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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公子胜治     神游txt下载     神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7回 枯禅误真趣,行游省吾身(中)

    只见镜面中仍是周颂。所看见的场景与刚才云飞给我显示的并无不同——周颂左手拿着个编织袋,右手拿着个粗铁丝缠的耙子,正在垃圾堆里翻东西。风君子看见镜中景象大概也吃了一惊,愣了那么一秒中,然后一弹指。这一面虚幻的镜子突然无声的碎裂,化作细碎的光影消失,墙面还是原来的墙面。

    “镜子怎么碎了?我还没看清楚呢!”

    风君子:“这圆光镜可不是让你照着梳头的!光影闪过就可以了,没有总在那儿照着玩的!否则没人受得了!”

    风君子这一提醒我倒想起来曾经的一段经历。那是我刚刚学会“世间三梦大法”,听说阴神出梦之后有眼神通,瞪着眼睛透视这个透视那个看了一个多小时。结果第二天头晕脑涨好险起不了床。后来风君子告诉我幸亏我是在梦中阴神用神通,神气消耗非常微弱,否则像我这么干麻烦大了,可以直接送医院了。

    风君子又在那里自言自语道:“周颂怎么会去翻垃圾呢?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上次我借他橡皮擦脏了,他还用小刀削去一块……石野,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知道,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

    “我知道那个地方,是城东的垃圾场……我们去看看不就清楚了!走,去看看去。”

    如果人的额头上有字的话,那么尚云飞的脑门上一定写着“闲事莫问”,而风君子的脑门上一定写着“爱凑热闹”。风君子拉着我一定要去城东的垃圾场看看,去看周颂拣破烂。

    说实话,我刚开始看见周颂在垃圾堆里翻东西的时候,也是怎么样都想不通。可是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渐渐的想明白了,想明白之后就有点不想去了。周颂对垃圾肯定没什么爱好,他的行为就是“拣废品”或者说“拾荒”。如果十多年后,垃圾场总有拾荒大军很正常,甚至能在垃圾场周围能发展出来一个垃圾村。但是在九零年的芜城,虽然经济没有十多年后繁荣发达,但当时专门拣废品的人确实很少,我也一时没想到。

    拣破烂的目地当然不是为了收藏,肯定是为了到废品回收站去卖钱。如此说来,他家里恐怕有点事,或者是经济上很困难,周颂不得不用这种办法找两个零花钱。其实我以前在家有空的时候,也经常上山挖冬笋、打核桃、剥栗子、摘山楂,放假的时候还去窑场搬过砖头,也就是为了赚两个钱补贴家用。这些其实比拣废品更辛苦,但是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长大的。

    城里的孩子在这一方面恐怕就比不上山里的孩子了,城里没有这些活计可做。当时的社会还不像十多年后,高中生没有什么勤工俭学打工的机会,像我碰到韩姐请我去面馆帮忙这种情况是非常少的。周颂跑到垃圾场去拣废品,从他的角度恐怕是他小小年纪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至于周颂为什么会特别爱干净(我当时还不知道洁癖这个词。)?看似矛盾,但也可以理解,这出于一种近乎于扭曲的自尊心理。现在有很多出身贫苦的人到大城市中有了一点小成就,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心理,那就是怕别人看不起自己。这种心理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这种人更加有上进心,坏处是与人交往的时候过于敏感,容易莫名其妙的自以为受伤害。其实我曾经或多或少也有一点这种心理,比如过年没有新衣服穿,我就和其它孩子在一起觉得不舒服。但我没有表现的像周颂这样强烈甚至异化了,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尤其是学了道法之后,这种心态也就完全淡去了。

    我想劝风君子不要去看热闹了,却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一路被他拉到了城东,穿过农贸市场,再走就是市郊了。我们俩个钻过一片灌木丛,眼前就是垃圾场。当时的芜城经济并不算发达,生活垃圾也没有后来那么多,全城只有这么一个很大的垃圾堆放场。一堆堆的垃圾有一人多高,散发出刺鼻的味道,脚下也感觉软软的,不知道踩在什么上面。

    我曾经修炼过不净观的功夫,对于这种肮脏的境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风君子就不一样了,他捂着鼻子,每迈一步都小心翼翼,显然是很不喜欢这个地方。但就是这样他还要去看热闹。转过两堆垃圾远远看见了周颂,他依然埋头在那里翻找着什么。

    风君子看见周颂,就要向前打招呼,我赶紧一把拉住他,又把他拽到垃圾堆后面,小声劝阻道:“风君子,你不要过去,最好不要让他看见我们。”

    “为什么呀?人都来了,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风君子有点不解的问。

    “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每天穿的都干干净净来上学。星期天的时候,却偷偷一个人跑到垃圾堆来拣废品,你好意思让同学看见吗?”

    风君子眨了眨眼睛,看表情有点恍然大悟。其实风君子是我见过的人当中几乎是最聪明的一个,我听说他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还得过芜城市少年智力竞赛第一名(张先生打听出来的资料)。和风君子接触的越多,开始时是觉得神秘莫测,后来渐渐感觉到他也确实就是个小孩,并没有超出一个少年人正常的行止。高人是高人,少年是少年,这在他身上体现的很明显。他很聪明,手段高超,但是行事并不稳重,确实这个年纪要求他稳重老成也是不可能的。

    比如说周颂此时的心态,风君子并没有经历过,他的生活中没有接触过这样情况,不理解就是真的不理解。但是他的聪明之处在于,我一说他就大概明白了。他拉着我的手又退回到垃圾场边缘的灌木丛后面。小声问我:“看样子他家里过的挺苦的,有没有办法能帮帮他?……石野,你那里不是还有两千块钱吗?借给他呗!”

    这风君子一转念居然开始打起我的主意来了。其实我现在在城里已经有了一套房子和一家店铺,虽然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收入,但算起来已经步入小康了。那两千块钱我虽然没花,但从心理上已经不是那么在乎,就算拿给周颂也没什么。可是事情不能这么办。

    一个在垃圾堆里翻东西的人,一转身就能一尘不染的坐到教室中,这是一种多么强烈的自我意识。对这种人,你莫名其妙给他钱,就是明摆着可怜他,简直和打他的脸一样,他不仅不会要,反而会恨你。我耐心的跟风君子解释了我的想法,风君子也觉得很有道理,我们两个就躲在灌木丛中看周颂翻垃圾,一时之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047回 枯禅误真趣,行游省吾身(下)

    “石野,你眼神好,你看周颂那是在干什么,弄出来一条条东西,往外抽什么?”

    这风君子的道法是怎么练的?眼神还不如我!我告诉他:“他那是在拣电线,从塑料皮里面抽铜丝,铜丝可以卖钱的。”说到这里我突然心念一动,试着问风君子:“风君子,你不是神通广大吗,你干脆用个法术帮他拣东西得了。”

    风君子一拍大腿:“你这小子,怎么不早说!我这几天正在研究正一门的雷法,虽然没搞清楚什么真东西,但用来拣破烂还是可以的……把手伸过来!”你说这风君子烦不烦人?每次都要借神通一用,从来就没见他自己单独施过什么法术。

    风君子也猫腰过去从垃圾堆里找来了一根旧电线,掏出一把小刀割开外皮,抽出一截细芯。一看是铝的,扔在地上,钻过去又找来一根,这回抽出来的是铜丝。他将这根细铜丝缠在自己右手食指上,左手抓住我的手,用右手食指指着垃圾场低喝道:“借神通一用!煌煌天雷,以铜引之!”

    风君子最近借用神通,我几乎已经没什么难受的感觉了,原因是因为我的道法修为也算是有根基了。但这次还是有点难受,全身麻酥酥的就像触电一样。我有一种错觉,我觉得眼前的垃圾场所有的垃圾都在轻微的蠕动。然后就看见眼前地上的垃圾出现了一条一条的细碎纹路,就像有很多小条蛇在下面向我们这个方向快速的拱了过来。

    有一串细铜丝跳出了地面,落在了我们的眼前,是电线里的铜丝,连皮都是剥好的!接着就更热闹了,不断有东西从垃圾堆里蹦出来堆在眼前。这些东西包括:螺丝上的帽、电池上的钮、水壶上的盖、灯罩上的皮。清一色都是铜质的——总之只有破铜,没有烂铁!这些东西像小山一样在我们面前堆了一堆,最有意思的是其中还滚出来几个光绪年间的铜板。风君子对古旧的东西总是感兴趣,也不顾铜板脏不脏,顺手拣起来就揣到了兜里。

    “风君子,你不是帮周颂拣东西吗?怎么揣到自己兜里了?”

    “这一堆破铜有上千斤,他拿得走吗?……再说了,这叫欲先与之,必先取之。……快闪,周颂过来了。”

    人都是有神识灵感的,只不过普通人比修真人在这方面要微弱的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风君子对着垃圾场做法,站在垃圾场中的周颂大概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恰巧此时那一堆破铜器不断跳出来,发出叮当乱响的声音,周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向这边走了过来。

    我和风君子赶紧闪,撤出灌木丛,绕了个大圈,跑到了垃圾场里面。就像共军和国军打游击,我们和周颂换了个地方。从垃圾场里面看过去,只能见到周颂的背影,他站在那一堆破铜面前正在四下张望,看不清他的表情,估计是吃惊不小。他四下观察了三、五分钟,没有看见别的什么人,从编织袋里取出了一把铲子。嗯?周颂在干什么?他没有往袋里装破铜,而是在灌木丛中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刨坑!

    看着看着我就明白了,原来周颂发现了这一堆不知哪来的铜器,而周围又没有人,他自己一次又拿不走,就动起了心眼。他一共在灌木丛里五个不同的地方刨了坑,才把这一堆破铜分别放好,再用土盖上,踩实,铺上一层垃圾掩盖好。地上还剩下了一小堆,他都装在了自己的袋子里。他背上袋子走了出去,袋子沉甸甸的,压的他的腰弯的像个大虾米。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一方面为周颂感到心酸,另一方面又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有点问题——他太独,想拿走所有的东西,也不管这些东西是谁弄来的。

    风君子大概没有我想的这么多,见周颂走后拉着我从另一侧离开了垃圾场,看那表情似乎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十分之满意。走在路上我问他:“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术?所有垃圾堆里的铜器都让你给弄出来了。”

    风君子面带得色的一笑:“我告诉你,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宵天雷!”

    神宵天雷?!听见这四个字我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垃圾堆里。神宵天雷我听说过,五雷天心正法中的神宵天雷!学道术的人几乎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张先生跟我说过,风君子也对我提起过。正一三宝中的雷神剑,据说就是用来施展神宵天雷的上佳利器。据说神宵天雷一旦施展开来,有九天雷劫之威,霹雳所向,神鬼难当,在传说中是神乎其神,威力无比!可是风君子今天居然用来在垃圾堆里拣破烂,这要让当年创下神宵天雷的祖师爷知道了,就算他还能活到现在也要被这小子气死了。

    风君子见我一脸惊愕、不敢置信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的又笑了:“其实神宵天雷讲究的罡步、升符、密咒、器引我都不知道,也没人教过我。我只是在琢磨其中的门道,以一物为引,凝聚心念力激应外物……模仿而已,模仿而已。”

    搞了半天他的神宵天雷是假冒伪劣,风君子只修丹道不懂雷法,只是按照自己所学在模仿雷法的效果而已。不过他这种模仿也未免太不伦不类了。(徐公子注:不要看表面,其实风君子已经非常接近了。)回去的时候,风君子才想起来找我的正经事,问张先生和我说了什么?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把张先生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就是省略了张先生调查他资料的那一段。

    “张先生果然是个老江湖,他想的比我透多了。你就按他的意思办吧,这对你也是一种考验。还有,我发现今天我可以以你为师了。”风君子听完之后说道。

    “以我为师?”

    “是啊,周颂这件事情你处理的对,要我可能就搞砸了,你比我大三岁,看样子也不白白的多活了三年。……为了表示感谢,我决定再教你点东西。”

    我心中暗笑,这和我与他大三岁没有关系,与生活的环境经历有关。他又要教我什么东西?我问道:“教我什么?那拣破烂的神宵天雷吗?”

    风君子:“不是这个!你想学这个还早,就算学会了用处也不大——你也想去拣破烂?我想教你的是如何用那些修真界的规矩……”

048回 开经三句话,难得口无心(上)

    (题记:提一个小问题,《佛经》应该怎么念?不能像唐诗宋词那么念。有一句俗话叫“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小和尚这么做就对了。经文出口心中是不留的,这是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颂经的时候身心清静的像一面明镜,口中颂出的经文就像镜子面前飞过的一只只飞鸿,飞鸿来时镜中便有投影,飞过之后镜中便无痕迹。《金刚经》中也说过去、现在、未来三心不可得。你要是一边看一边想那是在研究义理,当然只有义理通明之后你才可能做到那种的境界。经书如此,那么天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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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用规矩?规矩这两个字听上去,就是让人去遵守的,那规矩又怎么去运用呢?其实风君子今天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修行人不能当众施法惊世骇俗、不能以神通对付普通人,不能以道法在世俗中牟利私用,这是天下共守的三大戒律。而风君子今天帮周颂“拣破烂”,显然是运用了神通,却一条戒律都没犯。看上去比较胡闹调皮,其实做事还是很有技巧的。

    首先他没有当众施法,我们做了什么周颂根本不知道。其次他做法的对象不是周颂本人,而是一堆垃圾,相当于义务给垃圾堆做了一次分类处理。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东西是周颂自己拣去的,我和风君子没要他半点好处。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恐怕除了风君子之外,世上的高人根本不屑一顾。但小事也有大道理。风君子早说过那三大戒律漏洞很多,道法在尘世中还有很多用处,就看你怎么去用了。好!拣了一堆破烂,还顺便上了一课。

    ……

    “哥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年夏天之后,我们就不必总在梦里面见面了……你来看我的时候,也不用总在这个神龛上。”

    这是柳依依对我说的话,此时我正和柳依依一起坐在山神庙的神龛上,她还是习惯性的*在我的肩膀上,怀中抱着我的一只胳膊——没办法,她只能待在这个地方,而我当然是梦中阴神出游。风君子不让我再去见紫英姐,咻咻也不见了,我真觉的有点不习惯,总觉得生活中少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还好,还有依依,我梦里还能来陪她聊天。

    “这真是好消息,怎么回事?”

    柳依依:“风君子告诉我,我的修炼差不多了,只缺一步就可以化形而出。他说他在今年阴历五月十五,要给我讲颂天书‘化形篇’的上半卷。……”

    《天书》“化形篇”?我怎么这么耳熟?想起来了,我曾经偷听过风君子与紫英姐的对话。风君子告诉紫英姐有一个二百五要在今年阴历五月十五,到昭亭山神庙来讲颂天书化形篇的上半卷。原来这个二百五是风君子自己,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以二百五自居。

    “天书化形篇是什么东西?怎么只有上半卷?”我问柳依依。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只说这化形篇本来就只有上半卷没有下半卷,而他说出来的时候,听得人也只能听懂一半。……我不管一半还是一小半,只要能经常陪着哥哥在一起就好了,过了夏天,我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到庙外面去玩了……”

    我终于知道二百五是什么意思了。古人以一千文为一吊钱,那么半吊子就是五百文,半吊子的半吊子就是二百五。风君子的“化形篇”只有半卷,而且他说出来别人只能听懂一半,那就是半吊子的半吊子天书!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二百五,能够让柳依依化形脱困就好。

    人的欲望实在是很奇怪的,有钱的人想赚更多的钱,有权的人想当更大的官,总会觉得自己不够幸福满足。但是对于柳依依来说,她现在的欲望是如此简单,就是想走出山神庙到外面看一眼,陪着我一起。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缕怜惜之情,轻轻的握住了依依的一只手。

    柳依依有他心通,显然感觉到我心中的这股情绪,很乖巧的没有说话,而是*过身体,像个小猫咪一样将头埋在我的胸前。我忍不住轻轻伸手抚摸她的长发,气氛变的温情脉脉起来……就在这时我听见庙门外传来一个人咳嗽的声音,紧接着有一个人在说话:“石野,柳依依,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

    这个时候冒出来大煞风景的没有别人,只能是风君子。风君子没有进来,而是站在山神庙外等我。我出来之后,他向我招了招手,等我们走到远处他才转身说道:“这件事情我怎么给忘了?我本来就想告诉你这一段时间你也不能见柳依依……结果你真的跑来见她,还好让我给发现了!”

    “为什么?紫英姐你不让见,咻咻也不让见,现在柳依依也不让我见面。你不知道依依有多可怜吗,天天待在这个鬼地方,夜里眼巴巴的等着我陪她……”

    风君子:“别把你说的那么高尚,我看你是来吃豆腐的,馄饨没得吃就想起来豆腐了……我不也是经常来吗?怎么没看她对我那样?其实我是为你好,也是为她好!”

    风君子告诉我,最近这一段时间我不仅不能到山神庙来看依依,甚至阴神出游也不可以。因为现在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高人在暗中窥探我,一旦我出游的阴神被高人困住,那就麻烦了!阴神出游也会遇到麻烦吗?

    以前没有遇到过,但上一次我阴神出游在汤氏父子家看见了和尘,和尘一眼就把我逼回了肉身。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阴神出体也不是毫无忌惮的。风君子说三梦大法十分神奇,照说到了神游境界就没什么实物可以阻隔,但是我修为尚浅,连入梦大法最后一步“破妄”境界还没有达到,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048回 开经三句话,难得口无心(下)

    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结果是被如来佛镇在了五指山。而我大闹齐云观,风君子把咻咻困在了昭亭山。其实想一想,真正被镇住的人还是我。生活中没有了紫英姐,没有了咻咻,没有了柳依依,更加没有了阴神出游的乐趣,这和孙悟空被镇在了五指山下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一点点的,白天我还是一个中学生,不上课的时候,还可以四处乱跑。比如说我还可以跑到凤凰桥头找张先生聊天。张先生没有告诉过我这一段时间我不能来找他。

    ……

    “小子,给你一本书,回去好好看看,不管看懂看不懂,先背下来。”

    张先生扔给我一本书。我一看封面,上面有几个大字“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在我没有接触道法之前,看那些武侠小说,总有一伙人为一本秘籍争的头破血流。然而后来风君子传我丹道,给我的第一本书居然是新华书店买来的《庄子》,告诉我一切修真从“心斋”开始。所以张先生扔给我的书不是什么传说中的秘籍我也不会意外,但我还是没有想到他会给我一本佛经。

    “张先生,你给我《金刚经》干什么?我又不是和尚。”

    张先生笑了:“世界上不是和尚而看佛经的人多的是。我要你看这本《金刚经》是让你学会三句话。有时候跟和尚说话很麻烦的,满口的禅机佛理,跟着他能绕来绕去头都晕了。你和活佛见面的时候,当着那么多修行人的面,我可不希望看见你笨嘴拙舌的丢人。如果他的话你不好回答,就用这三句话去堵那老喇嘛的嘴。”

    佛门弟子中擅长“切磋”的莫过于密宗与禅宗,密宗“辩经”是一种固定的仪式,而禅宗和尚“打机锋”在常人眼中显得神秘甚至怪异。然而这两宗僧人见了面,往往说不到一起去。密宗修习佛法最注重次第等级,比如一个普通僧人(活佛除外)要从第一等级的“拉让巴格西”开始考核,依次要经过“错让巴格西”、“多让巴格西”、“林色格西”、“让阿巴”、“贵格”、“翁则”、“堪布”、“堪苏”、“孜法王”、“法台”等多层法座。而禅宗更多吸收了中国本土文化“道”的思想,尤其从六祖慧能开始,“顿悟“之风日盛,成为了中土佛教显宗的主流。

    密宗所依据的主要经典是《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简称《大日经》),而禅宗推崇的一部重要经典就是张先生给我的这本《金刚经》。张先生让我学的三句话就是:如来说XX者,即非XX,是名XX。例如:如来说老和尚,即非老和尚,是名老和尚;如来说王八蛋,即非王八蛋,是名王八蛋……等等如此。这就是理学儒生们经常笑谈的“金刚经三段论”。

    ……

    寂寞的时候读佛经,也算是一种消遣。日子过的很快,很快到了阴历五月十五,这一天是一九九零年六月十一日,星期一。

    我先后两次听说风君子要在这一天夜里到昭亭山神庙去讲颂《天书》“化形篇”。我虽然不知道他讲的是什么东西,但是紫英姐听了能够化为人身,柳依依听了能够化形脱困,叫我如何不好奇?我虽然好奇,风君子却一字也未跟我提过这件事。到了这天白天,他仍然像往常一样,上课下课,看不出一点异常。我渐渐的有点着急了。

    下午放学,他没跟我打招呼,书包也放在课桌抽屉里没拿,晃着两只手就走了。我第一次自主的做了一个决定——跟踪他!

