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跟谁借?
达成共识之后,四人开始商议“借钱”的相关细节。
沈云又道:“两条上品灵石脉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主要是看我们向谁去借。”
“对的。”不愧是打听过财富榜的,袁峰颇有体会,赞同极了,“这年头,穷的越来越穷,富的越来越富。两条上品灵石脉于大多数的仙山势力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巨大财富,但是,对极少数‘阔佬’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
云景道长讪笑:“我认得的人里,应该没有你说的那种‘阔佬’。”
魏清尘点头:“那样的‘阔佬’不多……多跑几家吧……”
话未落音,沈云却道:“我看也未必!”接着,冲袁峰说道,“我报个名出来,你看看,在不在那财富榜的‘阔佬’行列里。”
“好啊!”袁峰起了兴致。
魏清尘直接猜了起来:“主公在运天演武堂的时候应该是结交了一些‘阔佬’。”
沈云笑道:“那肯定是。比如说,我们的大统领。可惜,他肯定是一个子也不会借给我的。我们也得有点骨气,眼下莫要跟他开口。”
其余三人都齐齐的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袁峰说道:“没错。仙山之中,就数大统领这些年的身家涨得最快。现而今,他是屈指可数的‘阔佬’了。”
可惜没有什么用。叶罡一旦知道了“阵基”计划,不想方设法的搞破坏,就很不错了。哪里肯借灵石脉给他们?
“好在我还认得几个‘大佬’。并且,这里头也有你能搭上话的。”沈云对云景道长说道。
后者目光一闪,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师祖……呃,不,现在应该是大师伯了。”哈哈,他现在可是元婴上人了,在仙山,辈份足足提升了一辈。
不等沈云回答,袁峰拍着巴掌笑道:“玄天门和文远真君都是阔佬呢。”
玄天门一直都在十大门派之列,要里子有里子,要面子也有面子,能拿出两条上品灵石脉来,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令魏清尘和云景道长两个感到意外的是文远真君竟然也在其中。
“大师伯的私产竟已经如此之丰厚了!”云景道长啧啧惊叹,“他可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
如果换在从前,他肯定是不信的。
现而今……咳,就算是别个这么说,他也最多是将信将疑。但是,大师伯和袁峰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后者。
果然,袁峰爆料道:“以前他是不是两袖清风,我不清楚。但是,财富榜里,他排在百名之内。”
魏清尘问道:“是玄天门的公产,还是他个人的私产?”
“他和玄天门都在百名之内。玄天门比较靠前,位列第九。九大门派里,是垫底的存在。他在后,位列八十五……呃,现在应该更靠前了。因为那个时候,泰阳真君还在世。他的排名是第二,仅次于正清门。”有没有搞混,袁峰的回答再清楚不过了。
魏清尘便对云景道长说道:“也算得上是两袖清风了。”
文远真君和叶罡不同。前者是玄天门的老门主了,又是资深的真君,在仙山的地位,一直是前十。可是,他的身家却是八十五,算是与他的身份、地位不太匹配。
究其原由,不外乎两种:
一是,他不擅理财。
但玄天门却位列第九。
从袁峰的话里不难听出来,财富榜里,门派与个人并没有分开,是混合排行的。这样的话,玄天门排在第九位,便是在十大门派里也算是靠前了。玄天门的财富能如此靠前,文远真君身为门主,必定是功不可没,也足以说明,他本人并非不擅理财。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第二个原由,即,文远真君确实没有大肆为自己敛私财。
魏清尘说他“算得上是两袖清风”,并非是讥讽之语。
“我不止一次见过文远真君。”沈云也道,“在仙山的真君一辈里,他一个,泰阳真君一个,都对我们青木派算得上是友好的。”提到后者,他颇为怀念——当年的金丹会,云景道长给他搞到了一个参与的名额。真正将他正式领进仙山的高阶修士圈的,却是泰阳真君和文远真君两个。
思及起,他握了握拳头,环视众人,提议道:“时间有限,容不得道长东奔西走,四处筹凑。我提议,道长直接去接触文远真君,请他帮忙,大家以为如何?”
魏清尘和袁峰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拿眼睛去看云景道长。
后者苦笑:“我在大师伯那里未必有这么大的面子!”这一遭,要借的可不是两百、两千上品灵石,而是整整两条上品灵石脉!人要有自知之名。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他虽也是玄天门的弟子,并且现在还是元婴上人了,但并非文远真君嫡传一脉,在后者的眼里,哪有那么重的份量?就算是加上《清风拳》,也远远不够。
魏清尘和袁峰只管看他的态度,主要也是这意思。
“呃,两条上品灵石脉不是小数目。”魏清尘替道长解围道,“以前天神宗里的道君大人们都非常提携他们的徒子徒孙们,碰上元婴大典什么的,也不乏一出手就是赐灵石脉的。但我记得很清楚,他们一般也就是赐一条下品的灵石脉。拿两条上品灵石脉做贺礼的,确实是闻所未闻。”
沈云解释道:“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不是让文远真君掏腰包赐道长结婴的贺礼。我是想让道长跑一趟玄天门,以青木派的名义,向文远真君借。说是‘江湖救急’也行。”
“可是……”袁峰心念一转,改口笑道,“我不信道长在这边,文远真君真的一点风声也没有收到。玄天门从来没有来找过道长,我想,很有可能是经文远真君默许了的。”
云景道长点头:“应该是这样。我能感觉得到。”
很明显的例子是,前些年,青木派才象是被叶罡盯上了,宗门便紧急召他回去。可这些年,青木派都成了“魔门”了,宗门却跟忘了他一样,连例行的任务令都没有再下达给他。能不声不响的就做到这种安排的,玄天门之内,也只有大师伯。
再说了,大师伯在没有被真正惹毛的情况下,万事都会留一线,不会把事情做绝了,也是众所周知的。也许大师伯对他和青木派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呢。
如此一想,他顿时有了底气,挺起胸脯说道:“主公,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
“先别急。借钱嘛,肯定要打个借据的。我去里头给你写一个。”沈云起身说道。
第七十四章 入伙
少顷,沈云从里间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
想来就是那“借据”。
三人禁不住好奇的抻长脖子去看。
沈云呵呵一笑,大大方方的将信封展示给他们看:“这回是借整整两条上品灵石脉呢,借据不能太草率。光是打个条儿,可不行。”
所以,信封是用的仙山里的拜帖样式。封口处还打上了火油印。
云景道长接过信,深吸一口气:“此行一定马到成功。”事关“阵基”,也必须马到成功!
见状,魏清尘反倒心里没底了,试着再提议道:“两条腿走路才稳妥。要不,我走一趟银刀城?”
袁峰明白了,可新的疑问又出来了——魏清尘什么时候跟妖王的交情深到能开口就借两条上品灵石脉了。是以,他好奇的问道:“是去找妖王吗?”
魏清尘点头:“我这里有一枚火姬的印信。火姬有一回跟我说,万一我在边界碰上了大麻烦,无法及时请到增援,不妨拿着这枚印信去找妖王。妖王看到印信,会出手相助的。但是,这枚印信只能用一次。妖王只给了她一次承诺。”
众人不由想到了随黑海蟒一族离开的火姬,面上不显,心里皆是一声叹惜——这哪里是一枚印信?分明是一条命啊。如此重要的东西,火姬说给就给了,足以见她对魏长老有多上心。可惜啊……
沈云更是由此还想到了钱柳……摸了摸鼻子,敛神说道:“不用了。我有十分的把握,文远真君看完信后,会把灵石脉借给我们。”
十分的把握?云景道长心思一转,轻呼出口,问道:“主公是在信里说了通天塔的事么?”在文远真君心里,通天塔的情报应该值得上两条上品灵石脉了。可是,这是仙山的一桩隐密,就这个价卖出去,他觉得好亏。
“没有。”沈云答道,“通天塔兹事体大,而且有很多的疑团还没有完全解开,就这么卖出去,我们岂不是太不负责任了?阿莽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做生意可不能做这样的一锤子买卖。但是,‘阵基’却是已经完成了的。就欠一点运转资金。所以,我在信里邀请玄天门与我们合伙。入伙之后,一旦仙山生变,‘阵基’免费为玄天门提供庇护。届时,玄天门的弟子与我们青木派弟子同等待遇。”说到这里,他笑眯眯的看着云景道长,“道长,到了真君座前,你得拿人格当担保哦。”
人格担保,在仙山就是一则笑谈。修士们以“仙”自居,根本不承认自己是凡人,哪里会在乎什么“人格”。
他这话的意思只是告诉云景道长,后者在这桩交易里的身份——联络者兼担保者。
“是。”云景道长爽利的应下,拂尘一甩,扬眉吐气道,“没有想到啊,我也有能用人格担保两条上品灵石脉的大交易的时候!人生巅峰来得太快了!”
众人都被他逗得开怀大笑。
沈云很有气势的挥手道:“这才哪到哪。以后,更大的交易,你也能担保!”
“承主公吉言!”云景道长仔细的将信收进储物戒指里,抱拳向他们道别,“我去也!大家等我的好消息!”
“等我一下。”袁峰也起身,先是问沈云,“我这次的护法任务是否也已完成?”
沈云看向魏清尘。
后者点头:“‘阵基’已经完成。护法自然也就结束了。”
袁峰也告辞道:“我先回边界去了。正好和道长搭个伴。”
魏清尘闻言也要离开。沈云却拉住他:“他们两个急着走,是任务催得紧。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没来得及给我说说边界的事,怎么能就走了呢?”
于是,魏清尘留了下来,袁峰和云景道长一同离开了。
然而魏清尘喝了一口浓茶水,正要汇报时,沈云先出声道:“刚刚说到火姬送给你一枚印信,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刚到边界的时候。”多年的交情,两人都非常的默契了。不等沈云再问下一个问题,魏清尘又道,“出事之后,我仔细回忆过当时她送我印信的情景。她那时应该也不知道通天塔会那么快就重启。”
言下之意是,通天塔一事,火姬事先也是毫不知情的。从目前掌握的种种证据来看,这件事纯粹是混沌兽一手策划出来的阴谋。
“她离开的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沈云想了想问道。
这个问题,沈云一直想问魏清尘,却一直没有问出口。事发之后,后者只有短暂的失态,然后就迅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但这段时间,魏清尘瘦得快要脱相了,又充分说明,这件事对他的伤害有多大,他心里有多苦。
沈云都看在眼里,很想找个机会,与他好好的谈一谈。
或者说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抱在一起取暖吧。
果然,魏清尘的脸色又变得寡淡起来。
他还是不想谈。
沈云叹了一口气,伸手在他的一个膝头轻轻的拍了拍:“不想说,就不说吧。如果有一天,你想跟我说了,我随时洗耳恭听。”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自在了,扭头去看窗户外头,“清尘,我跟你说句实话。我想她。真的好想……她的处境和火姬不同。你和火姬还有再相见的时候,而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清尘,我跟你说,这段时间,我很后悔。后悔没能告诉她,我真的好喜欢她。比我以为的还要喜欢。”
魏清尘的眼圈嗖的红了。说起来,主公比他更惨。火姬至少是明白他的心意,也热烈的回应过他。而主公……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自己气火姬离开之前连句话也不给自己留下,分明就是钻了牛角尖。
“不要这么悲观。世间之事,无所不能,无奇不有,哪能说得这么死呢。”他想了好一会儿,搜肠刮肚的,总算拼出了这一句苍白的安慰。
为什么说是苍白?
因为之前主公给他们分析过,钱柳很有可能是真正奉了天道之旨意行事的人掳走的。她在鸿蒙界自有任务,但不包括率阴军斩杀混沌兽这一桩。于天道来说,这是公器私用+公然违背其旨意。所以,钱柳被掳回去之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罚,他们光是想想就觉得害怕和绝望。
显然,主公也是这么想的。
以他的见识和阅历,真的想不出别的更好的话来安慰主公。
沈云吸了吸鼻子,回过头来,脸上的戚容已经只剩下一些残迹,又将话题换到了印信上:“那枚印信是火姬留给你的唯一念想,说不定你将来找寻她还要用到它。所以,我的建议是,不到万不得已,你莫要用它。妖王那边……他如果真的是另外一只守护兽的后人,我相信,没有那枚印信,他也会很快来联络我们。”
魏清尘握了握拳头,动容的说道:“多谢主公。”
第七十五章 云景师伯回来了
接下来,魏清尘向沈云汇报了近几天里边界的一些新动态。这些动态,大多数的,听风堂都以情报的形式发回来了。但他的汇报并不是再重复事实。而是侧重于对这些动态的疏理和分析。因为多年来的默契,使得他心里很清楚,自家主公想要听的,并非是更清楚更详细的事实描述,而是他的分析,然后再在此基础上,与他交换意见,展开讨论。
一场讨论下来,两人得出一个结论:这一回,守护大阵再劫难逃,多则月余,少则十来天,必破!
魏清尘更加坐不住了,连晚饭也顾不上吃,再一次提出迅速回边界。
沈云没有留他,从百宝囊里取出来两张热气腾腾的羊肉白面饼递过去:“拿着路上吃。”
闻以久违的肉香味,魏清尘口水都快下来了。他没有接,而是好奇的问道:“哪来的?”
