是留里克对简单的扎马尾比较喜欢,现在卡洛塔姐妹主要出以手法简单的因素,时常给自己扎上金色的马尾。这里唯一与留里克不同的是,她们的头绳可是穿着彩色玻璃珠的,而留里克就是简单的麻绳。
古尔德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心里骂着信使的愚蠢,接着接替狂笑不止、明显让人觉得是有意嘲讽梅拉伦人的阿里克,向信使解释:“反正我们已经到了!盟主现在最需要见到的是留里克,他是注定继承罗斯首领职务之人,他带了进献给盟主的罗斯特产,以及意欲购买大量粮食的诚意。”
古尔德最是懂得人情世故,他肥胖的身形、肉球一般的脑袋,让时常保持戒备的私兵无法真的对他戒备。
古尔德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大手,主动捂住那信使的右手,手心一阵奇怪的清凉感袭来,信使猛然低头,看到两人握手的缝隙处,露出了一枚金币的一角。
信使立刻改了口:“哦,如果是罗斯首领的女儿也来觐见,真是意外之喜。我的主人会非常满意。但愿我们伟大盟主治下的强盛梅拉伦,也能让你们惊喜。”
阿里克的笑声终于停止了,对于堂兄将计就计扮演自己的举动,留里克非但不生气,甚至意外的得到了一些信息。
恐怕信使一开始的说辞不是扯谎,盟主奥列金很抵触女人出现在议事现场。
“看来古尔德说的不错,让他承认卡洛塔作为奥斯塔拉部族的女首领,已经是非常困难的。”留里克心里有些担忧,毕竟登岸的十多人里,仅有卡洛塔一个女人,或者说是女孩。
她的登陆当然不是凑热闹的,此行留里克增加了一个目的,就是迫使奥列金必须承认卡洛塔的地位。
如果那人不承认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生意照做日子照过,外族不承认,至少自己会永远承认,这并非仅仅源于政治与联盟道义,实在是因为卡洛塔已为家人。
再度踏上梅拉伦集市,走在熟悉的道路上,留里克并没有像信使希望的那样少见多怪。
对哦,直到现在,信使一众还以为阿里克才是真正的留里克。
他们希望客人能对集市的繁荣叹为观止,但卡威已经对集市颇为了解,又如何再去惊异呢?由于此行是要去见盟主,他的心里一直暗藏着不屑于鄙夷。
信使竭力介绍着集市,换来的皆是罗斯人嗯嗯啊啊的敷衍。至于随行的古尔德,他倒是瞟了几眼摊位,以商人的本能,察觉那些商品有利可图。
“莫非罗斯人的集市也很繁荣?对啊,他们能拿出大量银币买麦子,衣着又富贵华丽……”信使选择了闭嘴,他愈发觉得自己的炫耀太尴尬了。
留里克和阿里克无意再关注集市摊贩兜售的东西,由于知道前往首领宅邸的路径,他们其实不需要任何的引路人。
他们继续是推着信使前进的,熟练的样子惹人惊异,却并未引起怀疑。
不一会儿,高耸厚实的木墙二度出现在留里克兄弟面前。
“诸位,请带着你们的礼物在此等候。”
信使话毕,带着两人先行进入由私兵把手的大门,以通报客人赴约的事实。
不一会儿,这名信使绷起严肃的脸,传达主人的旨意:“罗斯人,伟大的盟主许可你们踏入这神圣的领域。现在,带着你们的礼物进来吧。”说完话,他又转过身,有也不会的向木墙内走去。
阿里克鄙夷地看着此人的背影,暗暗嘀咕:“不过是一条狗,做盟主的狗就能被我们高贵?”
留里克轻轻拉了一下堂兄的手,小声示意:“一会儿见到了他,我们要表明身份。如果万不得已,你不要说话。”
阿里克呲了呲牙,“你怕我削了他的脑袋?我不傻。好,我知道了。”
盟主的家到底是怎样的?
木墙包裹着的建筑终于失去了它的神秘,不过留里克对它本也没什么想法。据古尔德纰漏,奥列金虽有盟主的高贵身份,住宅之所在,可远远逊色于罗斯首领之新宅。
本来留里克觉得古尔德这么说话有奉承之意,而今看看盟主所谓的豪宅,怎么有种“狗窝”的感觉?
反正它还是几乎纯木制的建筑,留里克一眼看出,哪怕是堂堂部族联盟的盟主,卧榻之处还是在沙土地上铺皮革。恐怕他们在知道“床”的概念之前,并不会想到终年睡在地上的多么的愚蠢。
一幢有着锐角的、用木板做瓦的人字形房顶的大木屋,看起来就是盟主所谓的议事厅。
留里克不禁仰起头望着房顶的最顶端,他有些奇怪,这房子的整体高度还没有木墙高,真是吃饱了撑的修个尖顶?留里克有点希望它的顶端立上一根桅杆,在挂上一面象征盟主权势的小旗。
倒是屋檐之下挂着一些布,其上缝合有一些花纹复杂的图案,它们和集市街边挂着的一些小旗图案一致,想必就是盟主家族的图腾,或是整个梅拉伦人的象征。
留里克倒是知晓一件事,那就是整个部族联盟并不存在代表联盟的旗帜。
就自己目前得到的信息加之分析,所谓的联盟真的就是一个住在斯韦阿兰平原附近的几个部族的首领们,聚在一起推举一个“老大”,口头上约定一个互不侵犯的誓约,联盟基本就是这样了。联盟并不是什么客观存在的想象共同体,只是首领间的联合。
就之前的事情,留里克透过梅拉伦人有意驱逐乌普萨拉小孩,乃至对去年逃难而来的奥斯塔拉人见死不救,他得出简单的结论——普通梅拉伦人对联盟不是很上心。
就在留里克左顾右看之际,那信使继续向阿里克示意:“我这就去向盟主做最后的汇报。你们所有人就站在这里不要走动,记住,不要走动!”
如同被威胁一样,阿里克自是十分的不悦。他的眼角看着明显被刻意布置的穿戴皮甲的私兵,心中的杀意可从未放下啊。
须臾,板着脸的信使又回来了。
阿里克亦是摆起一张臭脸:“盟主说些什么了吗?”
“盟主许可你的觐见,连带着……”信使又看了看那两位矮个子“女孩”,“盟主说了,既然是罗斯首领的两个漂亮的女儿,他愿意见一下。”
女儿?留里克恨不得现在就长出可以编成辫子的胡须,在用男中音批评信使的有眼无珠。
想了想,他仍旧保持淡定。
信使又提出了极为关键的觐见条件:“你们三人可以觐见盟主,其余人等皆不配。还有,你们必须卸下剑,盟主仅许可你们佩戴一支切割烤肉的小刀。”
古尔德大吃一惊,急忙闻讯:“怎么?奥列金连我都不愿意见了?”
信使厉声道:“商人,注意你的措辞。这是部族只见的会晤,你无权参与。”
古尔德哑口无言,只要被迫待在户外,他自知无法在出现一些事端之际做和事老,只能希望桀骜不驯的奥列克不要搞出什么事端
“你!难道他要羞辱我们?!”阿里克厉声呵斥,恰好的是他的眼角又看到留里克使来的眼神,乃至古尔德的眼神。
信使不想赘言:这就是觐见盟主的规定,不卸下武器禁止入内。
就这一瞬间,阿里克心里把盟主彻底看做是懦夫。
留里克倒是觉得盟主的做法非常正确,倘若真的有那个首领觊觎权势,即可在会晤之际抽出利刃刺杀。盟主拒绝大商人参与部族间的议事,留里克倒是有些佩服此人见识有点超前。
阿里克很不情愿的卸下自己的双剑,交由必须待在户外的值得信赖的耶夫洛掌握,留里克与卡洛塔亦是如此。
与此同时,盟主奥列金与他唯一的儿子卡尔,亦是换上自己最华丽的衣装,坐在布满油灯的略显昏暗的大营内,盘腿坐在厚实的皮革垫子上,等候罗斯人觐见。来的虽然不是奥托,那也是打破僵局的会面!
奥列金期待着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与到访的传说中的留里克,达成计划好的非常关键的交易,最好能本着自己的权势带来的强大威信,在交付给他们麦子前,首先拿到那五万枚银币的巨款。
“好吧,罗斯人,请进去吧。”说罢,信使站在议事厅的门口没有挪动一步。
阿里克看看此人,再目视一下幽深的房子,站在门口他能隐约或许里面有着大空间,却无法看到盟主之所在。
他大胆走入其中,留里克与卡洛塔紧随其后。
阿里克刻意昂首挺胸,走路也故意踢打,以求闹出一番响动来震慑对方。
终于,昏暗的油灯下出现了两个人影,他们也穿戴着毛茸茸的衣装,定睛一看,那必是名贵的雪貂皮衣与帽子。
偌大的议事厅仅有两人正襟危坐,其中一个必是盟主本人吧?留里克坚信自己的揣测,至于另外一个看似身材高大着,想必也是梅拉伦部族的不轻易露面的实权人物。
留里克再不需要藏在堂兄的身后,他拉着有些露怯的卡洛塔,强迫女孩勇敢昂起头来,身为一介首领就必须有首领的气势。
“记住,你是个首领,我也是个首领。奥列金虽是盟主,你和他一样高贵。”
留里克小声激励卡洛塔,这话同样是说给自己的。
留里克本意是面对盟主保持一种必不可少的礼节,奈何堂兄是发自内心的鄙夷这位傲慢的首领。
“你?你就是留里克?”看得来者气势汹汹,那王霸之气都要溢出来了,奥列金昂起胸膛,以低沉的声音,说了一番自觉压迫感极强的话语:“现在跪下,向你的盟主行礼!”
但是阿里克,他无动于衷,反而是摆着一张阴冷的脸,双目如尖刀,鄙夷中带着威胁的眼神,瞪着奥列金的脸。
距离已经非常近了,即便此人戴上了帽子,阿里克还是能认清他。
此刻,整个场面陷入死寂一般的尴尬。
奥列金想不到,曾经会面的那些首领,无一不是碍于自己梅拉伦部族强悍的力量而点头哈腰,怎么来了一个罗斯的愣头青,这家伙就在这里装傻?难道自己要和这种人谈生意?
一个更为大胆的家伙猛然站起身!
奥列金唯一的儿子卡尔站起来了,他与阿里克年长十岁有二,按照本地区固有的传统,严格说两人已经基本是差了一个辈分。他的身高身材皆与阿里克相仿,见得对方胡子还不够长,又回忆一下有关“留里克”的传说,他非常粗鲁的伸出右臂,傲慢地指着阿里克的鼻子:“向你的盟主行礼!留里克!这是你们罗斯人必须的礼数!”
阿里克无动于衷,反而是扭过头瞪住卡尔,怒目圆睁的模样很是吓人:“你是何人?胆敢这么和我说话?要知道战场上敢用手指我的人,他们的脑袋不但被我砍下,头盖骨还被我当做喝酒的碗。难道你觉得自己很强力?”
“你!”卡尔被气得够呛,可碍于这份杀人的眼神,他居然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当他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可耻的露怯了。
三十一年来,自视甚高的卡尔大大惊叹于自己也会露怯,悲愤之际他如何咽下这口恶气?管他什么“罗斯的留里克”!卡尔就是向拎着剑刺杀这个该死的家伙,奈何自己手头一样被父亲要求卸下随身的武器。
“该死,我从未露怯,怎么今天……我要杀了你。”懊悔不已的卡尔气愤之余,真的不知道再说什么。他的想法只好压在心里,仇是要报的,但不是现在。
第339章 我才是留里克我也请你承认奥斯塔拉没有灭亡
儿子居然被对方的一个眼神就吓得退步?奥列金对儿子举动失望之余,也不得不佩服一下所谓“留里克的气场”。然儿子受辱,岂不是自己的脸也被扇了耳光?
奥列金咳嗽两声,再勒令道:“罗斯人,跪下!向我行礼!如果你们拒绝,那就离开!你们的拒绝,就是背盟!你们渴望的生意到此终结,我们梅拉伦人将禁止你们和一切与你们有瓜葛的人,禁止进入大湖。”
为了支撑自己的权势,拿贸易制裁当手段?
留里克觉得这不过是一种口嗨,是一种虚张声势,盟主他才不会蠢到真的不和罗斯人做生意了。留里克他看看四周的环境,不禁觉得这个奥列金是真的够意思。是啊,房间里全部仅有五个没有武装的人仅此而已。
倘若奥列金真的有所准备,被阿里克这种失控式的无声的挑战所刺激,他就以摔杯为号什么的信号,召集几十个刀斧手突然出现,以此来确定谁的权威最大。显然奥列金为了今日的会晤是很有诚意的,这件事上,分明是罗斯人做的不好。
“糟糕,两次冒犯他……”
想到祸事不能继续蔓延了,留里克挺身而出,站在了阿里克的面前。
“你?奥托首领的女儿?但愿漂亮的你可以说些漂亮的话,最好不要如你的兄长这般嘴臭。”
留里克点点头,旋即摘下了自己的绒帽,他以平和的目光看着奥列金,就是故意让其好好看清自己的脸,顺便做出一点回忆。
果不其然,奥列金刚刚就觉得“所谓的留里克”说话声音有些似曾相识,而今看到了这个孩子的脸,他猛然想到了什么。
奥列金坐正的身子在颤动,他的双目亦是在颤动。
留里克微微鞠躬,毕恭毕敬道:“尊贵的盟主,我是男孩,我才是真正的留里克。很遗憾,我鲁莽的兄长让你不快。”
“不对!”奥列金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他猛然站起:“你们?你们不是挪威旅人吗?你们怎么成了罗斯人?!”
