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晚宴的邀请
即便不算一夜行船30海里，跑去无名小岛与海盗厮杀，救下伯爵夫人。
洛萨依然在这次事件中做出了很多贡献。
毕竟洛萨给众人的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先是由他调查出袭击者的位置，然后通过秘密途径通知自己刚好在那附近的“朋友”，最终才救出了橡叶号上包括莫斯塔莉夫人在内的幸存者。
于情于理，都当的起这一声感谢了。
但他却也没有因此而特意端着架子，在兄妹俩说完感谢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收下了这份感谢。
但紧接着，他又问出了那个熟悉的问题。
“所以，你们‘这么早’跑到我这里来，干啥来了？”
“哎？”
兄妹俩被这问题问的一愣，抬起头就看到了洛萨“咄咄逼人”的眼神。
“咳咳，就是为了过来跟洛萨哥说声谢。洛萨哥为了救出母亲四十几个小时都没休息，还跑了那么远的路，肯定非常辛苦。我们当让要说声谢谢啊。”门罗都眼神飘忽着说道。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真的太感谢洛萨哥了。”艾尔莎也连忙附和着，全然忘了刚刚还对亲哥恨得牙痒痒。
“嗯哼，”洛萨发出这样的鼻音，对两人的解释不置可否，但手却伸向装着小吃的碟子。
艾尔莎忙用双手紧紧抓住碟子的边缘，眼神可怜巴巴地时而望着洛萨，时而看向哥哥。
艾尔莎的这副表现倒是让洛萨有些奇怪了，他松开碟子问道，“怎么，你们两个还没吃早饭吗？”
终于夺回小吃的艾尔莎和门罗都身体都是一僵，紧接着似乎放弃掩饰了。
门罗都到底是哥哥，虽然是不是喜欢坑一坑妹妹，但到关键时候还是愿意挺身而出的。
从他的口中，洛萨终于知道了两人大早上连饭都没吃，就跑到他这里来的原因。
原来，莫斯塔莉夫人突然遭遇这样一场大难，一时之间还没有缓过劲来。
她也不知悟出了什么样的人生哲理，一改往日对孩子严厉教导的“严母”模式，从昨天晚上到早上，一直用各种方式表达对两人的疼爱。
这种疼爱不仅表现在她取消了两人枯燥的贵族礼仪课。
还在吃饭，洗漱，甚至走路的各方面表现出异样的关心。
甚至还试图给十五岁的哥哥门罗都和不到十三岁的妹妹艾尔莎找上一门亲事。
实在受不了母亲一口一个“宝贝儿子，别那么累，赶紧歇会儿”、“亲爱的艾尔莎，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的两人，打着给洛萨道谢的旗号，匆匆逃离了母亲的魔爪。
本来昨天晚上心情激动没吃多少东西的两人，今天早上连早餐都没吃，这会儿肚子真是咕咕叫了。
对此，洛萨也只能露出一个苦笑不得的表情。
暗地里，却在思考用这一招对付两个熊孩子的可能性。
庆幸的是，小赫本的归来，打断了洛萨满脑子的“阴谋诡计”，也让兄妹俩安心的填饱了肚子。
吐槽归吐槽，洛萨还是在吃饭的时候宽慰了俩兄妹，为他们解释伯爵夫人异常表现的心理机制，提醒两人多体谅体谅母亲。
至于能有多大效果，就不是片刻间几句交谈决定的了。
“对了，洛萨哥，”吃完早餐，门罗都叫住了洛萨。
“我父亲听说我过来你这边，让我顺带邀请你和你的几位朋友，今天晚上参加城堡的晚宴，时间是晚上八点。”
“晚宴？”
“对，母亲能够得救，全靠你们的帮助，父亲想亲自向大家表示谢意。”
“夫人刚刚得救，这么快就召开宴会吗？”洛萨有些疑惑。
“不是的，今天晚上只是家宴，主要是为了感谢你们的帮助。庆祝的晚会会在三天后召开，毕竟还需要时间通知亲近的领主。”
洛萨了然地点点头，被伯爵召见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见面形式的区别罢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复伯爵，我会准时到达的。”
接着他又吩咐小赫本做好出门的准备，转身上了楼梯。
……
上午十点，洛萨出现在为手下士兵租下的院子外。
因为想着不会今天不会参与进战斗，洛萨就没有带着全套战斗装备。
此刻，他穿了一件灰色代披风的棉袍，只在腰间悬了一把双刃大剑。
灰色的棉袍并不是太臃肿，穿在洛萨的身上，配上长剑，妥妥的一个英武的汉子形象。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黑一白两匹马。
以及三个小鬼头——小赫本、门罗都、艾尔莎。
此刻，小赫本一副随从的样子，规规矩矩的牵着自己的旅行马。
而门罗都则牵着洛萨白色的骏马，马背上坐着欢呼的妹妹艾尔莎。
这让洛萨的心情不是很美好。
他本来还以为两人吃完早餐，传完消息后，就会返回城堡的。
结果两人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得知洛萨是来找他的“朋友”后，更是死皮赖脸地跟了出来，美其名曰要向解救他母亲的各位道谢。
带着一些纷杂的，诸如“我不要当保姆”之类念头的洛萨，还是敲开了院子的大门。
然而，引入眼帘的场景，让他的心情再次蒙上了一层阴影。
对于体魄强健，对寒冷适应能力很强的凡斯凯瑞士兵眼中，帕斯公国的冬季实在不足以让他们难受。
早早起床的他们，吃过早饭后，现在正在院子中锻炼身体，有成对格斗的，也有独自作无器材训练的。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训练场面，恰恰说明了士兵的精锐。
但偏偏，这帮家伙都是光着膀子的。
顺着肌肉留下的密密汗水，配上早晨金黄色的阳光，怎一个哲学了得。
洛萨突然感觉自己胸口有一口老血不吐不快。
让士兵穿好衣服，洛萨把西穆勒叫过来一问才知道，大家光着膀子训练的锅，其实还得洛萨自己背。
凡斯凯瑞的士兵们穿的装备都是链家或者锁子甲，战斗中自然可以很好的保护士兵，但日常训练就不是很舒服了。
虽然这些链甲都有内衬的衣衫，但昨天一场战斗下来，多数人的衣服都沾满了血污和汗液。
而昨天回来的晚，洛萨也没有为士兵添置换洗的衣服，所以早上大家才会直接光着膀子锻炼。
洛萨一边自责自己的不细心，一边带着收拾整齐的众人出了院子。
因为没有多余的马匹，队伍的移动速度还是比较慢的。从上午十一点出发，到下午五点，洛萨只做了几件事。
其一自然是为士兵们准备一些生活物品。
再有就是为战死的士兵选择墓地和安葬方式，购买一些祭祀用的物品，
其余的大部分时间，洛萨只是带着手下士兵，熟悉卡塔尔城的大致情况罢了。
顺带着给三个小鬼头买上一些小礼物，让他们安安静静地跟着，不要太过闹腾。
值得一提的是，门罗都两人也履行了他们跟随洛萨出门的理由，郑重其事地向西穆勒等人致以感谢。
随着时间到了下午四点，玩够了的门罗都和艾尔莎，先行返回了城堡，准备晚上的宴会。
洛萨则带着其他人又逛了会儿，才一起去了林朋家。
从那里去卡塔尔城堡，路程更近一些。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洛萨带着一行人出了林朋家，七点四十分的时候，刚好抵达卡塔尔家族城堡的门口。
第四十六章 晚宴
这是洛萨第三次来卡塔尔城堡。
因为林朋家没有太多的马车，除了老爷子自己乘坐马车，小赫本为他驾车外。
其他人，都是和洛萨不行过来的。
索性距离也不是很远，也就几十分钟的路程，对洛萨和手下的士兵来说，连一次小锻炼也算不上。
跟随城堡管家进入城堡大厅，卡塔尔家族当代伯爵奥斯塔德和他的夫人莫斯塔莉女士，已经在等待他们的到来了。
与昨日狼狈的样子相比，今天的伯爵夫人换上了整洁的青蓝色礼袍，也穿着深蓝色贵族服饰的奥斯塔德伯爵十分般配。
只是面色还是有些苍白罢了。
因为要招待客人，本来昏暗的城堡点上了数不清的蜡烛，将包括大厅在内的地方照的灯火通明，一派贵族奢华的风范。
见到洛萨一行人进来，伯爵和夫人从椅子上站起，迎上前来。
这倒是让洛萨有些受宠若惊了。
要知道，一群人里边除了林朋有爵士的贵族头衔外，包括洛萨在内的其他人，都只是平民。
在这个贵族作为统治阶级的封建时代来说，平民能够得到一位贵族的接见，可是足够吹上一辈子的荣耀。
即便帕斯公国建国时间尚短，又是商业国家，等级制度比较淡化。
贵族权利和地位，也是远远高于其他群体的。
因此，能够受到一位实权贵族的起身相迎，尤其是在这样正式的场合，可是一种难得的礼遇。
心中惊讶于伯爵亲近的态度，洛萨却也不怠慢这份礼遇，同大家一起向伯爵行礼。
“晚上好，尊贵的卡塔尔伯爵。”
“晚上好，尊贵的伯爵夫人。”
卡塔尔伯爵夫妇与跟在他们身后的三个孩子同样还礼。
“晚上好各位，欢迎来到卡塔尔堡，希望今天的晚宴能让各位开心。”
胖胖的奥斯塔德伯爵爽朗地笑着，与他并肩而立的伯爵夫人轻笑着接着说道，
“各位客人，时间刚好差不多了，让我们一起去餐厅吧。”
既然说是家宴，那么参加宴会的人就不会很多。
除了卡塔尔伯爵夫妇和洛萨及他的“朋友”外，参加者还有伯爵的三个孩子，今年二十五岁的长子——哉蒙，次子——门罗都，三女——艾尔莎，伯爵府客卿林朋和学生赫本，伯爵府剑术教师阿克德·玛图爵士，公国海军将领古兰子爵这不到二十人。
相对应的，也没有正常宴会的诸多环节，简单来说，其实就是简单的伯爵请大家吃个饭罢了。
真正热闹的的晚会，还得是三天后举办的大型宴会，受邀的客人会带着家人一起参加，跳舞，竞技等环节都会一一上演。
餐厅为了今晚的宴会，撤掉了许多设施，只留下一张长桌和凳子。
但宽大的场地并不显得空旷，冬季罕见的花篮，明亮高大的灯架，精致的雕塑类艺术品，摆满了空余的地方。
伯爵夫妇当先在长桌顶端坐下，其他人也依次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其中作陪的古兰将军和伯爵的几位子嗣做了一边，另一边以林朋为首，之后依次是洛萨和他的士兵加小赫本。
这是双方身份地位的差距，就连伯爵也不好无视这种潜规则，只能这样安排座位。
紧接着，城堡的仆人们就将准备多时晚餐和酒品端了上来，烤肉，蔬果等各色美食摆满了长桌。
最显格调的，却不是这些食物，而是每人面前一个小碟盛上来的各种材料混合起来的香料。
嗯，虽然闻起来味道很不错，但洛萨在前参加宴会吃过一次后表示，这味道真TM奇怪。
不过洛萨的意见可没法改变其他人对这种，比黄金还贵上几十倍的玩意儿的喜爱。
因此，在其他人，包括洛萨手下的凡斯凯瑞士兵的眼中，这都是一场高规格的晚宴。
“各位，”眼见仆人们为大家的酒杯中填满了各自喜好的酒水，奥斯塔德伯爵当先举起酒杯。
“我亲爱的客人们，如你们所知，我挚爱的夫人不久前遭遇了一场不幸。”
“一群肮脏的、可耻的渣滓，袭击了卡塔尔家族的船只，我们英勇的士兵顽强抵抗后，最终因寡不敌众，被敌人打败了。”
“而我亲爱的夫人，莫斯塔莉女士连同船上其他无辜的船员，就遭到了那些卑鄙、下贱的海盗们的绑架。”
说到这里，奥斯塔德伯爵转头怜悯地看着妻子，莫斯塔莉夫人也用不幸眼神回望丈夫，眼角滑落一滴泪珠，右手握着他宽大的右手。
即便这幅场景确实有些刻意和做作，但在场众人都一脸凝重地看着两人，没有人拆穿他们情意浓浓的表演。
毕竟，在座的都不是傻子。
两人的对视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伯爵转过头来接着说道。
“所幸的是，因为在座各位的鼎力帮助，我挚爱的妻子和船员们被平安地解救了回来。”
“再次，请让我用这杯酒感谢各位的大力帮助。同时，也借这杯救，安慰我可怜的妻子。”
“诸位，请畅饮此杯。”
年龄最老的林朋率先举起酒杯，面向大家说道：“不敢当伯爵大人的感谢，让我们用这杯酒庆祝夫人的平安归来。”
接着，在场众人都将手中的酒杯举了起来，在一阵“夫人受惊了”的客套话中，喝了第一杯酒。
之后，大家又共同回敬了伯爵夫妇一杯酒，严肃正式的场合就算结束了。
场面话说完，晚宴的气氛就轻松多了，大家组成一个个小圈子，一边吃着可口的美食，一边低声谈论有趣的事情，就连伯爵夫妇也不例外。
就连本来和在座众人没什么交集的士兵们，也和伯爵府剑术教师阿克德找到了共同语言，要不是场合不对，估计这会儿都跑出去比武了。
这注定是一场宾主皆欢的晚宴，每个人都为了伯爵夫人的平安归来感到高兴。
除了伯爵长子，已经开始帮奥斯塔德伯爵处理各类事物的伯爵继承人，哉蒙。
倒不是说他对继母的归来表现的有多么不满。
而是他的表现太过平静了，整场宴会，虽然也是笑着和众人交谈，但往往短短交谈几句后，就结束了话题，转而专心对付桌上的食物。
这种老成持重的表现，却让洛萨暗自叹息。
第四十七章 乱局
不继续调查归不继续调查，并不意味着洛萨对这次袭击的指使者没有任何猜测。
正好，这位伯爵长子在洛萨猜测的袭击策划者中，高居首位。
所谓“兄弟阋于墙，祸起于内”，对地球历史颇有一番见解的洛萨而言，宫廷权利斗争的戏码，可不陌生。
古往今来，但凡是涉及到权利继承的人或事，往往都伴随着“不进则死”的残酷斗争。即便偶有例外，也多是以某一方主动退让和牺牲作为结局的。
卡塔尔家族，是公国世袭伯爵家族，封地包括帕斯公国第三大城市卡塔尔城在内近两万平方公里。比起现代地球欧洲的某些小国，也不差许多了。
这样一个大家族，发生权利争斗的事情，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
奥斯塔德伯爵今年已经快四十八岁了。虽然外表还是健康硬朗，但有心人还是能够通过近些年来，他渐渐将许多不重要的工作交托给长子和亲信官员的表现中，得到这位伯爵精力慢慢衰减的结论。
如此一来，爵位继承者的选择，就成了整个领地贵族最关心的事情。
爵位继承者的候选人中，奥斯塔德伯爵长子哉蒙，次子门罗都，和伯爵胞弟、絮弗伦堡子爵休赛三人，是最有希望继承伯爵称号和诺大的卡塔尔领的。
理论上来说，伯爵长子哉蒙是最有资格的。
首先，哉蒙本身长子的身份，在公国爵位继承制度中，就占据着天然的优势。