    想跟踪他并不难,他晃晃悠悠走的并不快,一路走到了老汽车站。芜城有两个汽车站,新汽车站主要发长途客车,老汽车站主要发城乡短途班车。风君子买了一张票,上车,是一辆去往昭亭山方向的车。我也凑到窗口去买票,售票员却告诉我那趟车的票卖完了,刚才那人一下子买了五张票。半小时后还有下一班。我再回头一看,前一辆车已经开走了。

    不经意间就这么把他跟丢了!风君子买走了剩下的五张票,那意思分明是不想让我跟着他?为什么呢?我突然想到了一点,风君子是担心暗中有人跟着我,如果我再跟着他,连他也一起被人发现。他显然不希望今天做的事情有太多人知道。

    想了想,我还是买了一张半个小时之后的班车票。上车之后,闭目入静,凝聚神识灵觉四下感应,并没有发现什么人暗中窥探我。当然,如果真有修为很高的人我恐怕也发现不了。昭亭山柳依依那里,我还真有点放心不下,还是要去看看。

    我在昭亭山脚下下车,确定四周无人,也上了山。我没有走游客常走的那条大路,而是转身钻进了荆棘丛中一条隐蔽的小道。别忘了我是在昭亭山区长大的,经常挖冬笋、采山楂,山上的路没有我不熟悉的。在山里绕来绕去,此时天色已经接近于黄昏了,光线暗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走山间野路,哪怕是很熟悉的路,稍不留神就会迷路,甚至会失足摔到山涧里,想跟踪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个多小时以后,我趟过雪溪涧,摸进了山神庙外的野桃林中。我在一颗桃树后面探头探脑的看向山神庙的大门。——真奇怪,大门是开着的,但是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你在这贼头贼脑的干什么?”耳后传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一回头,风君子居然站在我后面。

    “风君子,你怎么躲我后面去了?吓我一跳!”

    “你小子跟踪了我一路,还说我吓你一跳?”

    “原来你早发现了。”

    “废话,就你那模样,瞎子才看不见!你哪像跟踪人,就像大半夜尾行少女的流氓。……来就来了吧,我今天要做的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越少人搅进来与越好,不过你既然知道了,就给我做个守门的护法。”

049回 天地风云变,孤魂野鬼哭(上)

    风君子居然用“大逆不道”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所作所为,加上以前“二百五”那三个字,就成了“大逆不道二百五”了。我早就听他说过丹道是逆天而行,至于逆天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清楚,所以也没有多问。只听风君子又说:“你是从山间小路过来的吧?你以为这样就能甩掉跟踪的了?人人都像你那么笨?如果真有大神通,何必跟着你爬山……神识锁定不就可以了吗?”

    风君子一句话让我很尴尬,有点泄气的说道:“那我是白费力气了,有人跟着我吗?”

    风君子笑道:“如果是小角色,肯定被你甩掉了。如果是大角色,也不会做这种事……你小子还是蛮聪明的。来来来,我们先在庙门外等一会儿,子时才能进去。”

    我和风君子走到庙门前的空地上。此时的山神庙与我们第一次来时已经大不一样。前文已经说过,自从去年“冬日花开”之后,这里就成了旅游局下辖的一个风景点。很短的时间内山神庙已经重修了三重大殿、东西配殿,围墙还圈起来两个大院子,雪溪泉的泉眼也被围到后院中。很多地方,盖庙的速度要比盖学校的速度快多了!

    然而此时山神庙前显得比较怪,没有一个人。庙门口的旅游商店兼售票处门是开着的,工作人员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风君子进去拿了两把椅子,两瓶矿泉水,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招呼我坐下,递给我一瓶水喝。

    “好奇怪呀,人都哪去了?”

    风君子:“今天没有人,山神庙装修不对外开放。工作人员放假两天。”

    “装修?怎么没看见工人?连个脚手架都没有?”

    风君子:“那就是对外面那么说,其实今天是被人包场了。有人花钱租山神庙两天,条件就是所有工作人员退场,也不对外开放。”

    “花钱包场?这又不是电影院!”

    风君子:“只要你肯花足够的钱,整座山都能包下来,何况小小的山神庙?”

    “你花的钱?你哪来那么多钱?”

    风君子笑了,笑容似乎有些苦:“是不是有点好笑?神仙都可以花钱包下来?……我当然没那么多钱,出钱包场的是张枝……这下可好,又欠她一份大人情,这笔帐迟早都要算到你头上。”

    原来又是在荣道集团那里拉的赞助,上次是在齐云观,这次是在山神庙,两次的事情可以说都与我有关,要算在我头上就算吧!不过我想张枝应该没那么小器。我们一直坐在桃树林间的空地上聊天,我有几次想进庙看看柳依依站在神龛上的样子,都被风君子拉住了。

    季节已经是初夏,山风吹来有一丝温暖,晚间各种昆虫鸣叫的声音此起彼伏。抬头看时,一轮圆月已升到当空。

    俗话说“八月中秋云霁月,七月十五鬼吹灯”。月圆之夜总是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我记得我第一次在梦中推开教室的门,听见柳依依抬头问我是谁,就是在一个月圆之夜。没想到今天,柳依依要化形脱困,也是一个月圆之夜。

    我正在看着月亮浮思,耳边听见风君子说:“好了,时辰到了,我要进去了。你就坐在门口,看好山神庙的门,看见任何人都不能让他进去!记住了!不仅是人,鬼也不行。你有阴眼,人鬼都能看见,你来守门护法最合适不过了。”

    风君子说的怪恐怖的,这大半夜的,荒山野岭四顾无人,风君子要我一个人看庙门,连鬼也要挡住。还好我的胆子不算小,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风君子走向庙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我说:“我一会儿进庙入坐之后,只要天书一出口,就会物我两忘。所以你一定要守好门,因为发生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了他站在山神庙的门口,面对着大门的方向静立了很长时间,看面色十分沉重!他抬了抬左脚,放下了,抬了抬右脚,又放下了!似乎前行的道路有无形的阻碍。到后来,只见他在月光下双眉一扬,左手突然亮出一物,黑乎乎一尺来长,正是黑如意。

    风君子左手将黑如意平端于胸间,右手伸出一指,立于眉心之前。此时他开口吟颂了一段话,听这段话分明是一首五言诗——

    我有书半卷,浩然曰化形。

    挥请仙佛退,只送鬼神听。

    副墨闻于讴,参寥传玄冥。

    一指掩天地,齐物自忘情。

    (徐公子注:副墨、于讴、参寥、玄冥,都是《庄子-大宗师》中“传道”的化形人名。)

    诵诗声在夜间的山野中显得十分响亮,四面的山谷都隐隐传来回音。我突然觉得周围的环境变了!夏虫不再鸣叫,山风也不再吹过,一切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风君子颂诗的声音。这诗句一出口,风君子也举步向庙门内走去,一字一步,渐行渐深,等到诗句念完,声音消失于正殿之中。

    四周寂静无声,也不知道风君子在山神庙中干什么。我有点忐忑的四下张望,猛然间发现正对着山神庙的桃树林中走出了一条白色的身影,看行走的方向,就是对着山神庙的大门去的。风君子要我看门,我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人来,没想到他刚进去就来人了——这身影是人是鬼?

    我正要起身询问,却坐下了——因为我看清了来人的身形,居然是紫英姐!紫英姐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随着身形走动,越发显得婀娜多姿,曲线动人。可是在此时此地,却显得非常之诡异,别人看了,恐怕会以为不是女神就是女鬼!我不知道紫英姐看没看见我,她应该看见我了,却没有跟我打招呼,脚下一直向着庙门的方向走去。

    怎么办?拦还是不拦?我知道紫英姐是风君子叫来的,可是风君子刚才也说过无论看见谁我都要拦住!此时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风君子对我说的话。他要我今年夏至之前不能去见紫英姐,如果不小心看见了,就当作没看见!

049回 天地风云变,孤魂野鬼哭(下)

    好小子,早就打好了埋伏!难怪他会要我守门,分明是借机放水的意思。我心里告诉自己“我没看见!我没看见!”低下头,任由紫英姐走进了山神庙。她是从正门直入的。想起风君子的话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除了说我不能见紫英姐之外,还说过我不能见咻咻。刚才紫英姐已经出现了,那么咻咻今天晚上也会出现吗?

    心里想到咻咻,立刻就看见了咻咻!只见不远处有一团影子从桃树林间钻了出来,停在月光下,分明是一只小狗模样,不是咻咻又能是谁呢?好长时间不见,咻咻似乎又长大了一圈。它站在月光下,向我的方向看了几眼,显然是发现了我。既然我把紫英姐放进去了,咻咻也照此处理。我低下头又默念道:“我没看见!我没看见!”咻咻见我一直坐着不动,一转身,窜到山神庙的围墙外,再一纵身翻墙进去了。这狗东西,大门开着,干嘛要翻墙啊!

    咻咻进去之后,我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不能见的人了!于是端着椅子,在庙门的门槛正中坐下,背对着山神庙的方向。开始老老实实的守门。

    当我刚一坐好,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本来没有风,四周却传来了风声!只听见风声没有风,却有一种阴飕飕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光线突然变暗了,变得一片漆黑。如果不是我的双眼能在黑暗中视物,恐怕此时会伸手不见五指。

    我抬头看天,却发现昭亭山上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厚厚一层密云。这云如华盖,严严实实的笼罩在昭亭山顶,挡住了所有的星月之光,中心位置正是山神庙的上方。这云层的正中似乎还在涌动,涌动中垂下一条龙挂般的云柱!云柱的方向直指山神庙的大殿。

    说实话,我有点被惊呆了,下意识的又看了看两边。山神庙正门两侧有两棵高大的茶树,不知从什么地方移栽的。此时我恍惚看见这两棵树的枝条无风摇曳,摇曳中渐渐向上伸直,高度已经越过了山墙。越过山墙之后,高枝上的叶子全部立了起来,叶面反转,冲着山神庙的院内。

    然而还没等我看的仔细,耳中又听见无数的声音从四周传来。这声音夹杂在风声中,如泣如诉,如万人呻吟!抬眼向前望去,我的妈呀!鬼影、鬼影、还是鬼影!难道这世上的孤魂野鬼都跑到这里来开大会?四周飘荡着千百条是半透明的身影,这些身影纠缠在一起都在我身前一丈之外飘来飘去。我听不真切耳边的杂声,朦胧间似乎有人在喊“求求你让开,放我进去!”可是这声音太杂乱了,飘飘渺渺的交织,听上去像在四周回旋不去的风声。

    老天爷!风君子在里面干什么?居然搞的天地风云变色,孤魂野鬼哭嚎!然而这些飘荡的乱影,都挤不到大门之前……似乎我坐在这里,就是把门给挡住了。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个什么东西,只有咬牙硬着头皮坐在大门口,像一尊门神。风君子呀风君子,你要早说是这种差事,我会叫你去换个人干的!

    ……

    我既然答应了风君子看门,就算是上了贼船了,虽然面前千鬼夜哭,也得咬牙忍着,端端正正的坐在门口。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神经几乎都变得麻木了,突然觉得耳中一静,眼前也是一亮——一线天光洒了下来。

    抬头看去,山顶上的那朵华盖云已经舒卷而去,满天又见星月交辉。再低头看向眼前,那些丛丛叠叠的飘荡魅影刹那间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山风吹来,送来满山松枝的香气,真的是松风坦荡、月华满山!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我似乎从地狱进入了天堂。

    怎么搞的?风君子在里面念完经了吗?就在我惊讶间,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条白色的身影从我身边走过,怀中还抱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原来是紫英姐抱着咻咻出来了。紫英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这笑声比刚才的鬼哭简直如同仙乐,是那么好听。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伸出一只手,用力掐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飘然下山。

    我忍住了没和她打招呼,因为我“看不见她”。咻咻比紫英姐要不老实多了,紫英姐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它从紫英姐的怀里跳了出来,一纵身就蹦到了我腿上,还伸出舌头来舔我的手心。它舔得我痒痒的,我不知道应该是抱抱它还是装作没看见它。就在此时,我身侧的那两棵茶树突然梭梭作响,枝叶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咻咻显然也听见了这响声,看了我一眼,恋恋不舍的跳下地,一溜烟跑走了。看咻咻走的方向,与紫英姐相反,是向山上去的。

    咻咻刚走,我就听见身后有说话的声音:“哥哥,你果然在这里,你是在等我出来吗?”

    起身回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位妙龄少女,身形窈窕,肌肤如雪,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宫装衣裙——不是柳依依还能是谁?

    “依依,真的是你?你出来了!……风君子呢?”

    “他坐在那里好像睡着了,我发现我能从神龛上走下来,就自己出来了,没想到一眼就看见了石哥哥。……哥哥,你的手好暖和呀,在这月光下握着你的手是世上最幸福的感觉了。”

    说话间柳依依已经走到近前,握着我的一只手,把我拉到庙门前的空地上,沐浴着天上的月光。我突然想到,此时的我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离体的阴神,这是我第一次在非梦中感觉到柳依依的身体!她的手很柔软,很细嫩,但是抓住我的时候却微微有点用力。柳依依身形柔弱,衣裙也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她的手感觉有点凉凉的。

    “依依,你冷吗?”

    “我不是人,不会怕冷,但是我喜欢哥哥身上这种温暖的感觉……”说着话她又偎进了我的怀里,动作是那么自然。我轻轻的搂住了她的肩膀,这个动作我也已经习惯了。

    “他身上温暖?那是凡人的阳气!你想吸他的阳气吗?……我前天刚刚教你采月华之法,今日月华正满,你不要错过天时……你多采一份月华,就多凝聚一份形体。”说话声从庙门口传来,风君子举步走了出来。

038回 身与心合器,不言人自知

    风君子讲完了“破壁人”,又说道:“石野,青冥镜带来了吗?给我。”

    我取出青冥镜,交到他手中。青冥镜到了风君子手里,看上去就不再有光滑的镜面,而是一面锈迹斑斑的古铜镜,表面凹凸坑洼不平,背面的画纹也盖满了绿色的铜锈。风君子左手拿起青冥镜,右手握住我的一只手,口中低喝道:“借神通一用。”

    好久没听他说这句了。但是他这次“借神通一用”,我的感觉却和以往不同。以前都是觉得体内有一种东西被他抽了出去,多多少少有点难受。而这一次我就觉得神识一动,锁住了青冥镜,而风君子就像是我和青冥镜之间多出来的一道桥梁。

    灵丹境界出现之后,很多感觉都和以前不一样。这灵丹一动,我可以瞬时收摄身心,发动只有在以往入静时才有的神识。我只觉得我和青冥镜之间似乎建立了某种联系,它成了与我的身心互相感应的一个部分。只见青冥镜的镜面在风君子手中发出银白色的光芒,一个清晰的,但是却照不出任何倒影的镜面显现出来。我甚至感到这镜面的光芒随着我内丹的能量,与我的呼吸一起在波动。

    风君子又松开了我的手,这手一松开,青冥镜立刻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把青冥镜还给我说道:“青冥镜确实妙用无穷,连我也搞不明白那正一祖师究竟是怎么用它的。只可惜此器已残,不再是本来面目!……石野,我还没来得及教你御物的法术,你现在学恐怕也来不及……所以,我用心印的方式告诉你怎么与这件法器相互感应,现在你知道了吗?”

    说来也怪,风君子虽然一个字也没说如何感应青冥镜,但是我心里却清楚了,我知道风君子刚才是怎么做的,就像我自己做到的一样,我也会了!难怪我听说有时候师父教弟子道法,是不立文字的,有时候连话都不说。我以前还觉得奇怪,现在终于亲身体会到是怎么回事了。

    我点点头,又问道:“与法器身心一体,这我已经知道了。下一步呢?可以施展什么法术。”

    风君子:“以身心合器,这是运用法器最基本的心法。但是要以这法器施展法术,还需要其它的口诀。你仅仅是灵丹初成,御物之术还一点没学,别的法术也施展不了。你也不用失望,青冥镜自有妙用,你到时候把镜子举起来就行……不过最好还是不要闹到这一步。”

    最后风君子又告诉我,要去齐云观,要选人最多的时候。那地方现在是芜城市的旅游景点,节假日的人最多,他已经安排好了。看样子风君子早有准备,嘴里说不方便插手,私下里居然安排好了!

    我不知道他这安排好了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很快就知道了。

    这天上晚自习的时候,风君子迈着方步走进了教室。他却没有走向自己的座位,而是走到了讲台上,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教室里的同学都放下了书本,抬头看着他。这小子要干什么?难道又要表演模仿秀?记得上学期他有一次也是在晚自习跑上讲台,指手划脚的学教政治的唐老头讲课的样子,还让年级主任司马知北老师给抓住了。他挨了一顿臭训,还在早读课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做检查,如果不是唐老头听说了亲自给他求情,他恐怕还得叫家长挨处分什么的。他这回怎么又跑上讲台了?

    风君子见同学们都看着他,他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春游”两个大字。然后对全班同学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最近在外面交了个朋友,是荣道集团的,结果拉了笔赞助——荣道集团赞助咱们全班同学周末到青漪湖、齐云山去春游。大家赶紧准备野餐的东西,他们派两辆大客车接送!”风君子这一开口,本来静悄悄的教室立刻就热闹起来,大家开始纷纷讨论春游的事情。

    郊游或者是远足,现在的中学生都有经验。但是这种活动在芜城中学或者说整个芜城市都是有历史的。当地有一句民谚:“三月三,上昭亭山;四月四,游双塔寺。”昭亭山是离芜城市区最近的一座山,而双塔寺就是云飞他师父所在的广教寺,寺中最著名的古迹就是北宋年间的一对砖塔,称为广教寺双塔。

    每年农历三、四月份,映山红花开的时候,是自古以来芜城的文人名士远足郊游的好时节。诗仙李白到过芜城,留下一首诗:“蜀地曾闻子规鸟,芜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想来他也参加过芜城文士的春游。柳依依的父亲柳子规柳校长,出生在芜城,他家老爷子可能喜欢太白诗,给儿子起名就用的“子规”这个典故。

    在*前柳子规当校长的时候,芜城中学就留下了这么个传统,每年春天各个班级都要组织学生春游,地点选择在山水秀丽的地方,以熏陶情怀修养。柳子规校长虽然不在了,这项传统却保留了下来。班级出去春游,一般多多少少都要拉点赞助,这种赞助不是现在政府办活动要企业掏钱的那种赞助。而是一些有门路的学生家长,找单位派两辆大客车接送,至于水壶、面包之类野餐的东西,都是学生自己准备的。

    教室里的噪音很快就把狼招来了,年级主任司马知北推门走了进来:“高一四班,你们怎么回事?这么大声音把隔壁三班都吵着了!这哪是上自习的态度!”

    班长常武站了起来:“报告司马老师,我们班在商量春游的事情。”

    司马老师走过去问明了情况,皱着眉头道:“这件事情怎么班主任没向我汇报?去那么远的地方,出了事怎么办?我不同意!别的班不都是上昭亭山吗?”

    风君子向何校长的儿子何军使了个眼色。别看这何军平时反应总是慢半拍,对这种事情倒是心领神会,他站起来说道:“司马老师,这件事情我已经告诉我爸爸了,他也同意了!”

    司马老师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奥!原来校长已经同意了,那你们就去吧。我主要是担心安全问题。你们班主任一定要跟着,柳老师一个年轻女的不行,我再找一个男老师和你们一起。”

    ……

    青漪湖的水面有六百多平方公里,是芜城境内的第一大湖。百里烟波景色怡人。湖中盛产一种银丝鱼,一指长短,却只有牙签般粗细,通体无色透明,在水中几乎看不见。这种鱼蒸熟了呈现纯白色,肉质细嫩几近无骨,味道很香。银鱼蒸蛋是芜城的一道地方名菜。青漪湖的另一种特产就是金螯蟹了,醉金螯也是芜城传统名菜。

    齐云山在青漪湖畔,是九连山脉最远的一座主峰。齐云山一面地势缓和,而贴着青漪湖的那一面却十分陡峭,壁立如削。悬崖下的湖水多漩涡暗礁、急浪险流,浓雾终年锁住那一片水域,连渔船都无法靠近。齐云观坐落在齐云山的半山腰上,是传统的道教圣地,也是青漪湖景区重要的旅游景点。

    齐云观很神秘。据说在二十年前,有红卫兵破四旧盯上了齐云观,观中的道士一夜之间都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座空观。小将们只有把三清祖师像抬出来丢到了后山的悬崖下的浓雾中。后来,也就是十年前,政府落实宗教政策决定重修齐云观,而就在这一天之内,那些出走的道士突然都回来了,也不知从哪里回来的。道士们跟别人说躲在深山里修行了,但是看样子一点也不像躲在深山里十年刚出来。三清祖师像还没重修就找回来了,居然还是原来那三尊!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当年也没有公开的新闻报道过。这传说却吸引了大量游客,还有不少来拜神仙的人,倒是给当地增加了很多旅游收入。但是我却觉得齐云观确实从里到外透着一种神秘感。因为我去过,昨天夜里去过!不是我亲自登门,而是阴神出游。

    我到齐云观不是为了春游的,是为了救咻咻。咻咻被道士们绑架了!这使我想起了前一段时间王老虎他儿子的绑架案。我当时之所以能帮王老虎破那个绑架案,最主要的是我阴神出游找到了绑匪藏人的地方。这一次我要救咻咻,也要先去探一探咻咻究竟在齐云观什么地方?