留里克立刻半跪下来,摆出真诚的目光回复:“是的。很抱歉让尊贵的盟主产生误会,还有之前的事情,我们有罪过,不该顶撞尊贵的盟主,现在我们有了更深层的罪过。哦,也许是因为我们在北方太久,人都变得粗俗。希望尊贵的盟主看在未来贸易的份子上,宽恕我们。”
留里克一脸说了好几个“盟主”,就以此话术,不停向奥列金表示,其盟主地位一直被罗斯人认可。
这个男孩说话很好听,眼神里那种孩子般的天真感觉,真的让奥列金消了不少气,同时又悟到了自己在罗斯人的心里是真的有分量。
一瞬间,奥列金喜欢上了这个半跪的男孩,他巴不得所有的罗斯人,或者所有的来自其他部族的尊贵者,都有这个男孩这般的口才与对于自身身份的觉悟。
或者说,他非常乐意沉浸在被崇拜的气氛中,这份欢愉让他消了气。
留里克率先单膝跪地,小小的头颅下钩着,以漂亮到反光的金发面对盟主。是啊,完全是留里克始终在用头发自我打理,他堪称极度的讲卫生,使得自己过于干净,完全没有大家观念里一个男孩需要有的一点邋遢的形象。
男孩与女孩,哪怕没有变声说话声音也有一点天然的差别,奥列金可以分辨出来。
他当然还是有些疑惑,莫非这个小男孩才是留里克?可信使明明声称,拜访者是留里克与他的两个妹妹。
在奥列金的注视下,留里克单膝跪地施战士礼,卡洛塔也随即行礼。见状,本是非常不情愿的阿里克,他心里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在以大局为重的大前提下,终于单膝跪地。
“你们还是跪了,你们早该行礼!”奥列金满意点点头。
虽然还没有弄清具体的情况,反正其中必有真正的留里克。那个据说要继承罗斯年迈奥托职位的留里克就在这里跪下,等于说罗斯人下一任首领也承认了自己的权威。
上次见到罗斯首领奥托已经是很久以前,奥列金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很干练的男人,也是一个始终有意进攻哥特兰叛徒的狠人,就是这家伙丧子之后整个人变得有些消沉。
回想这些过往,奥列金愈发的相信跪地的这位扎着马尾、说话毕恭毕敬的男孩才是留里克。
与奥托一别恐怕已有十年光阴了,奥列金旋即问到:“漂亮的男孩,告诉我你的年龄。”
“我……九岁。”留里克实话实说。
“这就没有问题了,你才是真的留里克。那么你……”奥列金又摆出愤怒的眼神,看着那位身材高大的半跪者:“你是谁?哦对了,你一定是阿里克!可惜,我与你们的首领打交道时,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是阿里克,我是奥托首领的侄子。我是罗斯部族最勇敢的战士,是战斗中的英雄,恐怕整个联盟没有第二人有我这样的实力。”阿里克昂着头,以坚毅的眼神回答提问。
“呸!”卡尔发难之际同时传来的,也有一支海象獠牙精心雕琢杯子的碎裂声。杯子的碎片就在阿里克身边,气的他立刻扭头,瞪着蛮横的那个青年。
卡尔继续发难:“你们罗斯人是要逃到世界尽头的海湾里藏起来吗?你自称杀敌无数,我看就是吹嘘。你不过是罗斯人的勇士,而我!无敌的卡尔!我是整个联盟最勇敢的勇士,很快,我就是联盟的盟主,到时候我要你跪下来亲我的皮靴。”
儿子粗鲁的举动真的让奥列金懊恼不已,他是需要在联盟里长久确立权威,却不希望始终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对加盟的部族,有时候自己需要和那些首领称兄道弟。还有儿子的话真是气人,他的言语分明是盼着自己早死。
奥列金厉声呵斥:“卡尔,你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喋喋不休。”
“可是,他在羞辱……”
“闭嘴!”
卡尔带着怒气努力安静下来,他仅是不说话,就要如同两支矛头一般的眼神,瞪着一样怒目圆睁的阿里克。似乎要解决双方的敌对,需要一场以命相搏的决斗,而这可是奥列金绝不希望发生的。
留里克有点懊恼堂兄的活跃表现不合时宜,却也厌恶那个自称名叫卡尔的梅拉伦“太子”。倘若此人真的如愿成了盟主,承认他?呸!这样的联盟不要也罢。
场面又陷入到令人无语的尴尬中,需要有人打破这个僵局。
留里克定了定神,他注意到盟主奥列金脸部肌肉那不自觉的颤抖,乃至经历刚刚的斗嘴与威胁,此人开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暧昧起来。
既然如此,一个亟需解决的事当摆在台面上。
留里克特别时说起竭力保持淡定的卡洛塔,“尊敬的盟主,你可猜得出这位姑娘的身份?”
“她?”奥列金速来是不希望任何的女人参与到部族间任何形式的会晤的,他倒是看得出这女孩长得水灵讨喜,便笑了笑,以笑容补偿刚刚的紧张气氛:“她,应该是你的姐妹吧。”
“大概是如此,不过,她并不是罗斯人。”
“她是谁?”奥列金从一开始看到卡洛塔这身造型之际,就认定这个女孩非富即贵。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这样的时代,越是尊贵的人越需要将自己的尊贵表现在明面上,重要场合的低调可是一种愚蠢。
“她是奥斯塔拉人。”留里克淡定的说。
“什么?奥斯塔拉?”
“对。她就是那个部族的末裔。”
听到留里克的这番解释,奥列金不由的张开嘴巴:“啊?这是真的?可是奥斯塔拉,已经在去年被丹麦人毁灭了。”
被奥列金粗暴的揭开伤疤,卡洛塔的泪水就如同喷泉,又如两道水剑喷涌,很快她的热泪就在油灯的光下晶晶莹莹。对于这个初次见面的盟主,卡洛塔非常希望得到此人的帮助,但是盟主什么都没做。
闭嘴一阵子的卡尔抱着胳膊,以不屑的态度质疑:“这可能吗,居然还有奥斯塔拉人活着?”
此言,堪称小刀戳击卡洛塔的心脏,她含着泪花直勾勾瞪着卡尔,满脸都是悲愤。
卡尔仅是耸耸肩,他无所谓一个小孩任何的眼神。
留里克压住内心的气氛,先故意深深叹上一口气:“奥斯塔拉从没有灭亡!一些奥斯塔拉人没有死,他们逃到了梅拉伦,他们渴望得到盟主的庇护。可是,你并没有做。一些商人在搜集这些逃亡的人,最后是我们从是商人手里买下他们,为之赎身。”说到此,留里克故意躬身,摆出一种卑微的姿态:“伟大的盟主,还有很多奥斯塔拉人或者,也许你应该承认他们的身份。还有,承认这个女孩为奥斯塔拉首领。”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人意料,奥列金捏着自己的胡子犹豫不决。
就在此刻,卡尔断然道:“父亲,这个女孩太可疑了。你不能贸然同意这个。”
奥列金即刻扭过头:“也许,她的确是奥斯塔拉首领家族的末裔。”
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猛然擦干泪水的卡洛塔,带着哭腔拿出自己珍藏的宝物——那个属于她自己的被不停打磨成球的琥珀。
一个女孩拥有此等稀世珍宝?奥列金捏着下巴,使劲回想起一些曾经的过往。
卡洛塔继续带着哭腔,帮着盟主回忆;“很久以前,我的爷爷在梅拉伦集市重金买下了的三块大琥珀,它们被打磨,就是爷爷送给我的礼物,我拥有其中的一块。”
“啊!原来是这样!”奥列金终于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再看看女孩手里拿着的那块罕见个头的大琥珀,相信了女孩的说辞。
“那么,盟主,你……能承认我吗?”卡洛塔弱弱地说。
瞧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奥列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在一些事务上,奥列金自然有着狂暴的一面,对于尊贵的人,他会保持足够的重视。
奈何傲慢的儿子卡尔又代替他说话:“让一个女孩子担任一个部族的首领?我们要承认她?还是太荒谬了。难道她拿着一块琥珀,身份的真实性就确凿了?也许只有神能一眼看出,这是罗斯人的表演。”
奥列金又冷静下来,固然儿子频繁插嘴让他懊恼怎么让他参与进来,但儿子的话需要考虑一下。
毕竟承认一个女孩做首领,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对于卡洛塔,她将盟主的犹豫,当做拒绝承认自己是首领的一种含蓄的方式。
她再也不能控制情绪,以女孩那尖锐的声音悲愤呐喊:“我们奥斯塔拉被袭击,我们失败,我们的族人逃亡,你们见死不救!你们应该向丹麦人,向哥特兰人复仇。你们难道就肯定自己不是下一个被他们袭击的对象?那些丹麦人,无论是孩子、女人都会被他们杀死,他们就是一群被狼更可怕的野兽。你们非得不提防他们,非但不给予我们帮助,现在……还拒绝承认我的身份。”
一瞬间,奥列金居然有点脊背发凉之感。对自己咆哮的人已经不单纯是一个女孩,就仿佛她代表了数以百计的奥斯塔拉亡灵,向自己发出灵魂控诉。
奥列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打算像是哄孩子一般,以求让卡洛塔情绪安定下来。
“我可以承认奥斯塔拉没有灭亡,我承认你们的族人还在生活。但是你的身份……难道奥斯塔拉就不能选出一个男人担任首领吗?”
“这……”卡洛塔侧过脸看着地面,不想再说什么。
留里克接过她的话,反唇相问:“任何一个普通放牛的男孩,就能接替首领的职位,难道仅仅因为他是个男孩?那不是乱套了吗?奥斯塔拉首领家族的末裔只有她一人,她身份高贵。至少……至少我们罗斯人的首领奥托,承认她可以作为奥斯塔拉首领。”
话都说到这个份子上了,留里克想着奥列金还能再说什么?
“你的父亲?奥托?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但是,你还没有出生……”奥列金仰起头思考了一阵子,他几乎都要当众承认卡洛塔是首领的身份了,奈何自己的倒霉儿子又从中作梗。
“我反对!”卡尔挺身而出,“还是太荒谬!任何时候,谁会认同一个女人担任首领,何况她还是个小孩。”
又是卡尔!又在拿出所谓的传统说事。这该死的传统……
本身,所谓的拿传统说事,在奥列金看来都应当是一种话术,所谓在道德高度让对手就范。可是这本该是一种办事手段,莫非部族需要完全呆板的保持所谓的传统了?这种故步自封有什么好处吗?
作为盟主,就在刚刚奥列金权衡了一番承认卡洛塔身份的利弊。
显然,自己需要向所有的盟友声明,奥斯塔拉部族并没有灭亡,甚至还拥有首领,虽然是个女首领。终归他们没有全部消失,加在梅拉伦人身上的见死不救的骂名,应当很快消失掉。
卡尔不合时宜的搅局真实令他即气氛又担忧。
唯一的儿子看来真是养尊处优久了,他是真的自视甚高,他明显有自己的一套过于自信的为人处世是方法,可最为欠缺的,就是和有实力的盟友打交道的经验,乃至未来作为盟主维系整个联盟哪怕是名义上稳定的政治手段。
一个容易意气用事的人,如何与老谋深算着交易。
简而言之,儿子三十有一,他本该非常成熟,今日的表现实在让老父亲操碎了心。
反观留里克,一个九岁的小孩,其城府之深、言语之果断,还有表现出的礼节,都让奥列金不得不做重视。他只能在心里羡慕奥托,在意外失去了两个儿子后,第三个儿子是真的有着高贵的灵魂。
当然,让奥列金相信那些加在留里克身上“奥丁祝福”的传说中的身份,他如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不能接受联盟里有人声称比自己还要尊贵。
第340章 触及底线之事宁可撂挑子翻脸
对于留里克,他计划今日自己必须促成奥列金承认卡洛塔首领身份的事实。
他灵机一动,决定将自己用来赔罪的北极熊皮拿出来。既然对方已经懒得追究几天前的误会,礼物还是要送,熊皮已经有了新的作用。
留里克故意说:“奥斯塔拉的卡洛塔为了等到盟主的认可,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礼物?我知道你们带了礼物。那是什么?”奥列金急切的问。
“是熊皮,白色的熊皮,还有,可以做成头盔的熊头。”
“白熊皮?如此珍贵的礼物?”奥列金吓了一跳,毕竟在梅拉伦湖地区,这里早已不是北极熊的生活区域,要获得白熊皮革,已经变成艰难的事。
见得对方对熊皮很感兴趣,留里克脑子转的飞快,他盘算一番话术,说道:“只要你能承认她的身份,那么,奥斯塔拉人会很感激你的作为,他们将向你进献更多的礼物,虽然现在他们已经非常羸弱。”
“没关系。”奥列金摆摆手示意留里克稍稍安静,他凝视着勾下头的卡洛塔,命令:“奥斯塔拉的女孩,你抬起头。”
卡洛塔弱弱昂起头。
“摘下你的帽子。”
女孩犹豫了一下,照着做了。
到底是在罗斯堡得到了极好的待遇,她的饮食始终很不错,晴朗的日子都坐着体能与射箭的训练,她干净又饱满的脸庞就表明着她的健康。卡洛塔并非那种有着角色美貌的女孩,但这份健康带来的高贵气质,则是另一种魅力。
奥列金捏着胡须赞不绝口,他又轻轻扭过头对儿子说:“卡尔,我的长孙已经十二岁了,他的成年礼已经结束,现在,就差为他选一位妻子。你觉得这个女孩如何?”
此言一出,留里克、阿里克,尤其是当事人卡洛塔大吃一惊。
正当留里克打算说明另一个事实之前,卡尔先发话了。
卡尔好生大量一下卡洛塔,咧着嘴摇摇头。
“怎么?你不喜欢她?”
“我为什么要喜欢她?”卡尔反驳道,“她就是再漂亮,我不能让我的长子迎娶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
“可她明明是奥斯塔拉人的贵族,琥珀已经做出证明。”
“算了吧。”卡尔双手抱着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奥列金咬了咬牙,即刻转过头看着卡洛塔,索性不理睬自己儿子的意见。他带着强硬的口气说:“听着!女孩!我可以承认你是奥斯塔拉首领这一事实,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必须嫁给我的长孙。这样你的部族就能在我们梅拉伦人的庇佑下,再也不会遭遇危险。”
依旧是这个该死的条件,卡洛塔在气氛之余慌了神,她浑身颤抖,干脆忘记了要果断拒绝这样的命令。只因为,她早已心有所属。
她在颤抖中扭头看着身边的留里克,希望得到自己真正未婚夫的帮助。
果不其然,面对这等原则性的问题,留里克管他什么盟主不盟主的,就算再理性的人对于这等事也得和冒犯自己的家伙撂挑子不是?!