公国法律规定，世袭爵位非特殊情况，由长子继承；长子夭折的，由年龄最大者继承；直系皆没的，由亲属继承。
不过虽然法律是这样规定的，但就连大公交替时，竞争者都把这条法律当成废纸，更不用说其他实权贵族了。
而在能力上，与尚未成年的门罗都相比，二十五岁的长子哉蒙已经帮助父亲处理过诸多事务，其治理能力得到了广泛的认可。
此外，哉蒙在武艺上也有不错的成就，多次在公国青年较技比赛中，得到过优秀的成绩。完全可以说是一位允文允武的俊杰。
在很多人眼中，哉蒙继承伯爵之位，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
但是眼下恰好是非特殊情况。
眼下的帕斯公国，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
虽然表面上依然一片风平浪静，可所有人都知道，平静之下的，是一片汹涌的暗流。
威斯特赛纳城侯爵卡尔喀斯特带领的帕亚诺家族日益壮大，已经成为了公国最直接的威胁。
要想维持公国稳定，大公必须拉拢卡塔尔家族。干涉爵位继承，扶持与公爵有亲属关系的莫斯塔莉夫人之子，继任卡塔尔伯爵之位，是公国势在必行的举措。
而哉蒙已故母亲所在的赛兹子爵家族，近年来逐渐倒向卡尔喀斯特侯爵的消息，更是为公国的选择压上了一根重重的筹码。
于是，什么都没做过的门罗都，就因为自己的母亲是大公表妹，反而成为了继承卡塔尔伯爵之位支持力最高的竞争者。
因而，从动机上来说，袭击橡叶号，绑架莫斯塔莉夫人，对哉蒙来说是有利可图的。
而从计划实施的角度来讲，即便窥伺帕斯公国和卡塔尔领的势力众多。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哉蒙是最有能力将计划付诸行动的人。
今天晚宴上，哉蒙老成持重、八面玲珑的言谈举止，又透露了他自身的勃勃野心。
凡此种种，不仅洛萨严重怀疑这位伯爵长子。
恐怕在座诸人中，除了他手下的士兵外，怀疑哉蒙的，大有人在。
尤其是在昨天晚上，伯爵夫人回城后不久，治安所中的奸细卢卡斯莫明死亡之后。
这也是洛萨在离开诺里斯港前，让林朋交给艾尔莎一个‘大任务’，盯着自己长兄的原因。
然而，怀疑只是怀疑，凡事还是要讲证据的。
哉蒙毕竟在袭击事件后，为解救伯爵夫人多方奔波，也不能靠猜测就否认了他的功劳。
因而他还是能参加这场家宴，并和众人谈笑风生。
洛萨接着喝酒的机会，玩味的笑了笑。
群狼环伺的外患。
公候相争的内乱序幕。
即将到来的权利更迭。
卡塔尔城，已经渐渐酝酿出了一股浩大的风暴。
而这，也不过是炆代偏远的一隅罢了。
在帕斯公国之外，第一次大战中未能解决的各种矛盾冲突剧烈。
种族，阶级，国家，民族，宗教……以各种形式组成的势力，如雨后春笋登上世界的舞台。
仇恨，利益，生存，本性……因为各种理由产生的争端，在整个世界悄然掀起滔天的浪潮。
这，是一个风云际会的时代。
可惜，如果是在穿越之前，洛萨一定不会错过这样一出大戏，非得参与其中，与各方豪杰好好交手一回才行。
他是一个不惧任何挑战的人。
然而两个世界之隔，似乎将洛萨的锐气也留在了回不去的那个地方。
现在，他虽然依旧对这个时代满怀期待和激动。
但他所想的，却不再是如何参与进这股浪潮之中。
而是如何远离诸多纷争，远离这风起云涌的时代。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像在地球结交诸多好友，深怕和其他人建立深厚关系的原因。
这完全不像他。
……
随着时间的推移，参加晚宴的众人接连放下餐具，将更多地精力投入到交谈之中。这场晚宴也就进入了尾声。
奥斯塔德伯爵眼见众人吃的差不多了，吩咐守在餐厅门口的仆人撤下主食，换上水果之类的甜点。
接着，他用手中的银筷轻轻敲了敲酒杯，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眼见众人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伯爵微笑着开口了。
“诸位，我真切的希望今晚的宴会，能让各位满意。”
众人纷纷回以“非常满意”、“多谢伯爵的慷慨”之类的套话。
“这是一次欢乐的宴会，然而我与夫人已经不胜酒力。”
“我希望各位能原谅我的暂离，请各位放开心扉，玩得更开心些。”
说完后，伯爵将杯中的酒喝下，其他人也陪同着喝了一杯。
作为宴会举办者先行离场，给客人们更多交流的时间，是帕斯公国宴会的正常环节。
伯爵夫妇离开餐厅后不久，一位仆人悄悄来到洛萨身边，传达了奥斯塔德伯爵在书房等候他和西穆勒的消息。
洛萨于是和其他人告罪一声，带着西穆勒起身跟着仆人向伯爵书房走去。
第四十八章 婉拒
洛萨和凡斯凯瑞士兵们名义上的“队长”西穆勒进入书房的时候，奥斯塔德伯爵已经在等待他们了。
见到两人进来，伯爵放下手中的文件，伸手指了指书桌前摆好的两把椅子，笑着说道：
“两位请坐，不知对今晚的宴会可还满意？”
此刻的伯爵，满面红光，精神饱满，哪有一丝不胜酒力的迹象。
“非常满意，伯爵大人。今天的晚宴气氛热烈，美食可口，实在是难得的盛会。”
两人顺从的在椅子上坐下，旁边服侍的仆从为他们端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红茶。
“不用客气，来尝尝我珍藏的红茶吧，”伯爵伸出右手，微微抬起示意道。
这杯茶让刚喝完酒，正打算休息片刻，回回神的洛萨，由衷地感到舒心。
温热的茶水从口腔一路向下，使洛萨全身都有浸润在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中
因为要参加伯爵城堡的晚宴，洛萨和手下的士兵都没有穿着链甲，而是一身较为华丽，却又不僭越身份的礼服。
这样一套衣服穿在魅力属性比较高的洛萨身上，既不会显得过于累赘，又能凸显出英武的气质，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合适’。
相反，类似的服装穿在西穆勒的身上，即便同样是健硕的体型，但配合上脸上狰狞的刀疤，总让人有些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奥斯塔德伯爵打量着面前的两人，虽然面上依然一脸轻笑，但暗地里却琢磨着西穆勒的真实身份。
他怎们看，都不觉得洛萨的这帮“朋友”是什么好人。
不过他对这一点倒也没有太过深究的意思。
想也知道，能够在短时间内赶到一座无名小岛的，必然也是在海上吃饭的家伙。
要么同样是海盗，要么就是兼职海盗和商船护卫的雇佣兵。
其他可能都不是很大。
因而即便面前的两人都为营救自己的夫人，立下了巨大的功劳。
但深受贵族思想影响的伯爵，还是倾向于认为更有风度的洛萨，做出的贡献大些。
虽然这也是事实就是了。
奥斯塔德伯爵等两人都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才又开口交谈着。
“说起来，这次能够成功救出我的夫人，两位都是主要的功臣，我在这里再说一声多谢了。”
西穆勒微微转头看着洛萨，等洛萨说完“不敢当，全靠大家共同努力”的套话后，才跟着附和一句“没错，都是大家的功劳”。
西穆勒一行来到现实世界还没几天，对如何同贵族打交道完全两眼一抹黑，这会儿也只能看老大的言谈举止，随机应变了。
落在伯爵眼中，却越发坚信，洛萨所做的贡献更大了。
三人又聊了些卡塔尔城风景文化、商业趣闻之类的事情，奥斯塔德伯爵话风一转，带着好奇的口吻问道，
“听说洛萨先生是以旅行家的身份，跟着一支商队，从彩虹关隘进入帕斯公国的？”
“我有些好奇，洛萨先生在来帕斯公国之前，都到过哪些地方呢？”
洛萨心中暗想“正题来了”，一脸平静地说道。
“其实也没去过太多地方，说来惭愧，因为一直居无定所，没有太多收入，我在来帕斯公国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乡附近转悠。”
“后来，我想着自己不能一直停在原地，应该更大胆地去其他地方。这才鼓起勇气一路旅行，来到帕斯公国。”
“至于到过的地方嘛，就比较多了。之前去过奥兹开鲁王国，玄彬王国，离得比较近的有飞鸟公国，艾尔兰公国这些。”
近四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洛萨杜撰出一个合理的出生。此刻只是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换个语气，说出来罢了。
奥斯塔德伯爵好奇心更浓，相对帕斯公国繁多的海上交流来说，与其他国家的陆上交流很少。
延绵数千里的彩虹山脉，隔绝了山脉另一边国家大部分的交流通道，只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山谷可以较大规模的穿过山脉。
但帕斯建国之初，为了防备陆上的侵略，在这座山谷间建造了横向的彩虹关隘，大大减少了两边交流的往来。
因而，即便贵为伯爵，奥斯塔德对山脉那头的国家也并不如何了解。
有心想让洛萨说的更详细一些，又转念想到今晚的目的，只能压下心中的好奇。
奥斯塔德：“这么说来，洛萨先生的经历确实非常丰富啊。先生今年应该已经快三十岁了吧，冒昧的问一句，您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选择成为一名旅行家的呢？”
“不瞒您说，一方面是我自己对旅行的喜爱；当然也有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和家庭因素，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还是请允许我保密吧。”
伯爵欢笑着，“当然，我无意揭露先生不愿回忆的事迹。只是对你的过去有些好奇罢了。”
“说起来，三十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年纪了，洛萨先生就没有留在某个地方，成家立业的打算吗？”
洛萨隐约猜到了伯爵的意思，但也不敢确定，只能说道，
“我对此没有太多的打算，可能还没到时机吧。伯爵大人的意思是？”
奥斯塔德伯爵目光注视着洛萨，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
“唉，事实上，我是对如何答谢洛萨先生的帮助，有些困扰啊。”
“莫斯塔莉是我的挚爱，如果单纯用金钱作为答谢的话，让我有种轻视了她的罪恶感。我实在不愿意将我尊贵的夫人，与金钱作为比较。”
“思来想去，我觉得只有一个贵族的身份，才能配得上你在这次事件中的功绩。”
“如果洛萨先生愿意的话，我可以授予你骑士的爵位，并分封你一块领地。”
他接着转头看向西穆勒，“这样一来，西穆勒先生等人也可以作为你的侍从，正好一并答谢了几位的功劳。”
“二位以为如何？”
西穆勒自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转头看向思考中的洛萨。
即便洛萨已经预料到这场谈话，是关于奖励自己等人帮助的。
却也没料到卡塔尔伯爵能够给出这样的酬劳。
骑士/勋爵/爵士，男爵，子爵，伯爵，侯爵，公爵，这是炆代世界贵族的等级体系。
相对而言，骑士是贵族中最低的一级，本身没有太高的价值。
但贵族身份就有很大的价值了。
别看洛萨能够和卡塔尔城的诸多贵族谈笑风生，但那一方面是因为他和卡塔尔城最富有知识学者——林朋相识，另一方面则是贵族本身的涵养。
用一句话来说，贵族看得起洛萨是因为自身的修养好，贵族看不起洛萨是身份地位差距大。
毕竟，这个世界的统治阶级是贵族，而不是平民。
只有成为贵族，才有和贵族真正平等交谈的资格。
然而，面对伯爵提出的巨大奖励，洛萨只是楞了一下，低头思考一番后说道。
“感谢伯爵大人的厚爱，这是一个让人惊叹的奖赏。但我一时之间却无法在自己的梦想和您的奖赏中做出选择，请给我一段时间考虑一下吧。”
这已经相当于委婉的拒绝了。
奥斯塔德面色一僵，似乎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
但对洛萨的欣赏让他没有恼羞成怒，而是微笑着说道：“我当然知道洛萨先生的志向，这确实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选择。你可以多花些时间考虑一下，只要最后给我一个答复就是了。”
他并没有放弃招揽的意思。
第四十九章 葬礼
不得不说，能够给出一个贵族爵位，尤其是一个有封地的贵族爵位，伯爵的礼遇不可谓不厚重。
遍观卡塔尔伯爵领的封臣，要不就是传承悠久，血统尊贵。
要不，就是在战争中斩将夺旗，立下汗马功劳。
再或者，就是像林朋或者阿克德这样，在某个领域声名远扬，受邀为伯爵府客卿，授予勋爵或者爵士的荣誉爵位。
洛萨知道，奥斯塔德伯爵愿意拿出一个贵族身份的奖励，不只是因为他在营救伯爵夫人中做出的功劳。
恐怕招揽自己等人，为即将到来的乱局做准备的心思，也不小呢。
帕斯公国大部分地区为沿海平原，矿产产出不多。
即便是雄踞诺丽斯港的卡塔尔家族，带甲之士也不过千人出头。
其中，着铁甲的士兵，不足二成。
因而，无论洛萨自己，还是他的“朋友”，都是一股值得拉拢的力量。
能够得到十副链甲的人，绝对不会只能得到十副。
那么，这个报酬对洛萨有吸引力吗？
事实上，洛萨对伯爵提出的酬劳不仅有兴趣，而且是很有吸引力。
有了贵族身份，能去许多原来不能去的地方；
有了贵族身份，能够和其他贵族有平等交流的资格；
有了贵族身份，赚钱的速度会更快，支持他招募更多的潘德兵种；
有了贵族身份，……
好处多多。
甚至，洛萨猜测，如果他想招募潘德中各国的士兵，那么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是必须的。
