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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鱼虾     失落唤响txt下载     失落唤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六八章 王朝末路,腐臭处处

    白芽县东头,有一条杀猪巷,因巷子里有几家屠宰户,因此而得名。

    其中生意做的最大的,便是杀猪屠牛的洪家几兄弟。

    县城不大,一点小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洪三刀带回闺女,街坊邻居见了,问候两声,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那徐瞎子连声咒骂着。

    正应和的功夫,巷子口忽然传来急急的马蹄声,紧接着一名劲衣汉子,忽然策马而至。

    “四郎,你怎么回来了?”洪三刀回头一看,来人竟是自家四弟,连忙出言唤道。

    他身边的两个兄弟也一并与幼弟打着招呼,都颇为奇怪,唯有闺女欢喜的唤着“四叔”,嚷着要骑大马。

    洪四郎骤见家中兄弟都在这里,一边与周围乡亲拱手见过,一边对大哥道:“大哥,回家再说。”

    见兄弟神色有异,洪家几兄弟便与街坊邻居告辞。

    回到家中,媳妇几个又是一番闹腾之后,几兄弟才聚在一起说话。

    几个哥哥还未开口,洪四郎便对自家几个哥哥道:“大雀儿和小雀儿可还安好?大哥你这是带莺子出去玩去了?”

    大雀儿小雀儿是洪家二哥家里的两个女儿,还是对双胞胎,至于莺子,自然就是洪三刀的独生女了。

    要说这洪家也是奇诡,一大家子三兄弟屠猪宰牛,老四也是学过棍棒拳脚的武行路数,个个是威武雄壮,但下一代却没生出一个儿子。

    老二家成亲最早,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之后就没动静,老大洪三刀家里就一个独女莺子,老三年前才得了后,也是个女儿,尚在襁褓之中,至于老四,则是在外与人做差,还未成婚,还没有子嗣。

    洪四郎一回家便问几个侄女的情况,让三位哥哥都有些不解。

    老三脸有些长,一瞬间更是拉得老长,奇怪道:“老四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这么快就知道莺子的事情了?”

    洪四郎眉头一皱,看几位哥哥这模样,好似才出了事情,连忙问道:“莺子发生了何事?”

    几个大人还未开口,还拿着小半根糖人黏着四叔不走的莺子已经自告奋勇的叫了起来:“那个徐瞎子想拐我!”

    洪四郎顿时眼神陡然一缩,面露杀气,即刻拍案而起:“好胆,这老贼夫现在哪里,看我今日不将他直接剁碎了喂狗!”

    洪三刀连忙将老弟扯住,说道:“我们刚才已经将那老不死的狠揍了一顿,骨头断了几根都是轻的,他应该再是不敢了,何况莺子也没事,还是不要过火闹出人命了。”

    洪四郎欲言又止,赶紧将侄女抱了出去交给了嫂子,才回来对几位哥哥说道:“我这次回来,是有要事要通知你们,最近这段时间,几个侄女,千万不要放出巷子,最好是门都别出。”

    洪四郎语气严厉,将三位哥哥说得一愣一愣的,大小雀儿的父亲二郎面露忧色:“老四,莫不是你在祝家,知道了什么……”

    洪四郎却连忙将手一抬,止住了兄弟的话头,只硬邦邦道:“哥哥别问,问我也不会说的,你们听我的就是,这段时日一定要小心几个侄女的安全。”

    洪家一门四兄弟,虽然只是屠宰户,但小户人家也是人身父母的,现在就只有这几个女儿,所以都珍视的紧。

    洪四郎作为最小的儿郎,对这几位侄女,向来也是爱护有家,这次在庄内一听到消息,立刻就飞奔了回来,告诫几个兄弟。

    但原因详情,事关祝家,他却也是不敢多说的。

    三位哥哥对这个在外头给祝家做事的弟弟还是比较信服的,于是都点头应了。

    洪四郎接着又问道:“那徐瞎子现在何处?我还得去找他!”

    洪三刀十分犹豫:“老四,要不算了吧,莺子没出事,真为这事闹出人命,不大好吧?”

    洪四郎却道:“大哥你只管告诉我便是,与莺子无关,与我的差事有关!”

    几兄弟面面相觑,最后洪三刀才道:“适才路过街口的时候,听吴癞子他们说,好似被一辆善心的马车带着往北门去了。”

    洪四郎闻言心头一沉,暗道不好,这年头,哪有什么善心!

    他登时起身便走:“我还有差事,这便去了,哥你们一定要记着我说的,最少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不要让雀儿她们出门。”

    说完也不顾哥嫂不解的劝留,洪四郎解了马匹,就打马长去,惹得左近附近的邻居都奇怪的看着他们家。

    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人立刻便随口问道:“咋了大郎,四郎这不是才回来吗?你们哥几个难道还闹别扭?”

    洪三刀连忙道:“没事没事,四郎还有差事,走的有些急而已!”

    又有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啥事这么急啊?祝家使唤人也不带这样的,连回家落个脚歇两天都不成?”

    话匣子一开,周围过往的街坊,便都插话过来。

    旁边立马又有人说道:“这年头光景不好,怕不是祝家也不好过。这一场雨下的好生可恶,今年估计又得到处歉收了。”

    “再怎么歉收,也碍不着祝家,而且大郎你们家又不种地,四郎还在祝家当差,日子不会差的,我们估计就有点难了。”

    “哎,我才从衙门那边回来,见好些个人到陈捕头那报案子,说是娃娃走丢了,你们可曾知晓?”

    “嘁,找那饭桶知县能有何用?”

    “嘶,这倒巧了,大郎,你家莺子早上是不是差点被拍了?”

    洪三刀赶紧应付了两声,街坊邻居们议论着,便越来越开了,但洪家三兄弟,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脱离了人群,回家关起了大门。

    三兄弟虽然是屠宰的粗人,但老四才刚嘱咐过的话尚在耳边,衙门又发生走失人口报案的事情,他们自然也联想得起来。

    “怕不是要出什么大事吧?”几兄弟对视一眼,各自去忙活不提,但娃儿却是叮嘱各自浑家,看死了坚决不让出门。

    ……

    白芽县北面大道某处,左右无人烟。

    徐瞎子并不瞎,听到王中的话,反而两眼瞪得老大:“你……你,你……”

    王中见他这幅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这老骗子在桥头忽悠小孩子,也是为了祝家的事情。

    王中眼眸一冷,这老头看样子也不像是空活了一把年纪的,能在桥头给人算命摆谱的,眼里怎么应该也有几分清明,怎可能冲动到做出拐骗附近小孩的举动?

    王中冷哼一声道:“你什么你,既然你也是为了祝家这档子事,那就好说了,将祝家之事告诉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徐瞎子顿时惊愕莫名,身体颤抖了好一会才战战兢兢的问道:“当真!?”

    王中冷冷一笑:“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

    徐瞎子顿时以头抢地,哭丧求饶道:“少侠饶命啊。祝家说了,只要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配魂冥童,即给白银万两,童叟无欺。”

    “老头子也不想做这档子事,但老头子一声孤苦,老来无依,也不想不得好死,连个下葬的人都没有啊。于是一下子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去拿糖人哄骗路过的女娃。”

    “但老汉还未真个做成,而且老汉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求少侠饶了我一命吧!”

    徐瞎子哭着求饶,一身泥泞也浑然不觉,王中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你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我只要知道祝家的事情,再浪费口舌,你还是死了干净。”

    徐瞎子登时一个激灵,立刻口齿清晰的说道:“少侠饶命,我说我说。那祝家才真正的不是个东西,他祝兆陵老来得子,但纵然是锦衣玉食,玉液琼浆,也养不甚活,十三岁就夭亡了,只留下一个遗腹孙。”

    “祝兆陵虽然对这个遗腹孙子百般呵护,但他这辈子作恶太多,遭了天谴,那娃儿还是没活过十岁,前几日一个喷嚏,便要了性命。”

    “祝兆陵断了后,便是发了疯,说要成全他那孙儿玩闹时扮皇帝的瘾,非要给他那孙儿安排后宫三千佳丽,让他孙儿在地下给他祝家开枝散叶,就算凡间断根,鬼界也要子孙无穷。”

    “所以他便请了高人,开出了悬赏,只要能给他找来一具合适的灵童女尸,都能获得万两银子的报酬。”

    前次在义庄之中,王中因为胸中忍耐还是不够,只得了祝家要以人配**陪葬的消息,便将路延康杀了,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原本他是想在城里打听打听,看有没有相关的消息的,没想到城里压根就没听人说起这档子事。

    好在让他遇到了一出当街拐卖的事情,抓了这个徐瞎子,总算问出了一点情况来。

    听这徐瞎子一说,王中总算有了个更详尽一些的眉目,只是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听在耳中,便让他胸中难以平复。

    过了好一会,他才又不客气的问道:“你说这祝家作恶太多,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听城里的人说,此人还是个修桥修渠的大善人?”

    徐瞎子登时一仰头道:“少侠你别听那些个人胡说,其实那都是狗屁。他祝兆陵这一身家业,哪件不是巧取豪夺来的?”

    说这他伸手朝着路边不远的田亩一指:“就说这田亩吧,人都说祝家良田万顷,集中管理,统筹有方,但殊不知他这田,都是几十年间通过压粮价、放苗贷等手段一一抢过来的。”

    “原先的地主,都成了他家的佃户不说,而且任打任骂,不能有丝毫违抗,完全就是奴隶,他祝家就是这里的土皇帝,您从他孙子平日里的爱好就是玩当皇帝,就可以看出一二来。”

    王中眼神一提,有时候话说的太满,反而有些失真。

    小孩子游戏爱扮演皇帝,这不是什么稀奇事,若是拿这说事,似乎有些站不住脚了。

    见他面露异色,徐瞎子立刻又指着田亩说道:“您别不信,就说近日这场雨,祝家将往小林河、真中渠、三口渠、豹子河等县里好几条大小河流以及长渠早就给堵死了,就盼着下雨,南边这边的水走不出去不说,他还在有些地方拦河筑库,然后放水倒灌,方圆数十里之内都要淹成泽国,之后他祝家光放补种的苗贷,都能放出成千上万亩地出来。”

    王中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哪里还是巧取豪夺,这简直就是明着抢了吧。

    “官府难道就不管?”

    徐瞎子跟着冷哼了一声:“白芽县令奉行无为,向来不管事,而且祝家势力庞大,他家经过几十年的生聚,现在是整个南陵道数一数二的粮商,庄里圈养的虎狼之士,比城里的县兵都还要多,其中更是不乏江湖好手,县令又哪里敢管?”

    王中顿时陷入沉默,归根结底,这是一个王朝的末路,地方上的这些,只能算是只鳞片爪,即便没了祝兆陵,也会有其他兆陵。

    但巧取豪夺敛财,及至为富不仁不义,作威作福,他还可以理解,毕竟这并不罕见。

    可丧心病狂到以无辜孩童殉葬,这就完全是个人的变态恶业了,为他所不能容忍。

    见王中鬼脸狰狞,似乎极为愤怒,徐瞎子又继续添头加醋起来:“少侠不知,这还只是威凌在外,在祝家庄内,那才真的是人间地狱。”

    “祝家的庄户佃户,基本上就是祝家的猪狗,祝家想打想杀,随时都可以动手,看上哪家的闺女,说牵就牵,就跟牵牛羊一样,稍有反抗,就是全家乱棍打死。他那儿子在时,为了给他儿子配种,他甚至带着他儿子巡视全境,走到哪看到哪家的姑娘就让她们上来陪睡,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直接夭了那孽子。”

    “而且祝兆陵自己也不是东西,为了生出子女,他自己也是四处侵临,据说他那儿媳的遗腹,都是他在他儿子死后所为。还好老天有眼,即便是他费尽心思,但最后还是落了个绝后的下场!”

    徐瞎子越说越起劲,将祝家,以及祝兆陵,形容成了一个为了延续香火而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的变态。

    王中听多了,反而觉得有些无所谓了,他一扬手,止住了徐瞎子的话头,转而问道:“你说祝家有高人?是什么样的高人?还有,你可知道青云宫的事情?”

    话音未落,后方忽然传来微弱的催马声!

第二六九章 青云宫

    马蹄声由远及近,让王中眉头微微皱起,从出城到现在,这路上行人一个都没有,怎么忽然就有人纵马狂奔?

    徐瞎子却是身躯一抖,心生欢喜,此人光天化日之下持刀行凶,只要有人看见,总要有些顾虑,自己能不能活命,就看这一次了。

    王中缓缓回头看去,只见并不平坦的路上,正有一骑飞快的在朝他这里靠近,而且隔着老远,王中清楚的看到,那马上骑士,正经盯着自己所在的方位,很明显,对方还真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王中心头一冷,正要有所动作,忽然却感一阵恶风袭来。

    调转视线的瞬间,只见一团不知名的灰尘粉末,正朝着他扑面而来。

    变故关头,那徐瞎子竟然也不肯坐以待毙,顺手一把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粉末,朝着王中洒了过来。

    王中一时不查,竟然还真的让他动手成功了。

    这粉末也不知道是石灰还是什么鬼东西,还未进身,王中便闻到了一股怪异腻人的味道,只觉得连大脑的反应都慢了一丝。

    不过好歹他也不再是什么都不会的菜鸟了,在余光瞥见有东西朝自己扑过来的瞬间,王中脚步已经用力往后一蹬,同时手中长刀猛的一提。

    就算徐瞎子动作再隐蔽,但终究不过是年老体衰之人,哪里快得过他。

    只一瞬间,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刀锋划过,将这老骗子一刀差点斩为两断,这还是王中刻意收了力的结果,他还想着从这人嘴里逼问出更多的消息。

    而那一捧不知名的粉末,也没能落到王中的眼耳口鼻,以毫厘之差,扑了个空,最后全落在泥水之中。

    “你……,你……不守信用!”

    一刀贯开胸膛的老骗子,血如泉涌的躺在地上,还在不断的挣扎,双眼之中,带着浓浓的不甘神色,怨毒的瞪着王中,仿佛死了也不愿放过他。

    王中一看这伤势,便知道此人已经没救了,刚才虽说临时收力,但毕竟还是没收住太多,这老骗子并不通什么武艺,没被狼牙刀直接一刀斩成两断,已是运气。

    “呵,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信心,今日还想着活命。”王中冷哼一声,刀锋在老骗子不不甘的神色中再次一动,顿时将他的目光彻底湮灭。

    “住手!”爆喝声传,马上骑士纵马到了数丈开外,疾呼出声,依旧没能阻止王中下刀杀人。

    “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持刀杀人?”

    洪四郎策马冲到马车附近,扯过马鞍上的兵器,凌空跃下,正落在王中身前。

    落下的半途之中,那从马上扯下的一双短棍在空中一接,发出铿锵的金铁声响,已然成了一根齐眉长棍。

    王中冷冷的看了这人一眼,手中刀锋缓缓收回,不屑道:“你又是谁?一非官府,二非此人亲眷,我杀不杀他,又关你何事?识相的就让开,不然我不介意再多杀一个。”

    王中森然冷语,寒气逼人,加上一脸狰狞似鬼,让洪四郎不由得身形一滞,此人凶性异常,看来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的杀人狂魔。

    他虽然自忖也曾习得一手拳脚棍法,但到底与真正的江湖高手,还不值一提,所以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

    洪四郎想了想道:“这徐瞎子拐骗我侄女未遂,自是死有余辜,但也不该被阁下如此简单的一刀杀了了事,总要带去让衙门办了,有个定性才是……”

    洪四郎话未说完,王中收刀的手却一顿,径直打断了他问道:“你是白芽县屠户洪家的兄弟?”

    洪四郎面上一愣,不知道为何,他心头忽然升起十分危险的感觉。

    “正是,我是洪家四郎,阁下是谁,莫非认识我?”

    洪四郎一面回答着,一面却越发握紧了手中的长棍。

    王中眼神陡然一提:“就是那个在祝家当差的四郎?”

    话音刚落,洪四郎陡然瞪大了双眼,手中长棍二话不说,抡起一阵旋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王中脑门便贯。

    这一出手,便是至极杀招,换了平时,洪四郎与人对敌,从来不用这一招,但是王中突来的疑问,让他感受到了无比的危险。

    他此来本就是为了庄子里的那件事情,这徐瞎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秘密,竟然妄图拐骗孩童前去祝家庄领赏,他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自然要弄清楚徐瞎子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要知道,庄里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普通庄户压根不可能知晓。

    徐瞎子能够晓得情况,说明庄里有了漏洞,职责所在,他一定要将这事情查清楚,否则事情捅了出去,对祝家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

    而眼前这人,问话直指祝家,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为防事情败露,洪四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将此人了解在此最好。

    反正他本就是为了杀徐瞎子而来,多杀一个知情者,也理所当然。

    洪四郎的棍不可为不快,这一下突然袭击,比徐瞎子那等普通人突袭洒粉的动作,可凶险了十倍不止。

    但王中这次却就不像刚才那样毫无防备了。

    刚才那徐瞎子,本身不过是个老神棍而已,王中确实对他没什么防备,但这洪四郎不同,在知晓他就是洪家那个在祝家当差的兄弟之后,王中心中就已经起了念头。

    这一棍下来的瞬间,王中动手甚至还在他之前,刀锋乍起,宛若一抹弯月突兀的出现。

    大热天的,洪四郎只觉得浑身一冷,手中的兵器忽然变的轻了许多,直到这时候,他才听到一声铿锵声响。

    “好一柄宝刀!”洪四郎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那是相对于高手来说,在这白芽县一带,也算是好手一个,不然也不会在祝家庄做了护卫头目之一。

    他少时也曾混迹江湖九流一段时日,虽然没闯出什么名堂,但至少眼力与见识还是有了一些。

    两人动手只一招,对方便将他惯用的镔铁棍一刀削断,对方力气大得骇人的同时,这柄长刀,绝对非是凡品。

    一刀砍断这根实心铁棍,王中其实也有一点犹疑,狼牙刀虽然是削铁如泥的宝刀,但并不是说真的是任何东西都能随便一刀就能轻松砍断的。

    毕竟都是铁块,哪有那么容易跟豆腐渣一样就被切开了。

    以往他想要砍断他人的兵器,并没有如此的随心所欲,一般都是要打上好长一段时间,连续交锋之后,才会将一些品质不怎么样的兵器砍断。

    但今日只是起手一刀,刀锋就将这人手中的铁棍斩成两截,王中顿时发现,并非是狼牙刀变锋利了,而是自己的气力,好像变大了许多。

    不过此时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王中只是稍微顿了一丝,紧接着便欺身而上,狼牙刀化作旋风飞舞,将洪四郎当头罩下。

    洪四郎手中兵刃莫名缺失,加上功夫本就不算是什么高手,只跟一游方和尚学了一套棍法,并不怎么出彩,不到十个呼吸,便被王中轻松将他手中棍棒打飞,刀锋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但王中制伏此人之后,却并没有直接将之杀了了事,反而在那沉吟了半天。

    洪四郎顿时有些沉不住气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到底想做什么?”

    王中冷笑了一声:“没什么,我就问你,你来找这徐瞎子做什么?莫非真的只是为了你那侄女报仇?”

    洪四郎眼色一沉:“我不懂阁下在说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要动手,还请麻利一点!”

    “呵,还挺硬气!”王中冷笑了一声,刀锋一紧,似乎就要从脖子上划拉而下。

    洪四郎眼眸不禁一闭,这般锋锐的宝刀,只要从脖子上划过,哪里还有幸存之理。

    然而王中手腕一抖,却堪堪收住了刀锋,只在皮肉上擦出一点血珠。

    王中冷笑道:“我还以为你真不怕死呢!你是祝家的人,看你这行头,想来不是那猪狗不如的庄户佃户了,应该是有点地位的。既然如此,那你对祝家的事情,应该有些了解,我问你一些事情,你若老实交代了,我便放你一马,如何?”

    洪四郎心头一震,果然这事情还是败露了。只是他以为王中是从徐瞎子这里知道的,却不知道王中昨天在义庄就从路延康口中得知了。

    不过洪四郎还是十分硬气的说道:“哼,想要我卖主求生,休想,你还是赶紧一刀将我杀了,省得白费唇舌。”

    王中闻言也不生气,只是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多想费口舌?我也不想,所以简单,你若不说,我便返回白芽县去,将你那三个兄弟全家老小一并杀了,也好与你一起陪个伴,让你们一家在黄泉路上团聚好了。”

    “你敢!”洪四郎顿时目眦欲裂,而且心中十分惶恐。

    因为他从这人冷淡的语调之中,隐约可以感知到,他多半是真的会这么做的。

    王中冷眼扫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片刻之后,洪四郎顿时身形一顿,气息如同开闸了的水流一般泄去。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阁下如此好的身手,好歹也是一方豪侠,能不能放过我那不过是普通百姓的兄弟一家!”

    王中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道:“可以!”

    话说完,王中刀锋一抖,转身一脚将洪四郎踹倒在地,然后从他马匹上找了一截绳子,将他捆了个严实,然后放在了马匹上,牵引在了马车后面。

    洪四郎也十分识趣的没有反抗,任凭王中将他当做俘虏一般,拖了带走。

    马车晃晃悠悠的启程,后面还拖了一匹马,道旁徐瞎子的尸体,则被推进了泥水沟中,沉没不见。

    日将落幕之时,王中才在路边寻了一处林子,暂且歇脚,据洪四郎所说,这里虽然田地已经属于祝家庄,但离祝家庄的庄子,还远的很呢。

    马车停下,王中先让宁宁从车里下来,将地方稍微收拾了一番之后,才将洪四郎从马匹上扯下,扔到一棵树旁。

    洪四郎手脚被捆,被搁在马匹上大半天,这会已经是头昏眼花。

    在马背上的时候,他曾经就猜测过好多次王中的身份,以及马车之中到底是什么人,但没想到居然就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小女孩,这下子让他对王中的身份更加不好猜测了。

    不过王中这会却又没空理他了,反而是生火烧水的忙活,等将那小姑娘安顿好了之后,天都黑了,王中才将他扯了过去问话。

    但王中却没有直接询问祝家的事情,反而是对他说道:“你知道青云宫,是个什么存在么?”