    昨天晚上我睡的很早,睡下后施展入梦大法,阴神出去想去齐云观。我心念齐云观发动梦中遁术却没有成功,我还留在原地!这才想起来风君子曾经说过梦中遁术去不了神识未及之地!既然遁术不好用,那我飞过去得了。阴神可以在梦里实境中飞翔,虽然我从来没有去过齐云山,但是那儿并不难找。顺着九连山蜿蜒相望的六座主峰飞行,就可以找到齐云观的所在。

    齐云山距离芜城市区六十公里,一百二十华里。山路有些地方并不好走,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但是梦中飞行速度要快多了,我只用了一刻钟左右就远远看见了齐云山。齐云山和传说中的形状一模一样,一面山势起伏,一面壁立如削,邻着青漪湖的那一面是悬崖峭壁,总有浓雾锁在悬崖半腰。似乎整个九连山脉到此为止被人一刀斩断不知去向。

    我远远看见了山腰上的齐云观,占地不小,青色的砖墙,淡绿色的琉璃瓦,依着山势也显得很有气派。共有三座大殿前后左右九重院落。我越飞越近,远远的已经看见齐云观大门上的匾额:洞天齐云。

    我想飞的再近,却发现情况不对,在空气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我的阴神不能通过!阴神离体无形无质,只是一缕神识,照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挡住的!然而我确实就被档在了齐云观外,怎么也靠近不了齐云观的围墙十丈之内!这种千年传承的修行门派果然有自己门道!

    我着急也想不出办法。突然心念一动:既然找地方的梦中遁术不好用,那么找人试试呢?齐云观的道士我认识谁呢?对了,上次打伤我的那个泽中,他就是观主和尘道长的徒弟,我知道他的名子也知道他的样子,我用梦中遁术找他试试!

    我也知道这梦中遁术找人往往找不到真正的高人。比如说我用来找风君子或者尚云飞都不会成功。风君子告诉我那是因为修行人神气内敛,他人神识难及。不过我的丹道修为每突破一定的境界,梦中阴神的遁术境界也会随之提高,也许可以找那此修为尚不如我的修行人。后来我试过,我始终在梦中找不到尚云飞和风君子,看样子还是修为不够啊。

    说实话,能不能找到泽中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口中念泽中的名子,心中想着他的样子,梦中遁术发动,眼前一暗又是一亮,居然成功了!我心中大喜,别看那个泽中一副牛皮哄哄的样子,原来修为是那么稀松平常,居然连我都不如!要不我怎么能找到他呢?

    咦?这个地方?我怎么这么眼熟?不是在道观里,而是在某一户人家的客厅外!这户人家我曾经在梦中来过,就是汤氏父子的家。我飞浮在他家的窗台外,透过窗户看见客厅里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汤劲的父亲汤松汤局长,还有一个我认识,就是上次打伤我的那个泽中。汤劲不在,沙发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年纪,留着一头油亮的长发,这头发不知道有多长,因为都收在上衣的后领里面,和泽中的发型一样。我终于知道泽中为什么会留那种古怪的发型了,原来这两个人都是道士,出门的时候把发髻散开,再换上便装便成了这个样子。这人气质雍容,面如冠玉,泰然端坐倒有几份仙风道骨的架势。

    只听见汤松语气急切的在说:“和尘师父,前后过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当时情况就是这个样子。我听见有人喊抓贼就出去了,结果发现有人拿着两件东西在那里笑着喊什么‘黑如意,紫英衣,终于到手了。’然后就跑上山了,你要不信可以去问问我儿子还有我们单位的司机,当时还有不少其它人在场。”

    和尘没有说话,倒是泽中很不客气的说道:“我也听说了,当时有个警察,跑上山抓住了小偷,结果这小偷身上并没有搜出来什么东西……”

    汤松:“泽中小师傅,那个小偷不是偷柳家东西的小偷,警察抓错了小偷……”

    这时和尘说话了:“汤局长,你能不能形容那个黑如意是什么样子?那个拿黑如意的人又是什么样子?”

    汤松想了想说道:“黑如意一尺多长,确实是如意的形状,”汤松一面说一面用手比划,“上面的花纹我看不清……,离的太远了……至于那个人,个子大概一米七左右,但是看上去像个少年,反正年纪不大,我没看清他的脸……”

    泽中:“汤局长,我们就暂时相信你的话。以后你有东西的下落,不要忘了告诉我师父,那东西你一个普通人拿着也没用,……好处会有你的,要是你自己藏起来……就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我听着听着不由得凑到了窗户前,想听的仔细些。此时坐在沙发上的和尘突然一抬头,眼睛看向窗外我所在的位置。我正在窗外看他,这眼光正好跟他对视。我只觉得他眼中有一种奇异的光彩,一闪,闪得我双眼一阵刺痛!

    阴神离体是不会与实物接触的,更不会被什么东西所刺痛!除了像我上次阴神合体夺舍那种很特殊的情况。然而今天这和尘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就双眼一痛,随即身体像一根被蹦紧了的皮筋突然收了回来——我阴神瞬间弹回了身体,在床上醒来。我揉了揉眼睛,额头上莫名其妙的冒出了冷汗。

    我学会入梦大法这么长时间以来,还从来没有在梦中被来自梦以外的人惊扰。而今夜连连受挫,先是接近不了齐云观,后来又被和尘道长一眼逼退。看来这齐云观确实很神秘,而这和尘道长也是一位真正的高人,就是不知道他发现我没有!

    ……

    当我在宿舍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和尘道长和他的徒弟泽中也在说话。

    泽中问师父:“师父,你怎么突然就离开汤家了,我们话还没问完呢?”

    和尘:“你不知道,我的灵觉感到窗外有阴物窥探,这件事情有古怪。看来有邪魔外道也盯上了汤家,黑如意很可能就是那些人拿走的。”

    泽中很吃惊:“邪魔外道?师父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和尘:“我的灵觉突然感觉阴物靠近,用眼中神识去锁定,却没有成功,阴物突然消失了……操控阴灵,绝非正道中人,黑如意这件事情有古怪,恐怕比我们想像的更不简单。我明天要回门中禀告掌门这件事,你要观中其它弟子小心了。”

    只是这一段话我没有听见,所以也不知道第二天和尘不在齐云观,我只是在那里担心:这个和尘太可怕了,真要闹事的话,我根本不是对手。还是不想了,怎么样都要去救咻咻,用青冥镜去换,他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

039回 轻衣春光好,山水两风情

    周日,芜城中学高一四班集体春游。目的地,青漪湖、齐云观。交通工具,印有荣道集团标志的两辆大客车。这两辆车可能是荣道集团员工上下班的班车,周日不用发班车,就被风君子借来赞助春游了。

    我记得张枝是荣道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女,而她的父亲很可能就是在凤凰桥头摆摊给人算命的那个张先生。风君子前几天晚自习的时候提到拉来荣道集团赞助,那十有八九找的是张枝。我就突然想起来张先生曾经托我约风君子见一面,而我把这事给忘了!现在风君子自己跟张枝联系上了,人恐怕就不用我再约了。风君子和张家父女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眼前还是救咻咻要紧。

    大家约好早上七点半在学校西门前集合。早上七点不到,我就来到了韩姐的面馆,我想先吃完早餐,同时也跟她打声招呼,告诉她今天有事不能在面馆帮忙了。面馆的门并没有全开,走进去一看,也没有生火烧水。紫英姐正在一张桌子上收拾一个背包,穿的居然是一套紧身的黑色运动服。

    “紫英姐,你这是干什么?今天不做生意?”

    紫英姐见我进门,笑道:“今天不开张了,我和你一起去齐云观,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去……”

    紫英姐:“我昨天就听你那个女同学季晓雨说你们班要去齐云观春游……我想你不仅仅是去春游吧,咻咻就在齐云观。你要救它,我帮你。”

    “紫英姐,你怎么把那把菜刀也装到包里了?你难道要拿菜刀去砍人吗?你怎么帮我?”

    紫英姐笑的很神秘:“不要忘了姐姐会炼丹药,炼药的高手也是用毒的高手,我去给齐云观道士喝的水里面下药……”

    紫英姐话还没说完,门外有人插口道:“你下什么药,泻药还是迷药?你不要忘了在齐云观里面喝水的不仅仅是修行人,还有很多普通游客和没有学过道法的道士。你的药下少了没有用,下重了恐怕会闹出一大批人命。”说着话风君子推门走了进来。

    风君子一进门,又对我说道:“石野,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能让她这么胡闹!”

    真是冤枉,我没有告诉紫英姐我今天要去齐云观,更没有让她去下药。我还没回答,紫英姐替我解释道:“这和小野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去帮忙的。”

    风君子看着紫英姐:“帮忙?很好很好!老板娘,你先坐下,坐稳了,我有话跟你说。”

    紫英姐坐下,风君子看似无意的拉起我的手,另外一只手突然指向紫英姐,口中喝道:“借神通一用,制枢!”紫英姐坐在椅子上不动了,也不说话,但是看眼神却显得很焦急。

    风君子抓住我的手的时候,很奇怪,我能感觉到他在做什么。我察觉到他用一种奇怪的能量封住了紫英姐体内的神气运行,说的通俗点就是麻痹了她四肢的运动神经,让她动弹不得。

    “风君子,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定住紫英姐。”

    风君子:“想救咻咻,谁都可以帮忙,就是她不能帮忙,否则会给你闯更大的祸。……你放心,这定身法天黑之后就可以解开,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关门走吧,把她留这儿。”

    说实话,我也不希望紫英姐卷到这麻烦里去。但看着紫英姐着急的神色,那表情几乎都快哭了出来,我也很担心。拉住风君子说道:“你把紫英姐定在这里不能动弹,面馆里来了坏人欺负她怎么办?”

    风君子:“你真麻烦!借神通一用,制枢!”他拉着我的手又指着紫英姐喊道。

    “风君子,你怎么又来一次?”

    风君子:“这一次我换了一种灵引。她坐在这里动不了,但是只要有什么东西碰了她定身法就解了。不管是好人坏人还是小猫老鼠都行,这下你放心了吧?……老板娘,还从来没有人一回被定身两次,你真该谢谢石野。”

    出了面馆,荣道集团的大客车已经到学校西门外了,班上的同学们都背着背包三三俩俩的正在上车。带队的老师有两个,一个是班主任柳老师,还有一个是教政治的唐老师。这唐老头已经六十多岁了,可身体还挺好,还是喜欢凑学生的热闹。

    柳老师今天穿了一套鹅黄色的休闲装,换上了一双登山鞋。长发披在脑后,简单的扎了个马尾辫,显得比平时活泼多了。也是,年轻人哪有不喜欢游山水的?前一段时间柳老师的情绪一直不是太好,总让人感觉到她闷闷不乐,只有今天的样子才算开心点,看来她确实应该出去多散散心。

    我坐的是柳老师带队的那辆车。风君子没有和我在一起,而是在前面与尚云飞坐在一排坐位上,两个人一直在嘀嘀咕咕不知讲些什么。我一直盯着柳老师的后脑勺在发呆,我想到了很多事:齐云观、和尘、柳校长、柳依依、汤氏父子、咻咻。这些人和事交织在一起让人想想就头痛,而柳老师像一朵柔弱的兰花,她知道她身边的人和事是这样的复杂和神秘吗?如果知道的话?她会怎么想?也许她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时间过的很快,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已经到了齐云山脚下的青漪湖畔。山水风景确实秀美。下车之后,同学们都发出一阵惊叹。只见绿波荡漾一望无际,阳光在湖面上投下点点金磷,而湖边不远就葱茏青翠的山野,点缀着紫色与红色的杜鹃花,微风吹来,有清新的花香。

    同学们都散开了,三三俩俩的一起活动。有人去钓鱼,有人到湖边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拣到螃蟹,有人脱鞋卷起裤管去挖沙玩水,更多的人买了票到湖上去划舟。青漪湖水波纯净清澈,真不愧青漪之名,泛舟其上,看山色湖光,让人神清气爽,有出尘般的享受。而青漪湖的水面也很特别,靠近齐云山的山崖下水流凶险,舟船不能近,而山脚下这一片平缓的岸边,却风波轻荡,最适合荡舟,风景区也专门提供游船给游客使用。田玮和季晓雨拉着柳老师去划船,其实我心里非常非常想和柳老师坐在一条小船上共同举桨泛舟,但是我却没有勇气走过去,我总是想接近又不敢去接近她。

    然而她们三个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柳老师却主动跟我打招呼:“石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发呆,一条船四个人,正好还缺一个,你跟我们一起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突然红了,有点发烫。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跟着她们三个就走了。

    我们上船的时候,正好唐老师拉着常武周颂还有何军一起上船。他看见我们这一船人还跟我开了个玩笑:“小伙子,你好福气呀,一船三个美女都陪你!”说的我脸上更烫了,只能低头装作没听见。再看看四周的同学,可不是吗!都是男生跟男生一条船,女生跟女生一条船,就我们这条船例外,柳老师主动邀请我到女生的船上。

    一条船四把桨,轻轻拨开水面,向碧波深处滑行。我和季晓雨坐在后排,田玮和柳老师在前面。从我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柳老师的侧脸。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阳光却并不热烈刺眼,而是在湖风中温暖柔和的洒了下来,我眼前的柳菲儿老师成了一幅美妙精致的剪影。她的脸色微微有点憔悴,微笑时眼角也出现了非常细淡的鱼尾纹,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显得更有韵味。阳光照在她脸上,柔嫩的皮肤看的更加清晰,我甚至能看见那淡淡的、细细的绒毛。

    季晓雨推了我一把:“石野,你发什么呆呢,还不快点划桨,别人都跑前面去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有点走神,赶紧举桨划水,抬头却发现远处有一艘船划的飞快,远远的把大家都抛到了后面。船上坐着三个人,后面两人看身形应该是风君子和尚云飞。而前面的那个女的坐在那里没有划桨,怎么那么像张枝?张枝怎么也来了?还和风君子尚云飞上了一条船?然而还没等我看清楚,那船已经走远了。

    ……

    快到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全班同学又重新集合在齐云观门外。风君子举着一摞门票交给柳老师,得意洋洋的说道:“你看我这趟赞助拉的,不仅有车,人家还把门票都给买了,一张五块耶!”

    唐老头在一旁拍了拍他笑道:“就你小子能,有种把我们拉到天安门去!”

    在笑闹声中,大家一起进了齐云观。齐云观的游客正是最多的时刻,三清大殿前香烟缭绕,有不少人在烧香,还有人在大殿中排队磕头。不远处还有一群人用道观里买来的铜钱在打池塘里的金钟,叮当乱响。我悄悄离开队伍在齐云观各个角落走了一圈,发现了一点不太寻常的气氛。

    这里表面上看是个热热闹闹的旅游景点,但是观中游逛的不少游客看上去身形气质明显与普通人不同。这种不同很难说出来,只是一种感觉。我现在也算是一个修行人,总觉得那些人给我一种飘忽莫测的感觉。看样子齐云观放出风声说抓住了瑞兽,在修行界肯定哄动不小,这些人就算手中没有黑如意也会来看个热闹。看来我就算用黑如意换咻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只要带着咻咻一出门恐怕就会被无数的人盯上。再看看观中那些道士,一个个面色也很紧张。

    我昨天夜里曾在远处空中俯瞰齐去观的大致格局,知道齐云观共有九大院落,而现在对游客开放的只有六个院落,最后三层院落不让游人进去。我定了定心神,走到了齐云观的后部,在一个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月牙门前,我对一个守门小道士打了声招呼:“这位道长,你好,和尘观主在吗?我有事想见他?”

    那小道士本来表情木然的站在门前,我一开口反倒把他吓了一跳:“你和我说话吗?和尘观主今天不在,观里面是泽中师兄主事,师兄不接待游客,你有什么事吗?”

    还是开门见山吧,我直截了当的问道:“这位道友,我听说齐云观放出话来,要用一只幼年瑞**换法器黑如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我这话一开口,那道士立刻变的十分紧张,看了看我又向身后喊道:“几位师兄,快出来,又有拜山的了!”

    他这一嗓子,从耳房里走出来三名青衣道士,一下成品字形把我围在中间。正中一名三十来岁留着短须的道士问道:“这位道友,请问是哪门哪派的同道?”

    “不要管我是哪门哪派,你们是不是用瑞兽换黑如意?如果是的话,就让我进去。”

    那道士却没有让开:“确有其事,不知道黑如意是不是在阁下手中。如果不在你手中,请你不要无故惹事上身。”他说话的时候看着我,眼神中分明有几份不信,语气中也有劝诫的味道。

    “你说了算吗?如果你是这说了算的,我现在就跟你换。如果你说了不算,就找个说了算的人。黑如意也不能在这拿出来,不见到瑞兽,我不会给你看的。”

    说话间,我身后已经隐隐的围上来一群人。这些人形色各异,都站在我身后五步之外的地方,看似漫不经心,但是人一多,却隐隐约约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包围圈。

    道士显然也看见了我身后的情况,脸色微微有点发苦,对我道:“既然这样,这位道友就请我来吧。泽净、泽明,你们守好门,不要让不相干的游客进来。”说着话他把我让进了月牙门,领着我走进了齐云观的后院,拐了个弯,又穿过一道小小的屏风进了另一道院落,把我让进了一间厢房。

    “这位道友,请你稍坐喝杯茶,此事我做不了主,我去请几位同门来,请您稍等。”然后他走出房门,有个小道童端了一杯茶放在桌上也出去了。厢房的门是虚掩的,可是我分明看见门外两侧多了两个青衣道士,好像是替我守门的。

    厢房不大,布置也很简单。正对门墙上挂着一幅老君图,老君图下面安放着一个神龛,神龛上有香烛贡品。厢房两侧放着两排很老式的太师椅和高几,我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不安的等待,没有心情喝齐云观的茶。

    时间不大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有人在说话:“泽仁师兄,不会又是有人借机来看瑞兽的吧?这几天已经有不少了,都说自己有黑如意,看见了瑞兽才肯拿出来,其实都是来探虚实的。师父早就说过,不见到黑如意,绝对不可以解开伏魔大阵带他们见瑞兽。……”

    这声音我很熟悉,就是昨天晚上刚刚看见过的泽中道士,原来刚才那个道士叫泽仁。只听泽仁又答道:“师弟,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让进来见一见也没什么坏处,万一他真有黑如意呢?事关师门宝物,还是多费心一点的好。”

    他们说话间已经推门走了进来。一共七个道士,一色的青布道袍,年纪大多三、四十岁,看上去只有那个泽中最年轻,然而他却站在最中间。泽中看见我,先是一愣,然后神色又是一变:“面馆的小伙计,怎么是你?”

    “泽中道友,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怎么就不能是我呢?齐云观不是说无论是谁得到了正一门的法器,都可以来换瑞兽,我就不可以吗?”我看见这道士心里就不太高兴,但又不能在这里跟他发作,只有板着脸回答。我特意没说黑如意这三个字,而是说正一门的法器,因为现在我怀里揣的是青冥镜。

    一旁的泽仁问道:“泽中师弟,原来你们认识啊。”

    “也不算认识,他是芜城一家面馆的小伙计,我进城办事的时候在他那儿吃过面。”泽中回答时语气有点慌乱。

    我听在心里有点好笑,他肯定是害怕我说出来他在闹事做法打伤人的事。既然事情关系到紫英姐,我也就不点破了,也站起身来说道:“这位道长确实光顾过我们面馆的生意,还算面熟。我今天来不是卖馄饨的,是来换瑞兽的。”

    泽中听我这么说话,语气又恢复了正常:“黑如意可是天下宝物?真的在你手中?希望你不是听了传言来窥探瑞兽的!和尘观主说过,不见黑如意不可以见瑞兽,如果你是来凑热闹的,那就未免太看不起我们正一门了!”

    我心中暗道,老子本来就看不起正一门!而口中答道:“原来和尘观主不在,那么不知道几位能否做主?我今天能不能交换瑞兽?”

040回 门头光影动,金刚破壁出

    听我如此问话,那泽中把头一扬,昂然答道:“师父走的时候交代由我主事,只要你能拿出黑如意,我就交给你望天吼。”

    泽仁也在一旁补充道:“这位小道友,如果你真有黑如意,就交给我们,一定将瑞兽给你,贫道还将送你出齐云山,送到芜城闹市之中。”

    听着泽仁道士的口气,似乎是在提醒我这齐云观周围有不少人在打瑞兽的主意,而他主动提出来把我送回芜城闹市,确实在为我考虑,为人比那个泽中强多了。然而泽中却有点不满的看了泽仁一眼,又对我说道:“你倒底有没有黑如意?”

    话说到这里,我也不必费唇舌了。我站起身来答道:“黑如意,我没有!但是青冥镜行不行?今天我把青冥镜带来了。”

    青冥镜这三个字,就像在一群苍蝇里丢进了一块石头,面前的众人发出一阵小声的噪音。每个人都神色大变,纷纷窃窃私语。还是泽仁反应快,抢步上前说道:“青冥镜?正一三宝之一的青冥镜?如果你真有青冥镜,也可以!”

