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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铁板烧地雷     吾皇君临奥运txt下载     吾皇君临奥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六五章 隆冬

    “金玉满堂”不象凡人界的大多数花楼,更多的是象花楼与酒楼的结合体。进入大门后,赵宣看到的是一个类似豪华酒楼的挑空大堂。大堂里一共有三层。在东、西两侧各有一道宽阔红木楼梯,它们在正对着大堂大门的方位相互交会。每一层的交会处皆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宽阔平台。两边的楼梯皆可以自由上下,非常的大气。楼上的两层全是包厢。他站在一楼,听不到楼上的动静。仔细一看,楼上到处都是灵力波动泛起的细碎亮光,重重叠叠的全是隔音阵。

    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隔音阵呢?

    首先,店家在每一层里布设了一重上品隔音阵。这重隔音阵是讲究的。它能选择性的拦住本层楼的声音传出去,却不隔离外界的声音。也就是说,在二楼和三楼的人们,能够听到底下大堂的声音,但大堂里的人们却听不到他们楼上的声音。

    其次,店家又给每间包厢布设了一重寻常的隔音阵。加上这一重,包厢里的客人们便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同时,在外面的走廊上,也听不到包厢里的动静。

    也就是说,店家就在二楼和三楼布设了两重隔音阵。

    但是,修士素来谨慎,轻易不信任他人。显然,楼上各包厢里的客人们都不怎么信任“金玉满堂”,他们在里头又自行布设了隔音阵。

    所以,赵宣看到了很明显的灵力波动。不过,在跳跃的灯火之下,它们很完美的融进了周边的珠光宝气之中,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说到灯火,又是“金玉满堂”的另一特色了。

    用落桑珠照明,与传统的油灯相比,优点简直不要太多:它更通亮;发出来的亮光不闪不跳;风吹不灭,雨浇不熄;没有油烟,也没有气味,不会熏眼睛,长年累月的用下来,绝对不会熏脏墙壁……

    当然,最大的优点是:一次投入,按平均每天使用两个时辰来计算,通常能使用数载。运气好的话,据说用个十来年,也不是不可能。并且买一枚落桑珠的钱,还不到半斤灯油钱。

    所以,落桑珠流入祝融大陆后,不管是在凡人界,还是在仙山,都非常受欢迎。短短的十几年里,已经取替了油灯,成为了祝融大陆人们的主要照明方式。便是如今的青木派里,也是清一水的使用落桑珠照明,看不到以前的油碗灯了。

    但是,在“金玉满堂”里,看不到落桑珠。从高高的大堂天花板上吊下来的是十二架黄澄澄的巨大纯铜灯树。每一架吊灯目测有三尺多高,分成上、中、下三层,错落有致的设有二十只比饭碗还要大一圈的花瓣形灯碗。点亮之后,每一架灯树,就象是悬在半空里的一丛花火。真的是亮得人睁不开眼,不能直视。

    它们并不是大堂里全部的灯火。在四面的墙壁上,每相隔三步来远,便有一盏花朵状的壁灯。材质也是打磨得比铜镜还要光滑的纯黄铜。

    它们实在是做得精致,赵宣这位资深的老商人禁不住多看了一眼。从花名来说,既有大朵的牡丹、荷花、山茶花等,也有一簇簇的桂花、丁香等小型花朵;从花形上来说,既有吐蕊怒放的,也有小巧的花骨朵。

    一共是一百盏壁灯,盏盏皆不相同,没有一盏是与别个重了花名的。

    这些还不够,在大堂的角落里、墙根下,还有大大小小、形装各异的纯铜落地灯树。

    如此众多的灯火,将偌大的大厅照得亮若白昼,却让人察觉不到半点油烟气。赵宣禁不住在心里叹道:真是货比货扔啊。这些油灯,任意挑出一盏来,都能将落桑珠衬成死鱼眼。

    被搂着的花娘非常灵泛,见他多看了两眼四面的灯,便娇笑着问道:“大人,今晚大堂里有小玉龙的堂会,您要不就在这大堂里选张桌子,给她捧一捧场?”

    赵宣低头看她,笑道:“你这么尽力的帮着客人,是小玉龙什么人不成?”

    花娘嗔笑道:“大人说笑了。人家是金沙湾里数得上名号的腕儿,奴家算什么?哪敢跟人家比?也就是想在大人面前讨个喜,能得一杯水酒吃。”

    赵宣他们两个此番过来,是为了打探金沙湾镇的形势,当然要往最热闹的地方凑。而楼上虽然也能听到大堂里的动静,但到底是离得远了,很多方面都顾不及到。

    是以,赵宣笑眯眯的夸道:“瞧这小嘴,吧唧吧唧的,真会说话。成,道爷今晚就赏你一杯酒吃。”

    “多谢大人!”花娘本来就脸上笑得跟开了一朵花一样,闻言,笑意更甚,有如花枝乱颤。

    说话间,一位跑堂的小二迎了上来。

    不等他开口,花娘已经喜气洋洋的招呼开来:“小荣哥,大人今儿要在大堂里头听堂会。你快请大人上座。”

    “好咧!”小二行了个礼,“大人,请往这边行。”说罢,一边大声往里头唱着“大堂上座一位”,一边热忱的在左前侧引路。

    大堂的正中间,有一座四方朱漆木高台。进门的时候,赵宣初一看到它,觉得象极了菱洲那边的戏台子。没有想到的是,它真的就是个戏台子。

    在戏台子底下,四面都摆了一些桌椅。桌子是描金绘彩的八仙桌,椅子则是同款的太师椅。本来都是很厚重的富贵摆设。四圈摆下来,在偌大的大堂里,却一点儿也不显笨重,完全只剩下了富贵。

    这会儿,四圈桌子已经是七成有主了,空桌子总共不到十来张。小二将赵宣一行人引到了第二圈里唯一的那张空桌子前。

    这里已经是空桌子里最靠近戏台的了。而且,赵宣也无意坐在最前排去,故而没有说什么,拉着花娘在主位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端木光是长随,这张桌子边没他坐的地儿。而且,他有事要做——跟小二点酒点菜。这是仙山时兴的一个规矩。修士大人们不乐意屈尊纡贵的跟凡人们说话,所以,这种时候,身边的仆从们就要上来,替他们与凡人们交涉。

    如今,来玉容坊里的修士,还是以筑基境及以下的低阶修士居多。他们大多是初涉辟谷的,对吃的喝的还是很讲究。“金玉满堂”为了迎合他们,菜式十分的丰富。这一点,从其他客人桌子上点的酒菜完全能看得出来。

    他们俩既然是假装这里的熟客,那么肯定不能问小二要菜单。而这些小细节也难不住堂堂的魔将大人。不等小二开口,他先报上了菜名和酒水——四个菜,是从一路走过来看到的这些菜里荤素搭配着选出来的,而且,确实符合赵宣的口味。酒水也选的是客人们点得最多的那一种。

    不多时,酒菜上来了。

    端木光尽职的上前去给赵宣倒酒。花娘很上道,娇笑着抢先拿走了美人颈酒壶。

    赵宣顺势说道:“你去自己寻点东西吃,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是。”端木光轻声应下来。

    这几圈的客人都没有留下长随贴身伺候的。原因很简单,长随们杵在桌旁,会拦住后头桌子的客人们看戏。

    小二也见惯了。上完菜后,他没有离去,而是端着空漆盘站在一旁。等到这句话,他立刻笑嘻嘻的对端木光说道:“小哥,请这边来。”

    端木光点点头,跟着他,离开了这几圈桌子,往后面的墙角下走去。

    那里有几架画着各色美人的檀木画屏,也是走的富丽堂皇的路线。但是,屏风的后面,却完全变了调调,突然的简单起来。也有桌椅摆设,但都是寻常之物。这里聚了一群人,全是和他一般装扮的长随们。他们或闲聊,或就着一小碗油豆子喝点小酒儿。因为也布了隔音阵,所以,没有人担心会吵到外头的修士大人们。

    这里也是打探消息的一个好去处。

    端木光的到来,连个打量的眼风也没有得到。小二将他带到这里后,也问道:“小哥要呼吃点喝点什么吗?”

    见大多数的人面前只摆了一碗粗茶,端木光不想惹人注意,而且也确实对油豆子下酒没有什么兴趣,遂摆摆手:“不用了。”

    小二的眼底难掩失望,但仍不失恭敬,朗声应道:“好咧,小哥安等。”然后,拿着空托盘离开了。

    粗茶是免费的,不过得自己去倒:在一个角落里,摆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一只一尺多高的大锡壶,旁边码着好几撂空茶碗。

    端木光走过去,拿了一只空茶碗,给自己倒茶。

    这时,终于有人翻起眼皮子看他了。就是那位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就着油豆子下酒的壮硕年轻男子。

    “喂,你是头回来吗?”他的声音又粗又重,跟闷雷似的。

    不要误会。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寻常的搭讪。刚刚突破先天的体修们,还不能自如的控制自己的力量,说起话来,往往都是这般的粗声粗气。

    端木光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边接着倒茶,一边答道:“有一年多没有过来了。跟着主子去了一趟外头,才回来。”

    “怪不得眼生。去年的时候,我家主子还没考上正清门呢。我们不在这里。”年轻男子“咔嚓”咬碎一粒油豆子,“这是我主子教我的一个法门。一粒一粒的吃油豆子,尽量咬得碎一些,从这里头学着控制力度。我学了好些天……”他一脸难色的摇头,“太难了!”

    端木光端着茶碗笑道:“我知道,这个法子是宗门里的体修们最常用的练习法门。好是好,就是要慢慢的练,没有三俩月的,练不好。”

    “哎哟,我的哥哥,一听就是内行人啊!”年轻男子很是意外,不由得瞪圆了眼睛。回过神来,他变得更加热忱了,笨拙的站起来,请他过去坐。

    端木光本来就有此意,当即端了茶碗过去坐下。

    “喝什么茶喽,今天老弟请哥哥喝酒。”低阶体修的笨拙往往都是假相。年轻男子实际上是个灵泛人。他一把接过端木光的茶碗,哗的将一碗温热的粗茶泼到地上,接着,提起他面前的酒坛子,痛痛快快的给满上酒。

    端木光不负他所望,道了谢,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不同的是,他的声音突然压低了很多,变得只能他们两个听得见。

    在仙山,还是遵循“法不轻传”的那一套。他若是不入乡随俗,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以端木光的修为,这位先天境体修的心思,比他碗里的酒水还要浅,一览无余。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看出来了,这位的主子竟是正清门里的一名内门亲传弟子。立时的,他心里冒出来与这位结交的想法,所以,才顺势搭上话。

    以他的修为和经验,随便指点这位一两句,都肯定强过其筑基境主子专门的面授机宜。是以,这位年轻的体修照着他的指点去做,不一会儿,呼吸变浅了不少。这是呼吸时力度稍微控制住了一些的缘故。

    年轻男子惊喜之余,视端木光如神人:“我的哥哥,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是还想要学呢。但端木光却不能再教了。不然的话,太不符合他先天境后期的修为了,搞不好又是一场麻烦。

    “这个只是一点小窍门。主要还得靠正法儿。你再试试吃豆子。”

    “好……”

    很快的,两人已经互报家门,称兄道弟起来。年轻的体修随主人姓隆,因为是冬天里生的,所以,被他家主人赐名“冬”。端木光自然是报的假名。

    两人都没有说自家主人的名号以及身份。但是,端木光在看了隆冬的第一眼时就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隆冬的主人是源溪隆家的一名旁系子弟。所以,并没有打小被送到正清门来。

    前番,正清门为了安抚在边界“剿魔”里损失惨重的世家们,破例向世家们收了一批筑基境的弟子。隆冬的主人幸运的通过了入门试,这才得以进入正清门。

    世家子弟从一出生开始就离不得仆从的服侍。正清门再次破例,准许这些新收的弟子们每人带一名仆从进入宗门。隆冬因为是打小跟着主人的,又深得主人的器重,遂被带进了正清门。

    别看隆冬现在笨重得很,其实,是个很灵泛的年轻人。难得的是,他的心很正。这又让端木光高看了他一些,有了长远的打算。

    而于隆冬来说,这便是他这一生之中最大的机缘,亦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拐点。只是眼下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大机遇就这样的被他的一句搭讪勾来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八六六章 悟道的法门

    用画屏隔出来的这个小角落简是简单了些,但“金玉满堂”也是真的费了些心思的。

    首先,这里的隔音阵竟也是楼上的那种高级货。众小厮、长随们在里头,能听到外边大堂里的动静,而他们的动静却传不出去;

    其次,这里也是跑堂的小二哥们服务的范围。只不过,“金玉满堂”里的东西全是精贵的,且价钱比外头要贵了一倍还不止,哪怕是一碗最便宜的酒水,都要卖半两银子。

    众小厮、长随的月钱又才多少?总共也买不了几碗最这种便宜的酒水。

    可是,搁到外边去,用半两银子买到的凡米酒,够他们天天不断顿的接连喝上小半月了。

    隆冬喝的就是“金玉满堂”里最便宜的酒。但是,不是他自己掏钱买的。

    “我哪舍得掏这个钱?这一坛子酒是五两银子呢。”经端木光的一番指点后,他对力量的控制提高了不少,说话时没有先前那般粗声粗气。再加上两碗酒下肚,他便象话匣子被打开了一般,话越来越多,说的事情也更加的随意。这不,又笨拙的给端木光倒满酒后,他随口聊起了桌面上的这两样吃食,“油豆子更贵。才小小的一碟,卖到了两钱银子。这又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它一点灵气没有,就是外头那种十个大钱能买一升的那种黄麦豆。光哥,您瞅瞅,这一碟子才多少?一升黄麦豆能炸出多少碟这种油豆子来?你说他们黑心不黑心?我一个月的月钱才几个钱?”他认认真真的竖起两根手指头,“二两银子!在这里喝两碗酒,再点一盘油豆子,一个月的月钱就花掉了一半多。然后,勒紧裤腰带,指着剩下的八钱银子撑一个月。除非我是傻掉了!我肯定是不会花这个钱的。我就是个蹲角落里,喝粗茶水的命……”

    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端木光面上没有显出什么来,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人活在世上,只要眼睛能看,耳朵能听,见识便随年岁的增长渐渐的增加了。所以,正常的人活到一定的年岁,都会知事,也会想事。为什么别人能活得这么光鲜,而自己却活得跟阴沟里的耗子一样?很多人都会用心的去想。但是,活得光鲜的那些人,他们实在是太坏了。他们编了一套让寻常人挑不出理来的理由,世世代代的唬住了这世上所有受苦受难的人。这些话就象是一层黑布罩子遮住了人们的眼睛。所以,世上没有傻子,只有被遮住了双眼,捂住了耳朵的受苦人。

    是谁遮住了他们的眼睛,捂住了他们的耳朵?