好处很多，但这个骑士爵位却也不是没有坏处。
一旦洛萨接受卡塔尔伯爵的册封，就意味着他必然会卷入汹涌的漩涡之中。
虽然解救出伯爵夫人时，洛萨其实已经算是卷入了怕斯公国的斗争之中。
但是，洛萨在卡塔尔城乃至整个帕斯，其实是没有什么牵挂的。
一旦事有不谐，他随时可以抽身而退。
凭着骑砍系统的外挂能力，他要真想走，没有丝毫难度。
换一个国家，换一个名号，照样活的很好。
也能实现他探索世界的理想。
一旦成为封地贵族，再想随意离开，就不太现实了。
卡塔尔伯爵的礼遇需要报答吧；
领主的权利和责任需要履行吧；
追随他的友人需要照顾吧。
如果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自然可以不顾这些羁绊。
但洛萨却做不到。
如此，洛萨才婉言拒绝奥斯塔德伯爵的报酬。
若非不愿惹得伯爵不快，认为自己轻慢卡塔尔家族，进而连累老学者被伯爵怪罪。
洛萨会直接当面回绝。
因而，当伯爵退了一步，给出一个考虑的答复后，洛萨只能点头应“是”。
又闲谈片刻，奥斯塔德伯爵给出了再尝尝府中甜点的提议，洛萨两人顺势告辞，出了书房。
回到餐桌后不久，其他人也陆续被仆人叫往书房。
从每个出来的人都一脸开心的表情看，显然都是得到了卡塔尔伯爵的奖赏。
再之后，伯爵携同夫人再次回到宴。
又讲了一番套话，伯爵宣布宴会结束，众人同卡塔尔伯爵告辞。
这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多。
因为众人大都在上城区有房产，所以连夜回了自己的住所。
凡斯凯瑞的士兵们没有住处，林朋家也没有足够的房间，只得暂时借宿在伯爵府中。
伯爵堡经常举办宴会，供外地客人留宿的客房自然不会少。
反倒是洛萨自己，因为想着明天早上要和伯爵告别，一旦他再提赐爵之事，不太好回答。
因而交代好士兵们相应的礼节后，和小赫本去了林朋家。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洛萨会和了从伯爵堡离开的士兵，一同出了上城区，去到位于商业区的一块大型墓地。
卡塔尔城城区面积近四十平方公里，封建时代医疗手段不很发达，城市居民的自然死亡数量自然不少。
因而城中的墓地也不是很少。
除了上城区，卡塔尔家族和其它贵族共同的墓地外。
洛萨此次前往的墓地，因为位于城中，且属于商业区，算是最好的墓地了。
今天，战死士兵的葬礼，将会在这里举行。
当洛萨等人到时，墓园牧师已经准备好所需的材料和人员，做好准备了。
得益于金币的功劳，牺牲士兵的葬礼，是按照大商人的标准来筹备的，不仅有一位祭祀主持，还带了一个唱诗班。
战死的士兵躺在黑色的棺材中，身上穿着的，是他一开始带来的链铠。
他带来的其他装备，也一同放在棺材的边角。
虽然帮忙操办葬礼的牧师提出，带着一身武器下葬，不是一个吉利的做法，提出换一身常见的丧服。（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这套装备价格不低）
不过洛萨却感觉穿着最初的装备离开这个世界，更有圆满无缺的意思。
客户既然如此坚持，牧师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参加这次葬礼的，除了洛萨和他手下的士兵，还有林朋和门罗都兄妹。
当洛萨等人到来后，葬礼很快就开始了。
主持葬礼的祭祀背对着金灿灿的阳光，站在黑色棺材的的首位，朗诵了一篇祷言。
在唱诗班吟唱的赞歌声中，围在棺材尾部的洛萨等人，在祭祀的指引下，完成了繁琐的葬礼流程。
这些流程看起来似乎只是无关紧要的过程。
但事实上，在真正悼念者的心中，却能寄托怀念之情。
这些士兵因为洛萨的原因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又为他战死沙场。
洛萨找不到理由不感怀他们。
随着赞歌结束，洛萨等人依次给逝者致礼后，棺材被关闭，送入选好的墓穴中。
如此，整场葬礼便算结束了。
“感谢祭祀大人，和众位神官主持葬礼。”
洛萨上前向主持葬礼的祭祀表示谢意，顺手将一袋装着二十枚金币的钱袋递给祭祀。
“这是捐赠给教会的一点善款，还请不要嫌弃。”
五十多岁发须皆白的祭祀没有推辞，收下钱带，也没管到底多少钱，客气地说道。
“洛萨先生客气了。为逝者主持葬礼，本就是我等的职责。教会财务不很宽裕，这笔善款我就腆着老脸收下了。”
“也感谢洛萨先生对本教会的支持。”
一番客套话后，双方分别。
神官们在老祭祀的带领下回了教会。老学者则揪着两兄妹和小赫本回去上课。
至于洛萨，他得为手下的士兵们找一个稳定的驻地才行。
第五十章“喧哗者”老板
洛萨请来主持士兵葬礼的神官们，是属于卡塔尔城晨辉分教堂的。
晨辉教会，是在帕斯公国比较盛行宗教流派。
晨辉教会在帕斯公国有三家大的分教堂和一家主教堂。
其中，主教堂位于公国都城所在的埃辛岛上，而三家分教堂则分别坐落在三家大型陆地城市中。
除了坐镇主教堂的晨辉教会主教外，三所分教堂的宗教首领被称为主祭，也就是主祭祀的意思。
其下，分别是祭祀、神官/司铎，牧师/修女三级神职人员。
虽然神代文明早在一千多年前就被魔导文明所取代。
但偏好研究自己课题的法师们，却没有太多心思，将自然神灵的存在痕迹完全抹去。
再加上，平民对于宗教寄托情感作用的需要，炆代世界上其实是有不少宗教流派流传的。
当然了，这些第一时代统治阶级的残留部分，显然得不到太多第三时代统治阶级认可，经济状况不很优渥也属于正常情况。
不过就算如此，神职人员的收入也是比普通平民的收入高一些的。
毕竟，即便对平民来说，生活中也是需要一些仪式的。
而能主持这些仪式的，除了贵族，就是教会了。
……
众人分别离去后，洛萨并没有直接急着去找房子。
他带着手下的士兵，先是去了港口一家酒吧，“喧哗者”酒吧。
忙完葬礼后，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
这个时间，正是忙碌了一早上的海港工人们，吃饭的时间。
不过“喧哗者”酒吧却并没有太多客人，与它的店名相当不符。
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是酒吧，饭菜种类不是很多。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喧哗者”消费比较高。
一般情况下，到了傍晚的时候，那些身家比较宽裕的顾客，才会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来酒吧喝杯啤酒放松一下。
普通工人们可没有太多闲钱到这里消费。
推开酒吧虚掩的大门，洛萨当先走入酒吧。
见到有人进来，几个正在喝酒的顾客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就又转头干自己的事情。
吩咐凡斯凯瑞的士兵们自找桌子坐下，洛萨径直来到吧台。
“好久不见了，洛萨先生”。
年轻的酒保转身从身后的冰桶上里取出一个木质瓶子，为洛萨倒了一杯苹果汁。
嗯……，洛萨来喧哗者酒吧，一般都是喝苹果汁的。
“哪有很久，才几天没来不是吗？”
洛萨笑着说道，端起酒杯喝了口果汁，“啧”了一声。
“我说特肯，苹果汁里边掺太多水了吧。”
名为特肯的酒保满头黑线地看着这位老顾客。
“洛萨先生，你以为这是酒吗？哪需要掺水啊。”
“再说，有多少人会来酒馆喝苹果汁呢？这可是老板特意吩咐为你准备的。”
洛萨讪讪一笑，“我这不是配合下气氛嘛。”
“对了，列奥尼在哪？”
酒保对这位性格随和的客人也算比较熟悉了，也没太在意他的玩笑，只是回答道：
“老板在店里呢，这回应该实在清点库存的酒品吧。”
“那我去找他，刚好有点事情。”
洛萨一口喝掉苹果汁，起身向后院走去。
“对了，给和我一块来的几人来上一桶啤酒，再整上一桌下酒菜。”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烩牛肉和麦饼可以吗？这会儿大概也只有这些了。”
洛萨比了个可以的手势，打开后院门，走了出去。
“喧哗者”是海港区数一数二的酒吧，装库存酒水的酒窖不小。
洛萨熟门熟路的走进酒窖，边爬下木梯，边大声喊道。
“列奥尼，你在哪儿呢？是不是泡在酒里淹死了啊？”
酒窖建在地下，阴冷而昏暗，只有零星油灯放出的光亮。
洛萨的呼喊在酒窖中产生阵阵回声，接着一个更大的怒吼声传了过来。
“你才淹死了呢，淹死在海里边，尸体被鱼吃了。”
洛萨只是笑笑，没有理会这段喊声，而是快跑两步，向着酒窖里边一个只摆着几个酒瓶的架子摸去。
正当他的手要碰到一只酒瓶的时候，一个侧面冲来的壮硕身影，拨开他的右手，挡在了他的面前。
装作没看到对方一脸愤怒的表情，洛萨故作惊讶地说道：
“真巧啊列奥尼，你刚好也在这里。”
列奥尼狠狠看了洛萨一眼，转头数了数架子上的酒瓶数量。
发现没有少后，才转身长舒一口气。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老是惦记着我的收藏。你不是都说过自己不喜欢喝酒的吗？”
带着怒气的大吼在狭小的空间中回荡，洛萨连忙捂住耳朵。
然后，他看着被自己误伤，耳朵嗡嗡作响的列奥尼，露出很不厚道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说起来，洛萨和这位酒吧老板其实没有太多交集。
最开始，只是因为收到他的一份，追回被打劫的一车麦酒的委托，两人才认识的。
但之后的几次交谈中，两人对彼此的性格有了大概的了解。
渐渐地，就变成了能互相开玩笑的好朋友了。
所以说，交朋友不是看对方能帮你什么，而是看性格相不相和。
列奥尼揉了揉耳朵，缓过劲来后正要谴责好友的过分行径，但洛萨却抢在他之前开口了。
“行了行了，这不是没拿你的酒嘛。至于这么生气吗？”
“再说，你的这些就放着放着，总会变质的嘛，还不如让我拿回去尝尝呢。”
列奥尼将他推到远离珍藏酒架的地方，一脸不屑的道。
“你一个来酒馆和果汁的人会喝酒吗？再说我这些酒可是好不容易才收集回来的，你知道……”
眼见列奥尼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洛萨赶紧咳嗽一声。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不惦记你的酒就是了。”
“跟你说正事，我是来还你的船的，你还要不要了。”
列奥尼不甘地咽下话头。
“要，怎么不要。”
“听说你把伯爵夫人救回来了。你还真敢半夜出海啊，嫌命尝试咋地。”
“早知道就不把船借给你了，要是你真死在海上，我的船可就回不来了。”
两人向酒窖外走去，虽然列奥尼的话语满是不爽，可关心的语气却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哈，我又不是傻子，就只是近海走了一段。真正救伯爵夫人的，其实是我的几位朋友。”
“你的朋友？”列奥尼重复了一下，接着道：“那也算是我的朋友，改天可要见上一面。”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爬上木梯，走到院子里。
“不需要改天，我今天刚好带着他们过来。你们可以认识一下，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看你的船。”
“顺便，帮我处理一些东西。”
第五十一章 出售战利品
见到洛萨口中的“朋友”时，列奥尼的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
为了参加葬礼，洛萨等人一律在外层穿了一件素色长棉袍。
但在长袍的遮蔽下，却还是能隐约看到，泛着金属光泽的链甲。
加上凶狠的面貌，每个人或多或少的狰狞伤疤。
即便是常年和各种角色打交道，早已司空见惯的他，也打心眼里不愿意招惹这样一班凶徒。
列奥尼偷偷的给了洛萨一个埋怨的眼神，那种“你怎么净找这种危险的朋友”的意思，清楚地传递给了洛萨。
洛萨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笑，拉着列奥尼搬来空凳子坐下。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这间酒吧的老板，列奥尼，算是我的朋友。”
本来一脸茫然的西穆勒等人，听到洛萨的介绍，很给面子地连声表示“久仰久仰”。
“既然各位都是洛萨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眼见这些人不像闹事的，列奥尼也暂时丢掉警惕，适时地笑着说道。
“可惜，你们来的时候没提前跟我说一句，准备实在不是很充分。这样，让我今天晚上好好招待一番各位如何？”
一般来说，面对西穆勒等人这种一看就不怎么守规矩的凶徒，列奥尼都是会先来波下马威，警告他们不要在店里乱来的。
不过本着对这位性格合得来的友人的信任，列奥尼姑且将他们划到了，可以试着交往的行列中。
知道士兵们不太好回答，洛萨自然地结果话头。
“还是算了吧，你这个吝啬的家伙连瓶好酒都不舍得拿出来，晚饭还是不期待了。”
故作遗憾的语气再度引来列奥尼的怒视，他没好气地说道：“行，给你整瓶好酒行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啊”。
洛萨当即拍板决定，不给列奥尼反悔的机会。
眼见老大已经商量好了，作为代表的西穆勒才来了一句干巴巴的“恭敬不如从命。”
……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大家相互熟悉了许多。