    “泽仁,你怎么能擅自做主?师父要换的是黑如意!”听见泽仁这么说,身后的泽中很不满意的叫道。

    泽仁回头道:“用瑞**换黑如意,无非因为黑如意是祖师留下来的神器,青冥镜也是三宝之一,有什么不可以?别说是观主,就算是掌门也会答应的。”

    泽中:“那万一又有人拿着黑如意来了怎么办?齐云观还讲不讲信用了?”

    泽仁:“堂堂正一门,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

    这时有个年纪看上去最大的道士走过来劝道:“二位师弟,先不要为此事争执。青冥镜也非同小可,无论如何我们先要看看真伪再说,如果真的是青冥镜,我们再商议……这位小道友,你说你有青冥镜,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怀中掏出了青冥镜,举在手里,让他们看个清楚。七个人十四道目光都紧盯着我的手,等他们看清楚我手中的事物,脸上的神色各不相同。有人笑出声来,有人一脸鄙夷,有人面露怒色,有人摇头叹气。泽仁是一脸疑问,而那泽中却满脸的不耐烦,只听他喝道:“你就拿这个破铜片,跑来冒充我正一门的宝物,你是不是消遣你家道爷?”

    坏了!我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这帮道士居然会不认识青冥镜!风君子说过此器已残,不再是本来面目,但是很久以前他看见第一眼就说这是青冥镜,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其它的,也没有想过正一门的人自己会不认识!

    还是泽仁脾气温和,他看着我摇头道:“这位小道友,你恐怕是搞错了。我们正一门的青冥镜是一件法器,不是什么古董,虽然也是一面铜镜,但不是这个样子。”

    我一着急,反问道:“你们有谁见过青冥镜吗?”

    这一句话把他们都问愣住了。是的,青冥镜已经失踪八百年,面前这些人不可能见过真正的青冥镜,他们怎么能说我手中的就不是呢?还是泽仁回答:“我虽然没有见过青冥镜,但是见过师门的器物谱,青冥镜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一摇头:“此器已残,不再是本来面目。但它就是青冥镜。”

    泽中又大声喝道:“你这小子懂什么?青冥镜是法宝,哪能说残毁就残毁!你不过是听了江湖上关于正一三宝的传说,不知从哪找来这面破镜子,就以为是什么青冥镜,……你勿要在此胡言,要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泽仁也叹道:“青冥宝镜不会那么容易残缺的。我师门的雷神剑已经相传千年,仍粲然如新。前一段时间黑如意出现,见过的人也说完好无损!你一定搞错了……回去吧。”

    这帮道士不认识青冥镜,说的我心里也有点疑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八百年前青冥镜是什么样子?这件东西只有风君子一个人告诉我名字,他说这是青冥镜难道就真的是青冥镜吗?风君子会不会搞错了?照说不会呀,这面镜子妙用无穷,风君子用它施展了很多神奇的法术,一定是不会错的!

    情急之下,我想试一下。我举起青冥镜,以身心合器,催动青冥镜与神识感应。只见青冥镜残缺不全的镜面被一层白色毫光笼罩,隐隐散发出能量的波动。

    “咦!真是法器。”泽中发出一声惊呼。屋里的人突然都安静下来。

    “你们都看见了?青冥镜虽然残缺,但是神通妙用还在。”

    泽中:“你这面镜子确实有古怪,虽然不是青冥镜,但也是残缺的法器。这东西留在你手里也没什么用,不如交给我们正一门重新炼化……我会给你别的东西交换,或者给钱也行。”

    泽仁却转身劝道:“泽中,你既然知道这不是青冥镜,怎么可以打他人器物的主意?这不过是损毁的法器,还有些残用而已。估计是在古董摊上买来的。让这位小道友带着东西走吧。”

    泽中却拨开泽仁对我说道:“这位朋友,齐云观想收你这件东西,你开个价钱吧,想卖多少钱?……你多少钱买的,我出一倍,你卖给我!”

    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泽中不认为这是青冥镜,却在打这面镜子的主意,跟我谈起条件来了。我倒这里来是干什么的?是为了救咻咻的!我对泽中说道:“这东西我不卖,多少钱我也不卖,除非拿瑞**换!”

    “你做梦!我是看你这镜子还算是古物,而你一面馆伙计也不富裕,才发善心花钱买你的东西,你居然不识抬举!想用这破镜子换瑞兽,你分明是想闹事!”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和他们也商量不下去了。泽中说我想闹事,我本来也有谈不成就闹事的想法。但这个地方不合适,我本来打算是在人多的时候闹事,让他们不敢出手。现在我在后院,周围没有游客,都是正一门的道士,这闹起来肯定是我吃亏!还是想办法到前院再说。想到这里我站起身来,没有理泽中,而是对泽仁打了个招呼:“这位道友,既然你们说这不是青冥镜,不能以瑞**换,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我向门外就走,几名道士也没想到我说走就走,都没拦我。刚到门口,突然听见泽中在身后叫道:“齐云观哪能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未免太不把正一门放在眼里了,既然来了,总要留下点教训才走。”

    “你想怎样?”我扭头答道,脚下却没有停留,已经迈出了门槛。

    “你拿着一面破铜镜冒充我师门宝物招摇撞骗,身为正一弟子怎能容你继续如此,留下那面假的青冥镜!”

    泽中话一出口,泽仁在旁边劝道:“这是个误会,君子不夺人之器,你怎么可以留他的东西。”

    泽中:“观里的事我做主。他要不说那破镜子是青冥镜,我就放过他。但是他用来冒充青冥镜,就绝对不行。不收了这面镜子,怎知他还会不会继续骗人!……把他拦住。”

    随着泽中的话音出口,本来守在门外两侧的青衣道士一闪身跳到了院中,一左一右拦住了我的去路。泽中的话强词夺理,但在正一门弟子耳中听上去还有那么几分狗屁道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想趁机夺我的青冥镜!眼前去路被阻,我心中不由得怒火中烧。转身冷哼道:“泽中,你什么意思?如果这不是青冥镜,就与你们正一门无关,如果这是青冥镜,你就拿瑞兽来交换!难道你还敢抢?”

    正在这时,院门外突然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小道士,只见他跑到泽中身前喘着气说道:“泽中师兄,不好了!有一大批游客闯进后院来了,说什么齐云观拐卖人口,有人在观里失踪,一定要进后院来搜人!”

    泽中喝道:“你怎么没拦住!”

    小道士:“拦不住啊!带头的是个女的,浑身就像长了刺一样,碰都碰不得!”

    泽仁一皱眉:“浑身有刺?难道是孤云门的掌门师伯来了?不可能啊!那女的什么样子?是不是个冷面道姑?”

    小道士:“不是,是个穿短裙的大姑娘。那手、肩膀、大腿都长像了刺一样,一碰就钻心的痛!”

    泽中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穿裙子的大姑娘,你怎么能去摸人家的腿!”

    小道士:“不是!我伸手拦她,她踢了我一脚……”

    说话时人声已近,能听见有一大群人已经走到院门口的屏风之外。天助我也!此时不闹事更待何时。我拔脚就往院门冲去,那两个一直盯着我的道士突然出手,一左一右擒住我的双臂。我趁机大声喊道:“快来人啊!齐云观的道士偷东西啦!他偷了我家的狗,我来要居然还打我……出家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我一喊来人,人还就真来了。院门外呼啦一下跑进来一大群人,有道士还有不少游客,刚才在月牙门外围着我的那些修行人也夹在其中,当然我们班的老师同学也进来了。关键时刻,还是老师挺身而出,唐老头跑在最前面,一看见我被两个道士反剪双手抓住了,立刻冲过来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出家人干嘛跟一个学生过不去,你们快放手。”

    柳老师也过来问道:“你们怎么了?干嘛抓我的学生?有什么话好好说,快把人放开。”

    这突然出现的情况让一干道士不知所措,围观的游客们也在纷纷议论。我趁机又大声喊道:“老师,这些道士偷了我的狗,是一只红毛小狗,名子叫咻咻。我带咻咻到齐云观来玩,看见它让一个道士抱进了后院,我进来找,他们不承认,还说要打我……”

    唐老师和柳老师都愣住了,他们俩没见过咻咻,也没看见我带狗上车。不过在场众人还是有人是见过咻咻的,就听见季晓雨还有几个女生惊呼道:“石野,你把咻咻带来啦?怎么会让这些道士偷走?……偷狗贼,快还咻咻!”

    院里这下子热闹了。我的听觉灵敏,听见人群中有人在说:“知道不?这观里的道士偷了这小孩的狗,估计是想炖狗肉汤,结果让人发现了,找上门来了……”“你胡说吧,道士怎么会炖狗肉汤?”“这你就不知道了,有酒肉和尚就有酒肉道士,别说是吃狗肉了,我听说还有娶媳妇的……”

    人群中说什么话的都有,泽中几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听泽中运气大声喝道:“诸位不要听这个小孩胡说,他偷了道观里的东西,被我们抓住了……”这声音异常宏亮,盖住了现场所有的噪音。

    柳老师叫道:“石野偷了你们什么东西?我的学生不是这种人。”

    泽中一指我手里的青冥镜:“就是这面古铜镜,它是道观里的古董,这个小孩溜进后院偷走了,还好被我们发现了……”

    泽中不说这青冥镜还好,一说这青冥镜我们班同学不干了。这面镜子我上晚自习的时候拿在手里玩过,去年的时候同班同学就见到过,当时还有不少人问过我是什么东西,我就说是拣到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后来我虽然不拿出来了,但是还有不少同学还认的。泽中话一出口,这帮同学开始起哄了:“道士胡说,这就是石野的东西……去年我就见石野拿在手里玩……怎么可能是今天偷的……道士打人,不行,我们去帮石野的忙。”

    我一看情况有点失控,突然想起今天来闹事不是目的,是来找咻咻的,还是把事情引到咻咻身上才对。风君子说过要把事情闹大才行,怎么闹大呢?小时候村里的婆媳吵架,玩的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也只见过这个,现在只能这么试试了。想到这里,突然大声哭喊道:“道士偷了我的狗,快把我的小狗还给我。”

    说着话双臂突然发力,挣脱了抓住我的两名道士,张牙舞爪的就向泽中扑过去。心中暗道:“老子今天就当着众人来个撒泼打滚,看你们这些修道高人怎么办?”

    眼看我就要扑到泽中身前,眼光突然发现泽中的姿势不对!他的右手扣在腰间,手心向前,掌中亮出一物,形状像个红色的印章——正是上次在面馆打伤我的法器,镇灵宝印!这家伙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这人好歹毒,出手的时机选择的很好,我正向他扑过去,挡住了别人的视线,没人看得见他手中的东西,除了他身边的泽仁。

    泽仁显然也发现了泽中的举动,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师弟,万万不可……”就见那镇灵宝印发出一道淡淡的、肉眼几乎不可察觉的红光,向我当胸打来!

    这小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手暗算我!想躲已经躲不开了,可是我手中还有青冥镜,正好挡在胸前。一瞬间神识震动,青冥镜的镜面发出白色柔光,迎住了镇灵宝印发出的那道红光。

    光,也有力量吗?从物理学的角度是有的,那叫做光压。只是光压非常微弱,不借助精密仪器根本感觉不到。但是镇灵宝印发出的那道红光却像出膛的子弹,虽然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爆发的力量。红光打在青冥镜上,我只觉得全身大震,几乎拿不稳青冥镜差点脱手!我本来是扑向泽中的,现在被一股大力迎面挡住,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就像在半空中被定格。

    这时间大概只有那么半秒钟,我就觉得青冥镜一阵发颤,然后有一道一模一样的红光被反射出来,去势正射向泽中的前胸。这么短的距离,泽中想躲也躲不过了!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很短,刚才泽仁阻止泽中的话才说了一半,就已经发现了我们两人间的变化!泽仁本来想阻止泽中,但现在看我手中红光打向泽中,出手却成了保护同门。只见他一挥道袍的衣袖,向我卷来。

    泽仁出手虽快,但毕竟还是迟了。红光打到了泽中的身上,泽中只来得及发出半声低呼就仰面倒地,此时衣袖才卷到我身前。这泽仁比他那个脓包师弟强太多了!这衣袖的一角甫一粘身,我就觉得全身都被一股力量卷了起来,这力量柔中有劲,先含后发,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向后飞去,飞过观望的人群头顶,直飞向院子的一道围墙!

    飞在空中听见了人群中发出的各种惊呼,我脑中却只闪出一个念头——破壁人!看我的去势是要撞在墙上了,然而就在我身体就要贴近墙面的那一瞬间,突然觉得去势已近,在空中转了半圈,双脚落向地面,几乎是贴着墙站住了。那个泽仁果然有门道,一袖将我打飞,却没有真的想伤人,没有用我去砸墙的意思。

    他不想让我撞墙,不代表我自己不想!我双脚刚落实地,就运起“破壁人”的心法,顺势一收肩颈,用力向身后的墙壁撞去。以身为拳,发力目标在墙壁之后,金龙锁玉柱护身,集中念力先穿墙而过,随后耳中就听见稀里哗啦一阵响声。我整个人把这面墙砸了个大洞,摔进了一个大厅里。

041回 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

    在道教传说中的仙人,往往人与神是不分的。比如全真教供奉的“北五祖”王玄甫、钟离权、吕洞宾、刘操、王重阳,其中就有王重阳自己。而钟离权与吕洞宾既是现实历史中曾存在的人物,也是民间传说的八仙之一。八仙的传说始于唐代,其时已有「八仙图」、「八仙传」等,然八仙姓氏至宋代尤有变更。明朝吴元泰的《东游记》中讲述“八仙过海”的故事时始定为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何仙姑、吕洞宾、蓝采和、韩湘子、曹国舅八人。

    现在绝大多数人只听说过《西游记》,没听说过《东游记》。其实《西游记》也有两本,一本是吴承恩所著,讲的是孙悟空大闹天宫被如来佛收服,后来又保护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这些早已妇孺皆知。而另一本《西游记》,是王重阳的弟子,全真七子之一,道家龙门派始祖邱处机所著,讲的是邱处机率众弟子西行大漠,谒见成吉思汗的游记。邱祖遗蜕至今尚停于北京白云观邱祖殿。

    吴承恩所著《西游记》抑道扬佛的倾向性很明显,在孙悟空大闹天宫一节中把太上老君埋汰的够戗!而把如来佛描写的神通无比!太上老君在道教中的地位十分之崇高,丝毫不亚于佛教中的如来。而太上老君的人间化身老子,其在整个人类思想文明史中的地位,特别是在中国以及东亚文化史中的地位,应该说远远高于印度的那个释加摩尼。所以很多人喜欢《西游记》中的故事,却不喜欢其最表面的主题。

    八仙在道教中的地位远远不及太上老君,但在普通老百姓中的知名度却一点都不小。很多人没有听说过老子骑青牛出函谷,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八仙过海。像齐云观这种道观,其实就是*游客的钱包过日子,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就是道士们乐于奉献的。想当初重修齐云观的时候,观主和尘道长就特地坚持在东院修了一座东游殿,请芜城当地一位二流的著名画家画了一幅八仙过海的大型壁画。画中人物如真人般大小,八仙各显神通形态各异。据说这殿中壁画上的八仙各有神异,游客只要买了道观中的八仙符,在东游殿中挑选八仙之一的画像许愿,再到殿外由专门的道士负责烧掉,就可以如八仙过海一般一帆风顺心想事成云云。其实这都是道观赚钱的伎俩。

    这八仙画像倒也画的栩栩如生,只是太栩栩如生了!想那位画家兴许是学西洋古典油画的,将八仙画的一个个不是出尘脱俗,而是一伙猛男美女,许是人体艺术搞多了。尤其是那何仙姑,看上去不象神仙过海,倒象是维纳斯出浴。据说后来芜城的九林禅院也要在大殿佛龛的背面加一幅南海观音的壁画,当时芜城搞壁画的人不多,也想请那位画家。九林禅院的主持法源禅师特地到齐云观看了那壁画,回来之后却改变的主意,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请那位画家来画观音菩萨!但是和尚不喜欢,不代表游客们不喜欢。

    这一天,东游殿中,仍有不少游客手合八仙符在那里低头许愿,仍然是何仙姑前面围的人最多。就在这时,突然整个壁画发出一声闷响,似乎墙壁都颤了一颤,紧接着只见何仙姑穿着透纱裙的大腿下面砰的被撞出一个大洞,有一个人背朝着殿内带着一地碎砖石摔了进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只见一妙龄女子尖叫着跳到一秃顶男子的怀里,看那动作之灵活就象练习了很多次。

    这个撞破墙壁摔进殿内的人,就是我石野!

    一切发生的太快,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先是我扑向泽中想耍无赖,结果泽中比我更无赖,居然趁乱暗中发动镇灵宝印,也不知道这个猪头是怎么想的?也许是这个衰人比较弱智,竟然用一道红光打向一面镜子;或者说我比较走运,青冥镜自生感应,挡住红光并奇异的反射回去,泽中被打倒在地!泽仁本来想阻止泽中,急切间却向我出手,一挥衣袖将我打飞。我落地时急中生智,向后破壁而出——不就是把事闹大嘛!

    我带着一地尘土砖石倒下,发现自己摔进了一间大厅里,面前是一幅八仙过海的壁画,何仙姑身下的莲花位置被我撞出了一个大洞,墙外的光线照了进来。这“破壁人”的威力果然不小,还好没有伤到墙后的人。我躺在地上,晃晃脑袋,动动手脚,感觉自己并没有受伤。此时墙洞内外的众人发出了各式各样的惊呼和尖叫,我正准备爬起来,突然听见了几个人呼喊的声音——

    “师兄,不好了!泽中师兄闭气了——快救救他!”这是一个小道士在向同门惊呼。闻言我吃了一惊,镇灵宝印的威力我可是亲自领教过,那泽中被青冥镜反射的红光打到,不知后果如何?万一有个好歹,这笔帐会不会算到我头上?正在这时我又听见一个又高又尖的嗓门大声喊到:“不好了!出大事了!大家快去看看啊!齐云观的道士打游客啦!闹出人命啦——”

    这人中气够足的,就这一嗓子,整个道观都听见了!人们的脚步声纷纷向东游殿涌来。这句话好象在提醒我什么?好象这些事都有人在暗中布置!我干脆把眼一闭,同时闭住呼吸,躺在地上装死。在周围游客眼中看来,我撞破墙壁,然后挣扎了几下,就躺在地上不动了!——这下齐云观可炸了锅了。

    第一个冲到我身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柳菲儿老师。她是从我撞开的墙洞里钻过来的,见我倒在地上不动,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她低下身来,将我的上半身抱在怀中,用手摸着我的额头,口中轻呼到:“石野!你怎么样了?快醒醒!不要吓唬老师……”

    柳老师大概是有点吓糊涂了,我又不是感冒发烧,试我的额头有什么用?我被她半抱在怀里,左耳正贴在她胸乳之间,能听见她的心砰砰乱跳的声音。陡然间我还真有点恍惚了,只觉得周围一切声音都隐去了,我耳中只能听见这心跳!鼻端闻到她身上飘渺的体香,脸颊隔着衣衫挤在她饱满的双乳之间,我第一次在现实中离她这么近,近的可以感受到她的温暖与柔曲。这一直是埋藏在我心底里的秘密。

    我的眼睛是眯着的,从眼缝中看去,柳老师神色焦急,俏脸发白,额头冒出了细汗。原来她这么在乎我?真的在为我担心?那么就算我真的受伤也值了!(徐公子注:别臭美了,外出春游学生受伤,老师当然担心!)看着她的样子我突然清醒了过来,想起了周围得环境,其实刚才的恍惚也就是一瞬间。让她如此担心我有点不忍,但我既然要“装死”,怎么也得再装一会儿。

    我不是存心要吃柳老师的豆腐,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倚在她的怀中感受真的美妙,如果换一种场合,那应该是世间难得销魂滋味。相到这里我不禁有点感谢那个泽仁道长。真是想到谁看见谁,我立刻就看见泽仁了。

    只见唐老师揪着泽仁道袍的领子将他从墙洞中拽了过来。唐老头身形瘦小,一哈腰就过来了,而泽仁身材魁梧,虽然身怀绝技,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把唐老头怎样,只能让他拽着走。钻过墙洞的时候,脑门不小心碰到了洞口参差不齐的边缘,又撞碎了几块砖——这道士头够硬的!唐老头看见我在柳老师怀中“昏迷不醒”,也顾不得再和泽仁理论,赶紧松开手伏身看我的情况。此时东游殿几乎已经被闻讯赶来道士们以及围观的游客挤满了,连墙洞那边的院子里也全是人。只见泽仁一脸尴尬的站在围观的众人之间。

    围观的众人将我周边挤的水泄不通,最外围还有不少人踮着脚向里着急的张望,一边望一边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游客甲:“我也不知道啊,我听见有人喊道士打人,出人命了,大家都往这边跑。”

    游客乙:“我也听见了,不过我还听人说是东游殿的何仙姑显灵了……”

    游客丙:“我告诉你们吧,这里的道士手脚不干净,偷一个学生的东西,被发现了,结果就打起来了……”

    游客丁:“学生有什么东西好偷,要偷也偷王老板你的……这里人多,王老板你把包看好了。”

    围观者看似杂乱,但此时如果有人站在房梁上,会发现杂乱中也有层次。最中间的当然是我、柳老师、唐老师、泽仁道士,还有趁乱又从墙洞钻过来的常武。这些人中只有泽仁一个人站着,其它的都蹲在地上看我。在我们的外围,包括墙洞的另一侧,几乎全是穿着道袍的道士和举止身形各异的游客,这些游客不像普通的游客,而是不久前在月牙门外隐隐围住我的那些人,也就是混进道观的那些修行人士。也难怪,这里太挤了,没两下子功夫还真挤不到前面来!再往外面,则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众人,而我们班的同学们,大多被挤在墙洞外的院子里。

    挤在最里面的围观者看的大多不是我,而是站在那里的泽仁。只见有人对泽仁指指点点道:“看见没,就是他打的人,正一门的弟子功夫真不错啊,一挥衣袖就把墙打个洞。”“那孩子怎么样了?好像是个学生,抱着他的是老师,这下麻烦大了……”“怎么回事?”“看见那孩子手里拿的破铜镜了吗,居说齐云观有人当成了宝贝,想要人家不给就抢。”“怎么会这样?我说老弟,你怀里揣没揣家伙,可要小心点,别让正一门给抢了。这正一门怎么变成收破烂的了……”

    听着这些话,泽仁的脸色一阵发红又一阵发白。他是心里有苦说不出来,实际上他虽出手,但并没有伤人。我落地的时候是没事的,那墙是我自己撞的!他知道我也知道,而且围观者中如果有内行的话也能看出破绽来。但是更多的人却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泽仁也无从辩解。现在站的近的人大多是看出破绽来了,故意在那里看热闹。齐云观这次洋相出大了。

    泽仁虽然心里叫苦,大概也知道是齐云观理亏,上前一步伏身准备来看我的情况,却被一个人拦住了。这个人身材不高,穿着一身学生装束,剃着个小平头,看年纪也就是十六、七岁。然而泽仁看见他却一脸惊讶,退后一步,垂手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小师叔,您怎么来了?”