    洪四郎心中顿时最后一点侥幸的火苗也被浇熄了,连青云宫都知道了,显然此人对这件事已经了解的足够多了。

    自己就算再隐瞒什么,也于事无补,索性便一起说了,求个痛快吧。

    吐了一口长气,洪四郎缓缓开口道:“青云宫是县境青云山上的一处宫观,但说是宫观,那里并不对外开放,只是作为青云宫宫主的隐居之所。”

    王中眉头一皱:“是一处道观?”

    说实话,经历过清风观的事情,他现在有点神经过敏,这些神神道道的人,神神叨叨的事情搞多了,在他看来多数可能有些精神分裂。

    洪四郎摇了摇头:“应该算不上,我曾经去过一次,那里与其说是一处拜神祈福的所在,倒不如说是一处世家豪宅,只不过冠以青云宫之名而已。”

    王中微微颔首,又问道:“这青云宫是什么来历?主人又有什么说道,你可将你知道的都说来我听听。”

    洪四郎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才道:“青云宫立起来的时间,已不可考,反正至少比我的年纪大,我对青云宫也了解不多,只知道庄主与那青云宫宫主好像是好友,但又好像还有些巴结的意思。”

    “青云宫主我也没见过,但里头的那些个服侍的仆人护院,足有上百个,而且全都不是本地人,有些人似乎武功十分厉害,我只看上一眼,便觉得不是对手,但也有些人应该只是寻常老叟,没什么可疑的。”

    “老叟?”王中忽然疑问道。

    “对,青云宫基本上都是老头,至少我去年随同护卫而去时所见的,里头基本上都是老头,没有一个年轻的。但奇怪的是,这些老头,个个都面上无须,也不知道是不是忌讳着什么。”

第二七零章 你还是该死

    此间世界男子,成年之后大多有蓄须的习俗,不蓄须的人,在一般人看来,有些特立独行,所以在洪四郎眼里,这算是一个疑点。

    但王中的认知里,成年男子不留胡子,反而才是正常现象,所以他也一时间没想起什么特殊来。

    洪四郎对青云宫了解不多,王中多方盘问,也只问出来一些外像皮毛,譬如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有哪些建筑格局之类的,这都是眼皮子可以看见的东西,真正的内在,洪四郎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即便是他敢说,王中也不敢随意相信。

    之后,王中又就徐瞎子所说的,关于祝家的一些事情,对洪四郎进行了询问。

    出乎意料的是,洪四郎对徐瞎子所说的,除了一些太过夸张的事情之外,其他的竟然都没怎么反驳,反而是点头默认了。

    而且看洪四郎羞愤的脸色,似乎也并不很是认同主家的为人,这倒让王中有些惊奇了。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不知是非好歹的,为何却还甘愿委身于贼,助纣为虐呢?”王中冷笑了一声问道。

    洪四郎被捆缚在地,本身就气血不畅,王中这一问,更是让他脸颊涨红,羞愧难当。

    过了好一会,他才闷声闷气的说道:“人生天地间,不是每个人都像阁下这般,年纪轻轻就能有一身好本事,行走四方不惧天下。”

    “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我虽然学了一身拳脚武艺,但也不过是平头百姓一个,有家有口,有孝有悌,我也要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为了让家人过上安稳的生活,过得更加富裕,我自然得凭着我一身力气去挣前程。”

    “在这白芽县,祝家几乎就是最大的天,整个县里有数的田亩,几乎一半都是他家的,称之为半壁江山也不为过。无论你是干哪行哪业的,最后都逃不开祝家,既然如此,我投身祝家挣一份家业又有什么过错?”

    “而你说的那些事情,连朝廷都不管,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三道四?只要我一家能安稳过下去,其他人的死活,又与我何干?难不成我家遭难,会有人来伸出援手?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王中一时无言,每个人处在社会的阶层不同,看待世道目光也截然迥异。

    而且人生千百样,遇到同样一件事情,每个人从各自的处世经验以及三观出发,给出的看法,也不尽一样。

    他无法说洪四郎的想法是对是错,毕竟就连这个世道本身,他到现在都还不能确定真假。

    不过无论真或假,不管你有任何想法,最终的结果,还是要归于一句话,那就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祝家有哪些高手?水平如何?”沉默半刻之后,王中总算开始直接问询祝家的事情。

    洪四郎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咬着干裂的嘴唇,抬头紧紧的盯着他说道:“是不是我说了,你就真的不伤害我的家人?”

    洪四郎双眼泛红,层层血丝在眼珠之中蔓延,气息沉重而又无可奈何。

    在这个世道上,力强者对力弱者的生杀予夺,他算是见得多了,能够保存家人,已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王中长相凶恶,而且杀起人来毫不手软,问的却又是祝家的不法之事,这样的人,其心其行本来就无法判断,很有可能不过是一时兴起。

    然而一时兴起便能杀人之人,在这世道上,无不是最让人害怕的角色之一,因为这样的人,除了自己,没有规则。

    王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可以!”

    短短两个字,虽然吐字轻微,但其中包含的肯定意味,比起之前敷衍徐瞎子之时的语气,不可同日而语。

    洪四郎顿时如斯重负,虽然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这样无法无天的人,有时候最遵守的,恰恰是自己说过的话。

    所以对方既然保证不伤害自己的家人,那么多半应该是不会去找他几个作为普通百姓的兄弟的麻烦了。

    洪四郎立刻一咬牙道:“好,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王中眼眸一动:“什么秘密!”

    洪四郎顿了顿道:“祝老爷此次行此荒唐事,一半原因是因为孙少爷死了,导致他绝了后,精神恍惚所致,但还有另外一半原因,便是来自于庄子里的那位高人。”

    “什么样的高人?”王中顿时眼神一凝,如此说来,这件事,祝兆陵之外,那名高人,也是一大主因。

    洪四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其实也没见过这个人。但那天祝老爷在后院大摆宴席,就为了宴请这一个人,之后庄里就开始大建灵堂,原本选好的墓址也被废弃,重新选址开建,所以,一定是这个人跟老爷说了什么。”

    王中心头一沉,洪四郎这说了几乎等于没说,他最想知道的,是这人武功手段如何,若真是什么邪门的高手,他只怕还不一定能收拾得了,得去请援兵一二才行。

    于是王中转而又问道:“那祝家武力如何?可有什么绝世高手?”

    洪四郎惨笑一声摇了摇头:“祝家就算是南陵道数一数二的粮商,但说到底,还是只是个种田的,商字只能算是沾边而已,在外的名头,其实并不怎么响亮,所以招揽的高手并不多,如若不然,像我这样三脚猫的功夫,也做不得队头。”

    “不过祝家庄有精锐庄丁上千,平时这些人都不用下地干活,专门就是操练武艺,演练战法,一旦家主有诏,便如大军出境,横扫一县之内,可以说毫无问题。县城的县兵,跟这些人相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洪四郎说着说着,竟然还有了一丝自豪的神色,显然,他这个队头,应当也是这精锐的壮丁之一,而且还是个小头目,与有荣焉,也算当然。

    王中并不插话,洪四郎继续又道:“有这千数壮丁,白芽县的一干贼匪,可以说基本都被肃清,就算是遇到高手,车轮战之下,也少有能抗衡者。”

    说着,洪四郎看了看王中,虽然没有明说,但王中从他的眼里可以看到,此人的想法里头,如果自己一个人跑去祝家庄闹事,说不得也是这个下场。

    对于这等怀疑,王中不置可否,能不能闯一闯,还得打过才知道。

    即便是有些高手,但他却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便是,他是真的不怕死!

    “那这下壮丁里头,武功最好的是谁?比起你来如何?”王中接着又问道。

    洪四郎一甩眼眸道:“壮丁总头领,是祝老爷的远方甥孙,名唤程世孝,出身南陵道有名的刀法大派五龙山,凭借着一身刀术,是当年在江湖上也曾闯下过赫赫名头的人。只不过最后因为恶了五龙山的少主,所以被收回了刑刀,逐出了师门。”

    “他来到祝家庄之时,我才刚刚回乡,尚未投身过去。我这点微末功夫,与他比起来,简直就是萤火与日月相比。”

    虽然受制于人,但洪四郎言语之间,对这位总头领还是略有推崇的,显然此人应该是有两把刷子的。

    而且五龙山韩家,名列十峰会第五,虽然十峰会排名不分先后,能名列其中,肯定也不会比昔日的百胜门差了。

    百胜门范不卓的实力,王中自是知晓的,自己绝对不是对手,若是此人是范不卓一流,甚至只要有范不卓一半的实力,王中觉得自己都决然没有胜算。

    不过即便如此,王中还是要前去祝家庄走一遭的,他也不相信,随便遇到一个五龙山的弃徒,就能有范不卓这样超凡脱俗的实力。

    十峰会虽然名头响亮,但得了传承的鹿刀寨贼匪,也不过如此。

    片刻之后,王中缓缓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洪四郎,该问的已经问了,如何处理此人,还需要有些说头。

    虽然最简单的,还是直接一刀杀了了事,但看在此人的心思只在为家人着想的份上,王中还是伸手一挑,将他身上的绳索直接削断了,然后扔了一点食水过去。

    洪四郎错愕之际,王中又将他那根断了的半截铁棍扔了过来。

    “给你半个时辰,吃饱喝足,接我一刀,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命数!”

    洪四郎楞了半晌,王中却已经转过身去,靠坐在了一处树下,闭目养神。

    洪四郎立时尖叫了一声,如同一只疯狂的豹子猛的冲出,将铁棍捡起来紧握在了手中,然后捡起地上的干粮和水袋,大口吞食不停。

    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有活着的期望,就不应该被放弃。

    王中冷冷的看着他如同溺水之人遇到一根稻草疯狂向下抓的举动,面上不露任何神色,手中的狼牙刀,自顾自的捡起旁边的一根断木,缓缓切削着。

    这个世界的人,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无论任何时候,他们都会尽可能的抓住一切希望,从不放弃,尤其是生死之间。

    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明白,或许这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特色,而是所有生命与生俱来的本能,无论内外,皆是如此。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夕阳正好低垂,马车之中,默不做声的宁宁放下了帘子,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她似乎对王中的心里变化,有了非常灵敏的感应。

    在她的意识之中,此时的叔叔,面上虽然没有表情,但他的心底,却如同冬天的寒冰一样冷,意味着,又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洪四郎吃饱喝足,手脚缓缓活动,全部的精神以及力气,都在以一个空前的力度调动,手中尽管只有一根断了的铁棍,但他却感觉,这随身多年的武器,似乎并未有任何的缺失,反而无比的契合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好似到达了当年那个传自己武功的老和尚说的,登堂入室的境界了。

    而对面的王中缓缓站起身形,狼牙刀被他放在一边,手中握着的,是一柄刚刚以一截断木削好的木刀。

    由于他的手艺不怎么样,这柄木刀可以说十分粗糙,完全比不过范不卓曾经做的几把竹刀。

    但这一刻,这一把粗陋的木刀,却充斥了洪四郎的整个眼眸!

    “啊——!!!”

    迎着日光,洪四郎暴吼而出,手中铁棍一瞬间挥洒出漫天棍影,宛如一方硕大的磨盘,一路横碾而过,所到之处,无论枝叶泥土,还是山石草木,全都化作乱泥飞向四方。

    这一刻,他已经将自己一生所学,尽数挥洒而出,尽管在高手眼里,不值一提,但于他而言,却已是生命的升华。

    这一套棍法,今时今日,他总算是真正的炼成了!

    然而磨盘冲到半途,洪四郎眼中的那柄木刀,忽然动了,只一瞬间,夕阳的光芒撒在刀锋之上,如同万千金色刀光绽放,瞬间盖过了洪四郎的一切视线。

    片刻之后,树林之中便是死一般的极静!

    “砰!”洪四郎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土墙一般,轰然砸倒在落叶泥土之中。

    王中手心一放,片片碎木落下,一柄木刀,已经完成了使命,回归天地。

    他转身看了看洪四郎尚还在抽搐的身躯,冷冷的留下了一句:“即便如此,你,还是该死!”

    夕阳之下,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大道之上,两旁是无尽的田野,经过一天的蒸发,水分已经褪去了许多,禾苗露出半截,虽然倒伏着,但看上去仍是绿油油的一片。

    只不过王中却觉得这样的景色,看着让人心中并不舒坦,手中鞭子一抖,马蹄越发的快了。

    ……

    祝家庄。

    祝家庄并非是什么简单的土著员外的庄子,而是一圈又一圈的高大且坚实的土楼,围成的一座不是城池,但更像坚城的寨子。

    这里甚至不是什么偏僻所在,相反还是出于一处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

    地势高岗的祝家庄外,东南西北各有大道通向四方。

    远远望去,一片平坦的地势之上,好似匍匐了一只凶悍巨兽,在暮光之中,正在张牙舞爪,仰天咆哮。

    往日里,这里也曾车水马龙,来往商旅络绎不绝。

    因为祝家庄本身,便是一个足够大的市场,甚至比白芽县城都要大的多,所以吸引了不少生意人前来。

    但如今的祝家庄,却是门可罗雀,这种凄凉,并非是往来的商旅大大减少,更多的是,庄子内部的一种人心惶惶。

    而近日的祝家庄,还格外的不平静,将近日暮之时,忽然有成片的厉声呼喝,在土楼之间传荡!

    “抓住她,快抓住她!!”

第二七一章 穆姑娘

    一队队庄丁,手执刀剑棍棒,有的甚至早已点起了火把,在一道道的围子之中追逐着一名身量不过五尺高下的女子。

    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应该是女孩才对。

    这女孩面相稚嫩,毫无成熟之相,顶多也就十三四岁,只是身量相对寻常孩童来说,要高出一些,所以看着有些大。

    女孩身上穿着的衣衫布料,与那些庄丁庄户所穿的麻布,全然不同,上面更是有针织锦绣,各种精美的花纹,一看就是珍贵不凡。

    头上左右别着两只小小的凤凰金钗,随着快速的奔跑,钗穗连番摇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飞将出去。

    而她左右两只耳朵上,还坠着拇指大小的碧绿色宝石耳环,只不过左耳之上的耳环,不知道何时已经不翼而飞,耳垂之上甚至还有汨汨的鲜血在流出,滴落在肩头上,她也浑然不觉。

    这女孩奔行速度极快,脚步起纵之间,有明显的轻功底子,只是似乎功力不是很高,所以才迟迟没有摆脱那些庄丁。

    加上她似乎对此地地形也不是很熟悉,总是跑不了多远,便被前后堵截住,她又只得转身翻墙跨院,速度登时又大减下来。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她虽然底子不错,但到底气衰力竭,没多久,便被一群庄丁,堵在一栋土楼顶上。

    前面围墙下的通道中,已经被上百个庄丁团团围住,后面的围子中,同样有庄丁庄户在源源不断的涌入,将她两面夹击,更有无数庄丁手持火把,将四面照得通透,正在登楼踏梯,要上屋顶去将之捉拿。

    此时此刻,她就算是插上一双翅膀,也是插翅难逃。

    女孩不停喘着粗气,眼角湿了又干,干了又忍不住泪水连连,终究她还尚未经历人间险恶,只是初出远门,便遭此横难,能够凭借着一点小聪明逃了这么久,已经可以说是超出寻常人的极限了。

    几个庄丁身手不错,墙上飞身数次,便也登上了房顶,成四方合围之势力,朝着女孩缓缓压迫过去。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女孩顿时大喊大叫起来,脚步不自觉的就跨到了最高处的屋顶边缘。

    虽说这土楼屋顶最高处也不过三丈高下,但这么一个小姑娘摔下去,就算不死,缺胳膊断腿,只怕不能幸免。

    几个庄丁闻言顿时一滞,也不敢逼迫的太紧了,毕竟老爷要求的,可是全须全尾,残了肢体,或者破了相貌,只怕都交代不过去。

    如此僵持了片刻,忽然下方人群之中,火把自动朝两边分开,嘎吱嘎吱的木头机械摩擦声,从黑暗之中传来。

    等到走进了一看,却原来是一个宽大的木质轮椅。

    轮椅估摸着有四五尺宽,说是椅子,倒更像个小床。

    轮椅上正坐着一个老头,这老头极老,满脸皱起的鸡皮,眼神浑浊,佝偻的身形,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直不起来,走过来之时,还时不时的咳嗽两声,呕出一口浓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气一样。

    然而这轮椅出没,所有的庄丁,全都恭恭敬敬,不敢造次,显然此人在这里的地位不一般。

    轮椅嘎吱嘎吱的挪动到了女孩所在的土楼墙下,轻轻敲了敲手掌,轮椅顿时微微往后一翘,让老头呈现了一个躺着的姿态。

    老头对那女孩道:“女娃,老实点,下来吧,做老夫孙儿的妃子有何不好?那可是贵妃,仅次于皇后的存在,你家里不过中人之家,即便死后,也不得尊贵下葬,如今能以皇贵妃的身份与我孙儿同下黄泉,可是你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

    老头一张嘴,便是一口浓重的痰音,低沉暗哑,听在耳朵里,让女孩说不出的恶心与别扭。

    配合火把照耀之下,将老头满脸的斑点,映照得一闪一逝,顿时形同恶鬼。

    看着这个几乎就要死了一样的老头,屋顶上的女孩,却觉得浑身有一股冷气,从天灵盖一直灌到脚底,无比的恐怖。

    女孩顿时吓得又哭又叫的大骂起来:“你这个恶魔!你不得好死!你……你……你不是人,你是要遭报应的,要招报应的!!”

    凄厉的怒骂,并没有让情况得到任何的改善,那些庄丁,都视若无睹,反而是那个老头子,忽然阴阴的笑了起来。

    “额呵呵呵,报应?老夫若是不招报应,能有你的今日?”

    话音落下,老头脸色陡然一变,猛的一拍轮椅,喝道:“世孝,去,将她给我拿下来!记得务必全须全尾,若是坏了手脚破了相貌,咳咳咳……那就扔了喂狗,再继续找!”

    老头声嘶力竭,猛地连环咳嗽,突出一大口浓痰。

    轮椅后的阴影之中,走出一个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的年轻人,一身黑色劲装,在这夜色之中,即便是有着无数的火把,也不是很显眼。

    年轻人转到前头,拍了拍老头的背,与他顺了气,然后才道:“舅老爷放心,手到擒来的事情!”

    说完,此人也不见如何动作,只是一个闪身,就落在了土楼的屋顶上,轻功之好,比起女孩,自然不知道要超出多少倍了。

    女孩眼见来人,顿时惊得差点一下子滑落下去,大叫起来:“程世孝,亏我兄长还将你当成好友,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程世孝却没理会这姑娘的话语,似乎纯当没听见一样,脚步再次冲前的瞬间,女孩便只觉得有一堵墙朝着自己砸了过来,慌忙之间,举掌就拍。

    这一推掌,虽然慌乱之下章法不足,但力道可以说是爆发了她全身的力量,竟然也震出破空声响,显然有些火候。

    但程世孝却只是一个掌刀微微下切,便让女孩手臂钻心一痛,紧接着便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原来自身已被对方手势一转,一个擒拿就甩飞了起来,然后夹在腋下,落下了房顶。

    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五个呼吸都不到的功夫,就将这搅动得满庄飞腾的女孩给轻易的抓住了。

    “舅老爷,抓到了!”程世孝一落地,便将女孩狠狠往地上一掼,顿时将女孩震得七荤八素,浑身无一处不痛,只能蜷缩在那里发出一连串的抽气与闷哼。

    老头对程世孝却没多看一眼,反而是十分欣喜的看着脚下还在痛苦挣扎的女孩,似乎对方挣扎呻吟得越痛苦,他就越舒畅。

    “好好好,这下贵妃总算齐了,就差凑齐七十二嫔妃了,叫那些人手脚快点,要金银财宝,老夫有的是,只要他们拿七十二嫔妃来换!”

    程世孝微微一躬身,拱手道:“是,舅老爷放心,世孝一定尽快办妥!”

    老头闻言顿时心怀大畅,一脸的褶子与斑点,好似海上的泡沫在飘荡:“好好,就都交给你了!快了,快了!”

    说着,老头微微一摆手,几个庄丁连忙上前,推着轮椅转向而去,而落在地上还在抽搐呻吟的女孩,却没多少人关注了。

    轮椅远去,程世孝看着黑夜之中隐隐约约的背影,眼眸深处,有莫名的光芒一闪而逝。

    过了一会,他才一挥手,对旁边的一个庄丁道:“找两个老妈子,将她收拾一番,黎明之前,送进去!”

    那庄丁赶紧一拱手道:“是,统领!”

    说完,他便和身边的另外一个庄丁,将地上的女孩直接拖了起来,然后抬走。

    那女孩还在抽搐挣扎,不停的骂着,只不过因为受伤太重,所以声音并不大,听起来有些断断续续的。

    “程世孝,你……你不得……好死!你们祝家……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深沉的怨念,宛如恶灵的诅咒,在轻轻徘徊,就连抬她的两个庄丁,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程世孝却依旧没有理会,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辱骂,甚至已经引不起他的半点注意了。

    不过他还是叮嘱了一句:“到底是出身武林世家,你们可别又出了岔子,明白吗?”

    两个庄丁连忙低头应道:“明白!”