据他所知,新营区这边的餐具上也是基本上绝了荤腥。而自家主公从来都不是吃独食的性子。那么,这两张饼肯定是大有讲究。说不定是道长和老王他们见主公这些天熬得太厉害,专门找来给主公进补的。外边封锁厉害,道长他们找点象样的吃食不容易。相反,他在边界真想弄点好吃的,要容易得多。是以,他哪里能夺主公这口吃的?
“前些天打牙祭。我要赶图稿,没来得及过去。他们便把饼给我送过来了。拿得有些多,我吃不了,剩了两张。”沈云拉起他的一只手,直接将饼塞过去,“马场和北煤区在联手喂短尾羊呢。前两天,三叔过来跟我讲,成功是肯定的。还说,等他们搞成了,我们就有穿不完的羊皮袄、羊毛衣,吃不完的羊肉。这个你先拿去吃,我们这边很快就是羊肉饼管饱了。”
魏清尘也是五大长老之一。长老会这边每旬都会给在外的长老发一份简报过去。简报的内容就是过去的十天里,门派里的一些主要事务。是以,马场和北煤区合作的事,他虽在边界,却也是知情人之一。
哪有主公说得这么容易!
羊肉饼管饱,少说也要数年之后。
主公不是一个浮夸的人。之所以这么说,全是想让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接受这两张从其嘴边省下来的饼。
至于打牙祭……最新的简报是前天发给他的,里头并没有提及。前几回打牙祭,简报里都有提及。怎么可能独独这一回就不提了呢?是以,又是主公在宽他的心而已。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后,不知道会笑落多少修士的大牙——堂堂的元婴大能,不求能只手遮天,但在仙山里混个肚饱,是很为难的事吗?
主公的修为甚至更高阶!
他们两个捆在一起,拼死拼活的奋斗了这么多年,青木派的处境却是越来越艰难了。现而今举派上下居然连顿象极的饱饭也吃不起了。
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一境呢!
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暗中笑话他们:何苦来哉!
但魏清尘的心底里却一丝一毫也不觉得苦,或者不值得。相反,抓着两张热乎乎、香喷喷的饼,他感觉胜过世间一切美食。
“好。等得了空闲,我再酿点好酒。到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我与主公一醉方休。”魏清尘看着自家主公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道。
“眼下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沈云很肯定的应道,“我们要相信,这一天,很快会到来。”
“嗯!我完全有信心!”魏清尘没有再推辞,将两张饼收进储物戒指里。
另一边,袁峰亲自护送云景道长过了“除魔大军”的所有封锁线,到了相对安全的地界,才与之分开。
可即便是这样,云景道长也很快就被修士同盟军的一只巡逻队给扣住了。
理由是,他的通行令过期了。
东海那边开战没两天,修士同盟军在仙山重新发放了通行令。这件事,听风堂有报告长老会。是以,云景道长也是知晓的。
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一来,他在青木派里的身份,一直没有泄露。在外头行走,他用的是玄天门的弟子令牌。而玄天门是九大门派之一,也是修士同盟军的一股中坚力量;再者,他现在可是元婴大佬了!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外边查得竟是这么的严格了。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这回,他的元婴大佬身份反而加重了巡逻队长的质疑:
“玄天门的师伯们,我怎么可能不知晓?”
“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号!”
就这样,他被扣下了。
呃,说是“扣”,有点言重了。自称是出自正清门的巡逻队长真的是克守弟子礼,客客气气的将他请上巡逻船,一再表示是“恰好顺路,送师伯回贵宗门”。
不管他是真是假,云景道长拿出师伯的架子来,问清楚巡逻船巡逻的路线,发现确实是要途经玄天门,便愉快的上了船。
没有反抗,也没有不高兴。
因为仙山的地形变化太快,所以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是遍布仙山的各传送阵。在一年多前,它们便完全被废弃了。这使得他回玄天门,也只能照着身份令牌的指引,御剑过去。
坐巡逻船,省力是肯定的,速度比他御剑要快得多,更是不争之事实。
眼下,时间就是生命。
他真的是巴不得呢。
回头的话,一定要请大师伯给叶大统领写封感谢信。唔,在信里,必须好好的表扬一番这位正清门的大师侄——可不是大师侄!广大的法修们都有一个通病,即,眼高手低。他们的战力不好,但是眼光却是很毒的。一照面,某“元婴大佬”便看出来了,这位正清门的金丹真人其骨龄比自己还要略长数年。
可怜见的,现在才金丹四层!在正清门里,象这样的,十之**是旁枝了。
某“元婴大佬”决定,不能白坐大师侄的顺风船,一定要帮一帮他。让他在叶大统领面前,好好的露一回脸。
“大师侄”显然也很想揭了他的假面孔,令巡逻船一路不停,全速前行。太阳才刚刚偏西,玄天门的山门到了。
“师伯,请!”大师侄皮笑肉不笑的过来相请。
船方停好,山门前,已经站出来一队玄天门的弟子。
为首的也是一名金丹。
金丹一层。
新晋升的金丹。
云景道长看着眼生,所以,继续风淡云轻的站在船头——此番,他是“衣锦还乡”好不好!不能太低调。
大师侄瞅了他一眼,跳下船去,与玄天门的那名正牌师侄一番耳语。
不想,他才说完,对方竟然“啊呀”轻呼,诧异、惊讶、欢喜……各种表情跟走马灯似的在脸上晃过。
“原来是云景师伯回来了!”
闻言,大师侄当场傻掉。
第七十六章 你叫什么来着
运气来了,真的是挡都挡不住。
赶时间的云景道长恰巧碰到了一名出自内门嫡系的金丹真人在山门轮值——边界的形势吃紧。仙门各大门派和世家都不约而同的加强了警戒。玄天门也是如此。从上个月开始,一直由外门负责的山门,被内门接手了。每天都有一名金丹真人在这里当值。
早些年,云景道长只是内门里一位寻常的金丹。出自旁门,资质平平,年岁不小……一般的内门弟子未必会知晓他是哪号人物。
但自上次的金丹大会之后,他在宗门里名声大显,一度成为热门人物。他的“传奇经历”更是内门、外门都传开了。
直到最几年,他常年在外“云游”,热度才渐渐降下去。
正当人们都以为云景真人会从此淡出人们的视线时,没有想到的是,他又回来了。并且还是如此之高调——能被修士同盟军的精英巡逻队专程护送的,必须是贵人,花钱也买不到。
说到这里,云景道长不得不赞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道门”。正清门这位大师侄之脸皮之厚,完全不下于他们的小师伯叶大统领。而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更是与叶大统领一脉相传承。
他没有揭穿大师侄。因为说好的要“提携”人家嘛。
于是,他热忱的挽留着大师侄。
后者心虚之极,哪里敢应承?
可怜的家伙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一旁的亲亲师侄突然笑盈盈的抱拳:“启禀师伯,师祖召见您。接您的飞船,即刻便到。”
大师侄如获大释。
云景道长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他?当即一把抓住他的手,轻甩拂尘笑道:“师侄,难得大师伯今儿空闲,又有兴致。你随本座一道过去,也不枉你护送了这一路。”“护送”两字咬得重重的。
大师侄可被他给吓惨了,不但脸色嗖的变了,又青又白,而且冷汗如浆。
亲亲师侄终于回过味来,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减,但眼底也确确实实的流出了厌恶。
“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他轻轻的往旁跨出一步,断了大师侄的后路,亦热忱的伸手,“师兄,请!”
大师侄仍不死心,拿眼睛去看自己的部下们。
意思再明确不过。
有道是,打蛇不死,必遭蛇咬。云景道长怎么可能给他们报信求援的机会?拂尘一甩,豪气十足的指着站在船下的那一队巡逻兵:“你们今天也有福了,一道去喝口粗茶,歇歇脚儿。”
亲亲师侄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眼色甩出去,站在山门外的那队玄天门弟子便笑嘻嘻的上前去,亲热的与巡逻兵们勾肩搭背,比对久别重逢的亲兄弟还要真诚的留客。
这里可是玄天门的山门!
并且亲亲师侄刚刚说得再清楚不过,他们的飞船“即刻便到”。
大师侄彻底蔫了,象极了一条砧板上的鱼。
“师伯,我们的飞船来了!”亲亲师侄指着半空里,喜气洋洋的轻呼。
云景道长一抬眼,果然看到远远的天边现出来三个小黑点。
它们的速度极快。少顷,三个小黑点由芝麻粒大小变成了蚕豆大。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正中的竟是文远真君的座驾。两旁各有一艘担任护卫的飞船。文远真君的座驾,自然是差不了。那两护飞船也不差,是时下仙山里最新式的破云甲飞船。
云景道长记得很清楚:破云甲飞船是叶罡牵头,三年前从色目族人那里引进的。一共是十二艘。
据可靠情报,修士同盟军总共买进了八艘。余下的四艘则是被世家们瓜分了。
叶罡原本的计划是一年之后,再购进二十四艘。
然而,在十二艘破云甲飞船交付的第二天,落桑族人就此项交易向修士同盟军提交了强烈抗议书。
理由是,此项交易对在祝融大陆的落桑族人构成了重大威胁。
同时,落桑族人还跟色目族人“严正交涉”。
没过多久,色目族人表示“很遗憾”。他们为了修士同盟军好,单方面的撕毁了第二批购船合同。
叶罡当然不乐意吃下这个亏,派人再与色目族人斡旋……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们还在积极的斡旋之中。
话说回来,修士同盟军里总共才有八艘破云甲飞船。这也意味着,眼前的这两艘极有可能是玄天门全部的破云甲飞船。
大师伯全部派了出来,专门迎接我?
云景道长挑了挑眉,目光又落在大师侄的身上,心道: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脸!看来又是沾了正清门的光。
意识到这一点,他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哈哈,看来宗门与正清门的真实关系,没有情报里显示的那么好嘛!这样就好。两条上品灵石脉少说也有一条已经搞定了!
不一会儿,船队抵达。
让云景道长再一次深感意外的是,大师伯最小的亲传徒弟玄诚上人竟然亲自过来了。
这也太高规格了!
以至于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云……啊,秦师……弟呀,真的是你回来了!”玄诚上人也大吃一惊。
刚才,师尊令他过来接门中云游归来云景上人。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宗门里什么时候又出了个上人?云景这道号一听就是旁系啊……
然而,他问师尊,师尊却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他只能暂且按下好奇心,赶紧的按师尊吩咐的去办。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云景上人到底是谁?
待见到本尊,他心里好比呼啦啦的跑过了一万头草泥马。
居然是云景这小子!
他真的是元婴境的修为了!
可是他前番出去云游的时候,才金丹初期的修为啊!
这才几年,他怎么就结婴了?
刹那间,他完全明白师尊为何是那副情形。
看着新鲜出炉的师弟,他差点儿没能把称呼改过来。
“竟有劳师兄亲自过来一趟,师弟深感惭愧啊。”相比于他,云景道长换称呼就再自然不过了。
也正因为如此,玄诚上人听得两个太阳穴直打突。
他暗中咬了咬后槽牙,才将这股子猛喷上来的酸爽压制下去,面色不改的携了云景道长的手去登船。
这时,云景道长跟他隆重的介绍大师侄。
说完经历之后,云景道长皱了皱眉头,歉意十足的问道:“本座看到师侄真是欢喜过了头。你叫什么来着?”
玄诚上人轻轻一笑:“秦师弟,不好劳累师尊久等。这等小事,交给底下的后辈去做吧。也好叫他们后辈亲香亲香。”
“哦,师兄所言极是。”目的达到,云景道长才懒得再费心。
大师侄吓得连冷汗也忘了流。
第七十七章 有隙
玄诚上人携云景道长之手,一同上了文远真君的座驾,并请他去舱内小坐、喝茶。因为由山门去主峰还要一点时间。
看着舱门上流动的灵力波动,云景道长婉言谢绝了:“有些时候没有回宗门了,甚是想念宗门风光。借此机会,正好一解想念。”
果然,玄诚上人没有再坚持,转身唤来在一旁侍立的道童:“童儿,摆上茶案来。”
“是。”道童行了一礼,噌噌的跑去张罗。
少顷,他带来另外两个道童,三人在船头甲板上,抬茶案,搬蒲团,麻利的准备茶具,生火烧水。
待他们准备妥当,玄诚上人再度邀请云景道长一道喝茶。
这回,云景道长没有再拒绝,满口应下来,随他一道过去,先请了他,然后自己才在客位上盘腿坐下来。
“师弟怎么搭乘巡逻船回来了?”玄诚上人落坐后,一边分茶,一边问道。
云景道长轻皱眉头,淡声答道:“半道上碰上的。”
“哦?”玄诚上人抬眼去看他。
云景道长便将巡逻队质疑他的身份之事大致了说了一通,末了,苦笑道:“我一直在苦修,哪里知道他们刚换了通行令。”叹了一口气道,“想着他也唤我一声师伯,才没有为难他。”
玄诚上人也叹气:“说是同忾连枝,正清门这些年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说话间,茶好了。
他推了一盏到云景道长面前。
后者一看是宗门里以前惯喝的高阶灵茶,而并时下最热门的粗茶,再联系到玄诚上人方才之言,顿时心头雪亮——宗门高阶对现状颇为不满,与叶罡之间的嫌隙也更大了。
看来这一趟回来是回来对了。
“好久不曾喝到这样的好茶了。”他捧着茶盏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抬眼冲玄诚上人笑道,“刚上来的新茶!”
“是啊。”玄诚上人向他竖起三根手指头,“今年茶贱,象这等上品其价只有往常的三成。”
云景道长故作惊讶:“这是为何?”