    端木光早就参悟得透透的——就是那些鼓吹“仙凡有别”,让广大凡人接受自己是个苦八字的修士!

    自上古以来,这样的修士太多了。一直以来,他们打着“天道”的幌子,欺世盗名,仗着自己比寻常人多一些手段,明抢豪夺,并且幻想将千秋万代的喝着凡人的鲜血,踩着凡人的尸骨,永远的保持所有的特权。

    所以,他们哪里是修士!分明是骗子和强盗结合的罪恶集团。

    端木光从来不愿用“魔”来形容他们。因为他自己是魔,从心底里耻于与他们为伍。在他的眼里,这样的修士集团里的修士,无一例外的,都是骗子和强盗。修为高的,是大骗子、大强盗;修为低的,是小骗子、小强盗。悟透这些后,端木光真是恨毒了大小骗子和大小强盗们。他郑重的发下天魔誓,与骗子与强盗的集团誓不两立。穷此一生,与他们斗争到底。发过誓后,他利用当天“说新鲜事”的机会,向沈云一五一十的做了汇报。后者很高兴,拍着他的肩膀道:“恭喜你,端木,你是真悟到了。但是,离真正的悟道还有一些距离。”

    端木光从来不怀疑自家大人的话。因为大人的修为不知道比他高深多少。更重要的是,这些年来,他的切身体会是,大人确实很有远见,很高明。

    所以,大人说“悟到”和“悟道”有区别。那肯定是有的。尽管他现在还无法体会。但是,大人有意指点他,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追随大人久了,对大人的脾性也摸得熟熟的。端木光按下心中的狂喜,追问如何才能悟道。

    果然,沈云接下来说:“世上的道万万千,悟道的法门,自然也是万万千。我只能跟你说的是,因人而异。”

    端木光傻了眼。这几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很简单,他全认得,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它们连在一起,从大人的嘴里说出来,进入他的耳朵里后,却突然变得飘渺、不真实起来。象云烟,又象是雾气,他整个儿一个云山雾罩。好不抓狂!

    “大人,我听不懂。”端木光素来有自知之明。在大人前,他自称是块顽石,那都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所以,老实的承认自己听不懂,并没有什么丢脸的。相反,不懂装懂,那才是丢脸+丢机缘——大人随意的一句指点,往往能让他茅塞顿开,顶得上他好些年的苦修呢。

    然而这一次,沈云却没有给他明确的建议,而是话锋一转,跟他回忆起了当年独自去仙都的往事。

    端木光本来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大人的这段过往,他是头回听,尤其是听大人亲口说,一下子便被牢牢的吸引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的苦恼和心中疑惑。

    沈云说完了一路上的见闻,间以自己的感受,最后,看似随意的提了一句:“当我第一次看到仙都的城楼时,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了很多的感受,说是百感交集也为不过。后来,我花了一些时间,用心的整理这些感受。理清之后,我发现自己不仅仅是心境提升了许多这么简单。看待周边的事物,包括人,更加清晰了,对很多事的判断也要准确得多。”

    闻言,端木光有一种尾巴骨上被一股电流击中,滋啦啦的响着,并且一路向上狂冲,照天灵盖而去的感觉。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喜道:“这就是悟道!”

    如今,这种感觉又来了。

    端木光在桌子底下握紧拳头,控制住内心的激动与狂喜——他找到自己悟道的法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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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七章 选择

    端木光刻意遮掩,而隆冬又修为太低,故而,后者完全没有发觉到什么来,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这时,碗里的酒喝完了,他又提起酒坛子要给自己倒酒。

    “你要醉了,不能再喝了。”端木光抬手轻轻按住酒坛子,劝道。

    象“金玉满堂”这种地方,龙蛇杂处,难免人多嘴杂。如果管不住自己的嘴,尽说大实话,难免会招来祸事。

    如果换在从前,只要不会连累到自己,端木光肯定是连多看一眼的闲心都不会有。但是,自从追随大人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做不到以前的冷心冷肺了。

    尤其是大人说他“悟到了”之后,他再出来做任务,变了很多。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他变得越来越爱管“闲事”。

    很多的事,明明与他的任务没有一点关系,也不会连累到他。甚至,他一旦出手,反而搞不好就会受牵累。可是,他的手往往会比他的脑瓜子更快。往往还没有考虑好后果,便已经出手了。

    这样的情形,在以前,在他的认识里,是作死,是暗探的大忌。可他不但犯了,而且还是不止一次的犯了。

    眼下也是如此。

    他是天魔,身上带着煞气。在外头行走时,他用了近一半的煞力去收敛周峰的煞气,另外,还有两成的煞力被用来遮掩修为,伪装成先天武者。也就是说,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他能调动的煞力其实只有三成多一点点。

    此时此刻的他,坐在隆冬的对面,与之只隔了一张小四方桌子的距离。对于在“金玉满堂”这样的地方,已经是置自己于险地了。

    而他为了劝阻隆冬,竟然伸手去碰后者手里的酒坛子,更是险上加险。这是因为越是低阶的体修,越是管不住自己的力道外泄。而泄出来的力道会在他们的周边很小的一个范围里形成一个微弱的力场。正常情况下,这个力场除了暴露他们修为很低,再无别的意义。但是,如果有外力侵入,力场立刻会被震动。届时,不仅这位低阶体修能够察觉,旁边之人,也能用肉眼感觉得到。

    一个快要见底的,空了大半的酒坛子,可以放大这种震动。

    更何况端木光刚才心神澎湃,真的做不到连一丝半缕的煞力也泄不出来。

    但是,端木光没有犹豫的抬起了手。

    又是手跑到了脑子的前面。

    很快的,脑子跟上来了。他没有懊恼,心道:便顺势考察一回隆冬罢。

    如果真要与隆冬有长远往来,便不是一件随意的事情。单纯从安全的角度,按照青木派里的相关规定,也要先仔细观察,反复考察。

    隆冬比端木光预料的更为敏锐。立时,他看向端木光,眼底全是错愕。

    端木光假装什么也没有察觉,继续劝道:“这酒老值钱了,你一回造完了,不心疼吗?”

    一句话的时间,让隆冬回过神来了。酒劲刷的下去了一大半。他的后背上嗖嗖的往外钻冷汗珠子。

    “不,不心疼呢。”隆冬尽量的稳住自己,眨了眨眼睛,“主人赏给我,让我一回喝个痛快……不喝完,是对主人不敬……”

    端木光露出艳羡的表情,收回手,啧啧道:“好几两银子的一坛酒,让你一回造完。你家主人可真舍得啊。”

    酒坛子上的陌生力道完全消失了,隆冬的后背上已是冷汗如浆。但是,一提到主人,刚刚象杂草一样疯长起来的惊悚、错愕、不安等一扫而光,他的脑瓜子突然却比过去的十几年里的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选择,似乎也变得容易多了。

    “主人……他怎么会舍不得呢?”他重重的咬了一口舌尖。

    刺痛之后,一股铁锈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是真的!

    不是在梦里!

    隆冬装着叹气,其实是吐出一口浊气,再一次的控制自己,同时,放下了酒坛子——他知道,继续给自己倒酒才是最恰当的做法。但是,他实在是太激动了,控制不住自己的两只手。继续倒酒的话,肯定会把酒水全洒出来。那样的话,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这一桌出了状况。

    端木光更加看好他了,是以,及时的递了梯子过去。

    “这么说,你这酒来得不容易?”

    隆冬真的很敏锐,也很聪明,收到了他的善意,紧张去掉了一大半,心里更多的是激动,答道:“这坛酒,小……我是用命换来的。”

    不等端木光再次发问,他主动的讲起了事情的原由。

    两天前,他家主人给他一只巴掌大的四方木匣子,要他给隆家的一位老爷送去。这位老爷在金沙湾镇谋了份差事。自从跟着主人进了正清门后,他没少替主人给这位老爷送东西。每次的东西都是用一只一模一样的木匣子装着,外面还贴了黄符。从外面是什么也看不到。

    每一回,主人都会给他雇只灰鹤代步。如此一来,一去一回,他只要花费半天。

    所以,这样差事在他看来很轻松。

    然而,两天前,他却在半道上碰到了麻烦。出门之后有两位蒙面人劫下了他的灰鹤。

    而两位蒙面人不知道的是,隆冬比一般的先天境体修要敏锐得多。他们估计是为了保险起见,没有直接上来劫灰鹤,而是暗中在地面上的密林里跟了将近半刻钟。

    隆冬在发现他们之后,立刻想到的是要把木匣子藏起来。倒不是他有多忠心。而是他早就看清楚了自家主人的脾性。如果木匣子被劫走了,他便是侥幸捡回一条命,主人也会让他命偿。

    这条路线,他已经走了许多回,熟得不能再熟了。他知道前面有一棵很高的古樟树。树顶有一个空鸟窝。以前是好玩,发现这个鸟窝之后,他每回打古樟树上飞过,都会往鸟窝里扔石子。他的准头不错。次次都扔中了。

    而此时,他不能担保地面上跟踪的那两人会不会识破他的小手段。但是,这却是眼下他唯一能够用来保命的法子。

    幸运的是,那两个蒙面人没有发现。

    更幸运的是,在两个蒙面人劫下他后,还没来得及问他话,主人跟着一大群的正清门内门弟子象是从天而降似的出现了。

    两名蒙面人被主人他们当场捉住,押回了正清门。

    至始至终,隆冬都被撂在一旁。包括主人在内,正清门的这些内门弟子们没有谁过来跟他解释一句。他们甚至连个安抚的眼神也没来得及给他。

    因为他们急着回宗门表功。

    但隆冬还记得鸟窝里的木匣子。灰鹤被劫杀了。他只能凭两条腿爬上陡峭的山顶,再爬上古樟树,掏鸟窝,终于拿到了那只木匣子。

    对于寻常的先天武者来说,这并不难做。可是,他是体修,身体又笨又重,还没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所以,他拿到那只木匣子时,已经是半夜了。

    这时,主人终于想到了他,找了过来。

    为了拿到小木匣,隆冬的一双手被锋利的悬石、粗糙的老树皮磨破了皮。十个手指头更是惨不忍睹,光指甲就掉了三个。

    主人没有去接沾满他鲜血的小木匣,嫌弃的皱了皱眉头:“你没长脑子吗?这是诱饵。里头什么也没有,是空的。这么简单的事,你都想不明白?”

    当时,隆冬生平头一回为自己感到委屈——拿回小木匣的种种艰辛,便不要提了。因为那是他笨,做事不带脑子。但是,他真的差点死在那两个蒙面人的剑下!

    骂过之后,主人又道,他本身就是又蠢又笨的,唯一可取的便是这一点忠心。所以,主人还是决定好好的奖励他一回。于是,今天就带他来“金玉满堂”听堂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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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六八章

    说到听堂会,隆冬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

    他的主人特意带他来这里“风流快活”。结果却是,他没有资格上楼。而主人嫌吵,不愿在大堂里将就。所以,主人赏了他一壶酒和一碟油豆子,让他“自在的玩乐”。而他自个儿一手搂着一个娇滴滴、香喷喷的花娘上二楼的包厢里“躲清静”去了。

    主人以为他不知道。他们师兄师弟将两名蒙面人押到外门刑律堂后,当场就换了一笔不菲的赏金。主人分到的钱是第二多的,仅次于带队的大师兄。

    以主人的资历和修为,为什么会分到第二多?

    隆冬不关心这个。可是特意给他透话过来的那名杂役弟子非常好心,一定要告诉他:那是他的卖命钱。大师兄是个厚道人,在一开始谋划时,就考虑到很难护他周全。结果,主人大义凛然的说,为了修真正道献身,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大师兄甚是感动,遂提出来分钱时,多给主人一些。如果他死了,多出来的这些钱,就当是他们师兄弟一起凑个份子给他买副好寿材;如果他没死,多出来的这些钱,就奖他了。

    杂役弟子说到这里,一脸艳羡的问他:“冬子,你拿到赏钱了吗?有多少?”

    隆冬心里拔凉拔凉的。他知道这人不是造谣跟挑是非。他打十岁起服侍主人。主人是个什么性子,他能完全没摸到一边?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几年来,他还是太高看了自己在主人心里的位置。他以为,在主人的心目里,他与家里的其他小厮是不一样的。所以,主人才带了他来宗门。现在他方知,是他想多了,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不同。不过,他更清楚,在任何人面前,这样的心思,绝不能露出一点点来。

    反正他现在的样子是蠢笨如牛,所以,他故意卖傻:“我的钱都收在主人那里呢。那是我的老婆本!”

    杂役弟子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没法从他那堆满横肉的脸上察觉出一丝丝异色来,只能干笑道:“行啊,你小子才几岁,就惦记着娶老婆了!”