因为有洛萨地提前交代，西穆勒等人没有宣扬他们海盗的真实身份，只说在海上工作这种模棱两可的答复。
这对列奥尼来说是个可以接受的身份。
只要他们不做一些违法乱纪的勾当，凭着洛萨的面子，他还是很乐意同西穆勒等人交个朋友的。
酒足饭饱后，洛萨带着列奥尼径直去了海港驻军处。
因为涉及到伯爵夫人袭击案，驻军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关于归港三艘船只的检查已经结束，洛萨顺利地取回了被扣留的各项东西。
事关重大，即便驻军中有人眼馋这批赃物，却也不敢克扣。
除了本该归还给列奥尼的单桅快船之外。
还有缴获的双桅海盗船，海盗们的武器铠甲，以及一些杂物。
先是带着列奥尼检查了他的船只，确认没有损坏之后，洛萨等人一起登上了海盗船。
“这艘船看起来应该下水不到三年，还算是一艘八成新的好船。”
“可惜，这帮海盗打家劫舍惯了，船只有很多损坏后修补的痕迹，价格可能要打些折扣。”
仔细检查了海盗船的状况后，列奥尼给出了一个比较专业的评价。
列奥尼在海港区混迹了这么多年，可不只是开了一家酒吧而已。
倒卖些船只武器什么的，对他来说根本就只是小菜一碟。
将缴获的物品交给他来处理，可算是找对人了。
“话说你碰到的这股海盗可以啊，不仅有铁甲，还能凑出五十多套皮甲来。”
“看看，这是啥，弓箭啊。还真是财大气粗呢。”
“这柄双手斧不错，做工精良，质地上乘。估摸着得有二十公斤吧，好玩意”
“这又是啥，一堆烂绳子，你把这玩意带回来干啥？”
……
洛萨一边指挥着士兵将缴获的物资搬到甲板上，一边听着列奥尼絮絮叨叨的点评。
“这帮海盗的确不一般，首领还是个会怒气的好手。”
“啥？”正在翻看一堆破厨具的列奥尼惊讶地回过头来。
“你是说他会怒气？”
见洛萨点头，表示他没有听错。
“嘿，这可真是稀奇，一个会怒气的战士，到哪儿不能混个贵族身份，居然还跑去当海盗了。”
接着，他一脸幸灾乐祸地拍了拍洛萨的肩膀。
“恭喜你，伙计，你这次可是摊上大事了。”
“没事，真要有什么情况，我先洗劫了你的藏品，离开帕斯公国就是了。”
“得，白替你操心了。”
列奥尼看了看西穆勒等人，揽着洛萨走到一旁，低声说道。
“玩笑归玩笑，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别的本事没有，送你离开的能耐还是有的。”
“无妨，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毕竟伯爵大人还在呢。就算出些乱子，也暂时不会牵连到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再说，我不是还有这帮兄弟们呢吗？真要有什么不对，我们要是想走，还是不成问题的。”
列奥尼看了看身后凶悍的凡斯凯瑞士兵们，勉强被说服了。
“行吧，你这厮诡计多端，肯定早就做好准备了。不过，需要帮忙的话可要给我说一声。”
“去去去”，洛萨一把推开他，“什么叫‘诡计多端’，不会说话就别说。”
“话说，你在这念叨了半天，我这些破烂到底值多少钱啊。”
列奥尼“呵呵”笑了一声，正色道。
“你这些东西里边，比较值钱的就是这艘船和这柄斧头了，大概值个一百八十多金币。”
“铠甲大都损坏了，价格就降了很多，加上弓箭总共有个八十金币的样子。”
“单刀不值钱，全新的也就四五个银币，你这些加一块也不到十金币。”
“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总共算下来能卖个三百金。”
“如果你直接交给我的话，我可以给你二百五十个金币，怎么样？”
洛萨鄙夷地看了列奥尼一眼。
“你可真是个奸商，算了，二百五不吉利，你给我二百四十个金币吧。”
“嘿，我这……”列奥尼用手比划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来。
槽点太多，他都不知道该“反驳自己不是奸商”，还是问问“二百五怎么就不吉利”了。
洛萨一掌拍在他肩膀上，阻止了他想说的话。
“行了，就这样吧，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回头把钱准备好就行了。”
“对了，你说过今天晚上要请我们吃饭的，可别忘了准备两瓶好酒啊。”
说完，不等列奥尼回过神来，带着士兵们一溜烟跑了。
只留下列奥尼一人站在甲板上思考，“一瓶酒怎么变成两瓶”的问题。
第五十二章 了结
洛萨当然知道列奥尼不是奸商。
最起码，对于自己来说不是奸商。
别看他估算的价值，和他愿意支付的实际价值相差甚远。
但事实上，列奥尼提出的价已经是一个很良心的价格了。
洛萨带回来的东西说好听点，叫战斗缴获。
但真要仔细算起来，也勉强能叫做“贼赃”。
要不是洛萨这次出海，解救了伯爵夫人，驻守海港的守军非得克扣大半不可。
这些东西要出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船只属于紧俏货外。
其他的，就算是列奥尼想要出手也得花上很多功夫。
最后能够剩下的利润其实也没有太多。
这也是洛萨主动降了价格的原因。
……
将列奥尼一个人丢在码头，洛萨去了城中的中介所。
列奥尼是长期混迹海港区的地头蛇，洛萨一点也不担心他没有能力将东西收拾回去。
卡塔尔城商业繁荣，各行各业在这里都发展得颇为良好。
这其中，自然也不会缺了连接在各色人等中间，作为纽带的中介人员。
而且与古代中国牙行类似的是，卡塔尔城的中介所是由伯爵府直接参与管理的。
因此，中介所在卡塔尔城商业发展中，有着重要的地位。
卡塔尔城中介所，其业务不仅是担任买卖双方的中介。
还在一定程度上，把持着订立各种契约，和参与管理武装佣兵的权利。
理论上来说，像洛萨这样从事完成客户委托工作，获取酬劳的，其实也属于中介所的管理范畴。
不过因为中介所只有审核的权利，而没有执法的权利，这种管理其实更多是一种形式。
一般来说，只要不公然违反领地法律。中介所对武装人员的所作所为，是没有多大约束力的。
中介所，也是出治安所外，唯一能够对外来人员有影响的机构了。
诺里斯港的往来商船，有不少都是来自各大陆强国的。
外来武装人员也大都成分复杂，卡塔尔领不是不想加强管理，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但即便如此，中介所依然在卡塔尔城市居民和外来人员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中介，治安，税务。
三者构成了卡塔尔城政务的主体。
只要想在卡塔尔城轻松地生活，中介所就是不可不去的地方。
这样一个地方，人员往来是非常多的。
同样，各种机会也同样多不胜数，无论是工作还是办事。
在这里，洛萨轻松地找到了一处，距离万事屋很近的，占地两千平米的院子。
考虑到未来说不定会离开卡塔尔城，洛萨选择了租住一年。
即便如此，在卡塔尔城这样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年租金也不是个小数目。
一番讨价还价后，洛萨总计付出了一百金币。
其中，两成是中介的佣金。
加上添置家具和生活用品的费用，洛萨这几个月赚的钱已经不剩多少了。
“赚钱真是不容易啊。”
洛萨走出中介所大门，这样对着西穆勒等人抱怨道。
“没事儿大人，有了我们几个，以后肯定能给您赚更多的。”
西穆勒跟在他身后，拍着胸脯保证道。
有了稳定的住所，凡斯凯瑞士兵们的士气提高了一大截，一个个喜笑颜开的。
“哦，说说你们要怎么挣钱啊？”
西穆勒迟疑了一下，“这个，我们干老本行您肯定不同意。其他的嘛……”
想了半天，西穆勒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们做商队护卫怎么样？”
“我们对这一行其实也挺了解的，以前截过不少的商队，对他们的运作方式了如指掌。”
“凭我们的实力，肯定没问题的。”
洛萨倒是真没想到西穆勒能给出这样一个比较靠谱的方案，虽然原因确实有些古怪，但毫无疑问是个正经行当。
“啊，干商队护卫？那不是很掉份吗？我以前可都是洗劫他们来着。”
旁边的士兵对这个提议倒不是很满意，赶紧出言反驳道。
洛萨玩味地看了看其他士兵，“那你们说说还能干些什么啊？”
“呃，我们可以……”士兵们想了半天，发现他们的记忆中，只对做海贼有些心得。
实在想不出其他可以来钱的渠道了。
“行了，我会好好想想，给你们找一个好点的活计的，别发愁了。”
洛萨哈哈一笑，打断士兵们的苦思。
是他将这些士兵带到炆代来的，他自然会想办法安置他们。
“再说，有了买战利品的钱，我们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
“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吧，我们去“喧哗者”，蹭顿晚饭先。”
至此，除了卡塔尔伯爵的奖赏还没解决外，洛萨已经算是处理完了后续的诸事。
一想起伯爵的提议，洛萨就感觉有些头痛。
……
吃吃喝喝之后，士兵们回了新的住址。
晚上八点，洛萨回到上城区老学者林朋家。
算起来，洛萨其实有一周多都没在老学者家住过了。
伯爵夫人出事那天，洛萨本来是要住在林朋家的，结果却连夜出海了。
这样一算，洛萨突然有些想念老学者家了。
至于到底是想念自己的床，还是学者的书？
那就不得而知了。
书房的灯还亮着，洛萨索性直接上了二楼。
醉心于学术的人往往有些异常的习惯，林朋自然也不例外。
洛萨知道，这位老人不仅性子像个老顽童，还喜欢熬夜。
不到晚上十点，林朋是绝对不会休息的。
就算到了十点，一旦老学者找到好看的书籍，大半也会熬夜看书。
甚至熬个通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所以洛萨住到林朋家后，除了做点可口的美食作为答谢外。
另一个重要工作，就是监督老人熬夜绝对不能超过晚上十一点。
也只有在学术上能够得到认同，还有一身不俗武力的他。
才能在老学者书瘾上来的时候，强行阻止他忘我地看书。
进入书房，林朋果然正在翻看典籍，书桌上还摆开笔墨，显然是在做笔记。
旁边一张桌子上，小赫本正在抄写功课。
“洛萨先生，你回来了。”
看到洛萨进来，小赫本欢呼一声，当即就要站起来。
“嗯哼，”林朋面色严肃的冷哼一声，让他赶紧坐了回去，双眼直视功课。
这幅场景让洛萨莫名的有些好笑。
林朋老顽童的形象实在太让他影响深刻，这幅严肃的表情可着实有些出戏。
他随手关好房门，走到林朋身边，小声问道：
“怎么了，干嘛这么严肃？”
眼见弟子没有左顾右盼，林朋才收起严肃的表情。
“这小子趁着这两天我忙其他事情，逃掉了好些功课，我这会正罚他补作呢。”
洛萨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故意加大音量道，
“没错，不读书学习怎么行呢，就该好好处罚一番。”
“玉不琢，不成器，老学者果然是一位好老师啊。”
说完，故意忽略了另一张桌子上传来的浓浓怨念，从书柜上取下未看完的书籍，坐到了林朋对面。
果然，悠哉看书的生活，才是好生活啊。
第五十三章 老学者的故事
小赫本的功课其实并不多。
因为随林朋学习的时间只有数月，目前他的功课最多也就抄抄书之类的。
即便攒了两天，洛萨回来后不久，小赫本也就做完了。
老学者又批评了他一番，叮嘱他以后要按时完成功课，这是便算完了。
挨批的时候，小赫本一脸愤懑地看着洛萨，似乎在传达“好不讲义气”的意思。
实在受不了这种眼神的洛萨，答应过两天一定带着他去海上转转。
这才把他打发去睡觉了。
时间很快到了十点。
洛萨起身给林朋泡了一杯助睡眠的花茶。
这是一个提醒他去休息的信号。
一杯花茶能让他很快感觉困倦，省得到了十一点还要强行把他赶去睡觉。
长期的实践中，洛萨发现，一旦老学者超过十点还不睡觉，就预兆着他当晚肯定会熬夜看书。
不忍心打断他看书的兴致，又不想他熬夜伤身。
几番商量后，最晚休息时间被宽松到十一点。
在此之前，给他来杯花茶，有助于督促他休息。
在洛萨目光的凝视下，林朋看看手中的书，又看看桌上的茶。
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放下书，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洛萨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一个“孺子可教”表情。
正要起身收拾书桌，老学者却放下茶杯，挥手示意他坐下。
“怎么，有事要跟我说吗？”
洛萨诧异地重新坐下，开口问道。
林朋犹豫了一会儿，纠结着开口了。
“咳咳，洛萨，我听说伯爵想册封你为骑士，被你拒绝了是吗？”
洛萨恍然，玩味地看了他一眼。
“嗯……听说，是听伯爵说的吗？”
老人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红润，接着自暴自弃的说道，“对，就是听伯爵说的。”
“唉，没猜错的话，伯爵是想要你来劝说我吗？”
洛萨已经猜到林朋的意思，收起玩笑的表情，长叹一声问道。
“不错，伯爵确实请我来劝说一下。”
老学者看着茶杯中升起的白雾，也是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知道，你志在四方，是不愿意留下来当个领主的。”
“再加上，公国目前局势动荡，我的确是没有劝说你，卷入这诸多麻烦之中的理由。”
“但是啊，我受伯爵大人厚恩，至今无以为报。”
“所以，终归还是想要努力一把。”
沉默片刻，林朋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