“近来大家都不喝灵茶了。”玄诚上人也现出讶色,“师弟云游归来,居然不知世情?”
云景道长不好意思的笑道:“不瞒师兄,我并未在外头行走……呃,这次回来,沿途地貌变化太大,如果没有身份令牌作引,我怕是连路都找不到了。惭愧,真是惭愧之极。”
玄诚上人轻甩拂尘,也笑道:“近年来仙山的地貌地状日新月异。便是宗门之内,也只是稍微好一点。时常有弟子跑错山头发生。先前,大家还当成笑料拿出来说一说。如今,都已经习惯了。一年到头,从未走错路的,反倒成了件得意的事。”
这下云景道长真的惊讶之极:“宗门不是有守护大阵吗?”
之前,云雾山脉也是一样的地形变化很快。待青木派搬入其中,把守护大阵建起来,整个云雾山脉便迅速趋向稳定。尤其是新营区和后建起来的北煤区,在上个月就率先稳定了下来。
据魏清尘说,有了“阵基”的加持,云雾山脉的稳定又将更上一层楼。
论底蕴,玄天门不知道甩青木派多少条街。守护大阵更是在全仙山都是排得上号的存在。按理说,玄天门之内,应当是纹丝不动,完全不受影响才对啊。
怎么可能……
云景道长在心里暗道:奇了怪了!
玄诚上人挑了挑眉,淡声应道:“此乃仙山之大势,与宗门的守护大阵何干?”说着,将手中茶盏里的余汤倒在手边的茶宠之上。
俨然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云景道长在心里哂笑。
呃,一不小心,他将在青木派里敞开说话的习性带进了宗门里。
他是不小心,没绷住,但是,在玄诚师兄的眼里,怕是小心得志……
一想到玄诚上人极有可能是奉文远真君之意来暗中考量自己的,他的心弦便立刻绷得紧紧的。
恰好一抬眼,看到了一座有些眼熟的山头打一旁飞闪而过。
竟然成了荒山?
这回,他不用装了,惊讶的扭过头回望:“哎呀,它,它怎么成了荒山……”
玄诚上人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很快的收回来,幽声说道:“去年年初的时候,张师侄外出做任务,不幸殒落了。”
他说的张师侄即月朗真人。后者也是内门里不显眼的旁枝真人中的一员。门中并无亲传弟子。殒落后,其宝山变成了无主之空山,再无人打理。一年多下来,完全荒废了,沦为了荒山。
那年,云景道长结丹,初入内门,为他引路的,正是月朗真人。之后,他又数次与月朗真人一共做宗门任务,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前几次,他回宗门来,都有拜访月朗真人。
很可惜的是,后者一直在闭关之中。
这次回来,他还想着再访其宝山,看他是否出了关。
没有想到的是,却是山空人去,再无相见之期。
飞船的速度极快。转眼间,那山已经远得看不到了。
云景道长伤心的转过头来,追问道:“张师兄他是怎么殒落的?”
玄诚上人听到他依然用旧称唤月朗真人,有些意外,随即轻叹,简单的道出原委。
原来,月朗真人是带一队筑基境的弟子外出历练。在返程的半道上,他们按常例在一片公共区域里歇脚。
不多时,两名正清门的金丹真人也结伴进入了公共安全区域里。
本来双方还客气的打了招呼,接下来也是相安无事。
月朗真人他们先行离开。那两名金丹真人也随即离开,一路尾随他们。
刚开始时,月朗真人还以为他们是顺路。走着走着,便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如果是顺路的话,那两人没有必要不多不少,始终与他们保持百来步远的距离啊。
又走了数里,还是如此。月朗真人心中疑云越重,遂令弟子们停下来。
这一回,那两人直接追了上来,在离他们十来步远的地方站住,邪里邪气的笑问他们为什么不走了。
此时此刻,要是还不明白这两人是存心找麻烦的,月朗真人的两百多岁也是白活了。
他按住怒气询问对方:“不知我们玄天门有哪里得罪了两位师兄?”
果不其然,其中一人答道:“师弟言重了。我们两个只是好奇,你们玄天门的弟子到底是哪条腿瘸了,走不得路。”
另一个则道:“兴许是他们的脸格外大。”
果然是来找事的!月朗真人自知不是他们两的对手,更何况还带着一队筑基弟子,遂一边暗中催动了与宗门的紧急联络讯,一边面不改色的继续与他们搭话:“恕月朗听不懂两位师兄的意思。”
“我们这边收到传讯,从双方的交谈里很快得知了出事的是哪一队历练弟子,以及出事地点在哪里。当即派了飞船过去接应。”玄诚上人说道,“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飞船赶到时,张师侄倒在血泊里。俩凶徒正在追杀弟子们,试图杀人灭口。见到飞船时,凶徒才仓皇逃走。飞船还没有回到宗门,张师侄便殒落了。”
听到这里,云景道长已经怒不可遏。他紧紧的抓住手中的茶盏,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恨声问道:“正清门的凶徒为什么要劫杀张师兄他们?”
如果这不是一场蓄意的劫杀,那么,什么才是!
玄诚上人又看了他一眼,答道:“就是为了我们新得的两艘破云甲飞船。”
两名凶徒动用了瞬移符逃命。
然而,他们的命不好。瞬移到了百里之后,恰好碰到了玄天门的另外两队历练弟子。
而玄天门在派出援兵的同时,已经向在出事地周边历练的小队都发现了警告。
所以,两队历练弟子发现两人完全符合警告里的凶徒体征时,二话不说,一起操家伙,将之团团围住。
两人身上都带着伤,其中一个还伤得不轻。是以,很快就落了下风。
不多时,得讯追过来的两艘破云甲飞船也赶了过来,成功的生擒了两名凶徒。
其中一人也因伤势太重,在返程途中死掉了。另一人被带回宗门秘密审讯。很快的,后者招了供。
果不其然,他们就是蓄意劫杀玄天门的无辜弟子,以泄心头之恨。
而此“恨”之由来,竟是文远真君“倚老卖老”,一气从叶罡手里分走了两艘破云甲飞船。
两名凶徒都是正清门的旁系。叶罡此次一共从色目族人手里购得了十二艘破云甲飞船。其中,有四艘是他老早就许给了世家们的。还有八艘,他的计划是再拿出两艘来,高价卖给其他门派,六艘是正清门自用。
因为叶罡的大力提携,正清门里旁系越发的风光,很多时候甚至盖过了嫡系。比如说,购买这六艘破云甲飞船的资金全是由嫡系四峰所出。叶罡却“以一峰得其一,还余两艘”、“都是同门,兄弟之间,当相守相望”等为由,将其中的两艘许给了旁系。
也就是说,仙门旁系一个子儿也没掏,白得了两艘破云甲飞船。
嫡系四峰只差没有气得冒烟。
不过,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本着“老子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的正清门内斗精神,他们暗中联系上了玄天门的文远真君。双方一拍即合,暗中合力,让叶罡不得不食了言,把多出来的两艘破云甲飞船以购买价“让”给了玄天门。
又因为购船的资金是嫡系四峰所出,所以,所有卖船得到钱,被做成五份给瓜分了——嫡系四峰各得一份,叶罡代表正清门公中,也得一份。
早把话放出去,瞎乐了许久的旁系既没有得到船,也没有分到钱。他们自认为是本桩交易里的最大输家。
气急败坏之余,他们便瞄上了玄天门这一次的历练计划,发誓要找回场子来。
所有参与秘密审讯的人,都被正清门旁系的神奇逻辑给惊呆了。
便是养气功夫一流的文远真君在看罢口供后,也是气得半晌说不上话来。缓过劲来后,他要带着口供和人,亲自去找叶罡“讨个说法”。
哪知,就这么半个时辰的时间里,被严加看守的那名凶徒突然死了。
因为金丹境及以上之高阶修士死后,身体会自行风解,一时三刻之后,最多只能剩下些许骨灰,故而,他们没法查明这名凶徒的死因。
到目前为止,这也成为了玄天门秘牢里的一桩悬案。
没了人证,仅凭一份口供是做不得数的。文远真君没法去“讨说法”了。再加上叶罡在仙山之势如日中天,连他这个老资格的真君前辈,在很多场合里都只能主动避其锋芒。所以,在没有查到新证据前,玄天门除了迅速召回其余的历练小队之外,暂且只能将这件事掩盖下来。
从那以后,玄天门上下与正清门都疏远了起来。
云景道长听完,一时无语。
自修士同盟军成立以来,正清门之猖厥是有目共睹。不过,主要是在一些中小门派和世家面前。对于其余的八大门派和一流的世家,他们和以前差不多,不怎么乱来。
没有想到的是,又是他严重的低估了正清门的血性。在两艘破云甲飞船的利益面前,玄天门也算不得什么。人家照样说报复就报复!
也难怪他在山门前说要扣下那名出自正清门的巡逻队长时,亲亲师侄及一干师侄孙们个个待他更加亲热了。就连玄诚师兄也二话不说,全力支持。
只可惜了张师兄!
那么好的一个人,无辜的死在了这帮畜牲的所谓“报复”里。
悲伤之余,云景道长也为数月前殒落的泰阳真君抱屈——如果后者知道如今的正清门是这样的一群小人+疯子当道,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或许叶罡应该感到非常之庆幸。高阶修士殒落后,身死道消,归于无形。不然的话,按凡人界的说话是,泰阳真君的棺材板肯定是压不住了。
没过多久,主峰到了。
玄诚上人请云景道长下船,随他去拜见文远真君。
吃一堑,长一智,他下令把巡逻队一行人也都从其中一艘穿云甲飞船上带了下来,一同带去主殿。
看着面如死灰的巡逻队长等人,他向云景道长无奈的解释道:“不是存心要跟这些小的过不去。我也这是为他们好。免得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他的声音不轻。闻言,其他的巡逻队员还好,基本上没什么反应,独独巡逻队长打了个激灵,一改先前要死不活之态,突然变得配合多了。
云景道长心中一动,去看玄诚上人。
后者挑了挑眉,温声相请:“秦师弟,请随我来。”
第七十八章 解下
文远真君在东侧殿里接见云景道长。
在去东侧殿的路上,玄诚上人貌似闲聊的向云景道长爆料:“师尊近年来不怎么过问世事,几乎没有升过主殿。一切作息皆在东侧殿里。”
云景道长在玄天门里两百多年,有小两百年是在外门自生自灭。进得内门后,也长期是个小透明。对于主峰之事,他知晓得非常有限。比如说,他就从来不知道文远真君升主殿是怎么一回事。东侧殿是做什么用的?听着好象是文远真君的起居室……
好在对方看样子纯属闲聊,并非一定要他回应。他只要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做一个安静的听客即可。
应该是玄诚上人亲自引路的缘故,沿途执械守卫的弟子们都成为了摆设。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进主殿大院,一路畅通无阻。
上了一道三十三级的白玉大台阶,巍峨的殿堂前有一片不小的平地。亦是重兵把守。玄诚上人亲自吩咐,好好招呼巡逻队长一行人。
说是“好好招呼”,其实是严加重守。
领队的弟子秒懂,一挥手,呼啦啦,从两侧跑过来两队守卫。
见状,巡逻队长的脸上反而有了些许血色。
云景道长看在眼里,心中的猜测更重。但面上没显出一点儿来。
他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哪知跟着玄诚上人一进东侧殿,才见过礼,便被文远真君毫不客气的点了出来:“云景,你是不是也觉得正清门的手在宗门里伸得太长了?”
云景道长讶然的抬起头来——按理说,他也结婴了。与大师伯只差一重大境界。大师伯无法直接看穿他的心思才对。怎么会……
旁边飞过来一道视线。那是玄诚上人的。
没有恶意,也没有探究,相反,温和的目光里明确的带着鼓舞之意——这里没有旁人,师弟有什么话,都只管直说便是。
佑大的东侧殿,连个端茶倒水的道童也没有留,只有他们三个人。
心思电转,云景道长想到此行来的目的,以及在路上的打算,当即肯定的点头:“是的。小家伙的神色太奇怪了。应该多少知些内情。”
“哈哈哈……”文远真君捋须大笑起来,“小家伙?云景,仙山之内,同忾连枝。往回转一两年,你应该唤‘小家伙’一声师兄呢。”
云景道长笑道:“是的。大师伯教训的是。弟子狂妄了。”
“无妨。”文远真君轻轻摆手,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仙山之内,就是如此。如今的你,当成得这份狂妄。”说着,吩咐一旁侍立的玄诚上人,“去把我的酒抱两坛子来。云景云游归来,给他接风洗尘。”
“是。”玄诚上人问道,“师尊,酒宴摆在哪里?要设乐否?”
文远真君轻叹:“日薄西山,哪有心情喝酒作乐。不过是我们三师徒围坐一桌,喝点酒,说说话罢了。就设这屋里罢。”
说这话时,他眉眼里难掩落莫,透出老气横秋之意味来
“是。”玄诚上人多少有些意外,连忙垂眸,领令而去。
被破格提升为“三师徒”之一的云景道长既没有受宠若惊的荣幸之感,也没有意外。因为在仙山就是这么一回事。一切凭实力说话。而修为是修士最主要的实力之一。从大师伯派出自己的座驾给他代步,又令最小也是最倚重的亲传弟子去山门亲迎他,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有一番不下于亲传弟子的礼遇。
而他此行的目的,也确实受得起这番礼遇。
他心里踏实着呢。
在玄诚上人离开后,文远真君又招呼道:“近前来坐下。”
云景道长大大方方的称了声“是”,在他下首的高背椅上坐下来。
文远真君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深了些许:“你,确实是历练出来了。”不等云景道长接话,突然直言道,“此番归来,是沈门主之意,对吗?”