留里克咬紧牙关猛然站起,严正说道:“尊敬的盟主,唯独这个条件我们拒绝答应。”
“你?你代表她拒绝我?”奥列金即吃惊又气愤,一瞬间,几乎被他遗忘的多日前被冒犯,如今又想起来了。
留里克面不改色:“对!这件事我可以代表她。”
“孩子,你还是坐下吧。这是我的命令!如果她不能接受,我为何要承认奥斯塔拉人还存在?还是你觉得我的长孙配不上这个女孩?留里克,你不要太把你们罗斯人当回事。”
遭遇他的嘲弄与威胁,留里克眼角看到自己的堂兄又要炸毛了。好在自己经历了一番成长后,天真的想法褪去很多,而今自己也算是个理性的老江湖。
留里克气的牙痒痒,他就是要直言拒绝盟主。
他绝非单纯的勇敢,支撑这份勇敢的可是他所代表的罗斯部族的强大硬实力。
“我就是要拒绝!如果承认她身份的代价是这样,那么,我们也就不再需要你的承认。”
“你……你没有权力去代表她。”
留里克反呛道:“那么,你也没有权力索要她的婚姻。如果你不收回所谓的条件,我们今日的商议就到此为止吧!你大可禁止我们罗斯人与你们所生意,如果你觉得这样做值得。”
一瞬间奥列金脑子陷入了很深的混乱,明明自己是谈及奥斯塔拉部族承认与否的问题,怎么本该作为第三方的罗斯人反客为主了?
奥列金定了定神,问道:“说吧,你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留里克索性向前一步走:“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
“嗯?就你?!”奥列金噗呲笑出声,他摆摆手:“你还是坐下吧,你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大人的事对于你还很遥远。”
“不。三年后我就十二岁了,届时我就是大人。我还要告诉你,无论我是否反对,卡洛塔她都是要反对的。因为在我们罗斯人的祭坛,我和她已经确定了婚约。”
“没关系。那就解除婚约,我的权威可以做到这一点。”
奥列金有些敷衍的态度无法不让留里克怀疑这个家伙,就是在消遣自己,总之堂堂罗斯部族下一任首领,被盟主深深忽视。这种近乎于蔑视的忽视真是让人难受!
留里克索性做出最终的表态:“我和她有了婚约,这是我父亲认可的,而且现在卡洛塔是我父亲的养女,所有的奥斯塔拉人都被我们罗斯人接济庇护。三年后,我就是她的丈夫。如果你强行否定这一婚约,那么我们真的不要再谈了。以后,梅拉伦湖也不会再有罗斯商人的身影。所有进入罗斯堡做生意的梅拉伦人也将被驱逐。恐怕我的父亲无法容忍你对他养女与独子的羞辱……至于我们以后是否认可你为盟主,谁知道呢?”
“那就滚出去!要打仗就打!真以为你们罗斯人是什么强人了?”不由奥列金先开口,他的长子卡尔率先僭越发言。
此等近乎于宣战的话,直接惹毛了阿里克,他抽出自己切肉的小刀,刀尖直指卡尔威胁道:“愚蠢的家伙,你在玩火!我砍了六百个哥特兰人的脑袋,不差你一个!”
一个勇士只要斩杀一个敌人,他待人接物的眼神就完全不同了。何况阿里克是真的带着罗斯军队,合力斩杀超过六百名武装起来的敌手。
卡尔,他非常可耻的又被比他年轻十二岁的阿里克震慑住了。
终于奥列金忍无可忍,他爆喝一声,猛然抬起脚,就将坐着的卡尔踢翻,继续怒吼:“你给我闭嘴!梅拉伦人和罗斯人是兄弟!是同盟!你这种破坏同盟的家伙,如何得到其他人的支持?你想把我辛辛苦苦维持的联盟摧毁吗?”
发泄之后,奥列金意识到长子的乌鸦嘴真是闯下弥天大祸。他更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用长茧的双手使劲拍自己的耳光,倘若知道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闹到这等几乎同盟破裂的地步,真是吃饱了撑的给长孙索要卡洛塔的婚姻。
似乎只有那个留里克是理性的人,他的怒气只有在被逼急了之际才会爆发。至于他的兄长阿里克,恐怕也和自己的卡尔一样,是脾气火爆的家伙。
奥列金无奈之下摆出舒缓的表情,“留里克,请你不要生气。好吧,我收回我的决意。我真是不知道你们还有这样的关系,我现在问你,你的父亲,是否……正式承认了她的身份,去担任奥斯塔拉首领?”
意识到对方的妥协,留里克长舒一口气,态度也变得缓和:“正是。至少我们罗斯人,承认她的身份。”
“那好吧!把礼物交给我,我收下礼物,就承认她的身份。”
须臾,静候佳音的在户外等待的人,交出来他们掌控的礼物。有两名奥列金的私兵,合理捧着沉甸甸的木箱,走进了议事厅后又匆匆离去。
木箱被打开,阿里克猛然抱起其中的一枚熊头,带着消散不掉的怒气,直接抛给盟主。
奥列金在按到那熊头的一刹那,不仅被吓了一跳,也不禁想着罗斯人如何杀死这样可怕的巨兽。
另一个熊头,阿里克可是卯足了劲,对着卡尔猛然扔过去。结果熊的上颌獠牙,不慎在卡尔的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
卡尔瞬间摆出要杀人的眼光,在看看自己挫伤的右臂,最后还是被熊头所吸引。
任何一个善于打斗的人,他都希望自己变得更加威武。
不由任何人教导,卡尔意识到此熊头已经被加工一番,比如熊的头盖骨完全成了头盔!卡尔将熊头戴在头顶,再以坚实的眼光看着父亲。
“不错,一个熊战士。”
奥列金赞誉了一下,又转过头,只见人高马大的阿里克双手举起一整张沉重的熊皮,那皮革正在火苗下反射淡黄色的光。北极熊皮就是这样,它的毛本身无色,光源怎样的也色泽,皮革色泽也是如此。
巨大又整洁的熊皮令奥列金趋之若鹜,他站起身走近阿里克,下意识抚摸着柔顺又厚实的皮革,不由得笑出了声。
皮革再被折叠好,连同熊头也被放下。
得到了无比珍贵的礼物,奥列金的情绪好了太多。
他看着泪水没擦干净的卡洛塔,郑重其事道;“奥斯塔拉的卡洛塔!我以盟主的身份,代表整个梅拉伦的族人,承认你们奥斯塔拉部族依旧承认,我承认你作为部族的首领,即便你是一个女人。”
这是卡洛塔最希望的结果,虽然一度遭遇羞辱,现在的她单膝跪地,重复着被古尔德教授的话术:“尊敬的盟主,我感谢你的承认。未来,我们梅拉伦人会一直承认你盟主的地位。明年的全联盟的首领议会,你必须接受我的号召前来参加。”
“遵命!”
“哈哈!你坐好吧。本来今日的要事,从不是承认你是盟主这件事。”
奥列金早想结束这番插曲,他也懒得拘泥于什么“承认女人为首领”这件事。面子还是里子,还是什么传统,奥列金现在只想着务实。
由于刚刚不太明智的举动,他有意立刻进入正题,将梅拉伦人和罗斯人的贸易约定正式落实下来。由于自己实实在在冒犯了罗斯人,奥列金不得不做出计划,所谓自己在贸易中进行一番妥协,来换取罗斯人的进一步支持。
他,为了维系一个庞大的部族稳定,为了维系自己家族的统治,真是操碎了心。
尤其在这关键的时期,梅拉伦人无法承担失去罗斯盟友带来的恐怖损失。
话题又回到了熊皮上,也基于此,奥列金正式与罗斯人探讨起贸易上的事宜。
为了套近乎,也是为了更多的了解罗斯人,奥列金故意说:“我对你们罗斯人的了解知之甚少。我只知道,你们长久以来一直在试图奔向遥远的东方,去在一片新世界中找寻毛皮,还有和当地人做些交易,收取一些贡品。留里克,可有此事?”
索贡航行之事,留里克因为了解那些刻在木板上的计数,获悉自己的部族搜刮诺夫哥罗德人,已经是长达四十年连贯不绝的举措。索贡的细节各同盟部族应该不了解,然索贡的事实他们肯定知晓。
留里克丝毫不担心如今他们会试图分一杯羹,时代毕竟变了,但凡有打算参与到搜刮行动的其他部落的船队,他们都要首先进入涅瓦河,才能最后抵达诺夫哥罗德。涅瓦河口可是新罗斯堡!她就是现实意义的河口要塞,就是一座地理上的关隘,想要分一杯羹,罗斯人可不答应。
当然,如果他们换一条水道探索,最后搜刮的就是沿岸的波罗的人各部族,比如列塔人(拉脱维亚人),古普鲁士人,乃至芬人的分支爱沙尼亚人。他们若是再探索的深入一些,就有可能抢掠普斯科夫的斯拉夫人。
稍稍想了想,留里克做出明确的回答:“不错,我们一直在向那些人索要贡品。”
“哦?莫非这些熊皮,是否是……”
留里克直接否定,为了突显猎熊的难度与风险,他故意说:“我们罗斯人的先祖,就是为了获得更好的毛皮迁徙到了北方。为了得到更好的皮革,我们几乎就是在寻找人类世界的尽头。终于在极北之地,在寒冷中我们猎杀了熊。伟大的盟主,你手里捧着的熊皮,它的背后可是我们罗斯人的血与泪!为了杀死可怕的熊,有些勇士战死,也有的勇士被冻成了冰。”
“啊!居然,还有这种事?!”一瞬间,看着手里柔软厚实的皮革,奥列金心里不淡定了。
第341章 贼心不死者的觊觎与虚与委蛇的博弈
留里克早就料到,盟主乃至梅拉伦人对皮革有着大量的需求,倘若他们知道去哪里可以搞到最好的皮革,冒险者就会倾巢而动。固然巨大的利益驱使下,冒险者会不自觉的忽略掉风险。留里克还是得把丑化说在前面,所谓勾勒一副可怕的猎熊画面,让觊觎者望而却步。
实际呢,只要仔细观察,盟主即可在熊皮上发现奇怪的孔洞。那不是别的,正是十字弓的弩箭砸出来的结果。
过去那种勇士一拥而上,操持矛和标枪的猎熊方式都弱爆了。
如今,罗斯人都是操纵钢臂十字弓,精确瞄准熊的要害,发射尖锥形的箭,很容易的完成猎杀。连那些身材普遍矮小且体能偏弱的科文人,他们操纵绞盘给十字弓上弦,也能采取伏击等手段,在前所未有的“远距离”完成猎熊。
事态就如留里克所料,奥列金的表情明显就是在表述,此人对于亲自差人猎熊的那一瞬间燃起的想法,又突然熄灭了。
留里克继续趁热打铁:“伟大的盟主,我可以说,几乎每张运抵梅拉伦的熊皮,背后都是一名勇士的死亡。你拥有的两张皮革,是我们罗斯人付出血的代价获得的,我的父亲将它交给卡洛塔,只为了换取你对奥斯塔拉的承认。”
“又是这件事,不用再说了,卡洛塔的身份我已经承认。留里克,也许我们现在谈论的事宜,需要你父亲亲自坐镇。”
“那很必要吗?”留里克问。
“也许并非必要,除非你得到你父亲的授权。听着,这是我们两个部族只见的贸易,我需要一个说话算话的人。你……你是诚实可信的人吗?”
“盟主,你在怀疑我?”留里克索性望着高耸的天花板,发誓道:“诸神在看,我有着做生意的诚意!我得到罗斯首领授权,与梅拉伦人进行长久的贸易,我不会、更不敢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断绝彼此的贸易。”
与其说此乃发誓,不如说也是留里克拿话敲打奥列金。
奥列金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的生意就能做下去。听着,以往从来只是商人们自发的做生意,这一次可是我们两个部族的联合,是我的家族,与你的家族直接做生意。”
留里克眼神很是坚毅,他知晓倘若梅拉伦和罗斯人都晋级为城邦,当然事实上两者在经济政治发展上,都已经进入到城邦时代。双方的交易就是一种官方贸易,此双边贸易意义重大,对于非常依赖贸易的波罗的海世界,稳固的双边贸易是关系到一个部族、城邦国家兴亡的关键。即便梅拉伦这种开始自给自足变革的部族,一些关键的物资也极度依赖进口,长久以来供应皮革的最大供货商就是罗斯部族,留里克获悉,现在他们也非常需要新锐铁质武器。拥有了这种强力底牌,留里克在刚刚的那种强硬表态,就是依赖它作为强劲底气。
罗斯部族更是如此,尤其是当下,为了满足给予部族居民年年月月吃麦子的伟大许诺,在东方的地域收获大量麦子之前,部族非常需要从梅拉伦进口麦子,以及从诺夫哥罗德更大规模的掠夺。
“还是继续谈谈皮革的问题吧。”奥列金把熊皮放下:“如果,你们搞到更多的白熊皮,愿意出怎样的价格?”
“这……”留里克楞了一下神,涉及到钱的问题,这个定价还真不好说。
长久来困扰大家的一个问题,就是各种商品的价格。由于五花八门的货币在流通,这些贵金属货币成色五花八门,逼着商人成数学高手。
讨价还价的一个策略,就是让自己成为最后决策人,把犹豫不决的麻烦抛给对方。
留里克反问;“这些货物,你们梅拉伦人是买方。盟主,请你定一个价格吧,只是我必须告诉你,大部分熊皮的背后,都是一名猎熊勇士的生命。”
“哦,你是在问人命的价格吗?如果是我,倒是会训练一些奴隶去猎熊。毕竟是奴隶,那些布立吞男奴也是不错的。他们死了就死了,一个男奴一般五十个银币。这样吧,你如果运来新的熊皮,一张五十银币。”
“啊?”留里克吃了一惊,即刻反驳;“怎么可以拿奴隶和勇士做对比?”