    说完,便抬着那女孩匆匆离开了此地,程世孝也一挥手,解散了庄丁,各自隐入黑暗之中,这一片庄子,终于恢复了平静。

    祝家庄北侧,是一条小河,连日的大雨,让小河里的水流暴涨,河水仿佛一条昏黄的恶龙,在张牙舞爪的向着下游咆哮而去。

    而在河的南岸,有一处四面大堤围起来的区域,其中一面,是整应对小河的河堤,另外三面,却是新垒起来的封土大堤,新鲜的泥土,还带着浓重的腥味。

    大堤上灯火通明,有无数人声马嘶,即便是夜晚,也喧闹不息,似乎是在赶工。

    将近半夜之时,两个庄丁,才抬着一口简单的棺材过来,走到一处入口所在,值守的庄丁照惯例将棺材盖揭开看了一下,只见里头是一个衣衫赶紧脸色惨白的女孩,且胸膛也没了起伏,便挥挥手放行了。

    两个庄丁接着便将棺材合上,继续朝里面走去。

    大堤围着的区域里面,是一片忙碌的工地,虽然看着到处都是杂乱不堪,但总还是能看出一些显眼的建筑形制来,此处竟是好像要建一座小型的庄园或者城池一般,规划不小。

    两个庄丁抬着棺材,熟门熟路的朝着东北角走去,那里有几座已经建好了的高大房屋,如同宫殿一般雄伟,此刻有无数灯火绽放,映照得一片通明。

    等走到了里面,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十几口棺材拜访,而大殿里头,则有上百名男女老少在忙活。

    有的在给尸体换衣服,有的在给尸体化妆,有的则在扎着各种冥纸灵堂等等,不一而足。

    虽然这些人或多或少的有些战战兢兢,但在不时巡逻的庄丁的监督下,倒也井井有条。

    两个庄丁将棺材放下,殿内立刻就有巡逻的庄丁过来招呼道:“又来了一个?得等着才行,还有十几个要排队呢,忙不过来了。”

    那个被程世孝指定的庄丁立刻欠身说道:“三爷,这个是老爷钦点的贵妃,统领说黎明之前必须送进宫去,你看是不是找人先整治了。”

    “三爷”立时眉头一皱,但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先抬进来吧!”

    说着又朝里面的两个仆妇喊道:“贤淑妃先别弄了,先去冰窖取冰块,冻起来,今天先收拾这个,这是贵妃,黎明之前,一定要收拾妥当,明白吗?”

    两个仆妇慌不迭的领命,然后又张罗人手,将棺材里的女孩取出来,放在专门的平台上。

    那几个庄丁见事情上了正轨,便各自离开,两个护送的庄丁,转身离去复命。

    给尸体换装配饰的平台边上,一个仆妇见了抬上来的少女面貌,心头忍不住一跳,低声惊讶的说道:“这不是那个穆姑娘吗?哎,你们看,这是不是穆姑娘。”

    同在一起的另外一个仆妇闻言,过来望了一眼,眼神也莫名一颤,不过她却没说什么,反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同伴,显然是让她不要多事。

    之前那仆妇眼神向四周瞟了一下,见没人注意,才松了一口气,脸色悲苦的在心中叹了一声:“作孽哦!”

    之后,两人便开始在穆姑娘的身上开始忙活,给她换上宽大华贵的宫装。

    ……

    暗夜时分,天色阴沉,凉风习习,吹在人身上,还有些爽利。

    阴影中的大道上,一匹骏马,驮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朝着祝家庄的这处大型工地缓缓靠近。

    王中从洪四郎口中已经得知,祝兆陵正在给孙儿的墓葬大兴土木,那些被选上的女孩尸首,也全都在这里。

    他第一时间,便朝着这里赶了过来。

    前暗夜之中,却有一圈灯火通明之地,好似悬空绽放,彻夜不息,然而谁也不知道,其中进行的,竟然是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离得还有将近十里远,王中便看到了那夜空平原上的突兀灯光,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在不断吞吃着附近的黑暗。

    王中立刻下马,将马匹锁在了一处树林边,然后将宁宁在背上捆紧,提起狼牙刀,一点点的朝着里面摸了过去。

    按照洪四郎所说,这处墓地是祝兆陵聚集大量庄户民夫,以原本的一道河堤为底,然后三面筑堤围起来的。

    此地占地宽广,夜间灯火无数,将四面照射得宛如白昼,无法轻易靠近,而且四周还有无数庄丁巡逻守卫,想要无声潜入,根本不可能!

    所以王中最好的潜入方法,是假装庄丁混进去。

    但这也要先能摸到一个庄丁,然后趁其不备,将之结果才行!

第二七二章 她的眼珠一片白

    时近月中,然夜无星月,虽有长风阵起,但明日,估摸着还得再下一场好雨。

    祝家庄势力庞大,虽然洪四郎说高手不多,但长途奔袭之后,今夜王中的打算,还是旨在摸清楚祝家新起的墓葬情况,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毁掉些什么。

    这样也好让祝家庄自己乱起来,对后面杀进祝家庄有些帮助。

    祝家墓葬工地热火朝天日夜不息,然而王中站在远处,于夜空之中望去,忽然觉得,那里就好似一座莫名其妙的鬼城一般,说不出的突兀与诡异。

    夜色遮掩之下,王中顺着路边阴影,一路摸到了将近二三里之外。

    虽然离墓葬工地还有些远,但高耸的堤坝上悬挂的无数灯火,已经将这里也笼罩在了一层昏黄的光芒之中,若再大摇大摆的往前走,必然十分显眼。

    王中尽量小心的又朝前摸了一段距离,光芒越来越亮,已经可以看清周围的草木摇晃,王中不敢再走,耐心的藏在一处草丛之内。

    夏夜的野外,蚊虫甚多,蛙鸣虫叫嘶声不绝,但他周身三尺之内,却没有一只蚊虫靠近,倒也省却了许多烦恼,甚至他背上的宁宁,都早已睡着。

    这一等,就是将近半个时辰,他附近才出现了一只姗姗来迟的庄丁巡逻小队。

    五人的队伍,松松垮垮的走着,多数都在不停打着哈欠,唯一一个精神有些紧绷的,也似乎是害怕,并不是精力旺盛。

    这五人一出现,王中便断定,自己可以在短时间之内将他们全部解决。

    但他却眉头紧皱,因为这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结果。

    五人的巡逻小队,他就算冒充了一个人,那其他四个人去哪里找?

    这堤坝总归是要翻过去的,到时候上了堤坝顶上,灯火一照,他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孩,铁定要露馅。

    “洪四郎不是说这里外围巡逻的,都只是随意安排一个人看守一下吗?怎么变这么严了?难道是重新做了布置?”

    王中从洪四郎那里逼问到的,是这墓葬尚在修建之中,而且因为远离人烟大道,不会有什么人来,所以外圈的防守上,并不是十分严谨,但眼前的情况,就有些不符了。

    就在王中迟疑之时,那几个庄丁正从他面前走过,然后恰好走到灯火照不到的地方,检查了一下路上的卡子之后,便又回返了。

    其中一个庄丁一面走,一面哈欠连天的抱怨着:“哎,困死了,不是说今天没有送来的吗?咱们还在这来回转悠个什么?反正这方圆十里之内,除了田亩就是田亩,谁会没事大半夜的往田里跑?”

    这庄丁说的其实倒也没错,王中一路过来之时,便发现这里是成片成片的农田,长势不说喜人,但至少没像别的地方淹成一片泽国,秧苗都还是好好的。

    而通往墓葬之地的道路,都是新近才修好的,泥土甚至都还没怎么夯实。

    正说着,其中一个庄丁一脚便踩在了一处稀泥坑中,骂骂咧咧的甩着脚上的泥巴道:“行了,你就别抱怨了,咱这在外头晃荡,也总比被派去疏通排水沟的强。昨夜下了一场好雨,地宫都差点进水,那些个排水的兄弟,才是苦差事呢。”

    他一说完,其他几个登时跟着附和点头,那个紧绷着一张脸的庄丁,更是神秘兮兮道:“大海哥说的是,而且,哥几个,你们难道就不觉得在里头怪渗人的么?”

    几个庄丁听了他的言语,表情各不相同,都没有立刻说话,倒是那最开始抱怨的那人,反而嗤笑了一声:“潘家小子,就你这胆儿,啧啧,当初是怎么招进来的。活的老子都不怕,还怕死了的?真是……”

    潘家小子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嘟嚷道:“平哥你厉害,我不行我不行,我还是宁愿在这外头吹吹夜风的好,省得以后睡不着觉。”

    几个人说着说着,正好回返到了王中附近,那潘家小子被取笑了一番,落在最后。

    经过道边的瞬间,王中忽然从草丛之中窜出,一个闪身就到了潘家小子身后,佝身低腰,刀尖抵在了他的后腰部,同时左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不想死就别说话!”

    说完之后,王中迅速矮下了头颅,收回手掌,缩在了此人身后,但刀尖却再往前进了一分。

    潘家小子心脏都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但却被一张大手死死的捂住,过了片刻才得喘息。

    但这时候,他下意识的反应已经过去,只剩下背后一股冰凉刺骨的刺痛感,以及浓浓的恐惧神色。

    而这一切,前后走只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完成,前面的四个同僚,只有一个似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回头瞅了一眼,却只看到潘家小子紧张兮兮疑神疑鬼的走着,便又转过头去,继续与其他几人吹牛了。

    “这小子也忒胆小了!”这人心底不禁好笑,但却没有诉诸于口,其实大家伙心里头谁又没有一点不自在呢?只不过没这小子严重罢了。

    黑夜之中,躲在潘家小子背后的王中暗呼侥幸,如果这一行动不成,今晚他就只能硬生生的杀将进去了。

    两三里的路程很快就过,这一小队一路哈欠闲聊,总算来到了堤坝脚下,不过却并不上去,转而沿着堤坝的脚下,朝左侧走了过去。

    走了不到十几步,一路心脏几乎吊在嗓子眼里的潘家小子忽然“啊”的大叫了一声,将小队以及堤坝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众人齐齐看向潘家小子,却只见他满头大汗,失魂落魄一般的跌落在地,两手不停的在背后乱摸,嘴里还在像个傻子一样的念叨着:“没了?走了?真的走了?真的走了!我没死!我没死!”

    名唤大海的庄丁与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登时明白,这小子怕不是紧张过度,都出现鬼魅幻觉了,登时便走上前去给了潘家小子一个大耳刮子。

    “嚎什么丧呢?还不赶紧起来!”

    潘家小子顿时一懵,脑袋里都是嗡嗡的,不过他也不恼,反而惊吓莫名的跳了起来,就要将自己刚才遭遇的事情说出来。

    但就在这时,头顶堤坝上却传来厉声呼喝:“下面的,你们搞什么呢?哪一队的?”

    大海哥赶紧一挥手,其他三人登时将潘家小子团团架了起来,捂嘴的捂嘴,捆手的捆手,齐声连连道:“没事没事,我们庚子队的,正巡逻呢,有个伙计绊了个跟头!”

    堤坝上立刻传来没好气的声音:“没事就好,别咋咋呼呼的!”

    大海哥连忙道了两个不是,一众人赶紧将潘家小子架起就走,一路走还一路骂骂咧咧的训斥着:“小王八蛋,你别惹事行不行,你不知道庄里的那些老人最忌讳咱们异样这个?”

    潘家小子“呜呜呜”的挣扎着,很想说不是那样,我不是看到鬼了,可几个同伴力气都大过他,将他限制得死死的,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任凭他们抬着走了。

    这边一个小小的闹腾,堤坝下的阴影之中,王中却趁着一瞬间的功夫,已经如同壁虎一般,手脚俱用的爬上了堤坝顶上。

    这里并不是寻常的河堤,上面有着不少的临时的木制建筑,有些地方还是库房,堆放着各种箩筐工具等等,一路走来,也没个重样的。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王中,在各个阴影之中穿梭,一些个普通庄丁,根本发现不了他,最多就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闪过。

    不过既然这里是墓葬之地,出现这种情形,也不算什么异常了。

    偶尔从堤坝朝着圈里面望去,王中发现这将近十几里宽阔的场地中,如今就是一个浩大的工地,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大有兴建宫室庭院的架势,完全不像是要修坟墓的样子。

    躲在暗处观察了好一会,王中才勉强确认一些信息,比如哪里是平时进出的大门,哪里的庄丁多一些,哪里是已经修好的殿宇屋舍等等。

    但孩童被送到了哪里,这样粗略的侦查,自然是看不出来的,还得找人逼问,或者下去寻找才行。

    慢慢找的话,估计没有多少时间了,那个庄丁一旦冷静下来,将事情说出来,这里立马就会知道有人潜入了,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心念一定,王中走过一个帐篷旁边,见到两个壮汉正在搬运什么东西上一辆骡车,登时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两个壮汉还没来得及发出呼叫,就被他一拳一人砸在了喉头,猛地咳嗽呻吟,捂着喉头瘫倒在地。

    王中顺势将两人拖到暗处,低声喝问道:“尸体都在哪里?”

    两个壮汉一时之间还说不得话,其中一个似还想挣扎,王中也懒得多问,径直一刀切了下去,顿时没了声息,剩下一个连喉咙的疼痛都忘了,瞪大了双眼,疯狂的朝着右前方指着。

    “嗯嗯嗯……那……”

    王中瞟了一眼,那个方向漆黑一片,只有些许灯火,他也不管那么多,顺手将这人也一刀杀了,转身就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下了堤坝而去。

    这处围子横纵足有十数里,相比起外部,只要一靠近堤坝附近,就是灯火通明,里头其实有很多地方,光芒照耀不到。

    王中下了堤坝窜进阴影之中,走了不到片刻,便听到后方远处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回头一看,有无数火把在行进,显然他的行迹已经败露了。

    顾不得那么多,王中索性也不再隐藏,朝着那人所指的尸体方位就跑了起来。

    只是随着他不断的前进,两旁的灯火越来越少,建筑也越来越少,甚至这里就是成片的荒野。

    说是荒野也不恰当,因为有部分地方还是田垄,没来得及进行平整,到处都是堆放得高低错落的泥土堆,也不知道这里最后要建个什么。

    王中有些狐疑,那些抓来的孩童尸体,难道就这么丢弃在这里写荒野之地?

    鼻端忽然传来一丝异味,王中又赶紧朝前跑了一段距离,紧接着,他脚下忽然一滞,只觉得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下头一看,原来是一支手臂。

    手臂的主人,已经被埋在了泥土之中,但或许是埋的太仓促,以至于还有一只手露在了外面,都没发现。

    王中眉头一皱,刀锋一挑,面前这浅浅一层土堆怦然炸散,露出里头的情形。

    微弱的光亮之下,这里面埋的竟然还不止一具尸体,而是两具,不过不是孩童,而是两个成年男子,两人身上穿的是破烂的麻布,已经看不到衣服的样子,肉身还未**,看样子应该死了才没多久,说不定就是今天。

    “这是劳工!”停顿了片刻,王中心中立刻窜起了这个念头。

    这里的劳工,应该也就是徐瞎子口中所说的猪狗不如的佃户。

    或许,称作奴隶,也没有分别。

    王中转而又破开了几处土堆,果然,这里随意埋葬的,都是一些不知道是累死还是被打死的百姓。

    他四目一望,这附近虽然黑的深沉,但黑夜之中,他却感觉到有成百上千座这样的简陋的土堆。

    这里显然是祝家修建墓葬之时特意准备的类似万人坑一样的地方,只不过相比起万人坑,祝家更赶时间,连个坑都懒得挖了。

    王中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只是握着刀,径直返身朝着最光亮的地方走去。

    那里有无数的火把在汇聚,有无数的哭喊与呵斥在交织,还有咆哮,尖叫,惊恐,等等,不一而足。

    喧闹的动静,将整个夜空都闹得沸沸扬扬,这一片远离人世之地,顿时喧嚣得仿佛一处战场一样,混乱不堪。

    王中面色一冷,这时才发现,这动静竟然好似不是因他而起。

    顺手扯起旁边一个燃烧的火把,王中直接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奔行而去。

    行不到半路,便听到各种尖叫怒吼,诸如“诈尸啦!”“救命!”“砍死她!”“先砍了手脚!”等等混乱的言语。

    等到他冲到附近之时,便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身穿着一身华美异常的宫廷装束,在无数火光的照耀下,正朝着他这边飞奔而来。

    而她的身后,则是一片乱糟糟的男男女女,或是奋起追赶,或是害怕逃亡!

    “这是怎么回事?”尽管王中心中愤怒异常,但还是被眼前的情况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凝神朝那女孩看去,顿时眼神紧缩!

    她的眼珠一片白!

第二七三章 它怎么不开门?

    那种白,并不像是某种病变导致的盲,而是人死之后的两眼翻白,一动不动!

    王中对死人并不陌生,相反他熟悉的很,这种死人才会有的眼眸,让他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鬼魅僵尸之流。

    但他注意了一下,这个姑娘,她是有影子的,奔跑行动之间,肌肉关节也并不迟滞。看她脚步起落的规律,似乎还是身怀高明轻功的出身。

    而且她身上穿的衣服,极不寻常,这种宽袍大袖,拖曳长裙的形制,即便是某些富家小姐,诰命夫人,平日里也不见得会穿这种吧。

    似乎只有宫里的娘娘,或者是死去的贵妇人,才会有这种打扮。

    又或者,这个姑娘,其实已经兼具了两者!

    王中一瞬间便明白过来,这个女孩,应该就是被抓来陪葬的其中一个,只是不知道现在这幅情况,到底是诈尸,还是什么其他情形。

    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座才修建起来不久的宫殿式样建筑,黑沉沉的夜色之下,檐角如同怪兽头颅上的棱角,凌空招摇。

    这里的乱子,已经惊动了许多驻守以及巡逻的庄丁,粗略一看,无数火把正在朝这里汇集,少说也有上百人。

    王中箭步而上,几个起落就抢到了那女孩跟前,但那女孩似乎以为他也是祝家庄的人,又或者,她此时已经没法分辨任何事物,所以见前头有人挡路,当即便又朝着旁边一条小路跑了进去。

    离得近了,王中略一瞟眼,看清了这女孩的脸庞,心中又是一突,这女孩不仅双眼宛若死人,而且整个脸庞僵硬,没有任何表情,即便是十分不错的长相,但看在一般人眼里,却也有些毛骨悚然。

    王中更是觉得不对劲,难道这女孩并非是逃出来的,而是真个诈尸?

    可若是诈尸,又怎会有如此神智,知道逃跑躲避呢?

    王中立刻喊道:“小姑娘当心了,那边是死路,跑不出去的!”

    这女孩所窜进的小路,通往的方向没有丝毫灯火,而且以王中的视力,隐约可见远处是一堵高墙,所以他立马出言提醒,同时也试探一下,这小姑娘到底是人是鬼。

    那女孩原本面目僵硬的朝着一旁飞奔,宛如一只夜风中的鬼魅僵尸,却害怕人气,竭尽全力逃离人类所在之地。

    但听到王中话语的瞬间,女孩脚步顿时一停,缓缓转过身来,惨白的双眸之中,顿时留下两串清亮的液体,其中似乎还隐含着鲜红的色彩,火光摇曳照射之下,熠熠生辉!

    “活人!”王中瞬间给出判定,就要上前:“小姑娘别怕,我带你出去!”

    然而他话未说完,这女孩瞬间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小姑娘!”王中赶紧顺手将之一把拉住,抱在了怀里。

    可他低头一看,这女孩已经沉昏过去,而且不知道是死是活,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以及心跳,入手的躯体,也是没有什么温度,就好像灶糖里头即将熄灭的炉灰,只剩下一点余温。

    王中不知这是什么情形,但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虽然又诸多怪异,但这女孩好似应该还有得救,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将之救出去。

    下一个瞬间,王中猛的一低头闪身,躲开了一道破空的劲风,砰的一声,一根长棍猛地砸在了地面之上,掀飞一层泥土。

    “快来人!这穆加女娃还有同党!”

    袭击未曾得手的庄丁,顿时高声大呼,声线之中听得见的焦急。

    他可是知晓这穆家来头的,若是穆家之人前来,这事情可就没法善了了。

    但王中侧身再起,刀锋错出,只一个眨眼,就将他尚未扭转回来的脑袋,直接从脖子上搬了家,无头尸身血冲如泉,一跃丈许高下,洒得满地都是。

    “啊!”一声惊呼从王中耳边传来,原来是宁宁不知何时已经被惊醒了。

    王中愤怒至极的心中没来由的又是一痛,他狠狠一咬牙,硬着心肠将宁宁的小脑袋往下拍了拍:“宁宁,对不起,先躲起来再说!”

    小家伙十分听话的将脑袋缩回了他的后颈子中,脸都埋在了他的衣领里,一动不动。

    王中眼中喷火,手里的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雪亮的刀锋,瞬间在夜空之中,划出一条长长的轨迹。

    远远望去,只见一道惨白的光芒,在无数火光之中穿梭,所到之处,一切挡在前面的物体,都被瞬间斩成两断。

    惨叫声声震四野,无数火把掉落,继而又燃起,热血腥臭,**焚烧,汗泪交织,屎尿夹杂,惊惧与恐慌,朝着四方飞快的蔓延。

    只是短短盏茶时间的功夫,王中一路左冲右突,以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狼牙刀为锋矢,在这人群之中,硬生生的斩出一条血肉之路出来。

    他的脚步所踏之处,满是血液混杂而成的泥浆,刀锋所及之地,尽是残肢断体,没有一具完好的躯体。

    死透的在痉挛抽搐,没死透的在挣扎哀嚎,伴随着小溪一般的血流,顿时如同一幅人间地狱,而地狱的中间,是持刀的杀神。

    然而王中却对脚下的血腥看也不看一眼,无非就是死人而已,他已经见的多了。

    见人群被杀散,他立刻转身,将那倒伏在一侧的女孩抱起,夹在腋下,宛如一个臃肿的恶鬼,提着狼牙刀便朝前冲去。

    当务之急,是要抢马,然后冲出这个墓葬之地。他的目标很清楚,并未被一味的愤怒冲昏头脑。

    这里地方太大,值守的庄丁来往,可是有不少马匹存在的。只是片刻,王中便来到了一处无主的马匹身边,将女孩往马匹背上一放,王中跃马转身就朝着贴近河边的那处堤坝跑去。

    这墓葬之地选在河边,其中一边正是以原来的堤坝为藩篱,而且那边因为靠河,相对的值守力量也最少。

    这个时候,他要安全将这女孩带出去,走这边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这墓葬之地纵横十几里宽阔,祝家庄的人想要追上来,必定要组织人手以及高手,组成马队来追,一来一回,他才有足够的时间从这里逃离。

    刚才那一堆人群之中,其实多数都是一些听命的庄户,以及普通的庄丁,并没有什么高手,所以才连他一个冲杀都挡不住。

    毕竟这大晚上的,能被安排在外面值夜巡逻干苦活的,多半也都是些没什么地位的人。

    王中料想的没有大错,虽然有几个赶的快的,在抢了马匹之后,紧紧的跟了上来,但这些人当中,也并没有什么高手,唯一一个好手,也就比洪四郎强上一些,但也强的有限。

    王中没费什么力气,刀下便又多了四条亡魂,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靠河的这一边堤坝附近,反而没有什么建筑,而是大片大片的树林,似乎这里本来就有一片树林,祝家也只是因地制宜的将之圈在了里面而已。

    穿过树林,翻上堤坝,这边的堤坝泥土坚实,斜面之上青草覆盖,甚至可以跑马,王中轻而易举的就冲上了坝顶,几个离事发地老远的巡逻庄丁,还没弄清楚状况,便被杀散,扔下火把逃向了四面八方。

    王中也懒得去追,只抓了一个倒霉鬼逼问:“这里可有渡河之物?”