    “我存了五年了!”隆冬一脸幸福的冲他伸出五个手指头,“主人说,等存够了老婆本,就给我娶漂亮老婆。”

    “哈哈哈……傻人有傻福。你小子等着娶漂亮媳妇罢。”杂役弟子目光流转,大笑而去。

    但那时,隆冬的内心里还是有些期待。他在想,主人现在忙,等回来了,一定会重重的打赏他……

    想到这里,他使劲的甩了甩头。他要的不是什么赏钱。只要主人跟他解释一句,甚至是一句简单的安抚也好。

    傍晚的时候,主人回来了。和往常一样,在他的面前阔步经过,嘴里吩咐“把晚膳端进书房里来”。话未话音,人已经一头扎进了书房里。

    他端了饭菜送去书房里,主人依然是连眼皮子都没的抬一下,只顾画符。

    是啊,主人一贯都是如此勤奋。

    以前,隆冬都是引以为荣,并且打心底里感到高兴。毕竟象他们这样的家生子,从一出生就与隆家的命运捆绑到了一起。隆家越来越兴盛,每一名家生子未必会过得越来越好,但是,反过来,隆家如果败落了,所有家生子的命运只会跟着变得更加凄惨。而跟旁系出身的主子就跟押宝一样。象他这样,便是典型的押对了宝。他也一度以为,主人的前程越大,他也会跟着越好。却不曾想到,可能在主人奔出一个大前程之前,自己便成为诱饵死掉了。有那运,没那命……

    是以,现在再看到主人这般勤奋,隆冬的心里是苦涩难忍。接踵而来的是浓浓的不甘。

    倒也没有别的不甘……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敢有。

    他只是不甘承认这样的一个事实:他与其他的家生子在主人的心目里其实是一样的,没有多大的区别。他们都是随时可以舍弃的物件。硬要说有些区别的话,就是主人觉得他这件物件用得还算衬手,愿意打包带来正清门。

    为什么不甘?

    因为他是把所有的忠心都献给了主人啊。哪怕是一点点的杂质也没有!

    从昨天到今天,他却被主人啪啪的打脸,一下又一下的,没有一点旧情可言。

    是人都会感到脸痛的呀!

    认清楚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后,隆冬更加不甘了,心里冒出来一个主意。

    等把饭菜从托盘里端到窗下的方桌上,他已经敛了所有的杂念,转过身来,对主人鞠身行了一礼:“主子,饭菜摆好了。”主人是筑基修士,眼睛利着呢。他可不敢在主人面前想七想八的。

    果然,主人放下手里的符笔,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拧眉问道:“你有什么事?”

    隆冬小心翼翼的说道:“下午的时候,有人过来探望小的。小的寻思着,跟主子禀报一声为好。”

    主人起身走过来,笑道:“还有人来探望你,你在这边很混得开啊。”说着坐下来,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那人是哪一峰的?”

    “是刑律堂的一名杂役弟子。我头一回坐灰鹤,幸亏他指点,才摸到窍门……就这样认识了。”隆冬依然是低垂着眼睛。因为是低阶体修,体形无法随心所欲的收拢来,所以,他比主人足足了一个多头。再加上主人是坐姿。他便是垂着眼,也能用两眼的余光,轻松看清到主人的脸。

    主人的眼睛飞快的眨了一下。

    以他多年跟着主人的经验,知道主人这是不自在呢。

    所以,不用试探了。那名杂役弟子说的都是真的。

    他不敢多想,一来是怕在主人面前露馅,二来也是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还好主人也还年轻,还知道心虚,接下来唔了一声,埋头吃饭,没有再看他一眼。不象族里的那些老爷们一样光从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

    主人吃完饭后,脸上突然又有了笑意,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带他来这里“风流快活”。

    如果是以前,隆冬肯定会高兴坏了。而现在……他也就是面上欢天喜地的,实则心里真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份打赏其实是他自己讨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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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九章 善缘

    在这个只有小厮和长随的角落里,隆冬能就着油豆子喝整整一壶“金玉满堂”里的酒,绝对是这里的头一份。

    然而,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酒跟这油豆子本来就是用他的卖命钱买的。而且,还是他自己讨来的。

    自家主子是什么脾性,他再清楚不过了。从此肯定是在心底里厌了他。下一次再推他去死,只会更加的利落……哦,不,没有这个原故在里头,该推他去死时,主子也不会有半点犹豫与不舍。唯一的不同是,就因为他讨了这次赏,下一次他肯定不会再有活命的机会了。

    所以,坐在这小桌边,隆冬分明是在一颗一颗的咬油豆子,一口一口的抿最低劣的灵米酒,却跟是一寸一寸的啃自己的骨头,一滴一滴的喝自己的鲜血无异。同时也是提前祭奠自己。

    也正因为如此,他看到与自己一样穿着打扮的端木光进来时,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倾诉的**。并且意识到这一点后,他马上决定放纵这一回。

    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点小动作对主人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是,他就是想说给同是正清门里的小厮或长随身分的人听一听。

    谁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到来呢?

    也许今天不说,他便永远没有说的机会了。而这世上,也没有人会知道他受的委屈……当然,这个人兴许一点儿也不会觉得他受了委屈。

    但他就是想说出来!

    没有想到的是,他很顺利的与这位仁兄搭上了话。后者比他以为的要好亲近得多。这反倒让他有些犹豫了。他怕拖累对方。

    就在这时,对方借着劝酒在他面前暴露了一种特殊的力道。

    而这又是他的一个小秘密——他从小就能区分微弱的力量,并且过目不忘。

    是以,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对方用的是很纯粹的煞力。

    只有魔,才有如此纯粹的煞力!

    心思电转,他的酒劲立时被吓去了一大半。

    可是,对方的眼睛太明亮,看向自己的眼神,让人感觉不到恶意,落在自己身上,跟三九天里的太阳光一般,好暖和!

    肯定是那一小半的酒劲上来了……隆冬转念一想,惧意大消——我反正快要死了。被主人推去当诱饵是死,葬生魔腹也是死。早死、晚死,左右都只有一死。老子怕个毛啊!

    没有想到的是,破罐子破摔的他,反而无意之中踏出了一条生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端木光听着,越听越感兴趣——正清门的刑律堂通过重赏的形式鼓励门中弟子诱捕蒙面人?那两个蒙面人是什么身份?

    可惜的是隆冬知道的也就是这些。却也是一条情报线索。

    接下来,端木光不露痕迹的将话题引到了他同样感兴趣的金沙湾镇上。

    隆冬越说越起劲,很快的,象倒豆子一样的道出了自己知道的相关情况。

    两人的热聊,只是最初的时候引来了一些周边人的笑眯眯的眼神。他们都认为端木光是在骗人家的酒喝。不过,很快就没有人注意他们俩,各说各的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边的人何必多事?万一碰上的不是善茬,给主人招来麻烦,他们肯定死定了。

    这时外头起了锣鼓,堂会开始了。

    而端木光觉得聊得差不多了,想去别的地方转转。遂从怀里拿出一枚平安符来,递到隆冬的面前:“冬子,我看你印堂有些发黑。这是我前番才请来的平安符,灵验得很,送给你。”

    “光哥,这哪成……”隆冬惊讶极了,连忙双手挡住平安符。

    端木光却直接将平安符塞他的手上:“你看你都管我叫哥了。做哥哥的,哪能白喝你的酒?这符真的很灵验,你近段运道会不怎么好,记住,一定要不离身的戴着。”

    隆冬是清楚他的真实身份的,要是还听不懂话里的意思,那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谢,谢……”他很感动。万万没有想到,因为无意中搭讪上了一只魔,请对方喝了两碗酒,对方就生出了庇护他的意思。相反,他的主人……一时之间,他心里头对魔的认识被完全颠覆了,由此而起了糊涂:修士和魔,到底谁才是坏东西啊?

    我肯定没有使坏哦!端木光笑了笑,起身道:“我家主子是个戏迷。堂会一开始,肯定就顾不上使唤我了。我正好去外头转转,也给自己找点乐子。冬子,你要一道吗?”

    “我家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来。我不敢走开。”隆冬紧紧的握着平安符,也站了起来,抱拳道,“多谢光哥美意。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端木光笑着冲他摆摆手,转身头也不回的往画屏外边走去。

    等他绕过画屏,没了影,旁边桌子上,一名小厮冲隆冬吹了个口哨:“两碗酒换来一枚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平安符,你亏不亏啊?”

    隆冬小心翼翼的将平安符贴身收好,一本正经的抬起头来,看着那人回答道:“不能这么算的。这是我光哥对我的一份心意……”他是老实人呢,当然得说老实话。

    “哈哈哈……”小厮笑得前俯后仰。

    另一边,端木光走出画屏后,大大方方的看向戏台下的那四圈桌子。

    唔,那名花娘喝了一点酒,跟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一般,整个儿歪在了赵宣身上。而后者一手搂着好,一手和着小玉龙的唱腔在桌面上轻轻打着拍子。花娘又热乎乎的凑上来,双手捧着牛眼小酒盅给他喂了一口小酒……

    端木光挑了挑眉,转身往外头走去。

    他打大门里大摇大摆的出去了。因为穿着的这身衣衫,在门口招揽生意的花娘们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其实,端木光没有走远。很快的,他绕到大门的西侧,拐进了一条偏僻却不失干净的小巷里。在小巷的尽头,他看到了一道寻常的黑油小门。

    与被阵法层层护佑,搞得跟个乌龟壳一样的大门,这里布设的阵法就简单了许多。端木光使劲的嗅了嗅,心道:没错,就是这里。

    坐在“金玉满堂”的大门里,他捕捉到了一丝死气。

    在这个世道,尤其是象“金玉满堂”这种地方,死个把人,算不得什么事。但问题是,这道死气莫明的勾起了他的兴趣,那他肯定要找过来看一看的。权当是日行一善……呃,这是今天的第二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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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零章 捡到宝了

    端木光又生了管闲事的心事,自然是要先好好的打量一番门后的情形。

    独立于“金玉满堂”的简易阵法于他来说,形同虚设。于是,他很快的看清楚了。门后是一座小偏院。与隔壁的“金玉满堂”共用一道山墙。原来这道墙上是有一道月亮门相通的。不过,被人用青砖堵死了。从那个圆形的大补巴来看,也就是这两年里的事情。

    也就是说,小院是近两年里才从“金玉满堂”分出去的。

    端木光的兴趣更大了:“金玉满堂”的东家不是被称作“陈东门”吗?他至于把自家子弟分家出去,却只打发巴掌大的一个小破偏院吗?

    他再定睛透过紧闭的黑油小门看里头的院子。

    小院真的小。正屋是间抱厦。死气就是从这屋里传出来的。另外,在西边的院墙下搭了一间草棚。里头有灶台等物,是厨房没错了。

    而整间小院里最为抢眼的是占了大半个院子空地的那些盆景花卉。它们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甚至里头还有两盆狗尾巴花草。但是端木光看得出来,它们曾经是被主人家精心照料着的。而如今,它们大多已经枯死了,花盆与花盆之间全是枯枝黄叶。唯一还现点绿色的,只有那两盆狗尾巴花草。

    端木光不难猜出其中的原因来:主人家得了重病,自顾不暇,哪里还分得出精力来照顾这些花花草草?

    从这一点上来看,小院的主人已经生病很长一段时间了,并非是得了什么急症而奄奄一息。

    端木光自认为是个狠心的,也禁不住看了一眼灯红酒绿的隔壁——这么长的时间里,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探望一下小院的主人。“陈东门”的心得有多狠!

    他吐出一口浊气,提腿翻过差不多两人高的青砖院墙。

    到了院子里边,没有了阵法的遮掩,死气更加浓郁了。

    “还有救。”发现里头还掺有一丝倔强的生气,端木光没有犹豫,直接向抱厦走过去,接着,上了门廊。

    朱漆花格子门是虚掩着的。

    端木光轻轻的推开一道门缝儿。

    里头是块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老蓝色厚布帘。

    他用一根手指头悄悄的掀起一点点。

    屋子里黑漆漆的。不过,有无光亮对于魔将大人来说,完全没有区别。

    屋子不大,是个大通间,一览无余:分成东、西两边。东边是画室。除了在窗户底下摆了一张竹质的长案、一把竹椅之外,再没有别的家什。到是地上、三面的墙上都挂满了画。画的全是花草。并且就是院里的那些花草;西边是卧房,也很简单。只有一件竹制的小立柜和一张简易的木架子床,床上轻垂的葛纱帐子七成新,却是一件上品灵器,也是这院里唯一值钱的物什。因为它的遮挡,端木光也看不清帐中的情形。

    端木光认得那顶葛纱帐子。在正清门里,内门的亲传弟子筑基时,会得到一份宗门的奖励。其中有一样奖品便是这顶葛纱材质的如意帐。每人只有一顶,绝无多的。而且也是唯一得到如意帐的途径。

    也就是说,只有正清门里已经筑了基的内门亲传弟子才能有这样一顶帐子。

    而眼前,这屋里就有一顶。

    难不成小院的主人是正清门的内门亲传弟子或关系很亲密的亲友?

    端木光再嗅了嗅周边浓浓的死气,突然间,不想管这桩闲事了。他皱着眉头,转身要离开。这时,屋里的如意帐轻轻的晃了一下。两扇抄拢来的帐帘间现出一道不到半指宽的小细缝来。

    “是甜甜回……”有个沙哑的中年男子声音自帐内传出来。声音很弱,却是帐中人拼尽了所有的气力说出来的。是以,话未说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仿佛要将整个肺全震碎了,尽数咳出来一般。

    端木光在门廊上听着,都替他觉得疼。

    这是一个凡人。

    生着重病,奄奄一息的凡人。

    不过,还有救。

    但是放着不管的话,他肯定没命再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造孽!”魔将大人的心肠又瞬间软了。他冲隔壁巨无霸的豪华大院子翻了个白眼,又转回身来,利落的轻轻推门进屋。

    救人如救火。端木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呼的一把掀起一扇帐帘。

    帐子里也是黑漆漆的。黑暗里,一名瘦得成了人干的中年男子侧卧着,蜷成了一只大干虾,眼见着就要咳断气了。

    端木光抬起手,轻轻的按着中年男子后背上的几个穴位——这人实在是太虚弱了。那副破败的身板甚至还比不上三九严寒天里被一根蛛丝吊在树上的残叶结实。比头发丝还要细的灵力,这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煞力。端木光只能先给按一按穴位,把咳止住。再喂些许固本培元的散药,留住这条命。之后,等这人的身体变得强壮一些了,再对症下药的治病——端木光没有正经的学过医理。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只会使毒杀人,不会救人。是后来追随大人,在大人身边,耳濡目染,于不知不觉之中,通晓了一些医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三脚猫的工夫。

    本来这点子医术,他是不敢擅自给人瞧病的。

    可谁叫这位中年男子命好,得的病正好对他的路子呢!