“但一些奴隶得到恢复自由的许诺,也能变成勇敢的战士。留里克,年幼的你也许还不能理解这一点。”
留里克不懂?不!他其实非常清楚,并且就是按照这一套路训练自己的手下。那些年幼的孩子,大部分的身份就是仆人、是奴隶,吃留里克的,穿留里克的,他们必须为了主人卖命。
“不行,五十个银币太少。”
奥列金挤出淡淡笑容:“这样吧,熊头另算,我出二十个银币,只要你们加工成现在的可以套在头上的样子,我就出这样的价码。”
留里克抿了抿嘴,其实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他心里预期了。为了捞到更多的利益,留里克故意道:“伟大的盟主,难道你是吝啬的吗?你给出的价码太低,我的勇士们可不敢冒险!他们宁可到处抓雪貂,一张貂皮卖上六个七个银币,捕捉十只雪貂,至少不会被雪貂杀死。但是熊……”
“那么你的价格?”
“一百枚银币!就要一百枚。我知道你们有足够的钱支付。”留里克试探性说。
奥列金是缺钱,不过买一些稀罕货,这份支出对于他不疼不痒。
“这个价格……”
“仍然觉得贵?看在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到它的份子上。”
“那就这样定下来,一张白熊皮,连带熊头,你送来一套我买一套。”
听得留里克心里乐开了花,在明面上,他故意摆出有点难堪与无奈的神色,“勉为其难”的接受这个价码。
然问题还没完,奥列金提出一个很现实的条件:“听着,既然是你们去猎熊,你们冒着风险。我钦佩你们勇士的胆量,所以,你们运来的熊皮只能有一个买主,那就是我!我以盟主的名义命令你们,禁止把熊皮卖给联盟里其他部族,也禁止你卖给某个大户。”
留里克甚至没有犹豫,即急忙点头答应。
奥列金此人是否值得相信,留里克相信此人不会为了一些熊皮就透支自己的信用。一张带着熊头的北极熊皮价格高达一磅银子,它的价格真的非常极端。价格是自己提出并得到奥列金的支持,想必换一个人,对方一定会拼命的砍价,而普通的家庭根本没有财力去奢望拥有它。
留里克的果决令奥列金很满意,他捏着胡子脑子里盘算着一些事。
终归梅拉伦部族需要大量的毛皮,南方的那些盟友,连带本部族的养牛养羊者,他们提供的都是些规模比较多的常见皮革,鹿皮、狐皮、雪貂皮,乃至现在的北极熊皮,罗斯部族垄断了大部分的供应份额。
透过与留里克的交谈,奥列金这才知道,罗斯人去东方的索贡,就是开辟新的皮革货源地。最艰辛的工作让罗斯人去做,梅拉伦人花钱购买远方优秀的皮革。
奥列金太了解自己的族人了,部族进入到漫长的和平时期,大家安定生活日子久了,勇敢者也开始变得懈怠。奥斯塔拉部族的灾难给了族人一次重击,这才让大家意识到需要居安思危。奥列金开始构筑一些防御设施,也是基于这一因素,他开始整顿兵力。
这些举措让梅拉伦部族进一步的内敛。
奥列金倒是想派人跟着罗斯人的船队,去东方世界分一杯羹,考虑其中的风险,他念头刚起来就作罢了。如果因为这份决定,在未知世界损失一些人手,等于说自己实力受损,那还如何掌控部族的霸权,乃至整个联盟的霸权?
看似拥有了至高的权力,他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也许,看到自己的私兵尽数披着锁子甲,手持罗斯人提供的最好的剑,如此武德充沛他才真的安心。
奥列金这便转移话题,谈及非常关键的现实的问题,亦是引起他强烈好奇的事。
“每一年,我的部族都有大量商人,拖家带口的到你们极寒的罗斯堡,那里难道不是极寒的世界吗?你们用一些宝贝吸引了他们。你们的宝贝瞒不过我。”
留里克不知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虚与委蛇一番求得盟主继续讲下去。
“回来的商人对我说了一些消息,你们罗斯人会做最好的剑、矛,还有斧头。大量的皮革自然不必说,这两年你们还在销售大量的肥皂、可燃的烈酒,乃至大量珍惜的玻璃器。你们从哪里搞到这些的?总不会是你们从东方那个你们称之为诺夫哥罗德的地方?”
啊!这家伙还在觊觎着东边?
一时间留里克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他无奈的憨憨傻笑。
“你就不要给我装傻了。商人告诉我了,这些都是你们制作的。留里克!”奥列金猛然严肃起来。
“啊!”
“我以盟主的身份,要求你们拿出方法。”
“啊?!”留里克大吃一惊之余,实在不知该怎样回答。
奥列金继续逼迫:“请把这些器物的制作方法,交给我吧。”
留里克顷刻间变了脸色,他估计如果古尔德在场,那个老狐狸一般的家伙一定能用一些话术来圆场。
此又是决不能退让的事,如果罗斯人同意了,罗斯对于其他部族的科技优势还有多大呢?
但断然的拒绝也许有一点不明智,同意他又是实实在在的愚蠢。还能怎么办?先打太极吧。
留里克算是悟了,这个奥列金生性就充满侵略性,而且此人并非喜欢单纯的劫掠,他的这一诉求,显明了他对于技术的渴求。
也许这个家伙掌控一个特别好战的部族,就能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好在梅拉伦人的一意志,不能因为一个盟主就能轻易改变的。
留里克故意说:“如果,梅拉伦人愿意学习,那是当然……可以的。但是,我想有权势的人不屑于做这些事,像是制作肥皂,制作玻璃器,他是比鞣制皮革还要艰难的事。”
“嗯?那就让奴隶去做,奴隶死了就死了。”
“还是不行的。”留里克虽然听得别扭,他摇摇头:“所谓奴隶,或是最蠢的人,或是战场上的懦夫,这种人真的靠得住?伟大的盟主,这一切就像是猎熊,最威胁的工作由我们罗斯人去做,你们得到最好的熊皮。我们可以在最糟糕的环境制作优质的器物,只要你有需求,我们就年年大量制作供应给你们。只要,你愿意出一笔我们满意的钱。”
“是不少的钱吧。”奥列金摆摆手,他看得出留里克这孩子本意就是拒绝,只是明面上不敢说。对方不当应,自己强求显然也不合适,他估计到这种事罗斯人一定也不退让。
“好了,我不强求你们。那就说说另一件器具,似乎你们并没有带在身上。”
留里克长出一口气,他庆幸奥列金没有追问,否则自己又得摆出强硬姿态拒绝,届时场面又是针锋相对。他急忙问:“那是什么?”
奥列金微笑着长叹一声:“有商人告诉我,你们用铁来制作弓,而且威力还很大,发射的箭能很容易打穿船壳。”
“啊,你说它啊?伟大的盟主,你真的相信吗?”留里克亦是摆出微微的笑容,就是心脏已经在高负荷运转。
“你问我是否相信?我愿意相信,留里克,我相信你们有。”
奥列金略微伸着的脑袋,在留里克看来,怎么有点审判者的意味?
任何的武器,唯有十字弓,是留里克最不希望外族掌控的,如果该类武器技术注定要广泛传播,那么至少得在半个世纪的时光被罗斯人垄断着。好在关于这件事,自己在古尔德岛的时候,就被打探到一些消息的古尔德体现打了预防针。
留里克矢口否认:“不存在!铁能做弓?这不是很奇怪吗?除非猎犬长出翅膀在天上飞,除非船只无风无浆自己航行,除非男人也能生出孩子,铁才能做成弓。”
“哈哈哈!”奥列金狂放的笑了一下,他摆正身子:“我就说嘛,那些商人的话不可信,他们就是商人,总喜欢夸大其词,留里克,还是你最诚实。”
奥列金在笑,留里克还没弄清楚情况,暂且陪着他笑。
“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个孩子说话还有些趣味。你比你的兄长更让我满意,奥托真的拥有一个不错的好儿子。”
“哦,谢谢你的夸奖。”留里克微微勾头道,就是这话听得真别扭。
“很好。听着,你以后臣服于我,还有你,奥斯塔拉的卡洛塔,你们都要臣服于我,更要臣服于我的儿子。卡尔注定要继承我的权势,我听说,留里克你也要继承罗斯部族的权势?很好,现在你们见到了我的卡尔,未来他就是你们的盟主。”
虽然儿子不让人省心,考虑到家族的权势,奥列金有理由向各色首领介绍他唯一的儿子。他需要为独自弄到更多部族的支持,既然罗斯的继承者就在这里,接着商议贸易事宜的会议,奥列金顺便摆明自己的希冀。
他妄想着渴望做生意的罗斯人会为了顾全大局,义无反顾的支持卡尔。
然而他的估计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偏差。
并非奥列金误判的罗斯人,而是彻底失算于自己的卡尔是真的莽撞。
第342章 贸易契约
卡尔因愤怒站起身。
被父亲再次声明“必是下一代首领、盟主的唯一人选”,在权利中心的人容易迷失自我,哪怕卡尔这种还没有掌控联盟至高权力的人,这几年来他愈发的看不清自己的斤两。
他觉得自己已然是势力强悍的“庞然大物”。
结果突然蹦出来的神秘的罗斯贵族,居然对自己大不敬,真是岂有此理!
他为刚刚的遭遇的羞辱与威胁始终耿耿于怀,这便呲着牙恶狠狠道:“我不需要一群只会斗嘴的笨蛋的支持。喂,就是你!一个愚蠢的年轻人,你惹怒了我,你要付出代价!”
卡尔要吃人的眼神直勾勾瞪着阿里克,阿里克内心之火瞬间燃起,那如同大腿粗的满是肌肉纹理的右臂直接从披着的貂皮衣里抽出,强壮的肌肉着实吓了卡尔一条。
阿里克咄咄逼人:“闭嘴吧,自命不凡的人。也许我们应该比试一番,将对方杀死,来证明谁是勇士。”
“那就打吧!我不会杀了你,我会打断你的腿,砸掉你的牙,戳瞎你的眼,让你知道对高贵者的不敬是怎样的下场。”
又吵起来了,而且几乎兵戎相见?!奥列金爆喝一声:“都给我闭嘴!我才是盟主!”
留里克闭着眼,听着两个大男人的争吵,说白了换了一个场合,他们已经开始以命相搏了。
终于,事态到了留里克必须发声之际,他摆出一副愤怒的脸庞,细腻的脸也褶出皱纹,他故作恭敬之礼微微躬身,以细声细语说出极具威胁性的话:“伟大的盟主,我已经忍耐了很久,你们不能将我的忍耐当做软弱。你让我们臣服?可是,你的儿子羞辱了我的兄长,那就是羞辱了我。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仇恨,既然商人告诉你很多事,你也该知道我们罗斯人并非真的弱者,鱼死网破的能力我们还是有的。
我们承认你是盟主,是因为我们的双边交易一直是互惠互利的,这都是因为盟主大人的恩赐。可是,你的长子居然如此鄙视我们,也许有朝一日真是他继承了你的权势,也许等待我们的就是战争威胁。”
“一个昨日才断奶的小子,你想要战争吗?”卡尔嚣张叫嚣。
留里克蔑视的看了那人一眼,又看着表情复杂的盟主:“那么,这究竟是他的态度,还是你的态度。我们不是你的奴隶,我们要站着做生意。”
现在的奥列金实在受不了自己儿子的喋喋不休,仿佛这家伙为了自己的面子,就是要把部族的大客户赶走,罢了再与好不容易宣布归回的罗斯人驱逐。显然卡尔已经得罪了留里克兄弟,他估计这对兄弟会务实的继续做生意,做遭遇的怠慢羞辱所产生的仇恨,也不会释怀。道歉?卡尔不会道歉,自己身为盟主更不会。
奥列金有自己的出世原则。
盟主必须通过强大的实力威慑,迫使其他部族臣服。卡尔呢?一个普通人目中无人的性格会在日常中吃大亏,卡尔并非普通人,那么吃亏的就可能是整个部族。倘若他日后无法成为强者,梅拉伦的权势是否会下降。至少罗斯人一定是联盟里第二或第三强的部族,他们绝非留里克这孩子描述的偏弱势。
否则,他们有如何拿来大量的银币?
归根结底,今日的会务是把粮食贸易之事敲定。
有关其他货物的交易,奥列金对于那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不想再聊。
“现在我们来谈谈最关键的事,但愿我们的和气还在。”说着,奥列金伸出右手,亮出五根手指:“五十万磅燕麦!古尔德必将此事告知你了。我可以卖给你这么多麦子,那么,钱呢?”
就粮食交易上,他是如此的爽快?留里克有点受不了事情转变之快,他差一点就要报出自己的提货价,但是且慢。
留里克故作镇定:“很抱歉,那是非常沉重的货款,大量的银子就在古尔德的岛上,被我们罗斯战士严密看管着。”
“有多少?真的有五万磅?还是更多?”奥列金伸着的脑袋项目说明他对钱的渴求。
具体的数额,留里克故意先不说,他并不想亮出底牌,“还是谈谈你的价码吧,我的盟主。”
奥列金耸耸肩,他心里暗暗嘀咕这个罗斯的臭小子还挺会算计。自古的贸易,就是谁先提出价码,往往最吃亏。
他捏着下巴,做出一副有些为难的姿态:“留里克,也许你亲眼看到了,今年的气候很糟糕,麦子的长势很糟糕。根据以往的经验,今年我们梅拉伦并不能丰收,为此,粮食的价格会暴涨。”
“嗯?气候糟糕,和你们的粮食有何关系?”
一下子,奥列金被问住了。
他凝视着面前小孩天真的表现,一下子大手捂脸,难堪道:“你在消遣我?你难道不知道气候冷了麦子会欠收?你难道不知道今年春季来得特别晚。”
“我知道啊。可是,这和你们种麦子有什么关系。”
“这是非常常识的东西,你竟然不懂?”奥列金的语气强烈起来,“听着,因为天冷,粮食欠收,价格上涨,你们无法用钱买到更多的粮食。”
“哦,我懂了!”留里克故意轻轻瞥起嘴角,“你其实是告诉我,这笔生意你不太愿意做了?”
“不,我没有这么说。”奥列金瞬间以急促的语速回应。
至此,留里克已然摸清了对方的想法,说白了,之前古尔德和此人谈好的一个银币买十磅麦子的价码,现在奥列金想换一个更高的。
那怎么能行?