    那庄丁连忙点头如捣蒜一般的供出了一处简陋的木筏所在。

    甚至按这庄丁的话说,这河边的一应船只,包括上下游十里之内的船只竹筏等等,都被祝家前几日摧毁了,这个简陋的木筏还是他因为觉得祝家的事情做的太过分,所以偷偷藏起来的,以备他日逃离这个鬼地方。

    可惜,尽管他战战兢兢努力的想将自己也形容成一个义士,但却没想到的他遇到的根本不是一个义士,最后也做了狼牙刀下鬼。

    眼见后方堤坝上已经再次亮起了火光,甚至还有马嘶声,王中顾不得刚下过大雨河水暴涨,推下木筏便踏了上去。

    不用他滑动简陋的木桨,木筏在水流的带动下,很快就远离的岸边,沉入夜色之中,岸边一溜儿的火光,只能在那里越积越多,直到天明!

    王中虽然之前有乘坐过木筏的经历,甚至还与常玉郎漂流过一段时间,但那是在水流平缓的郭伯河,如今这河水湍急,而且夜幕之下,离了火光,即便是以他的目力,也看不清对面的河岸到底在何处。

    才顺流而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木筏便先后撞上不知道多少东西,开始趋近解体,王中顿时心中焦急,这个时候若是落水,可就功亏一篑了。

    虽然他有把握将女孩和宁宁都带上岸去,但这女孩的呼吸,他可就没办法保证了。

    即便是她已经没有呼吸,但谁知道溺水之后,会不会导致原本还有一丝的微弱生机,变成荡然无存?

    就在他心焦之时,忽然木筏好似撞上了什么大块的东西,“砰”的一声轰然解体,王中大惊失色,顺手将女孩拖拽住的同时,赶紧抓向了脚边最大的一块木头。

    然而脚下的河水在这一刻似乎有些不同,疯狂的朝着两边倾泻而下,一道巨大的黑影,即便是在夜色之中,也能看到舞动无数黑暗的巨型生物,忽然从他脚下升腾了起来。

    “砰!”

    脚下一个顿挫,王中顿时感觉自己踩在了一处坚实而又滑腻的地面上,稳住身形的同时,他抬头一看,眼前竟然是一个将近一人高的巨大“灯笼”!

    只不过这个“灯笼”通体灰白,看不到任何的光亮,而且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竟然还微微转动了一下。

    “玄天金龙!”王中眼眸一沉,手中刀锋铿然前指!

    这哪里是什么灯笼,分明是玄天金龙的眼珠!而他脚下所踩的地方,正是玄天金龙的头颅,刚才木筏撞到的物体,则是玄天金龙那断裂的了角。

    刀锋冷冽,王中的心情却越发寒冷,玄天金龙出现在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他救人只不过是临时起意,逃窜河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甚至还是他当时临场才想出来的权宜之计,玄天金龙与他并不相通,它是如何知晓自己的目的的。

    而且玄天金龙在清明县与他分手之后,沉浮与江河不知所踪,如今自己已经到了白芽县这边,穿州过府且不说,这里的河道都不一定相通,即便相通,以玄天金龙的庞大身躯,来往这些小河之中,怎么可能不引起动静?

    但这冷漠如尸的怪物,偏偏在这时候出现在了这里,似乎恰好是来接应他的一般。

    即便如此,王中心中还是不太敢信任。

    并非是不信任它是来接应自己,而是不信任它的来历,以及真正的意图。

    他也不傻,唯一能说的通的,恐怕就只有他身体里的那道“四月”的灵识。

    只是可惜,现在他不能入梦,也就没法去质问“四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如果不是,那他的心,就将更加冰冷如铁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玄天金龙虽然冷漠如尸,但王中亮刀于前,露出的敌意太过明显,所以它的眼眸微微动弹了一下,并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一人一龙,在这沉寂的夜空之下对峙,侧面是奔流不息的河水,仿佛无穷无尽!

    人龙无法交流,但意识感知,却殊途同归,玄天金龙虽然如同死物,但王中明显的敌意僵持,久了之后,还是让这条巨兽感觉到了恼怒。

    它那死白的双眼之中,竟然开始泛起一点点微弱的波澜。

    河上清风,顿时为之一冷,一股冰冷的衙役感,瞬间从头笼罩下来,让王中手中的刀锋开始微微抖动。

    不管这条龙想做什么,王中有信心一刀让这条死龙彻底变成瞎虫!

    气氛莫名的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王中背后的衣领之中,宁宁忽然缓缓钻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露出了小半个脑袋。

    王中已经停止静默了好久,她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

    但她一抬眼,却看到了之前的那个巨大怪物的头颅!

    不过小家伙却没有害怕,反而是在王中耳边轻轻的问了一句:“叔叔,它怎么不开门?”

第二七四章 借尸还魂?

    悠悠的童音,尽量压着调子,就好像在与小伙伴玩耍时,偷偷说着悄悄话一样。

    但宁宁话音才落,龙头便微微一抖,那巨大的死白眼眸,缓缓转动了一下,虽然看不出他有何焦距,但王中感觉得到,这只巨兽似乎听懂了刚才的话语,正在凝神看着他们两人。

    片刻之后,玄天金龙眼眸侧面的肌肉,开始缓慢的隆起,那扇他们之前进去过的入口,再次缓缓打开,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王中有些犹疑,不知是进还是不进的好,因为他无法判定,这个所谓的“四月”,引出的会不会又是一场将他从头戏弄到尾的骗局。

    沉默片刻,他在心中缓缓唤出了久违的系统面板,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与“四月”以及玄天金龙相关的东西。

    就在此时,巨龙的眸子一闪,竟然眨了一下眼,一股微波气浪,将王中从迟疑之中唤醒了出来,紧接着,他好似听到了后方的夜空之中,似乎有人在尖叫惊呼。

    王中猛地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夜空下,有数十火把正在招摇,一队马上骑士,正沿着河岸边疾驰搜索着,而他所在的地方,其实离岸边的距离,不到百丈。

    那些人显然是祝家庄的人,追逐过来,看到了河面上巨大的怪物头颅,所以被吓的惊呼连连。

    王中不再迟疑,夹起不知死活的女孩,一个闪身便窜了进了龙首之上的门户中。

    玄天金龙迅速闭合入口,巨大的头颅很快就沉入了水底,河水滔滔而过,只是三两个呼吸,就不见了踪影,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河岸上,数十个祝家庄的庄丁,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大伙面面相觑,似乎浑然忘却了这一趟所来为何。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个人惊疑不定的说道:“刚才,你们看见没?那是……一条龙?”

    这人说完,还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总觉得心头不甚舒畅。

    同行的其他人登时你看我我看他,终于有一个带头模样的人皱着眉头道:“妈的,就算不是龙,也应该是什么妖族怪物。只是你们看清没有,那闯入的贼子,是不是被那怪物接走了?”

    他旁边立刻有个庄丁说道:“好像就是那人,我看到他还夹抱着一个女人的尸体。”

    领头人暗骂一声晦气,然后立刻将马鞭一转:“走走走,回去回去,这不是咱们能招惹的,赶紧回去回报给统领!”

    庄丁之中立刻又有人犹豫的开口道:“那咱们这回去之后怎么说啊?”

    大伙都明白他的意思,墓地陵寝的防守不得力,被人闯入大闹了一番,统领大人正在气头上,全部庄丁打手都被调动了起来,四方追索。

    他们这一路若是没追到还好,但偏偏追到了,可若说是敌人被一条龙或者怪物接应走了,统领大人难道不会认为他们是在糊弄人?

    可若不如实说,谁知道这里有没有人会暗中告密?那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领头之人顿时满脸便秘一般的神色,怒的一甩马鞭道:“如实说就是,我就不信,咱们这三十几双眼睛,看到的都是假的。”

    见他这么说了,其他庄丁便也不再计较,只不过回程的途中,大家难免议论起那只像龙一样的怪物来,有人猜是真龙,有人猜是妖,有人猜是水鬼显形。

    甚至有人说那是一艘六扇门之中特有的蛟龙神舟,能潜入江河湖海,顺流而下,可日行千里,不然为何那东西能够有门户洞开,让人进入?

    一时间众说纷纭,谁也说服不了谁。

    反倒是最后那蛟龙神舟的说法,让众人心头埋上了一片阴影。

    庄里这次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加上这次穆公子被统领击杀,穆姑娘也被做了人祀,但却诈尸被人救走。

    如果那接应的真是六扇门之人的话,那岂不就是说,祝家庄的事情要暴露了?

    虽然这白芽县官府势力不值一提,但县上有府,府上有州道衙门,若是上面派人下来查谁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而且六扇门的威名,无论江湖还是民间,大家总都有所耳闻,那可不是好惹的,寻常事沾上了,都得脱一层皮,更何况这掳掠人口,以人陪葬?

    不提这群庄丁打手回转之时的阴云密布,却说王中再次踏入玄天金龙体内,玄天金龙随之沉入水底。

    紧接着,王中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这通道两边的墙壁,时而收缩挤压,似乎要将他压成肉饼,时而又舒缓喷张,露出宽阔的空间。

    如此震动,持续了好一会,才逐渐安宁下来,王中能够感受到脚下的巨兽,正在以一个飞快的速度朝着远方疾驰。

    沉默了半晌,王中才无奈一摇头,若他猜的不差,刚才怕不是玄天金龙正在调头。

    因为这处河道狭窄,水域其实并不深,为了不闹出动静,这大块头要在水下安然将巨大的身躯调转过来,看来还真是不容易。

    平静过后,王中便带着宁宁和那“昏死”过去的女孩来到了之前与“四月”相见的密室之中,与上次相比,这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头顶的龙珠碎片,似乎更加黯淡了。

    上一次只是失去了照明的光华,这一次,却好似连本身的色彩,也灰败一片,只能隐约可见白色的斑点,镶嵌在肉身之中。

    光线十分黯淡,王中将宁宁放下,转身查看起“昏死”过去的女孩,但他只是略一观察,心便沉到了谷底。

    这女孩在他眼里,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没有呼吸,身体只剩下一点点的余温,掰开眼皮,眼眸也失去了焦距,完全就是一副刚死的尸体无疑。

    这样的情况,别说现在的他了,就算放在现代医学发达的社会,不是大型医院设备齐全的情况下,恐怕也没办法实施抢救。

    可他又有些不甘心,这女孩在之前,明明是还有意识的,怎么可能死透了?难道这世界上还真的有如此诡异的诈尸不成?

    王中顿时有些颓然了,这个世道已经有了妖,武道先天还能突破寿数限制,可谓神,生死之间还有轮回,那么再多添一个鬼,好像一点也不突兀。

    一想到最终还是没能将这女孩救回来,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好受,尽管他平时很少会有这样的心情与感触,但这个时候,他一时间却也无法摆脱这种感觉。

    就在他有些颓丧之际,一旁的宁宁又问道:“叔叔,这个姐姐,是死了吗?”

    小家伙说的话声音,一点颤儿都没有,却让王中心头更加有些难过了。

    平常人家的孩子,不说死人,就连死的小动物,都见的少,然而宁宁跟着他这么久,几乎隔三差五的便是面见血腥,如今的她,甚至面对死人,都不怎么害怕了。

    这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悲剧,却压在了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

    王中叹了口气,他并不是后悔将宁宁从太阳村带出来,而是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能力,其实不过如此,在这陌生的世界,甚至连给一个孩子带来安稳的生活都做不到。

    曾几何时,他也曾发过梦天,自己回到战争前的世界,做一做救世主,但真到了实际面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切的命运,其实并不是只有自己,而是整个世界。

    想要做救世主,需要面对的,需要挑战的,也是整个世界!

    “别怕,姐姐睡了,之前她都还哭过的,只是哭累了,所以睡着了。折腾了一晚上,你也睡一会吧,这里暂时应该安全了。”

    小家伙的眼神在王中和女孩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两圈,王中看得很清楚,她明显不信这个女孩是睡着了。

    不过小家伙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坐在了他的另一边,然后抓着他的衣袖,轻轻说道:“我不困了,我不想这样睡着!”

    王中心中一痛,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从他内心深处升起,让他双眸之中,罕见的有了泪水充盈的迹象。

    左手关节瞬间被他捏得发白,身躯好似要颤抖,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忍住了。

    他这辈子只在第一次观看父母生前影像的时候流过一次眼泪,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为任何事哭过。

    暗沉的光线之中,他双眸发红,缓缓伸出右手,抚上了小家伙靠过来的小脑袋,心中却有一个冷酷而又暴戾的声音在咆哮着:“就算是整个世界,我也要将它切开,看看这里头到底流淌的都是些什么!”

    就在此时,他青筋暴露的脑门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颤动。

    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脑海之中剥离了出去。

    这种感觉并不是那种真实的触感,而是一种介乎虚实之间的冥冥感应。

    他摸不到也看不到,但就是感觉自己的脑海之中,似乎有一个东西,被逼了出来,穿透了他的精神与皮膜,然后不知所踪。

    王中猛的回身,同一时间,脚下的龙身忽然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头顶那些原本已经黯淡无光的龙珠碎片,似乎被灌注了莫名的能量一般,再次升腾起了光芒。

    只不过这一次的光线,就不是上次的白色了,而是带着一种烟尘红的感觉。

    王中抬头一看,只见头顶的玄天金龙的肌肉,在不断的缓缓起伏着,那些破碎成一块块的龙珠碎片,在这种起伏之中,似乎被灌注了血红色的力量一般,呈现出一种红色透明晶体的感觉,继而放出光芒。

    这些光芒虽然不甚强烈,但却将这一方小小空间顿时照射得一片通透,光幕之中,有一片红色格外鲜艳的区域,正笼罩着他身旁那已经“死去”的女孩。

    王中下意识的握紧了腰侧的长刀,同时将宁宁护在了身后,缓缓与那个女孩的尸身拉开了一点距离。

    那片浓郁红光越来越盛,头顶落下的光芒,大多数都是落在了那一小块地方。

    不多时,那女孩整个身躯,都被淹没在了一片红色的氤氲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形体的轮廓。

    王中眼眸一跳,这突兀的变化,以及刚才脑海之中流露出东西的感觉,让他瞬间联想到了“四月”所谓的脱身寄灵,以及定一道人所说的“邪法”!

    “这个女孩刚刚横死,难道‘四月’是要借这个女孩的身体,‘借尸还魂’?”王中心中不无猜测,这种情况下,结果似乎已经十分明显。

    “呀,她动了!”就在这时,身后的宁宁忽然惊呼了一声。这小家伙虽然被王中拨在身后,但已经经历过多次血腥场面的她,反倒歪着头正看的出神。

    王中赶紧凝神看去,只见那片氤氲的红光之中,女孩身体轮廓,竟然真的在缓慢动弹。

    先是手脚,随后是身体,最后是头颅!

    当这女孩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间,王中眼前的红光陡然一胀,整个狭小的室内空间似乎都随之膨胀了一下,但是瞬间,那一片红光便以迅雷之势,尽数朝着里头坍缩。

    几乎是在一个眨眼之间,那一片浓郁的红光便凝聚成了一个微小但却十分刺眼的光点,迅速投进了女孩的眉心之中。

    “嘤……!”

    一声轻呼从女孩口中发出,好似遭受了什么极其难受的痛苦,就连呻吟都显得毫无力道。

    饶是王中心性坚定,但是经历过现代化教育的他,骤然见到如此神异景象,还是忍不住觉得口中发干。

    虽然之前他已经知晓不少轮回托身等事,比如宋行书,比如谢老汉,比如惠远大师等等,但那都是没有发生在他眼前的事情。

    如今一副“借尸还魂”活生生的展现在他眼前,让他的唯物主义世界观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因为尽管这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但真假其实早已界定的不是那么明显。

    女孩发出一声呻吟之后,便没有了其他话语,王中还以为她已经成功,但紧接着,女孩便痛呼了一声,死死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痛苦不堪的倒在了地上。

    “啊……!”

第二七五章 非人多智即为妖

    女孩明显极为痛苦,死死的抱着脑袋,在地上晃动打滚。

    王中有些诧异,这算什么,排异反应?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器官移植都会出现的状况,不可能在灵魂交换层面,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就在此时,头顶上的蛟龙肉壁再次发生了剧烈的伸缩,那些镶嵌在其中的龙珠碎片,顿时再次洒下浓郁得如同水瀑一样的红色光芒,照在女孩身上。

    王中鼻头一抽,似乎闻到了一股十分特殊的血腥味。

    这味道不仅没有多少腥臭,反而有一丝丝的清香,只不过闻到的一瞬间,他的心头下意识的就升起反应,这是血液的味道。

    他猛地一抬头,这才发现,头顶的蛟龙肉壁伸缩挤压的举动,就好似在一处伤口上不停的挤压着两边的肌***出其中蕴藏的鲜血。

    王中心下大惊:这光是这条龙的血?它在逼出自己的血肉精华,供这女孩吸收?

    然而即便是如此,浓稠得近乎水一样的血红色光芒都快要将女孩完全淹没,女孩的痛苦也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气息是越来越微薄。

    这一情况似乎让玄天金龙也急躁了起来,整个空间四方都开始疯狂的扭曲抖动,在这狭窄的空间之内,顿时就好似整个天地都在被一张大手随意揉搓。

    突来的变化,让宁宁都吓了一跳,伏在了王中的怀中。

    王中一手搂着小家伙,一手握紧了刀锋,这个时候,不管是地上的女孩“诈尸”,还是玄天金龙的暴走,都可能会让他和宁宁死在这龙腹之中。

    “叔叔,这个姐姐到底怎么了?”空间震动,红光也开始时断时续,时浓时淡,光线来回交错,地上的女孩苦苦挣扎,这样一副场景,让宁宁心中极为害怕,忍不住问了出来。

    王中无奈一摇头:“我也不清楚,你先到我背上来,抓紧!”

    他对这种情况也不了解,不知道到底是四月还魂失败,还是那女孩诈尸,他就算想帮忙也不知道如何插手。

    其实就连刚才疑似“四月”的灵识离开他的身体,他都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这其中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手段,其实才是制约他能不能做到让四月托身的关键。

    龙身空间之内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玄天金龙似乎在打滚咆哮,可无论怎样,女孩的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善。

    反而是那些浓郁得像水一样的红光,被冲得到处都是,这些东西在离开了女孩的身躯之后,竟然好似一层红色的雾气,弥漫在空间之中。

    就在这时,王中忽然感觉胸怀之中,有一股非常灼热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胸口。

    王中赶紧向怀中一摸,顿时抓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盒子热得有些烫手,他掀开移开,只见里面存放的那颗真气之种,此刻竟然好似一抹星云,在兀自旋转着。

    热量便是从这颗真气之种之中传来,但丢了盒子,真气之种悬浮在手心之中,他却反而感觉不到任何烫的感觉,反而觉得那种温热的能量很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妄念,想要将这真气之种一口吞吃下去,甚至于他的脑海之中都已经浮现出了那种将之吞吃进去之后,胃里头传来的那种暖洋洋的感觉。

    王中心里头顿时猛的打了一个机灵,就好似梦境做到一半,整个人忽然猛的往下沉了一下,不仅没有睡着,反而惊醒了过来。

    王中赶紧将真气之种甩开,这玩意竟然好似活物一般,想要勾引他将之服用下去。

    定一道人或许在某些地方没说实话,但是关于真气之种的危险性,肯定只会说的更轻,这玩意不仅邪门,而且有着实实在在的致命危险。

    真气之种脱手而出,却不落地,反而继续像一团拳头大小的星云一样,在地面三尺高之处盘旋不定。

    外间的那些红光,与之也没有任何影响,但其中散发出来的热量,却是丝毫不减,甚至就这么短短一会,王中甚至都感觉到了这处空间之中的温度,有了明显的上升!

    就在这时,龙身忽然猛的一抖,红色雾气如同气流轰然震动,漂浮的真气之种似乎受到了无形的推力,忽然落向了女孩的腹部。

    王中顿时大惊失色,虽然他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牵引,发生了异变,但这东西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捞过去,但他的手指还未触及,真气之种瞬间化作星星点点的一道流光,直接没入了女孩的腹部,没有半点残留。

    “这……!”王中迟疑着捏着手指,收回了手掌,有些捉摸不定。

    与此同时,他背后的宁宁却忽然头一歪,脑袋直接砸在了他的肩膀上:“叔叔……”

    小家伙的声音竟然莫名的变得十分微弱,王中赶紧将之抱过身前一看,正好发现她的眼睛缓缓闭上!