“洛萨，我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吧，你大概还不太了解？”
洛萨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抬手作了个“请讲”的手势。
“那可是，记忆犹新的故事啊。”
老学者的眼神中，透露出怀念的光彩。
目光悠远，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时光中。
“我不是秘法大陆本土的人，我出生于古琴大陆，菲利亚王国，一个没落的男爵家族。”
帕斯公国所在的大陆，正是秘法大陆，曾经的魔导之国——“塞米露卡耐尔特”的遗址，就在大陆中心偏西的地方。
而古琴大陆，是秘法大陆西北方的一块大陆，与秘法大陆相接与博嘉鲁山脉，与多隆特大陆隔菲斯特海峡相望。
“你知道的，精灵族正是起源于古琴大陆。一直以来，精灵们对大陆各国有着强大的影响力。人族王国菲利亚，自然也不例外。”
“说起来，那可真是个得天独厚的种族。”
“一个精灵，正常寿命能达到一百二十多岁。活的好一点的，活个一百五，甚至两百岁也不奇怪。”
“曾经的精灵族，真可以称得上最强大的种族，族内魔法师数量基本和我们人类法师数量相当。”
与精灵族漫长寿命相对应的，是底下的人口出生率，和差强人意的人口数量。
因而这个比较丝毫不影响对精灵族强大的评价。
“可惜，曾经的精灵魔法文明多强大，现在的精灵就有多憎恨法师。”
老费舍说着，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寿命悠长的精灵族中，即便是一个普通的成员也有比较活跃的精神力。
精灵全族，都能或多或少地使用魔素的力量。
这既是强族之本，也是祸乱之根。
法师是个很有意思的阶级，他们一旦认定了某种观点，就会毫不犹豫地去验证它。
魔导文明末期，法师在挽救自己命运，渐趋疯狂的时候。
他们普遍认为献祭有魔素天分的生命，效果要好过献祭普通智慧生命。
全世界生命因此遭殃。
而精灵族，是其中最惨的种族。
不仅是因为他们普遍具有魔素天分。
还有精灵自己法师比例高的因素。
对于人族来说，一位成员被法师献祭，最多也就几户相关人家痛苦。
对精灵来说，就是全族痛苦。
魔导文明末期，法师的疯狂，让整个精灵族人口锐减了七成还多。
加上后来战争的损伤，精灵至今有没有恢复到全盛时，一半的人口，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精灵对法师的痛恨，是深入骨髓的。
林朋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
“因为受法师伤害实在太大，精灵族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消除法师的踪迹。
即便实力大降，精灵也是古琴的霸主，更别说其他国家同样受法师迫害深重。
古琴大陆上，始终未曾减缓对法师的追杀。
一旦发现有法师的踪迹，不管是真是假，相关者都是要被斩草除根的。
每一本可能记载着法师消息的文卷，都要受到严格的排查。受此牵连，许多书籍被焚毁，作者及其家族被抹杀。
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书籍时，已经是个和小赫本一样大的少年了。
在此之前，我不过只是会写自己的名字罢了。
整天干的事情，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跟着父亲在领地里闲逛。
第一次看到书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
母亲告诉我，那是‘书’。
在我母亲……”。
说道这里，林朋突然看着洛萨，郑重的说道，“那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温柔而强大的女性。”
看到洛萨点头，这才继续说道，“在我母亲的帮助下，我磕磕巴巴地读完了那本书。”
“那是怎样的一本书啊，就像是太阳一样耀眼，夺目，神圣……”
老学者的眼中突然泛起狂热的神采，灼灼的目光就像他所讲的太阳一样，让洛萨有些不敢直视。
“《精灵族常见建筑》，我至今还记得那本书的名字。
正如书名所说，那是一本介绍精灵族常见建筑的书，森林中的建筑是什么样的，山崖上的又怎样，靠河流的建筑如何……
就是这样简单的书啊，却掀翻了我的世界。
我一直以为世界就是褐色的矮山，房子都是泥土堆砌的呢。”
“书上的每一字，每一词，都让我有种莫名的激动。
我整天抱着那本书，偷偷地拿出来翻看，一遍，两遍……我内心的冲动更强了。”
“可惜，事情被父亲发现了。”
林朋的神色突然有些黯淡。
“他狠狠地打了我，和我的母亲。
那位与他一直相敬如宾，恩爱有加的母亲。
粗壮的树枝被打断了好几根，我的后背全是伤口，母亲也被打的全身淤青。
父亲是哭着打的。”
“一开始，我很恨他，恨他打了母亲，恨到甚至想要杀了他。”
“但母亲只是哭着，全然没有恨过他。”
“现在，我依然没有原谅他打了母亲。
但我已经不再恨他。
只剩下，难以忘怀的歉疚。”
林朋看着洛萨脸上平静的表情，突然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他释然地笑着，“我后来才明白，父亲实在是太害怕了。”
“就算没落，他也贵为男爵，他的阅历比起我来丰富太多太多。
所以他知道，国家对法师，是怎样的态度。
而我当时的状态，与法师追求知识的狂热态度，是那么的相似。”
“他怎能不害怕，不是懦弱，只是不敢想象自己挚爱的家人，与法师扯上关系的后果。
哪怕只是没有证据的，牵强的关联。”
“他怎么能不害怕呢。”
良久的沉默。
“可我未曾理解父亲的苦心，我只是简单地认为他是个懦弱无能的男人罢了。
我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病情反复好几次，才最终康复。
父亲流着泪跟我道歉，我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被收走烧掉的书籍，依然清晰的刻在我的脑海中。
我似乎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召唤。
伤好后不久，我就独自一人离开了家。离开了童年生活的地方。”
“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我沿着道路一直走，你知道，我可没有你这样的武艺。
磕磕绊绊，靠着给人写信，一路走到了王都‘莫兹凯库’。
我在那里找了一份绘制地图的工作。
后来，我在一家黑店里，买到了人生第二本书，《索拉忒游记》。
这是一本关于一位叫索拉忒的人，在古琴诸国游历的书籍，错字很多，但我依然欣喜若狂。”
“但是很快，卖给我书籍的黑店被查封。
商人一家及他们的亲戚，被以勾结法师的罪名，活活烧死在城中心的广场上。
我依稀还能记起他们当时惨烈的叫喊声来。
不久后，我又得知，名为索拉忒的旅行者也被以同样的罪名杀害。”
“我害怕了，匆忙逃离了我的祖国。”
“但国家之外，这种紧张的局势也没有丝毫松懈。
我就继续逃离，一直到，逃出我生长的大陆。
自此，开始了十数年之久的旅程。”
洛萨起身，为老学者再次填满茶水，接着问道，“那后来呢？”
“你别急嘛，我有好久没有说起过这些往事了。你让我缓缓，想一想该怎么说。”
讲得有些口干舌燥的林朋，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却被滚烫的热水烫到，连忙移开茶杯，用手来回扇风，减轻舌头的疼痛。
着实一个老小孩的样子。
洛萨眼中赤裸裸的鄙视让老人有些遭不住了，咳嗽一声转移了视线。
“咳，我们继续，我想想说到哪儿了，哦对，旅程……
那应该是十八还是二十岁的时候，有些记不清了。
我到古琴大陆最南端的一个国家暂居。
那时候，我已经成长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道理。
我学会了隐藏自己，只以一个杂货商人的身份住在那里。
其实，凭着我游历中获得的经历，我大概也能成为一个大商人的吧。
可惜，我还是摆脱不了书籍的诱惑，书中的文字，对我来说是难以割舍的。
我偷偷地收集各种书籍，小心地不被其他人发现。
这种作态，其实和法师们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
为了能随时逃跑，我不敢长时间持有书籍。
那段时间收集到书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读书’，而是把‘她’牢牢地记载脑海中，等待以后慢慢品读。
然后，我就要将，这些宝贵的书籍，付之一炬。
那对我来说，是一件比失去生命，还要难以接受的事情。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欢喜和痛苦中挣扎。”
“再后来，我从过往的商人口中，得知了多隆特大陆的存在。
据他们所说，多隆特大陆上，各国对法师的清缴力度不是很大，完全没有古琴大陆这样严密的搜查。
我听后狂喜，迫不及待的收拾好家当，乘上了前往多隆特大陆的商船。
真是讽刺，我又不是法师，却也要这样东躲西藏着。”
老学者一脸古怪的表情。很快，洛萨就知道这个表情因何而来了。
“商人们没有说谎，多隆特大陆确实没有严密搜查法师。
不是因为大陆居民不憎恨法师，而是实在没有搜查的能力。”
“那块大陆上，气候炎热，人们往往都是占据某一块水草丰美的地方生活。
但很多地方，确实人迹隐没的荒凉地带。
各个居民点之间来往颇少，就算想要搜查法师，也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
可惜，我对这里并不感到满意。
因为，这里没有书。”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看着老学者一脸纠结的表情，洛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多隆特大陆是兽族的发源之地，政权组织形式除了几个其他种族国家外，多是部落或者部落联盟。
受兽族尚武之风的影响，多隆特大陆人更喜欢武力而不是智慧。
要是洛萨过去可能会活的格外滋润，林朋，不说也罢。
在林朋的怒视下，洛萨好不容易止住笑点，示意他继续。
“多隆特大陆流传的书籍很少，我花费了一年的时间也不过收集到两三本书。
这对我来说实在太少了。
加上那里商业萎靡，要写信的人也少，我甚至连生计都维持不下去了。
最终只能离开那块大陆。”
用眼神逼迫洛萨压下快要止不住的笑意，林朋接着说道。
“我于是再次踏上了游历的旅程，这次的目标，是曾经世界中心的秘法大陆。
秘法大陆毕竟是曾经魔导文明兴盛的地方，历史底蕴深厚。
我想着，在这块大陆上，流传的书籍应该会比较多一些。
有了多隆特大陆的经历，我发现比起生命，我更在乎知识。
所以这时候，我已经不在乎社会对法师的追杀了。”
“再后来，我在秘法大陆游荡了几年。
最终，来到了帕斯公国。”
第五十四章 值得尊敬的人
“帕斯公国是个非常，非常特殊的国家。”
“地处偏远，却交通便利；
底蕴浅薄，却经济繁荣；
国力孱弱，却易守难攻；
资源短缺，却可汇聚四方之物。”
“那时候我就在想，公国的建立者们，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智慧引领下，建立这样一个国家的呢？
虽然最后发现，国家的建立更多是机缘巧合，但我对帕斯的好感却并未减少。
在帕斯公国，即便有人被控告与法师有关，领主也不会不分缘由地将其杀害。
地处秘法大陆，又有海运连通其他大陆国家。
在这里，我能有机会得到许多书籍，而不用担心因此而被当做法师余孽斩杀。”
老学者激动地挥舞着双手：“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我终于有一个安心追寻知识的地方了。”
“我真的好激动，好开心。”
“真的认识了这里，了解了这里，我突然不想离开了。
我下了一个决定。
即便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我依然做出了这个决定。
我在埃辛岛上开了一家书局。
一边，将自己脑海中的书籍默写出来，赚取金钱。
一边，又完全不加掩饰的收集各种图书。
就像我期望，不，希望的那样。
我并没有被公爵，当作法师当做余孽抓起来，就像每一个生活在公国的普通人一样。
我的书局越来越有名气，许多外来的商人为我带来一本又一本的新书。
又从我这里，带走他们未曾见过的书籍。”
“我很开心，终于有了一个安身之所，读书之处。
很多年轻的贵族和他们的子嗣，纷纷到我的书局来购书，也有人向我请教些学问。
这样的好学者，越来越多，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年我二十六岁。”
听到这里，洛萨突然明白这位老人，何以在这个国家，有那么大的声名了。
“可能是好事多磨吧。
两年后，我一时不慎，从外来商人手中收购了一本，记载着摘星塔历史的书籍。
治安所以勾结法师的罪名将我逮捕了。
那一刻，我万念俱灰，似乎生命已经到此为止了。”
“奥斯塔德救下了我。
那时候，他才二十岁出头，还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刚和米兰，也就是哉蒙的生母，成婚不久。
他积极地在贵族中为我奔走，并说服了上代伯爵为我申辩。
因为只是记载着塞米卢恩的外观形状，并未直接涉及到法师。