    这人是在数月前被人毒打了一顿,伤及肺腑。在玉容坊里,这样的病,算不得什么疑难重症。随便去哪间医馆里,请个专门治内伤的凡人郎中回来,给推拿三两回,吃几剂草药,好吃好喝的调养一俩月,便嘛事也没有了。

    可是,这人却显然没有及时就医,硬生生的把一点点内伤,拖成了要人命的重病。

    而端木光以前可没少挨打,挨了打后,又十回里有九回半是没法及时就医的。小伤拖成大伤,大伤拖成重症的,也不是一两回。次数多的他现在都记不起来了。

    一次又一次的痛苦,竟让他掌握了一个治内伤拖延病的独门医术。后来,追随大人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跟大人聊到了这上面来。大人仔细的听完他的讲述,指点了他一回。从此,他这个独门医术越发的厉害了。不管是多么严重的内伤,只要没有伤到丹田的,也不分凡人和修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都能给治好。

    可惜的是,这门医术必须配合着他的《天魔玉骨功》。而青木派里,能够学《天魔玉骨功》的弟子,到目前还没有。所以,他的医术还只能是独门的,在门派里推广不来。

    话说回来,端木光给中年男子按完穴位,指尖突然从瘦到硌手的后背上感觉到了一道非常微弱的应和!

    太熟悉了!

    每每他自己给自己治伤,身体都会这般应和。

    而这是修炼《天魔玉骨功》的首要条件。

    这个头发熬得灰白,一脸死相,瘦成了人干的凡人男子居然可以修练《天魔玉骨功》!

    端木光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会被这人的死气吸引过来!

    接踵而来的是巨大的狂喜。

    捡到宝了!

    老子终于要有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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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一章 收徒

    日行第二善和收宝贝徒弟,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端木光的眼里已经完全没有了随意,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一轮按下来,他的未来大弟子咳嗽缓和了很多。

    “你……”竟是个戒备心超强的。都病成这副德性了,感觉情形稍微好一些,有了点余力,立马就问起话来。

    端木光直接打断道:“你不要说话,留点力气,呆会儿回答我的问题。”

    一想到这很有可能是自己此生的大弟子,而在数月前,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关起门来画点花花草草谋生的大弟子竟被人打得遍体鳞伤,还伤到了内腑,他便气不打一处来。脑瓜子更是转得飞快。如今已经想到要如何帮大弟子报仇雪恨了。

    中年男子被他的慈爱语气完全镇住了,连咳嗽也顾不上,满脑子里全是一个问题在打转:这位大人是甜甜请来救我的长辈吗?

    除了这个可能,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还能与高高在上的修士们扯上什么关系。还有一个原由是,他认出来了,这位大人身上穿的是正清门的内门杂役服。虽说这样的身份,在正清门里算不得真正的修士,但是,对于凡人来说,却是不能直视的“大人”。能够使唤得动这种人的,在他认识的人里,也就只有“他”和甜甜了。“他”是绝不可能派人救他的。唯一可能的,也只有甜甜。

    想到这里,他那双深深陷下去的眼睛里率先恢复了生机,凝成两道精光看向“大人”。

    端木光见状,心里禁不住乐开了花——哎哟哟,我的傻徒弟挺灵泛的嘛!啧啧啧,象我……哦,是“为师”!以后得改口了。

    在两人飞一般的胡思乱想中,第二轮也按完了。中年男子完全止住了咳。脸上因为剧烈咳嗽涌起来的病态潮红也完全退去了。瘦得皮包骨的脸上,只余下一片青灰的死气。

    他的伤拖得太久了。体内死气横生,将他从头到脚的笼罩住。如果不是他心中有执意,从而顽强的撑着一丝生气,尸体都已经腐烂了。

    端木光看清楚这些,更加的心疼。但收徒弟是件很严肃的事情,最起码的询问是必须有的。他软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即为问名。

    中年男子此时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备之心——这里头的原由,除了端木光是天魔,诱惑人心于他来说,不是天赋技能,却跟天赋技有相差无几的缘故,也有他出手帮助止咳,无形之中释放出来的善意爆棚之故。

    换而言之,端木光的这一串行为,便是金丹真人们也招架不住,会不知不觉的放下戒备,更何况,中年男子没有一丝丝的修为伴身,并且还病得马上就要断气了。

    中年男子作势要起身。

    还是太虚弱。才刚一动,还没有完全平稳下来的气息立乱,呼吸更是猛的加重。照这情形,咳嗽又要上来了。

    端木光一把将人轻轻按住:“你不要动,就这样回话即可。我这里不讲这些虚礼。”

    “是。”中年男子不由得闭上眼睛,张开嘴缓了缓,把气喘得匀一些了,这才睁开眼睛,答道,“小的是陈伯松。”

    端木光点头:“陈东门是你什么人?”

    陈伯松觉得有些奇怪——这位大人既然知道“陈东门”,却不知道他,好奇怪。

    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并且不失恭敬的回答道:“他是小的之祖父……小的在两年前被他从族谱上除名,并逐出家门。所以,小的已经算不得是陈家子孙了。”

    言下之意,陈东门与他早就没了祖孙名份。

    端木光知道这些,之所以这么问,全是因为收徒的第二步,即,问亲。

    “你还有其他亲人在世吗?”他接着问道。

    陈伯松心里的疑惑更重,老实问道:“大人不是受了家妹之托过来寻小的?”

    “你是说陈恬啊?”端木光在他的心里看到了这一层亲缘关系。并且,这名字,他很是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可是这一会儿又完全想不起来。

    陈伯松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是的。陈恬正是家妹。小的一直在等她。”

    这也是大实话。如果不是为了等甜甜,他早在多年前就离家出走了,根本不用“他”来赶他。

    得了准确的答案,问亲这一步便算全乎了。端木光挠了挠头,直接进入第三问:“本座是端木光。陈伯松,你愿意拜我……呃,本座为师吗?”

    初次收徒,魔将大人也禁不住紧张。

    陈伯松吓了一大跳,呼吸再度骤然变粗,眼见着又要咳起来。

    好在端木光能够看穿他的心思,提前一丢丢用一只手掌轻轻的抵住了他的背心。

    “我,小的,连学武的资质也没有……”陈伯松也回过神来,老实相告。

    本座的乖徒弟哟,你被那起子没良心的修真正道给骗惨喽!不过,这份实诚,为师真的好喜欢。不愧是本座看中的大弟子。端木光禁不住咧开嘴,露出一口跟玉米粒似的白牙来,嘿嘿笑道:“没关系。本门不讲究那些。”

    陈伯松险些被这样的笑脸晃花了眼,心里反而起了一个念头:怕是骗子……

    起念刚一起,又被他自个儿呼啦给按下去了——我只差一口气就要死了,还有什么好骗的?再说了,端木大人压根就不关心甜甜与我之间的关系。如果真是拿我去巴结甜甜,或者行别的心思,哪里会是这样的态度?

    所以,陈伯松,你不要想多了。

    如此一想,他突然间油生出一股子骄傲来:云哥说得没错,世上没有人是废物。看,我也是有师父看得上的。

    既是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想的!

    难得端木大师不嫌弃我!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嘴里说着,他又要起身。

    自然是被首次当师父的某人又给按住了:“都说了,本座这里……唉,不说这些筋头巴脑的词了。好徒弟,我这里行事随心,高兴就好。你现在病成这副样子,便不要瞎折腾了。这个拜师礼先记下来。等你病好了再补上。”

    哈,还能这样!正清门里不是规矩森严吗?这是什么师门啊?陈伯松以为自己幻听了,张嘴结舌,侧卧在床上一愣一愣的。

    端木光被他逗乐了,正要大笑来着。突然,外边有了异动。

    “有人过来了。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他哗啦的一把扯下如意帐,将新鲜出炉的大弟子打包,往肩上一扛。

    本来想用秘法离开的。这时,他心中一动,冒出一点坏水来,取出一枚正宗的正清门瞬移符来捏碎了。

第八七二章 家里

    “你说你收了个徒弟?玉容坊突然宵禁,全是因为你收了个徒弟?”天大亮后,赵宣露水吧叽的赶了过来。听端木光把话说完,他很是费了点脑油,才将当晚的变故与这位的神奇操作联在一起。

    端木光还沉浸在初为人师的巨大喜悦之中,笑得见牙不见眼,冲他发了憨憨的直乐。

    “你……真是个神啊!”赵宣佩服之极,都不知道要怎么夸这位了。

    昨晚他就知道,真能安安分分的坐在画屏后面,跟一堆小厮、长随打探点边角八卦的,就不是他家光爷。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光爷以一己之力,不显山不露水的,搅混了玉容坊的这一大潭水!

    结果是,人家还捡到了一个可以修练《天魔玉骨功》的徒弟!

    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敬仰之情呢?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一时之间,他搜遍全腹,也找不到恰当的词,只能虔诚的献上自己的一双膝盖——神了!

    端木光更是乐不可支了。但还记得正事儿,问道:“金沙湾那边呢?有没有受影响?”这是他昨晚探到的情况。金沙湾镇与玉容坊这边离得近,所以,两边都会相互影响。一旦哪边有个风听草动的,眨眼的工夫就联动到另一边去了。

    果然,赵宣敛了笑:“我刚刚收到的风声,说是城门口只许进,不许出了。”

    端木光终于笑不起来了,使劲的挠了挠头:“那,还去吗?”这场变故是他惹出来的。但是,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还是得这么选。绝不后悔。

    赵宣点头:“当然去。如果放弃了这一次的接头,按规定,下一次再重启接头,至少得三天之后。正君不顾危险,这么急着联络我们,肯定是有很紧急的情况,我们哪里还等得起三天?”

    “说的也是。”端木光突然心中一亮,想到了一个主意,“你别急,等我去问下我家松儿。”

    赵宣立时无语了——“我家松儿”!这用词,这语气……啧啧啧,你显摆你新收了个徒弟吧!

    “你别这样看我。我是跟你说正经的。松儿他被除族赶出家门后,唯一的谋生手段就是去金沙湾镇那边卖画。一个月里,他有大半的时间是呆在那边的,对那边的情况很熟。”端木光说着用手指在他们两个之间比划了一下,“先问问他那边的基本情况。总比我们俩两眼一抹黑的闯进去强吧?”

    “你不是说他伤得很重吗?”赵宣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能跟我们一道进城吗?还是说,你打算先将他安置在这里?”

    端木光摆手:“没事。我给他调养了大半个晚上,带个路什么的,不成问题……”他皱了皱眉头,改口道,“唔,我们还是租辆驴车代步吧。”

    赵宣还能说什么呢?可能天下师父心呗。就体谅一下这位是头一回收徒做师父吧。

    “得了。你先带我去见见你的徒弟罢。”他挥手道。

    端木光却没有一点前头带路的意思,而是站在他跟前,拿着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

    “你这是头一回见我家松儿吧?嘿嘿,那个,你不会只带了两只手过去吧?”

    赵宣秒懂,笑道:“知道了。不会少了大师侄的见面礼!”

    端木光满意的笑了。却在下一息,两道长眉又迅速的皱了起来:“大师侄?你唤他是大师侄?那我不得比魏长老低一辈了?”

    赵宣磨了磨牙:“难道你还想跟我师父平辈?”那样的话,他就平白无故的低这家伙一辈了。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想!”今非昔比,端木光如今很是懂得一些人情世故,当然不会上这种口水当。

    心念一转,他又是一通挠头:“是了,我们门派里不讲师传。”

    在青木派里,弟子们不论是学功法,还是技能,都首先是问合不合适,然后是问门派贡献值够不够。从头到尾都不会问这些功法或技能是哪位的传承。如果真要讲究师承的话,除去袁爷带过来的那些新弟子,其余人都是大人的徒弟。哦,也不能完全这么算。因为包括他自己在内,众弟子们也学了一些魏清尘的功法和技能……还有云景道长也提供了不少功法和技能。而且这两位提供的功法和技能,有很多并非是他们的师传,而是他们在漫长的修行年月里收集到的。有的甚至连出处都无法考证了,更说不上师传。

    对此,大人的解释是:“彻底打破法不外传的旧框框,只要合用,万千功法皆可为人所用。”

    所以,在青木派里,挑选功法和技能的唯一禁忌便是“不合用”。

    哪些情形是为“不合用”呢?

