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她和他
那束火苗即将熄灭。
世界将陷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这关她什么事？
顾君音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与别人都不同，父母给她洗脑了十八年，告诉她活着的用处就是回到红岛，找到能解除他们身上“诅咒”的方法，小的时候不懂得抵御，长大后难以抗衡，所以来到红岛对于她是一种救赎，能完全摆脱那两个人对她的控制。
她虽然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意思，但也不会纵容自己的性命被恶鬼践踏，鬼脑给她设下的重重障碍，她都会一一斩断。
她唯一没预料到的是，自己会在这里遇到一些稍微有点意思的人，使她冰封多年的情感都出现了一丝裂痕，虽然她依旧若即若离，但也会在关键时刻拉身边的人一把。
当然，所谓身边的人，只有三个。
后来，出现了第四个人。
起初她只觉得这个人与其他一年生几乎没有差别，只是他带着奇怪的经历加入了轮回社。
尹天明的样貌不算突出，但也清秀，且身高优越，行为举止稍显天真，脑子还挺好用，不过这些她从未在意过。
直到有一天，在旧瓦城，她站在高台下，看着上面即将被行刑的人，那人似乎很紧张，尤其是当没有人对他拿出的手机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他几乎是在颤抖。
可他为什么还没有绝望呢。
从他行动的时间来看，顾君音判断这是一名没什么经验的一年生，如果他在被押送的时候就拿出手机，自己或许会制造骚动从人群里救他，现在这样的境况，他只能自救了。
事实证明，积极思考利于生存，他还真的逃走了。
“我叫尹天明，你呢？”
顾君音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她看着面前的人，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假名，之后几天，每每目光相接，她总有一丝异样感，可能是因为容貌改变，也可能是因为特殊任务的压抑氛围。
终于，在她察觉到死亡降临时，她找到了异样的原因所在。
那就是尹天明的眼睛和别人都不一样。
她看过太多人的眼睛，那些人的眼神是恐惧是惊慌，少数是自信是探寻，还有一部分是无所畏惧也无所谓，只有尹天明的眼睛额外的亮，饱含希望与坚定。
他不为恶鬼恐惧，却会为一个丑陋外表的死亡而恐慌。
这……太奇怪了。
从那时起，她经常把目光放到尹天明的身上，探究那种“积极能量”的来源，这种能量让她产生了一些别的想法。
如果能离开，她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岛中别墅，是第二次证明。
而半年过去，尹天明完成了第一次蜕变，他的头发长了，眼眸深邃了，成熟了，凝聚的目光里有智慧闪烁，明明没有变脸，却让人觉得比起刚入岛要帅了许多。
顾君音没有发现，每当想起这些，她的嘴角就会无意识的扯起一丝弧度。
尹天明消失的那三天，她几乎寻遍了红岛的每个角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会觉得担心，担心尹天明再也不会回来……
还好，这样的事没有发生。
但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她竟然看到那双好看眼睛里的希望与坚定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怀疑和迷茫，她有些后悔，却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
其实昨天早上，她也来了酒店，她相信尹天明眼里的光并非消散，而是被掩盖住了，她要挽回那最后一束光亮，如果尹天明颓废到不想上课，失去了毕业离岛的机会，她会出手。
还好，他走出了房间，去到了教室。
可是今天……
尹天明刚好玩到Boss关，忽然眼前一黑，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他下意识唤出轮回，片刻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着他的右臂，他毫不犹豫的挥向那个位置。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柔顺的墨色长发伴着夺目的日光闯入眼中，尹天明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猛地一拉。