    “宁宁,你怎么了?”王中惊骇莫名,狼牙刀都脱手而出,赶紧去探鼻息与脉搏。

    出乎意料的是,宁宁的心跳呼吸都还十分正常,而且体征平稳,除了脸庞似乎红了一点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异常。

    小女娃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眼眸舒缓,就好似睡着了一样。

    王中不敢放松,凝神观察着,顿时发现了不对劲,随着宁宁的每一次呼吸,那种红光所化的雾气,便会被她吸入一点进去,呼气之时,就没有半点红雾的迹象了。

    王中眼神一震,赶紧沉心体验自己的体内,这不查看不要紧,一查看顿时吓了一跳,这种红光,他也已经不知道吸入了多少。

    而且不仅是呼吸,就连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只要接触到了这种红色的雾气,都好似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在隐没入他的体内。

    只不过这种红雾入体,并没有任何的不适,所以他一直没有发觉。

    甚至于,随着这种红雾入体的数量越来越多,他能感觉到身体的筋骨血肉皮膜等等,都有一种好似泡了热水澡一样的舒坦。

    不过虽然看起来是好事,但王中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这红光红雾虽说可能是玄天金龙的血肉精华,而且还是它自身逼出来的血肉精华,但玄天金龙毕竟是妖物,妖物的血肉精华,被人体吸收,会发生什么样的异变,他还是十分担心的?

    “会不会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王中心里头升起无奈的猜测。

    这个时候,他也不可能捂住自己和宁宁的口鼻不呼吸,这处空间并不大,经过玄天金龙的一番折腾,已经更加小了,早已被那红色的雾气填满,想要躲都没地方躲。

    若是不呼吸这种诡异的雾气,只怕两人都能活活憋死。

    王中无法,只好尽量关注着宁宁身上的变化,以防出现什么不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宁宁倒是睡的很是香甜,但他却感觉有些不好了,因为随着吸入的红雾越来越多,就连他都开始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了。

    而且真气之种侵入女孩的尸体之后,女孩的呻吟虽然越来越弱,但气息却是越来越稳了,甚至有些急促了,这个时候,若是他昏过去,女孩被真气之种寄生夺舍醒来,大开杀戒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王中竭力稳住身形,手掌忽然在狼牙刀上轻轻一划,片刻之后,肌肉撕裂的痛楚通过神经传导,到达了大脑,让他的精神陡然一震。

    他赶紧打起精神,死死的盯着地上那女孩的变化。

    可女孩虽然呼吸急促了些,但并没有立刻醒转,一双眼皮不停的颤动,就好似在做噩梦一般,也不知道她的肉身或者精神之中,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又过了半个时辰,女孩的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但王中的眼皮,却开始上下打架,一股浓浓的困倦之意,从脑海深处袭来,让他压抑不住的就是想睡觉。

    这种困倦并不是劳累到极点的困倦,反而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舒泰,舒泰到极点之后的一种虚无,让他的精神虽然竭力想振奋,但一身血肉细胞,却全要罢工休息一样。

    不得已之下,王中再次伸出了手掌,抹向了狼牙刀,锋锐的刀锋划破皮肉轻而易举,撕裂的痛楚再次传来,王中总算又提起了一丝精神。

    他立马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低头一看,之前划过的那一道伤口,竟然早已经完好如初,甚至连疤痕都没留下。

    不知道是因为精神迟钝的原因还是怎么的,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新的疼痛让他又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再一次变得十分困倦,他想也不想就伸手朝着刀锋再次抹了过去。

    如此往复来回,前后拉锯了十多次之后,他手上的伤口好了又添,添了又好,刀锋之上甚至都喂饱了鲜血。

    但他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事都没有,手心之中,只有一丝难以辨别的伤痕,这还是多次在同一处地方划过所带来的后果。

    而那女孩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眼皮也不再打颤,反而就好似和宁宁一样,都在熟睡之中,甚至,王中还隐约看到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也不知道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空间之中的红雾已经稀薄了不少,但王中却感觉自己已经一个手指头都已经动不了了,身形一晃,他直接就倒了下去,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之中。

    沉睡之时,玄天金龙似乎也平静了许多,空间一片平稳,甚至没有丝毫的抖动,好似生怕吵醒了熟睡的三个人。

    空间之内的红雾,则在三人的呼吸之中,一点点的变淡,直到最后,点滴不存。

    一处人迹罕至的山野之间,两岸青山相对,夹着一条汤汤河流,奔流不息。

    黎明时分,没有大风,河流中间却忽然兴起大浪,将汹涌的河水朝着两边分开,紧接着,一个恶龙似的巨大头颅,忽然在河水之中缓缓升起。

    露出水面之后,这龙头缓缓张开大口,江上顿时兴起狂风,只不过这风吹的方向却有些不对,竟然是倒灌着进入了龙口之中。

    几个呼吸之后,龙口又缓缓闭上,似乎是换够了空气,然后又一点点的沉入了浑浊的河水之中,没多久河面恢复原来景象,两岸也都没有任何人迹,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

    也不知是那一天的旭日东升之刻,王中忽然感觉一阵凉风袭来,不仅没有吹醒他,反而觉得十分舒畅,睡得更加香甜了。

    说起来,自打进了这个世界之后,他就没怎么睡过好觉,若是换了外间世界,多日不睡的他,只怕早就暴毙了。

    但在这里,他却依旧生龙活虎。

    不过久违的睡眠,还是让他身心都得到了无法言说的解放,那是一种一扫沉珂与疲累的清爽与舒坦。

    而就在王中在玄天金龙的肚子里睡得正香的时候,南陵道境内,却流传出了一个有鼻子有眼的传闻,据说有人在白芽县境内的一条小河之中,看到了传说中的龙族。

    非人多智即为妖!在很多人眼里,只要不是人类的智慧种,就是妖族!

    而妖族之中,最为强大与神秘的,又非龙族莫属。

    凡间百姓,也常以龙为神兽而崇拜,就连皇朝天子,也以龙自居!

    所以龙对这世间来说,就是一种神异而且高贵的祥瑞!

    就算只是蛟龙恶龙,也是寻常不可企及的存在。

    白芽县出现了一条龙,不仅是百姓之中传开了,江湖武林,官场衙门之中,也闹得沸沸扬扬。

    新任的南陵道武林盟主,霍家的大小姐更是传下话来,说那只不过是一条蛟龙妖族而已,不仅不是什么祥瑞,更是一大祸患,十分危险,让人不要靠近。

    然而却没有多少人真正听进去,毕竟这是一条龙!

    就算是蛟龙,扒皮抽筋,炼兵制甲,哪一样不是天大的机缘与财富?

    即便只是啃上一块龙肉,喝上一口龙血,说不定都能延年益寿,或者武功大进!

    这样的好事放在眼前,就算是盟主,也不能独吞啊!

    一时之间,竟有不知多少江湖中人,在朝白芽县赶。

    又不知官府暗中有多少调动,甚至连先帝驾崩的风头,都给该过去了。

    据说有那豪横的,已经在各处大小江河湖泊之中,组织起船队,沿河搜索,都想一窥真龙形貌。

第二七六章 “轮回,可真有把握?”

    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但五月的天也其实也差不多。

    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转眼间一阵恶风起,天空就阴沉了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吹得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

    程世孝的脸也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不过到底他的脸还是没有老天爷变得快,豆大的雨点哗啦啦的便倾洒了下来。

    然而楼里哗啦啦的声响,却比才落下的雨声要大的多,祝家老爷子明明已经行将就木,但怒极了,将这满桌的美味珍馐掀翻在地的动作,一如既往的豪横。

    “霍家大小姐又如何,她要做武林盟主,还不是一样要找我买粮食?没有我祝家鼎力相助,她能聚集起如此多的人马?她霍大小姐是仙女,不用吃喝拉撒,她那些手下武夫,士兵走卒,难道都是铁打的,不用吃饭?”

    紫色的檀木拐杖,在地板上疯狂的戳着,和满地的碎片一起,宣示了祝兆陵满腔的愤怒。

    周围的下人丫鬟,都被吓得缩在墙角,不敢有稍微动弹,若是引起了心情不好的家主注意,被打死在当场也是常有的事情。

    祝兆陵一张老脸之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斑点,随着皱纹的抖动,好似一只凶恶发狠的癞蛤蟆,在来回鼓荡着气息。

    程世孝低沉着声音说道:“舅老爷,江湖中人不像朝廷的人那么好说话,这帮人不通规矩,只认手里的刀剑,若是惹急了……”

    程世孝话没说完,剩下的意思,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祝兆陵却冷笑一声,说道:“那又如何?江湖中人也是人,是人就得有吃有穿。她霍家大不了把我杀了,可没了我,你以为这南陵道境内,还有人能给她提供如此大量且低价的粮食?”

    祝兆陵话语之中,透露着无比的自信,让程世孝心中忍不住又是一沉,拱着手不好回答。

    祝兆陵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坐回了座位之上,语气变得缓和了一些:“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反正泰儿的陵寝之地,方圆十里之内,我不想看到有任何人闯入。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祝兆陵便挥了挥手,开始闭目养神。

    毕竟年纪大了,只是发一通火,对他的身体消耗,都非常巨大。

    “是!甥儿告退!”程世孝拱手退出房间,几个仆役丫鬟,才赶紧战战兢兢的开始收拾地面,一个个尽量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闭目养神的家主。

    离开楼阁,程世孝一脸阴沉的直接来到了庄丁的营房之中。

    营房前是一处大校场,此刻暴雨倾盆,校场上一个人也没有,除开值守的庄丁,剩下还在营房的,全都窝在廊檐下休息说笑着。

    看着这群手下,程世孝心中顿时一阵无名火起,气不打一处来!

    “都他妈在这里等死呢?都给老子滚出去练,养你们是光吃饭不干活的吗?”

    一声爆喝,突破暴雨轰鸣声骤然炸开,惊得上百名庄丁齐齐一愣,全都炸了开来。

    见是大统领来了,众人连忙贴着边站好,齐齐行礼。

    程世孝大步而来,倾盆大雨,也没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连衣衫都没有被打湿一角,丝丝蒸腾的雾气,将满脸怒容的他,衬托得好似一尊神将。

    “见过大统领,这,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所以儿郎们才进屋躲避一下!”

    虽然看得出来程世孝的心情不好,但还是有亲近的庄丁,立刻上前躬身禀告着。

    然而话未说完,程世孝便猛的提起一脚,将之直接踹飞了出去,跌落在校场之上,不停咳嗽干呕着,爬不起来。

    “大统领恕罪!大统领恕罪!”

    突来的变故,让众人齐齐一惊,所有人立刻全都跪了下来,磕头请罪。

    程世孝心中却更加恼怒,恨不得立刻抽出刀来将这群废物全都砍了了事。

    白芽县人不杰地不灵,也没什么吸引外人的地方,他能聚集起这么一只庄丁队伍,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多数其实都是泥腿子出身。

    这些人让他们习练一番拳脚,欺压平头百姓还可以,但是想要对付真正高手,或者真正的势力,那是难如登天。

    就这一群随便下跪的软骨头,给他们绝世功法,只怕也练不出什么名堂来。

    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他已经能够做到的极限了,真正的江湖好手,他也不是没有招揽过,但是听说是给一个乡下地主员外做庄丁,就连那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的下三滥,都不愿意来,就更别说那些刀头舔血一身煞气横骨的主了。

    不过终究他还是没有失去神智,忍了下来!

    “滚出去!给老子练功,雨不停,不准歇!”

    程世孝一声爆喝,这些庄丁顿时如同受惊的老鼠,全都冲廊檐下窜了出去,在校场上摆开阵型,亮出兵器,呼哈呼哈的练起功来。

    不过这一动作起来,看得程世孝心中是更加的气闷了。

    这么多年了,他就没看到过一个有前途的,仅有的几个真有冲劲的,也都资质不堪,能练个套路与气力,便算是不错了,带几十号人冲杀平民,火并一些小土匪还可以。

    遇到真正的大军或者高手,依旧只能是送死。

    程世孝索性扭头就走,眼不见为净,若不是为了这祝家庄偌大的家业,他还真懒得在这受气。

    只不过一想到祝家庄与祝兆陵,他的心中更是恼怒,甚至已经开始不耐烦。

    “十多年了,这老东西到底把秘密藏在哪里?”

    白芽县什么特产,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祝家庄的粮食。

    虽然整个南陵道境内,都没什么贫瘠的地方,但白芽县祝家庄不同,这里的粮食,总是产得又多又便宜。

    能够与霍家搭上线,专供霍家的粮食,祝兆陵的本事显然不一般。

    民间都传说,祝兆陵治田有良方秘诀,这才是他从一介布衣,到成为一个粮食巨富的根本原因所在。

    但程世孝来祝家庄已经十多年了,这么多年观察下来,他却一直没有找到祝兆陵能够如此大量出手粮食的秘密。

    程世孝打小是没接触过种田,但这么多年,他看也看了,学也学了,可祝家庄这边种田与别处一样都是秧苗,一样都是施肥浇水,并没有任何的特殊,但祝家庄每年就是都能存下大量的粮食,然后对外出售。

    粮山换来金山银山,有些让人惊异,但却没什么特殊之处,这让程世孝十分不解。

    不管是祝兆陵偶尔露出的自信,还是他自己的猜想,他都坚持认为,祝兆陵肯定有什么秘诀方法,藏在心中或者家里,不对外人透露,非子嗣不传。

    唯一让他有些心喜的是,这死老头子老来得子,却先后死了儿子孙子,天生的绝户命,这祝家庄早晚要落在他这个有一丝远房亲属关系的他身上。

    若非是为了这个秘密,他早就想把这个死老子给一刀杀了,自己做这祝家庄的主人。

    就算不能像以前那样挣金山银山,但这偌大的家业,已经足够他挥霍大半辈子了。

    而且在地方上做一个说一不二的土皇帝,也不用跑江湖过那刀口舔血的惊险日子,该是有多么的爽快。

    越是这样想,程世孝心中越是生气且不耐。

    当初在韩家做学徒之时,便是因为要终日劳作,做徒弟跟做他韩家的奴隶一样,干最多的活不说,最后还连一文例钱都得不到,他才忍受不住,叛逃出门。

    后来在江湖上混迹了一些年,才辗转来到祝家庄,一叙家中,才知还竟然有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便在这里落了脚。

    接着便是给这祝家做牛做马,尽心尽力,但这死老头子却从来只把自己当做外人,一点诀窍的口风都不漏。

    如今他儿子孙子全死了,还抱着秘诀不放,简直就是老的已经糊涂了。

    这次给他孙子临时改墓修陵,甚至找女娃来殉葬,自己哪件做的不是尽心尽力?

    “老子甚至将穆家二郎都骗来杀了,就为他那妹子可能是那老神棍说的八字,可他却还是把老子当那些庄户一样对待,真是岂有此理!”

    程世孝心中越想,甚至越发愤恨起来!

    穆家二郎可是他当年行走江湖时结识的一名好友,恰好最近在南陵道带着妹子游山玩水。

    穆家那妹子当年二郎曾与他提过一嘴,似乎也是阴月阴时出生的,所以他才会为讨好祝兆陵,出此下策,假意请穆家兄妹来玩,然后趁其不备,将之杀了。

    只是可惜,穆无暇人都送到了地宫门口,按道理说应该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因为送进去之前,肯定检查过呼吸心跳的,不可能还是活人。

    可偏偏这样一个死人,竟然诈尸逃走了,还闹出一个人一条龙来接应,让他心中愤恨之余,也满是惊骇。

    当晚的那几个庄户几十双眼睛,应该不会看错,那条龙多半是真的。

    即便是一条恶蛟,但这等妖族牵连,肯定不小,再加上穆家在江南道也是有不小名头的,如果穆无暇真的获救,那么他所面临的,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不行,霍家要来查妖龙之事,凭我一人也当不了多久,那死老头自恃有什么种粮的秘诀,对于志在天下的人来说,确实了不得,但对江湖中人来说,杀了也就只是杀了。”

    这次妖龙出现在白芽县,霍家明面上说的是让众人小心,不要靠近妖龙水域,但实际上却早已派人来了白芽县与祝家交涉,霍家大小姐竟然是要亲自来白芽县查探妖龙事发的水域。

    虽然不知道霍家大小姐为什么对一只妖族如此伤心,但其中牵连,肯定不简单。

    “我若还在这里跟他躺这一趟浑水,肯定少不了要被牵连,索性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宝库里的银子都卷了,换个地方隐姓埋名,做我的富家翁,岂不快活?”

    “这祝家偌大的家业,就算死老头最后将秘密传给了我,但若殉葬的事情败露,我也持不长久,还不如逼问出来,到了其他地方,买田置业,不是一样能发达?”

    心念转动,程世孝的眼神越来越亮,什么祝家霍家,都暂时被他抛到一边去了。

    ……

    这边程世孝在心中发狠的同时,老态龙钟的祝兆陵,在仆人们将室内收拾干净之后,才缓缓站起身形,拄着拐杖走向了房间的一处角落。

    随着一阵机括声响起,书画墙壁背后,竟然翻转出一道宽阔的楼梯。

    楼梯很长很深,祝兆陵年迈体衰,一步一步走的颇为吃力,但他的步伐,却颇为坚定,甚至浑浊的眼神之中,都透露出了一丝精光。

    一连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祝兆陵才下到了底部,这里已经不知是在地底多深之处,但空气流通,却身为巧妙,一点也不憋闷,即便是他这么一个老人,也没有感到什么不适,甚至旁边一只鹤嘴铜炉里恰好传来的青烟,让他精神头再次旺盛起来。

    “这天工神匠的神造之术,果然不同凡响,连这等微末之处,都能有所预料!”祝兆陵心中一叹:“若是迟大先生还在,泰儿的陵寝,就不会造的这么慢了。”

    这处密室,正是当年还剑山庄的迟大先生路过之时,他以重金相托对方打造的,这么多年来,每一次走下来,他都要感叹一番,对方的机关造物之术,已经不是普通的造物了,而是一种改善世间生活的追求。

    停顿片刻,再望前走,不长的甬道之后,是一处宽大的密室,这里甚至被分成了好几个厅室,如今正对着的最大的客厅之中,正焚香袅袅,有一人盘坐,童颜鹤发,面色红润,气息平稳之间,面相好不舒泰。

    一见此人,祝兆陵眼神便是一动。

    他缓缓的走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那盘坐的老者似是没察觉到他到来,仍旧在闭目打坐,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微微呼出一口浊气,悠然醒转。

    而祝兆陵则早已等得昏昏欲睡,老眼这才勉力抬了起来:“咦,尊者行功结束了?”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道:“居士太客气了,居士既然来了,直接唤醒我便是,无大碍的。”

    祝兆陵则轻声一叹道:“老头子岂敢打扰尊者修行,不过老头子确实是老了,这才多久,老头子就差点睡着了。”

    白发老者淡淡一笑:“天生万物,生老病死,不过常态,居士不必挂怀!须知今日龙钟,亦是明朝芳华的开始啊!”

    祝兆陵眼皮微微一抽,双手扶着拐杖顶端,探出脑袋去,一双浑浊的眼珠,忽然绽放出精明的光亮:“尊者,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马上就要齐了,三十六殿,一百零八宫,二十四局,五湖四海,大小皇门逾三百,也差不多要完工了。”

    “轮回,可真有把握?”

第二七七章 谁说我是四月了?

    “尊者,轮回,可有把握?”

    密室之中,不仅没有丝毫的气闷,反而空气之中还带有淡淡的清香,让人闻之心清神明,头脑清醒。

    然而祝兆陵却瞪着一双浑浊的双眼,好似一个将死之人,在病榻之上,对后人道着自己的满是不甘的遗愿。

    即便他没有半点武功在身,但这一刻,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双目之中迸射出来的目光,还是让面色红润的白发老者,心中暗暗惊讶了一下。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欠身道:“居士可以不信老朽,但宫主的交代,居士难道也有怀疑?”

    祝兆陵眼眸微微一收,顿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将身体往后缩了回去,又陷入了那佝偻昏聩的模样,似乎刚才那一瞬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现在他甚至有些气虚神浮。

    祝兆陵双手握着拐杖,缓缓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歇息了片刻,才张着一口沙哑的痰音,叹声说道:“宫主啊!老汉自然是信的,要不是宫主,老汉也不会有这么大一副家业,只是老汉一直有个遗憾,就是自打上次去青云山之后,这一晃,都好几年没见过宫主了,不知道宫主他老人家,能来送老汉最后一程吗?”

    祝兆陵说着说着,甚至闭上了眼睛,似乎精力已经颇为不济。

    白发老者闻言面上不动,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心中却是微微一冷。

    这老东西,话里话外,还是对他保持着不信任,还想着让宫主来送他最后一程,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居士想要春秋鼎盛还不简单,以居士与宫主的关系,宫主其实早就在宫中,虚席以待了。”

    祝兆陵闻言却是轻轻一笑:“呵,他这条路,老夫可走不了。”

    话音刚落,祝兆陵的声线猛的一沉,变得异常森冷,好似一只地狱恶鬼,趴在地狱洞口,不停的探身望向着人间,干枯的双臂之上,虬结的青筋,好似一道道阴气在穿梭。

    “可老夫这条路,现在也走不通了!三日之后,一应宫殿阁楼建筑,都将会按照尊者所给的图纸建好,地宫也将封闭,到时候就麻烦尊者了。”

    祝兆陵说完,已经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白发尊者也随之起身,略微欠身行礼道:“一切都依居士安排!”

    “是一切都听尊者安排啊!”祝兆陵昏昏沉沉的笑了一声,拄着拐杖慢慢走了出去。

    白发老者望着这老头佝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之中,才开始在心里嘀咕了起来:“难道这老家伙,猜到了些什么?可宫主明明说过,他是不知情的。而且即便他们是旧日好友,宫主也不可能将这等隐秘的事情,告诉他这么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普通人吧。”

    白发老者心中升起层层疑惑,不过片刻之后他又释然了。

    “就算他知道一些皮毛又如何,如今陵寝已经建好,连殉葬的人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他不做也得做下去。”

    “哼,只是这老东西也是狠,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算只要搭一个架子,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更何况有些建筑可是必须的,不能是花架子,这得用多少条人命,才能填出来?”