纵使云景道长早有心理准备,被他如此毫不留情的点破,也有些猝不及防。回过神来后,不得不在心底里赞一句:大师伯好深的心机!
现在,他更加肯定,大师伯是故意将玄诚上人支开。与青木派交涉之事,大师伯只会亲自操刀。
这么做,一是知情人越少,越难泄密;二是万一事泄,大师伯自己大概不会推脱责任,而他肯定是会被推出去。
大师伯为了他嫡亲的徒子徒孙们,真的考虑得太周全了。
好一个舐犊情深这!
理清这些,云景道长心底里阵阵发凉——不管他多么的优秀,在宗门里,永远都只能是旁系。而且,嫡系与旁系之间,后者永远都是被先抛弃的那一个。
两百多年来,他一直都是被这样对待的。
现在想来,与主公素昧平生,仅是头一回见面,然而,一盏茶还没喝完,他便拿定主意,追随主公,其主要根缘便是在此。
只因他资质不佳,且又身世不显,无法进内门成为嫡系,所以,两百多年啊,在宗门里,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以前,他以为是自己不如嫡系弟子优秀。
现在看来,一天为旁系,终身为旁系。在宗门之中,出身旁系就象是他的原罪!
可他何罪之有!
同时,云景道长头一次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原来自己在内心深处一直都是如此的不甘心。
只是他以前没能看清楚罢了。
不过,上次的金丹法会之后,大师伯应该是看清楚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有他“天生反骨”之类的传言从嫡系里流传出来。
云景道长在心底里呵呵。
无论宗门如何待他,他却是非常感谢宗门的。
因为是宗门打小就教导他:身为修士,当听从心意,率性而为。
有了这“因”,才有他不顾一切加入青木派之“果”。
修士从不敢欠人因果。宗门对他确实无情,那么,他今天的这一场奔波,权当是在偿还因果罢了。
云景道长心头大亮,神情气爽,好似解下了一副古旧的笨重枷锁。遂抬眼笑盈盈的答道:“正是。”说着,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那封信来,“我家主公有一信送与大师伯。”
文远真君眉头轻颦。
以他的修为,不难发觉刚才云景道长身上的灵力波动极为厉害。
这是心魔初现之典型征兆。
考虑到殿外的台阶下就有正清门的金丹弟子,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相救。
没有想到的是,仅仅是一瞬之间,云景便自己彻底瓦解了心魔。
便是他,身为化虚真君,也无法做到这般完美。
好强大的心力!
好坚固的道心!
刹那间,他的心底里象是划过一道耀眼的流星。
而原本他是能留住这道流星的……
第七十九章 会有机会的
怅然若失的文远真君在看罢沈云的信之后,心中的失落感瞬间达到了顶点。
他禁不住抬眼去看坐在右下首的那名出自旁系,却被上天眷顾的弟子。
对方斯斯然坐在那里,温润如一方上品之美玉。
这时候,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刚刚错失了什么。
薄薄的信纸似乎变得重若千斤。又似乎变得滑不溜手……
文远真君深吸一口气,紧紧的攥着信纸,生怕再失之交臂。
“沈门主当真想与我们合作?”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是有多么的紧张。
他的声音在发颤!
与他相反,云景道长反倒比刚进侧殿来时更要从容淡定。
“是的。”云景道长没有看信的内容。不过,此时,他从大师伯紧张、兴奋,又带着一股子孤勇的眼神里,大致能猜出主公在信里写了些什么。
这一刻,他知道,两条上品灵石脉妥了。
文远真君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又低下头来看信。
他看得非常认真,也非常之投入。好象那不是一封只有一页的短信,而是某部精深的功法。
不多时,门外响起玄诚上人的通传声:“师尊,酒来了。”
云景道长轻轻挑眉,再去看文远真君。
恰好后者也抬起眼来,看向他。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里撞了个正着。
云景道长心中道了声“惭愧”,讪笑着先收回目光:“玄诚师兄好快的脚程。”呃,他的养气功夫还是没有到家啊!明明已经放下了,却还是禁不住想看大师伯的反应。
文远真君拿着信纸,轻笑道:“我的小酒窖交给他打理有些年头了。哪种酒存放在哪里,他比我还要清楚呢。”说罢,对外头吩咐道,“你拿进来罢。”
“是。”玄诚上人应声出现在门口。
只见他一手抱着一只小酒坛。两只小酒坛都只有拳头大,通体油黑发亮,坛口封着红泥。
云景道长意外之极。
他以为大师伯的酒必定品阶不俗。而象那么好的佳酿应该是用上好的美玉雕出来的酒坛装着才是。
哪知竟是两只凡俗的瓦制酒坛!
当然,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大师伯之前明明特意将玄诚师兄支开,不想让后者也牵涉进来。而此时,大师伯却连信纸都没有收,便直接唤后者进来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确定了——除了“阵基”之作用,主公是不是在信里还说了些别的?
不然的话,大师伯怎么会看罢信就立刻改变了主意?
正思量间,玄诚上人抱着酒已经走到了近前。
目光在文远真君手中的信纸上飞快的打了个转,他视而不见,笑嘻嘻的说道:“师尊,这两坛酒拿得可合心意?”
文远真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倒是真心实意的偏着你师弟。”
玄诚上人连忙道:“师尊,这可真是冤枉徒儿了。”
文远真君却不再听他言,而是指着他去跟云景道长讲:“这两坛酒是我结婴那年酿的,最适合元婴境时喝。前儿,他的两个师兄想起这两坛子酒来,来跟我讨着喝。结果这家伙去小酒窖找了老半天,最后空着两只手回来,一口咬死,说没有。还诬我,许是我什么时候赐给小辈们喝了。结果呢,今儿,我说给你接风洗尘,他片刻间就给找了出来。”
“师尊,上回真的没有找到。”玄诚上人在一旁大呼冤枉,“事后,我便记着这事。前两天得了空闲,特意清理了一回小酒窖,才把这两坛子酒找出来。本来要禀报师尊的,不是这两天事多吗?徒儿真的是忙忘了。”
“好吧,道理都在你那边。”文远真君笑骂道,“先把酒案摆好。这里有桩事,正好边喝酒,边商量。”
玄诚上人不再抱屈,放下酒坛子,往一旁的那张高几走去。
文景道长看明白了——所谓的酒案,但是那张高几。
显然,文远真君自恃尊者,是不会挪动位置的。也就是说,这张高几是要搬到他跟前去。如此一来,还得搬动两张椅子。
“我来给师兄打个下手。”他起身,主动说道。
在玄天门里,没有师兄做事,师弟在一旁坐享其成的规矩。
而在青木派里,就更没有这种一人做事,其他人干看着的道理了。
玄诚上人果然再自然不过的吩咐他搬椅子。
少顷,桌椅到位。他们两个一左一右的坐在文远真君的下首。
玄诚上人“啪”的拍开一坛酒的红泥。
顿时一股子桂花的香味自坛里喷涌而出。
“原来是金桂酒!”玄诚上人瞅着坛口,眉开眼笑起来,“正好这个时节喝。”
文远真君讶然:“我以为你早知道里头是什么酒。”
“年代久远,上面的标签早就辨认不出了。徒儿从何得知?”玄诚上人将酒坛转过半圈。
云景道长看得真切,浑圆的酒坛壁上贴着一块一指宽的白玉。白玉上果然刻了字,也当真是模糊不清,很难辨认。
文远真君见状,又感慨+回忆了一波。
等他终于再将话题自己拉回去,整个侧殿之内,都是金桂飘香。
玄诚上人的脸上现出两片红晕来,初现醉态。
他见云景道长神色自若,与先前无二,满口赞道:“秦师弟好酒量!”
云景道长呵呵笑道:“原来这酒是拿来闻的。”
“啊呀,是我光顾着听师尊讲古,忘了倒酒。该罚!”玄诚上人连忙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三只牛眼白玉酒盅来。
见云景道长看着酒盅,他一边倒酒,一边解释道,“此酒后劲极大,不可大杯急饮。”
搞得云景道长象是从来没有喝过桂花酒一般。
对此,云景道长早就习惯了——仙山里,不论哪个门派或世家的嫡系看待旁系,都是这样的眼神。
这时,文远真君看出一些门道来了,也赞道:“师侄好酒量!”
小徒弟甚得他意,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知晓他的心意。
此时才倒酒,哪里是玄诚上人听忘了,分明是他授意的。
以元婴境的修为,闻上一时半刻的酒香,往往就会象小徒弟一样,露出醉意来。
哪里知道云景是个酒量异常高的。跟没事人儿一样。
云景道长闻言,笑眯眯的对曰:“以前也和玄诚师兄一般,这样的酒,最多能连饮两杯便会大醉。这些年在外头,碰着了一位也擅长酿酒的友人。隔三岔五的与他斗酒,酒量也就练出来了。”
他说的是魏清尘。后者是青木派里最会酿酒的,这些年来,教出来一大批好徒弟。但是斗酒练酒量一说,却是他的杜撰了。
他的酒量确实是长了不少,是这次结婴的成果之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结婴之后,居然得了一个千杯不醉的神奇体质。
所以,他明知道这师徒俩打的是什么主意,却看破不说破,听之任之。
文远真君以为是那位友人是沈云,当即哈哈大笑:“真想会一会你的这位友人。”
云景道长点头:“他就在仙山,往后会有机会的。”
第八十章 文远真君的选择标准
文远真君很无奈。以前从来没有被他真正放在眼里过的这名旁系弟子,才数年不见,俨然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在他面前,竟也能做到油盐不进。单凭这一点,他亲手教出来的三个亲传弟子,无一人能比得上。
放眼整个玄天门,怕也是难找出第二个来。
再想到多年前在金丹法会上见到的那名沈姓后生,他很快品出味来:云景与沈云越来越相象了。
以他之阅历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即,云景能有今日之成就,固然与其本身之刻苦修行有关,但更重要的原由是沈云。
在金丹法会上初见沈云,他便觉得此子绝非凡物。
然而,在法会上,泰阳真君对沈云赞不绝口,并不遗余力的抬举之。法会之后,甚至还专门又一次找上门来,说沈云是异数也是变数。
令他很不爽——明明他也很看好沈小子。却还来不及说出口,更不用说付诸实际,又被泰阳老小子抢了先!
不过,斗气归斗气。他觉得泰阳真君如此高看沈云,定是卜算到了什么。于是,不服气的他,也沐浴、焚香,正式开坛,一连三天为沈云起卦。
结果令人沮丧。
他没能卜个名堂来。
为什么泰阳老小子能卜算出来,我不能?
一直对泰阳真君各种不服气,却又隔三岔五被其花式打脸的某人,自然和以往一样,绝不承认是自己道行有限,卜算不出来。
封坛之后,文远真君对自己说:定是老小子看走了眼。沈小子与其一样,分明就是个哗众取宠之徒。
可多年来与泰阳真君明争暗斗的经验又告诉他,应该多关注一些沈小子。于是,他暗中派了人关注沈云的动向。
沈云加入运天演武堂,出任副堂主;被下黑手,下落不明……他都知道。甚至连青木派的一些行动,他也知晓。尤其是沈云出事,生死不明的那段时间里,他真的费了心去照顾青木派。
他所做的这一切,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信泰阳真君。故而,想与沈云和青木派结一份善缘;
更多的是,他在关注沈云的过程中,从这位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一种超越常人的坚韧与执着。而这种品质,其实是他一直以来都为看重的。他认为这才是修道之人最宝贵,也是最基本的品质。可惜的是,仙山众修,包括他门下之徒众,都显得太过浮躁。
换句话说,他是被沈云打动了,起了爱才之心,真心实意的想照拂一把。
让他难过的是,泰阳真君受伤之后,渐渐的不太理事了,正清门落入叶罡之手。后者不奉其师之道,暗地里对沈云和青木派施压打击。这样的行径,在泰阳真君殒落之后,更是完全摆到了明面上。
叶罡撕破了脸,诬沈云为“魔头”,将青木派归为“魔门”。甚至,偌大的祝融大陆凡人界也容不下一个小小的青木派。沈云他们不得不举族搬迁。可叶罡还是不肯罢手,调集各路人马,沿途围追堵截,誓置之于死地。
文远真君看在眼里,恨在心头。
但也仅能如此而已。
因为仙山的形势也变化得太快了。
一来,他数次卜算到天劫避无可避,祝融大祸临头。身为玄天门之门主,他必须将主要精力放在带领门派上下准备度劫之事上。沈云和青木派毕竟是外人外派;
二来,叶罡起势太快。在泰阳真君殒落之后,其势已如日中天。说句不好听的话,却也是句实实在在的真心话,他现在对叶罡也得避让三舍。正清门的弟子们骂他事事“倚老卖老”。其实真的太高看了他。在叶罡面前,他最多也就是能在一些细枝末叶上倚老卖老,占点小便宜。大的好处,还有原则上的问题,他根本不敢与叶罡争锋。
说到这里,他是越来越怀念泰阳真君。没有对比,他还不知道,一直以来,泰阳真君对仙山各门派有多包容……
罢了。天劫将至,这些都是无用之谈了。
收到外门密报,说是云景归来。他心里打了个突。
一直暗中关注沈云和青木派动向的他,再清楚不过,云景这个出自旁枝的金丹弟子早在那一次的金丹法会之前就与沈云混到了一起,甘为其仆。
这么些年来,云景只要得到机会就外出“云游”,是在宗门里坐不住,一心一意的扎在青木派里,以后者为家。
眼下边界吃紧,仙山亦是风雨欲来,云景却高调归来。
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云景竟然已经结婴!