“上课。”顾君音的声音异常冷漠，也不等尹天明说话，兀自拽着他，往门口拖去。
“什么？”尹天明只觉连续通宵的脑子昏昏沉沉，一时没听清顾君音说的是什么，他连师姐为什么会闯进酒店房间都还没搞清楚。
顾君音似乎并不想回答他的话，但尹天明的力气和她不相上下，仅是因为脑袋发懵被拽的站到了地上，然后便不再移动了。
“师姐，干什么？”尹天明收回了武器，再次问道，他正玩到兴起却被骤然打断，若是换一个人来，他恐怕不会理。
这时他瞥见门口摇摇欲坠的房门，想着如果换一个人，应该也踹不开。
“去上课。”
尹天明微微蹙眉，对顾师姐的来意深感疑惑，但他依然果断的回道：“不去。”
从酒店到113区，他不想再走一遍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虚拟空间，解决那个BOSS，他哥还在等他。
说罢，尹天明打算挣脱顾师姐的束缚，可她握得极紧，眼神愈发冰冷，让尹天明一瞬间觉得她是在酝酿着把自己打晕，然后扛到目的地。
他有些戒备，同时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去上课？”
“全勤。”
“我不需要。”尹天明毫不犹豫的说。
“你必须要，你不想离开红岛了么？”顾君音忽然厉声道，她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
“现在不想了。”
“原因。”
“不想说。”
“为什么瞒着我？”
“你不是也有很多事瞒着我。”
许是各种事叠加在他身上，让他烦躁不堪，话语里也带着火药味，简直像变了个人。
“我没有瞒过，你想知道任何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听到这句话，尹天明顿了一下，他对上顾师姐冰冷中夹杂着认真的目光，忽然哧了下鼻，嘴角勾起僵硬的弧度，像是自嘲。
“是吗……你没有瞒过我，这样说好像也对，因为那是在骗你自己。”尹天明的眼睛瞟向了别处，似乎是在喃喃自语，转而，他忽然直视顾君音，干涩的嘴唇吐出两个字。
“殷俊。”
第三百三十一章 别扭
顾君音一怔，手上的力度稍有放松，她没想到尹天明会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两个字，而且看起来还非常确信。
“你什么时候……？”她的眉间距有一瞬的拉近，转而又舒展开来，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人。
“社团联合活动那会儿吧。”尹天明随口答道，并趁机挣脱了顾君音的手，退到了床边。
居然这么早……
恶魔纪元那次任务结束后没几天就是岛中别墅，尹天明早就知道，却一直没有表露出来，明明在联合活动前夕，他还询问过自己。
“为什么？”顾君音没想问，却莫名的发出了声音。
为什么不点破，又为什么突然点破。
她的问题极不清晰，尹天明却似乎听懂了。
“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是傻子，恶魔纪元时他就有所怀疑，但那个时候殷俊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和冷冰冰的轮回社社长不尽相同，并且极力否认他的猜想，再加上他刚入岛没多久，根本不认识什么人，完成任务的紧迫程度也远超知晓殷俊身份这件事，他便没有再问。
直到任务结束，他有时间了解更多，有时间去推敲他们之间的细节。
光是武力值能和百事媲美这一条，就足以确认殷俊的身份了。
当时他十分惊喜，因为殷俊没有死，那个外冷内热明里看淡生死实则会鼓励他的殷俊没有死，而且就在他的身边，一直都在。
尹天明想立刻去找殷俊……顾师姐，但当他走在红岛的街道上，被冷风一吹，忽然清醒了。
他找顾师姐做什么呢，他以什么立场去找她呢？
找到她，来一句“师姐原来你就是殷俊呀”！或者说什么“师姐你骗得我好苦”？
师姐会理自己就有鬼了。
如果说是以朋友的立场，可他们本来就是普通朋友关系，就算七天历经生死，也终归只能走到值得信任的伙伴这层吧。
信不信任的还不好说，否则师姐为什么要一直掩饰，而且显然，蓝烁师兄等人也都知道这件事，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顾师姐，或许根本不想和自己接触。
想明白了这点，尹天明转道回了宿舍。