    “难怪这些个富家员外,就算是拿一个官位跟他们换都不换,生杀予夺一方,这简直就是土皇帝啊,哼,这老头临死了还要来这一出荒唐,倒也不是没有说法。”

    暗讽了一声,白发老者又缓缓坐回了原位,缓缓闭上了双眼,开始打坐起来,密室之中顿时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

    世间有妖有人,甚至以往有的朝代,还是人妖混杂,所以即便是时间久远,妖族的事迹,其实一直就没有从民间淡去。

    只不过它们变成了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与传说,只在痴愚百姓的口口之中相传。

    但在这些神人妖鬼的传说之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多半应该以关于龙的传说为首。

    不为别的,只因为皇帝天子,都以神龙自居!

    天启皇朝自然不乏关于龙的传说,甚至王中在陇川府就那等偏远的省份,就听过一起极其悬疑的关于龙的故事。

    关于龙的神异与好处,自不必赘述。

    但故事终究是故事,当神话发生在眼前之时,尽管这个世界与水蓝星和平城截然不同,王中还是有些被惊讶了。

    玄天金龙的肚子里,一场红雾弥漫,让三个人都先后沉睡过去。

    王中是最后一个睡过去的人,但却是最先一个醒过来的人。

    当他意识回身的一瞬间,他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并且随即就摸向了身边的狼牙刀。

    然而长刀在手,起身的他,却发现身边没有任何敌人。

    头顶是微微闪烁的光亮,这里依旧是那简陋的龙腹内部的密室,而他的脚边不远处,分别躺着两个女孩。

    一个小不点,自然是宁宁,睡的还十分香甜,甚至嘴角还挂着微弱的笑意,好似做着什么美梦。

    另外一个,则是一个面色红润,肌肤胜雪,只是看一眼都觉得青春洋溢活力满满的少女。

    这种青春活力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她年轻,而是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生命活力,这种虚幻的概念,没有实体表现,但王中却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得到,就好像他在面对高手之时能感受到危险一样,是那么的明显与强烈。

    而女孩微微起伏的胸膛,缓缓但流畅平稳的呼吸,无不说明她此刻是一个活人!

    只是睡一觉的时间,她就从一具尸体,变成一个大活人。

    虽然王中也曾想要将之救活,但当这事实真正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被震撼到了。

    生死如果能够轻易轮转,那人类,岂不是便可以长生不死?

    震惊之下的王中,心中甚至生出了这样一种妄想!

    若这种情况,换在他出去之后,面对的是自己已经腐朽的身躯呢?那种情况下,是不是也能够出现转机呢?

    王中一向平静的心情,也忍不住激动了几分,气息变得沉重了起来,握刀的手更是在一瞬间猛的捏紧了。

    或许是玄天金龙察觉到了王中的莫名敌意,又或许是他起身的动静,惊扰了女孩的美梦,女孩竟然“嘤咛”了一声,幽幽醒转过来。

    睁开眼的一瞬间,女孩的视线似乎还没有焦距,过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凝神,然后一瞬间爆发出了丰富的华彩,好似星光骤然点亮了黑沉沉夜空。

    如水的双眸之中,黑色的眼珠,宛如黑色的宝石,晶莹剔透,充满了梦幻般的透明感。

    王中一瞬间甚至呆滞了一下,这女孩本身长相就不错,在经过了玄天金龙的气血之力滋养过后,不仅变得更加成熟了一下,而且还多了前所未有的神采。

    那是肉身在强大的滋养之下,近乎伐毛洗髓之后产生的脱胎换骨的感觉。

    不过这种空灵澄澈的眼神,只维持了大概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忽然变得朦胧起来,如同夜晚的星光,本遮上了淡淡的云雾。

    “我这是在哪里?”女孩惊呼了一声,然后挣扎而起。

    在看到王中的一瞬间,她又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猛地一个后跳,跃出三丈开外,跌在了玄天金龙的腹壁上,才被挡住身形。

    王中脸上刀疤纵横,而且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宝刀,一看就不像好人,任谁睡一觉醒过来之后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吓一跳都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王中还没来得及开口,这女孩便又自顾自的惊讶起来。

    “这……我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孩一跃三丈开外,似乎连自己也吓到了,满脸不敢置信的左右端详自己身上,似乎想要找出什么不同来,但这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王中等了一会,才问道:“姑娘,你到底是谁?你是四月?还是……”

    王中话还未问完,那女孩似乎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双眼陡然猛睁,然后猛地捂住自己的脑袋痛苦的呻吟起来。

    “啊!我的头好痛!我是谁?我是四月?我是广福?我是穆无暇?啊!我到底是谁?”

    女孩抱着脑袋,靠着墙壁猛地蹲了下去,胡乱的言语着!

    王中见状顿时眼神一凝,这女孩明显神志不清,难道是四月寄身失败了?

    可这时候的玄天金龙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女孩在它的肉身上不停的撞击,也没有任何反应,若非是偶尔的肌肉扭动导致这处空间墙壁出现的波纹,王中还以为这只巨大的怪兽已经真的死掉了。

    女孩足足痛苦呻吟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脑门上全都是汗,看得王中眼皮都跳动了一下。

    头痛这玩意儿,你就算拿锤子砸都没用,根本无法转移任何的痛觉注意。

    不过随着时间的过去,女孩的痛苦似乎也在一点点的淡去,她的眼神也重新变得明亮起来,但这种明亮之中,好似有了一丝有颜色的感觉,不像之前那一刹那之间的纯净透明了。

    王中心里头顿时有所明悟,她应该知道自己是谁了。

    或者说,这个女孩,此刻应该是回想起自己的记忆来了。

    “你拿着啸日刀做什么?这里难道有敌人吗?”汗液将发梢黏在额头上,女孩微微撩动,对这王中淡淡的问道。

    王中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眼前的人,应该是“四月”无疑了。

    “武夫的兵器自然不能离手,更何况,你融合了万真神决的真气之种,我可不知道你醒来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中难得的撒了个谎,掩盖了自己刚才一瞬间的莫名激动。

    说话的瞬间,他便将狼牙刀收了起来。

    四月闻言则是用眼神略微打量了他一下,然后才有气无力的说道:“我现在浑身无力,你扶我起来。”

    王中闻言楞了一下:“你既然甚是虚弱,坐着休息就是,起来做什么。对了,你是四月,那她呢?她又是谁?她到哪里去了?”

    王中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所谓的她,自然是指这个女孩的原身了。

    四月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难道你就不觉得这里的气很闷吗?我要出去,赶紧扶我起来!”

    王中闻言抽动了一下鼻子,尽管这里的空间看上去是密闭的,但不仅没有任何气闷的感觉,反而有些丝丝的清凉之意,真看不出来哪里闷了,就算红雾遍地之时,好像也没出现气闷的情况啊。

    不过对方既然提出了是要出去,他自然也不会反对,因为他也是要出去的,所以他便将还在昏睡之中的宁宁先小心背在了背上,然后才走过去伸手去拉四月。

    四月扫了一眼他伸过去的手,顿了片刻才将手掌抬起来放了上去。

    王中一手护着背后的宁宁,一手小心翼翼的将四月拉起,好在她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弹,只是像脱力了一般,在王中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

    不过朝外走的时候,王中又问了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我,她是谁?她又去哪了?”

    四月白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的道:“她是什么人,对你很重要?”

    王中停下了脚步:“她对我不重要,但她是谁对我很重要。”

    “为什么?”四月冷冷的问了一句,又催促道:“停下做什么,赶紧走,我要出去。”

    王中看了她一眼,架着她继续朝着出口方向走去。

    “不为什么,就为最后她朝我求救,我答应了而已。”

    四月却冷哼了一声:“话都没说一句,你怎么知道就是在朝你求救?”

    王中闻言眼神陡然一愣,猛地转头看向她,如看鬼神!

    当时在朱家庄的陵墓工地上,这女孩朝他奔过来之时,确实没有说过半个字,甚至那个时候,王中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人还是诈尸。

    但这件事就算是知道,也应该只有他和女孩原身两人知道而已。

    现在这具身体的意识应该是四月才对,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件事?

    难道说,这具身体现在虽然是四月的意识为主,但仍旧包含了女孩原身的记忆?

    两者融合在了一起?还是说一方吞噬了另外一方?

    王中一张脸凶恶异常,加上又是如此近距离的瞪着,就算是熟悉的人,恐怕也会有一丝不适应。

    但女孩却好似好无所觉,只是淡淡的与他对视了一眼,没好气道:“走啊,怎么跟头倔牛一样,抽一鞭子才走一步的吗?”

    王中言语一滞,但还是急忙说道:“你,你不是四月吗?你怎么会知道这女孩的事情?你到底是谁?”

    四月却翻了个白眼:“谁说我是四月了?赶紧走,出去再说!”

第二七八章 我不是我 我又是我

    女孩似乎很焦急着出去,好似非常害怕被困在这里一样。

    王中尽管心中狐疑,但还是忍住了,两人快步走到了出口所在,龙首之上的门户却早已开启,并没有出现玄天金龙将他们封住的局面。

    三个人很顺利的就步出了龙首,抬眼一看,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会下雨,而玄天金龙所在的地方,则是一段荒僻的河道。

    两岸一边是山,一边是茂密的林子,前后十里之内,都看不到有什么人烟的景象。

    龙首缓缓靠向岸边,动作十分轻微,巨大的身躯在河面上甚至都没有弄出很大的涟漪。

    到了岸边,王中刚想扶“女孩”下去,却不料她已经足尖轻点,凌空一跃,就飞掠出了数丈开外,轻飘飘的落在了河岸上。

    王中面色一沉,这女孩施展轻功的路数,和昨夜她奔行之时所用的轻功,似乎有些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更重要的是,刚才连走路都还要他搀扶的女子,现在竟然一跃数丈,这不就是摆明了刚才是在忽悠他。

    此时的王中正站在女孩北面,但女孩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感受到了王中的狐疑,落地的瞬间,便是一个踉跄,好悬差点没站稳,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了旁边的一颗小树枝,才没跌倒在地。

    “喂,你还愣着那做什么啊?上来啊!”刚站稳,女孩便冲着王中急忙挥手道。

    腰间的长刀轻微晃动了一下,王中后退一步,一个加速,抱着宁宁在半空中硬生生的翻了一个跟头,然后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样子虽然有些狼狈,但王中却十分狐疑的自我打量了一下,刚才起跳发力的那一瞬间,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自己的肉身力量,似乎比之前有着非常明显的长进。

    而且这一下纵跃,按照以往的经验,虽然他有把握不会掉在水里,但绝对不可能直接跳这么远才对。

    王中还不急深究其中原因,旁边的女孩却已经在河边冲着玄天金龙不停的挥手喊道:“好了小金,你先找地方躲起来养伤吧,不用再紧跟着我了,我一有空的话,就会回来看你的。”

    漂浮于水面的龙头,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语,上下起伏了一下,然后就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岸上的他们,一动也不动。

    女孩似乎也有些无奈了,连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没什么大碍了,而且等我休息好了之后,也有自保的实力,反倒是你,一身血肉精华趋近损耗殆尽,往后可就不要随意露头了,不然很有可能会被人抓住的。”

    龙头又缓缓沉浮了一下,似乎点头表示知道了,但还是不肯离去。

    女孩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表情有些伤感,一人一龙,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岸上,相顾无言。

    王中看得奇怪,正要开口,忽然一个浪头打来,玄天金龙龙首一摆,兀自转身沉入了水底,龙头转向的瞬间,王中竟然在那巨大却又空洞死白的眼神之中,看到了隐隐的泪光。

    人龙情未了或许有些凄美,但一个狰狞的如同僵尸一样的龙头,在你眼前留下泪水,怎么看都觉得十分惊悚。

    河面上打起一串漩涡,玄天金龙消失不见。

    女孩望着空无一物的河面,忽然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这一次她倒不用王中搀扶了,不过她的步子依旧迈的很艰难,看起来真的好像劳累过度没多少力气一样。

    王中见她要走,连忙追了上去:“喂,你要去哪?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女孩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歪头看了一眼他肩头还在熟睡的宁宁,撇嘴问道:“你的宝贝闺女睡了这么久都还没醒过来,你就不怕她出事?盯着我这么紧做什么?”

    王中顿时大惊,不过却并没有十分慌乱,宁宁沉睡的缘故,与他应该大同小异,多半都是因为那龙身之内的古怪红雾所致。

    “那红雾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吸了之后,人会不由自主的沉睡?而且我的力气好像变大了许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中一连串的问出一大溜的问题,表情森冷,似乎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意思。

    女孩闻言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你虽然长的丑了点,但脑子倒还不算傻,知道是那红雾起的作用。只不过,就是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

    女孩眼神一震:“没错,那是小金的血肉精华,而且还是小金自己所存不多的生命力量,是他自己将之从体内逼出来的。”

    “一条龙的血肉精华,就算只是一丝丝,对寻常人来说,也是比十全大补丸还要滋补十倍不止的大补之物,人如果一下子吸入过多,庞大的气血一时之间无法尽数吸收,就会在体内淤积,让人不由自主的陷入如同动物冬眠时一样的状态,然后缓缓消磨。”

    说到这里,女孩又上下看了王中与宁宁一眼,说道:“你和你闺女这次是走了大运了,吸了不知道多少,就算不练武,只要醒来之后,身体也会健壮于常人十倍不止。”

    王中闻言恍然,排除其中不明原理的神秘因素,女孩说的倒也不难理解。

    而且他确实感受到自己与宁宁都得到了不小的好处,自己的力气莫名变大就不说了,熟睡之中的宁宁,王中甚至能感受到小家伙澎湃的生机,似乎连体重都莫名变重了一些,要知道,这么长时间,小家伙可都没吃东西。

    “原来是这样,你对玄天金龙的一切都这么清楚,而且刚才我看玄天金龙,也认你为主人,这么说,你还是四月,只不过你多了这女孩原身的记忆?”

    王中说着,指了一下女孩本身。

    原本在林子里头缓缓徒步前行的女孩却忽然停了下来,扭头道:“自作聪明!不都跟你说了吗?我不是四月!”

    “那你是谁?”王中有些糊涂了,而且心中还升起了一丝警兆。

    女孩看了他一眼,忽然将脑袋凑近了一些,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我是虞妙真!”

    话音未完,王中眼眸陡然怒睁,扶刀之手下意识的便拔刀而起,然而刀尚未拔出一半,却有一只轻柔白荑,迅捷无比的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砰”的一声,掌心与手背交击,双方同时一震。

    王中拔出一半的刀顿时受阻,而女孩却猛地抽回了手去,不停的揉搓着,眼中还含着泪花,似乎十分疼痛。

    “嘶,你这人怎么里里外外都跟个木头疙瘩一样,硬邦邦的。而且力气还这么大,你差点震伤我了。”

    王中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角微微一抽,缓缓将刀掼了回去。

    女孩见状,又紧跟着埋怨道:“还有,说话说的好好的,你怎滴忽然就拔刀相向,你这样的人,会有人跟你做朋友吗?”

    王中冷哼一声道:“话不要乱说,你不可能是虞妙真前辈,如果你真的是她,那只能说明你是真气之种所化,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是万真神决的真气之种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是一刀杀了了事。”

    “嘁,土包子,你怎的就知道真气之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知道的还不是定一老道士给你说的,你怎知道他又不是骗你的?”

    女孩嗤了一声,嘴巴撅起老高,一边揉着手掌心,一边抬脚就走。

    王中闻言心中一惊,赶紧跟上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谁?”

    女孩似乎有些生气了,没好气道:“我就是我咯,这还用问?”

    王中闻言顿时胸中一滞,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女孩说话交流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而且似乎对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这让他不知道要怎么应对的好。

    想了一下,王中忽然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那我这样问吧,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喂喂喂的叫你吧?”

    女孩问言回过头来瞅了他一眼,娇憨的咬了一下嘴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嗯,你这傻木头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还没想好叫什么呢。”

    “什么意思?”王中眉头一挑,觉得有些不对劲。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是哪个意识占据主体,都应该对自己的定位有着清晰的认识吧?难道说她现在是记忆混杂的混乱状态?

    可看她的言行举止,一切都很正常,不应该还存在这种现象啊。

    女孩沉吟着拿手指头敲了一会脑袋,做苦思冥想状,但想了半天,似乎都没想出什么好名字。

    过了一会,她忽然转头对王中道:“唉,想不出来,要不,你帮我取一个吧?”

    王中顿时有些无语了,这女孩神智并非不清醒,但与他印象中哀怨的四月又完全不同,惫懒起来,似乎不逊于一些混混泼皮,简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他随即心头便是一紧,一个正常人,绝对不可能弄不清楚自己的名字与身份定位,这女孩明显不像是神智失常,那么要么就是她装疯卖傻不愿说,要么就是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定位。

    前者来说,王中觉得不大像,因为女孩虽然对他的态度表面恶劣,但实际上并没有对他有多少敌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托身的事情拖了这么久搞得好像一团糟,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埋怨。

    而且女孩说话的语气,与他也表现得十分自来熟,不像是一个没什么交集的陌生人。

    那这么算下来,或许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与身份?

    王中眉头一皱,斟酌了一下语气问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女孩这下没有再冷嘲热讽左顾而又言他,而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无奈的叹气点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中急忙问道。

    女孩一边顺手拨开挡在路上的树枝,一边叹声回答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你说我是四月,其实也并无不可,因为我有她的全部记忆以及情感。”

    “而且小金也认可我,就更加说明,我即四月,没什么不对。”

    说到这里,她忽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可我现在这具身体,名字叫做穆无暇,是江南穆家的掌上明珠。我甚至还知道自己有一个大哥,一个二哥,其中二哥叫做穆天章,在朱家庄被偷袭,死在了五刑刀韩家弃徒程世孝的手中。”

    “而且穆无暇的前半生,我也都一目了然,就跟是我自己的记忆一模一样,我自己都没法分辨,好似她与四月的灵魂,被我一并继承了。”

    王中听到这里,脑海之中已经有点乱了,这不符合常理啊,人的记忆总不能如同文字数据一样,复制粘贴混合在一起就能共存的吧,那岂不是牛头不对马嘴?

    念头兴起的一瞬间,他忽然眼眸一怔,这个世界是一个游戏的世界,记忆如果以数据为存储,难道真的不可以被这样简单粗暴的编辑?

    就在他思考之时,女孩又继续说道:“但你要说我是穆无暇,也不对劲,因为穆无暇本身还只有十四岁,可你看我现在,像是十四岁的样子么?”

    王中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确实,在经过玄天金龙的气血精华灌体之后,她的身量体型都长大成熟了不少,现在看上去,已经少了许多稚气,多了三分成熟,看着倒跟他毕业之时的那些女同学差不多大小。

    王中摇了摇头:“确实不像,但就当穆无暇长大了几岁不行?”

    女孩却猛的摇头:“当然不行,我就是我,我可不是穆无暇,若真按你这么算,我又如何不能是虞妙真呢?万真神决的真气之种,你真的以为只是真气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王中眉头紧皱。

    虞妙真已经死了,而且好歹也算是救过他,事涉死者,却有些不敬了。

    女孩嘴角一撇道:“真气之种侵蚀的是人之命数生机,不仅包括真气,自然还包括灵识意念精神等等,不然如何能做到红颜返照,那可不是简单的体型缩小那么简单。”

    “所以真气之种之内,依旧包含着虞妙真的精神意念,只不过这一层,就比较特殊,因为真气之种的缘故,这些意念都是被打散成了原始的念头,无有情感相随,所以我顶多只能算是零星知道了一些虞妙真的过往片段而已,算不得她的灵魂继承。”

    说到这里,女孩一摊手道:“看吧,如果按你的理解,我甚至可以说我是虞妙真,也不算错。”

第二七九章 啸日犬

    王中有些慌了,连忙摆手道:“这不能算,这不能算!”

    女孩见状莫名吃吃一笑:“呵,这就不能算了,那我这还有更离谱的,你不是更不能算了?”

    “还有?”王中顿时大惊失色。

    脑海之中立刻飞速回想从接触到四月开始,都有经历过哪些特殊情况。

    然而女孩却立马给了他一个雷击,打断了他的思考。

    “我要说我就是你,你晚上会不会做噩梦?”女孩带着一副坏笑,看着王中。

    王中眼神呆滞,瞬间往后缩了一下身体,与之拉开了一点距离,额头上的疤痕几乎拧成一个漩涡:“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连我的记忆也有?”

    女孩轻轻跳了一下,轻快的说道:“那倒没有,不过四月的灵识在你的身体里面呆了一段时间,你的气血太过旺盛,在她的灵识之中留下了一缕气息,随之而来的,也就转移到了我身上,所以,你看,按你的理解,我能不能算作是你自己嘛。”

    王中急忙说道:“一缕微不足道的气息而已,这也能算?”

    女孩撇了他一眼:“说你不懂吧,亏你还是个练武的,不知道在高手眼里,有时候就靠一缕气息,就能辨别敌人吗?若是他日我惹了什么事,别人寻到你身上,可不要惊讶哦。”

    王中眉头皱得越发深了,这么算下来,眼前这女孩,难不成灵魂是在一锅乱炖不成。

    瞬间,他又想起,四月不是在玄天金龙肚子里待了三百年吗?如果这么算的话,那她岂不也可以算是玄天金龙。

    一瞬间,他的双目陡然睁大,有些结巴的问道:“那,那你在那条龙的肚子里待了那么久,岂不是气息更重?”

    听到王中的疑问,原本有些活泼轻快的女孩,情绪忽然变得有些低沉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说道:“小金不同!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吧,小金其实在父皇符印种下的一瞬间,就已经死了。后面玉龙给它解除符印,等于是再杀了它一次,我存身在它体内之时,其实那个时候应该说,我就是小金。”

    王中闻言有些惊讶道:“如果你是玄天金龙,但我上次就已经将你从玄天金龙体内带了出来,那河里的那条,又是谁?”