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或者说,沈云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多想,直觉令他迅速做出决定,用最高礼仪迎接云景。并且他要立刻亲自接见。
很庆幸,他的直觉好准——自泰阳老小子殒落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直觉是越来越准了。比他卜算还要准。
本来,文远真君还想试探沈云一二。结果,他发现,自己的招术,在云景面前都使不上力,不管用。
如此一来,他与沈云之间,高低立现。
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后,文远真君在心底里哀嚎:泰阳老小子十之**又要赢一回!
别看叶罡现在似乎占尽上风,然而,他的直觉是,时下之仙山,能与叶罡对决的,有且仅有沈云尔。
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祝融大陆之上是两子相争之局。
在这种新形势之下,玄天门何处何从?他要如何选?
当着云景这个后辈的面,文远真君隔着宽大的袍袖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功德钱,实在不好意思卜卦。
罢了,这也许就是上天给他的答案。
不卦,不急着选。先看沈小子派云景过来,意欲何为。
果不其然,他猜对了。
云景是给沈小子当信使,送信来也。
这也算得上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不过,文远真君在看完沈云的信后,对云景一点儿也责备不起来。相反,他很庆幸——他对云景与沈云往来,将包容的态度放到最大,处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对的。否则,哪有玄天门这一刻的花明柳暗?
选什么选!
眼下最重要的是度劫。
谁能帮玄天门度劫,他就选谁。
显然,叶罡不能。
叶罡是仙山里兵马最多的人,却连落桑族人的侵犯也挡不住。谈何度劫!
而沈云搞的这个“阵基”至少参在守护大阵被破的时候,护玄天门上下一时。
至于之后……
文远真君垂眸看着手里的信纸,在心里自我解嘲道:想那么远做什么?你老了,能否活到“之后”,还是两说呢。后来的事,自有后来人去做。
微微一笑,完全打定了主意的他,将手里的信纸往小徒弟方向一递:“这是青木派沈门主写的信。你也看看。”
“是。”玄诚上人等的就是这句话,激动的双手接过来。
很快的,他的激动没有了,目光跟粘在了纸上一般。刚刚现出来的两坨红晕迅速消失,醉态全无。
第八十一章 膨胀了
沈云预料云景道长此行不会空手而归,但他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容易。
“道长,厉害啊!连去连回,没超过十二个时辰!”高兴之余,他由衷的冲满载而归的云景道长伸出了一双大拇指。
“幸不辱命!”云景道长神采飞扬的轻甩拂尘,将之从自己的掌心扫过。
打开手掌来,掌心现出一对储物戒指。
“这是两条上品灵石脉。文远真君接受了主公的邀请。两天后的晚上,玄天门的第一批弟子将抵达冰河谷。”
沈云拿起其中一枚。
里头果然盘着一条五光十色的灵石脉。
足足有三圈!
是上品的灵石脉没错!
“既然收了人家的钱,那就要把事办好。你跟峰哥商量一下,看派谁去接受。务必护玄天门的所有弟子周全。”他将储物戒指又放回到云景道长的手上,又吩咐道,“布灵石脉是你的看家本领,我就不掺和了。你来全权负责。需要我做什么,吩咐一声。”
“杀鸡蔫用牛刀。”云景道长说完,自己先畅快的笑了起来,“钱壮怂人胆。灵石脉到手,我也禁不住膨胀了。”
沈云亦笑了。
云景道长顾不得歇口气,当即摸出功德金钱卜算布灵石脉的良辰吉日。呃,这话说也不对。选一个好时辰,并不是请求上天的庇护。而是他的道行有限,布两条上品灵石脉于他来说,无疑是“大活”,或多或少的,他得借点“天时地利”。
即,从天气、地形,以及他个人的状态等方面综合考虑,选出一个最合适的时间点来。
这里头势必牵涉到很复杂的推算。而玄天门一脉的法修都是习惯用本命法宝推算的。他们的本命法宝就是功德金钱。
沈云在一旁全程围观。
只见云景道长将五枚功德金钱或一字排开,或排成三角形,或两两叠放……另一只手则在飞快的掐着指节。如此,约摸半刻钟之后,他“哗啦”一把收了桌面上的功德金钱,抬起眼来,笑道:“主公,今晚就是吉时。”
其实他算出来近五天里有七个时间点适合。从效果上来讲,最适合的应该是明天正午的那个时间点。今晚要略差一些。但谁叫它离得最近呢。
沈云故意笑他:“你是怕两条上品灵石脉扎手呢,还是担心文远真君突然反悔了,飞跑过来跟你讨要回去?”
云景道长不意外他能看出一些由头来,也半开玩笑的说道:“我这是穷了两百多年穷怕了,觉得还是落袋为安好。”
沈云轻叹:“都说了由你全权负责。你说今晚,就今晚。我帮你护法,如何?”
“求之不得。”云景道长笑眯了眼。
吉时是天擦黑的时候。
谁也不知道布下灵石脉后,“阵基”会有什么样反应。但是,云景道长在分析时,跟沈云说了一些布灵石脉的案例。
灵石脉本是天地灵气在地底自然沉淀、孕育而成。是以,不管是从地底将灵石脉整体剥离,还是在原本没有灵石脉的地方布设灵石脉,都属于夺天地之造化,逆天行事。
届时,天象必生异相,动静小不了。
这也使得,仙山之内,修士不管是剥取灵石脉,还是而设灵石脉,都会事先做好万全之策。
说到这里,云景道长放松一笑:“我们这里布设灵石脉,有袁爷带着弟兄们在外围守着,而北煤区又是自己人,倒不用担心有人会乘火打劫……”
沈云没有想到还有天生异相。那不等于告诉全仙山——快来,这里有灵石脉。
闻言,他摆手打断道:“你刚才也说了,钱壮怂人胆。两条上品灵石脉呢,能壮很多人的胆,让他们有足够的勇气和理由铤而走险。我们还是做足了应对为好。”
于是,经过商量,新营区、北煤区皆进入了战备状态;外沿防线上,袁峰他们进入战时状态。
当天的晚饭也提前了一个时辰。
所有人吃完晚饭后,一擦嘴,全副武装的进入了各自的任务岗位。
为“阵基”生谈,其周边百步之内,全部清空。
离吉时还有一刻钟,沈云和云景道长一同走进“阵基”。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那一方的天边倔强的挂着一道昏黄的云彩。
“阵基”不复见,沈云他们所在的地方,看上去,只是一片即将被黑暗笼罩的大平地。
两人并肩站在其中,就象是一只土色的大盘子里的两粒黑芝麻。
云景道长甩了把拂尘,举目四顾,心里突然生出许多的感慨来:“主公,这里将改写我们青木派的命运!”
青木派的实力,会从“阵基”启动的那一刻起,真正崛起。
而叶罡想诬便诬,红口白牙,却拿不出一点证据,将青木派归于“魔门”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
从此往后……
正当他雄心勃勃之际,耳畔传来主公的一声嗤笑。
立时,好比是牛皮水囊漏了气……
“主公,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云景道长恼火的扭过头去看自家主公。
沈云又笑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头道:“没有。没有它,文远那只老狐狸怎么可能舍得下血本,眉毛都不皱一下,两条上品灵石脉,说给就给。还记得那年我跟你去参加金丹法会的时候吗?文远真君那可是真的一毛不拔啊。我给他最喜欢的徒孙除了心魔,也没见他真正舍点什么出来。”
“他是欺你没有显赫的身世和师门。”云景道长真的是满复委屈——大师伯从来就是这么的势利!
这时,沈云又道:“对,就是这状态。刚才太张扬了,作法时,会加快灵力的消耗。你得略微收一点。”
电光石火间,云景道长明白了主公之用意。
修行两百多年,他何尝不知道作法时,心态平和,能有效减少灵力的消耗。
一直以来,他都是非常注意的。
但架不住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而他又是头一回做这样的“大活”。
紧张、刺激、激动……混在一起,他实在是控制不住,整颗心都要飞起来了。
主公想来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去戳他的肺管子。
效果不错,他立刻收了回来。
“多谢。”说完,云景道长自己先笑了起来。象他这样,被痛踩痛脚,却还要道笑的,怕也不多。
沈云却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不用谢,这是身为本次护法应尽之责。”
云景道长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一颗心迅速落到了实地,油然而生的是扎实的信心。
第八十二章 守护兽的由来
布灵石脉不是难事。
常规的程序总共分成三步。
第一步,云景道长开坛,请上天与四方神灵护佑;
第二步,他御剑飞至半空中,先后将两条上品灵石脉从储物戒指取出来,照着“阵基”的阵心所在之位置,接连砸下去;
第三步,在第二条灵石脉也落入阵心之后,立刻祭起“凝”字诀,打入阵心之中,助“阵基”融合两条灵石脉。
但云景道长非寻常之法修。是以,布灵石脉的布骤有些不同。
首先,他早已不信奉天道。
天地有四象,方有万物之秩序。在法修的世界里,天法地规,便是四象。
云景道长身为法修,不再信奉天道。那么,他的世界里,天之法早已经变更。
这个时候,他再开坛的话,是请不来上天与四方神灵的庇护的。
而且身为法修,天之法是诸法之先。明明已经不信,却还供奉天道与依附天道而生的四方神灵,首先否定的便是自己的“天之法”。是以,他也不屑于做这等事。
开坛这一步,在他这里便变成了手执拂尘,恭请沈云护法。
这一点与前天,魏清尘布阵时开坛完全不同。
第二步,在半空里,将两条上品灵石脉打入阵心之中。以他的实力,布设成千上万之上品灵石,甚至一条下品灵石脉,都是能胜任的。但上品灵石脉,并且还是一连两条,就很难驾御了。
解决法门也是借助护法之力。
也就是说,这一步,他先要在半空里向沈云借力。
如何借力?
借助手中之拂尘,千里悬丝借力。
从表象上看,就是他将手里的拂尘一甩,后者化成万千细丝,从半空里垂下来,待至沈云面前时,又重新凝聚为筷子粗的一股。后者只要手握这股悬丝,便能向他度灵力。也就是借力。
沈云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本是隔空借力。奈何道长修为不够,做不到隔这么远的距离,只能以拂尘这样本命法宝为媒价。
到了第三步,将两条上品灵石脉融入“阵基”之中,并巩固之,云景道长修为不够的弊端更加明显了。这个时候,沈云身为护法,不但应对“阵基”有可能的突变,而且还护着他,让他顺利完成施法。后一个任务更为重要。
至于灵石脉下去之后,天相生异,甚至会引来云雾山脉之外的修士争宝,那就是袁峰等人的任务了。沈云做不到分心兼顾。
果不其然,两条灵石脉先后变打入阵心之后,生起了变故——和沈云与云景道长事先推演的完全不同,两条上品灵石脉被打入阵心之后,竟然都化成了兽状。一只为手臂粗的白色灵蛇状,另一只则象是一只额头上长着一个大肉包的山鸡,体型略细一点,通体墨黑,也是属于灵兽的样子。从体形上看,两只属于幼崽,在阵心里,跌跌撞撞的首尾相接,打着圈追逐嬉戏。
端的是憨态可掬,活泼得很。
再仔细一看,不管是灵蛇,还是山鸡,都是闭着眼的。
灵石脉变成了灵兽?云景道长活了两百多岁,在此之前,不要说亲眼目睹,便是见都没有见过。
一时之间,他站在半空里,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候,沈云反应之迅速真的是可圈可点。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到了通天塔不多不少也有两只守护神兽。而“阵基”的核心阵法是照搬的通天塔。所以,这才是灵石脉下去之后,“阵基”的阵心里也无中生有的现出两只灵兽。
再一想到,通天塔消失之后,那一片海底灵气越发的稀薄……沈云恍然大悟:原来,守护灵兽是这么一回事!
刹那间,他的心底里象爆豆子一般,噼哩叭啦作响。那是由此而层出不穷的产生了许多新问题。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肯定是要静心敛神,原地闭关,仔细整理与思索。待他理清这些问题后,定又是一番机缘。
然而,此时并不是闭关的好时机。
另一方面,这些问题就象是蜡烛燃烧时爆出来的火花,稍纵即失。他不愿意白白的错失良机。
心思一转,沈云打了个激灵,好不庆幸:幸亏我“沉睡之眼”!
最初时,“沉眼之眼”只是在他陷入沉睡状态后,才能自主启动的一项血脉神通。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在他的修为与血脉都不断提升的过程中,“沉睡之眼”也数次跟着水涨船高,进入更高的境界。
现而今,“沉睡之眼”早已不限于沉睡之时才能用,而且用与不用,他完全能够控制了。再者,“沉睡之眼”的视野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由最初的只能“视外”,到现在,变成了“内外”可任选一方。
这一回,沈云用的是“内视”的视野。
有“沉睡之眼”为导,很快,他“看”到了目标——丹海一角,有一片正汩汩冒出来的彩色泡泡,它们迅速的长大,少顷,又“叭”的一声自己破掉了。
彩色泡泡破掉之后,再也无迹可循,也意味着一个新问题、或者是新点子的消失。
有了“沉睡之眼”,这些新问题、新点子,一个也消失不了。它们都被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等沈云空闲下来,可以反复的研磨它们。
解决了自己的问题,沈云定睛去看阵心,那里头,两小只跑得越来越快了,并且由最初的无声已经能发出幼兽的阵阵微弱嘶鸣。同时,从阵心里,隐隐现出一圈白色的灵光来。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两个眼皮子一阵猛跳!