    首先,各种邪恶之功法,说破天了去,肯定也是不合用;

    这里头就包括了在仙山里为众修们也深恶痛绝的那几类邪功。比如说,掠夺他人修为、性命或气运,以补己身的;又比如说,伤害己身,通过自残来提升修为的;还有,炼尸、提炼尸毒的各种功法,在《弟子手册》里被特别点了出来,是为邪法。

    除了用贡献值从功法院里兑换功法、技能,青木派的弟子们也有义务和权力为功法院收集功法、技能。

    这一块,听风堂的弟子们所做的贡献尤其多。这些年来,他们一个部门对功法院的补充,竟比其他各部门和各营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但是,还是比不过大人、魏长老、云景道长和另外两位神秘的客卿长老。

    得了功法之后,弟子们学习功法的途径有很多种:自学、组成小组一起研学、报名参加功法院组织的相关讲座……还可以直接给功法院写问题条提问。只是除了前面两种途径,后面的都要交纳一定的贡献值。

    至于是哪些人来为众弟子答疑解惑。青木派从一开始就有“知之者为师”的优良传统。以端木光本人为例,他从功法院兑换过功法、写过问题条,也没少听讲座,参加讨论会,同时,他也不止一次以“讲师”的身份做讲座,主持讨论会。

    在青木派里,和他一样,既做过“弟子”,又做过“师父”的,绝对不是少数。

    从这一点上说,青木派里,没有仙山一直讲的师承。也就没有了师从。

    唯一的一对师徒是魏长老和眼前的这位。但是,没过多久,魏长老也彻底悟透了师门与师承,不再局限于教赵宣兵法,而是将自己在这方面的造诣整理出来,送往功法院。自那以后,包括端木光在内,都或多或少的学到了一些兵法。魏长老和赵宣之间仍以师徒相称,却不是仙山里的那种师徒关系了。

    尤其是菱洲学堂的建立,在青木派里等于是又有了一条新的学习途径。相比于之前,它更加的高效,于是,第二年,功法院与菱洲学堂合并。现在,青木派的弟子们学习新功法,主要是以参加菱洲学堂里对应分堂的相关培训为主。

    这样的传承方式,与仙山这边的师传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青木派里从一开始就没有辈份之说。

    大家说话时,也是用“你”、“我”这样的平辈称谓。便是对大人也是“你”啊“你”的。按大人的话说是“凡人们卑微的活了一辈又一辈,很多地方必须矫枉过正,才能打破旧框框。况且,敬意从来都不在一个‘您’字上”。他们只有在外头行走时,才特别注意着,免得露了馅。

    心思电转,端木光终于和当年的魏清尘一般,完全悟透了。他笑着一拍脑门:“是我太过执着,一时着相了!”改,必须改过来!

    赵宣拍着他的肩膀嘿嘿笑道:“你总算明白了。”

    话虽这么说,稍后,赵宣跟着端木光去湖边的小山洞里头见到陈伯松时,还是正儿八经的给了一份见面礼。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因为赵宣现在也是穷得叮当响。

    见陈伯松大伤初愈,脸上仍然不见一点血色,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一小瓶红参丸。

    陈伯松见与在玉容坊里见到的那些丹药瓶都不同:材质象是玉,却非白玉,而是青色的。更奇怪的是,小小的瓶身上贴着一道半旧的纸质标签,上面写着“红参丸”。

    他不是修士,但在玉容坊里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修真常识的。比如说,“丸”、“散”指的都是凡药。

    而红参丸是什么药?恕他孤陋寡闻,真没听说过。

    如此一来,他真拿不准这份见面礼的价值,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接了份大礼,给师父添了负担,于是,下意识的去看端木光。

    端木光当然是认得的。因为这是青木派的自制药,属于最先研制出来的那一批丸药,可谓历史悠久。而外头没有。它是主要用来补充体力的一味低阶药。因为凝霞境以后,就没有什么效果了,而被弟子们戏称为“红糖丸”。却正是陈伯松现在最需要的。

    “你有心了。”他给了陈伯松一个眼神,示意后者接受了,同时,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怎么身上还带头上这种药?”

    “凝霞境以后,就没有什么效果了?是不是?”赵宣冲他神秘一笑,“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那是服用的时机不对!”

    端木光被他勾起了兴趣:“要什么时候服用才对?”

    “淬体时,一回服用五到七粒,可以快速恢复体力。很多弟子都知道这个法门……”

    “真的啊?等回去后,我也试试……”

    看着两人聊得这么随意,跟市场里的两位熟人见面时聊买菜没有什么两样,陈伯松拿着药瓶站在一旁,有一种“我怕是见到了两个假的修士大人”的即视感。

    当然,他知道自己没有。因为师父先是将他带到这里来,又给治好了他的病,真不是寻常的修士能够做得到的。在他的认知里,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反朴归真”?真正的大能都是这般作派?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端木光抬手往他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在乱想些什么呢?哪有什么神仙下凡?等你进入了我们青木派,这点子手段,没几年就能学到了。”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来,搞了半天,还没有跟人报出“青木派”的名号呢。

    陈伯松听得真切,整个人内外皆被雷得焦黑——青木派?竟然是青木派!

    赵宣见状,含笑问道:“你莫不是被我们青木派的名头吓到了?”

    “不,没有!”陈伯松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我从来不信他们传得那些。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有幸亲眼看到你们,还……”拜了师父,做了青木派的弟子。

    后面的话没来得说出来,被端木光打断了:“呃,伯松啊,我跟你纠正一件事儿。那个,我不能收你为徒。”

    话音刚落,陈伯松眼里一直跳跃着的那两团亮光迅速变得黯淡下来。他苦笑道:“我知道,我不配……”

    “不,伯松,你不要误会。”端木光急忙解释道,“没有什么不配。你真的很适合学我的功法。我还是会传你功法,但是,以后,我们不要再说拜师啊收徒之类的俗气话了。我们青木派里,不讲究这些俗套。”

    “啊?”陈伯松一下子真的无法理解,满头满脑都是问号——拜师、收徒是俗气话,很俗套?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端木光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才好,一时之间只恨自己之前说话不过脑子,现在把自己给埋坑里了。

    赵宣轻拍陈伯松的肩膀,笑道:“伯松,你也别急。这些都是小事儿。只是我们现在有要紧的任务去做,没法跟你细细说道。等将来你随我们回到家里,不用我们解释,你自己就能看明白。”

    家里?陈伯松被这两个字深深的吸引住了。他只是一个凡人呢。如今,却有两名大能象家人一般,亲切的跟他说“家里”。他还能有家吗?就连嫡亲的祖父都嫌他是个废物,在幼子测出灵根后,越来越嫌弃他,终于听信了馋言,将他除族赶出家门。

    “对,就是家里。我们都习惯了把门派称为家里。回门派就是回家。”提起新营区,赵宣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变得柔和起来,“等做完这趟任务,我们就带你回家去。”

    陈伯松听完,没有任何的预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他又有家了!等做完这趟任务,他就能回家了!

第八七三章 唐公

    事实再一次证明,端木光这回“捡到了”陈伯松,真的是运气好。后者不但对金沙湾镇熟络得很,而且还认得一位城门官。

    “他以前是运天演武馆的杂役。恰好就在甜甜手底下做事。是个很念旧情的人呢。还是很多年前,奉甜甜的命令,给我送过一回东西。从此他就记住了我是甜甜的兄长。这两年如果没有他的关照,我也没法在金沙湾里谋得卖画的这条生路。”

    这名城门官名唤唐兴德。虽说只是一名小队长,手底下只管着十个城门兵,但是,在凡人的世界里,却是了不得的存在,被尊称为“唐公”。

    一年多前,陈伯松中了“陈东门”后娶的新太太之毒计,落得奸淫后祖母未遂之罪名。那妇人深恐他有翻身的余地,哭闹着“没脸再见人,不如母子两个一起死了”。“陈东门”本来就将娇妻幼子当成心肝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里怕摔了。见状,又怒又心疼,竟都没仔细审问,直接开了祠堂,让人对陈伯松行“三刀六眼”之刑——在受刑者的腹部连捅三刀,每一刀都要刺穿身体,所以是一刀下去,一前一后,留下两个伤口。三刀就是六个对穿的伤口。

    这是陈氏族规里仅次于自绝的刑罚。陈伯松不过是一介凡人,又在小时候,身体曾亏空过一回狠的,伤到了根基,这么些年,都不曾养回来了,是以,他的身板比同年的男子都要弱一些。怎么可能受得住这么重的刑罚?

    便是他自己也以为此遭是必死无疑了。

    他不怕死。只是至今没有打探到唯一的妹子的下落,心有挂念,这些年才拼命的坚持了下来。

    可是,他太笨,也太轻信旁人,终究是坚持不下去了……

    这时,唐公有如从天而降,冲到祠堂的外面,打着正清门弟子的旗号,大呼要见“陈东门”。

    “陈东门”是凡人,又吃着正清门的饭,自然不敢不敬正清门。他只得暂时放下祠堂里的事,急匆匆的出去拜见。不知道唐公在外头跟“陈东门”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后者再折回神情祠堂来时,改了口。

    他还是很厌恶陈伯松,却将“三刀六眼”之刑改成了“打三十大板,除族,扔出门去,从此恩断义绝”。

    就这样,陈伯松被打烂了屁股,被两个男仆从刑凳上拖下来,象扔垃圾一般的,从后门扔了出去。

    陈伯松想着这回也是死路一条了。却没有想到唐公在后门外等着他。

    “为什么要救我?”陈伯松此时万念俱灰,不论是谁,他也信任不起来。

    唐公一点也不计较,递给他一张地契,说道:“你可以当我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陈伯松努力的睁大眼睛看清楚那张契,立时戒心全无,头一歪,昏死过去——这些年来,“陈东门”鲸吞蚕食,收拢了玉容坊东门一带的店铺和屋舍。然而,就在“金玉满堂”的西角门旁,有一个由一间抱厦改成的小院,是他没法吞并的。因为陈伯松也曾负责过这一片的收购,所以清楚一些内情。不能吞并的原因是,这座小院的主人是正清门里的一名弟子。当年将这座小院卖给他的原主人无论如何都不敢除此以外的任何信息。“陈东门”也被吓到了,当即放弃了这个小院。陈伯松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位大有来头的买主竟是自己的亲妹妹陈恬。而且听唐公的意思,这是陈恬失踪之前,便给他备好了的一条后路。是问,他怎么还可能会对唐公有戒备?

    等陈伯松醒来,发觉自己已经高床软枕的躺在抱厦里了。

    除了房契,唐公还给了他一顶花钱也买不到的如意帐,说甜甜留给他。并且派了两名仆妇过来小院里照顾他。毒妇两次三番的派人过来找他的晦头。不管来人是谁,都被这两名仆妇毫不留情的暴打一顿,再直接扔大街上。从那以后,那边的人明面上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放他这小院里瞥一下。

    在他的伤养好后,得知他只有一门画画的手艺伴身,唐公便替他在金沙湾镇里寻了个寄卖的铺子。并且还一个劲的跟他抱歉:“我在这边没有多少人脉,压不住那毒妇。不若你跟我一道去金沙湾镇。在那边,我保管她伤不到你一根寒毛。”

    是陈伯松自己不愿意搬走。他从唐公那里得知,妹妹这些年真的是音信全无。连唐公都打探不到的人,也难怪他使劲了浑身解数,也是一无所获。不过,如今终于得了一条妹妹的线索,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更可况,如今,在这世上,他唯一的牵挂也就是妹妹了。

    他只接受了唐公帮他安排的谋生路子,坚持在小院里住下来。因为他坚信在这里,就能等到妹妹回来。

    没有想到的是,毒妇还是不肯放过他。三个多月前,毒女探得唐公闭了关,派人暗算了他。

    “她畏着唐公,不敢将我直接打死,便把我打出内伤来,不许坊间的医馆给我治伤。”陈伯松恨声说道,“也是有磨死我,出一口恶气的意思在里头。也是我命大,没有唐公救我,师父来救我了。”

    闻言,端木光都不知道跟他说点什么好了——真是头犟牛啊!不过,修炼《天魔玉骨功》,还真得有这股犟劲儿。

    赵宣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又听到了一段“豪门狗血”。斗转星移,时过境迁,然而,高门大院里的争斗,还是他当年熟悉的味道啊。

    感慨之余,他心里越发的觉得自己走上修行路,是何等的幸运。而今,他在做的事,是让更多的凡人拥有他当年的幸运,这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所以,你还是不打算离开玉容坊,是吗?”按下心中的感慨,他问道。

    陈伯松被说中心事,禁不住讪笑:“不拜师的话……”

    端木光冲他翻了个白眼,直言点评道:“蠢!”象这样犟过了头,就是蠢。所以,这小子的心气儿还有得磨。修炼之事,反倒显得不那么着急了。

    赵宣笑了笑:“令妹的名字,我听着有些耳熟,似是在什么时候听过。”

    “真的?”陈伯松立刻绷直了身子,那架式恨不得扒到他身上来,“宣爷,请您帮我再仔细想想!”

    赵宣摆摆手:“不用想了。我是真不知道令妹的下落。不过,我知道有人知道。说起来,应该是你的一位故人。如今,他就在我们青木派里。你真的不想去见见他?”

    陈伯松实在是想不起自己还有一位如此神通广大的故人。好奇心大盛,他这回没有再推辞,毫不犹豫的应下来:“见!很想见呢!”

    “行。等这次的任务完成了,我带你去见他。”赵宣爽朗的应下来。

    这时,他的耳畔响起了端木光的神识传音:“伯堂,‘故人’是大人吗?真的还假的?”

    殊不知赵宣也全是在蒙——陈伯松自曝也是菱洲人,算得上是主公的老乡了。而在玉容坊里的菱洲人很多吗?只有这一对祖孙啊。算算时间,当年主公在运天演武堂做副堂主的时候,这对祖孙也恰好搬到了玉容坊。以主公的神通,定是知晓这对祖孙的存在,说不定有过交集呢。

    这些话当然不好直接道与他听,赵宣笑着挥手:“走,我们去金沙湾镇。”

    端木光秒懂,感激的冲他笑了笑——他好不容易才碰着一个适合修炼《天魔玉骨功》的苗子。伯堂为了搬他,都不惜将大人搬了出来,帮着他“骗人”。不愧是他的好兄弟。这份情,他领了!

    待到金沙湾镇,一行三人离那城门还有十来步远呢,呼啦啦的,一伙守卫大笑着迎上来,将陈伯松团团围住,热忱的将他的肩膀拍得啪啪响:

    “松哥儿,你好久不曾来过了,上哪儿发财去了呀?”