可岛中别墅又让他想不明白了。
顾师姐的一举一动都在表明她的身份，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看出来吗？还是说，她其实在等自己点明。
毕竟以顾师姐的性子，不想主动提及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他在岛中别墅结束后直接询问了，但顾师姐没有任何反应。之后他哥给他托梦，他有机会和顾师姐聊她父母的事，就又不死心的旁敲侧击，顾师姐依然没有给出答案。
一种浓郁的失落感难以遏制的由心而生。
是他想多了。
殷俊还活着，但或许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有时候他会梦到一些零散的片段，梦见殷俊拿下面纱，露出那比鬼还要可怖的面庞，都说人是看脸的动物，但他和殷俊朝夕相处的那几天，并未感到丝毫不适，他知道殷俊的内在本质，是一片封闭的玫瑰花园。
而那，也正是顾师姐封闭起来的内心吧。
尹天明不自觉的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情感，他……
是不是喜欢上顾师姐了？
短短七天，能喜欢上一个人吗？
他没试过。
但仔细想想，艳绝又强大的人，谁会不喜欢？很多人都说顾师姐不近人情冷漠至极，但在他看来，师姐只是很少开口，不愿做出什么表情。该出手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少过，该说的话也从来不会留在心里。
当然，就算风评一般，也不乏有无数追捧者，红岛论坛校花榜，顾师姐一直是第一位。
“去上课吧。”
尹天明听得顾君音弱了几分贝却仍清朗的嗓音，回过神来，他发现顾师姐似乎褪去了往日的冰霜，明明还是没有表情，好看的眉眼在日光下却异常明媚。
“只有十分钟了。”她再次开口。
两人又沉默了十余秒，尹天明深吸一口气，拿起外套离开了房间。
他一路小跑没有回头，但他知道，顾师姐一直在后面跟着，直到他走进113区。
“天明你的脸色……”王白石望着脸色比昨天还要差的尹天明，担忧道。
“失眠，过一阵子就好了。”
“刚刚我好像看见了社长？”苏小雨偏着头向门外看去，却只能看到空荡的走廊。
今天一整天都有课，尹天明睡到中午吃了王白石买回教室的一个包子后，玩起了手机。
解锁屏幕映入眼帘的便是虚拟人生这个道具，他只觉心里发痒，想翘了下午的课回酒店，可他几乎确信，顾师姐就守在外面，因为方才苏小雨说，在楼下碰见了社长。
在任务的极端条件下，就算身心俱疲，他也能沉着的思考问题。可回到了红岛，在较为安逸的环境下放纵了几天，脑子便糊成了一团浆糊。
尹天明完全不理解顾师姐的所作所为。
轮回社还有社长专门督促社员上课的习俗吗？
他想等顾师姐的解释，可等到了傍晚，也没收到任何消息。
他也不想问，因为他问的太多了太多了。
走出教学楼，尹天明没有看见顾君音的身影，反倒在去酒店的路上发现了一个熟人。
他本想绕远一点，尽量不和人打招呼，但那人就站在酒店门口，肯定会碰上，不打招呼太不礼貌。
尹天明走上前去，拍了拍关兴的肩。
哪知他的手刚落下，一声短促的惊叫就让他猛地收了回去。
关兴一个俯冲跑出去好几米，回头发现尹天明愣在了原地。
“好家伙，吓死我了。”关兴边说边往回走。
“抱歉，我只是想打个招呼。”
尹天明有点郁闷，关兴这性格，实在和他的大脑不相匹配。
“别吓我，我胆小，话说你这脸……那什么尽人亡了？”关兴顺着气儿，平复了下呼吸，忽然瞧见尹天明浓重的黑眼圈，还察觉到了他萎靡不振的精气神，忍不住调侃道。
尹天明撇了撇嘴，心想下次还是绕开吧。
“先走了……”他说道。
“好的拜拜~”关兴挑了下眉，跟了上去。
“你……干什么？”尹天明发现关兴也跟着他进了酒店，有些疑惑。
“受邀前来，安抚病患。”
“？？？”
“顾姐姐让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
尹天明现在是满头的问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关兴是个搞笑机吗？
“你想知道我上学期为什么会被踢出轮回社吗？”
第三百三十二章 过错
“……不想。”尹天明摇头道，即使他有些好奇。
关兴一时语塞，就在一旁看着尹天明重开了一间房。
尹天明刚欲上楼，忽然想到了什么，返回前台，关兴的眼神一亮，心想人果然还是压不住好奇心的。
“为什么别人会知道我的房间号？”尹天明对着全自动的前台说道，付款之后房间信息会直接发送到手机里，前两天晚上……顾师姐并没有跟着他，总不可能是一个一个房间找的。