    拦住泽仁的人是我们班的同学尚云飞。尚云飞是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的弟子,这老喇嘛今年九十八岁了,和泽仁的师祖平辈论交。云飞虽然年纪不大,在芜城修真界中辈份却是不小,泽仁也认识他。

    尚云飞拦住他开口道:“泽仁,原来是你?是你出手伤人,打伤我的同学吗?”

    泽仁连忙摆手:“这是个误会,现在救人要紧,我去看看他的情况,应该没有大碍,倒是我师弟泽中是真受伤了!”

    泽仁的言下之意云飞也听懂了,那就是我没有真的受伤。但是围在我身边的几个人却没有听懂。刚才是一阵慌乱手足无措,现在泽仁一开口反道提醒他们了。唐老师第一个反应过来:“什么事回头再说,赶紧找地方打电话叫救护车,先把石野送到医院去……”

    紧接着常武叫道:“老师不好了,石野没有呼吸了!”我当然没有呼吸了,一直闭息呢!

    这一声叫惊醒了柳老师,她用手一拭我的鼻息,带着哭声道:“怎么办?赶紧给他做人工呼吸!”说着就把我平放到地上,解开我上衣的前两个扣子。

    人工呼吸?嘴对嘴的那种!柳老师要给我做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突然就红了。我有点怕,又觉得自己躺在地上装死骗柳老师这样有点罪恶感,但同时心里又有那么一点渴望,总之心里又开始乱跳!

    “柳老师,让我来!你看他的脸都憋红了。”这是常武自告奋勇的声音,说着话他用手一按我的胸口,嘴就凑上来了。*!怎么是他!这小子早上没刷牙!我就是想装也装不下去了,赶紧长出一口气,做出刚刚缓过来的样子,只是眼睛还没闭开。

    “石野恢复呼吸了!”

    “谢天谢地……他怎么还没醒?”

    “我知道为什么,他是受惊过度,这种情况我小时候看见过,找个老人家打两耳光就能醒,我来打吧。”说话的是风君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人丛中钻了出来。这小子走的急,冲过来的时候还不轻不重的踢了我一脚。蹲下来一挥手,看样子是真的要打。

    他这意思是不让我再装!自从进了齐云观就一直没看见他,直到现在才冒出来,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见他的手就要落下来,我赶紧睁开眼睛,做迷茫状:“风君子,柳老师……我怎么躺在这里?”

    身边的几人见我醒来,都长出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他们说话。就见一个小道士钻过墙洞站到泽仁身后,低声说道:“师兄,大事不好了!刚才有人趁乱破了伏魔大阵,偷走了瑞兽……”

    这声音很低,细若蚊蚁。若不是我听觉超常,根本就听不见!但是周围的人群中耳目敏锐的人显然不止我一个,只觉得大家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听起来就是嗡的一片噪音!有人立刻转身就向外挤去,围在最前面的人刹那间走掉了十几个。

    我也大吃一惊!有人趁乱偷走了咻咻?什么人?一急之下我在地上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把柳老师他们吓了一跳。只见风君子伸手按住我,冲我挤了挤眼睛,那样子在偷笑。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肯定是这小子干的!

    泽仁大惊失色,转身欲走,却被站起身来的常武一把拉住了:“怎么,臭道士,打了人就想跑吗?”

    唐老师也站起来拉住他:“想走,没那么便宜。我的学生没事还好说,要是有事跟你没完……”

    柳老师扶着我也站了起来:“老唐,先别管别的,送石野去医院吧……”

    我赶紧开口:“不用不用,我已经没事了……”

    这时候风君子突然冲着人群开口道:“让开让开,医生来了。”

    向外一看,还真有两个穿白大褂的拎着一副简易担架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让一让,让一让,听说这里有人受伤了,我们是风景区医疗点的的医生。”

    两位老师一见是医生来了,赶紧扶着我过去:“医生,人在这儿,赶紧送他去检查检查……”

    风君子一拉常武,跟着我转身就走。一旁有几个道士低呼道:“师兄,不能放他走,瑞兽被偷的事情肯定和他有关……”说着话就有几个人上前想拦住我。此时一左一右两个人却挡在了我的身后,把道士们都截了下来。左边那人是尚云飞,而这些道士一见右边那人都停下了脚步……那人居然是张先生!

042回 回首烟云处,方知我为谁

    我身不由已的被众人搀扶着向外走去,有点农村丧妇的架势。一边走一边发动耳神通,锁定这边留神听众人的对话。而风君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抓住了我的一只手,看神情也是竖着耳朵在听,他又在玩借用神通的把戏了。

    只听得张先生一露面,齐云观的道士们都齐齐的低声叫道:“张师叔。”叫张先生的不止这些道士,连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人打了招呼。本来有些人听见瑞兽被偷转身想走,一见张先生露面又站住了。同样是师叔的辈份,张先生和尚云飞却不一样,他一露面,众人都不敢再乱动了。

    此时看热闹的分成了两拨,一伙仍留在东游殿看墙上的那个破洞,一伙人居然跟着我们向齐云观外面走去,真是上哪儿都能碰到这样的,我有什么好看的?我们班的同学现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我的情况,我不住的跟大家解释我没什么事情,脚下还是跟着那两个医生向外面走。唐老师一看这情况太乱,怕再出什么意外,对柳老师说:“小柳,你带同学们到外面集合,点一下人数,我送石野去医疗点,里面还有个尚云飞那小子没出来,先别管他,他们和尚道士的有话可以商量。”

    “那道士打人就这么算了?我们还要找他们算帐呢!”班上的同学纷纷如是说。

    “你们不要添乱了!跟柳老师到外面集合,有什么事情老师处理!……反正他们跑了和尚又跑不了庙!”

    “这话说的不对,应该是跑了道士又跑不了观!”围观的看客还真有不忘凑热闹的。

    这时我突然听见道观各处都有人在说:“散了散了,没什么热闹好看的。齐云观在后院搞装修,工人不小心把墙砸漏了!……有个人没注意摔到墙洞那边去了,现在没事了。”

    又有人问:“好好的墙怎么能砸漏了呢?”

    又有人答:“谁知道呢,想当初搞工程的人肯定是收了回扣,这齐云观是豆腐渣工程。……这道士也是人,该贪污的时候也贪污。”

    多年之后,有人根据这个故事改编了一个小品叫什么“黄大锤”,还上了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然而当时我却没有兴趣听这些人在讲什么,我一直留神张先生和泽仁那边的情况。

    我们离开齐云观的时候,齐云观的道士们也劝退了那些不相干的游客,关上了东游殿的门。一群道士,尚云飞和张先生,还有一群不像游客的游客留在了东游殿中,把张先生和泽仁围在了最中间。

    只听泽仁问张先生:“张师叔,你刚才为什么要拦住我们,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没有受伤,而且齐云观瑞兽被偷,一定和那个人有关。他在这里制造混乱,他的同伙趁乱破阵!”听到这里我心里也有点佩服泽仁,见他出手功夫不凡,脑筋反应也够快的,一下子就想到了前因后果。我只是不明白,齐云观有这么厉害的弟子,那和尘道长为什么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让泽中那个草包主事呢?

    张先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淡淡的问道:“泽仁,你们齐云观先说收服瑞兽,今天又说瑞兽丢了。来来去去都是告诉同道黑如意已重现江湖,大家最好把它交到正一门。可是除了你们自己之外,又有谁真的见过那只望天吼?说有就有了,说没就没了!你可以说被人偷了,可是大家觉得有可能齐云观本来就没有。你说是不是?”

    张先生这一席话,说得围观的修行同道门纷纷点头。和尘观主自己定下的规矩,只有见到黑如意,才能带人去见瑞兽。现在谁手里也没有黑如意,也就是说除了齐云观自己人,谁也没见过那只瑞兽!大家都看着泽仁,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只有尚云飞低头不言。

    泽仁的脸大概快变成苦瓜了,他苦笑道:“张师叔你误会了,正一门岂会言而无信。”

    张先生又问道:“泽仁,和尘观主今天不在,观中是你主事吗?”

    泽仁:“观主临走前交代,由泽中师弟主事。可是泽中师弟刚才被那人打伤了,所以我才站出来说话……张师叔实在不应放走那人,泽中师弟的伤势目前还不知道如何……”

    张先生冷哼一声:“泽中的伤势刚才我已经看过了,明明是被镇灵宝印所伤。镇灵宝印可是你们齐云观的法器,别告诉我是和尘师兄出的手……”

    泽仁笑的更苦。泽中怎么受的伤,恐怕在场的人只有他才知道。如果说出来,那理亏的也只能是齐云观。毕竟泽中夺器在先,出手伤人在后,而我石野只是无意中自保而已。看来这泽仁平时在同门中的威望比泽中要高,他说话的时候其它的道士们都没有开口。

    泽仁不答话,而一旁的尚云飞却抬头说道:“张先生,这事我看的清楚。那泽中不知道入了什么魔,居然看上了我同学手里的那面破镜子,硬说人家是今天在齐云观偷的。这我可以做证,这东西确实是我同学石野的,去年我就看见他手里有那面镜子。”

    尚云飞这一开口,围观的众人说话声就有点乱了,议论纷纷。泽仁见此情景,用肯求的语气问张先生:“张师叔,今天在场的同道中,以你的辈份最高。今天和尘观主不在,你说句话,看如何了结。改天观主回来,再登门与你商量。”

    张先生点点头:“不论齐云观是真有瑞兽还是假有瑞兽,但是你们都没有证据偷瑞兽的人与那个孩子有关。因为你们自称瑞兽被丢的时候他一直就在这里,所以此事不可再追究。还有你那个师弟泽中无理在先,以后正一门不要再去报复,如果那个孩子手里的那个破镜子丢了或者人被伤了,大家首先会怀疑正一门与齐云观。”

    泽仁一皱眉:“前辈,这事关重大,我恐怕做不了主!”

    张先生:“你今天必须做主,也好在众位同道面前有个交代。至于和尘观主回来,有什么话找我来说。你别忘了,泽中被镇灵宝印所伤,和尘不在,能救他的这里只有我……”

    泽仁一咬牙:“好吧,今天我就做一回主。此事就暂且如此。还要麻烦张先生出手救治泽中师弟……”

    正在说话间,墙洞另一面的后院又传来呼喊的声音:“师兄,不好了!后院厨房着火了,快来救火……”

    我正发动耳神通听他们的谈话,听到这里不禁回头一看。只见齐云观的后院有一股烟云升起,真的着火了!有不少游客正拥挤着跑出齐云观的大门。靠,这又是谁干的?我看了一眼风君子,风君子也在那里苦笑皱眉。

    ……

    齐云观热热闹闹救人救火暂且不提。我被送到了风景区的医疗点,其实也就是齐云乡的乡卫生所。几个医生忙前忙后给我检查了半天,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来。唐老头还不放心,见这里条件一般,告诉我回芜城之后还要带我到市医院拍个片子。(徐公子注:当时还没有CT扫描。)

    出了卫生所之后,全班同学也都在青漪湖边集合好了。见我没事,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有人亲眼看见我撞墙破壁,当然觉得惊奇。说来说去,大多数人都认可了齐云观就是豆腐渣工程的说法。还有人认为那是道士的功夫厉害,对那个泽仁道士一挥衣袖就把我打飞的功夫觉得神奇不已,私下里低声商量有机会到齐云观来拜师——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

    在回去之前,唐老头又把我和柳老师拉到一边,小声问我:“石野,如果你没事,就算了,回学校也不要再说什么,也别再去找齐云观的麻烦。”

    柳老师:“为什么?他们打了人就这么算了?”

    唐老头:“我是为石野好。我们出来春游有学生闹了这么大事,传到学校耳朵里,校长可不一定讲理。再说我们也看见了,那道观里的道士可是会武功的,一挥手就把石野打飞了,撞破墙还能不受伤。再和他们闹事会吃亏的,再说学校也不会答应,石野家又没什么后台……”

    唐老头不知道什么叫道法,好歹这两年功夫片比较流行,气功热也刚刚开始,也看出来观里的道士会功夫。唐老师的预感果然没错,回校之后这事果然传到了何校长和教导处方主任耳中,给了我一个记过处分,理由是集体外出时私自行动。没有批评唐老头,柳老师也写了份检查。自古以来无错受罚的人很多,何况是为了救咻咻,处分我也认了,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柳老师。

    ……

    我很想知道咻咻被救之后哪里去了?张先生和尚云飞为什么会出现来帮我?最后那把火又是谁放的?但是风君子只是低声的告诉我今夜梦中阴神状元桥相见,就上了另外一辆车。

    不论是古时还是现代,行军打仗的时候,往往主帅会派一队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新兵蛋子作为疑兵,当炮灰踩地雷什么的。疑兵吸引敌人注意,同时也调动对方的布置,好让本方主帅看清虚实。疑兵之外另有奇兵突袭,后面才是主力决战。我觉得今年在齐云观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有人做好了安排。我就是那踩地雷的炮灰,而救咻咻的是突袭的奇兵,最后主力出手是张先生,到那时已经开始谈判了。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风君子还是张先生?

    风君子说早有安排果然是早有安排,我本来是一心一意的想到齐云观去救咻咻,没想到到头来真正救咻咻的不是我,我只是个踩地雷的。本来我生性纯朴,或者说憨厚。但是憨厚之人如果接触到世间险诈,沉思在心口中不言,往往就会变得心机深沉。我当时没有意识到,大闹齐云观的经历,就是我心机深沉的开始。我不想去做个坏人,但我意识到无论是为了谁,以后也要学聪明一点,今天的事情就是一个教训,也是一种经验。

    ……

    下车的时候,唐老头告诉柳老师安排学生回家,带住校生回校,他拉着我非要去芜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去做个详细检查。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医院也快下班了,但是普外科主任也是唐老头的学生,见了老头十分尊敬,连排队挂号都不用,只接找了两个大夫领着我去做体检。

    让我体检我就体检,有些事情不能解释就顺其自然吧,体检的结果当然是什么毛病都没有。唐老头这才放下心来,主任非得拉着老头多聊一会儿,我就自己先回学校了。回去的路上感觉有点怪怪的,总有被人窥视的感觉,似乎暗中有眼睛一直在看着我,而且这眼睛不止一双。但是走到离学校不远的地方,这种感觉又消失了。暗中有人窥探我?这也难怪,我今天在齐云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闹一场,在场的修行人对我的来历好奇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些人怎么又消失了?

    我没有直接回学校——紫英姐还在面馆里被定着呢!打开面馆的门,只见她还是上午离开时的那个姿势,一脸焦急的坐在那里,见到我回来,口中说不出话,眼里却冒出惊喜和欣慰的神色。掩上门,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就这么轻轻一拍,紫英姐浑身一震,就像被打开了电流的开关,腾的就站了起来。她也不顾自己站的稳不稳,一把就把我拉过去,双手在我的浑身上下一阵乱比划,好像在找零件是不是都完好。口中说道:“小野,你终于回来了!有没有受伤?你没事吧,让我好好看看。”

    我今天都让医生检查两次了,又让她检查了一次。赶紧解释:“不用再检查了,我什么事都没有。”

    “你坐下,我给你把把脉……你真的没事……呜——”

    紫英姐突然放开我的手,扑到我怀里哭了起来,那样子别提有多委屈多伤心了,一边哭还在一边说,带着哭声的话语像唱出来的一样:“石野,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在这里坐了一天,——动都动不了,——都快急死了!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出事,——齐云观的道士会把你怎么样……”

    紫英姐在我怀里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是因为紫英衣,她那是高兴的,这一次是着急的。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是个爱哭的女人?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知道在她哭的时候最好顺着她,什么事等她哭完了再说。我一边小声的道歉一边轻轻的搂着她的肩膀。

    还好这一次哭的时间没有上一次长,哭了一会儿她终于想起了正经事。拭了拭泪水,止住哭声抬头问我:“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今天的经过呢,咻咻救出来了没有?”

    “救出来了!”

    “真的?怎么救出来的?那小狗现在在哪?”紫英姐转悲为喜,连声问道。

    这件事说来就复杂了,我也不想说的那么惊心动魄,干脆按最简单的方式告诉她:“我正在齐云观和道士们吵架呢,把人都引过来了,有人趁机到后面偷走了咻咻……就是那个风君子,他把咻咻送到哪去了,我还不知道……今天晚上再去问他。”

    “风君子?”紫英姐的神色突然变的十分奇怪,有几分害怕,有几分生气,又有几分好奇。“他的能耐可不小啊,我认识他三年多了,早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这么点小孩,居然深不可测!今天就是他不让我帮忙……既然他帮你忙把咻咻救出来了,我就不跟他计较了,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是不是还想找他算帐?”

    紫英姐笑了,还是赖在我怀里不起身:“找他算帐,我可有点不敢,你们不是朋友吗?看在你的面子上也算了!对了,石野,有个问题我不该问,可是我还想问……”

043回 千年叹三世,不如寄此生

    “什么问题?想问就问吧。”

    “你是修行人,那个风君子也是修行人,你们两个经常在一起,究竟是什么关系?是同门师兄弟吗?如果是这样,你这个师弟可比你强多了。”

    她这个问题可真把我问住了,我哪敢让风君子当我的师弟,想叫他一声师父他还不答应呢!不过算起来他应该是我的丹道上师,我会的这点东西几乎全是他教的,但是他不让我说出来,也不让我说出“四门十二重楼”或“世间三梦大法”的名子。我周围的人只有尚云飞知道他教过我,但是我入门之后风君子具体教了我什么连云飞也不知道了。

    “他是我同学,和我关系好,也是修行人,不是我的师兄弟。其实我们班还有一个修行人,是广教寺活佛的弟子,叫尚云飞。”我只有这么半真半假的回答她。

    紫英姐:“那个没受戒的小喇嘛,他我听说过,在芜城修行界里知名度还不小呢。这些高人平常见一个都难,你们小小一个中学班级,居然出了俩,加你变成了三个!这简直是太神奇了,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

    听紫英姐这么说,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说出去确实没人相信,不过这种事情也没必要说给别人听。这大概就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的道理吧,今天在齐云观见到的高人可真不少,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张先生,试着开口问紫英姐:“紫英姐,你知道张先生是什么来历吗?就是上次让张枝给我送东西的那个张先生。”

    我知道紫英姐认识张先生,上次我被泽中的镇灵宝印“打晕”的时候,张先生和她还有一段古怪的对话。经过了今天的事,让我好奇的不仅仅是张先生,还包括了紫英姐本人。这次大闹齐云观,可以说有人调动了我身边一切“高人”来帮忙,而风君子恰恰不让紫英姐出手,这就是问题所在。

    紫英姐没有我想象中的犹豫闪烁,而是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还是靠在我怀里,平静的问道:“石野,你知道芜城的三大世家吗?”

    我摇摇头:“我只听说过中国的两大世家,北孔南张,芜城三大世家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家姓柳?”