    女孩茫然的摇头苦笑:“现在小金体内留存的灵智,是我还是四月之时,经过三百年蕴养而出的,这算是母女?分身?而且现在我已经不是四月了,你觉得我与它之间,又该怎么算呢?要不,你帮我算算?”

    “额……”这下王中彻底没辙了:“抱歉,无能为力!”

    “就知道你不用指望!”女孩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又继续大步朝前走去。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整,她的体力似乎恢复了许多,王中这才发现,在这枝叶草木茂盛的树林之中穿行,她的身形竟然十分迅捷,至少比他这种遇到阻碍只会拿着狼牙刀蛮力开路的,要轻巧灵活得多。

    两人沉闷的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总算看到了林子的边缘。

    女孩忽然跳了起来,回头对王中道:“呀,我想到名字了,不如以后你就叫我穆五月好了,简单明了,谁也不亏欠。”

    王中脑门青筋一抽,这算是什么鬼名字。

    “我看你还是就用穆无暇的身份好了,毕竟你现在顶的是她的身体,就算稍微长大了一点,但也还是她,她还有家人朋友,若是将来遇到了,总不能不认吧。”

    王中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她的灵魂之中,主体便是四月与穆无暇两人,四月就不必说了,前朝都灭亡了三百年了,家人早就不在了。

    但穆无暇不同,她还有亲人朋友,不管怎么样,她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要有个身份的,穆无暇其实十分适合。

    况且她完全继承了穆无暇的一切,对这也没有多少排斥,成为穆无暇,也并不妨碍她做她自己。

    女孩闻言陷入了沉思之中,直到走出林子的那一瞬间,才略显忧伤的叹了口气:“好吧,唉,从今以后,穆无暇就是我了!”

    女孩话音落下的瞬间,背后远处的江河之中,忽然腾地打起一个巨大的浪头,如山岳起伏,水浪轰隆隆的砸下,声响穿过森林,一路传到了两人的耳中。

    王中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河流的方向,那里能够弄出如此大动静的,只有玄天金龙。

    他转而又朝女孩看去,却见她双颊泪流,正朝着河流的方向轻轻摆手,沉默无语。

    河面上的动静只传来了一声,之后便没了声息,女孩却站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

    看着她那近乎茫然的面孔,王中忽然心有所感,或许从今以后,玄天金龙再也不会跟着她了。刚才那句话,其实是说给玄天金龙听的才对吧。

    “需要安慰么?”许久之后,王中忽然开口问道。

    女孩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带着淡淡不怀好意破涕为笑:“你这木头居然还会开窍?不过,你会安慰人么?”

    “不会!”王中很直接的冷冰冰的回复道。

    女孩,或者说此刻的穆无暇,顿时凤眸一瞪,狠狠的刓了他一眼,才咬着嘴唇道:“哼,不会那你还开腔?”

    王中脸皮抽搐了一下,不过好在他一半的脸庞都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了,也不会怕她看出什么尴尬来。

    “那你告诉我,刚才这是发生了什么?”王中跟着继续问道。

    穆无暇顿时脸色一沉,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你知道有句话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王中很自然的点了点头:“知道!”

    “知道那你还问?”

    “事情与我有关,我可不想成为糊涂鬼,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弄清楚。”

    “我……!”穆无暇顿时气急,恨不得跳起来给这个家伙胖揍一顿:“你这个人,这么不通人情,还整天板着个脸,跟全世界都欠你的一样,你有朋友吗你?”

    王中无奈一耸肩道:“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朋友了。”

    穆无暇眼眸一挑:“比如说呢?”

    “只要彼此能够有一定程度的信任,就可以成为朋友。”王中很自然的回答道。

    “吹牛皮!”穆无暇闻言顿了半晌,才撇撇嘴不屑道:“我就不信还有人敢信你这个动不动就要拔刀相向的家伙。”

    “你不信我也没什么办法,这无关紧要,你告诉我刚才玄天金龙发生了什么就行了。从你寄身在我身上开始,它是不是一只就跟着我?”王中不依不饶道。

    穆无暇情绪略显低沉了一丝,但比之前要好多了,无奈叹了一口气道:“你都猜到了我还说什么。不过你放心,从今以后小金应该再也不会跟着我了。”

    王中迟疑了一下:“是因为穆无暇与四月?”

    穆无暇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却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这其实是注定的,我经历了一番生死挣扎,四月也好,穆无暇也好,他们都可以是我,但却又都不是我,我现在就是我自己而已。”

    “难怪你刚才一醒来就急着要离开玄天金龙!”王中顿时恍然道。

    穆无暇点了点头表示默认,小金现在的神智可以说成熟也可以说不成熟,如果一旦她确定自己不再是四月,那么出于本能,多半是不会让她离开的。

    王中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现在准备去哪?”

    穆无暇轻轻一叹,然后猛的一咬牙道:“既然我现在都是穆无暇了,自然先帮自己把仇报了呗。我先去把程世孝杀了!”

    “这个天杀的,亏我二哥这么信任他,当年他被五刑刀韩家逐出师门,就是我二哥救的他,他却反过来恩将仇报,知道我和二哥正好在南陵道历练,便差人将我们诓到了祝家庄,然后背后偷袭我二哥。”

    “可怜我那憨憨的哥哥,直到死前,也不敢相信,程世孝居然会对他动手!”

    穆无暇咬牙切齿,说起二哥穆天章,也没有半点身份上的不适应,情真意切。

    王中手中刀柄也是猛的一握:“祝家庄的人,都该死!”

    这话却将穆无暇吓了一跳,侧头打量了他一眼:“这是不是,太过了一点,祝家庄其实也有很多庄户仆人,都是被逼的。”

    王中却缓缓摇了摇头,目不斜视:“这不是理由!”

    穆无暇疑惑的打量着他,眼光最后在他腰间的长刀以及肩头还在熟睡的宁宁身上来回了好几遍。

    “你杀性这么重,是不是受到了啸日刀的影响?而且,你不觉得你带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整天刀口舔血杀人盈野不大好吗?”

    王中闻言眼神顿时松动了许多,轻声叹道:“我当然知道,但这个世道如此,总不能让我引颈就戮吧?”

    穆无暇却微微一皱眉道:“怎么动不动就是错的是世界,而不是你自己呢?”

    王中却是冷冷一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在龙的肚子里活了三百年,最近的十几年,怕也是个富家小姐,没在世界上走过,又怎知我说的不对呢?况且,祝家庄的事情,你自己亲身所经历,难道还不够证明么?”

    穆无暇闻言一怔,似乎有些无言以对。

    祝家庄强抓活人殉葬,而且还都是寻的年岁尚小的女娃,如此行径,简直就是人神共愤。

    程世孝卑鄙小人一个,不仅卑鄙,而且还丧心病狂,简直就是超出了原本穆无暇的人性认知,世道若是昌明太平,或许真的不会出现这样的妖魔鬼怪。

    见她在思考,王中也没有打扰她,等了好一会,才又问道:“你说我手上这把刀叫做啸日刀,是为何?受这把刀的影响,又从何说起?”

    穆无暇回神道:“你这把刀我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这是奉天军统制将军的佩刀,左右二军各一把,其铸造之时,是以贪狼最锋利的獠牙为本,再辅以贪狼的骨殖粉末淬炼,配合万载玄冰寒铁打造,最后成刀。因为贪狼又唤啸日犬,所以才被命名为啸日刀。”

    “啸日犬?”王中露出疑惑的神色。

    穆无暇继续解释道:“啸日犬与小金一样,都是镇国神兽之一,只不过啸日犬在太祖之时,就已经死了,因为血脉特殊的缘故,所以骨殖獠牙被炼成了两把刀。”

    “怎么又一只镇国神兽,你们德盛皇朝,难道流行动物崇拜的信仰?”王中有些疑惑的问道。

    穆无暇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不过太祖皇帝有些特殊,所以才留下了十大镇国神兽。”

    说到这里,穆无暇忽然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关于我夜氏太祖的传说?天启皇朝不是很喜欢用我们编排各种话本,然后在民间大力宣传,以宣示我朝的不正以及他们的正统么?”

    王中十分平静的摇了摇头:“不清楚,能说?”

    穆无暇无所谓道:“这也没什么。传说我朝太祖自小便无父母,乃是山中猛兽抚养长大,成人之后,走到哪里,都有万千猛兽俯首听命,后来起事征战,也有一只异兽大军,其中最为强大的十只异兽,在国朝建立之后,便被封为了十大镇国神兽。”

    “十大神兽之中,最为强大的,便是小金,立国之初,地位尊崇堪比国师。其他的也不差,但遗憾的是,十大神兽,活着受封的,只有四只,有六只,都是封的死后名号。”

    “啸日犬也是活着受封的,只不过它受封之后,没几年就死了,但据说啸日犬乃是跟随太祖皇帝最久的忠臣,所以太祖皇帝不忍其离去,便将其骨殖炼成了两把宝刀,分别赐予奉天军左右二统制作为佩刀,既是地位遵从的象征,也是非常厉害的神兵利器。”

    “而奉天军乃是天子亲军,是天子最亲密也最为坚实的力量,所以啸日犬也算是以另外一种方式与太祖皇帝继续形影不离了。”

    穆无暇说完之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轻轻一叹。

    王中却来不及去感受她的心情,因为他敏感的发现,在穆无暇将狼牙刀的来历说出来之后,系统面板之中再次迎来了新的变化。

    【啸日刀(左)】

    源于德盛皇朝镇国神兽啸日犬之骨殖,配合万载寒冰玄铁所打造的神兵利器,刀身直而不曲,形如狼牙,曾作为奉天军左军统制佩刀,尊荣无比。

    王中心中忽然一震:“崇元朝最后的奉天军左军统制,是不是姓刘?”

第二七八章 信任

    穆无暇疑惑的看着他:“奉天军第一代左军统制是本朝第一猛将,号称杀神将的刘文中将军,往后的年代里,奉天军的内部军制虽然有所变易,但统制却是一直世袭的,自然也是刘家人了,这还用问吗?”

    “世袭?”王中眉头一皱,皇帝官爵世袭还可以理解,但皇帝的护卫也世袭,这样好吗?

    众所周知,世袭权贵,大多是一代不如一代,奉天军作为德盛朝皇帝最后的贴身护卫,首领还采取世袭制,这对皇帝与皇室来说,岂不是很不负责?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穆无暇又连忙说道:“世袭又怎么了,杀神将刘文中难道你也没听说过?刘家的血脉可十分特殊,即便是受了再严重更多伤,只要有一口气在,都能自我愈合,正是因为有这样们特殊血脉之力,所以刘家每代人,只要不是残疾,基本都是最好的猛将苗子,战场之上,可以混不怕死。”

    “你说什么?”王中闻言登时大惊失色,猛的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再严重的伤都能自我痊愈?”

    穆无暇被他突兀的行动吓了一跳:“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并不是痊愈,而是会自我愈合,但是再配上上好的伤药,自然也就痊愈了。不过残疾就不行,肢体残缺了,可是不会再长出来的。”

    王中对断肢再生没什么兴趣,不过穆无暇所说的刘家血脉之力,怎么与他的体质如此类似,两者如果相同的话,那么岂不是说,杀神将刘文中,也是玩家之一?

    可刘文中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几百年以前的人了,如果时间流速是一比一的话,外界几百年以前,可并没有和平城。

    难道说,在这之前,两者之间的时间流速比与现在是完全不同的,要快的多?

    又或者,刘文中并不是玩家,只不过与他的体质有些相似?

    两个猜测,王中心底显然更偏向于前者。

    “喂,你怎么了?傻了?”见王中愣神一样的站着不动,穆无暇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同时也使劲将自己的手腕从王中的手中拔了出来,心中略微惊疑:看不出来,这个傻子的动作和力气还都不可小觑呢。

    王中任由她收回了手臂,同时也回过神来道:“没什么,你能不能与我多说一些德盛太祖时期的事情?”

    “干嘛?”穆无暇一边揉捏着手腕,一边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道:“难不成你还是我夜氏的忠臣之后?”

    王中冷眼扫了她一下,很明显,他对这个玩笑并不感冒。

    穆无暇无聊的甩了一下手腕道:“嘁,一点风情都不懂。不过你问我也没用,因为我也不大清楚,没见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据说据说?”

    王中眉头一沉,额头伤疤狰狞扭动:“你是前朝公主,居然连自家开国太祖时期的事情都不清楚?”

    穆无暇登时反呛道:“你知道你家祖上十八代的事情吗?”

    王中言语一滞,穆无暇接着又撇撇嘴道:“我虽然是公主,但相比起普通人来说,其实知道的更少。普通人还能传唱各种道听途说的故事,我连故事都没得听,不仅没得听,就算听到了,也不能轻易开口说,否则就是大不敬。”

    “而且除开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之外,对于太祖的事情,就连史官记载都十分稀少,我闲时读书时,也都没看到多少,所以对于太祖,我也只是一知半解。”

    王中顿时眉头轻颤:“历史,被人抹去了?!”

    “嗯……你怎么也会这么说?”穆无暇登即转头。

    王中疑惑道:“还有谁这么说过么?”

    穆无暇迟疑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疑惑的望着王中说道:“玉龙。我曾经偶然听到玉龙也这样嘀咕过。你,真的不是他?”

    王中赶紧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可不能迷糊:“不是,我就是我,与那个玉龙没有任何关系。”

    说着他又强调道:“而且你也不要多想,我与你的情况完全不同,绝对不存在什么轮回转世的情况,你以后可千万别把我认错了。”

    王中郑重其事的样子,让穆无暇登时眉头一蹙,哼哼的撇了他一眼,懒得再说话,快步朝前走去。

    王中不知道哪里又惹得这女娃生气了,有些莫名其妙。

    苏醒之后,如今的穆无暇,比起沉沦在玄天金龙之中三百年的四月,更加的难以揣摩。

    四月虽然情绪容易激动,而且看得出来有些刁蛮,但轨迹比较单一,所以还算相对好琢磨好应对一些,但如今的穆无暇就完全不同了。

    综合了几个人的灵魂与记忆的她,别说情绪了,就连交谈之时的身份变化,连王中都有点应接不暇,亏得她自己承载得一派自然。

    又过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在跨过一片荒地之后,两人总算来到了一处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大道上。

    道路年久失修,崎岖不平,雨过之后,到处是水洼杂草,两头也不知道通往哪里,穆无暇却想也不想的就往左边走了。

    “你知道这是通往哪里的路吗?”王中紧跟在她的后面问道。

    穆无暇轻轻一点头:“知道,开阳县!”

    王中回忆了一下于秀才给的地图,开阳县离白芽县并不是很远,似乎还有一条河流,流通两县境内,说不得就是之前他们上岸的那条河。

    “可你不是要去找程世孝报仇么?去开阳县做什么?”王中疑惑的问道。

    穆无暇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你打得过程世孝么?”

    “为什么要我打得过,难道你打不过?”王中的脑回路瞬间也有些清奇。

    穆无暇顿时没好气道:“哦,合着我说我要去找程世孝报仇,你就指望我去杀了他了?你之前说的要将祝家庄全都杀光,就不打算干活了?”

    王中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她了,眉头一沉道:“没打过,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而且据我所知,祝家庄只有他一个高手,其他的庄丁大部分都是附近的泼皮农人训练而成,正经学过套路武艺的,都是极少数。”

    “只要将程世孝杀了,整个祝家庄,也就是一把火的事情!”

    穆无暇闻言侧目看了他许久:“杀人放火,你倒是纯熟,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王中面无表情道:“讨论这个并没有意义,你直接说你想要做什么便是,至少现在,我们应该还有着共同的目标!”

    “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穆无暇顿时气得骂了一句,然后才冷冷道:“你打不过他的!程世孝虽然是韩家弃徒,但五刑御刀术已经出神入化,当年若不是看他一个杂役弟子都能将刀法练出火候,我二哥也不会出于爱才之心救他了。”

    王中下意识的问道:“已入先天?”

    穆无暇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先天并不是指武功境界,而是生命层次的升华,这是真正的高手都明白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才对。”

    “先天不一定就是绝世高手,绝世高手不一定就是先天境界。就好像定一道人,他就没有达到先天境界,但他的武功,天下已经少有人敌了,即便是入了先天的人,也有许多人不是他的对手。”

    王中闻言顿时甚感棘手。

    先天境界并不绝对与武功境界挂钩,他确实是知晓的,但按他的见识以及理解,在江湖上,先天高手往往在江湖上就代表着绝世高手,这说明,两者之间,大部分时间是可以划等号的。

    绝世高手不一定是先天高手,但先天高手,一定是绝世高手。

    他之所以下意识的问出程世孝是不是先天中人,也是想有一个明确一点的判断标准。

    至少他到现在遇到的先天高手,他是一个也打不过的。

    如果程世孝不是先天高手,他多少会觉得,有拼一把的机会。

    以他现在的体力以及内功修为,再佐以狼牙刀的锋锐,十倍爆发之下,先天之下,应该有对拼的实力。

    而且最主要的是,有黑玉佛像做支撑,他现在的内力在打斗之中,可以做到近乎源源不断,加上他特殊的体质,使得他不怕伤,特殊的玩家身份,让他可以不惧死。

    综合起来,先天之下,他觉得自己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至于先天之上,生命层次得到升华之后,会有何种变化他还说不大清,但他心底莫名的直觉,自己应该是打不过的,并非是争斗的力道不足,而是来自于手段匮乏的底气不足。

    但穆无暇现在却直言程世孝并非先天高手,说他不是对手,而且还拿定一道人来举例,说明此人在穆无暇的眼里,实力肯定非比寻常。

    现在的穆无暇,灵魂来源于多个个体,其中甚至还有虞妙真的记忆,其眼光肯定要比他高的多,所以王中觉得对方既然这样说了,那么自己可能真的打不过程世孝。

    “那你去开阳县,就能找到人杀了程世孝?”王中语调微沉。

    他的心中也并不是毫无保留的信任穆无暇,在之前四月寄托在他身上之时,当时他就没想到过玄天金龙还能与她有所感应,竟然能顺着河流,一直紧紧跟随着。

    这件事刚才她也只是随后一句就带过去了,事情既然过去了,他也就没有去深究。

    但现在穆无暇要杀程世孝,去开阳县显然是去找帮手的。

    可她现在的身份,穆无暇不是穆无暇,四月不是四月,她哪里来的把握,哪里来的人脉去找帮手呢?

    还是说,这几个灵魂或者记忆融合之后产生的新的灵魂意识,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或者手段,是他所不知道的?

    穆无暇对王中的猜疑没有任何察觉,甚至还像看傻子一样的看了他一眼:“这还不简单?祝家庄的事情天怒人怨,只要将之公之于众,武林之中多的是人替天行道,就连官府也要彻查到底。”

    “此去开阳县,只要咱们将这件事抖出来,祝家庄肯定难逃一劫,到时候诸多江湖少侠一并杀贼,岂不比你我自己上去送死来得要强?”

    穆无暇振振有词,将事情描绘得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将程世孝杀了。

    王中却微微看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这话之中,不怎么怀好意?”

    穆无暇却是故作长声一叹道:“心怀叵测者,觉得谁都是奸邪小人!说来说去,你是不信任我,我感觉得到。”

    心中暗念被戳破,王中面皮微微一抽,不过好在他现在这幅模样,寻常人是看不出来的了。

    王中摇了摇头道:“你的来历太过蹊跷,而且相对于我来说,知道的隐秘太多,我没法判断你的真实目的,所以信任不牢,情有可原。”

    穆无暇顿时故作夸张道:“哟,这真是奇了,从来没发现你这木头疙瘩脸皮竟然也和树皮一样厚,不信任别人也就算了,被戳穿了居然还可以将理由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我的来历哪里蹊跷了,纯粹就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若是早点为我找个胎儿托身,哪会有今天这些事情?”

    “而且,你不信任我,干嘛还一直跟着我?”

    穆无暇说着,眼眸还朝着王中跳了两下,挑衅意味十足。

    王中却丝毫不为所动:“我适才不是说了,我们现在还有相同的目的,我也要杀程世孝,咱们两人合作应该可以吧?”

    穆无暇臻首一歪,似笑非笑道:“那我要是说不需要你跟我合作呢?”

    王中表情不变:“那里就是逼我说实话了。”

    穆无暇闻言顿时脚步一停:“那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王中手抚刀柄,语调微平:“信息!我有许多的疑问,需要从你这里知道答案。”

    穆无暇顿时大手一挥:“那没事,等到了开阳县,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上三天三夜,你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我,我看你这有时候连常识都不懂的模样,也是难受。”

    王中却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是可以问的,有些,就不是了。”

第二七九章 次元跳跃

    经历轮回,转世,记忆或者灵魂的融合,有着前朝的公主身份,遇到的又是履前朝皇城如无人之境的绝世高手,养着妖族之中的强横异种巨蟒成蛟,等等一系列的事情,让此刻的穆无暇,可以说是王中自打进入这个世界以来,遇到的与这个世界的核心规则交集最多的人。

    没有之一!

    她就像是一个风向标,将他漫无目的的寻找过程,突然给出了一个道标指引。

    他想问的一些不明白的事情,不过是少数,真正想要知道的,却是暂时问不出口的东西,因为他也不知道从何问起,只能慢慢观察。

    穆无暇见他眼神越来越凝聚,身子忽然忍不住打了一个颤栗:“我怎么觉得,你忽然变得好危险?”