直觉很不好的他,仰头去看半空里。
云景道长还没能反应过来。
也怪不得道长。一来,变故太快了!并且是他们完全不曾预料到过的;二来,下灵石脉时,本身就会引起周边的灵气剧烈波动,从而生出灵力障。稍不留神,施法之修士便会被灵力障所困,生出种种幻觉。
沈云观道长,应该是看到阵心里的变化,太过惊奇,一时不慎,被陷入了灵力障形成的幻觉之中。
小问题啦,难不住拥有真魔之血的沈护法。
于是,沈云往悬丝里注入一丝道力,同时,右手飞快的打了一记响指,招呼道:“道长!回神!”
可别小看这一记响指。
它是沈云根据《心魔传承》,自创的《清心咒》。克制心魔都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是因灵力波动而生成的小小幻觉。
云景道长应声回神。老脸泛红,他连忙集中精力,一心一意的施下“凝”字诀。
第八十三章 神通
云景道长也不差。他虽不懂阵心里的两小只是怎么来的,但立刻想到的是,必须乘其年幼之际,降服之。
然而,一记“凝”字诀打下去之后。两小只仅仅是稍微顿了顿,旋即,转圈似乎比先前还要快。
与此同时,他的胸口好比被两只无形的拳头“砰砰”的各自打了一拳。
为什么他感觉是两只各打两拳,而不是同一只拳头接连打了两下?
这是因为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接连的这两下从力度到出拳的方式各有不同,分明是来自两个主体。
都是哪两个藏在暗处打他?
云景道长都没有细想。因为根本不用细想。这两下太正常了——它们是最正常的术法反噬!
刚才,他用“凝”字诀去巩固阵心的灵石脉,结果,由灵石脉异变而生的两小只仅仅是略微停滞一会儿,旋即又以更快的速度继续相互追逐。说明他的施法失败了。
施法失败,反噬肯定是接踵而来。
这是常识。
云景道长心里打了个突,连忙再凝神去看阵心。
可不是吗!
从阵心的边缘透出来的白色灵光明显的亮了一些。两小只的嘶叫声也比先前强一些了。
不好!不仅仅是反噬这么简单。
他的“凝”字诀完全被两小只分而食之了,不但没降服它们,反而直接成为了它们的助力!
太邪门了!
这样的情形,他只有在捉红袍厉鬼时,才会碰到!
可是红袍厉鬼是什么?
它们是由戾气横生的鬼魂。
而这两只呢?
他亲眼看到的,是两条上品灵石脉演化而来的呀!
那是两条多么精纯的灵石脉啊……
说时迟,道时快,云景道长脚底生寒,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我……去!真的是戾气!
他感受到了。从下方腾起来一股好大的戾气。
其浓度完全不下于他以前斩杀掉的最厉害的红袍厉鬼!
这是什么原由呢……
好吧,都什么时候了,什么原由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斩戾气,降住两小只。
否则……他有一种直觉,两小只会很快的变得更加厉害。届时,便是有主公悬丝借力于他,他也未必还在降得住。
怎么斩戾气?又如何降两小只?
好久没有做过鬼的捉鬼大师瞬间捡起了往日的吃饭本事。看似是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即,他只要降住了两小只,戾气不斩自绝。
如此之厉害啊……看来必须直接上大招了。
云景道长没有犹豫,大喊一声:“主公!借我两滴血!”
沈云以为自己听错了:“借血?什么血?”
他怀疑是心头血。
话音刚落,阵心里猛的一亮,原由只是象一圈白色光晕的灵光竟然陡然长到了半尺来高。
“嘶——”
“啾——”
从里头清楚的传出来两声幼兽声音。虽然听着还是很稚嫩,但是又尖又利,奶凶奶凶的。比先前明显要有气势得多。
云景道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失误!大失误!
原来两小只还真的跟红袍厉鬼很相近。与后者一样,它们也听不得“血”字。这不,他和主公接连讲了三个“血”字,就把两小只给刺激得又变厉害了许多。
“寻常的就好!”他赶紧回应道,“弹入悬丝里。速度要快,莫要散出气味来。”
沈云这回不再怀疑自己是听差了。同时,他敏锐的觉察到道长在尽力的回避“血”字。而阵心的变化,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当即明白了其中的关连。是以,他连忙用右手之指尖刺破左手中指,接连往悬丝里弹入两滴血。
没有刻意去封伤口。因为没有必要。他的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真的很变态。象这样的细小伤口,在第二滴血才被弹出去时,已经愈合了。
血珠子一到位,云景道长片刻没有停留,用尽全力挥动拂尘,将两滴血珠子用最快的速度打向阵心。
小小的两滴血珠子飞过去,白色的灵光圈又立刻生变。它们猛的一窜,不单是个头涨高了一倍多,而且分成数百缕,似刀似剑似鞭……竟化成了好几十样武器,显然是要一同拦截那两滴血珠子。
下一息,它们成功了。
那只是两滴寻常的血。一滴被一道剑状的灵力斩得粉碎,变成了一小抹血色的烟气,迅速扩散开来;紧接着,一道鞭影掠过,另一滴被打了个正着,也是无声无息的化成了一抹血气。
沈云拧眉,心里思忖着:看来寻常的血不行,得心头血……
此念刚一起,灵光圈再度生变!
刚才还似刀似剑似鞭……化成了数十样武器,威风凌厉的灵光圈,呼吸之间,却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
有用?生效了?沈云正要定睛再细看,这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是道长!
沈云没有先抬头去看,而是直接一个大跨步,从地上拔起身形,腾空而起。
下一息,他在离地三丈多高的地方,稳稳的接住了云景道长。
后者双目紧闭,咬着牙关,汗涔涔的,不象是从半空中的飞剑里掉下来的,而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其症状是典型性的灵力瞬间消耗太多。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连道“还好还好”——他还以为是阵心反击成功,重挫了道长呢。
放下心来后,他再低头去看脚底的阵心。
不到两息,阵心边缘灵光圈已经完全黯淡了下去。只在中间还现着两小只。
它们还在跑,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并且是越来越慢。
待看清楚两小只的样子,沈云也是后背上嗖嗖的直冒冷汗——这才多久,两小只各自长大了一圈不说,在下颌,各自长出了一对小小的尖牙!
所以,他先前的预感没错。守护兽其实就是这么来的!而非祝融大陆众修一直以来以为的,另外通过契约缔结守护兽。
呼——,头顶传来一道劲风。
沈云揽着云景道长轻轻向上一跃,转眼间,踩在了上面。
那是道长的飞剑。道长因灵力消耗得又快又急,一口气没接住,昏过去了。脚下之飞剑失去控制,自然而然的落下。
与飞剑自然坠落的速度相比,沈云救人的速度更快。这不,此时,飞剑才落到离他们头顶两尺多高的位置。
又通过掌心往道长的后背上注入一丝道力。下一息,后者吐出一口气,幽幽醒转:“主公……”
“已经成功了。”沈云告诉他,“道长,你且看下面。”
云景道长顾不得站稳身形,连忙扶着他的手,低头去看。
显现出来的阵心正在慢慢淡去。其中间,两小只没有再快活的相互咬尾巴了。一个盘着,一个蹲着,正凶巴巴的冲他们俩个呲牙呢。
“原来,守兽护是这么一回事啊!”正到阵心完全消失,两小只也跟着消失不见了,云景道长完全看明白了,高兴的轻甩拂尘,“主公,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通天塔能从上古的时候保留至今,然而知晓它的确切方位的人却少之又少。”
“阵基”没有太大的反应,整个过程里也他们以为的天生异相。因为“阵基”还来不及反应,异相更是被他们两个联手扼杀在了摇篮里。
这是哪里的神奇阵法!简直就是神通!
肯定不是祝融大陆上的道传!
云景道长兴奋的看向沈云。
后者点点头:“太神奇了,我要抓紧时间闭一两天的关。不是事关守护大阵的重要情报,无须报与我知。”
说罢,他急匆匆的独自离开了。
第八十四章 不长记性
沈云离开后,云景道长开始发布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解除新营区和北煤区的一级战备状态;
解除外围防线的战时状态;
各测量小组正式启动……
等这些命令发布完,他已经累得两个眼皮子直打架。
这时,他才想起来,在最后的血祭环节里,他要将拂尘把两滴血打入阵心之中,没法再跟主公悬丝借力,是以,只能用自己的力。
那一下看似简单,他却耗费了将近九成的灵力。
也正因为灵力消耗得又快又多,他两眼一黑,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于是,从飞剑上栽头坠落。
接下来,主公应该是不但飞身接住了他,而且还给他度了一点灵力。
就靠着这点灵力,他醒过来了,且撑了这么久。
如今,他是精疲力尽,真的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整理的事,只能等醒来喽。
云景道长打了个呵欠,匆匆的往自己院子里快步走去。
他的感觉很不好。
一方面,两条腿跟灌满了铅似的。
另一方面,脑袋里真应了菱洲的那句老话“被猪油糊住了”,越来越不灵光,变得迟钝起来。
这两条都是“渴睡”的强烈信号。是以,他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做足准备,好好的睡上一觉。
不就是睡觉吗,为什么要“做足准备”?
主要是因为云景道长心里也没有底,自己这一回究竟会睡多久。
高阶修士对睡眠的需要不多。但那是没有“渴睡”的状态之下。一旦出现了“渴睡”症状,他们会陷入沉睡。时间短则三五天,长则以年计。具体的时长,在没有醒来之前,谁也说不准。一般来说,能让高阶修士“渴睡”,不外乎三种情形:醉酒、身负重伤、灵力在瞬间消耗太大。
云景道长就是属于典型的第三种情形。
在想到血祭之前,他很清楚会发生什么。
老实说,就仙山眼下之形势,任何一个高阶修士都会尽量避免因“渴睡”而陷入完全不能自主的沉睡中。
但是,云景道长完全没有犹豫。他几乎是在想到了用血祭的法门助“阵基”融合两条上品灵石脉,便立刻付诸了行动。
一来,两个守护兽成长极快,来势汹汹。照那情形,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容他细细权衡利与弊;
二来,“阵基”工程能有现在的成果,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心血,而是全门派所有人的心血。同时,“阵基”工程还是大家的希望。与之相比,他个人的沉睡,算得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完全相信,守护大阵被破之后,就算是天塌了,主公、魏长老、王长老……所有弟兄,没有谁会撂下他不管。依主公的性子,肯定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照顾好他。
他完全没有所谓的“后顾之忧”,又何惧在大变革的前夕陷入沉睡状态?
果不其然,他在半路上碰到了匆匆赶过来的王长老。
“道长,主公吩咐我过来接你。”后者说起话来通常是不紧不慢,这回迎上来后,却把话说得跟又快又急,明显是在赶时间,“主公还说,你要是困得紧,就去他那边的东厢房里睡觉。”
“好。”云景道长的脑瓜子已经很迟钝了,但还没有迟钝到完全不能思考的地步。他明白,主公也是离开“阵基”之后,才想到他有可能会沉睡,于是,临时安排了王长老来接他过去。
在主公的院子里沉睡,自然是最好的安排……云景道长一把抓住王长老的一只手腕,顺势将大半个身子倚了上去,呵欠连连的说道:“快,带我过去……困死了……”
王长老见状,哪里还敢耽搁!
以他的修为和见识,搞不明白只是道长只是太累了,想睡觉而已,主公为什么急吼吼的派他过来接人。但是,看到道长现在这副模样,他立刻觉得很不好——这阵式,和他以为的困了,想睡觉,不象是一回事呢!给他一种,道长会一睡不起的惶恐感觉。
道长是生病了吗?
他都顾不得应一声“好”,索性一把将人背起来,往主院那边飞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在嘴里低声给云景道长打气:“道长,坚持啊!现在还不能睡,再坚持一会儿……”
才跑了十几步远,他们碰到了一支巡逻队。
弟子们吓了一大跳。
为首的小队长更是不等王长老吩咐,赶紧的招呼起来:“快,在前头开路!”他自己则在一旁问道,“王长老,要不要换我来背道长?”
王长老见他的修为和自己不相上下,跑得未必会比自己更快。再说了,停下来换人,又得费工夫。是以,脚下不停,拒绝道:“不用。你在一旁,帮我喊道长,莫让他睡过去了。”这样的话,他不用分心,能跑得更快一些。
“是。”小队长便挨过来,一边搭了把手,扶着云景道长,一边嘴里不停的轻呼“道长,莫睡”、“道长,坚持住……”
这会儿,布设灵石脉的任务刚刚结束。弟子们也只是刚刚撤离。是以,他们前头的全是有序撤离的弟子。
其实在王长老飞跑过去,跟云景道长没说两句话,便将人背起来狂奔之时,在队伍后部的那些弟子就已经发觉不对。只是撤离“阵基”四周,也是任务的一部分。没有接到命令,又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弟子们不敢擅自离开队伍。不过,他们喊来了前头的巡逻队。巡逻队的任务就是应对这种突发情况。
这会儿,听到巡逻队喊“让开”,撤离的弟子们迅速的往两边闪,瞬间腾出一条道来。
“怎么了?”