    “不错,是有一家姓柳,还有一家姓梅,另一家姓张。而这姓张的就是你说的那北孔南张的分支……”

    芜城的三大世家,有一户我早已知道,就是柳老师和柳依依的祖辈,历史上有名的芜城柳氏,是世代缙绅人家,没落于新中国成立之时。而梅氏宗族,在历史上大大有名,是世代书香诗礼格致世家,千年以来,出过大文人、大诗人、还有著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等等。这一世家非常神秘,至近代已无消息。我们学校南边的状元桥,据说就是梅氏一位状元所建。

    而芜城张氏,来历更为特别,在世俗人眼中,它是芜城的商贾世家。与另外两家的千年传统不一样,张氏于五百年前迁居芜城,据说是江西龙虎山张天师的旁支子弟。那张天师世代相传,但是位子只能传给一个儿子,有旁支另立门户也很正常,而芜城张氏就是五百年前分出来的一支。

    张家人世代做生意,生意都很大,是芜城有名的富贾。但是在修行人眼里,张家的数术与符咒也是世代相传,是修行界中有名的术门大家。在解放前,张荣道(也就是荣道集团的董事长)的父亲突然之间散尽家财,放弃了传承五百年的家族生意,以城市平民的身份迎接新社会,由此避过一劫,得以颐养天年,这下场要比柳家好多了。看样子术门世家的见识确实不凡。

    改革开放之后,张氏的子弟张荣道重新下海经商,创立了荣道集团。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其经营范围包括了商贸、酒店、运输、地产等行业,张荣道先生也成为了新一代的芜城首富。这就是张先生的来历。

    听完了紫英姐的讲述,我又好奇的问:“那张先生是芜城首富,为什么还要在凤凰桥头算命为生?上次我帮他收了三千块钱的卦金,他还分走了我一千块,回头我就看见他跑到路边的酒馆买酒切牛肉……用得着这样吗?”

    听完我的疑问,紫英姐在我胸前用手托起自己的下巴,仰着脸,眨着一双美目看着我:“小野,你越来越有意思了……我是说传你道法的那个师父真有意思!你真的不知道吗……你师父没有告诉你吗?照说你们这些修行人,入门受戒的时候都应该把话说清楚了。”

    紫英姐说的是“你们这些修行人”而不是“我们这些修行人”,言下之意没有把自己算在修行人之列。这我听出来了,但是她的问题我更好奇。入门受戒我也有过,风君子对我讲了修行三大戒,最后又加了一个不准把他供出去的第四戒。我问紫英姐:“我知道天下修行共守的三大戒,这里面也没提到张先生那种情况啊?”

    紫英姐:“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单纯。那修行人共守的第三戒是什么?是不能在世俗中以道法牟利满足私欲。那么多做生意的,凭什么就张家能发财?那还不是因为他们精通数术,能够料人先机,做生意只要先人一步就够了。这已经是在用道法牟利了,所以他不能私用,否则不仅修行界不答应,而且会遭天谴!修行人谁不怕天劫?……你知道荣道集团前几年捐了多少钱出去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先生以道法牟利赚的钱不能私用,这还真够难为他的。想到这里我又问:“那张先生摆摊算命不也是在用道法吗?怎么还收人家钱?”

    紫英姐又笑了,这回笑的是花枝乱颤:“哎呦!你真可爱,你什么时候看见算命先生给人算命真用法术了?无非是眼力和心机,如果动用数术那是需要特殊的机缘的,有机缘就不算破戒。……再说了,算命画符是龙虎山道士世代相传的江湖谋生术,张先生以此身份谋生也是为了不忘出身。算起来,他是芜城张氏最辛苦的一位传人。”

    “最辛苦?那他的父辈祖先呢?”

    紫英姐:“问题就出在这,生意成了规模,买卖上了正轨,后人只要好好经营就是了,用不着使什么法术手段。五百年来张氏都是大富世家,子弟从一出生就锦衣玉食,用不着去江湖谋生。可是到了张荣道父亲手里,世家的产业断了,一切需要重新开始,数术可以帮张荣道做生意发家,但这些钱他不能用。产业传承之后,他的子孙却没有这个忌讳,所以张荣道可以说是重振张氏传承之人,比得上他五百年前的祖先,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有儿子!”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荣道集团的钱张先生不能花,但是他的女儿张枝可以花。这规矩真是怪有意思的。我又问紫英姐:“张先生的钱他女儿可以花,如果出了个败家子把产业败光了怎么办?”

    紫英姐:“你对修行的规矩还是没理解透,像这种世家产业,子孙可以食利,但不能变卖资财自用,否则也会遭天谴。这么说吧,父辈留下来一座房子,子孙可以把房子租出去吃房租,这没关系,这是经营之利,但是不能把这房子卖了钱自己花。你明白了吗?”

    紫英姐这么一比喻,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世间修行人,确实个个不简单,张先生的故事都可以写出一部长篇小说了,我想风君子或者尚云飞的故事如果都说出来,恐怕也是长篇。想到他们我又想到自己,我是个入门未久的修行人,也许将来我的故事,也会和这些人一样多姿多彩吧?

    ……

    离开面馆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天早就黑了下来。我已经走到了学校的西门口,突然心念一动,没来由的觉得有什么事情,回头看了一眼。

    远远的面馆门外的路灯还亮着,门是关着的,没什么事情发生。我正准备回头,突然看见有一个身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闪身就溜进了面馆虚掩的大门,开门关门的动作都灵活无比,如果这时候眨一下眼睛恐怕都不会注意到有人进去了。我吃了一惊,因为我认出了那人的身形——居然是风君子!

    风君子这么晚去紫英姐干什么?他白天定住了紫英姐不让她去齐云观,已经够奇怪的了,就算解释为不想让她惹麻烦也是很勉强。现在大晚上做贼一般的溜进面馆,他还想对紫英姐做什么?我犹豫了一下,在想是不是过去看看。风君子搞的这么神秘,显然是不想叫别人发现,我回去好不好?

    想了想我还是用了个折中的办法,闪身靠在一个墙角处,发动耳神通凝神去听面馆里的动静。会道法就是有好处——偷听都不用靠近!心念到处,听力也到,只听见风君子对紫英姐说:“……你对他说这么多干什么,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自己慢慢去领悟的,他师父都不告诉他,你为什么这么多事?说开了,他明白了,自己就不去想了,石野这个人,最缺的就是自己用心……”

    “没错,石野就是太单纯,我怕他会吃亏,他是修行人,却不懂那些讲究,一不小心犯了错怎么办?他门中的长辈到时候会怪罪他的……”

    风君子轻声笑了:“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你怕石野不懂规矩,一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把他的门中长辈给招惹出来了。那么你和他在一起,这可是修行人的大忌,你真正担心的恐怕是这个吧?”

    紫英姐的声音有点惊慌:“我,我怎么了?我又没有害他!”

    风君子:“刚才你们说话的时候你坐哪不好,偏偏要坐到他怀里!那地方很舒服吗?你怎么坐下去就不起来?……老板娘,以前我不知道你的来历,可是石野在面馆里被人打伤之后,我就知道你的来历了。……”

    听声音紫英姐突然站了起来,退后两步说道:“你——我,我没有恶意!你既然知道了,你想怎么样?”

    风君子摇头:“刚才你坐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并没有推开你,说明他还能接受你!既然他的心意如此,我又能怎么样?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想对他怎么样?你和石野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找上他了呢?”

    这段话听的我心里疑云乱起!我首先想到风君子恐怕误会我和紫英姐的关系了。刚才她确实扑到我怀里说话,我也没推开她,但那情况比较特殊。我已经感觉到了,紫英姐对我很有好感,几乎肯为我做任何事。我的心念当中真的会接受她吗?这一念刚起,很快又被另一念冲散,风君子说他已经知道紫英姐的来历!紫英姐什么来历?

    只听紫英姐小声答道:“想当初我踏入人世,就曾发过愿,若在世上能遇到为我舍身之人,我就用自己来还他这一世。这是我的修行,你虽然修为比我高明,但未必能懂。”

    风君子:“我当然不懂,我才多大呀?你怎么用自己来还他这一世?如果石野是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也就算了。在世不过百年,你陪他也就陪他,陪完了就拉倒。可是他是修丹道的人,你这一念既出,恐怕就不是一生一世这么简单了。如果他丹道有成,最终长生不灭,我看你怎么办!”

    紫英姐:“如果真是这样,我也愿意。你小小年纪,不会明白的!他给了我踏入红尘之时就有的梦想。六道之中,唯人有情,我既然进入人丛……”

    风君子:“打住!别跟我谈什么六道,我不懂!唯人有情?那也未必!咻咻那条狗对石野不也是有情有义吗?我听出来了,你就是一心一意想以身相报,要么是他这一世,要么是你这一世。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你想没想过?石野是修丹道的人,你不能和他在一起!这样会坏了他的修行!不要以为世上那些高人吃饱了饭没事干要降妖除魔,你们在一起,确实对他不利。”

    紫英姐:“我确实没有害他的心……”

    风君子:“你这几百年的修行也不容易,但异类就是异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要么石野放弃修行,要么以后你不要见他!这话我不会问石野,今天我要你自己选!……别!老板娘,你别哭呀……你这么大人在我一个小孩面前哭……算了算了,我怕了你了,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有话好好说,你先别哭,事情还可以商量,也不是没有办法。”

    风君子的语气一开始很严肃,说着说着就慌了,原来紫英姐嘤嘤的哭出声来——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哭了。风君子刚才说的两句话让我大吃一惊,一句是“几百年修行”,另一句是“异类就是异类”。

    其实对紫英姐的来历我早就有过疑问。今天听到这段对话我突然想到难道紫英姐不是普通人?或者说干脆不是人?她是妖怪吗?狐狸精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放在一年以前,有人告诉我世上有妖怪我肯定不会相信!但是现在我信,自从我碰到柳依依之后。既然世上有鬼,怎么就不能有妖精呢?我听风君子说过,禽兽草木都可以修行,出个妖精也不稀奇。怎么偏偏是紫英姐,又怎么偏偏让我碰到了?

    不提我胡思乱想,风君子说出还可以商量,不是没有办法的话之后,紫英姐立刻就不哭了。只听扑通一声,是双膝点地的声音,紫英姐居然跪在了风君子面前:“风先生,你是石野的朋友,又是在世高人,肯请先生指点……”

    紫英姐说话的语气变了,不再直呼风君子的名子,而是恭恭敬敬的叫他“风先生”。那场景一定比较滑稽,一位少妇跪在一位小孩面前叫先生。可我心里一点滑稽的的感觉都没有,也是全神贯注的在听。风君子真的有办法能让紫英姐陪在我身边,而我还能继续修行?我的心理觉就算不要要紫英姐陪着我,或者和她怎么样,但是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总是好的。我隐隐约约觉得,如果生活中真的缺少了紫英姐,我已经不太习惯了。

    风君子:“闻道讲究三世缘。我和石野一样学的也是丹道,不讲什么后世前生,只修此生长久,所以也没有什么三世缘份和你纠缠——干脆浓缩了吧!……三年来我经常在你这里吃馄饨,你给我抹了不少零头,添了不少香葱,还有好几次没收我钱,我也算受惠于你,这就算前世缘吧。此时我正受你跪拜,这就算今世缘吧。可是还缺一缘呢?你叫我怎么办呢?”

044回 卯酉山河转,浑天两璇玑

    (题记:“天机”两个字搞的神神秘秘,究竟有什么含义?这谁也说不清!不过可以勉强举个例子:在托洛密提出“地心说”之后,一直到中世纪,欧洲人都认为太阳是围着地球转的。那么在那个时候,哥白尼的“日心说”就是天机。天机是否不可泄露?这也不好说呀!不是有人因此被教会烧死了吗?那么现在呢?现在有现在的天机!世上有一时一世的天机,也有永恒不灭的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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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你想要什么?除了我自己,我都可以……”

    “老板娘……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流氓……你自己?还是留给石野吧!我的意思是,你给我九粒黄芽丹……别告诉我你没有……”

    紫英姐答的很干脆:“有,当然有,可是不在这里,我放家里了。明天给你拿过来,只不过以先生您的修为,好像用不着这黄芽丹了吧?”

    风君子:“怎么用不着!感冒发烧头疼脑热,吃一粒黄芽丹比医院里开的药强多了!我这几天看书看的比较累,总觉得头痛。”

    紫英姐:“先生这是耗神过度,我还有一盒炼好的牛黄安宫丸,虽然在先生眼里不算什么灵药,但比药房里卖的那些要好多了!也正好对症,明天给先生送来!”

    感冒发烧头疼脑热?风君子恐怕又在胡说八道了吧?我自从“炼形”之后,就没生过什么病!风君子的修为应该比我高多了,他怎么会感冒呢?更有意思的是紫英姐,恐怕是高兴糊涂了,又送上一盒药。牛黄安宫丸是什么东西?好像听金爷爷说过。我一边在想一边在听,风君子又说:“好了,你果然聪明,福报不是我自己能要来的,你这一盒牛黄安宫丸就算第三世的缘吧!”

    紫英姐还是跪在地上没有起来,而是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女子请仙人指路。”

    靠!风君子这小子又升级了,刚才刚当上“先生”,眨眼间又成了“仙人”。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只听他笑呵呵的说道:“你虽修成人形,但并没有得到真正的人身。天书化形篇道藏不传,世人不知。可是你走运,我有一个消息告诉你,今年农历五月十五夜间,有一个二百五要在昭亭山的山神庙讲颂化形篇的上半卷。……天机不可偷窥,你万万不能去偷听。如果你到时候一不小心偏偏走到了那个地方,不可走入神堂,只能在院中,不能见那讲经之人!如果你耳朵好用的话,弄不好也能听见。记住了,千万不要去偷听!”

    风君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分明是要紫英姐去偷听的意思,还说的道貌岸然,什么天机不能偷窥,万万不能去偷听!只听紫英姐答道:“多谢仙人指路,我不会去偷听,我会正大光明的从前门而入。”

    风君子:“聪明过头了也不好,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起来吧,那地板也不是石野的腿!我还有两件事情要告诉你,你一定要记住了!第一,从今天起,你不可以再见石野,除非你领悟了真正的化形。第二,不可以叫我先生或者仙人,还叫我风君子,我还是一个中学生。”

    紫英姐站起身来,听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道:“叫你风君子就叫你风君子。可是我为什么不能见石野?”

    风君子:“为你好也是为他好。据我所知石野学的是金丹直指,金丹未成之前天天和你这个千娇百媚的妖精在一起,万一一时没忍住,那可就麻烦了。……我知道你不会主动去勾引他,可是他如果一定要那什么,你怎么办?还有,他今天大闹齐云观,可是大大出名了,以后恐怕会有不少人在暗中关注他,如果你化形未成,被那么多高人发现你和一个修行人混在一起,你想想你会是什么下场?到时候石野可保护不了你!”

    紫英姐:“我记住了!”

    风君子:“记住了就好,明天上午我会来这里取黄芽丹还有那什么丸。”

    紫英姐:“可是石野要来见我怎么办?我总不能赶他走。”

    风君子:“这你不用操心,我今天夜里就会告诉他!……你别皱眉,我不会对他说出你的秘密的,否则今天我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风君子说不会告诉我紫英姐的秘密,可是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了怎么办?不怎么办!紫英姐对我好,那是真好,只要她真的对我好,我又管她是什么来历呢?反正风君子说了他不是有办法吗?还有这个风君子,总喜欢把事情搞的这么神秘!听他那口气把我当什么人了,如果我一定要对紫英姐怎么样紫英姐怎么办?他怎么会问出这种话来?如果紫英姐不愿意,我怎么会去碰她?但如果她真的愿意呢?这个问题暂不考虑!听了这么长时间我差点忘记咻咻了,他们俩也没说。今天夜里还要去问风君子咻咻哪里去了!

    ……

    是夜子时,阴神出游,立于状元桥头。我已经等了半天了,风君子还没来。不是他不守时,而是我心急早到了。今天恐怕是我一生中过的最“充实”的一天。不仅大闹齐云观,而且还知道了张先生的来历以及紫英姐的秘密。这任何一件事情都够我消化很久,而居然都在同一天发生了!

    正在我心中千头万绪之际,风君子的阴神也到了。他不是从远处飞来或走来的,而是直接从天而降,那姿势潇洒的很!可惜没有别的围观者看见超人落地,也没人欣赏上帝降临。

    “风君子你可来了,我等你半天了,咻咻哪去了?你不是把它救出来了吗?”

    风君子:“你真是重狗轻友,我今天忙的鞋都跑掉了,你也不问我累不累开口就问咻咻!想知道咻咻吗?问你一个问题,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下场是什么?”

    “被如来佛镇在五指山……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咻咻被我镇在了昭亭山,这段时间你不可以再见它!”

    我吃了一惊,上前道:“你说什么?把咻咻镇在昭亭山!大闹齐云观的人是我,你干嘛要镇咻咻?它有什么错……镇在昭亭山是什么意思?压在山下面吗?那怎么能!”

    风君子:“我不管是谁闹的齐云观,源头就是咻咻!你放心好了,不是压在山下面,它想被压我还抬不起来那座山呢!我把它放到昭亭山上,找人看管,困住它不让它再跑出来!”

    “谁?你找谁看管咻咻?”

    “当然是昭亭山神!”

    “昭亭山神?柳依依吗?依依可管不住咻咻!”

    风君子一摇头:“当然不是柳依依,别说依依管不住那狗东西,就连我都……我找的是昭亭山前任山神,柳依依是现任山神。”

    前任山神,现任山神,风君子说的有鼻子有眼,别人听见了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知道风君子封柳依依做山神的故事,可是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前任山神?难道在他之前,还有别人干过这种事吗?

    见我疑惑,风君子问我:“神仙神仙,石野,你知道神和仙的区别吗?……我告诉你,仙是修为成就,神是道场地位,是不一样的。仙是自己修的,神是别的封的。”

    也不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我反问道:“那前任山神是谁封的?是什么人?”

    风君子扬头飒然一笑:“现任山神柳依依,是我封的!这前任山神其实你见过,她的名子叫绿雪,封神者是唐朝女皇武则天!”

    绿雪?我突然想起来了!第一次到山神庙,曾看见那座山神像的底座上有一行古字“昭亭山神绿雪之位”。居然还真有这么一位山神,而且还跟风君子搭上线了。那次有个法源和尚出来捣乱,有个“妖物”出手帮我们的忙,听声音是个女子,言语之中自称是昭亭山神,难道就是那个绿雪?这世上的妖怪还真不少啊!刚刚我知道了紫英姐的秘密,现在又冒出来个绿雪!

    “风君子,绿雪是不是上次帮我们忙的那个?你后来还猜人家是千年草木精怪,她和武则天又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神神秘秘的一斜眼:“就是她!至于她的事情那是她自己的秘密,我不能说!以为我胡说八道是不是?自己去看一看《芜城州府志》,里面有线索,记载了昭亭山神庙的来历,我可不是空口无凭。”

    我现在知道绿雪是谁了,她也就是柳依依曾跟我提起过的绿衣姐姐。这个人对柳依依一直都很好,有她看着咻咻应该可以放心。我问风君子:“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咻咻,你总不能永远把它困在昭亭山吧?”

    风君子转头看着我:“不要着急,你能看见面馆老板娘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咻咻。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到今年夏至之前,你都不可以见那韩紫英姐的面!不要问我为什么!”

    如果我没有偷听过他和紫英姐的谈话,听到这句话我一定会吃惊,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了。风君子说完了看了我半天,忍不住又问道:“石野,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不是你不让我问的吗?”

    风君子:“我就是想看看不让你问你又想问的那样子,没想到你真不问了。你这种反应,要不就是笨到家了,要不就是大智若愚。你真的不问?”

    看风君子的样子居然着急了。一直是他在逗我,今天我也逗逗他。我老老实实的答道:“我想听你的话总不会有错的,你不让我见紫英姐我就不见了。”

    我的反应大概是出乎风君子意料之外,他有点绷不住了,又追问道:“那在大街上看见她怎么办,走路碰到了呢?逛菜市场遇到了呢?”

    “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风君子看了我半天,有点无可奈何的道:“真没意思,我就自己说了吧,看见了就当没看见,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就当没这个人。”

    靠!他又把当初让我对付柳依依的那一套搬出来了,能不能有点新鲜花样?我又点头:“好的我知道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她?”

    风君子长出了一口气,叹道:“你终于问我了,差点没憋死我!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在今年夏至之前不可以见她。过了夏至我会告诉你的。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有,今天齐云观最后那把火是谁放的?”

    风君子笑了:“其实我不该说出来,因为我也没看见。但是我能猜到,那把火是张枝放的!这丫头真是了不得,我只叫她快开车把咻咻送到昭亭山,没想到她临走还放了一把火!”