梅拉伦人的那些农田的状况,留里克或是通过古尔德等人的汇报,乃至自己的实地考察,得到的皆是糟糕的结论。很显然,梅拉伦今年农业欠收是定局,他们的农民未来一年的日子只会难过,甚至凑在一起去打劫外族渡过难关也是合情理的。
留里克自诩自己的仁慈只对自己人,理论上罗斯人和梅拉伦人是盟主,但是这些日子的客居,对于他们留里克没有什么好感。同情那些农民是情分,无视他们只做自己的生意是本分,现在,留里克已经无所谓他们的死活。
奥列金又是怎么看待留里克的意见?他不能判断明白,这孩子究竟是真的缺乏常识,还是故意装糊涂。反正无论是否装糊涂,自己希望坑他们一把的想法,看来不是那么容易操作。
既然猜到了对方的心态,该怎样出牌留里克有了想法。
“一个银币买十七磅干燥燕麦,这是去年的行情。我带着钱来,我要以这个价格购买。”
“不行!”奥列金断然拒绝。
“嗯?生意到底想不想做了?”
奥列金嘿嘿笑了,“生意当然要做,我的报价也许你会遗憾。一个银币八磅燕麦,注意,我们没时间给新麦晾晒。”
“贵了一倍!”
“对。今年的状况不好,留里克,这是一个事实,希望你体量我们的难处。”
“可是,谁又能体量我们呢?虽然我的族人依靠捕鱼就能过上不错的生活,但是他们喜欢麦粥的滋味。我们罗斯人凑下一笔巨款,找到你本人做生意,就是不希望中途被那些商人盘剥。想不到,你居然要坑害我们?”
奥列金瞪了瞪眼:“嘿!小子,我为什么要坑害你们?你觉得价格不合适,我们可以谈。”
留里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十四磅。”
“不行,我说九磅。”
“还是太贵了。”留里克使劲摇摇头。
奥列金是真的急眼,他压抑着自己要骂人的冲动,他实在不想说报价麦子每银币八磅自己都是亏的。
“还是九磅吧,留里克,希望你不要失去孩子的纯真,做个好人吧。”
“十二磅!”留里克咬了咬牙,“不能再低了。”
“你!”奥列金憋住一口气,严词道:“收获季就在当下,今年情况糟糕,届时价格会暴涨,它不是我能左右的。到时候一个银币买不了十七磅,更买不了十磅,说不定只能买到五磅。甚至于最糟糕的情况,农民根本不会兜售自己的粮食,你离开了我,几乎买不到粮食。”
此言说到了留里克的心坎里。
留里克自诩在有关系机械的制造方面有很高的见解,然因为脑子被塞进了大量的知识,使得他所拥有的初等的经济学知识,在如今的时代一样具备巨大的优势。
奥列金的悲观预言很可能会实现。
已经长久耕种度日的梅拉伦人,当粮食欠收,他们疯了把粮食拿到市场上销售?恐怕他们非但没有多余的粮食,剩下的粮食扣除种粮后,已经剩下不多了!未来的一年,一户家庭或是举债度日,或是想方设法的捞鱼甚至是抓土拨鼠、虫子充饥,乃至当强盗去掠夺。
农民不卖粮,市场自然萎靡不振。
难道罗斯人要右手拎着剑,左手拎着钱袋子,逼着农户交易?
罗斯人做这件事不合适也不可能。唯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就是奥列金了。
他们是有难处,留里克就是装糊涂,就是不吃这一套。他的底线正是古尔德之前与奥列金洽谈好的价码,一个银币十磅麦子,如若自己砍价取得效果,现在费一番口舌都是值得的。
留里克反击道:“难道我们带着大量粮食而来,只能买到微不足道的粮食?与其这样,我们罗斯人宁可日复一日的捞鱼、打猎,我们攒下银币,等到你们丰收的时候再来买粮,岂不是很好?皮革还有别的贸易都好说,唯有粮食的事,如果你们是这样的态度,告辞!”
留里克猛然站起,连带着阿里克也站起身。他故意摆出谈判破裂的姿态,只是刚刚一个转身,就被奥列金叫住。
“且慢!”
一瞬间,留里克心里乐开了花,他再扭过身,看到奥列金那愁云密布的脸,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奥列金面色凝重:“十磅!就像一般年景的价格,十磅!”
留里克又坐了下来,虽然这已经到了自己的心理底线,既然奥列金对生意非常迫切,不敲竹杠能行?
“还是不行!太贵了”
“你!”奥列金伸出了拳头,好似一个父亲要修理自己的儿子。
“怎么?你要打我。”
“见鬼……”奥列金攥着的拳头都要压碎自己的手骨,回想起刚刚的揣测,他可以判断这孩子真是个硬茬子,所谓的五谷不分都是伪装。
“十一磅。这是我最终的价码!伟大的盟主,在这件事上我们不必再商量,我不会再加码哪怕一枚铜币。如果你不同意,今年粮食的贸易就不做了。”
面前的小孩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奥列金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一个小孩面前表现的非常被动。
“被奥丁祝福”的留里克,他也不得不感慨一个,抛开那些奇怪的头衔,这个小孩脑子里是真的有东西。起码,他可以称之为一个“幼弱的智者”。
看到盟主焦头烂额的模样,留里克继续道:“我真的带了大量的银币,它足够压沉一艘敦实的货船(故意夸张)。我们罗斯人也非常担心有海贼抢掠,就在古尔德岛建设了堡垒,也布置了重兵。伟大的盟主啊,这笔钱就是我们用来买粮食的,整个行动都是我父亲奥托策划的,他告我,只有盟主才有魄力,一下子拿出大量的粮食。”
听起来这是对自己的奉承,也佐证奥托对自己地位的认可,奥列金听得心里依然不是滋味。留里克的话语里有了明确的暗示,商人古尔德控制的岛不在梅拉伦直接管辖下,罗斯战士把手那里,就是做好了和任何的海盗作战的准备。
想要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捞到那些银币,真的需要一场正面的战争。
用粮食去换银币,奥列金真的觉得肉疼,奈何现在,自己已经没了选择。
正在奥列金左右为难之际,为了促成他的妥协,留里克决定再稍稍“让步”。当然,这里并非真的让步,仅仅是一个口头的许诺。
“盟主,我愿意用45454枚银币。啊呸!我让个利,就按照45500枚(455磅)的银币,买你五十万磅麦子。对此我还会继续让利。”
“区区省略一个零头,有什么好说的?”奥理解无奈道。
“是一个你会感兴趣的让你。在铁器贸易上,我可以给你优惠的价码。”
“真的?!”听得,奥列金脸上的乌云云淡风轻。
归根结底,奥列金这番粮食换银币的核心目的,就是用银币换铁器,最后扩充自己的军备,应对日益增强的丹麦人的战争威胁。
留里克继续说:“你打算购买硬剑和硬矛,你的价码我知道了。对此我可以可以给你打九折,如果我心情好,就能给你更优惠的价码。”
“哦?那么你现在心情好吗?”奥列金急迫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比起要银币,这家伙渴望武器。
让梅拉伦人变得武德充沛是否值得?是否有朝一日会被他们攻击?用罗斯人的武器攻击罗斯人,留里克不敢保证这种背刺不会存在。今日的洽谈,名叫卡尔的家伙已经站在梅拉伦“太子”的地位上,露出了军事威胁的獠牙。
但是生意还是得做,否则命令最北方的艾隆奥拉瓦堡的科文人那么拼命的冶炼铬铁造武器,是为了啥?当然,最好的人版的武器罗斯人用,猴版的给他们。
能在武器的贸易上能获得一点安慰,奥列金自觉别无选择,接受了留里克提出的价码。
至此,所有的贸易协定在口头上有了一个结果。
仅仅是在口头上……
这当然是不行的!
留里克旋即提出,以书面的形式,将双方的交易刻在木板上,契约一式两份,这样就是督促贸易双方都不能违反契约。
奥列金就怕罗斯人会变卦,留里克何尝不是这样想?
很快,留里克等三人,进入到了盟主家的内廷,在一个更为私密的房间,在梅拉伦部族的几个女祭司的见证下,木板上的契约开始快速凿刻。
令奥列金有一点吃惊的是,留里克小小年纪已经对卢恩文字母体系非常了解,能够熟练的品读词汇。都这样了,他还是单纯的小孩?
今日之事太过于神奇,奥列金极少与人签署书面的约定,日常契约多见于口头,想不到今天碰到了个不签书面契约就不做交易的硬茬子。
似乎罗斯人都是这样的?讲究书面契约?
奥列金不禁有点佩服,既然契约有了文字的证明,那么以往那种口头否定翻脸不认人的举措,罗斯人应该不会首先做吧?
这份契约明确标注,在粮食收获后,梅拉伦人需要为罗斯人提供五十万磅麦子,罗斯人将在第一时间交付455磅银币(以重量为衡量单位,避免了银币的成色与残缺损失)。
其次是关于皮革、铁器等商品的贸易,唯独在皮革这种传统商品,以及优质铁器这种新锐的贸易上,但凡是留里克代表的罗斯首领家族,与梅拉伦首领家族的直接贸易,都享受九折优惠。
契约上也确定,针对梅拉伦首领贩售多少商品,皆由罗斯首领家族说了算,实际就是留里克说了算。
如若长期的让利,罗斯人岂不是在市场的贸易中一直蒙受损失?不!让利是为了未来更大的获利!
故而这份契约的存续时间,就取决于奥列金还能担任多久的盟主。
留里克并没有当众反对卡尔继任盟主,但契约已经明明白白透露了罗斯人的恶意。所谓奥列金真的寿终正寝或是突然卸任盟主,这份契约所有条款全部作废,任何的贸易协定都要重新商议。
毕竟,它并非两个部族间的贸易协定,仅仅代表了两个拥有权势的家族,往小了说,就是私人贸易,只是这份贸易必将左右两个部族的命运。
无可奈何下,急于搞到大量银子、大量皮革和大量铁器的奥列金,他估计到自己还是在吃亏,奈何能同时大量提供这三项重要物资的,就只有罗斯部族了。
留里克在最后一刻也是够意思,他拉着不情愿的堂兄阿里克,以及被盟主证名的卡洛塔,三人向盟主施以单膝跪地的战术礼,所谓让盟主再在面子上得到一番满足。
他们带着刻满文字的契约木板,在夕阳柔和的余晖下走出奥列金的宅邸,结束了这场交易回到古尔德岛。
但真正的交易,即将开始。
第343章 裁缝与造船匠觐见
会谈在一天时间内结束,留里克带着刻满契约的木板回到古尔德岛。
似乎到了现在,留里克和他的伙计们,只需要等候日益逼近的收获季。
不过问题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是敲定了一笔大生意,整个古尔德岛都陷入快乐中。为了庆贺欢愉,几只从集市上买来的年老的绵羊被宰食,照例羊皮被剖下,即便此乃最劣等的老羊皮,也能留作御寒之物。
又柴又瘦的老羊肉作为对平凡者的犒劳,像是留里克,他身处古尔德家的晚宴,作为最尊贵的客人,自然要饱尝最美的珍馐。
觥筹交错之间,梅拉伦人的疾苦,自然与岛中的全体罗斯人毫无关系。
古尔德喝得微醉,同样,阿里克亦是红着一张脸。
“这次,我们终于把生意敲定。哈哈,不用再担心什么,我们就等着他们把粮食运过来即可。”
留里克的头脑时刻保持着清醒:“古尔德,你真的相信他们吗?我觉得……”
“你有些担心?担心粮食不能就位?”
“对!毕竟是五十万磅,比去年我们运输的粮食多了一倍啊。今年农田的境况确实不好。”
“你担心奥列金那个家伙?哈哈。”古尔德傻傻笑了一阵,又喝上一盅烈酒,“那个男人会为了自己的颜面,想发设发筹措到粮食。你连定金都没有给他,倘若他真的赖账,我们到底有什么损失?”
“这倒也是。”
“但是!”古尔德猛然情绪化的摆正一张严肃的脸:“他会盘剥自己的族人,强迫族人把粮食交个他。留里克,你知道这种事吗?”
知道吗?留里克虽是没见过,秉承着他对于“地主”这一概念的认知,当然能够猜到作为超级大地主的奥列金,可能采取怎样的极端手段。
“我能想到,虽然苦了那些农民,反正我们罗斯人不必饿肚子。一枚银币换十一磅麦子,我们并不亏。”
“嘿嘿,我们还是赚了点,至少节约了近六千枚银币。留里克,你干的不错,竟然成功的和他讨价还价。”
被古尔德奉承一番,留里克内心自然萌生一丝快意。
留里克绷着小脸:“我不喜欢那个卡尔,一个愚蠢的男人。”
“哦,你说他?”古尔德又是嘿嘿一类:“一个喜欢女人的家伙,说实话我挺羡慕他的,可惜我老了。喜欢女人不是错,愚蠢的羞辱盟友就是蠢。”就在这里,古尔德自有批评阿里克之意,考虑到阿里克高贵的身份,他只想点到为止。
古尔德右手高举着玻璃杯:“勇敢的阿里克,我向你致敬。”
阿里克红着脸,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两个男人满饮此杯。
烈酒一杯又一杯,留里克获悉古尔德差人又在集市上蹲点,有农户贩卖自家酿造的麦酒,第一时间麦酒是连酒带木桶尽数买走,至此岛内的仓库里已经堆积了不下一百桶。
奈何这些酒看似极多,真正完成蒸馏得到可燃的烈酒,每一桶最多灌注近七个吹铸的小玻璃瓶里。本着商人的直觉,古尔德估计到了梅拉伦富人的消费能力。梅拉伦的确是联盟里第一大部族,她人口规模达到约莫三万,在大家普遍的概念里已经是庞然大物。但是对于商人,这点人口维系着的只是一个很狭窄的市场。
大规模酿造烈酒并销售,恐怕赚不到太多的钱。但酒就是酒,这等人世间极为难得的珍馐,凭什么要让梅拉伦人率先享受?当然是罗斯人自己饱尝一番哦。
古尔德已经离不开烈酒,他总是节约着自己的库存,每日小酌几盅而已。
只见阿里克终于耐不住酒力,加之白天经历的那些身心具备之事,现在干脆躺倒在兽皮上,在鼾声中不省人事。
迷糊的古尔德放下酒杯,他摇晃着脑袋,无精打采的问:“留里克,还有一些事你……该准备一下。”
“什么事?”