他话音刚落，立在前台桌上的平板就显示出了一段字。
【付费100渊值，可查询住户信息】
“可以拒绝被查询么？”尹天明又问。
【付费200渊值，开启信息保护】
“哎你别，我给你半价优惠，你把渊值给我，我保证不查。”关兴一个箭步上来，想要阻止尹天明，哪知尹天明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想要采取措施的意思。
“走了。”尹天明说完便走向了楼梯。
他本来也没打算“贿赂”鬼脑，只是想问清楚原因，毕竟这渊值花在虚拟人生上面更划算，而且他不觉得顾师姐会拉得下脸再来踹一次门，再加上他明天上午没课，提前离开酒店的可能性很大。
令尹天明意外的是，关兴没有跟着他上来。
他关好门，煮了碗泡面吃，然后便进入了虚拟人生。
早上的时候他被强行唤醒，没有保存设置，还好有自动存档，他刚要按下读取，突然跳出一个新的界面覆盖了读档界面，而他的手指已经按了上去。
什么东西？！
尹天明猛地收回手指，但为时已晚，界面开始读条。
【正在同步……】
他刚想切断虚拟人生，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晚上好。”关兴朝他招了招手。
尹天明顿了两秒，拿出手机。
关兴似是看出来了他想要从虚拟世界脱出的意图，连忙说道：“可别，进来一次也要不少渊值，我就说几句话，完成任务立马就走，之后你爱咋玩咋玩，我保证不会有人再干扰你。”
“你说吧。”尹天明放下手机，想着与其到外面还要被纠缠，不如让关兴赶紧说完赶紧走人。
他知道自己刚才误触的界面是什么了，虚拟人生有团体探索的功能，使用者们可以互相连线，进入同一场景。
“话说你不会就在虚拟世界里睡觉吧，花钱开个房，又花渊值找间卧室？”关兴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解，这尹天明可不是一般的浪费，到底经历了啥，能变成这样。
“你不说的话，我就……”尹天明有点不耐烦，关兴什么时候能改改废话的毛病。
“说！”关兴声调微抬，紧接着清了清嗓子，随意的坐到了床上，开口道，“轮回社，二年的人最少。”
尹天明忽然发现，关兴不知何时收敛了笑容，露出以往从未有过的表情，他隐约能看出来一丝悔意，为什么会有悔意？
整个红岛二年生的数量只比一年生少一点，但是他刚加入轮回社的时候，社团里就只有正副社长、关兴、易燃、方秀彤五人是二年生，一年生暂且不提，三年生和四年生都比二年生要多好几倍。
当时他还好奇这件事，只是后来各种任务加身，他也就把没用的好奇抛在了脑后。
见尹天明静静地听着，关兴继续道：“在你们入岛之前，轮回社有一年生十九人。”
“一年下的期末考试，是班级联合考试。”关兴说到这里，发现尹天明皱了皱眉，似乎并不知道联合考试，便补充道，“每学年的期末都有可能是联合考试，该年级所有区域红岛成员会被投放到同一个世界，完成不同的考试内容，和社团联合活动不一样，联合考试的内容不会是互斥的，也就是，基本不存在对抗。”
尹天明点了点头，他的确第一次听到联合考试这个名词。
“那次考试的内容是要求每个人找并取得一种花，在寻物的同时，会被鬼追杀，进入考试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我们离自己的目标越近，鬼也会离我们越近，如果我们不接触目标，就会一直安全，但是，鬼脑又要求大家用手拿起目标。”关兴忽然轻哼一声，勾起一个惨淡的笑容。
“忘了说，一个区域的凝聚力并没有社团强，绝大多数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社团，尤其是轮回社，配置真的很高，十九人聚齐。”关兴的话语里没有一丝自豪，反而像是自嘲。
“针对考试的生路，我和蓝烁产生了分歧，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我依然用了一些方法，讲通了自己的思路，而且滴水不漏，因为我在那次考试，被分到了欺骗者身份。”
听到这儿尹天明着实惊了一下，不由得更加专注的听了起来。
“欺骗者的福利实在是太好了，渊值三倍，神秘商店指定券一张，我想在完成欺骗者独有任务的同时，带领所有人逃生，方法有些冒险，但当时我很自信我能做到。
“那次欺骗者任务，是让至少五个人陷入绝境。
“但陷入绝境不代表死亡。
“由于我和蓝烁的说法都没有漏洞，选择权就放给了其他人。
“那选择真的挺难的，连顾姐姐都想了半天，最后她好像也没想明白，但她决定留下来陪蓝烁，秀彤一直喜欢蓝烁，也留下来了，易燃被我怼了，搁旁边赌气呢，剩下的人全都选择跟我走。