    这下不用我再问了,风君子主动把白天的事情讲了一遍。我在齐云观后院的时候,是张枝带着一伙人闯了进去,然后趁乱她就躲起来了。等到我撞破院墙摔到东游殿,把人都引到那里。风君子和张枝找到了关咻咻的地方,是风君子破的伏魔大阵,把咻咻交给了张枝。他让张枝把咻咻送到昭亭山神庙外的桃树林中,自会有人来接。而他自己又溜回到前面去看热闹,不料张枝临走的时候还顺便放了一把火,烧了齐云观的厨房。还好这火不大,很快就扑灭了,否则真是有点画蛇添足了。

    是风君子主动去找的张枝,张枝一听风君子有事情求她,很痛快的就答应了。想想也是,风君子是张枝在这世上唯一可以接近的男人,无论如何会另眼相看的,跑来找她自然是求之不得。那张先生出现也不奇怪了,张先生什么事都无所谓,恰恰对这个宝贝女儿甚是溺爱,虽然不太同意张枝和风君子的做法,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来摆平。齐云观里还有张氏父女安排的很多人,这些人就不必问了,反正荣道集团有的是员工。

    唯一意外的是尚云飞。尚云飞与风君子一向不和,这次居然也会出面帮我,至于为什么,风君子没说,要我自己去问云飞。还说这件事情需要我本人去感谢尚云飞。

    风君子说的眉飞色舞,看样子对自己导演的这一出好戏很是得意。事情的大致过程和我猜想的差不多,看风君子得意的样子,我再一边附和着,适当的时候再夸上他两句,这小子笑的别提多开心了。

    说完笑完之后,风君子的神色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正经事,对我说道:“这件事情先不谈了,我现在该问问你的修行了。上次因为时间太急,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我没有仔细问你。你说你七日得大药丹成,那么你知道什么是高潮了?”

    他怎么一开口就问这个?也难怪,处男对这种事情总是很好奇的。我老老实实的告诉了他得药以及灵丹出现的感受。风君子听完皱了皱眉头,沉吟道:“灵丹是体内自在的身心,是我中之我。你能说出这句话来,说明你的境界到了。只是,你的修为火候还没到,你所谓的丹还不是真正的灵丹!”

    “那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事怪我,我没有把大药的道法全部告诉你,你还缺一味药。丹成讲究内外二药,你现在所采的只是外药。还有,交媾之法火候也不对,你说那是高潮我说那不是高潮。我说过,得大药之时感觉就像****最后的高潮,你知道高潮是什么意思吗?”

    “我哪知道?我还是处男!你知道吗?”

    风君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其实这一境界非常好分辨,我给你留点悬念,你自己到时候就明白了。自古丹书当中没有‘高潮’二字,我估计是前辈不好意思写。其实那是采药结丹的正火候,在此之前,大药太嫩,在此之后,黄芽已老。丹成之相你已知道,我今天就教你采内药之法。”

    四门十二重楼丹道,说法十分简略。关于采药的诸般功夫,只有大药二字,并没有枝节称谓。在这一点上,正一门的三十六洞天说法要详细多了,风君子告诉我正一门三十六洞天丹法中的第十三洞天名子叫“璇玑洞天”,其实就是四门十二重楼中第三重楼“大药”采内药的功夫境界。

    风君子这次给我介绍了一些修丹道各门派之间的事情。各门丹法,从筑基到采外药之前,大同小异,基本上差不多。但是从采内药到结丹之后,就出现了各种分支。各有各的秘法,有人还彼此之间互相攻击,说对方不够正宗。按照风君子的说法,当然还是他教我的四门十二重楼最正宗。但如果你去问正一门的弟子什么丹法最正宗?答案肯定是三十六洞天。

    所以修炼丹道,或者现在流行的说法叫内丹术,在采内药结丹之前,各人是可以自修的。你可以到新华书店或者地摊上买本书自己来看,自己在家里炼,只要功夫到了,也可以有成就。但是到了内药地步,就需要有师承了,自己就算有传世丹书,也很难看得懂,因为各家的注解都不一样。

    这门功夫在四门十二重楼中没有名子,风君子自己起了个名子。他起的这个名子一点也不文雅,忒俗!居然叫作“太阳不落山”。怎么听怎么像歌词,不像丹诀!看看人家正一门,起的名子多好听——璇玑洞天!风君子还讲了其它门派对这一层功夫的称呼。有人称作“浑天搬运”,也有人叫作“斗转星移”,最流行的名称叫作“卯酉周天”。看看人家,再看看风君子,怎么搞出来一个“太阳不落山”!

    我又想起了“驴打滚”还有“印度喀拳”,已经被我改称了“大地神功”和“破壁拳”。我心中又在暗自打算,等我炼成之后,也给这门功夫改个名子。

    不过“太阳不落山”这几个字说法倒是十分形象。卯酉周天顾名思义是在卯(早上五点到七点之间)酉(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之时行功,正是一年四季日出日落的时分。静坐时面南背北,太阳从左侧东边升起,右侧西边落下,浑天运行的路线与身体平行,是左升右降。这也是卯酉周天神气运行开始的路线。所以有人称之为“浑天搬运”。浑天而行的不仅仅是太阳,日月星辰走的也是这条路线,所以也有人称为“斗转星移”。

    采内药是元气上冲与元神在泥丸宫相交,路线是身体的正前与正后。卯酉周天的路线与之成九十度夹角,是从左到右周天运行。太阳不落山,不仅仅是气行周天,也包括神行周天。

    所谓气行周天,指的是元气发自脐肾,沿身体左侧而上,过胃腑,穿左胸,行左肩,过左耳,入左眼,汇于明堂之内。这是升,转到右侧,那就是降。左升右降,名曰进火。“太阳不落山”不仅仅有进火,还有退符。退符的路线与进火相反,是右升左降。退符在进火之后。有很多丹书写的是进火三十六周,退符二十四周,意思是周天三十六度,一日十二分时之意,与数术相合。不过风君子没这么教我。

    气行周天之外,神行周天是什么呢?这就复杂了,简单的说起来是感应天人,天人相交,相合。身体之内有气行周天,身体之外日月星辰也行此浑天路数,天人一体相合,这不是一种象征,而是入静后调心的一种境界。卯酉周天必须在这种心神境界中运行。空淡空想都没有什么意义。

    风君子告诉我卯时进火,酉时退符,是卯酉分开的功夫。风君子说卯酉一体其实也可以,但是我曾经修炼过子时火观不净、午时水观不净这种对时分度的法门,将卯酉分开来炼对我来说更加“方便”。

    气行周天他一说我就明白了,好歹我现在也算内行了。“进火”时的神行周天我也能领悟,毕竟行气行神与日月巡行一体。但是“退符”时的神行周天我没有理解,因为此时内外小大周天相反,太阳从西边落下去,我的元气却要从右侧升起来。勉强运功当然可以,但是心念却住不到那种天人一体的境界。

    风君子听了我的疑问笑了,他高深莫测的说道:“这就是‘太阳不落山’这句话的含义。太阳升起的时候,体内的一线生机也随之出现,这是天人感应之兆。太阳落山的时候,体内元气却与天地反转,这是长生久视之道。太阳落山我不落山!我早就跟你说过,丹道是逆天而行,处处可见这种痕迹。只有先逆天而后才能合天。”

    “道理我是明白了,可是我试了一下,元神的境界达不到,我如何去体悟这种境界呢?”

    风君子挠了挠后脑勺,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没头没脑的问了我一句:“石野,你听说过哥白尼没有?”

    哥白尼!我当然听说过!不就是提出日心说的那个外国人吗?物理课本和世界历史书上都讲过。其实太阳不动,是地球在自转!这种学说与欧洲古典的地心说以及中国古典的浑天说不同,后来天文观测证明哥白尼是正确的。这和太阳不落山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又道:“其实日月星辰不动,是你自己在动。一念定住日月星辰,心神就可随天反转,这下你明白了?……进火的心念境界是天先于我,退符是我同于天。这是一道门槛,不过这道门槛入不了先天之境。说也没用,自己回去练吧,今天就可以开始了。”

    “那我到什么地步算是有成就呢?”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风君子顾左右而言它,说出了《圣经》中的第一句话,接着又道:“这就是口诀!你明天此时再来。”言毕飞身冲天而去。

045回 西川回眸望,碧波照蟾光

    (题记:有个风流浪子,一日也去就佛。佛曰:“悟者不迷。”浪子对:“我阅尽人间美色,却从不沉迷于一人。”佛答:“不沉迷,从何悟?去!”后来又有个太监也跑到灵山上要学佛法。佛曰:“色即是空。”太监对:“吾一生从不近女色。”佛答的更简单,就一个字:“滚!”于是太监就滚下了山。灵山脚下有一位妙行天女看见有人滚下来,好奇的问他是怎么回事?太监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听完之后天女笑了,笑的花雨飞舞。天女笑着说:“不识色,怎知色空?……来来来,跟我走,我帮你到双身大成就菩萨那里借个根器,你凑合着先用用。”说到这里,本回文字的话题就出来了。——都说“光影门头”是镜花水月,那它又有什么妙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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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君子给我讲解丹道,居然连哥白尼的日心说都扯出来了!扯的可真够远的!我听说过道法之中暗合天机,难道这日心说也是古时“天机”的一种吗?如果这样,那可是够玄的!按照这种说法,修道的人应该懂天文,那为什么中国古代的修行者没有留下诸如“日心说”之类的天文著作呢?

    想想这也是有可能的。唐老师曾经在课堂上告诉我们,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王朝中,除了钦天监的皇家官员,民间人士是不准私习天文的。而修行人都在民间不入庙堂。现在看古装电视剧,说不定从哪儿就蹦出来一个高人,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只能说明编剧的人不懂历史。私习天文还大言惑众,是要抓起来杀头的!谁敢到处忽悠?所以老百姓只知道翻看黄历,却从不清楚“黄道吉日”是怎么搞出来的。

    如此说来,这道法中还真有可能暗藏天机。只是像“日心说”这种天机,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已经不是什么天机,而是人人所知的常识。那么,继续深入的修炼下去,会不会还有目前世人所不知道的“天机”呢?这个问题很难讲,我还是回去好好修炼那“山落太阳,太阳不落山”的功夫吧。

    ……

    男女交欢,高潮的感觉是什么?这不是一个生理问题,而是一个哲学问题。因为你形容不出来,你可以用各种文字去描写(那就是情色文学了),但是只有有过这种经历的人才能听懂。假如听众是个没有发育的小孩,你就算说的再清楚再精妙,他再早熟再聪明,他也不可能听得懂。有些事,干了才知道,有些境界,进去了才知道。修行中的印证,其实和生活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风君子是处男,很不幸,我也是!风君子用“高潮”二字形容得大药的正火候,本来我是不可能理解的,但我偏偏知道了!我是怎么知道的?其实也很简单,抽象的境界也有具体的实相征兆。比如说“一阳生”,它的实相征兆就是男根“无欲而刚”,它的丹道境界就是元气发动,或者是丹诀中所说的“炼精化气”。那么这“正火候”的实相征兆就是“不射而跳”。

    我是男人,所以只能从男性的角度来谈这个问题。(徐公子注:有女性朋友愿意的话,也可以给这段文字作个补充。)兴奋的时候老二会硬,高潮的时候老二会跳!——这不是真正的男女之妙趣,却是形体上最直观的描述。而我在卯时修炼修炼“进火”功夫时,就有了这种体会。

    开始功夫与以前修炼并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一阳生发动,元气冲升脑后。此时心神从极静到大动,再归于不静不动,混沌中一点清明出现,此为采药成丹之兆。这段功夫仍然是子午周天采外药的方法,而卯酉周天要在外药出现之后再去修炼,外药与内药是同步的,从步骤上看先外药后内药。外药出现,方可运转卯酉周天,这是进火不能烧空釜的道理。

    丹道功夫经常提到“周天”二字,把老天爷周来周去。比如我学的丹道,就先后有火候炉鼎周天,玉液炼形周天,采外药的子午周天,采内药的卯酉周天。然而现在最流行的说法是大小周天。小周天是筑基,大多数人都知道。然而大周天是什么意思?如果你去翻翻市面上的各式各样介绍道法的书籍,会发现说法不一。有人说是打通十二正经的功夫,有人说是洗浴五脏六腹的功夫,等等。

    大周天的精髓在于一个“大”字,指的是心念之大!俗话说一心不能二用,你很难同时去想两件事情,假如你真的去想了,那也是穿插交互,不是齐头并行。那怎么能够一心二用,只能是合二为一,那么一心万用呢?那就是合万为一!一念容万物,其实还是一心一用。卯酉周天的进火功夫是左升右降,一念浑天。合天人万物为一念,视为“大”。

    卯酉周天发动,元神在身外一念浑天,元气在身内左升右降,内外交感,以内之元气收外之元神,是为内药。静坐中本已忘记身体的存在,又忽觉有身。(徐公子注:有身就对了,这又不是佛门“空”的功夫。)此时没有征兆的,海底会阴部跳动了起来,勃起的性器也被带动的在点头!这种不射而跳的感觉,确实很像没有杂念的高潮,言语难以形容其之妙。

    ……

    这一天卯时行功如此,暂且不提。起床后去食堂打早饭,碰到了尚云飞。云飞端着半碗稀饭托着一块馒头正向外走,我赶紧上前迎住他,小声说道:“云飞,昨天齐云观的事情多谢你了。”

    尚云飞站住脚步,淡淡答道:“你不用谢我,其实我不是帮你。当时我在场,我看见了泽中和泽仁两个人出手,你并没有什么错。再说你那面镜子,我知道确实是你自己的东西。我只是站出来说了几句实话,如此而已!”

    尚云飞帮忙但是并不居功,这种淡淡的态度让我不禁有点佩服,心里也更加感激。又说道:“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你站出来说实话,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尚云飞笑了:“石野,你和风君子混在一起,迟早会闯大祸。这一次看似平安无事,但是事因已经种下,将来必会有果。你想过没有?”

    他的话让我不好回答。在一位高人面前说另一位高人的好话坏话都不太合适,本来我以为他们两个合好了,原来矛盾仍然未消。说好话得罪这一位,说坏话得罪那一位,还不如说的不好不坏:“我自己会小心的,你看我这个人是会闯祸的样子吗?”

    尚云飞:“你不闯祸?别人闯祸就不能把你卷进去了!树欲静而风不止!齐云观的事情不就是如此。如果将来你再因为什么人的话,还不知道能搞出多大的事情来。你要小心了!”

    云飞这话说的我有点不太舒服。不过他既然帮了我,我也不想和他顶嘴,只有点头称是。尚云飞看见我点头,又道:“石野,你跟着风君子学坏了,也学会了口不对心。……我告诉你吧,就算你不找我我也要去找你……我师父他老人家说想见你一面。”

    “什么?你师父!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他要见我,有什么事情吗?”

    尚云飞:“有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他叫我捎个口信。……不过我要告诉你,你现在可是大大的出名了!用不了几天,天下修行人恐怕都能知道你的名子。……正一门几百年来都被奉为天下道术正宗,除了当年愚狂无知的的红卫兵,还没听说过什么修行人敢去惹事!这次倒好,齐云观被人行凶伤人、崩壁毁画、破阵夺兽、放火烧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就算张先生和你关系好,暂时护住你,你认为正一门就会这么算了吗?”

    行凶伤人、崩壁毁画、破阵夺兽、放火烧屋!我的老天爷,云飞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头都大了。昨天的事情虽然热闹,但我还没想到说出去问题会这么严重!云飞说的这“四大恶行”,我占了头两样,风君子和张枝各占一样。可是风君子和张枝并没有露面,这笔帐只能算到我一个人头上。我又苦着脸问尚云飞:“活佛要见我,是因为这件事吗?”

    尚云飞:“他老人家虽然没有告诉我,但我可以猜一猜。我猜那是因为他老人家心怀慈悲,想化解这一场大恩怨。你自己不知道吗?从昨天到现在,有不少江湖修行人来暗中探你的底细,有被我发现的,都一一劝退了!这本来不过是一条狗的小问题,现在却成了天下道术正宗的面子与尊严的大问题。你们这些学道的人,怎么就这么放不下呢?”

    难怪,我昨天下午就感觉有人暗中窥探我,到学校附近的时候这种感觉又消失了,原来又是尚云飞出手劝走了那些人。也不知道云飞是怎么劝的?那些人为什么会听他的话,恐怕也是给老活佛面子!这件事情我应该感谢他,只是他又说了一句“你们这些学道的人……”却把正一门、风君子、张先生还有我都给骂了。看样子门户之间还是很深的。

    在芜城,修行三大道场鼎足而立,分别是齐云观、广教寺、九林禅院。九林禅院的方丈法源和我打过交道,当时那情景我估计他对我的印象不能太好。而齐云观我肯定是彻底得罪了!现在广教寺的老活佛点名说要见我,如果不去的话,这芜城修行人我恐怕就要得罪光了!但如果就这么去,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塌实,因为云飞的语气中明显对道门中人不满。

    尚云飞见我神色犹豫,又淡淡说道:“我师父说了,他只是打声招呼,去不去由你自己……你要是拿不定主意,怎么不去找风君子或者张先生商量商量?”云飞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平淡,但我总觉得他的目光中有一点点闪烁。

    “他老人家说什么时候要见我?”

    尚云飞:“不急,我师父今天离寺云游去了,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这老喇嘛有意思,托人捎话说要见我,自己却跑到外地出差去了。既然他不急,那我也不急。我还是去问问风君子和张先生,最主要还是张先生的意见。至于风君子,和他接触的越多也就越了解,有时候他做的事情你也真得考虑考虑。反正时间还有一个月,也不着急这一天。

    ……

    “什么,葛举吉赞那老喇嘛要见你?难道是看中你了?要挑你作女婿?据我所知他老人家没有女儿啊!要有女儿岁数也不对,他今年都九十八了!”

    这是在子夜,状元桥头。风君子昨天夜里约我第二天阴神再来相会,我们又来了。他说话口无遮拦,总有点胡搅蛮缠的味道。听说老活佛要见我,居然说出挑女婿的话来。他一说挑女婿,我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张枝。张先生这个宝贝女儿,可够郁闷的,也不知道学了哪门道术,天下男子不能接近,只有风君子例外。他开玩笑我也开玩笑:“风君子,你别说我。你想想那张先生,他如果也想挑女婿的话,恐怕没得别人挑,天底下只能挑你一个……你做好思想准备没有?肯定心里乐开花了吧?人家可是芜城首富!你拣到宝了!”

    我一说出张枝来,风君子的脸色就有点变了。他赶紧冲我摆手:“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正在帮张枝想办法呢,实在不行我亲自去找她师父一趟……不提这个了,还是说说老喇嘛的事。”

    “风君子,你说活佛为什么要见我?我去还是不去。”

    风君子:“我又不是和尚,怎么知道和尚心里想什么,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我想如果你不去的话,那老喇嘛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齐云观和你的恩怨他恐怕不会再管了……我真奇怪,那位老人家为什么会插手。”

    我想了想,觉得活佛插手是有原因的。修行人虽然最关心的问题是修行,但生活还是离不开世俗。比如说葛举吉赞活佛,他也是芜城佛教协会的会长以及市政协的副主席。他老人家恐怕也不想看见芜城这些修行人继续闹出乱子来。如果这个乱子继续闹大,影响就会波及到世俗中。我大闹齐云观的时候已经惊动了不少游客了。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风君子,风君子也点点头:“可能是这样。他们这些学佛的人,虽然求的是出世,但悟道修行还是要入世的。……我的意见,还是去一趟,看看他想干什么。”

    我点点头,又叹息道:“其实这件事起因可不在我,齐云观的道士如果不抓住咻咻,用它去换什么黑如意,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风君子突然又问了一句:“今天尚云飞是不是又说你不懂因果了?”

    我愣了一下,风君子怎么突然问这个?今天尚云飞还真这么说了。我把云飞上午的话又说了一遍。风君子冷笑一声:“一年四季嚼一块泡泡糖,这话我都听他说过无数遍了,不过这次他说的还有点道理……石野,你知道齐云观为什么会抓住咻咻吗?”

    我摇头。此事我确实不知。我只知道齐云观抓住了咻咻,不知道为什么。

    风君子:“我打听了,是咻咻跑到齐云观炼丹房里偷丹药吃,结果让人发现了……你知道咻咻为什么要偷丹药吃吗?”

    我又摇头。狗偷东西吃还用解释吗?它还偷过金爷爷家的草药呢!

    风君子见我摇头又说道:“咻咻是一只望天吼。这种瑞兽不是吃普通的五谷杂粮能长大的,它的食物是天地灵药。我估计它能找到朱果树一类的东西,吃过朱果,所以才变成红毛小狗的模样。后来它跟了你,开始吃萝卜白菜,身形就不能再长了。后来在金爷爷那里偷吃了草药,你那金爷爷的晒的都是上好的药材,咻咻喜欢吃。可是再后来,你是不是喂它吃了黄芽丹?这下吃出问题来了……”

    咻咻确实拿走了我九枚黄芽丹,我点头道:“我的确给了咻咻九里粒黄芽丹,有什么问题吗?”