    “是不是头儿闭关了,你就不屑于与我们往来了?”

    陈伯松的心里原本只有三分的猜测,如今,听到这些话,心里顿时变得跟明镜似的——唐公是个很周到的人。在他闭关之前,不可能不吩咐手底下的人关照他。可是,他被困在小院里整整三个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至始至终也没见这些人过来看一眼他。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即,他们也收了毒妇的好处,故意对他视而不见。这不,见到他全须全尾的,这些人知道毒妇没有得手,生怕他将来在唐公面前告状,所以,先齐齐的反咬他一口呢。殊不知,这样的话说出来,每一个字都透着心虚呢。

    要是换在从前,他肯定会怼回去。不过,现在,他不会了。

    首先,他以凡人之躯,能正面怼这些修士大老爷,全是仗着唐公的势。如今,唐公还在闭关,顾不上他。他也没有了怼人的底气;

    其次,他今天过来是做任务的,万万不可坏了师父和宣爷的大事;

    更重要的是,经此一遭,他完全没了与这些人讲较的心思。说来说去,他被这些人轻易的卖给了毒妇,肯定有很多的原因。但最根本的,还是得归结于他自己没本事。但凡他自己有点手段,不是全靠着唐公的照拂,便是这些人敢卖他,毒妇还不敢买呢。

    是以,原本,他答应跟师父和宣爷回家去,全是为了向神秘的“故人”打探妹妹的消息。在看穿这些人的嘴脸后,突然间,他想通了——他要变强!这一次回家,他一定要好好的跟着师父学真本事。不再只一味的等妹妹回来。等他学到了真本事,天涯海角的,他都自己去找妹妹。

    如此一想,他的脸上也是满脸堆笑,一边躲避着众人的手,一边双手打拱,歉意满满的说道:“真是对不住诸位爷。小子近来拜了师父学画艺,一时着了迷,有好些天都没出过门。今天是头一回跟着师父出门呢。”

    “师父?”守卫们这才将目光挪向人圈后边的两名年轻男子。

    仅一眼,他们的目光便变得恭敬起来,连忙行礼:“小的见过大人。”

    为首之人只随随便便的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道袍。但是,他们看过去时,立时感觉到了一股迫人的威势。再看看跟在他身后的另一名年轻男子,目光颇为凶悍,一看就非善类。两相结合,以他们多年的守卫经验,不难判断出,这位最低也是筑基士。

    高出他们一重大境界,那就是“大人”了。

    几人深低着头,恨不得能钻进地底下,藏起来。在心底里不约而同的将陈氏骂得狗血淋头。谁能想到松哥儿命里的贵人一个跟着一个的,中间没间断不说,还一个比一个强?所以,错的不是他们,而是陈氏那个愚蠢、贪婪的妇人。因为如果不是这妇人挑唆生事,他们怎么可能弃松哥儿不顾?

    有两个承受能力差一点的,后背上已经在汩汩的往外冒冷汗了。

    赵宣抬着下巴,连个多余的眼风都没有施舍给他们。端木光走上前来,也只是只对陈伯松说道:“那铺子在哪里?你前头带路。”

    “是,师父。”陈伯松便带着他们俩往城门走去。

    待一行人走进了城门,身影消失不见了,守卫们才复又抬起来,人人脸上都是庆幸不已。

    “原来这小子的师父是大人身边的长随啊。”

    “本来就应该如此啊。你忘了,他是个凡人。”

    “跟着学画艺?什么意思?”

    “就是跟身边带个小猫小狗,闲了时候,逗着玩儿一样的意思呗。”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一个凡人,他还能越过我们,反了天去?”

    “哈哈哈……”

    另一边,陈伯松一行人很快的走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前。

    “这就是我在这边置办的一个院子。”他笑道,“我卖画得了钱,除了吃喝,也没别的用处,便置办了这份产业。想着将来甜甜若是出嫁,也算是我做哥哥的给她置办了一份嫁妆。”以甜甜之能,何须他来撑门面?不过是他做哥哥的一点心意罢了。

    “这院子是唐公给你布置的?”端木光收回目光,看向他。

    师父这话……陈伯松脸上现出讶然:“怎么了?”

    端木光嘿嘿:“你以后再对上那个唐公,一定要多防着点。”

    这时,赵宣也看出门道来了,点头道:“是的呢。这位唐公应该是落桑族人。”这是他头一次在仙山发现落桑族人的踪迹。如果不是听风堂里有弟子已经做了十几年的落桑族人,对一些隐秘的习俗知道得非常清楚。他也不能识破这位唐公。

    陈伯松整个人都不好了,站在那里,身体摇摇欲坠:“他,他全是在骗我……对吗?”

第八七四章 大有来历

    端木光和赵宣都不能回答陈伯松的问题。

    在他们看来,唐公是混进仙山的落桑族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但是,就不能因此而断定唐公是落桑族人的细作,更不能武断的彻底否定了唐公接济陈伯松的动机。

    单独的某一个落桑族人,和整个落桑族,不能简简单单的划等号。

    而且,就算唐公真是落桑族人的细作,也不能排除他对陈伯松抱有个人的善意。

    追随沈云这么些年,潜移默化的,两人看问题,比以前更加的深广,也更加的看重内在的本质。

    唐公的真实身份,只能算是意外的发现。但眼下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两人迅速安抚住了陈伯松,开始布置与钱柳秘密碰头之事。

    这时,赵宣便更加的看好陈伯松了——在这种情形之下,很快的便将心态重新调整回来了,绝对是做他们这一行的好苗子。什么叫做天赋,这便是啊!

    “将来你选择部门时,不妨先考虑我们听风堂。”他热忱的邀请陈伯松,“你这么好的条件,不来我们听风堂,实在是太可惜了。”

    对于某人的半路打劫,端木光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这边来:“去什么听风堂?你当修炼《天魔玉骨功》是闹着玩的啊。三年之内,伯松必须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竟是这样啊……”赵宣好不失望。今非昔比。光爷自从在菱洲学堂里带过一批学员后,象是突然开了悟,懂得如何又快又好的带徒弟。先是朱飞飞,再是陈玟他们,哪一个不是被光爷带了一阵子后,便跟脱胎换骨一样的成长起来。而陈伯松是要被光爷当成亲传弟子一般,手把手的教三年。是朱飞飞他们完全不能相比的。他完全能想象三年之后,陈伯松的造化。那样的陈伯松,还是听风堂里能轻易安排得下的吗?无冤无仇的,他不能断人家的前程啊,只能看着眼馋了。

    但从另一方面说,光爷肯如此尽心的教陈伯松,不敢是对陈伯松个人,还是对青木派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以,他很快释然了,快活的拍着陈伯松的肩膀:“伯松,得了我们光爷的青睐,你的大运道来了,好好把握!将来,我们有的是机会合作。”

    “借您吉言……”陈伯松喜不自禁的冲他打拱,苍白的脸上喜气洋洋,堆满了红云。

    端木光却在一旁打断道:“这里没有外人。伯松,我给你挑个毛病。以后,打拱礼要记得改成道礼。说话的时候,也不要‘您’啊‘大人’的,挂在嘴边。我们青木派的弟子,第一条,就是要活得硬气……”说着,他开始手把手的教陈伯松行道礼。

    陈伯松认真的学着,心底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硬气!师父跟他说,要活得硬气。而且,青木派的弟子个个都是首先得硬气。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凡人也能挺直腰杆,硬气的活。

    所以,单纯从这一点,他也不信外面的人传的那些谣。换而言之,如果这样的青木派是魔派,师父和宣爷这样的修士是魔,那么,他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的堕魔。

    时间有限,只能简单的先教行道礼,给新弟子一颗定心丸。接下来,端木光和赵宣带着暂且还只会行道礼的陈伯松出任务——前往接头地点,见钱柳。

    先分工:赵宣出面见人,端木光和陈伯松负责把风和接应。

    接头地点定在镇子里最大的茶楼清韵楼。

    这些年新开的店铺里,能在名号里用上“清”字,必须是正清门的产业。同时,也是受正清门重兵保护的存在。

    是以,刚接到密讯时,赵宣和端木光两个心里都很没底的——在金沙湾镇的清韵楼里秘密接头,怎么看,都有一种虎口拔牙的即视感。

    商量时,两人想来想去,也只能找到“灯下黑”这个理由,戏谈“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

    现在有了陈伯松的加入,行动的安全性大幅度提高了。

    以陈伯松的凡人身份,是连清韵楼的大门都进不得的。奈何唐公很是照拂他,一年多来,先后有四次在清韵楼里款待他。

    陈伯松确实是天生的细作。仅是四次,他记下了清韵楼里的布局、明面上的出入通道,以及一条隐秘的暗道。除此之外,对于正清门的弟子们在里头的作派,他也熟稔得很。

    赵宣和端木光听他详细介绍完,又不约而同的生出“捡到宝”的欣喜。

    “陈东门舍了你,真是眼瞎得不轻……”端木光有个毛病,心里头一高兴狠了,嘴上便忍不住要跑马。

    赵宣连忙扯了一下他的袖角:“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过去罢。”

    端木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冲陈伯松歉意的一笑:“对不住……”

    话未说完,后者已经将一双手作蒲扇,摆得飞快:“完全没这回事,师父。”说着,他自个儿先笑了,“我听着,心里挺舒服的。”

    此话一出,他发现自己终于释怀了。

    一年多以来,唐公不止一次的开解他。然而,他始终放不下。

    那是他嫡亲的祖父啊,怎么可能这么对他?且不说血浓于水,骨肉相连之类的血脉亲情,单说这些年来,他们一起经历的这些,是能说断就断的吗?可是,祖父真的不再信任他了。对他,哪怕是一丢丢的信任也没有了。最后,更是毫不留情的将他扫地出门。

    这叫他怎么放得下?

    所以,只能是师父说的那样,祖父眼瞎得不轻。

    而他不能学祖父瞎了眼。

    大好的机缘摆在面前,他必须看得见,并且敢于拼尽全力去抓住,而不是纠结于过往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理清这些,他眉间的豫色顷刻间散了个精光。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媚起来。

    “师父,宣爷,谢谢你们。”他舒心的笑了。

    一脸的阳光灿烂差点儿晃瞎了端木光和赵宣的脸。

    话音刚落,端木光竟然发现自己收到了一大笔功德。

    在前一次新解开的传承里,他知道,自己是在度人,而且成功了,所以,才得了天道的奖励。

    他不再信奉天道,但是,天道的规则就是这样的,并不会因为他的信与不信而改变。

    可是,这笔功德也太大了吧!

    这种情形,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伯松恶贯满盈。被他度化,放下了一切恶念。这一点,显然不是。那么,只剩下第二种了……

    思及此,他讶然的去看赵宣。

    后者也恰好看过来,视线与他的视线在半空里碰了个正着。

    从中,他也看到了同样的疑惑、震惊……

    他吐出一口浊气,心里乐开了花:我的乖乖,伯松真是个有来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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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mindfulness和书友20200227192634798的月、票,谢谢!

第八七五章 好久不见

    没过多久,三人来到了清韵楼所在的街口。

    清韵楼正应了那句“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老话。它不是当街的。从街口进去后,要拐一个弯,才能看到它。

    新建没几年的大院子,大部分隐于绿树丛中,只现出几角飞檐。刹那间,象是从万丈红尘之中,一下子撞进了某个深山古刹。

    “这个好!”赵宣禁不住赞道,“让人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名符其实呢。”

    端木光哼哼,一语道破玄机:“清音阵呢,能不一下子静下来?”顿了顿,也不得不酸溜溜的承认,“财大气壮,舍得下本钱。”

    “原来清音阵长这样啊。”赵宣开了回眼界。

    清音阵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奢华版的隔音阵。不但成阵造价大,而且开启之后,耗费的灵石也大得惊人。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但是,它有两个好处,一是,能静气凝神;二是,长年累月的不间断的开启着,十几二十年之后,阵中之五行灵气便能凝出烟雾的效果来。

    因为后一点,清音阵在仙山,是一种很高级的炫富方式,也是各大门派和修真世家彰显底蕴的手段之一。

    但也仅限于掌有实权的极少数大能们在自己的宝山里局部使用。

    青木派一向都是精穷精穷的。从门主沈云到底下的每一个弟子,都是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来分。明明隔音阵好用得很,他们怎么可能会用烧钱的清音阵呢?

    是以,连赵宣也只是听说过清音阵的名号,至今没见过实物。端木光能够一眼认出清音阵来,却不是因为以前在仙庭时期做密探的经历,而是前些时候新解开的传承里恰好有详细介绍清音阵。

    赵宣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看向他:“所以说,这茶楼的真正主人必定是又阔又贵。”

    端木光笑了笑,去问陈伯松:“你知道吗?”

    后者老实的答道:“我头回来的时候,去更衣,恰好看到了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位贵人去后面。待他们过去,我听一些杂役私底下议论,刚刚才过去的,才是真正的大老板。还说,真的一来,假的便只能给真的提鞋了。立马又有人说,本来就是给真的提鞋的。杂役们很畏惧,连贵人的名号都不敢提。只是隐晦的用真的、假的代称。我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出真的是谁,假的又是谁。当时也没在意。因为不论真假,都不是我们凡人能够攀得上的。”

    赵宣听得糊涂了:这事在仙山太寻常了,没有可聊之处啊。光爷怎么特意让伯松说出来呢?

    这时,陈伯松再说出来的话,他终于很感兴趣了:“我以为自己能见到这位贵人一次,已是走了大运。没有想到,两个多月后,唐公再带我过来,又见到了他。”

    那一次是唐公出去更衣。他坐在房间里等。等了差不多半刻钟的样子,唐公还没有回来。屋子里突然变得沉闷起来。那情形象是头顶的天花板要往他身上直挺挺的压下来一般。他很难受,心想着该不是要下暴雨了吧。于是,起身去开窗。

    结果,窗户才打开一道小缝,他无意之中看到一大群人乌泱泱的打对面楼上的走廊上经过。

    这情形好生熟悉!