“关于那个制作皮衣的佛德根,还有一个造船高手。”
“哦,是他们!”困倦的留里克打起精神来。
“我会……在近期差人去告知他们,罗斯人大首领之子要接见他们。哈哈,我早就差人告诉他们咱们罗斯人的主张,你猜他们怎么想?”
“怎么想?”
古尔德傻乎乎的笑了一阵:“他们和我一样,本身就是商人。他们说了,只要价码够高,他们就依据,如果成为罗斯人……能捞到更大的利益,他们并不介意什么。”
“哇!那真是太好了。我要接见他们,我可以代表首领,承认他们作为我的主人。你知道的,我优待各种有技术之人为我所用。”
“这便是最好。我会安排一下,至少不是今天。哦,我太醉了。”古尔德话音刚落,手中的酒杯颓然落地,他如同一头吃饱了饲料的肥猪,躺在皮革上呼呼大睡。
留里克还能说什么?他看着无聊着扣着果干吃的卡洛塔两人莞儿一笑。
三天之后,更多的麦子进入到抽穗状态。
农民们忙活了一年(其实也确实没怎么把时间用在照料农田),就是等待秋收这一刻。对于他们,平日里捞鱼伐木,都是苟活的手段,只有在收获麦子后在集市上卖掉富余的粮食,才能换来对一家人非常重要的现金。
事实上,今年的状况非常特殊。
奥列金和留里克签订了今年的粮食协议,他已经把收集巨量粮食的消息,透过自己的私兵体系,向这个部族发布的命令。这下可不得了!一批等候新麦纷纷上市,聚在一起筹划今年粮价的商人们,见此情景还能怎办?
收购粮食的商人做的就是收获季压低价格买入,进入春荒后再高价出售,以此谋取大利益。今年收成注定糟糕,但是他们掌握了大量的银币!农民和商人们都在自然而然争夺定价权,梅拉伦农民是一盘散沙,商人们内部也并未形成粮商行会。价格定得太低,农民不会挤出口粮换钱,定得太高,粮商又赔了。
结果,罗斯人的订单如同晴天霹雳,给予粮商一记重击,却也让并不知晓具体内容的普通农民,看到了一丝希望。那些拥有田亩的自耕农,他们愿意相信自己的首领会提出一个非常不错的收购价,固然自己收成糟糕,咬咬牙,还是能换取一笔卖粮钱。毕竟,他们一直需要储备一笔银币、铜币,以备不时之需。
农民们抱有希望,整个部族的人数有限的职业工匠们,他们可是看到了其中蕴含的恶意。
陶匠、木匠、铁匠乃至造船匠,他们已经异化成了纯粹的手艺人。他们最多用自己的渔船,偶尔去捞取一点鱼。一年到头绝大时间,他们都在接受订单,贩卖自己的产品赚钱度日。他们代表的就是梅拉伦部族的工商业从业者,于当今的时代,他们实在是比农夫还要脆弱的存在。
一些工匠透过首领透露的信息得到了哪些结论?
首先,罗斯首领开始前所未有的积极插足梅拉伦湖自有的贸易体系,他们再也不会像以往那样退居幕后,由各路自有的商人代理。
其次,罗斯首领财大气粗,他们插足之后必然搅和梅拉伦湖水一片浑浊,想要浑水摸鱼,不是普通商人能做的。
第三。这是一场危机,也是一场机遇。既然罗斯人也在招揽贤才,如果愿意接受他们提出的最关键的条件,索性加入他们算了。
经过了真实的考察,佛德根彻底做好了移民的准备。
他控制的小岛,那些奴隶和佣人已经奉命停工。
非常有趣的事,佛德根这个家伙,在购买奴隶方面实在是个积极者。和那些富裕户有所不同,他们依靠着大量的田地与佃农的交租,就能过上优渥的生活,他们购买奴隶的目,主要是作为耕地之奴,以及侍奉起居的女仆。
佛德根不是如此,他钟情于那些挪威人拉过来的布里吞奴隶,他尤为关注那些女奴。这绝非关注女人的姿色,事实上他有意优先选一些相貌糟糕一点的,从而能将购买价格压到很低。
他需要的完全是奴隶的裁缝能力,经过一番接触,他搞明白了手下豢养了多年的女奴,乃至年年都在缓慢增加的新女奴,她们的身份到底是如何。
当女奴开始懂的诺斯语后,她们开始提及一些小地名,乃至更大的地名。
诺森布里亚?班堡?肯特?西萨克森?
倒是罕见的带有橘红头发的女奴,在描述一个皮克特的称谓。
佛德根是无所谓的,这些大抵都是遥远的那个岛屿上的部族名字吧。他倒是注意到,这些女人都在雕刻一些木块,成为交错的存在,做成项链挂在自己胸口。每个早晨,这些女人还会聚众用故乡的语言念一些奇怪的话。
这是她们的信仰,也就是传说中中来自罗马的黑衣人传播的信仰。
如果她们念叨一些话能让她们安定下来干活,佛德根自然不说什么。
反正这些被掳来的女人,在她们的故乡就是农妇,平日里的工作除了伐木打水,还有辅助男人种地,她们最大的能力,就是纺织与缝纫,她们缝纫的经验极为丰富。
事到如今,佛德根的织造作坊,不但在持续精进购买皮革缝纫皮衣的工作,亦是训练女奴们完成了亚麻杆夯打出纤维、编制麻布、裁缝成麻衣的一条龙工作。
他给奴隶付出最多的,就是保证她们足够的口粮,奴隶比她们在故乡吃得还要多,此绝非佛德根有什么慈悲心肠,他实在是个精于算计的商人,知道如果手下的奴隶饿着了,自己如何得到更多的优质产出?
经历了去年夏季在南方的恐怖遭遇,以及冬季在罗斯堡的实地考察,搬家是一定要搬的,随着古尔德老友又派来信使,传递着罗斯首领之子的正式召见令,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麦子的收获就是未来三四天的事了,固然是大量的麦子根本不存在抽穗的可能性,那些抽穗的麦子倒是在快速变黄。少数的燕麦因为基因突变,它们变得愈发的耐寒。梅拉伦农民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观念,他们只能被动的收取抽穗的麦子,并将部分留作种粮。此乃被动的“科学选中”,这样一年又一年,北欧的燕麦品种只能愈发的耐寒。
佛德根何尝不想过上天天吃面包的好日子?他已经攒下了足够了资本,手头积攒的银币没有两万也有一万八。此乃他一辈子积攒的全部家当,他可以依靠这笔钱在余生过一辈子,如今他老了,自然也要考虑身后之事,还有子孙们的繁荣。
他不得不多想,倘若罗斯人真如信使说的那样,只要每年缴纳一笔税赋,就能得到罗斯首领的安全许诺,乃至罗斯勇士的武力保障,自己何必要年年花大价钱豢养一批私兵护卫呢?毕竟雇佣佣兵的钱,一年下来也是不菲的开支,甚至比所谓的税赋还要高。
归根结底,他变更为铁杆移民者,就是主要趋于追逐市场与利益的考量。
不过,一批有抱负的造船匠,他们不仅仅是追求利益,也是在欣赏那个留里克的远大目标。毕竟,他们身为工匠,此生就是渴望在造船事业上创造人间奇迹。
他们渴望造大船,渴望自己的子孙一代接一代造大船!他们是托尔的崇拜者,渴望一个挑战。
就这样,两拨人在信使提供的约定之日,在麦收的前夕登上了古尔德岛。
来者有衣着华丽的佛德根,更有多达十名衣着朴素干练的年龄各异的壮年男人。他们倒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自己扎成五花八门小辫子的胡须。
是的,哪怕是佛德根这种人,他也给自己存续不多的胡子扎上辫子,这样在吃面包喝汤的时候就不会碍事。所有都没想过割掉自己的胡须,他们当然有工具割须,仅仅因为他们遵循一个极为简单的处事逻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等待这些人的,是留里克授意下的一场盛宴。
至此,一切都在留里克的算计内,古尔德建议的好,那些受邀前来拜谒的各路商人,归根结底就是求财与求安定。
罗斯人要稳定住这些人才,就要当众摆出盛大的摆场,让其最根本的诉求在第一时间就得到满足。
古尔德岛被故意编排得忙碌,那些雇佣的水手、奴隶,乃至一众收拢的小孩,他们都被安排了工作。其实就是把五花八门的封装在木箱里的货物搬来搬去,甚至箱子里什么都没有。他们故意在码头处活动,只为向到访者表演何为“繁忙的码头”。
佣兵和罗斯战士,留里克令他们披上锁子甲,后背挂着盾牌,腰旋剑与斧,手里还拎着一支可投掷短矛。为了彰显奢华,古尔德还在他们的身上挂上了一些白色毛茸茸的狐皮,头盔的顶部,还临时用松脂黏上了灰雁飞羽的装饰。
他们可是几个月前在海域上狂战哥特兰渔民的狠角色,每个人眼神里都能流露凶意,他们还基本得到了队列训练(奥托曾经下令),这番完全扮演起罗斯人的仪仗队。
他们构成通道,直奔古尔德岛核心木头堡垒的大门。
衣着鲜亮华丽的留里克兄弟,乃至是卡洛塔,与古尔德父子就候在码头,看到了几条划桨而来的船只。
“他们来了!都注意!保持警戒!”留里克大吼一声,训练有素的战士们绷直了身子。
不一会儿,有三艘船靠岸,衣着华丽者与朴素着纷纷登上栈台,他们就是受邀之人。
奈何,他们看到那一众赫赫武夫排列的阵列,不由得心生胆怯。太不可思议了?大家从未见过还有这样的战士!难道这就是罗斯勇士的风采?
佛德根很快看到了留里克还有卡洛塔,即便两人穿戴着华丽的衣帽,大半年时光两人又长高不少,因为曾经颇为密切的接触,他一眼认出了两人。
熟人在此,他没有任何的惬意。那十名造船匠可是首次见到罗斯战士,至于那个两个矮个子的华丽孩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罗斯首领之子?其中一人必是留里克!
造船匠谨慎跟在佛德根之后,只见其径直走近一个男孩,摘下帽子行礼:“我的朋友,我来了。”
“你终于来了。你想好了吗?”留里克微笑着问。
“当然!我会带着全部的家人、奴仆跟着你走。我希望抵达罗斯堡后,能第一时间得到你们的承认,我也要做新的罗斯人。”
留里克满意点点头,他内心实际的狂喜的,因为佛德根这个家伙固然势利,他手下的那些人可都是裁缝高手啊。“你会的。我可以代表首领,现在就认可你的心思身份。”
“哦!那真是太好了。”
留里克本想着这家伙会半跪下来行大礼,不曾想他转过身,笑呵呵介绍起他的面色谨慎的新朋友们。
佛德根也瞬间变了称谓:“我的首领,请容我介绍,这十位就是梅拉伦的造船匠。我可以说,他们是最好的造船匠。”
其实佛德根是在吹嘘,留里克丝毫不觉得,他瞪大了双眼,内心的喜悦再也压制不住。
他罕见的变得情绪化,这便猛然跺脚:“好啊!造船匠!能造大船的造船匠!我太需要你们了!快!跟我走吧。”
第344章 专注造船三十年的大师霍特拉
来访的人们见识到罗斯人“仪仗队”的赫赫武威,他们在进入木堡之内,看到的是更多的武装者。
古尔德才是这座岛屿的主人,造船匠们知道这一岛屿,大家每每总是远远的看到它,进入其内部还是首次。
佛德根倒是多次拜访此地,他不知道古尔德到底在担忧谁的进攻,反正核心区域就如同盟主家那般的防御模式,立起大量的木桩捆扎成木墙,来了一个水泄不通的防御。
但看到大量带着武器的人,佛德根实在不知道拥有此等武备力量,木墙还有何用处。
木墙内,古尔德的宴会厅。
罗斯人用一场食材颇为丰富的宴会,迎接尊贵的宾朋。
虽然古尔德不觉得那些整天在木屑中忙碌的造船匠究竟有何高贵之处,既然留里克专业要求,他也只好笑呵呵参与其中。
烈酒勾兑进普通的麦酒里,它浓郁的酒香,完全压制住了烤羊、烤牛的肉香。
迎接客人的是牛羊肉、果干,以及用细筛网筛下细面加工而成的精致面包。最美味的珍馐,则是迷人的麦酒。
当然在留里克看着,所谓的丰盛餐饮也就那么回事。不过瞧瞧衣着朴素的造船匠们,想必他们的日常生活中,极少有这等大快朵颐最后落个肚囊硬邦邦、满嘴流油的结果。
留里克滴酒未沾,他不希望自己仍显得弱小的身躯被侵蚀得当场昏阙贻误大事。
他先不说些什么,暂以罗斯首领之子的身份,邀请来访者先吃吃喝喝,当大家感觉美滋滋后,再谈谈重要事宜。
真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些把玻璃餐盘里的烤肉,吃得干干净净的家伙们,又以贪婪的眼神,看着被古尔德豢养的打扮漂亮的女仆,不断将从牛羊身上割下来的烤肉,放进自己空空如也的餐盘。
他们只顾着吃,却没有注意到,在场的那些真正的尊贵者,他们显然并无多少饥饿感,只是乐呵呵的细心咀嚼肉块,或是扒拉着果干慢慢嚼。
一位喝得微醉的胡子一把的老者,他红红的脸让他的皱纹更加明显。
“留里克大人,你们罗斯人做的……那些许诺,看来都是真的。你在用最美的饮食宴请我们……”
“你……”留里克笑了笑,也许洽谈就在现在了?“老者,我想,你是所有造船匠人里经验最丰富的?”