    风君子笑道:“假如你尝过了那道‘解金裹玉丸’,你还会像狗熊一样跑到沟里捞生螃蟹往嘴里送吗?天地生长的生药虽好,哪里及得上高人炼制的熟丹?尝过红烧的滋味就不想吃生肉,你我不也是如此?咻咻尝过了丹药的滋味,当然觉得好,你这儿没有了,它就去别的地方找,找来找去就找到了齐云观的炼丹房……偷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总去偷人家能不发现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听到这里我突然恍然大悟,这其中果然有因果!不说咻咻偷丹药因我而起,就说齐云观想要的那黑如意,也是我和风君子去偷出来的,故意放风是让齐云观知道。而齐云观抓了咻咻来换黑如意,又是我和风君子去把咻咻救了出来。这一切看似无关,其实都前后相连,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说完了老喇嘛和咻咻偷药的事,风君子又问我白天修炼“太阳不落山”的道法究竟有什么感悟。我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听完之后他点头笑道:“看样子‘高潮’确实到了,大药的正火候也有了。而且你也知道了什么叫‘一念浑天’,说明功夫用对了!其实这门道法的口诀就是《老子》中的一句话‘圣人抱一为天下式’。我昨天没有告诉你,你自己也能求证,确实不错,我发现你越来越聪明了。”

    “什么?口诀是这个?那你昨天告诉我那个口诀,什么上帝,还有什么光!那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那是《圣经》中的第一句话。你想想!我们都是面向二十一世纪的四有新人了,都是重点中学的高中生。也不能总看那些中国的精华,外国的糟粕也适当学习学习。所以我给你换了一句口诀。这句口诀有两层含义,你先得第一后得第二,至于这含义是什么,你自己体会去。这‘上帝’和‘高潮’一样,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这算什么丹道口诀?既然说这上帝和高潮一样,需要自己去体会,那我就体会吧。

    次日,卯时行进火,毕。到了下午酉时,我又来到了状元桥的桥洞下,这是以前我正午时打坐的地方。五点到七点正是放学后的晚饭时间,显然不能在宿舍里静坐,还是这地方合适。

    酉时行“退符”,元气右升左降。此时正是太阳落山时分,入坐中一念浑天,定住于“周天行止”。看似逆天而行,实则与天同行。内外二药接连出现,不静不动中有一线生机,犹如混沌中开出一窍。眼前有一道光芒闪过!

    静坐中眼中见光,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但这种光不是大家平常所谓的那种虚光。其实每个人在黑暗中闭上眼睛,都会觉得眼前有杂乱的光环乱飞。那是一种视觉神经导致的生理现象,并不是真正的眼睛看见了光。但是我此时见光却不是如此,真的是一道光芒,很清楚,很稳定,很纯正,很清净,很明亮,很醇和!

    这光芒一现,则大药已收。周身神气运行不再是右升左降,也不是左升右降,而是自脐肾至顶门,左右前后齐升,汇聚于泥丸。这并不是意念引导的结果,而是自然而然的发生。(徐公子:三花聚顶?)身心相合只汇于一处,元气与元神相抱凝结,渐渐清明,如梦退身醒,化为玄珠。玄珠已成,则一阳不再生,海底也不再跳动,反倒觉得外阴稍藏,向腹内收缩。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会有误会,认为炼丹入静就是身心两忘,其实不是如此。在这个“灵丹”境界中有身也有心,境界是身心相合,否则何处修炉鼎?玄珠从泥丸落下,穿喉而过收于中宫。此时遍体清舒,口中生津,随玄珠而下。这玄珠尚细,如黄芽微吐。

    我终于明白关于上帝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确实是看见了光!见光之后,我才真正的进入了“灵丹”境界。丹道丹道,有丹才能成道,今天是我内丹凝结的开始。我以前认为的内丹,是体内自在的身心,从境界上来讲也是对的,但是还差实证这一步。内丹这东西,有虚也有实。只有修炼成形,才知道东西如此!卯酉周天收内药而成丹,此丹不是南北,而是东西!(徐公子注:不是南北,而是东西,这话说的有点玄妙啊?)

046回 神光圆离合,邀来月中姝

    (题记:“意境”这两个字在汉语中究竟是什么意思?很多人学习白话文时使用传统的抽象名词往往似是而非,不求甚解。其实汉语中一字一辞皆有出处,古文言是单字成词,所以“意境”二字不是一个词。如果要寻找它的来源,恐怕它来源于一种很“实在”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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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

    这是柳老师朗诵古文的声音。同学们都非常安静,静静的在听她吟咏曹植的这篇《洛神赋》。飘逸出尘的文章意境用柳老师那轻扬柔美的嗓音读出来,再配上她清丽秀美的五官与亭亭玉立的身姿,恍然乎就是文章中的洛神再现。

    这是在上语文课。柳老师上课可能多少受了一点她的前辈唐老头的影响,讲课时经常超出课本之外引用其它的各种知识。她和唐老头不同的是,并不乱发感慨和议论,只是将她自己认为美好的文字推荐给学生。这一节课本来讲的是曹操《观苍海》,柳老师从曹操讲到了魏晋文风,又从魏晋文风又讲到了建安三子,最后背出了曹植的《洛神赋》。

    柳老师告诉我们,要想真正领略到汉语的文字之美,有些文章是必须要看的,有些最好背下来,比如说这篇《洛神赋》。这些要比司马知北老师推销给我们的那些范本作文选集强上千万倍。

    我当下就决定,晚上回去就把《洛神赋》背下来。就算不为了中华文字之神韵,仅仅是为了柳老师,我也一定会如此。

    ……

    这天夜间,仍然是阴神出游,来到状元桥头。风君子已经早到了,正坐在那里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原来他也在那里背《洛神赋》。

    我在一旁感慨道:“这么好的文章,为什么我们的课本中没有呢?也不知道编教材的那些人怎么想的。”

    风君子点头称是,突然又问我:“石野,你知道曹植是怎么看见洛神的吗。”

    “《洛神赋》我背下来了,这是一种意境,他在意境中见到了洛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风君子看了我一眼:“你背下来了?好小子呀,比我还快!……我问你,你看见光了吗?”

    我愣了一下,他突然又问起我的丹道修行来了。我看见光了。我把我修炼中的感受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他也没有表扬我,只是点着头说:“嗯,‘上帝’的第一层含义你已经明白了……不要急,这‘太阳不落山’的功夫急不得。采药成丹,先武火后文火,需要慢慢来,将精气化尽才行,你就慢慢去修炼吧。既然你灵丹已经初成,按照规矩,我应该教你一手应用的法术,就教你一个‘圆光镜’吧。”

    风君子又跟我讲起了规矩。我发现这些规矩他从来不提前跟我讲,每到一段时间就冒出来一个,就像不到地步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一样。我现在有点怀疑,他并不是真的不想提前告诉我修行人的规矩,而确实是他自己没想起来。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风君子不太喜欢那些规矩,又不得不守那些规矩,恐怕在教我的时候,有意无意间就给忘了。

    “圆光镜是什么东西?”

    “其实你见过,上次我用青冥镜施展过这个法术,风月青冥镜你自己还钻进去了……传法术也要根据弟子的不同,你用的法器一直是青冥镜,所以我才想起来这个。严格的说起来,这其实是佛门的功夫,但偏偏适合你,……学圆光镜的时候要注意了,不能随意对镜出阴神,你上次对镜出阴神,是我作的法,下了灵引接你出来。以后你自己作法,千万要注意,不要进去出不来。……你干脆就站在外面看,自己不要进去。”

    风君子的话越说越玄妙,本来我很难听懂,但巧就巧在,我确实有过“风月青冥镜”的经历,所以勉强听明白了。其实圆光镜这种法术古已有之,在历代文人笔记中也多有记载,写的最形象也最玄妙的是《聊斋志异》中的“崂山道士”。崂山道士剪纸为月,月中有光影,邀月到眼前,可以入镜让嫦娥伺酒。这当然是一种文学化的表现手法了。

    风君子教我的圆光镜,并不是一面实际的镜子,而是眼前的一轮圆光。这一轮圆光不是凭空出现,必须要有修行道法作为基础。而对于我来说,这道法根基就是“太阳不落山”的卯酉周天。风君子对我讲了圆光镜的心法(徐公子注:此处暂略,到石野实修的时候再介绍。),但是没有讲口诀。他说这是佛门“镜花水月、光影门头”的境界,他自己也不知道口诀。

    镜花水月一场空,光影门头莫迷留。

    我虽然不懂佛法,但是似是而非也听说过这方面的说法。一听“镜花水月”这几个字,心里就犯嘀咕。看书上神仙高僧一旦提到镜花水月,都是鼻孔往外出气,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十个人有十一个说这镜花水月是一场空,勿要沉迷等等,多出来的那一个是旁边帮腔的。心中有疑,就开口问了风君子这个问题。

    风君子笑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镜花水月,还谈什么看破光影门头?其实佛门所谈的各种眼神通,多半是从这光影中来。你有天生阴眼,我没有道理不教你天眼神通,根据你童年的经历,常常能预知未来,那就是慧眼的一种,我更应该教你圆光镜了。圆光镜用好了,就是眼神通!……只不过我没有口诀,你用的时候,可能会碰到点麻烦,要有思想准备……”

    学道遇到麻烦,我早就有思想准备了,上次被蛇咬一口差点没送命!关于风君子说的十三道天劫,我已经经历了色欲劫和身受劫,在大药和灵丹之间的天劫叫作“魔境劫”。难道风君子教我圆光镜和这魔境劫有关?反正后面的六重天劫我已经躲过去了,如果是人劫的话想避也避不过,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

    没有口诀?我突然想起来风君子教我“太阳不落山”的时候,他自作主张把口诀换了,把老子的一句话换成了上帝的一句话。如此说来,只要境界到了,信手拈来都是法诀!他能这么做,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心法是具体的功夫次第,而口诀是印证修为的境界。我今天恰恰在课堂上学了《洛神赋》,讲的是曹植见洛神,这恐怕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我问风君子:“我很喜欢《洛神赋》的意境,就用《洛神赋》作口诀好不好?”

    风君子瞪大眼睛看了我半天:“这个——这个——这个好像也可以,只不这口诀也太长了!你自己愿意的话就这么办喽。”(徐公子注:石野这小子,开始自己悟道了。)

    ……

    在卯酉周天中修炼圆光镜,其实是多加了一点东西。不论是进火退符,左旋右转,双目之神也随之旋转。进火时闭眼,退符时要睁开双眼。双眼睁开却不能去视外物,只能随心意旋转,最后体内元气齐升之际,将眼神收于面前不远不近之处。(徐公子注:诸位,作个对眼看看,别太夸张就行。)

    此时那道光芒出现,与眼前定住不动。圆陀陀、光灿灿,一轮明月在眼前。功夫到这个地步,有两个分支,一是正法,去修炼胎息养丹;另一种是旁门小术,在光中见影,就是圆光镜。圆光镜是佛家的旁门小术,不是什么大道,风君子讲的很清楚,但同时又说小术也有小术的用处。

    ……

    我见到了这一轮明月,却没有见到明月中的光影——没有嫦娥来陪我喝酒。这天我终于在酉时修成圆光镜之后,从状元桥底下爬上来,整了整衣服,准备回学校上晚自习。远远的看见有个人从校外走来,向学校的南门走去,看身影有点闪烁,是我们班的同学周颂。

    刚学成的道法当然想试试,虽然风君子说圆光镜不能乱用,但就试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一念既此,身心微动,一轮圆光现于眼前,神识所及就是周颂。虽然我有思想准备,但眼前的场景还是吃了一惊。眼前圆光宛如镜面,镜中的周颂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房间里,坐在一个狭窄而坚硬,似乎是黄金打造的小床上,穿着一身破烂的西装,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破碗,用一双象牙筷子在吃饭!

    怎么是这么古怪的场景?我一惊之下从定境中退了出来,眼前的圆光消失了,周颂也走进了学校的大门。天眼能见极远与极近,慧眼能知过去与未来。但是不论远近还是先后,周颂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

    “张先生,我在入静的光影中看见了我们班一个同学,我看着他穿着破烂的衣服,捧着个破碗,在一个金房子里吃饭……这是怎么回事?”

    “哦?有这回事。我觉得你应该去学一学心理学……算了,开玩笑的,学道法的人不应该学那个。你看见的应该是实相与心相之间的一种意境,至于是什么意思,我也想不明白。”

    这是在凤凰桥头,我和张先生之间的对话。我来找张先生,要问的事情当然很多,首先是要感谢他那天在齐云观出面帮我。如果没有他及时出现,就算风君子和张枝能救走咻咻,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脱身。

    听了我的感谢,张先生苦笑道:“小兄弟,你也不用跟我客气,我们是忘年交,不帮你我还能帮齐云观吗?再说了,我女儿来求我,长这么大她求我的事情实在不多,总是我要她学这个学那个……只是没想到,那丫头居然还放了一把火……她平时挺乖的呀,怎么一闹起来会这样?太出格了!”

    我心中想笑又没敢笑。以我对张枝的印象,这丫头和“乖”这个字可一点都不沾边,她敢在齐云观放火,我是不意外。大概世上父母看儿女,眼光总与别人不同吧。不谈张枝乖不乖的问题,我又告诉了他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要见我的事,最后问他什么看法。

    张先生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石野,齐云观到现在没有来找你的麻烦,恐怕不是给我面子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和尘道长和齐云观那些道士,我倒也不怕,和我张家不过是半斤八两,但是加上整个正一门可就不一样了。”

    言语之中张先生见我已经知道他的来历,倒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出身。听张先生这么说,我大闹齐云观之后事情还变的更复杂了,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我又问:“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找我?是因为活佛吗?”

    张先生点点头:“嗯,这是原因之一,还有个原因,是正一门忌惮你那个同学风君子。”

    “风君子!你说正一门会怕他?他就算很厉害很厉害,可是比整个正一门还厉害吗?”

    我现在知道了张先生的来历,也知道了咻咻的来历,同时大概知道了紫英姐的来历。但是与我关系最深的风君子,却一直高深莫测,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半点底细!他是在哪里学的道法?师父是谁?张先生的话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这些问题我不可能去问风君子本人,问了他也不会说,还是在张先生这儿打听打听吧。

    张先生摇摇头:“不是正一门怕他,堂堂正一门怎么会怕一小孩!问题的关键是,他们不知道是谁干的!知道风君子破阵的人只有你、我、张枝。你那点底细,泽仁一挥衣袖就打出来了,正一门要对付的主要目标显然不是你,而是暗中那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张先生形容风君子为“深藏不露的高手”。并且跟我解释了一番。原来正一门的“周天伏魔大阵”有剑阵和符阵两种。收服咻咻的是剑阵,由二十八名法力高深的弟子方可布阵,这所谓法力高深也就是对平常人来说的,像泽中那种草包勉强也能凑个数。而在观中困住咻咻的是符阵,是由事先炼制好的二十八道符器布成。

    符阵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想破这种阵其实不难。就算是一个没有学过道法的普通人,只要花足够的时间,调动足够的人力物力,也可以破阵,比如张先生自己就可以破这种周天伏魔大阵。然而按张先生的说法,如果是他本人空手破阵,至少要花一天一夜的时间!

    风君子当时是空手破阵,张枝在外面等。风君子进去了,不一会儿就抱着咻咻出来了,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齐云观的道士们虽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但事后也可以去分析。破阵的人是趁乱偷入,时间不可能太长,人也不可能太多。最可怕的是,当时观中那么多弟子居然毫无察觉!事后齐云观走漏出来的消息,这伏魔大阵的下场很惨,不仅仅是被破,就连正一门辛苦炼化的二十八件器符也让人顺手都给拿走了!

    什么人有如此大的神通?就算和尘观主自己恐怕也做不到!在芜城近百年来,人们所知的高人中,有这种修为的用一只手的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恐怕只有三、五个人。第一个就是正一门的掌门人,和尘观主的师父守正真人,守正真人不可能自己到自己家闹事吧?第二个是九林禅院现任方丈法源的师兄法海(徐公子注:靠,怎么也叫法海!不会是《白蛇传》里的那个吧?),这位法海禅师据说已经闭关几十年没有踏足人世,也不可能是他。那么第三个就是广教寺葛举吉赞老活佛。要说他老人家跑到齐云观破阵去偷瑞兽,说出来都觉得滑稽,没人会相信!但当时他的弟子尚云飞偏偏就在齐云观,而且还站出来帮我说话。于是就有那么一些无聊的人暗中议论,言语之中虽然没有直指活佛,却有了猜测之意。

    看来本事大,名气也大,有时候也非全然是好事,别的高人做了坏事,难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老活佛肯定是听见了这种议论,所以于公于私,都要站出来作个姿态。他让尚云飞和我打招呼自己却走了,分明是短时间内不想见我的意思,其用意在于让旁观者有充分的时间知道这件事,知道他要见我。

    张先生猜测,活佛见我的时候,恐怕不是一个人私下见面,而修行界的其它人也会在场。这些人恐怕都有一个用意,就是想让我说出我背后隐藏的高手是谁?因为一在般情况下看来,如果牵扯出这种高手,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很可能牵连到一个大门派,那问题就复杂了。所以正一门也好,暗中关注我的其它修行人也好,暂时都没有轻举妄动。这就像一盘棋,而没有露面的风君子就是棋局中最关键的争劫。

    我问张先生我应该不应该去。张先生说我应该去,但不能就这么悄悄的去,而是要正大光明的去,最好去敲锣打鼓的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心底无私。至于到了那里,就把齐云观的经历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反正我在齐云观做了什么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有的是证人。至于其它的事,比如风君子破阵,张枝放火,则一个字也别说,打死也不说!反正他们也不敢打死我。

    张先生不愧是老江湖,三言两语把这件看似简单的事分析的条清理顺,以及我如何应对都说的明明白白,这一点比风君子强多了,问他就对了。但不论他的建议正确与否,我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点私心的。他要我无论如何不能说出风君子的名子,其实也等于不能把张枝供出来。当然就算他不这么提醒我,我也不会把风君子和张枝说出来,这么做对他们没好处,对我一样也没好处。

    最后张先生问我:“石野,你那个同学风君子是什么来历?他和你倒底什么关系?你知道他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吗?”

    这个问题问得我头大,我本来还想在张先生嘴里打听一点风君子的底细,没成想他还来问我。我答道:“同班同学,好朋友,他也是修行人,哪门哪派不知道。张先生,你不是说要调查他吗?难道你也不知道?”

    张先生摇头叹息道:“为了张枝我也要查查这个人,我连他生下来七斤八两重,他爹妈第一口喂他喝的是黄连汤都打听出来了,可是关于这个人在修行界的底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普普通通一个中学生,比一张白纸还干净。其实私下里这么调查一个修真人是不对的,‘不问’的规矩我也知道……就像我从来没问过你出自何门何派,师承何人一样。”(徐公子注:曾有一个古老的风俗,但未必人人都知道。那就是初生婴儿在世上吃的第一口东西应该是什么?世人以黄连最苦,所以有的父母在婴儿初生后第一口不喂母乳,而是黄连,用意是不知苦之为苦时尝苦,苦而后方觉甜之更甜。还有一种说法,婴儿初生第一口喝黄连汤,小孩不长毒痈疖疮。)

    张先生说他从来没问过我的来历,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我,言下之意是希望我能告诉他点什么。对于这个问题我只好装糊涂,低头不答。张先生见我不接他的话,又说道:“我不会问你这个问题的,但是你要有思想准备,到时候去了广教寺,当着众人的面你好好想想怎么说。”

    ……

    “云飞,我在入静的光影中看见了周颂,我看着他穿着破烂的衣服,捧着个破碗,在一个金房子里吃饭……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和尚云飞在说话。地点是他的宿舍。当时他宿舍里没有别人,我就告诉他我愿意去见他师父,至于什么时间、地点由他来通知我好了,我一定会去的。说完了这件事,我突然又想起了我在圆光镜中看见周颂的异像,忍不住问了出来。风君子说这是佛门的功夫,他也不知道口诀。那么问问云飞这个假和尚可能会更好。

    尚云飞听见了我的话面色有点不以为然,淡淡说道:“神仙长生之道,终究是镜花水月。这光影之中,虚幻不实,你又何必沉迷好奇?”

    他又来这一套了,这回是我自己送上门找他教训的。但既然问了我就问到底:“云飞,我听说佛门对这个最有研究,你就给我解释解释呗。”

    尚云飞口中说我,大概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好奇。听见我的追问,没有说话,而是从床头钉的木板架上抽出一张白纸,顺手一撕,撕成一个圆形。只见他将这张圆纸放在眼前,再一松手——这张纸并没有落地,而是定在了半空中!

    见我吃惊的样子,尚云飞微微露出得意之色,只见他闭眼低头片刻,再睁眼抬头冲着圆纸一挥手,奇迹发生了。这圆纸中出现了光影!这光并不是照出来的光,而是纸面变得透明,成了一面镜子的模样。我向镜中看去,一眼看见了周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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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游介绍:
这是一部“真正的”修真小说。因为在文中有关主人公修行的经历,主要是“丹道入门”这一部分,采取了一种近似写实的手法。本书的主人公是一位在山村中长大,在都市中求学的少年。他曾有天生的古怪异能,但这种异能似乎并没有给他什么奇迹与好运。直到有一天……结识市井中的异人、经历重重劫数、习得传说中的……神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