    他再定睛细看,果然在人群的正中央看到了“大老板”。

    虽然看不清“大老板”的脸色,但是,他能感觉到,对方很生气。

    “那一刹那间,我便明白过来,并不是要下暴雨什么的。完全是‘大老板’的威压所致。”

    之后,他又跟着唐公过来了两次,再也没有见到过“大老板”。

    那个时候,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本来,以他的身份,见到“大老板”这样的大人物,全靠撞运气。运气么,撞一回是一回。他能接连撞到两回,已经是运气奇好了。

    然而今天他的脑瓜子不知怎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也更灵光。说完之后,他猛的打了一个激灵,想到了一个可能,没忍住大声音说了出来:“他,他根本就是来见‘大老板’的。”所谓的隆重招待他,不过是个幌子。

    端木光呲牙:“你还不算笨。”接着,扭头对赵宣说,“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那是个细作了。”

    后者点头:“他与正清门的上层暗中往来,却甘心做一个守城门的小队长,不知道该是图的什么。”

    端木光闻言,目光沉沉:“先忙完这件事再说。”

    本来,他只是当桩八卦来听的。如今却隐隐的闻到了大鱼的味道。那必须得往深里挖啊。

    “好。”赵宣也是这么想的。

    一行人敛了心思,进入清韵楼。

    有他在前头,门口的伙计没有生疑,热忱的将他们引进了大堂。

    赵宣从陈伯松那里知道了这里头的作派,是以,只是看了一眼端木光。后者上前来,直接吩咐道:“我家大人要见一位朋友。那位大人订的是丁字院七号房。请问,人来了没有?”

    “来了的。”伙计眼前一亮,“那位大人发了话,要小的们在门口等着您。若是您来了,直接请过去。”

    “行,你带路。”端木光给了他一角碎银子。

    “是。”伙计大大方方的接了赏银,在前头微躬着身子引路。

    他们很快被带到了一个湖边的小院前。穿过月亮门,再走过一条花廊,伙计在一道紧闭的朱漆花格子门前停了下来:“大人,到了。请问,要通传吗?”赵宣抬眼一看,门旁确实钉了一块淡金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着的是“丁七”。

    门上隐约可见隔音阵的灵力波动。

    再仔细一看,一共有两重。

    看样子,里头确实有人。

    他冲端木光使了个眼色。

    后者便挥手打发了伙计:“不用了。我们自己进去便是。你下去罢。”

    “是。”伙计打了个拱,退后三步,掉头走了。

    这时,格子门“吱呀”一声打开来。钱柳从里头迎了出来,抱拳笑道:“宣爷,好久不见!”

第八七六章

    这里到底是正清门的眼皮子底下,端木光很认真的扮演着长随的角色。在赵宣应邀进屋之后,他与陈伯松皆没有跟进去,而是按计划守在门廊下。

    后者是头一回参与行动,除了显得有些亢奋之外,表现得可圈可点。明明在来金沙湾镇的路上,他还很是束手束脚,言谈举止皆放不开。

    对此,端木光已经习以为常了。青木派就是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在北煤区里,妖族们一正式加入青木派,说话做事,眼瞅着就与以前不一样了。就是一夜之间,他们变得站有站相,坐有坐姿,整个的精神面貌更是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更何况陈伯松还是他一眼看中的好苗子,悟性比刚开启灵智的妖众们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

    而且,做为过来人,端木光也非常清楚是什么原因引起了这种变化——心定下来了,有了依靠,有了底气。这时,只要有人再稍微的引导一下,便会越来越自信。于是,不知不觉的,腰板挺直了,精神头十足。

    是以,他只是冲陈伯松竖了一下大拇指,便将主要精力放在了警戒上面。

    陈伯松收到,感觉周身的血液都被一下子点燃了。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过……真的好幸福!

    屋里,赵宣也感觉自己要整个儿烧起来了。

    鬼修!

    他看到了真正的鬼修。

    并且都是熟脸了。

    五名鬼修全是出了边界后,他亲眼看着咽气,紧接着转修鬼道的。

    在钱柳轻拍巴掌,要他们现身的时候,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并惊喜的一一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而五名鬼修也全认出了他。

    这是一次全新的再相逢。

    见完礼后,赵宣感慨之极,对钱柳说道:“以前总是说最远的距离是阴阳相隔。原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五名鬼修弟子站在他的面前,除了脸色白一点,嘴唇青一些,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他们一样的记得他,能和生前一样的向他见礼,大家交流完全无障碍……如果这就是死了的状态,他觉得死与不死,真的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所以,修行真的是可以跨越生死呢。

    钱柳吩咐五名鬼修弟子继续担任警戒。话音刚落,他们身形一晃,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了,少顷,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赵宣咋舌。因为他惊愕的发现,从他们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间开始,自己就完全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了。当即,扭回头来,对钱柳又道:“我收回刚才的话。看了他们,我突然觉得这具肉身太碍事了。”看,他就不能这样隐身。

    钱柳笑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掌握到肉身的力量。鬼修的第一要务就是要重塑肉身。以灵化体,由虚变实,其中的风险与痛苦,不下于其他修士。”说到这里,她没忍住叹了一口气,“所以,转修鬼道只是失去肉身之后的无奈选择,算不得什么幸事。”

    赵宣闻言,默了默神,正色道:“是我不懂,想差了。回头,烦请帮个心,替我向他们说声抱歉。”

    钱柳摆手:“没事。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们早已放下。”接着,话锋一转,请他入座,说起了今天的正事。

    “什么?飞飞的妖身有可能暴露了?”赵宣听完,惊得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此事非同小可!”

    “是啊,所以,我赶紧联系你。”

    赵宣很快的冷静了下来,对她说道:“这事,我知道了,会立刻启动相应的机制。你们这边不要再跟了,免得被牵连进来。”

    “好。”钱柳应下来。

    赵宣环顾屋内,没忍住,又将话题引到了鬼修:“鬼修很厉害呢。你看,这屋里有他们五个守着,你只简单的加一重隔音阵,就能放心了。”

    “哈哈哈……”钱柳闻言知雅意,却被他转弯抹角讨要人的态度给逗乐了。

    赵宣无奈的说道:“你别笑我。我现在真的是缺人缺得紧。你看啊,我们来了仙山,也不能把凡人界那边丢了吧?所以,那边的人不能全撤回来了,多多少少得留一些。这边,我们才入手多久?人手本来就少,往后还得往大了铺摊子……你别笑啊。我跟你说正经的,你手底下有多少鬼修能用?”

    以前,他曾听主公提起过,天神宗的一些残魂也转修了鬼道,也握在钱柳的手里头。这些可是最少也有两三百年的老鬼,更老的……滋,他不敢想象。这样的鬼修,钱柳只要能从指缝里漏几个给他,他是做梦也能笑醒了。

    钱柳敛住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能用的,我都已经给现给你看了。新近就添了他们五个。到了年底,另外七个也差不多可以出来做事了。”

    赵宣以前是在生意场上打滚的,养出了察颜观色的好本事。后来更是成了青木派的暗探头子,这样本事不但没有退步,反而越发的了不得。见状,他知道天神宗的那些鬼修不是他能过问的了。

    钱柳继续说道:“还有,他们的修为都太低了,所受的约束重重。比如说,他们畏惧阳光,受不住外头的阳气。所以,你看,在白天的时候,哪怕是在屋子里,他们也不能离开我超过十步远。到了晚上的时候,没有阳光,天地间的阳气也弱了许多。这时,他们可以自由行动了。但是,那点子修为,连筑基境的法修都瞒不过。他们能做的事,真的不多。目前,我这边还是离不得季勇他们。”

    赵宣连忙承诺:“正君莫要误会。我没有跟你讨要季勇他们的意思。穷家富路嘛。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我说。家里再短人手,肯定也是要先紧着你们在外头做事的。”

    钱柳笑道:“那我先谢谢了。有堂主大人这句话,以后,我讨要人手时,就能挺直腰板,理直气壮了。”

    赵宣有些不自在的嘿嘿笑了两声。

    主要的事情说完了,接下来,钱柳跟他汇报一些巡边司那边的动态。

    赵宣听着,想到了唐公,便交代了两句,要她多留意些,看能否查出别的混进来的落桑族人。

    “他们肯定有图谋。”钱柳也是这么认为的,郑重的应下。

    末了,赵宣突然问道:“对了,你有什么话要我捎给门主大人的吗?”

    钱柳怔了一下,摇头笑道:“没有。”

    赵宣面上不显,在心底里替自家主公点了一根蜡——可怜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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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七章 傀儡咒

    让赵宣没有想到的是,钱柳已经安排好了他们出城。

    “多谢。你想得太周到了。”赵宣没跟她客气。

    金沙湾镇的城门那里还是许进不许出。但是,对他们的计划没有多大的影响。因为陈伯松无意中发现,唐公给置办的那座院子里有一条井底秘道是通往城外的。

    这事儿,就他自己知晓,在唐公面前也都没有透气。

    端木光亲自下去检查过了。秘道是近几年里挖出来的。先有的房子,再有的秘道。采挖的手法,恰好是落桑族的一个独门秘法。所以,他敢断定,秘道是安全的。接着,他试着走了一通秘道。另一端的秘道口开在一处偏僻的悬崖底下。没有做其他的伪装,仅仅是在出口种了一株幻影树。是以,不知底细的人从外头看上去,就是一面布满青苔的寻常石崖。

    在仙山里,知道幻影树,并且能一眼就看破幻影树的结界的,要么是元婴级别及以上的法修大能们,要么是凝丹境及以上的妖修。巧的是,他们轻易不会出现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真正的防护手段不在秘道口,而是布满了整个悬底。

    是以,这个布设看似粗糙,实则是真的做到了因地制宜,完全是端木光熟知的那一脉落桑族秘者的作派——那是一群真正的疯子,就是这么的狂傲与固执。

    当然,他们也有发疯的资本。也就是这回赵宣请了端木光一道过来,歪打正着,恰好知道他们的底细。不然的话,以赵宣的手段,一出秘道就会被发现。

    得知真相后,陈伯松是完全放弃了对唐公的最后一丝幻想,对后者,也就只剩下“唐公”这个称谓了。

    赵宣则是越想越觉得害怕——唐公竟是出自落桑族的十大古老家族!是不是可以反过来证明,落桑族早就开始对仙山的渗透了?

    作为暗探头子,他是从来不信真有的人能将暗探做到风过无痕的境界。多年的扫尾经验告诉他,任何暗探行动都会留下印迹。比的是谁有更高明的发现手段,以及角度。对于唐公,他便想到了一个追查角度,即,从修士同盟军的巡边司入手,在近年的海量出入关纪录里去查找蛛丝马迹。

    因为假的就是假的,绝对成不了真的。这些年,听风堂的弟子也有从巡边司出入的,他太清楚这里头的猫腻了。

    话说回来,便有端木光在,能够不走秘道,那是最好不过的。唐公这条线索,赵宣想尽量往深里挖呢。

    钱柳笑道:“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

    这份气度……赵宣稳心了。小丫头真的是成长起来了,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空。

    “保重。”他抱了抱拳,干净利落的出门,带上守在外头的端木光和陈伯松,直奔街口。

    果然,在那里停有一辆青布马车。前头坐了一个全副武装的修士同盟军军士。隔着老远,赵宣便看到,这名军士的右手中指上戴着一只青玉银戒。

    没错了,就是正君安排来送他们出城的那辆马车。

    “先上车。”他低声吩咐了一声,率先上了车。

    端木光和陈伯松皆没有做声,紧跟在后头上了马车。

    “我们这就出城去。”待两人都坐好后,赵宣压低声音说道。

    端木光心领神会,啧啧赞道:“真厉害!”

    赵宣长吁一口气:“我如今总算是完全放心了。”

    唯有陈伯松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他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在来的路上,师父已经给他打过底了。在外头出任务,要牢记,该好奇的时候,一定要使劲的打探;不该多问的,把嘴巴闭紧实了,一个字也不要问。象现在,师父和宣爷在他面前都没有把话挑明,他觉得肯定是他“不该多问的”。那么,他就当没听见。

    不一会儿,城门到了。

    马车却没有停的意思。赶车的军士从怀里掏出来一枚金色的令牌。

    关卡后面的小队长见状,赶紧的挥手:“快,开城门!”

    就这样,马车一路疾行,顺利出了城门。

    又走了刻把钟,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赶车的军士还是没有做声。

    端木光冲赵宣扬眉:“到了?”

    赵宣也觉得奇怪:“可能是吧。”说着,抬手打算去掀窗帘。

    却被端木光拦了下来。

    “前不着村,后不见店。绝对的荒郊野岭。”端木光说着,直接下了车。

    赵宣看向陈伯松:“你先下去。”

    不是他不相信钱正君。在外头,多提防着点,不是坏事。所以,听风堂的断后常规操作是必须严格执行的。他最后一个走,走之前,要清除干净车厢里的行迹和气息。这些,陈伯松暂且做不来,只能他亲自动手。

    “是。”陈伯松下了车。

    赵宣的手脚很利落,几乎是跟着他下的车。让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赶车的军士手脚更利落,在赵宣的双脚刚挨到地时,马车动了,一路加速,扬长而去。那小背影不带一点温情的,要有多冰冷,就有多冰冷。

    便是赵宣也禁不住笑道:“这是从哪里挖到的宝?”太一本正经了。绝对不是他们听风堂里出来的。

    端木光收了目光,幽幽的回了一句:“怪不得他,中了傀儡咒呢。”

    “啊?”赵宣险些惊落下巴,“傀儡咒?什么玩意儿?”他来仙山这么多年,硬是没有听说过。

    端木光答道:“是一种据说是失传很久了的符咒。具体的,我并不是很清楚。”好吧,这话说得并不全乎。“傀儡咒”是有的。却是尸修的一个嫡传秘法。自天神宗后,仙山的尸修一脉大隐。在外头行走的,全是被他们赶出师门的邪修。后者是不可能知道“傀儡咒”这等秘法的。所以,在仙山里,“傀儡咒”不但绝迹多年,而且知道其名号的人也少之又少了。

    魔将大人觉得奇怪得很——钱正君精通鬼修也就罢了,怎么看上去,连正宗的尸修也有涉及呢?她到底是什么路线?