在一位实权伯爵的担保，多位贵族的请求下，我被认定为无罪，只是要求当众焚毁那本书籍。”
“死里逃生后，奥斯塔德邀请我前往卡塔尔城，许诺可以让我在城中自由收集书籍。
我答应了他。
而他，也的的确确地做到了自己的承诺。”
“几年后，老伯爵病逝，奥斯塔德继任伯爵之位，赐予我爵士的贵族爵位。”
“一直到今天。”
书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
洛萨闭上双眼，在脑海中回味了一番故事，一种震撼的感觉涌上心头。
“有后悔过吗？”他突然这样问道。
“嗯？”林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之后又愣了片刻后，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依次指过整齐排列着的三个书柜。
尽在不言中。
洛萨起身，椅子被带着向后滑动。
他仔细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绕过书桌，走到林朋身前。
身体肃立，双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手心缓缓高举至齐额，俯身至60度。
良久，才恢复肃立。
周揖礼——天揖。
这不是祭祀的正式场合。
但面前此人，当得起此礼。
林朋愣愣地看着洛萨。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动作，但却莫名的知道了洛萨的意思。
他定定地看着洛萨，双眼的焦距却不在他身上。
依稀间，他似乎看到了在埃辛岛监狱里，满面绝望的“他”；
心惊胆战地，和黑市商人交易的“他”；
前往多隆特商船上的“他”；
仓皇逃命的“他”；
……
一直到，深夜里偷偷翻看‘精灵族常见建筑’，双眼中闪烁着璀璨光辉的，“他”。
“哈……哈哈哈……”
林朋突然笑了，很难想象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能有这样干脆，爽朗的笑声。
“呵呵……哈哈哈哈，”洛萨也笑了，笑声平稳、低沉，又慢慢转为与老学者相同的畅笑。
直到已经睡下的小赫本，迷迷糊糊地跑过来查探，两人才收起了笑声。
将小赫本赶回房间睡觉，洛萨关上房门，重新坐回林朋的对面。
林朋抹去眼角笑出的水迹，长叹一声。
“奥斯塔德应该后悔让我来劝说你。
本来还想着靠我的面子，让你留在卡塔尔，为伯爵应对乱局，积攒一份力量。
结果，没把你劝说成功，却反而把自己给说服了啊。”
“真是，很怀念曾经的日子啊。”
洛萨调侃着问道，“要不，和我一块继续去旅行吧。”
“才不，”林朋匆忙说道，“我在卡塔尔城，才算是过上好日子。可一点都不想继续过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不过洛萨，你不一样，你有足够的能力，支撑着你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所以，去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不用担心伯爵那里，我会为你回绝他的。”
洛萨没有回应，只是问道“你的故事说完了吧？”
林朋不解地反问，“早就说完了呀。”
洛萨点点头，伏低身子，右手拿起林朋早已喝完的茶杯，在托盘上轻轻地一顿。
“故事说完了，那就赶紧去休息，这会儿都快十二点了。”
林朋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的站起身来。
“好好，我去睡觉，我去睡觉。唉，谁让我这可怜的老人，没有一点自主权呢。”
丝毫不在意学者假惺惺的抱怨，洛萨搀扶着送他回到房间。
接着，却又独自回到书房。
强制作息时间是给林朋和小赫本制定的，对他可没有约束力。
重新回到书房的洛萨，绕着三个书柜走了一圈，手指划过摆放整齐的书卷。
不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真的很难理解林朋为了收集这些书籍耗费了怎样的精力。
得益于法师的“功劳”，不只是林朋故乡古琴大陆。
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不是无人生存的不毛之地，都在不遗余力地消除着法师存在的痕迹。
能够承载文字，传承知识的书籍，是清除的重点之一。
任何一本记载着与法师相关内容的书籍，哪怕只是提到了某位法师的名字，也会被收集起来销毁。
能够在世间广为流传，受到认可的书籍，洛萨估摸着绝对不到万册。
别看洛萨三个月间同样收集了上百册书。
但那些书中少半是有贵族撰写，记载武技知识的。
大多半确实小说童话之类，消遣作用大过实际作用的“故事书”。
与林朋四百七十五册记载各领域知识，三十九册记载古代历史的“禁书”，以及十三册诗歌文集比起来。
不值一哂。
可以想见，将这些书籍开放给洛萨阅读，林朋承担了多大的风险。
而容许林朋收集这些书籍，当代伯爵奥斯塔德承担的风险，又能小到哪里去呢。
这两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人啊。
感慨一番，洛萨从书桌下的抽屉中，取出一个小盒子。
里边装着的，是一叠厚厚的手稿和白纸。
手稿正是洛萨用汉语书写的“洛萨游记”。
这本记载他见闻的笔记，已经有了二十多万字。
林朋不止一次想要从洛萨这里弄懂这些手稿的意思，却都被他拒绝了。
但这一次，洛萨却将它放在了一边，取出一叠空白纸张。
想了想，他在首页上写下“林朋•格尔哥苏传”。
书写的语言，是炆代通用语。
正是要乘着记忆尚清晰，将老学者的故事记载下来。
这确是可以流传百世的事迹
第五十五章 戏剧
时间回转，林朋和洛萨交谈四个小时前。
市政厅哉蒙的办公室内，一场谈话也即将展开。
因为近些年精力逐渐衰减，奥斯塔德伯爵无奈之下将一些不太紧要的事务都交托给长子哉蒙署理。
所谓不太紧要的事务，仅是指不涉及贵族和军事这样关乎领地根本的事务。
这些事务大多与领地政务相关，因而哉蒙于市政厅设置了一处办公场所。
在职务定位上，相当于一位市长助理的角色。
当然，因为他特殊的身份，卡特男爵可不会真他仅仅把看作一个助理。
冬日的天色总是黑的很快。
哉蒙一边收拾着要报告给父亲的公文。
一边在光芒黯淡的书房中等待着。
不疾不徐，沉着稳重。
很快，虚掩的大门被敲响。
“进，”哉蒙依然在整理公文，口中吐出一字。
虚掩的房门打开，一位抱着些文件，作寻常官员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
哉蒙只是专注于自己的事，没有管他。
不久后，又有两人以类似的装扮，进入这间书房。
其中一人自然地点燃房中的蜡烛，为阴暗的房间填上一点光亮。
哉蒙似是终于收拾好了，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端坐下来。
另外三人立在书桌前，似乎是在跟他汇报工作。
“这个时候还敢来找我，你们可真是肆无忌惮啊。”
眼光依次扫过三人，毫不意外的语气，说明他对面前几人已经很熟悉了。
这三人，从左到右，分别叫做：艾尔多纳，彭库，摩罗非。
他们，是他的，“盟友”。
“大公子不必担心，既然来见你，自然是做好了准备的。”
彭库轻笑着开口。
哉蒙目光死死盯着三人，好一会儿才故作好奇地问道。
“这么自信，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篓子呢？”
语气中，含着浓浓的嘲讽。
即便光线暗淡，哉蒙依然可以很轻易地看到彭库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似墨。
这时，艾尔多纳也开口了。
“嗨，要我说啊，早知会有这样的变故，一开始就应该把那人一刀杀了了事。”
彭库冷哼一声，“还不是因为你找的人太贪心，太蠢。要不是他在岛上停留了太长时间，又怎么会被人抓住马脚。”
“你……”。
“够了，都别吵了。”
艾尔多纳刚要反驳，却被哉蒙打断了。
关于计划中掳走“那人”这点，哉蒙和彭库的立场，是一致的。
一刀杀了倒是省事，可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说正事吧，后事处理得如何了？”
彭库压下怒火，恢复了冷静的语气。
“中午时得到回报，已经处理完了。
得亏我们有人在那附近，才能赶在海军之前登上小岛。
搅局者干的事实在恶心，有不少活口还留在岛上，找到他们花了很多功夫。
担心海军来得太快，手下人只是匆匆收敛了尸首，其他的都没来得及处理。”
说着，他转头看向艾尔多纳，“你要是想要他们的尸体，约个时间我找人送过去。”
“不必了，直接扔海里喂鱼就好，别再让人看见了。”
彭库撇嘴冷笑一声，也不再说话。
“唉，”哉蒙长长叹了口气。
“多好的计划啊，我们这么多人，精心准备了这么长时间。
就因为一个小小的信使，功亏一篑，未免太荒唐了吧？”
一直没说话的摩罗非突然开口道，“我倒是对那位搅局者很感兴趣，竟然能够就凭这么点蛛丝马迹，准确地找到了目标。
想想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是啊，”哉蒙点点头。
“那人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啊。
来到卡塔尔城短短三个月，就能在贵族中积累起这么高的名气。
副市长卡特男爵，治安所纽伦爵士，都曾在我面前夸赞他的才能，就连阿克德先生，也对他的武艺大加赞叹。
从治安所提交的报告中看，此人到来三个月里，城中犯罪率直线下降。
那帮混混一旦听到‘开门，抄水表’，立马心惊胆丧。”
“不过，我还是更关心他的那帮‘朋友’。”
哉蒙“啧”了一声，继续说道：“真是好巧啊，刚好就在那座岛附近，刚好就有这么一帮精锐。
帕斯公国海域比较出名的雇佣军和海寇，我基本上都了解，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帮人啊。
而且，他们的实力也有些太强了吧。
就那么区区九人，全部装备链甲不说。
还能在一位掌握怒气的战士，和数倍凶悍海盗的围攻中，反败为胜？”
哉蒙冷冽的目光看着眼前三人，“不知道几位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啊？”
“大公子难道在怀疑，使我们中有人故意泄露了计划，安排人手横插一脚吗？”
彭库目光反盯着哉蒙，眼角的余光，却看向左右两位盟友。
片刻沉寂后，哉蒙收回逼人的目光。
“并非如此，我相信，计划失败对各位，和你们身后的大人们，没有任何好处。”
“我担心的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同样将目光聚集在了帕斯公国。
我想请各位通过你们的消息渠道查查，这支精锐的小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三人纷纷点头，表示记下了此事。他们对这点，同样有很多疑惑。
这时，摩罗非又开口问道：“我听说，伯爵大人似乎想赐予此人一个骑士的爵位？”
哉蒙点头，“不错，不过搅局者却傻不愣登地拒绝了。”
“可我听说，伯爵似乎并未放弃。好像委托了林朋爵士，帮助劝说啊。”
提到老学者时，此人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敬意。
“那位学者冠绝古今，智慧超绝。我听说当初也是他提议伯爵，迎娶现在这位夫人的，这才能够维持公国这么多年稳定的。
他与搅局者关系甚好，有他劝说，此事未必不会回转。”
“无论搅局者那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不会和我们站在同一个立场上。
大公子，还是要做些准备啊。”
哉蒙眉头紧锁，一方面是对这些人的消息灵通感到惊讶。
另一方面也是对此人的观点，很是赞同。
同样是跟随那位学者学习过不少时日，现在也会时常请教问题。
哉蒙对林朋的智慧，深有感触。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无奈地说道。
“那又如何，我现在对此事根本毫无办法。
计划失败后，很多人将怀疑的目光投放在我身上。
我现在，短时间内是不能再有大动作了。
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还是那个意见，直接干掉他就是。”
艾尔多纳踏前一步，果断的开口道。
哉蒙一瞬间有些意动，但冷静分析后却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行，这个时候杀了林朋，只会让人更加怀疑我。
而且，说不定此刻他已经劝说完了，杀了他根本无济于事，只会引起领地的混乱。”
沉默了一会儿，哉蒙看其他人也没有其他意见，只能说道。
“你们走吧，父亲大人毕竟还健在。这次计划不成，我们还得继续隐藏下去。等这次风声过了再说吧。”
三人没有反对，将手中的文件放在哉蒙桌上，告辞离开。
出门后，艾尔多纳和彭库当先一左一右离去。。
摩罗非等了片刻，眼见两人都转过墙角，这才抬脚追上艾尔多纳。
艾尔多纳对他的追来并不意外，只是放缓脚步等待。
“真的要放弃计划吗？”
“你觉得呢？”
两人行走间相视一笑，一切不用明说。
卡塔尔动乱与否，与他们，和他们所属势力何干。
……
洛萨接到林朋被刺杀的消息时，已经是次日下午三点。
来传递消息的，是他的弟子小赫本。
他带来了林朋受伤，却被哉蒙护卫救下的，戏剧性的消息。
第五十六章 计划通?