“那是自然。”老者猛然深深的咳嗽两声,一度让留里克觉得这位老人家罹患了什么病,却看到其他的造船匠全部暂停了各式撕扯肥肉的狰狞。
老者坐正身子略微摇晃;“我是霍特拉,资深造船匠。我的小朋友,也许你听过我的故事,只好古尔德老爷很了解我。”
了解他?留里克当然是完全不知的。
此刻,古尔德解释道:“大人,他专注造船三十年,当他能够独当一面单独制造一艘渔船开始,到现在就从未停手。”
“哇!”留里克高兴地依着面前低矮的桌案站起来:“你就是我需要的人。听着,我们罗斯人非常需要你们制造的大船,我们需要货船,要更大的船!”
留里克并不想在第一时间就彻底说明自己的目的。
甚至于在信使传递消息的时候,最多也是透露,罗斯首领有意要请他们搬家,只要照着做即刻得到很大的赏赐。此事当然不现实,它绝非留里克拿出一笔真金白银作为诱惑,对方就能乖乖搬家的。
因为,梅拉伦部族的造船行业,在当今的时代,妥妥就是重工业。他们拥有的可不是作坊,而是造船工地!想要迅速搬迁实在是荒谬,对工业非常了解的留里克,本来也不奢望真的能让他们把工厂全部带走。
留里克需要的只是人才,或者说是其中的佼佼者。因为罗斯部族从来不缺造船匠,部族缺乏的是一种关键性人才——能造大型货船的工程师。
如若宴会厅里坐着的都是工程师,自己花重金将他们带走,自己的目的就基本满足了。倘若他们决定把自己的事业来一记彻底的搬迁,罗斯人的造船业,会在两年时间内完成一个新腾飞吧?
但工匠们本着他们的职业嗅觉,觉得罗斯人是主要来订购大船的。要伺候好这个大客户,才能赚大钱。
年老的霍特拉乐呵呵的自我夸奖:“不错,我和我的家族,在整个梅拉伦湖是有名号的。你们都叫我霍特拉,我的本名并不是它。或者说我的本名早已不值一提,唯有我的绰号,才能代表我的一切。”
有身份的人当然有绰号,此乃整个北欧世界的常态。留里克一直知晓自己“金马尾”和“神子”的绰号。英勇的堂兄阿里克,在战场上耍弄双剑的英姿深入人心,故而有了“双剑男人”之绰号。
“霍特拉”的本意就是“坚硬的木头”,得此绰号,其实就是他的客户们盛赞订购的船只,居然对一些暗礁都有不错的抵抗力。
通用的长船、小型渔船,乃至价格昂贵体态敦实的货船,都坚硬无比。
如何造坚硬的船?其实技术核心有两个,第一,选对合适的木头;第二,对木头正确的加工。具体的技术秘密,霍特拉疯了告诉同行。
霍特拉想当然的认定富有又武德充沛的罗斯人,他们是要订购大量的重型货船,因为面对当前的境况,他们必是急需这类船只。
他带有一种老人的深沉,以技术人才的骄傲,对留里克说:“尊贵罗斯人,你们一定需要订购大量的货船。说吧,你们需要多少艘?”
“嗯?”留里克楞了一下,须臾,不慌不忙随便说了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我要很多很多!我要一百艘。”
“啊?!”霍特拉睁大那人工甲亢的双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他的那些工匠亦是当场愣住。
甚至是古尔德也沉静下来,他小声询问留里克的话是否是认真的。
场面陷入到奇怪的尴尬中,至此留里克还不知道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
“怎么?你们所有人都看着我?一百艘运输船,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我的大人,一百艘船……”霍特拉真不知道现在是高兴还是着急。
“你有疑虑?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们罗斯人需要大量的运输船。你以为一百艘就够了?不!我要二百艘、三百搜,总有一天,我要拥有一千艘!”
因为对方衣着过于华丽,霍特拉急忙擦拭自己满是汗水的额头。他在随从小工匠的搀扶下才坐正了身子。
留里克继续道;“说!你们能否造出来?”
霍特拉颤抖着嘴巴:“一百艘……太多了!如果你们希望一年的时间拿到船,我就是着急所有的家人、所有的小工,一年之内我最多给你造十艘船。”
“嗯?!怎么这么少?!”留里克这回大吃一惊。
“大人,也许终其我的余生,我的家人都无法给你造出一百艘船。它是一个需要十年完成的伟大事业,而且,大人,你也要为此支付一笔巨款。”
“你要钱?我们并不缺钱。”留里克自信的笑容让霍特拉稍稍安心。
“那便好。大人,如果你们罗斯人真的希望我短时间拿出一百艘,我做不到。还有,现在造一艘新船,比起以往变得昂贵很多。我,实在有些担心。”
如果一艘船变得太贵,留里克估计自己还得开发新的捞钱渠道。然而自己有意搞到大船,乃至建立罗斯部族可以掌控的本地区顶级的造船技术,先期的投入是必须的,而且这份投入完全不能指望商人,它必须由掌控部族财政的首领家族亲自督办。
“那好,先不提一百艘货船的事,我反正是要买船的。告诉我,你的定价。”
“是。按照现在的航行,我要五磅银子。”
“嗯?!”留里克再度楞了一下,接着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怎么?大人,你觉得贵了?哦我的大人,最近什么东西都在涨价,也许这个世界的银子变得更多了,为了生活下去,我们这些靠手艺过日子的人,真的要涨价呢。”
“不碍事。”留里克摆摆手,“区区五磅,我还以为是怎样巨款。你知道吗?我们罗斯人单单购买粮食,就能够花费掉五百磅银子,这比买粮钱,足够订购你一百艘大船。”
留里克的话,严重冲撞到在场所有造船匠的三观。
霍特拉一把年纪,他自觉一股血脉冲击头顶,一阵眩晕让他捂住脑袋,接着磕磕绊绊说:“你们真的太富有了,甚至比我们梅拉伦首领还要富有。那些传闻是真的,你们真的要买粮食。”
“当然!不过我们也是贫穷的。”留里克微笑着故意卖关子。
“啊?我知道你的传闻,你就是被誉为得到奥丁祝福的男孩,留里克!你和你的罗斯是那样的富有,你们一定在北方挖到了金矿和银矿!”
“金矿银矿?哦,如果能挖到那算是好的了。我们仍是贫穷的,因为我们缺乏一批有技术的人才。你们这些造船匠,你们会造大型货船,我不仅需要你们提供船只,现在……”
说着,留里克离开位置,站在所有造船匠的面前:“我邀请你们去罗斯,你们的家族将为我造船。只要你们决定移民,你们的安全、财富,都将得到我们罗斯勇士的保护。你觉得一艘大船五磅银币就够了,我看还不够。我再给你加上一磅。”
这里,留里克给了霍特拉一个新的成为“master”,就发音上和“霍特拉(hordttra)”有着惊人的相似,就是其中的意思让人高兴。那是“专家大师”的意思,代表了留里克对他们的尊敬。
“大师霍特拉,我希望你们的家族全体依据到罗斯,你们将得到罗斯族人的新身份。你们将为我造大船,我给你们更多的报酬。从此,你们可以积累大量的财富,你们的子女都将得到善待,你们……你们可以经常吃到今日可以品尝的美食,以及最好的酒。还能如我一样,给你们的孩子也穿戴上最漂亮、最温暖的衣服。
来我的罗斯堡,你们将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只要,你们愿意为我工作。”
留里克张开双臂,勾勒出一幅堪称完美的人生画卷。
那些年轻的造船匠早已被烤肉和美酒俘虏了灵魂,其实这也在留里克的算计中。生活富足,又有强力的军事保障安全,普通人的诉求无外乎这些。
霍特拉有点不敢相信,居然还有人能做出这种神奇的许诺。要知道在梅拉伦,因为造船在众多的非农业工作里,属于盈利较多的。越是订购大型货船,获利越多,同样造船匠无出意外的成了梅拉伦首领盘剥的对象。
贡品是年年缴纳,再加上造船的材料开支、人工成本,最后落下来的利润其实不多,但也不能说少。越是技艺精湛的匠人,他们的生活至少比普通的农户好太多。
霍特拉用一丝怀疑的眼光看着留里克:“这一切的许诺,都能变成现实吗?”
“你在怀疑我?你居然敢怀疑我?”留里克故意摆出一丝不悦,“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告诉我,我是罗斯首领的独子,整个部族没有第二人比我更高贵。你以为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穿着漂亮的男孩?不!我是罗斯首领!今天,我是以罗斯首领的身份,邀请你们这些卑微的工匠。但我并不觉得你们是卑微的,只要跟着我,为了我工作,你们将变得高贵!”
“啊?你居然是……”
霍特拉干脆甩开搀扶,踉踉跄跄的离开座位,跪趴在留里克面前。
此过激的行为当然有烈酒侵蚀脑袋的因素,但霍特拉仅仅是因为迷糊,行为做的夸张一点。他愿意相信罗斯人,今日见到的一切,让他断定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一度神秘的罗斯人不但富有,而且武德充沛。
最关键的是,梅拉伦首领奥列金,那个家伙从没说过要给造船匠多少赏赐。
罗斯人不一般,先是肥肉美酒的犒劳,再是提出足够自己家族忙乎十年的乃至二十年,甚至未来好几代人的庞大订单。到现在,罗斯人看起来终于做出了最终的许诺。
本该是一个顽固且有些恋家的霍特拉,根本无所谓自家人与朋友惊异的眼神,他不顾一切的趴着抬起头,以一种仰视的姿态,看着高贵又漂亮的男孩。“啊!你就像是森林中的精灵,要给贫穷的我带来财富?!”
“对。加入我吧。你瞧,古尔德是我的朋友,他已经变得极为富裕。还有那边坐着的佛德根,他在罗斯堡住了一个冬季,很清楚我们是真的富裕且强盛。大师霍特拉,你以为我们需要大量货船是为了什么?”
“啊?是运粮食?”
“不仅仅如此。”留里克抬起高傲的头颅,“世人多以为我们罗斯人消失了。不!我们征服了北方,见到了世界尽头之海。我们征服了东方,那里的人们都成了我们的奴仆。我们罗斯人比梅拉伦人更加强盛,所为为了维持我们星罗棋布的新定居点的建设,我们需要大量的货船,将大量的物资源源不断的运过去。这是一个伟大的事业,你的家族加入我们,这样我的家族将永远记得你们的功劳,你的子孙也将世代继承你的功劳。”
这绝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能说出来的话,这番许诺实在太过诱人了!
霍特拉缓缓站起身,他看着一边安静坐着乐呵呵的佛德根,已经不想有再多的怀疑。
其余的造船匠多是霍特拉的家人,是子侄,也有孙辈。
见得事态发展极为顺利,留里克狠了狠心,他最怕对方犹豫,索性断了他们退路最好。
留里克严肃的表态:“今日,就在现在,在烤羊凉透了之前,你们必须打定主意。他们带着家族和自家的物资,就在收获季结束后随着我们回到罗斯堡。或者决绝,从而永远失去我们罗斯人的恩惠。你做出选择吧,大师。”
犹豫不决?
如果是真的犹豫,霍特拉刚刚就不会跪趴下来。毕竟他早以和资深裁缝佛德根有过交谈,这才早早获悉了真正的罗斯人,以及神奇的留里克,更是知晓了罗斯人的仁慈。比如所,他们真的拯救了毁灭了的奥斯塔拉人的幸存者,如同对待自己人一般,对待这些一无所有之人。
甚至,今日的宴会同样坐在桌案边的那个衣着漂亮的小女孩,她就是奥斯塔拉的新女首领。
恰是这个女孩,也是佛德根最为得意的。因为,事实上就是佛德根帮助了女孩的逃亡。
霍特拉做出明确表态:“我们搬家!就在今年!我们去罗斯!”
“啊!但是父亲。”他的小儿子疑问:“虽然我们去罗斯应该可以过上好生活,我们现在的工作怎么办?”
“那些造到一半的船?赶工!或者转让给别人。我们为罗斯人工作,赚取大利益,还在乎现在的这点。”
留里克一下子明白,其实问题很简单,就是一些船只还在建造中,这种境况顾客可不希望“工厂”瞬间跑路。哪怕是跑路,至少也得赔钱。要脸的工匠注重自己的信誉,失信于人可不好。
留里克直接介入:“大师,你的果断令我钦佩,那些船只价值多少?”
“都是一些渔船。”霍特拉耸耸肩,“加在一起只有三百银币。只有在交船的时候,客户才会拿出尾款。”
“他们给了多少定金?”
“有一磅银子。”
“就这?”留里克示意古尔德,“拿两磅银子,给他们,那些倒霉的渔船不造了。不,给他们三磅!我们不能亏待他们。”
古尔德随即打了一个响指,他的长子斯诺列瓦很快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钱扔了过去。
如此爽快就拿出三磅银子,虽然没有天平,本着在日常工作练就的手艺,霍特拉明白此必是三磅。罗斯人轻易抛出的“巨款”,一下子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这下你们满意了?”留里克问。
“对!从此,我们……”霍特拉急忙示意,他的家人,乃至是合作造船的其他家族的造船匠,纷纷半跪在地,“从此,我们就是你的仆人,我的首领大人。”
留里克满意点点头,又看到眼神不断瞥着打扮得很漂亮的卡洛塔的佛德根,也许这家伙还以女孩的拯救者自居?
留里克咳嗽两声,“佛德根,你的态度呢?”
“啊!”
“走?还是留?!”
佛德根急忙半跪在地,恭维道:“我早已准备好,我的首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的家人、仆人,都将带着所有的物资,追随你的船队前行。还有我豢养的佣兵,我再也不需要他们。我想,他们都可以成为你的战士。”
“好吧,你很聪明。从此,你的作坊在我的罗斯堡建设,你就安心制作衣服,我会在第一时间给你足够的款项,你和你的家人,未来都是富足的生活。”
第345章 留里克可以赚奥列金也不亏
燕麦终于迎来了收获季。
即便它来得晚,收成也很糟糕,麦子终于开始了收获。
今年的欠收不出意料的成为现实,农民操持着自己的巨大镰刀,他们站在田垄望着自家农田那稀稀拉拉低垂的麦穗,该是怎样的感想?