“道长好象不太好……”
“呸呸呸,童言无忌……”
“道长老是打呵欠,这是方才累着了,犯困?”
……
没有谁回答他们。
王长老在巡逻队的护持下,只管跑得飞快。
不多时,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主院。
主院大门洞开,被两颗落桑珠照得雪亮。
沈云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老王,快,将道长送到东厢房去。”
听着也很急促。
王长老本来就急得很,闻言,更不敢放缓,带着一行人冲进大门,嘴里招呼道:“东厢房!把被子铺好……”
在前头开路的四名弟子抢先冲进大门,绕过了影壁。
等王长老他们赶到东厢房的门廊时,他们已经从里头出来了,七手八脚的将云景道长从他背上搬下来,往屋里抬。
云景道长躺在床上,脑袋有一瞬间的清明,嘴里说道:“行了,你们速速……”话未说完,他抱着拂尘,呼呼大睡起来。
众弟子看得目瞪口呆——高人睡觉原来是这副样子的吗?
王长老心里也是奇怪得很——速速什么?道长到底要交代什么呀?
这时,他们的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要出声。”
是门主大人的声音!
王长老他们在意外了,一时呆住。
沈云的声音接着又响起:“屏息,尽量把脚步放轻,赶紧离开东厢房。道长在沉睡之中,一旦被惊动,会本能的进行防卫。”
本能的进行防卫?是梦中杀人的意思吗?王长老等人立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王长老。
先前,他刚接到主公的密讯时,还觉得奇怪——道长不过是困得紧,想睡觉,主公为何如此紧张?
在看到道长的那副难受、虚弱的模样时,他以为自己搞明白了。
却没有想到,他还是什么也不明白。
真正令主公如此紧张的原因是,道长这回犯困、想睡觉,并不是他以为的困了就睡。道长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回睡着之后,听不得一星半点的响动。万一有了响动,道长会闭着眼睛,在睡梦里暴起杀人!
原来,道长睡着之前,没说完的那句话是要我们“速速离开”。
王长老屏住呼吸,伸手悄咪咪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摸到了一把冷汗。
我的天爷呐,道长可是元婴大佬!
他连唇语也不敢用了,冲身边的小队长使了个眼色,率先轻手轻脚的往外撤。
小队长会意,也使了个眼色,带着队员们跟上。
当最后一人也走出门来,站在门廊上时,突然背后起阵风。
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只见道长从不离手的那柄拂尘已经脱手,立在床前。银白色的长须们根根撑起,正对着他……
“娘呀……”他吓得往后倒去。
说时迟,道时快,木格子门无声无息,却象闪电一般的关上了。
可是,那名弟子却看不到了。
因为他这一倒,直接砸在了前头的人身上……
骨碌骨碌……
一个砸一个。走在最前面的王长老也没能逃出此一劫。六个人就这样滚下台阶来。
沈云在正屋里看着,满头黑线。
一直以为道长是个战斗渣,让他误会了战斗渣的本能防御。
他万万没有想到,道长处于沉睡状态之后,竟比平时清醒时要敏锐得多。王长老他们几个的身形移动,也会惊动道长!
如果不是他立刻发觉了,干净利落的将一丝道力凝在木格子门上,以之为盾,拦住拂尘飞出来的长须,王长老他们六个,一个也逃不掉,全都会被扎进血筛子!
想想就是好凶残。
而让沈云更感到意外的是,最后离开的那名弟子的反应。
那名弟子不过是凝霞境二层的修为。按理说,他不可能发觉拂尘的偷袭。可是,他不但发觉了,而且还能做到回过头来看。
之后,这名弟子被吓得被自己绊倒,并砸倒了前面的弟子。前面的弟子又砸到了前面的人……一个砸一个,连最前面的王长老都没能逃过。
这动静闹得可不小啊。
一来,几人滚下台阶的声音本身不小。二来,他们在摔倒时都破了功,不由自主的发出“啊呀”的惊呼。
这么大的动静,云景道长不可能不被惊动。
他翻了个身。悬在床头的拂尘反应更加剧烈。根根长须如刀似剑一般,又快又狠的斩向木格子门。
这速度跟力度,对于云景道长来说是超常发挥了。但是,在沈云面前……呃,还是妥妥的战斗渣一枚。
长须们气势很足的斩在木格子门,却跟斩在了一堵棉花墙上似的,没有声音,连个印痕也不曾留下来。
但它们没有就此放弃,又发出了第二轮的攻击……
王长老从台阶上滚下来后,迅速回过神来——主公说过,不能闹出动静来!
是以,就地一滚之后,他立刻站了起来,一手拉起一名弟子,冲他们俩做着噤声的手势。
两人眨了眨眼睛,汗涔涔的如法炮制,也各自去拉起队员们。
就这样,不一会儿,他们被王长老用最快的速度带出了主院。
出了大门,王长老停下来,转身严厉的审视着巡逻队:“好了,院里有隔音阵。外头的响动传不到里头去。你们谁来解释一下,刚才是怎么回事?”
小队长也恼火极了,在一旁帮腔:“谁走在最后头?”
一名队员涨红了脸,愧疚得不敢看他的眼,勾下头去,弱弱的举起一只手来:“报告队长,是我。”
“好你个周波,你是怎么回事?”小队长瞪着他,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刚才,你差点害死我们大伙了,知不知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周波的头勾得更低了。
大家完全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两只红得能滴出血来的耳朵尖子。
王长老深吸一口气,抬手拦住要发彪的小队长,尽量把声音放得平缓一些,说道:“周波?你是周盛的儿子吧?行几啊?”
周波吸了吸鼻子,嗡声答道:“嗯。我是他的老小子,行四。”
老小子是老仙都的话,意识是最小的儿子。
王长老“哦”了一声,面色微缓,甚至嘴边现出一点笑意来:“原来是小四儿。我记得,你是在沈家庄出生的,是吧?”
小队长一头雾水的看着王长老,心里寻思着:怎么扯得这么远了?
周波也在心底里琢磨:这是要放我一马的意思吗?
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他嗡声应道:“是的。”
王长老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声音变得更加软和了,象哄小娃娃一般说道:“小四儿,好孩子,莫急,刚刚是怎么一回事?你抬起头来,好好的跟我们说说?”
“是。”周波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红红的,两颗硕大的眼泪在里头直打转,“我,我就是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听他说完,王长老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隔空点了点他:“你呀!还好门主大人刚才出了手,不然,我们几个都死得不能再死。”
周波连忙是一连串的认错。
王长老大手一挥:“这一次就算了。周波,你要吸取教训,以后万万不可再这般任性了。”
“是。”周波松了一口气,好奇的问道,“王长老,门主大人明明在里头,为什么一直不现身啊?”
不等王长老回答,小队长训斥道:“周波,你到底长没长记性?才说要你吸取教训,你又犯了!”
“我……”周波又勾着头。
王长老这回也没有再纵着他,撂下一句“做深刻检讨”,气呼呼的走了。
第八十五章 做贼心虚
王长老看上去是负气走的。其实不然。他是被沈云用道力传音给支走了。
刚才发生在东厢房门廊外的突发事件,看似是意外。主要责任人周波也第一时间解释了,是因为太过好奇而引发的意外。
但是,他兴许骗得了王长老他们一时,却完全瞒不过沈云的一双利眼。
后者站在正屋的窗户外面,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当场就发现其貌不扬的周波身上居然疑点重重:
一是,周波竟然能激得拂尘进入主动防御状态;
二是,以周波这样的修为,能察觉到身后有异;
三是,周波发现拂尘的异常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决定因势利导,导演并制造出了后面的突发事件。
而沈云很清楚的是:云景道长的拂尘非寻常的本命法宝。它看上去是拂尘,其实是一道百鬼幡。
云景道长早年以捉鬼为生。在捉足了一百只厉鬼后,历时一年多,道长才将它们炼化,凝为幡灵。结果在最后的关头,在他要将幡灵引入事先备好的幡旗之中时,突然天降旱雷。
好巧不巧,那道旱雷恰好落在法坛之上。
“叱咤!”
一道刺眼的亮光之后,法坛上腾起一道墨黑的浓烟。
“我的幡旗……”云景道长连忙挥袖驱散浓烟。
法坛居然一点影响也没有。是插在法坛上的大香炉里的幡旗承受了全部的雷击。
他花费了大半的身家,请人精心炼制的幡旗只剩下了半截黑秃秃的木棍,顽强的杵在大香炉里。
那墨黑的浓烟就是这半截木棍发出来的。
这副样子还能是幡旗吗?
云景道长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一个筑基境的外门弟子,没有师门相助,捉一百只红袍厉鬼,容易么?为了炼制这柄下品灵器的幡旗,他出生入死的准备材料等,就不说了。单是为了凑齐这笔炼制所需的款子,他死抠死抠的节省了十来年啊!
差不多十五年的努力,就这样被一道莫明其妙的旱雷给劈没了!
然而,他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悲伤。
幡旗没有了,他必须在十息之内找到能够安置幡灵的替代物。
其实,百鬼幡并不是很逆天的法器。基本上,筑基中后期的法修们,都能自行炼制。
当时,云景道长已经是筑基七层的修为了。只要所需的材料凑齐了,以他的修为,炼制百鬼幡,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再加上,他真的好穷。
是以,想着把准备做足了,就能万无一失,他没有准备替找物。
哪里知道……
如果在十息之内不能妥善安置好,刚刚成形,正虚弱之极的幡灵会在十一息的时候真的死给他看!叫他十五年的心血尽数化成一滩东流水。
怎么办!
一息、两息、三息……
原本就虚弱的幡灵象极了风雨中的一点孤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的变得更弱。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
云景道长也确实是被逼急了,直接咬破中指,祭起一滴心头血,将幡灵引入那半截黑木棍之内。
后者真的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本身幡旗杆一般都是用一整株百年以上之桃树所制。为的就是克制纯阴的幡灵,免得在日后的捉鬼之中,它因为吸收了越来越多的阴煞之气,而不断变得强大起来,最后反噬幡主。
云景道长选的这株桃树是一百五十年的。幡旗被雷击之后,旗没了,只剩下半截旗杆。而此时,半截旗杆已经不是寻常的桃树桩了。
一般情况下,它应该会是雷击木。
心中一动,云景道长上前去,轻轻一掌拍在树桩顶。
外面的焦木纷纷落下,现出近两尺来长的一截雪白的树心来。
果真生成了雷击木!
雪白如玉,完全不见焦灼的痕迹,是上等之雷击木!
云景道长真的想仰头大笑三声!
运气真的来了啊!
他本来只想炼制百鬼幡,却没有想到老天要助他炼成一把打魂鞭!
万分之一的机率,真的叫他给撞上了!
倒霉了一百多年,总算叫我也走了一回运!
没有迟疑,云景道长祭出了一滴心头血,弹在半截雷击木上。紧接着,将幡灵送进雷击木里。
后者哪里受得住雷击木里蕴藏的五雷之力,立时,象一滴水落在烧得滚烫的石子上一般,化成了淡淡的一点白色烟雾,四下里散开来。
说时迟,道时快,云景道长的那一滴心头血竟然化成一团血雾,裹住了这点白色烟雾。没有漏掉哪怕是一点点的白色烟雾。
云景道长大喜,手握雷击木的一端,试图注入灵力,炼化这团红皮白心的雾气。
哪知,就在这时,雷击木突然从大香炉里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另一端在他的后脑勺上,“砰”的重重打了一下。
事后,云景道长每每想起当时的情形,都觉得好笑。
因为当时就象是他拿着雷击木,自己敲了自己一记黑棍。并且还把自己一下就给敲晕了。
等云景道长自己再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里握着的是一柄崭新的拂尘。
不,它只是看着象拂尘,并且也完全能当拂尘使。
事实上,它是一根半成品的打魂鞭!
他只要再进一步炼制,就能将之炼成一根如假包换的打魂鞭。
中品灵器,能把寻常的红袍厉鬼当成陀螺打。
但是,云景道长决定就这样将就着用了。
因为以他的修为和财力,手里拿着一根打魂鞭,实在是太招摇了。换而言之,他未必能保得住。
再说了,后续的炼制又要一大笔的灵石,他根本承担不了。
是以,云景道长又用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对半成品的打魂鞭进行伪装,让它看上去就是一柄拂尘状的寻常攻击型中品灵器。
后来,又有一次机缘,云景道长把拂尘炼成了本命法宝。这个时候,他不用再担心有人会生夺宝之心,但是,拂尘的外形已经不可改,而且,他也习惯了将之当成拂尘使。
一直以来,从来没有人怀疑拂尘的真身。云景道长深谙低调的真谛,也从来不跟旁人提及。直到他碰到了魏清尘。
后者一眼就识出了拂尘的真身。在混熟了之后,有一次,非常惋惜的连道问他从哪里找来一个半吊子的炼器师,将好好的一件通灵打魂鞭,炼成了这副残次品模样。
云景道长满头黑线,道出事情的原委。
魏清尘哈哈大笑:“这说么,你是赚大发了!”
可不是赚大发了吗?