哉蒙不是一个傻瓜。
恰相反，他从小就跟随公国最有名的学者学习，积累了深厚的知识。
母亲去世后，又曾独自面对身份尴尬的境遇，养成了宠辱不惊的性格。
协助伯爵处理政务，锻炼了他的政治手腕。
这样一个人，是具备枭雄之资的。
而枭雄，往往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更遑论只是利益牵扯的，所谓“盟友”。
当他听到艾尔多纳提出刺杀林朋的建议时，他就在思考各种关系。
他当然知道，自己根本约束不住这两位，代表各自势力的间谍头子。
只要他们觉得有利可图，又怎么会为了他而放弃行动。
刺杀林朋，能够引起伯爵的怒火，进而使得卡塔尔领局势动荡。
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有利的局势。
至于会不会让伯爵怀疑长子哉蒙，那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了。
甚至这种情况的出现，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也说不定。
但他并没有直接挑明艾尔多纳的阴谋。
一个枭雄，只会考虑怎样才能从中获益。
很快，一个将计就计的念头，隐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先是假意拒绝这个建议，指出自己需要蛰伏的情况。
目的，是给三人做出，自己不能插手此事的心理暗示。
之后，他安排手下探明了林朋的行程。
这并不困难。
眼下这个时节，老学者的活动，通常都是在家和伯爵府这“两点一线”间。
在家自然是看书，在伯爵府则是为门罗都兄妹授课。
工作简单，时间比较固定。
行程，自然也不会有太多变动。
接着，他又排除了刺杀发生在两点的可能性。
伯爵府守备森严自不用多说。
洛萨住在林朋家并不是什么秘密。
上城区本就治安最好，能进行刺杀的人不会太多。
艾尔多纳不会冒着杀手失败被擒的风险，就为了给卡塔尔城添乱。
如此，刺杀就只能选择在那“一线”上。
伯爵府和上城区，毕竟上两个区域。
两者相连的地方，有一小段区域，是无人居住的空地。
虽然驻守上城区的治安所成员，时长会在那里巡逻。
但总会出现一段空白期。
刺杀一位老者，可花不了太长时间。
为表示对老师的尊重，林朋前往伯爵堡时，是由卫队前往迎接的。
但他返回时，通常只有一位仆人驾车。
时间，地点，人物。
如此，方案已定。
但制定刺杀计划，可不是他的任务。
他要考虑的，是怎么从这次刺杀中获益。
杀了林朋，自然算一个。
林朋是公国著名的学者，他的老师。
杀了他，哉蒙却并不是不可接受。因为两人已经立场相对。
但还不够。
对哉蒙来说，当前对他最不利的事情是什么？
他人的怀疑。
这迫使他不得不放弃一些暗中的谋划，乖乖地蛰伏起来。
否则，政治斗争是不讲情面的。
但现在，他有一个机会将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怀疑，转移出去。
可以吗？
如果，如果他在林朋被刺杀后赶到现场，擒下一位刺客。
不用多，只要有一个活口。
那么，大家对他的怀疑就大大减轻了。
一个刺客而已，无论三位盟友中的哪一位，都舍得让他闭口。
相比于让此刻攀咬哉蒙，不暴露在伯爵视野中，才是他们最要紧的事情。
如此，风险也被规避了。
但还有一点，他要找一个巧妙地方式出现。
否则，只是自作聪明，反而更让大家怀疑。
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
哉蒙的计划很好。
可最终，计划还是出了变故。
这个变故，叫做“赫本·艾克曼”。
洛萨跟着小赫本一路快马赶往伯爵堡。
路上，他从小赫本口中得知了他眼中的，事情经过。
因为小赫本逃了好几天功课的原因，老学者决定这两天给他加加“担子”。
考虑到“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林朋带着小赫本一起去了伯爵堡，同时给三个人讲课。
至于其中有没有让弟子在伯爵面前露露脸的意思，那就说不准了。
回来的时候，林朋如往常一样拒绝了侍卫例行提出的护送建议。
但这次回来的路上，不仅有一位老仆为他驾车。
还有小赫本骑马跟在旁边。
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可不简单。
正如洛萨评价的那样，他非常机灵。
当驾车的仆人被突然出现的弩箭射杀的时候，小赫本并没有呆愣太长时间。
他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趁着杀手们刚从藏身之地冲出，他策马跑到马车后门。
他大声呼喊着林朋的名字，让他来到车门口。
接着，他一把抓住老人枯瘦的左臂，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马上。
然后调转马头，向着来路狂奔。
匆匆赶到的杀手们追了上来，结果就迎面撞上了跟在林朋马车之后的哉蒙一行人。
对哉蒙来说，看到林朋没有被刺杀的时候，他是很想补上一刀的。
但是不行，为了防止他人将自己与刺杀联系起来，他带的人是伯爵府寻常的护卫。
其中是他亲信的，寥寥无几。
一边暗骂这些杀手都是废物，哉蒙一边指挥侍卫将杀手全部斩杀。
他不敢再留下活口。
林朋如果死了，那么他的那些盟友，扰乱领地局势的目的也就达成了。他们自然不会选择出卖哉蒙。
但林朋没死，事情就不同了。
大家都是人精，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肯定能想到自己的目的。
为了继续完成目标，安排杀手攀咬哉蒙再正常不过了。
到时候，他的处境就更不好了。
还不如杀了，将怀疑只停留在怀疑上。
当然，洛萨和小赫本是不知道哉蒙在刺杀中扮演的角色的。
洛萨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老学者和小赫本的伤势。
“我倒是没什么事，一直穿着皮甲呢。”
“老师倒是伤的挺重，我们逃跑的时候，那些刺客扔了很多暗器。
其中有一支飞镖命中了老师的腹部。
幸运的是距离太远，老师穿的也比较厚，飞镖刺入的不深。
就是……”
说到这里，小赫本有些吞吞吐吐的。
“飞镖上有毒，”洛萨惊声问道。
“那倒没有，城堡的医生已经检查过了，飞镖上没有淬毒。”
“哪你犹豫什么？”
“我不是把老师从车里边拉出来了嘛，”小赫本做了个‘拉’的动作。
“劲儿使得有点大，我当时就听到‘咯嘣’一声。
后来我还把老师放在马上跑了一段距离，医生说老师身上有多处骨折。
伤势好像很重。”
很好，你比那些杀手干的优秀多了。
洛萨的眼神中，透露出这样的意思。
老学者已经五十多快六十岁的人了，骨骼强度怎么能够和壮小伙相比。
没把整条命折进去，就算不错了。
但洛萨没有怪罪小赫本的意思，。
他停下马，认真地看着小赫本。
“赫本，你干的很好，辛苦了。”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叫小赫本的名字。
第五十七章 伤情
进入上城区后，街道变宽，行人减少，洛萨终于提高了马速。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伯爵堡大门前。
脱离险境后，小赫本带着林朋回到了城堡，因为他知道城堡中有伯爵专门供养的医生，可以为老师治疗。
等候值守侍卫通传的时候，洛萨发现城堡的守备力量明显增多了。
这应该是伯爵为此事做出的反应。
等待了不到五分钟，侍卫就快步跑来，将两人迎进了城堡。
随后又引着他们到了暂时作为林朋的病房前。
此刻，奥斯塔德伯爵一家正守在房外，治安所的纽伦爵士正一脸冷汗地向伯爵说这些什么，其他人围在周围旁听着。
“洛萨哥，你来了，”艾尔莎最先注意到洛萨的到来，轻声打了个招呼。
微微点头，洛萨走到伯爵身前站定，对着转过身的两位贵族行礼道，
“下午好，伯爵大人，
下午好，纽伦爵士，还有各位尊敬的先生女士们。”
伯爵摆摆手，示意洛萨走近些。
“来的正好洛萨，纽伦爵士正好在汇报治安所的调查结果，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快来帮我们分析分析。”
“很抱歉伯爵大人。
闻听消息后我一直心神不定，恐怕没有清醒的思绪。
相比之下，伯爵大人，我想了解一下林朋爵士的伤势如何了。是否有生命危险？”
“对对对，怪我怪我。
你刚回来，还没有看过我的老朋友呢。
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他。”
说着，奥斯塔德伯爵拉住洛萨的衣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门刚打开，洛萨就听到了老学者“哎吆吆”的呻吟声。
他平躺在房间右侧靠墙的床上，以为城堡的侍女正在床边照料他。
听到林朋的呻吟声，洛萨的心神反而一松。
呻吟虽然包含痛苦之意，但又中气十足，显然老学者并没有危及生命的伤害。
“洛萨，你过来了。”
听到开门声，林朋微微扭头，就看到伯爵和洛萨走了进来。
“我跟你说，洛萨。你以后可别再教赫本那些有的没的了。
你看看，我可被他折腾坏了。”
虽然这样抱怨着，林朋却强行压住痛苦，脸上甚至拉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得了吧，我可没教他这些，说不定他是从你给的那些游记里边学到的呢。”
嘴上这样反驳着，洛萨藏在袖中的右手指头，将掌心掐的生疼。
“嘿，”林朋语气提高，“怎么就是我给的游记，你不也给他推荐游记了吗？”
洛萨走到床边，打量着他的伤势，随口说道，“那就是我们都有责任。”
林朋身上的衣物大多已经被侍者除去，只留下一条贴身短裤。
此刻，他的腹部缠绕一圈白色纱布，左侧肩膀固定着几支夹板。
胸口的大部分地方泛着黑青色，微微有些肿胀，方才侍女正是在给这些伤处涂抹药膏。
老人的双腿似乎也受了些伤，被夹板固定着。
“怎么样了，很疼吧。”
将两个技能点增加到疗伤技能上，洛萨用技能附带的医学知识，轻轻捏了捏几处伤口，为他检查下伤势。
“没事儿，”老人强笑着。
“我可没有那么脆弱，今天这种小场面，我可经历过太多了。”
洛萨知道他没有吹嘘。
脱去衣服后，老人身上已经快要消失的各式伤痕，能够为他作证。
但经历的多少，和痛不痛有关系吗？
或许他以前可以忍受这些痛苦，但现在……
在这个没有麻醉手段的时代，只要稍微想想自己受到这样伤势的感受，就能明白老人会是多么难受。
但洛萨只是笑笑，“也不想想你的年纪，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我现在也是好汉，要不是那帮小崽子出来的突然，他们连我的尾巴都看不见。”
林朋强硬地辩解着。
“哈哈，要不是那个小伙子反应快，你这老东西差点把命丢下，这会儿倒吹嘘起来了。”
看着两人斗嘴的奥斯塔德伯爵插话道。
接着，他微微转头看着洛萨，“别太担心了，我的私人医生已经为他检查过伤势了。
别看外表挺严重的，其实没有太严重的伤势。
只有肩膀的骨折，比较严重些。
再有就是腹部的伤口，刺杀地点离这里有些距离，一路跑过来流了些血。
其他的都是小伤，养伤几天就好了。
总的来说没有什么危险。”
洛萨点了点头，这和他的检查结果基本一致。
“好了，别打扰老家伙养伤了，我们出去吧。”
奥斯塔德伯爵招呼一声，让侍女继续为林朋涂药，带着洛萨退出病房。
“砰”，房门关上的时候，洛萨似乎又听到了老学者微弱的呻吟声。
想了想，洛萨先是抚胸施礼，对着伯爵说道，“伯爵大人与林朋是老相识了，我就不贸然代他感谢您的帮助了。”
“那是自然，林朋自己也没跟我说谢谢呢。他啊，只是嘲讽我一句，怎么说的来着，‘哎呀，你的城里边居然也会有刺杀，你不行啊’。”
伯爵笑着，还模仿了林朋说话的语气。
“气的我啊，差点放弃找人给他治疗了。”
说这句话时，伯爵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杀意。
沉默了片刻，奥斯塔德伯爵扫视了一圈病房外的众人。
接着，他带着几人来到城堡的小会客室里。
安排仆人为大家倒上热茶后，伯爵命令侍卫阻止其他人接近这间会客室。
“各位，大家都是与这次刺杀有关联的人。我想，大家都是希望找到凶手的。”
“那么，就让我们来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你叫小…‘小赫本’是吧，你是和林朋一同遭遇刺杀的，就有你先来说一说吧。”
“是，”小赫本站起身来，将他见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很好，小赫本，林朋找了位好学生啊。”
伯爵微笑着赞扬了小赫本，让少年挠头傻笑。
“那么，哉蒙你是什么情况？”
伯爵接着问道。
哉蒙面色凝重，“是这样的父亲大人。
我今天在处理政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关于怎样辨别马匹能力的难题，所以赶回城堡询问城堡的马夫，但是马夫也没能解开这个问题。
我想着林朋爵士知识丰富，就想向他请教一番，结果当我找到门罗都的时候，他告诉我林朋爵士刚刚离开了。
因为离开的时间不久，反正我都要回市政，就沿着路追了过去。
结果半道上，就碰见了这位少年驾马，带着爵士奔了过来，后边还跟着四个杀手。
我当时其实愣了一下，接着就命令手下护卫上前帮助。
最终击杀了刺客，将爵士带回了城堡。”
这个解释，确实合情合理。
第五十八章 猜测
之前说过，哉蒙其实也算是林朋的学生。
因此，哉蒙向林朋请教难题确实是很正常的事。