麦穗尽数枯黄,它们成熟了,就是成果着实不多。
农民互相帮助,一批身强力壮的男人操纵巨镰,开始成片的割断麦秆,再以独特的力道,连同麦秆伴随,尽数拨到田垄一侧。
紧随其后的妇女和孩子,乃至是家中的老人,将麦子收拢起来,以麻绳打成捆,并开始向家里搬运。
即便是是收获基本完成了,一些妇女仍旧留在田垄,弯下腰将散落的麦穗捡起来,放进自己的藤篮。
他们自古以来不会浪费任何的麦穗,尤其是这欠收的年景,竭尽所能的不遗留任何一颗麦粒,就成了极为重要之事。
时间已经是九月中旬,冬季虽然未到,每个早晨的寒冷都在向沿湖的居民诉说着凛冬将至的现实。
恐怕这将是一个艰难的冬季,即便大家挨过了冬季,明年的春荒可怎么办?
即便如此,还要将粮食拿出来,放到集市上卖掉谋得一点银币?
各家各户开始?清理住宅前被夯实的土地,这就是他们的打谷场,亦是兼顾晒谷的作用。
收获的麦秆尽数扔在这里,一家人操持着各自的木制链枷,开始对麦秆凶狠地敲打。
他们不得不用极大的力气,只有如此,燕麦才能有效的脱壳。
整个欧洲种植的都是皮燕麦,它的耐寒耐旱能力都很不错,唯独脱壳的工作需要大力。
农夫耗费大量的汗水,纷纷完成自家的收获。一个男人往往能照顾相当于一公顷以上的农田,就是这个产量嘛,在丰年都是一般般的。燕麦的亩产总体维持在一亩一百斤左右,一个健壮的男人,往往也能照料多达二十亩到三十亩的农田。在梅拉伦,能够照料一个半公顷规模农田的壮汉大有人在,毕竟他们是天然能够长得很强壮的北欧人。
农田的确是广袤,就是他们的种植与收获的技术都不敢恭维。
梅拉伦部族自始至终也未曾出现,如果诺夫哥罗德斯拉夫人那种传统的,基于血缘和友情组建而成的农村社区,即近似于自然村的社区。他们本身就是渔民,实际经过了半个世纪时间的过度,梅拉伦的经济中心越来越偏向本地区的农业种植。
部族的居民大部分已经变成了小农,传统的捕鱼在经济中的比重正在降低。当然,今年的欠收,会逼迫着农民在未来的年景大规模捕鱼。当他们开始为饥饿发愁的时候,就会感慨梅拉伦湖的馈赠。
丰年,一户辛勤的农民照顾下的一个半公顷的农田,最多可以收获达到两吨半的燕麦,换算成当前北欧世界最常用的计量单位,就是6400磅!这可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一家几口人,一年只需要1500磅的口粮,就足够度日了。倘若农闲时节大量捕鱼,他们还能进一步压缩口粮。
这当然是丰年的数据,亦是最辛勤的小农才能达成的数据,它并不具备普遍性。
大部分的没有债务的农户,他们在正常年景的收获季也能收获近5000磅的脱壳后的燕麦。
如何使用这些粮食可是讲究,首先一家人的口粮优先扣除2000磅,另有1000磅留作种粮。理论上,剩下的2000磅粮食就可以拿到集市上卖掉,即便收粮食的人会把价格压的很低,最后农户仍能换回一磅以上的银子。
这一切都是一种美好的幻想。
贪婪的人可不会奢望仅靠自己的劳动就能积累利益,对于梅拉伦部族的大户人家,任何一个灾荒年景,都是他们发财的盛宴呐!
因为真的没有多少独立的小农是没有债务的。
荒年借了大户的粮,在新的收获季就要加量偿还。这个量是多少?
西欧世界曾经被罗马控制的地区,即便变成蛮族统治的一个个新王国,古老的罗马税收制度也被继承下来。农业税也是十一税,是农民必须向领主缴纳的。至于借贷,由于领主与农民,清一色的是主的羔羊,借贷的利率原则上是零(房贷收利息的脏活儿自然是犹太商人帮着领主做)。为了保障实际意义上的羔羊,领主自然要在荒年保证领地内居民能够苟活,倘若盗匪奉行,领主还要修建木头城堡,庇护平民,从而保证他的税收源头不会死掉。
梅拉伦人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否则那些大户的田地又是从何而来?
普通的农户,在夯打麦秆、筛网完成麦粒筛选后,新麦就作为需要归还的欠款。他们要归还得更多,等到了春荒,他们仍要借粮。
一切的债务几乎都开始于灾年的欠收,他们一开始只是借来少量的粮食,收获季多还一些也不是大问题,甚至于农户也在感谢大户和首领在自家艰难时刻的帮助。
然而北欧这个地界,农业环境本身就是极端的脆弱,在这种地界指望种地维持小农,不是说不行,只是如今的时代技术水平太低,任何人都不能奢望以现在的技术保证丰收是常态。
这不,每一个灾年都在加深农户的债务。
大户和首领奥列金,他们最初可没有戕害自己族人的打算,他们是愿意帮助落难的族人,事后收取一定的利息天经地义。
终究是欠债越来越大,普通农户的实力一直在下降,而一直在积累财富的大户,他们早已做到了无视各种灾荒。实力强大起来后,他们看到昔日的同族,眼神愈发的暧昧。当他们开始豢养大量的奴隶,豢养贱卖土地苟活的农奴,他们对于族人的信赖关系就暗淡了。
量变终于到来了质变之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梅拉伦人互帮互助抱团取暖的生活,变成了首领及几个大家族,对于整个部族的统治。近年来,这份统治正有愈演愈烈之势。
再说说今年的收获吧。
830年的收获季,对于梅拉伦人堪称一次史无前例的灾难。它倒不至于绝收,欠收50%已经坐实。
开始有农户统计今年的收成,结果堪称一场血泪的灾难。
那些可以在丰年收获6000磅粮食的家庭,今年的收成仅有3000磅。倘若他们没有债务,这份收成还不算太糟,至少饥饿不会发生。
但是且慢!
要归还折合1000磅燕麦价值债务的农户大有人在。
收获季,全家收获仅有2000磅麦子的家庭大有人在,偏偏还要归还债务,这样下来……
虽然还有大量的麦子攥在手里,奈何归还债务,它就剩下一千余磅。男人在哭泣,女人也在哭泣,老人更是有了寻死的想法。只有天真的孩子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嚷嚷着要吃新麦,反而也跟着哭。
于是乎,一个非常糟糕的问题笼罩在整个梅拉伦部族。
那些已经完全作为手工业者存在的人们,他们自己不种地,就等着在收获季能大量购买农户提供的新麦。
虽是灾荒年经,哪怕北方的乌普萨拉早就传来农业绝收的噩耗,在梅拉伦,人们还有着奢望。
然而大家希望的繁荣的农贸市场,并未复刻去年的那种繁荣。
今年的境况让大家瞠目结舌,居然没有任何的农民,扛着自家的粮食拿到集市上销售。
这下子,那些密谋商定收购价的粮商,他们的计划完全崩盘了。
是啊,剩下的粮食本来就屈指可数了,还要留下一部分种粮,余下来的可尽是口粮啊。口粮即便不多,至少也得让一家人挨过冬季,等到真的无粮可吃就再想办法。
没有人销售粮食?!
这令人震惊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古尔德岛。
受到很大惊吓的古尔德,不得不在一次晚餐宴会上,向智慧的留里克诉说这一噩耗,以及得到一个智慧的解释。
而留里克,也早早的知道了这个消息。因为它从来都不是秘密,小小的古尔德岛已经有些人心惶惶了。
礼节性的觥筹交错,古尔德在担忧中说明这一事实。
“就是这样,看起来今年是真的没有农民卖粮食。我获悉,一切就是因为粮食欠收导致的结果,他们是真的不想卖粮食。对此,你怎么看。”
留里克还能说什么,他似乎是做一个事实的陈述,他担忧的问题也隐藏其中。
“哦?你担心奥列金不会搞到那五十万磅粮食?”
留里克直接点题了,古尔德急忙点头:“那可是五十万磅啊!梅拉伦就算人口多,要在荒年凑够这么多粮食……我真的担心。”
“你,究竟是担心那些农民拿不出这么多的粮食,还是担心奥列金会食言。”
“我当然是担心奥列金反悔。依我看,他今年就是榨干自己的族人,也没有办法。”
“那就是他的事了,你别太悲观。”留里克耸耸肩。
“啊?”古尔德楞了一下,“我还以为仁慈的你会……”
“会怎样?”
“体量一下那些农民。毕竟你是仁慈的,你对那些最贫穷的人都很友好。”
“你错了。”留里克摇摇手指,“只有愿意归顺我的人,我才把他们看做自己的族人。哪怕是卑贱的奴隶,只要真心愿意为我做事,我都能给予他们利益,这是我的原则。我和那些梅拉伦人非亲非故,我何必关心他们?除非,他们几乎要饿死了,祈求我来收留他们,并发誓为我做事。。”
“你是这样想的。”古尔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好吧,也许明年的这个时刻,你会增添更多的仆人。”
有些事,留里克和古尔德都是明白的,两人现在就是互相的心照不宣。
“留里克,你真的相信奥列金会履行约定?”
留里克一脸奇怪:“你和他打交道那么多年,你难道对他不放心?”
“我……”古尔德自叹自己如何与奥列金那么亲密了?“我就是不放心,留里克,在所有的首领里,我只相信你最重视契约。”
马屁拍得好,留里克嘿嘿一笑,这便抿了一口菊花茶水:“还是相信他吧。也许他会反悔,至少今年不会。”
“为什么?今年可是灾年。”
“除非他觉得身为盟主就可以随意的戏耍罗斯人。反正我们彼此的联盟本就非常脆弱,他不想失去我们。”
“好吧,可是没有农户销售粮食,我们要的五十万磅从何而来?仅靠他自己家的农田,根本不能提供这么多。”
“还能怎么办?”留里克瞪起双眼,猛然拔出腰旋的短剑,嗡嗡声不绝于耳,吓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侧目而来。
“你这……”
“你怕了?古尔德?怕了就对了。奥列金能有什么手段?就是这个手段!”留里克操持着短剑,狠狠插进面前的木桌,此意不言自明。
奥列金到底怎样搞到粮食?就一个手段:武力强买。
好在他是首领亦是盟主,要维持住最基本的颜面,他就不能像袭击外人那样单纯的掠夺。
这也不是向商户索要贡品,他要的贡品实则就是银币和铜币。长久以来,对于那些拥有田亩的农户,他并没有收税的理由,因为平常年景他只靠自家的农田就衣食无忧,如今荒年仍旧是。
梅拉伦到底不是一个城邦国家,她仅仅具备一个雏形而已,仅仅刚刚开始落实真正意义上的税收制度。
梅拉伦不存在农业税,而是因地制宜的存在名为“贡品”的商业税罢了。如今开始征收的“tax”,也是奥列金所谓的变种的贡品,还是一种商业税。
为了履行契约,在收获季凑齐足够五十万磅粮食并交给罗斯人,它再不是捞取四百余磅白银的单纯目的,还在于重新得到罗斯人的绝对支持。罗斯人自诩羸弱,信了那就是傻子。后来的奥列金想了想,他认定罗斯人其实很强,他们既然没有明显表示出对自己权势的觊觎,奥列金也不说些什么。
为了达成目的,奥列金开始施行他所谓的“必要之恶”。
他带着私军浩浩荡荡的行动了,所要“攻伐”的不是别人,正是同族的有产农户们。
他先是以首领的身份着急全体部族的男人,在一处空场举行空开的大会。
一时间来者近乎有一万人!
那真是一场极为罕见的大会,大量看热闹的盟友商人,也都趁机去凑个热闹。
族人们不知盟主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果不其然,那真是重要的事,气的族人们顿足捶胸。
归根到底奥列金就在说明一个命令:“每一户拿必须拿出三百磅粮食,我会按照十五磅一枚银币的价格购买。你们必须在三天内完成,完成者将得到我发放的木牌作为凭证。逾期不给者,我将带兵亲自去拿,届时你们得不到一枚银币。”
说白了,这就是明抢啊!
强盛的梅拉伦部族可是有着两万多人的庞然大物,全部族的壮年男人超过一万人,五口六口的小家庭(一对夫妇只要有能力就多生),足有三千户。
平常的年景,农户根本不需要逼着,他们往往会拿出多达一千磅的粮食到集市销售,区区三百磅算个啥?
奈何现在是灾年,仅存的那点粮食本就让整个部族的农户群体陷入悲观,真是万万没想到,首领非但不给予慰藉,还联合着祭司们,在集会中强调族人们必须这么做。
还能怎么办呢?毕竟他是盟主,毕竟那些大户、祭司们都支持他。
毕竟,大家都在集会现场,看到了奥列金豢养的那些私兵!
五百名穿戴着皮甲和锁子甲的武夫赫然出现了,有谁敢质疑自己首领的权威?真是找死!
作为普通人还能怎么办?看来只能把粮食乖乖的拿出来,从牙缝里挤出三百磅,最后还能得到二十枚银币。
两害选其轻,识趣的农户知道倘若真的销售粮食,十五磅麦子才一个银币,真是太荒唐了。首领就是这样的命令,遵从他还能得到一笔钱,不存从,搞不好首领以后连麦子都不借了。
就这样,奥列金的恐吓得到了满意的结果。约定时间一过,当然也有农户迟迟未交粮食,他们不给的原因非常简单:把最后的粮食拿出去,一家人过了冬季就破产。
指望奥列金仁慈?不!他强行的拿走粮食,至于农户破产,他给出了自诩很合适的办法解决破产农户后顾之忧——做农奴。
“留里克,你们罗斯人可以赚,但我绝对不吃亏。”
等到统计强行购买乃至抢夺得到的粮食,这些加一起就超过了一百万磅!而这,还不算奥列金自家的收获。
他是这样打算的,五十万磅交割给留里克,剩下的粮食自己囤积起来。至于怎么用这比巨额的粮食,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比如说等到农民们陷入饥饿,自己就开仓卖粮食。
自己是一个银币十五磅的强买,到时候自己卖粮,怎么着也被不能高于十磅。
他计划如此,不过他还没有想到,自己搜刮粮食的举措会在一年后,会给自己的重大决定带来物资上的敦实储备,以及给予盟友们跟着自己“干”的强大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