    当然,这些话,他也就只能在心里嘀咕几句。便是赵宣也不能轻易说给听的。不过,大人那里,肯定是要汇报的。

    赵宣不疑有它,耸耸肩道:“我还以为是我们听风堂的弟子呢。差点误会了。”心中一动,问道,“这咒能解的,对吗?”

    端木光答道:“也就能维持个把时辰。时辰一到,自然而然的就解了。到时,中咒者就跟酒醉醒了一样,什么也记不得。便是搜魂也搜不出什么来。”

    “哇——”赵宣两眼亮晶晶的。太好用了……钱正君是从哪里搞到的秘法?下次联络时,必须得问一问。

第八七八章 终于要见面了

    这里虽然出城门还没有十里远,却是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处。端木光便又变成黑色的旋风,直接载赵宣和陈伯松二人离开。

    身形一晃,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道黑色的龙卷风。仔细一看,里头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道跟甜瓜一般大小的血红亮光,一闪一闪的。接着,师父的声音从那红光里传了出来:“你们上来罢。”

    陈伯松看得一愣一愣的。接下来,被赵宣拉着走进龙卷风里,他还是没能回过神来,不但跟个拉线木偶似的,而且是同手同脚的。

    “扑哧——”端木光乐坏了。红光闪得飞快,能晃花人的眼。

    赵宣一边安顿陈伯松,一边讨饶道:“光爷,你不要笑了好么?要命呢,我的眼都快被你闪瞎了!”说着,他自个儿也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的笑声太过魔性,陈伯松不由的被带动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的紧张一扫而光。

    不过,当“龙卷风”真正动起来的时候,他再一次被惊得目瞪口呆,过了老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太,厉害,了……”

    “你总算回魂了。”赵宣盘腿坐在他的对面,笑道,“便是这速度,回到家里也还要点时间。乘着这个空档,我跟你说道说道家里的情况。”

    “是。”陈伯松连忙合上嘴巴,强制自己集中精神,认认真真的跪坐着。

    赵宣看了一眼,笑道:“你别紧张。就是我和你说说话。这样吧,我先从坐姿说起。这也是我们修行的基本坐姿。”

    陈伯松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开始学修行了。因为据他所知,在正清门里,新弟子要先集中试炼。什么时候通过试炼,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学修行。

    心思一转,他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正清门如何,与你何干?一家一风,你现在是青木派的弟子呢。

    这么想着,杂念全无,心思迅速变得澄净起来。

    赵宣看得真切,不得不再次佩服端木光的好眼力,暗赞道:便是这份定性,也真是千里挑一了。

    所以,他也很好奇——陈东门真的是眼瞎了,放着这么好的一株苗子不要,把全部的身家和心血都投注在一个才七八岁的毛孩子身上?

    被他和端木光先后骂眼瞎的陈东门是在小半个月之后,唐公找上门来,才知道陈伯松不见了。

    “拜师学画画?”陈东门愣了半天的神,“他,会画画?”

    唐公闻言,完全无语了,半晌,翻眼问道:“陈员外,有朝一日,陈师叔回来,要是问起唯一的兄长,你也打算这么回复吗?”

    陈东门虽然占据了玉容坊的东门一带,但是,他到底只是凡武。所以,在身为修士的唐公这里,他当不起一声“老爷”。管敢的称他“员外”,全是看在陈恬的面子上。可是,唐公发现,陈东门显然已经完全忘记了所有尊荣的来处。唐公不得不用重话敲打他。

    这是他第二回说这话了。

    第一回是在陈家的祠堂外面。那一次,陈东门要三刀六眼的对付陈伯松。经他敲打,陈东门立刻收了杀意,顺从他的意愿,交出了陈伯松。

    这一次,唐公再出恶言,全是被陈东门气狠了。

    他不过是假借闭关,暗中回一趟落桑岛。并且,出关之前,他特意派人给陈东门送了信,吩咐他一定要关照好陈伯松。可是,这老货都做了些什么!等他回来,已是人去院空。这两天里,他找遍了陈伯松有可能去的所有地方。结果,只得到一条线索,说,陈伯松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是在金沙湾镇的城门前。如果不是他的那几个手下机警,他都不知道在短短的几个月里,陈伯松拜了师父学画画。现在,他来向陈东门这个当祖父的核实,老货居然连自己的嫡长孙会画画都不知道!

    老货对自己的嫡长孙怎么样,他不想多说。但是,老货把他的话当成耳旁边,那就真叫人生气了。

    也就是这老货命好,得了一个好孙女。不然的话……哼!

    唐公的眼底有那么一瞬间,泄出杀意来。

    哪知,这一回,同样的话却失了效果。只见陈东门低头,从眼角挤出一滴浊泪来,伤心的说道:“甜甜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怎么会这么些年都不见音讯?我那可怜的孙女儿哟……”

    唐公被他堵了个正着。同时,心底里惊讶极了——老货这是完全舍了陈恬?这几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有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他不能再拿陈恬来镇老货了。

    是自己小瞧了老货!以为将之拿得稳稳的,没有想到,鱼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脱了钩。

    他悻悻然的扔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很好”,扬长而去。

    一出玉容坊,他立刻调动这边的人脉去查陈家这几个月里有什么事发生。

    很快的,几道密讯符飞过来。他听完后,得到了答案——原来在两个月前,漳泉阮家派人秘密见过老货。两人在密室里说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是,没两天,陈夫人喜气洋洋的到处采购拜师礼。

    以唐公的心机不能从中猜出来:老货是拿一双嫡亲的孙儿孙女跟阮家做了交易,给有灵根的幼子换了一个好师门!

    他们也知道一举一动都被人瞧着,所以,为遮人耳目,陈家幼子暂且还没有正式拜师。从陈夫人的准备来看,估计是要借着明年正清门开山门收徒的时机过明路。

    理清这些,唐公只能轻声骂了句“晦气”。被阮家这么一搅和,他想通过陈伯松找到陈恬,向叶罡递投名状的路子,是彻底的走不通了。

    至于陈伯松……陈恬都用不上了,他还要陈伯松做什么?管他是死是活!

    另一边,陈伯松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唐公完全放弃了。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乎。如今,他好象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小半个月里,光是看新鲜,他的眼睛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空去想旁的?

    这天中午,师父又给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你的那位故人要见你。”

    终于要见面了!马上要有甜甜的消息了?刹那间,陈伯松紧张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结结巴巴的问道:“什么,什么时候?”

    “他说请你吃午饭。现在我们就得过去。”

第八七九章 云哥

    “云,云哥!”看清楚站在大门口迎接自己的青衣男子,陈伯松感觉是卡在喉咙里的心,呼的落回了肚子里。

    太好了!原来故人是我云哥!当即三步并做两步的,张开双臂跑过去。

    “云哥,原来你早就加入了青木派……”

    走到近前,他已经被人用力的抱了个满怀。

    用力的拥抱过后,沈云松开陈伯松,笑道:“松哥儿,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说着,指向跟过来的端木光,“他跟我卖关子呢,只说是个菱洲的故人想见我。我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到是你。”

    久别重逢,陈伯松的眼圈不由得红了。他使劲的吸了吸鼻子,控制住泪意,关切的问道:“云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仙山?要是知道你也在仙山,我肯定一早就过来投奔你。”

    “来来去去的,现在才算定下来呢。”沈云揽过他的肩膀,“走,先进屋吃饭。”

    主院的大门从外头看上去与别处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一绕过影壁,只要眼睛不瞎,都能发现不同来——这是一座独门独院的大院子!更重要的是,院子里不见其他人影。完全不同于别处人员进进出出的热闹。

    陈伯松不是什么世面也没有见过的三岁奶娃娃。事实上,在祖父没有再娶之前,他是被当成唯一的继承人来精心培养的。所以,他虽然是凡人,连武者都不是,也跟在祖父身边,见识了很大“大场面”,是开了眼界的。

    比如说,他现在看到的这座院子,绝对不是青木派里的一般人能住的。

    最初,他以为云哥是在这座院子里做事。然而,看到师父在云哥面前的样子,他立刻意识到,云哥就是这座院子的主人。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一些关于青木派的传闻——青木派的门主姓沈,被称为沈大魔头。

    难不成云哥就是青木派的门主大人?

    此念一起,他整个人石化了,硬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提起哪只脚接着往前走。于是,他脚下直打绊,身体象倒掉的大树一般,往前栽去。

    还好沈云一直揽着他的肩膀,手中一用力,稳稳的扶住了他。

    陈伯松打了个激灵,迅速回神,象是久溺之人终于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挣脱出来,反过来用一双手全力抓住沈云的手,激动的连声问道:“云哥,你就是门主大人,对不?甜甜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了。你能帮我找,对不?帮帮我,好不好……”

    沈云叹了一口气,轻拍他的手背:“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好不好?”

    陈伯松深吸一口气,眼巴巴的瞅着他,一个劲的点头:“好,你说,你说。”

    “甜甜没事。”沈云答道,“她现在和你小舅舅在一起,好得很。”

    本来听到前一句,陈伯松的脸上立马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然而,再听到第二句,他不由得神色大变,又不好了。跟见了鬼一样,惊悚得五官都挪了位,额头上更是夸张的扑扑直接往下掉豆大的冷汗珠子,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却是连声音也出不来了。

    “你怎么了?”沈云抬手在他的后背上轻拍了一板。

    陈伯松“呼”的吐出一口浊气,惨白着脸,问道:“我小舅舅,他,还活着?”

    这副鬼样子真是每一个毛孔里都在向外透着心虚呢。沈云瞅了他一眼:“是你们祖孙两个动了手脚?”

    那次见到郑拴时,他就觉得郑拴很是不对。一是,对于最疼爱的外甥女,郑拴最初表现得有些淡;二是,只字不跟他提陈家祖孙两个。便是他提到了,郑拴也不接话。接连两次都是这样,他那时就忍不住怀疑郑拴出事,是不是与陈家祖孙两个有关系。

    现在再看到松哥儿心虚成这副德性,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来。但还是想听一听陈伯松的解释。

    “不不不……”陈伯松本来是连声反驳,突然间又跟被人掐断了脖子一般,沮丧的垂下头来,“我,我对不住外公和小舅舅。”

    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在沈云面前,他的心思比海边的人们晒鱼干时还要摊得开。沈云看到了事情的原委后,还是禁不住失望,却也知道怪不得松哥儿——当时,松哥儿才十一二岁,又因为体弱的缘故,还没有真正参与粮铺的生意。是以,他根本不可能事先知道陈老爷的谋划。待他后来偶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时,郑拴已经遇害,郑伯坟头上的草都长起老高了,完全没有了补救的机会。甚至因为陈老爷越来越强势,他在陈恬面前也不敢提一嘴,只能痛苦的将这个秘密深藏在心底。

    “陈老爷他……”沈云连连摇头,“你离开他,是对的。”陈伯松闻言,大颗大颗的眼泪直往外涌,哽咽道:“云哥,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仙山。到了仙山后,爷爷变得太快……他,已经不是我心里的那个爷爷了。”

    本来他想说,在知道爷爷花钱请人谋害小舅舅时,他就觉得心里的那个爷爷死掉了。但是,他这条命又确实是爷爷从兵祸里救出来的。逃难路上,爷爷对他的爱护也真的是完全没有掺一点点假。所以,那样的话,他真的说不出口。

    使劲的吸了吸鼻子,他流着眼泪,问道:“云哥,你说,爷爷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将这一切归结于搬来了仙山。所以,这些年,他不止一次的在梦境里回到当年陈恬被选上仙童的时候。每一次,他都是想尽了办法阻止自己家和外公家的搬迁。

    后悔了,他真的后悔死了。

    凡人就应该呆在凡人界,他们不该搬来仙山的。

    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小舅舅死了,外公也死了。爷爷舍弃了他。他只剩下妹妹。所以,他必须努力的修行,学到了一身的本事,才有能力去寻找妹妹。

    沈云轻拍他的肩膀:“与仙山何干?陈老爷要变,便是不来仙山,也一样会变。”

    陈伯松其实也知道这些。只是一直以来,他不愿意那么想自己最信任的祖父。如今被无情的戳破,他打了个哭噤,然后发现自己突然间,一滴眼泪也流不了来了。

    “好了,你先去洗把脸。等吃完饭,我带你去见拴子哥和甜甜。”沈云笑道。

    “哎!”陈伯松禁不住脆脆的应道。听到自己的声音,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对爷爷失望透顶了。那次被赶出家门,于他来说,何尝不是象剜掉了一块长在心里的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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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君临奥运介绍:
“吾皇大帝,成为最强奥运之王,谁对您最重要?”“或许,是一只猫……”“您真会开玩笑,怎么可能是一只猫呢?”“不好意思,我说错了,应该是一群猫。”“……”燕依依瞪了伍环一眼,迈着猫步,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伍环不由看得痴了,奥运火炬竟然掉在了地上。奥委会主席,玩命地喊道:“快打119!”伍环笑了,这肯定会成为最火的一届奥运会……-----------------------------------------------书友群:482287564.体育迷,说体育事,竞技烽烟起都市。小萌新,写小爽文,谈笑之间话古今。吾皇君临奥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吾皇君临奥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吾皇君临奥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