百鬼幡只能用于捉鬼。但是,打魂鞭不但能捉鬼,威力更加强大,而且能主动识别异魂!象附身、夺舍……等等,都会激发打魂鞭的主动攻击。
沈云当时还在想,这六个人里,谁有异魂来着。不等他仔细去看,“周波”做贼心虚,立时跳了出来。
第八十六章 后遗症
发现“周波”有大问题后,沈云没有立刻冲出去,将之抓捕。
一来,他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因为经过了“四零零”一案之后,他以为在青木派里已经不存在类似的情况。
“周波”的暴露,让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太过自信和乐观了。
但“四零零”一案里,排查有多严密,他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他觉得,“周波”是漏网之鱼的可能性很少。真正的周波极有可能是“四零零”一案之后出的事。
这才多久!
所以,单单抓住一个“周波”有什么用!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
光是顺藤摸瓜都不够解气,沈云要的是通过“周波”摸到老根。
二来,这会儿,他也不好现身于人前。
先前在“阵基”里,沈云只觉得心里头好比是千思万绪,迫切的需要理清楚,而如果不能及时理清思绪的话,他很有可能失去什么。
反正“阵基”已成。长老会成功重组之后,能力完全达到了他的预期,所以,在守护大阵没有被攻破之前,他又能强行做一把“甩手掌柜”。
于是,他顺从内心,返回主院。
在半道上,他突然发现云景道长的状态不对,出现了要沉睡的征兆。本来,他是想着要转回去,先安置云景道长的。哪知,此念刚一起,丹海之内,煞气四起,竟有形成一场风暴之趋势。
自丹海生成以来,煞气从来象此时这般暴戾。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云哪里敢再耽搁,只能改变主意,一边继续往主院赶,一边通过道力传音交代王长老护送道长去主院的东厢房安置。
他是对的。
刚一进主院,丹海里的煞气果然形成了风暴。
头一回遇着这种情形,他一时无法控制。于是乎,煞气外泄,几乎是瞬间,有如一团浓墨般的黑雾,将他整个儿笼罩住。
搞不清原由的他,只能启动主院的守护阵,防止煞气泄出主院去。
同时,他也考虑到云景道长要在东厢房里沉睡,先是临时在正屋的外面加设了一道隔离阵。接着,又打开主院的大门,开辟主院与东厢房的临时通道。
忙完这些后,他身上的煞气浓得已经凝成了实质。
令人庆幸的是,丹海里的煞气风暴在他忙活的过程里,自行消散了。
所以,此刻,他又一切恢复了正常。
腾出手来仔细观察这些煞气,沈云又发现了一个十分异常之处——他什么也没有做,这些煞气却凝而不散,自动的附着在他周身的肌肤之上,一团一团的,猛一看的话,还以为他披着一层黑色的鳞甲!
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披着这样的一身“黑鳞甲”,叫他如何出现在王长老他们面前?
好在自己也就这一点异常。沈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通过道力传音,告诉王长老“周波”极有可能又是个有异魂的。
纵使是王长老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听完后,也“啊呀”惊呼着从地上呼的弹了起来。
沈云抢在他采取行动之前,吩咐他先要将人都带出主院去,莫惊扰了道长。接着又跟他说,“周波”很狡猾,真实的修为远在他之上。是以,令他万不露出行迹来,惊动了“周波”。
“先把他稳住。你速去暗中查他这个月里都做了什么,接触了哪些人。”
于是才有了大门外,王长老与“周波”的那场尬聊,以及对“周波”失误轻轻放下。
“周波”果真很狡猾。甚至比沈云预料的还要更狡猾,不惜“知错不改”,试探王长老。
不过,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此时,王长老已经从震惊中完全缓过劲来了。当了数十年的坊主,又在青木派里做了二十来年的长老,他的人情世故早就历练了出来。不然,就凭他完全不出众的修为,怎么可能在这次重组里,当选为五大长老之一?
他没有上当,而是顺水推舟的充分满足了“周波”,责令其做深刻检查。
按照《弟子手册》的相关规定,他这是将人交给了小队长看管——在“周波”没有小队会议上做出深刻检查之前,他是不能独自外出的。
如此一来,王长老有足够的时间去暗中查他了。
沈云很满意,又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这身“黑鳞甲”上来。
我究竟是怎么搞出来这身“黑鳞甲”的?
不等他再一次的仔细审视身上的“黑鳞甲”,周身突然发出“咔嚓嚓”的细响。旋即,大大小小的“黑鳞片”同时龟裂开来。
沈云完全来不及做点什么,下一息,“黑鳞甲”没有了,复又化成一团黑雾。眨眼的工夫之后,黑雾轰的一下散开,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黑鳞甲”从出现,到完全消失,不到半盏茶的工夫!
出现的莫名其妙,消失得也莫名其妙。
某人站在正屋的窗户后边,有一种全程看了个寂莫的即视感。
罢了。先放到一边……
沈云扶着木格子窗台,一边接连做了三个深呼吸,一边劝自己要淡定。
他虽然没能抓住“黑鳞甲”,但是可以初步猜测应该是与“阵基”有关。等他理清楚心里头的这团乱麻,就不定能发现点有用的线索出来呢。
思及此,沈云的内心很快的恢复了平静。
他侧耳细听东厢房那边。
拂尘被木格子门拦住后,失去了异魂的气息,很快收了力,轻轻的落回了床上。
云景道长翻了个身,呼吸复又变得平缓绵长。
他没有被惊扰到。照此情形,少说也要一气睡上三五天。
沈云放心的走进里间,心念一转,闪身进入了“冰雪秘境”之中。
时间紧迫,“冰雪秘境”超高的时间流在此时又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沈云先是查看“沉睡之眼”到底录下了些什么。
一晃“冰雪秘境里”过去了差不多八个时辰。沈云终于如愿的找到了“黑鳞甲”出现的原由。
真的是“阵基”对他的影响。
确切的说是,云景道长布下两条灵石脉后,“阵心”之中原有的平衡被打破,瞬间衍生出来了大量的煞气。
一般来说,这些煞气肯定会反噬施法者。
施法者当然腾不出手来处理它们。于是,这就成为了护法者的任务之一。
事先云景道长跟沈云解释过会发生煞气反噬的现象。
于沈云来说,煞气属于一种食物。越是精纯的煞气,越美味。是以,他听完后,心里还很期待的。
他没有想到的是,两条灵石脉进入“阵心”后,竟然变成了两只灵兽幼崽。
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以至于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它们吸引住,对于瞬间通过阵心的灵光圈里喷涌而出的煞气,视而不见。
但他的体质摆在那里,不加以控制的话,分明就是一座天然且强大的除煞装置。这些煞气无处可逃,被他无意识的尽数吸进了丹海里。
然后,带有些许“阵心”残留的这些煞气,在他的丹海里自发的模拟了灵石脉化灵兽。
也正因为只是残留,所以,他没能也变成一头黑色的灵兽幼崽,而只是身上现出些许灵兽特征,即“黑鳞甲”。
并且当残留很快消散干净后,“黑鳞甲”也彻底的消失了。
换而言之,是他不自觉的吃了“不干净”的煞气,造成的后遗症。
但却是一次万分宝贵的经历。
所谓“大机缘”,莫过如此!
第八十七章 诀别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提前了整整一天,玄诚上人怀着一颗忐忑的心,领着自己门下的嫡传弟子们,一共七十三人,乘着夜色的掩护,悄咪咪的离开了玄天门。
临行之前,他去拜见师尊,也是他单方面的诀别。
文远真君破天荒的摸着他的头,流下泪来:“徒儿……”
此次计划是他们师徒两个共同商议决定的。
青木派是不是魔门,其实,在仙山的高阶修士圈里,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是他们心里清楚没有用啊。
因为要摁死青木派的不是他们,是叶罡。
自泰阳真君之后,叶罡对内完全控制了正清门,对外,联合修真大世家,正式成为修士同盟军的大统领。其势如日中天。就连师尊这样的仙山尊长们,都要避其锋头。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就算叶罡说太阳是黑色的,也不会有人跳出来公开反驳他。相反,帮他论证,说太阳是红得发黑的人,绝对不会是三两之数。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谁敢为青木派发声?
更何况,先前各门各派,还有各世家听信了谣传,以为青木派真有关乎飞升的传世大秘密,都或多或少的参与了“伐魔大业”。
数月前,在边界的“大围剿”,他们谁没有掺一脚?
可以说,仙山之内,但凡有点名号的门派或世家,都是实际的参与者。
他们再为青木派发声,青木派能信吗?
之后,叶罡大有调转刀剑,向所有异已者步步紧逼之势。此时,其余门派和世家在内心里真正做何想,玄诚上人不是很确定。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但是,他很清楚,师尊是真的后悔了。甚至不止一次的对他说,青木派的现状,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玄天门的将来,并自责道:“他日我宗门若被害,种下恶果的,正是为师呀。”
师宗如此看重那两艘破云甲飞船,不惜降低身份,与正清门里的那些小辈合谋,全都是为宗门之将来算计。
然而,在如今的形势面前,区区两艘破云甲飞船真的能杯水车薪都不够啊。
师尊在他人面前鲜有流露出焦虑出来。但玄诚上人与师尊最为亲近,也最得师尊之信任。他知道,师尊在人后是多么的惶恐。
在收到准确消息,落桑族人意图进犯东海时,文远真君便沐浴更衣,郑重的开坛起卦。
得出的卦象却是大厦将倾。
那一天晚上,文远真君把自己关进了思过谷。三天后,方出。
出谷之后,他先是一反常态,亲自给在边界的玄天门弟子发令,要求他们舍弃一切过往,听从叶罡的号令,共同保卫守护大阵。
然后,不用叶罡相请,他接连走访了其他七大门派,游说他们以守护大阵为重,共同抵抗落桑族人。
得闻运天演武堂的李琼堂主也在为此积极奔走,文远真君因此而亲自给李琼下邀请函,请他参与几个老友的茶会……
这些,玄诚上人都参与了。很多事,他甚至是直接经手人。是以,他也非常清楚效果。
他个人觉得不好。
前几天,师尊一脸倦容的自外回来,在东侧殿里闭门独自了许久,打开门来,召见他一直守在门外的玄诚上人,开口说了一句话:“大祸不可避……”
说着,师尊一度哽咽,泣不成声。
这场谈话是玄天门里目前的最高机密。师尊一再要求,“不可有只言片语落入第三人之耳中”。
师徒两个在一起,其同商议如何在守护大阵被破之后,保住玄天门的道传。
两人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种时候,云景回来了。他为信使,为青木派向他们表达同心协力,共度天劫的意向。
更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眼下所有人都一筹未展,无法拿出切实可行的度劫方案,青木派却自称搞了一个“阵基”工程,即便仙山整体崩塌了,也能护云雾山脉无恙。
老实说,玄诚人上看罢沈云的亲笔信,脑瓜子里立刻蹦出来三个字“不可信”。
完全冷静下来后,他更加不相信。
青木派是什么底细,他暗中查访这么些年,再清楚不过了。除去门主沈云和那个叫魏清尘的长老来历成谜,青木派里的门众往上数三代,他都一清二楚。
沈云和魏清尘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心,带着这样的一群老仙都里的市井小民,他们能做什么?又做得了什么?
但是,师尊当面满口应下了云景,痛痛快快的按照沈云的要求,给了两条上品灵石脉。师尊提出来,两天后将第一批弟子送往冰河谷。而云景呢,也真敢答应,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说到时会派人过去接,定保所有玄天门弟子毫发无伤的抵达云雾山脉。
本来,玄诚上人想插句话,打个破的,闻言,硬是生生的按下了都到了舌头尖子止的劝阻之言。
送走云景后,他急吼吼的返回去见师尊,问他为什么这么快就相信了沈云,里头有何玄机。
师尊闭着双眼,半晌,叹了一口气,无比沧桑的答道:“徒儿,你觉得,事到如今,我们玄天门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
玄诚上人一时哑口无语。
文远真君又道:“方才,你不是想劝阻为师吗?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师尊,弟子……”玄诚上人羞红了脸。因为他和师尊完全想到一块儿去了。可是,他却还跑回来质疑师尊的决定……
文远真君睁开眼睛,摆摆手,欣慰的看着他:“为师没看走眼。不论是心胸,还是眼光,你皆强过你的两个师兄。这件事,为师也只能与你打商量了。”
一番秘商下来,玄诚上人勇敢的接过了两天后的冰河谷一行的任务。
为了尽大可能的保守秘密,同时,也是为了尽量减少损失,玄诚上人还主动提出来,第一批秘密参与“阵基”的弟子为他门下之所有嫡传弟子。
“此一去,如果是个圈套,首要责任也在弟子。弟子为此满门覆灭,断了道传,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玄诚上人悲壮的仰头看着师尊,“只可惜弟子门下之徒子徒孙们……他们运气不好,投入我门来,得此大祸……请师尊看在他们也是为宗门牺牲的份上,为他们超度一场。”
说罢,他跪伏了下来。
文远真君大恸,坐在那里,捶着胸口,痛哭流涕:“罪过全在我,是我之罪呀……”
师徒两个抱头痛哭了一场。
待到临行前,文远真君看到小徒弟,又禁不住老泪纵横,摸着徒儿的头顶,郑重承诺道:“如果此一去,是沈云设局欺骗我等,我儿有任何的闪失,为师发誓,都要不惜一切代价为你们报仇雪恨……实在是打不过沈云的话,老夫就与他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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