接下来，门罗都等人，也相继讲述了各自的见闻，让刺杀事件的整个过程，连贯了起来。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纽伦爵士，请你来讲一讲治安所的调查结果吧。”
听到伯爵的吩咐，纽伦爵士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
“我很遗憾，各位。
事实上，治安所到现在其实依然没有什么比较有价值的发现。”
“现在唯一的结论就是，各位对事件经过的讲述都被验证是真实的。
林朋爵士的仆从尸体就留在现场不远，失控的马车侧翻在上城区一处沟壕里，受惊的马也在。
通过询问城堡的仆人，证实了公子和夫人的讲述。
另外，大公子遇到的问题，因为涉及机密，就不多说了。”
“没有什么机密的，哉蒙你来给大家说说吧。”
“这…”哉蒙迟疑了一下，见伯爵坚持，还是接着说道。
“其实是这样的。不久前，有一位从多隆特大陆来的商人，想要在卡塔尔城进行马匹贸易。
各位可能都知道，我怕斯公国马匹稀缺，且良莠不齐，很多都是矮小的驽马，能够作为战马的很少。
此次商人带来马匹却不同，我看着实很是神骏，于是动了些心思。
不过说起海务我还有些心得，这马匹到底如何，我确实没有太多认识，我们这里的马夫也大多是本地人，对海外来的马也知之甚少。
然后我就想起林朋爵士以前曾经在多隆特待过，而且他学识丰富，就想向他讨教一下。
这匹马数量不少，价格上也有些高，我也不敢贸然下决定。”
纽伦爵士在哉蒙说完后，面向众人点了点头，表示哉蒙所言都是真实的。
“除了证明各位所说的这些情况外，治安所还调查了那四个刺客的身份。
但目前只知道他们不是上城区居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如何策划刺杀，又为什么刺杀爵士？
这些，我们一概不知。”
“哼，”奥斯塔德伯爵重重地冷哼一声，让纽伦爵士惭愧地低下头。
“我知道时间确实太短，治安所要调查困难很大，但是什么都不知道确实太让人失望了。”
伯爵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训斥一位贵族，可见他确实对治安所工作很不满意。
“洛萨，你有什么看法吗？”伯爵收了收怒火，向着洛萨问道。
略微沉吟一下，洛萨看着纽伦爵士问道，“纽伦爵士，治安所应该已经检查过现场了吧。我想知道刺客使用的武器上有什么特殊标记吗？”
纽伦爵士思考了一下，“现场确实勘察过了，那些武器上没有什么特殊的啊。”
“是帕斯公国常见的暗器类型吗？”
纽伦爵士：“对，确实是常见的武器，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着急回答，洛萨转头看向哉蒙，“大公子，您的侍卫同刺客有过正面交手，您觉得他们是死士吗？”
“死士？”
“就是说，当他们看到您和护卫出现时，是选择继续追杀林朋还是想要撤退；或者说，他们发现任务失败时，有没有想要投降的举动？”
哉蒙心中一紧，面色难看地反问道，“洛萨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
“嗯哼”，伯爵咳嗽一声，打断了哉蒙的质问。
“请不要介意，大公子，我并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我只是想要猜测下这些刺客的身份罢了。”
在伯爵的示意下，哉蒙不情愿地回答道，“当时有些混乱，我记不清他们是不是继续刺杀了，应该，应该是继续冲过来了，我这才指挥侍卫们上前迎敌的。
至于第二点，他们完全没有投降的意思，个个凶悍无比，侍卫们这才将他们全数击杀。战斗中，我的侍卫有两人被杀，多人受伤。
如果不信，你可以找他们验证一下。”
洛萨摆摆手，“那倒不用，大公子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
接着，他继续说道，“各位，据小赫本所说，当时刺客藏身在五十米外的地方，当他将老学者从马车中拉出的时候，刺客距离他们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
射中林朋的暗器，是一支小巧的飞镖。二十米的距离，将一支飞镖射中目标，甚至穿透棉袍，造成伤害，刺客的身手十分不凡。
现在大公子的话，为我们证实了刺客不是一群类似普通雇佣兵的乌合之众，而是一群职业的杀手。
像这样的杀手，通常都是配备有专用的武器的，很少会这样寻常、劣质的武器。”
“此外，命中林朋的飞刀没有淬毒，也让我很是意外。
一般而言，执行刺杀任务的刺客，尤其是职业杀手，为了保证任务成功率，都会给自己武器加点佐料。但命中林朋的暗器却不是如此。
除此之外，小赫本和他的马也有被刺客的暗器伤到，同样不带有毒素。
这对于一群职业杀手来说，基本是不可能出现的失误。”
“如果是一般的刺客，武器没淬毒最大的可能性是因为成本太高。
但是对于一伙职业杀手，和指使这些职业杀手的人来说，成本的高低，绝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再加上治安所的调查说，刺客所用武器是帕斯公国常见武器。我猜测刺客没给武器淬毒的原因，是没有充足的时间和功夫吧。”
“纽伦爵士，可不可以请你安排人手带着刺客的武器，到城里各处铁匠铺调查一下。看看近期，都有谁打造，出售过这样的武器。”
听到这里，众人都明白了洛萨的意思，露出一丝恍然的表情。纽伦爵士看了伯爵一眼，站起来排着胸口说道“没问题，治安所会将此事查个清楚的。”
哉蒙心中有些惊慌，也有些侥幸。
得亏那几个盟友还算给力，找的刺客都是一群死士。
要不然只看此人就凭武器没淬毒一点，就推导出这样的信息。
那自己刻意杀人灭口的举动，估计也瞒不过他。
“当然，幕后之人提前准备一批武器的可能也不是没有，所以此举只能算是一步闲棋。
上城区与伯爵堡相连，除了连接处，也就是刺杀现场那一段空白区域外，其他地方不是高墙悬崖，就是有岗哨守卫。
要埋伏在刺杀点最轻松的方法，还是通过上城区入口进入。
上城区守备森严，进出要有专门的通行证明。可以从这点查起，再顺藤摸瓜。
不过上城区住户非富即贵，恐怕还得伯爵大人亲自下令才行。”
奥斯塔德伯爵点头同意，“可以，我会填写命令，就交给你去查吧。”
洛萨连忙推辞道，“伯爵大人见谅，洛萨一介白身，恐怕担不起如此重任。
另外，我还想去现场再勘察一下，找找看其他线索。也顾及不过来其他任务。”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交给纽伦爵士去调查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门罗都，你跟着纽伦爵士一起去，多学学这方面知识。”
这番话让在场众人面色皆是变了几变，但却都没有开口反对。
门罗都对父亲将此任务交给自己也是有些不解，但看到伯爵鼓励的眼神，终究点头应“是”。
“如此，就拜托大家了。林朋是我的好友，也是我卡塔尔领贵族中的重要成员，请几位务必找到指使之人。”
“遵命。”洛萨和纽伦爵士连忙站起身回复道。
第五十九章 线索尽断
为了避嫌，哉蒙留在了城堡。
洛萨带着小赫本，与纽伦爵士和门罗都，在刺杀现场分开。
在小赫本的指引下，洛萨仔细地检查了现场。
从刺客的藏身之处到与哉蒙护卫搏杀的地方，再到马车侧翻的沟壕，都仔细地勘察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然而最终也没有什么发现。
“唉”，洛萨长长叹了口气，揉揉发痛的眉头，脑海中将刺杀经过再次模拟了一遍。
然最终的结论没有什么改变。
这真的是一场很普通，很简单的刺杀。
刺客们选择的隐藏地点很合适，刺杀地点也很合适，刺杀的方式对于一位老人来说也很合适。
护卫们和刺客搏杀的过程很正常，小赫本将林朋带到伯爵堡很正常，马车的侧翻和仆人的死亡也很正常。
这份“合适”、“正常”让整个刺杀变得非常简单。
简单到根本没有什么突破口来调查。
除了说明刺杀是精心准备的之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先生”，见洛萨表情困扰，小赫本犹豫着开口，“我刚刚想起来，哉蒙公子的说法似乎有些问题，他看到刺客之后，似乎是直接命令护卫将刺客杀死的。”
“你确定吗？”洛萨扭头确认到。
“呃，也不是很确定，我那会儿不是在逃跑嘛，可能紧张记错了也说不定。”
被洛萨这么一问，小赫本自己也不确定了。
洛萨叹息着摇摇头，“那就没用了。”
想了想又说道，“其实即便他直接下令斩杀刺客，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作为伯爵长子，见到这种行凶场面，下达这样的命令是很正常的。”
“可是……”小赫本还想说什么，但被洛萨抬手打断了。
“我知道你是在怀疑大公子，说实话，我也怀疑他。
但是，这种怀疑是必须有证据支撑的，否则怀疑就只能是怀疑，不能说出来。
毕竟，他是伯爵长子。”
说完，洛萨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洛萨又带着小赫本去治安所的停尸处，检查了刺客的身份，但结果依然很让人失望。
除了从刺客身体的一些细微特征上，知道了刺客不是帕斯公国之人外，也不过只是验证了些之前的猜测。
但这个结果在其他地方可能很有价值，在卡塔尔城这种外来人员和本地居民基本持平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正当洛萨皱眉沉思的时候，纽伦爵士也回到了治安所。
与他同行的，除了门罗都和随从的警备人员外，还有一位面容粗犷，惶恐不安的妇人。
“洛萨先生，你也在这里啊”，见到洛萨，纽伦爵士感觉意外的同时，紧锁的眉头也放松了许多。
“正好，我有些消息要告诉你来的。”
纽伦爵士的这番姿态，让洛萨心头一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长出一口气，“爵士的调查不太顺利吧。”
纽伦爵士点点头，左右看了看，拉着洛萨进了他的办公室，门罗都和小赫本也跟了进来。
纽伦爵士抓起他书桌上的茶杯，喝了口不知什么时间的茶，这才说道。
“洛萨先生真是猜得很准啊。
不错，我和二公子的调查确实很不顺利。这样，你们先坐下，我一件件说”。
三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纽伦爵士也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是这样的，我先来说说上城区入口的调查吧。
正如洛萨先生所料，那四个刺客确实是从那里进入的。时间的话，看守士兵说大概是早上八九点的时候。他们之所以能够进入上城区后，是一位来自格斯米莱王国的绸缎商人带领的。
我们紧接去了那位商人的住址，却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已经只剩下一处空宅。
我们随后从值守士兵那里得知，那个商人中午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
属下继续追查后得知，那人已经乘船出海了。估计，是逃命去了。”
纽伦爵士狠狠撂下一句粗话，接着道。
“这还不是唯一的坏消息。
去调查武器来源的属下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排查，就给我带回了，带回了一个女人，就是刚刚你看到的那个。
那个女人的丈夫就是城中的一位铁匠。属下去调查的时候，才从那个女人口中，得知他丈夫已经有一天没有回来了。
我给前去排查的属下下过死命令，他们不敢怠慢，接着去找那个铁匠。
结果，就在他家不远的一个垃圾站找到了铁匠的尸体。看情况，已经死了一整天了。
我审问了那个女人，从他口中，得知了她丈夫不久前接了一笔私活。不想让人知道，还偷偷在家里边打造过。
我又拿那些武器给她看，确认这些武器都是出自她丈夫之手。”
洛萨想了想问道：“那您有没有问过，那个女人知不知道是谁给他丈夫下订单的？”
纽伦爵士苦笑一声，“我当然会询问，可那妇人在家中没什么地位，对他丈夫的事知之甚少，根本不知道都有谁和他丈夫来往。”
“唉，如此一来，可就线索尽断了啊。”
洛萨双手抹了把脸，无奈地说道。
说实话，这次刺杀事件实在让洛萨有些束手无策。
前因不知。
林朋虽然有着大学者的名声，但对卡塔尔领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重要人物。加上他平日里深入浅出的，也没和什么人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刺杀他的理由很多，但是洛萨想不到一个有必然联系的。
过程不知。
目前只是理顺了刺杀的实施过程。这其中，是否有些不实之处不说。最关键的证人不是被杀就是失踪。
另外，刺杀计划如此普通常见，细节处却又滴水不漏。策划者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洛萨也有些捉摸不透。
结果不知。
虽然现在看来，林朋侥幸逃过一难。
但在不知道刺杀起因的情况下，很难说这种情况不是预订好的结果。
另外，此事是否还有后续也是个未知数。
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查案，别说洛萨以前只是个干销售的。
就算来一位老刑警，在这个时代，怕是也得麻爪。
“呼，”洛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回报伯爵了。看看伯爵大人，对此事有什么指示。”
纽伦爵士也起身叹道，“也只得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