    她赶紧打了个哈哈笑道:“刚才的话不要当真啦,我都是和你开玩笑的啦。”

    略显窘迫又带有一点惴惴不安的样子,落在王中眼里,让他忽然觉得,还有点可爱。

    王中嘴角微微一扯:“逗你玩的。”

    穆无暇歪着头看着他,略显阴沉的天空,忽然射来一束金光,让两个人的眼睛,都觉得有些亮堂堂的。

    开阳县也不算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比起白芽县,这里明显要繁华的多。

    王中与穆无暇入城之时,正值中午饭的时间,城内各家酒楼都是高朋满座,穆无暇熟门熟路的带着王中进城之后就直奔悦来客栈。

    或许是感受到了王中疑惑的目光,客栈门口,穆无暇忽然主动解释道:“这里我之前和二哥一起来过。”

    王中却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客栈,不是什么好地方。”

    正巧他说这话的时候,门内出来了一个伙计,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立刻望向了王中,脸上堆满着笑容迎了上来。

    “嘿呀这位爷,您可说笑了,本店一向是物美价廉,且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声誉那是在整个王朝境内都可以打听得到的,不知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王中尚未回话,穆无暇却主动走了前去,扬起下巴对那小二道:“喂,小二,认识本姑娘不?”

    此时的穆无暇衣衫破烂,虽然衣料不差,但好些地方都是被暴力裁剪过的,而且形制不像是寻常的常服,看着就充满古怪。

    而且其面上不说蓬头垢面,但一番逃亡以及赶路之后,发髻散乱,脸上也有灰尘仆仆,还没来得及清洗,看上去着实有些邋遢。

    店小二顿时惊讶的看向穆无暇,这姑娘虽然一身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态势,但模样却是顶呱呱的俊俏,若是稍稍梳洗打扮一番,必然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可就是这大大咧咧随意无比的做派,没有丝毫女孩子家的矜持,让人有些适应不住。

    “咳咳,呃,这位姑娘,请恕小的眼拙,不知姑娘是……”

    穆无暇闻言顿时一皱眉,她与二哥月前才在这里投宿过,悦来客栈的伙计向来号称是火眼金睛,不会认不出她来才对。

    不过她也没多问什么,径直抬脚便往客栈里走了:“算了,先吃饭,再给我们来两间上房!”

    店小二连忙恢复了职业本性,转头朝里面高声喝道:“好嘞,贵客三位,上房两间!”

    进了客栈,里头此时有不少吃酒的人,见了他们一身风尘,大多都只是略微看了一两眼,见没什么印象,也不像什么高手,便不再关注了。

    悦来客栈每日来往的人多了去了,他们这样的两人,还带着一个孩子,虽说古怪了些,但一家三口赶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落座,王中将宁宁抱在怀里,小家伙继续睡着。

    店小二将桌子擦了又擦,然后才道:“二位想吃点什么?”

    穆无暇径直一拍桌板,大声道:“有什么拿手的好酒好菜,尽快上来,本姑娘快饿死了。”

    “好嘞,您稍等,咱这里冷热荤素都是一绝,保证让您一饱口福!”

    小二应和了一声,转身便朝着里堂小跑而去,但过了堂门,他却没去后厨,反而先来了掌柜所在的柜台后。

    柜台在侧面的夹角处,从大门口看不到,但从柜台里头却能将前面大厅的情况尽收眼底。

    掌柜的是个年约五旬的老者,身形有些佝偻,留着一撇灰白夹杂的胡子,其貌不扬,略显昏黄的眼珠斜了一眼店小二。

    小二凑上前便小声道:“掌柜的,来了个不知事的,还没进门就说咱们店不是什么好地方。”

    掌柜顺着小二的指引,看到了正在前厅落座倒茶的王中两人,略微打量了一眼便转回了眼神。

    “两个雏儿!天底下说咱们悦来客栈坏话的多了去了,你都知道说他们是不知事了,还用得着刻意来提醒我一回?”

    小二连忙道:“哪敢,不过您在这看不清那人的样貌,那男的,看样子不像是个简单的,可附近道上,却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掌柜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怎么个不简单法?”

    小二连忙用手比划道:“像是遭了大难的,脸上全是疤,而且绝对不是新伤,他很注意,刻意用头发耷了下来,让别人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点。”

    “而且他们还带着一个女娃子,不知道是喂了蒙汗药还是什么的,一直在睡,从头到尾我都看不到醒来的意思。”

    掌柜听了之后,这才略微点了点头:“嗯,盯着吧,青云宫的事情有些晦气,可别污了咱们这地方。”

    “好嘞!”小二点头哈腰,应了一声,转头离开,往后厨去了。

    掌柜的再望向王中二人,见他正将小孩横抱在身前换了个姿势,果然那小孩是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心中顿时更加认定狐疑了,毕竟正常小孩,就算是睡得再沉,将人这样换来换去的,肯定会闹出一点动静才对。

    客栈大堂之中,王中将熟睡的宁宁换了个更加平躺的姿势,坐下之后,忽然低声淡淡的说道:“我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

    坐他对面的穆无暇正拿着桌上的茶壶倒水,不过却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洗涮杯子的,似乎这客栈的杯子没洗干净一样。

    她一身风尘,也没见她讲过要先洗澡什么的,与寻常女子大大不同,不过反倒是对一个喝茶的杯子斤斤计较,王中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在清洗第二遍了,就连旁边一桌的人都不住投来奇怪的目光。

    “这有什么奇怪的。”穆无暇手上动作不停,“悦来客栈就靠这个吃饭的,每个进来的人,都会被他们仔细甄别,不足为奇。”

    王中想想也对,恍然点了点头,不过他转而又问道:“你刚才问那小二,是什么意思?”

    穆无暇一边倒水一边回答道:“没什么,我就想看看自己的外貌变化有多大,没想到这才过了月余不到,就连这里的小二都不认识我了。”

    说着,她手上忽然一停,看向王中问道:“你是见过我之前样子的,说说,我现在变化到底有多大?”

    王中迟疑了一下:“你是指四月,还是无暇?”

    “当然是无……哎,不对!”穆无暇忽然觉得有些蹊跷,“在小金体内,我与你相见之时,形体尚在虚无,你应该看不到我的容貌才对,你为什么会以为我问的是四月?”

    王中看了一眼怀里的宁宁道:“我当时是看不到,但宁宁说她看到了。”

    “嗯……?”穆无暇顿时惊疑的放下杯盏,瞅了瞅依旧熟睡的宁宁,压低了声音疑惑道:“不可能啊,就算她是女娃,但当时我其实根本就没有凝聚面貌细节,因为太耗精神了,她怎么可能看到我的长相,难道说,她有天生阴阳眼,能看透我灵识的本质?”

    王中闻言顿时也有些惊讶:“阴阳眼?那是什么东西?”

    穆无暇缓缓放下杯子道:“一种特殊的眼睛体质,天生便能看透阴阳两界,也就是常人口中的,能看见鬼魂阴物等不干净的东西。没有了躯体,灵识便是鬼魅一流。”

    王中连忙问道:“那这种体质,可有什么危害?”

    穆无暇想了想道:“一般来说,是没什么危害的。毕竟只是能看到一些特殊的存在而已。不过小孩子年少体衰,精神不强,阴物鬼魅若是见得多了,容易损耗心神,以至气血发育缓慢。”

    “表现在平常的话,可能会有一些经常精神不佳,嗜睡等症状,因为她要通过睡眠来养精神。若是经常见到的话,还有可能会让孩子精神衰败,以至痴傻。不过一般来说,还不至于此,因为毕竟没谁会住在类似乱葬岗一样阴魂迭出的地方。其他的,倒没听说过有什么大问题。”

    王中闻言顿时心中一跳,宁宁的症状似乎有些吻合,虽然有些时候是路上太过无聊所至,但小家伙经常睡觉,那倒是真的,好似怎么也睡不饱一样。

    而阴魂迭出的地方,如果人真的有魂魄的话,那么人死之时,魂魄离体,他经常杀人如麻,而每次小家伙都无处安放,只能随身携带,那样的话,她见到鬼魂的次数就不要太多。

    一想到这,王中顿时眼神都沉了下来。

    感觉到他的不对劲,穆无暇连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

    王中迟疑了一下,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穆无暇听完之后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这样不好啊?”

    王中顿时急道:“可我也没有办法,你让我将她放在哪里,我都觉得不安心!”

    穆无暇缓缓摇头,叹了一口气道:“那是你的问题,难道你就连个可以将她暂时托付的朋友都没有么?”

    王中不说话,穆无暇又道:“不过还好,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她天天跟着你杀人,也只会看到满地的血腥,魂魄大概是见不着了。”

    王中顿时奇道:“那是为何?”

    穆无暇瞪了他一眼:“就你这血气,旺盛如火,更何况还有啸日刀在手,数百载的杀戮积累下来的煞气,哪有魂魄敢冒头,只怕刚出来就被冲得烟消云散了。”

    王中顿时庆幸犹疑道:“还有这说法?”

    “这是常识!厉鬼索命也少有缠上杀猪的,就是这个道理。”穆无暇没好气的解释道。

    王中眉头一抽,却想起了什么:“那照你这么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之物?”

    哪知道穆无暇却很随意的一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些都只是传说,我是没见过鬼魂的。”

    王中顿时哑然,这不前言不搭后语么?

    他很想问一句,那你当初的灵识又是怎么回事。

    但穆无暇却打断了他,急忙问道:“先别说这些了,你先告诉我,我现在的样子与之前的变化大吗?”

    说着她甚至还两手扯开了垂在两颊的长发,露出了整个面庞,凑近了脸来。

    同时还不停的朝着身前的杯盏之中瞟着,似乎想从小孔之中看清自己如今的长相。

    王中看着她的面容,虽然有些尘风满面,但单论轮廓,这女人现在的五官确实精致。

    和平城的网路之中有不少战前世界的资料,社会流行文化自然也不少,王中闲时也看得多了,什么样的完美无瑕女子画像,都见过不少。

    穆无暇如今的面容虽然对久经网路资料轰炸的他没有多大的冲击,但其精致的面容,还是让他觉得,这长的有些不太真实。

    网路上的无论是虚幻的女子偶像画作,还是现实美貌女子的照片,给人惊艳感觉,无非是这些画像上的人物,都是没有一丝瑕疵的,美则美矣,但同样也就给人以明明白白的不真实的感觉。

    反而是穆无暇此刻这般风尘仆仆的样子,虽然遮去了许多惊艳,但显得更真实不虚一些。

    王中又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的初次相见,那时候她还是只有眼白的。

    他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嗯,差别还是有些大,就像一个瓷娃娃,忽然之间长开了一样,跳跃了次元。”

    穆无暇闻言露出疑惑的神色,王中的说的话,让她有些没听懂。

    她正想问次元是什么意思,这时店小二却端了酒菜上来,便也只好止住了。

    杯盘很快将桌子摆满,店小二点头哈腰的招呼着:“您二位,酒菜俱全,您若是觉得不够,随时唤小的。”

    穆无暇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等小二走了,拿起酒壶便要倒上两杯。

    王中却皱眉说道:“我不喝酒!”

    穆无暇头也不抬的回道:“我当然知道!”

    “那你倒两杯做什么?”王中迷惑了。

    穆无暇指了指他怀里的宁宁,道:“她还太小,气血运行太慢,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这是给她的,加速她身体的吸收。”

    王中眼神一眯:“真的……?”

第二八零章 确定关系?

    穆无暇生气了,而且是来的那么突兀,没有一丝征兆。

    突然得,就和穆无暇说王中的怀疑总是来的莫名其妙一样!

    “你是到底有多不信任我?我如果要害她,至于用得着这么拙劣且下作的手段?”

    穆无暇怒斥了一声,对王中冷冰冰的瞪了许久,然后再也不同他说一句话。

    一时间,满桌的酒菜香气扑鼻,两人却都没了一点动筷子的胃口。

    客栈深处,掌柜的多看了几眼,然后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旁边刚上完菜回来的小二。

    “你真的确定这两人有问题?”

    这一男一女,赌气起来跟个孩子一样,分明就是两个还未长成的娃娃,初入江湖的雏儿,有什么可关注的?

    掌柜的一脸不悦,悦来客栈真正做的并不是饭庄留宿的生意,对伙计的要求不仅武功要好,而且还要眼力劲高,眼前这小子平时机灵的紧,但有时候还是太轻浮了些,不怎么着调。

    伙计呐呐不敢言,但又一脸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出错在了哪里。

    掌柜的无奈一挥手:“去去去,忙你的去。”

    伙计如蒙大赦,赶紧朝着后厨走了。

    掌柜的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继续处理手上的事务。

    女人的天,比六月的脸变的还快,很快,王中便深刻体会到了。

    沉默半晌之后,王中还在皱着眉头思考,穆无暇到底因为什么发怒,自己又该如何暂时消除两人之间的不愉快,将杀程世孝祝家庄这场合作维持下去。

    穆无暇却“啪”的一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不吃了!”

    说完便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朝着客栈后堂走了。

    王中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独自坐在位置上凝神思考着。

    穆无暇现在是他了解这个世界的一条捷径,无论如何,他暂时是不能放她轻易离开的,不过两者之间,应该用何种关系相处,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穆无暇说的其实没错,即便她是因他而生,但新生的穆无暇于她自己,是一个新的个体,于他来说,也不能算是什么熟人。

    所以他对此穆无暇还是持着谨慎的保留态度,而且其他事情还好,如果涉及到宁宁,他更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迟疑了许久,王中将穆无暇那杯倒了一半的酒端了过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没有医用酒精那样刺鼻的味道,反而有些甜丝丝的感觉,又似乎带着一点酸意。

    杯子在手中缓缓的转着,而他的心神,则在若有若无之间,于体内感知着自身的细微变化,虽然不能沉入心神,但也能略有所感了。

    经过异变的自然功,即便是没有他的意志驱使,真气也在自发的在体内缓缓流转,而全身上下的血肉皮膜之中,似乎确实比之前更强劲了许多。

    只不过这种强劲,好似还有些不平均,有的地方力量增强有着明显的感觉,有的地方,却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在以神感知之时,才觉得与之前有略微的不同。

    这是玄天金龙的气血精华被吸入体内之后带来的躯体强化,有的地方甚至还有些许的气血之力凝聚着,并未完全被吸收。

    随着真气的运转,这些气血精华也在一点点的被炼化,或许等到全身上下都调整得浑圆如一,他的力量无论是掌控还是强度,都还能再增一丝。

    王中沉吟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眸,将杯中水酒,仰头灌入。

    酒液的酒精浓度其实不高,但对他一个从来滴酒不沾的人来说,入喉还是有些辛辣。

    酒落肚腹之中,王中心神一动,体内兀自运转的真气,忽然之间停顿了下来,胸腹之中的热力缓缓开始散发。

    但还不够!

    王中眼神一沉,索性将酒壶塞子去了,仰头将一壶酒全都灌了下去,点滴不剩。

    酒壶看着不大,但制式却是一斤,不多不少。

    这一壶酒下去,王中肚子里顿时感觉如同火在烧一般,虽然酒不辣,但他腹中空空,骤然灌下一壶酒下去,怎么也不会好受。

    然而王中却没什么感觉,这点难受,对他来说,不过跟蚊子叮咬一样。

    他眉头皱起,是因为这一壶酒下去,其中暖流激发,却依旧冲击不动他体内那些还隐约淤积的一些玄天金龙的气血之力。

    王中心下顿时渐沉:“她在骗我!?”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去扶刀,但起身之刻,却又忍住了。

    眼神一凝,他忽然高喝道:“小二,再来两坛酒,要最烈的那种!”

    “好嘞,客官您稍等!”

    跑堂的小二立刻应和了一声,就朝后厨跑去,不多时就抱回了两个红封酒坛。

    路过掌柜之时,掌柜的却忽然拦住了小二,自己提了这两坛,走到了王中这边来。

    “小兄弟,两坛十二年的沁阳春,本店最烈的酒,给你上来了。不过老汉还是要提醒一句,既是少年人,何必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呢?人就在眼前,不如上去认个错,一切不就重归于好了嘛!”

    掌柜的乐呵呵的笑着,将两坛酒往桌上一放,三斤的坛子,磕在桌面上,却没有碰出一声响声,这一细节,却少有人注意到。

    王中眼神紧缩,抬眼看了看这个店里的老掌柜,有些不明所以。

    掌柜的看到他一脸纵横的刀疤,心里头顿时一突,原来刚才小二并没有说谎。

    他眼力劲极好,从疤痕上看,这人当初应该差一点就被人从额前开颅了,这样危险的情况,竟然都没死。

    而王中怀里抱着的宁宁自然也落在了他的眼眸里,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他就移开了目光,面上依旧保留着一丝调侃性质的微笑。

    王中大致猜测出来这掌柜似乎是误会什么了,不过他也没怎么解释,这老者后半面的目光虽然依旧和善没变,但他却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王中只是对掌柜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掌柜的也不在意,点头笑了笑,便往回走了,路过几桌酒菜之时,还有客人在与他打着招呼:“掌柜的这又是发善心了?”

    掌柜却不回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便快步疾驰而回。

    然而回到里间柜台之后的他,脸上的笑容却缓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凝重的转头看向大堂之中的王中。

    只是可惜,从这里只能看到那少年郎的背影,以及躺在对方怀里睡觉的女孩的一双伸出来的腿脚。

    “血脉充盈,天地华盖,是天生的?还是人为的?”

    掌柜的心中暗自沉思着,如果是天生如此,那这女娃的天资,可谓是不要太好。

    若是能拜入师门,将来必定可以让本门在江湖上大放异彩。

    大堂之中,掌柜的留下两坛烈酒离开,王中闭目养神了一会,便要伸手去拿,不过却在半路上停住了。

    因为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之内,那浓郁的热浪,好像到达了一个顶峰,胸口处一块淤积的气血之力,顿时如同冰雪遇热汤一样,缓缓融化了。

    虽然只有那么一丝,但这种感觉,在他刻意等待的情况下,骤然被放大,让他清楚的感知到了。

    “如此说来,饮酒还真的有用?宁宁不会内功,身体又还小,自我吸收缓慢,如果适量饮酒真的能加速这一过程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心念动作的瞬间,他忽然感到背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目光,好似在监视自己一般,顿时便彻底熄了去拿酒坛的念头。

    “小二,将酒菜打包送到刚才那位姑娘房里!带我去房间!”王中索性吩咐了一声,立刻站了起来,抱着宁宁便朝后堂走去。

    店小二殷勤的招待着,并没有什么异常,王中顺利的进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同时也通过其他小二送菜的路线,确定了穆无暇的房间,就在自己的对面。

    一个时辰之后,将宁宁与自己都收拾了一番的王中,正在房间之中静坐。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穆无暇抱着一坛子沁阳春走了进来。

    “你什么意思?”

    一进门,穆无暇便将坛子重重的往桌子上放下,不过在眼神瞥到床上熟睡的宁宁之后,虽然明知道不会吵醒她,但穆无暇手上的力道还是轻了许多,酒坛最后轻轻的磕在桌子上。

    经过一番梳洗的她,头发都还有些湿漉漉的,只拿了一根发带简单的系挽着,素面朝天的她有着说不出的清爽,即便是站在那里怒气横生,也眉目如画。

    王中睁眼的一瞬间,似乎是酒喝多了一样,眼神恍惚了一下才重凝焦距。

    眼前的穆无暇,果然是纯洁无瑕,但在他眼里,却多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虚幻之感。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伸了伸手,以示她坐下说话。

    穆无暇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然后才怒气冲冲的在他对面坐了。

    “你想说什么?”穆无暇面无表情的问道,不过话音落下,她忽然抽了抽鼻子,然后冷笑的看着王中:“你喝酒了?你不是说滴酒不沾吗?”

    “不尝试,自然不知道自己错怪你了,我向你道歉!”王中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他张嘴便是一股浓烈的酒味,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穆无暇楞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发笑道:“呵,你这人竟然还会道歉,真是奇怪,我还以为你这种人只会将自己误会的人一刀杀了呢,那样就不存在误会了。”

    王中忍不住眉头一抽:“你想多了,世上岂会有这样毫无逻辑的人?”

    穆无暇却是轻轻一笑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样的人可多了去了。”

    不过穆无暇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而是转而说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王中平静的说道:“想跟你确定一些事情,然后请教一些事情。”

    穆无暇微笑着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在手里慢慢翻动着。

    她缓缓开口说道:“我这个人还是很好说话的,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说吧,你想确认什么事情?”

    王中淡淡的摇了摇头:“不是确认,而是确定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穆无暇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和那些道士和尚一样神神叨叨的了?”

    王中其实很想问一句,你似乎很了解我?

    穆无暇话里行间,似乎对他有着充足的了解,他不知道她的自信从何而来,但这肯定是不正常的,因为两人之间其实交集并不多。

    但他想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先按下此事,按照既定的计划来,他开口说道:“确定咱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穆无暇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啊……?你……你,我,我,这是不是……,你不会……?”

    穆无暇似乎被震惊到了,一连张嘴说了好几次,都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不仅惊讶,而且还有些极不自然。

    “你怎么了?”王中看着她这副奇怪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穆无暇双手撑了一下桌面,猛的吞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刚才说,确定关系,什么关系?”

    王中微微颔首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确定。”

    穆无暇眼神一变:“什么意思?”

    王中皱了下眉头,说道:“简单来说,就是我无法确定你我之间,应该以何种关系相处。毕竟你的来历,太过离奇,综合了太多的因素,我不知道我该将你以哪种身份来面对。”

    穆无暇面色一沉道:“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比如我们是朋友?合作者?又或者,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个陌生人,你觉得难道不重要吗?”王中轻声反问道。

    穆无暇闻言顿时柳眉一挑,似乎气不打一出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你这……”

    一连这了两下,穆无暇忽然气息一冲道:“好,我就告诉你,你知道我把你当什么吗?”

    王中眼神一动:“当什么?”

    “一头猪!”穆无暇顿时厉喝道,起身就要走。

    王中眉头一沉:“姑娘,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想跟你讲清楚一些事情,有些事情不说清楚,甚至会关系到你、我甚至宁宁的性命。”

    穆无暇动作顿时一滞,气息略微缓和了一些:“有这么夸张?”

    王中想了想之后,淡淡道:“只会比这更严重!”

    穆无暇面露异色,王中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几个不同人的灵魂,灵识,记忆等等,组成一个新的记忆体,这其中的原理是什么?而这个新的记忆体,它到底能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人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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