“毕竟蓝烁的脾气懂得都懂，而且他无法反驳我的观点，再加上之前的考试，我经常开考几分钟模拟出正确生路，从来没分析错过。
“我当时狂啊，感觉自己那波操作逆天了，之后怎么吹都想好了。”关兴忽然停了下来，眼神黯淡，“还好他们留下了，或许我没有那么自信，否则肯定会撺掇所有人都跟我走。”
之后的事，关兴不说尹天明也能推测出来了。
跟着他的人，全部死亡。
“得意忘形了吧。”关兴把头压得很低，闷声道，“独有任务没有完成，因故意触发死路，那次考试我得了二十分。”
“我害死了十四个人，考试结束的那个暑假，我每天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他们空洞怨愤的眼睛里渗出鲜血，他们把我围了起来，没人说话，却死死地盯着我，整夜整宿，都在站那里。”
第三百三十三章 感情牌
这是关兴不愿意提及的往事，因为每当想起，他就会陷入痛苦的回忆，那些本来尘封的画面又会被掀开，露出一张张阴鸷的脸，将他囚禁在原地。
顾君音从未想过要让关兴揭自己的伤疤，先前说的时候，只是告诉关兴希望他能稍微安慰一下尹天明，讲几个笑话什么的。
“在外面，我够死好几回的了，可偏偏是在红岛。”关兴的声音有些沙哑。
尹天明没有说话，但他的脑子有些灼热，在关兴的讲述下，他似乎能看见关兴身后背负着的十几条人命，那些灵魂伸出扭曲的臂膀，紧紧地缠绕着关兴。
他绝对说不出来“这不是你的错”这样的话，因为的确是关兴害死了那些人，但更不能指责关兴，说“这都是你的错”，因为没用，只会把一个人再次推向深渊。
于是他问：“为什么要说这些？”
为了安慰自己，让他不要气馁，奋勇向前？
他确实被触动了，但他只是为关兴感到悲哀，为那些人感到惋惜，却难以动摇他现在的所做所想。
“我研究鬼脑，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更多可能，这些可能利于我的研究，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算是……私欲？”关兴抬起头来，“既然有红岛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存在，那么死而复生或许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甚至，他们没死，只是被鬼脑以特殊的手段带走了。如果有一天，我成功了，把他们带了回来，我会任由他们处置，千刀万剐，死不足惜，我也愿意。”
起初，关兴并没有想要多深入的去研究鬼脑，只是为了打发时间。那件事发生后，他开始疯狂的，想尽一切办法去探寻鬼脑的秘密。
或许之于他来说，必须要为了那些死去的人做一些事，并且永不停止，除非死亡，才能让他的内心不至于崩溃。
“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永远死去了，绝对不可能复活呢？”尹天明问道。
“在你进入红岛之前，你觉得它的存在是可能的么？”关兴反问。
尹天明很想说，因为自己看到了，在红岛之外亲眼看到那些腐烂的尸体，无依的魂魄，永远都不可能被拯救。
但他没有开口，因为以复活死人为目标，也算是一个目标吧，他没有必要毁了别人的目标。
关兴见尹天明没有继续说下去，顿了顿，眼神中的颓靡逐渐褪去，又变回了以往的散漫，“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但你不得不承认，你的决定会影响很多人。”
“以前叫你尹哥，是觉得好玩，现在叫你尹哥，是在打感情牌。”关兴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心思，“尹哥，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关兴拿出手机想要离开虚拟世界，忽然偏了下头，又道：“对了，还有件事，我觉得顾君音喜欢你。”
这次他没刷皮叫姐姐，也没说社长，而是直接提了她的名字。
“倒是从没见她对谁这么上心过，可怜了蓝大副社。”
尹天明听到后一怔，还没来得及回话，关兴就消失了。
此时的新人活动中心211室。
关兴揉了揉眼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猛地一转头，发现顾君音正坐在他身边，面朝前，却用猫眼般透亮的眸子斜视着他。
“被你们吓得今天我要减寿好几年。”关兴松了一口气。
“说了什么？”顾君音淡淡的问道。
“随便说说，打打感情牌咯。”
“感情牌？”
“说了些我的事，和他肩上的‘责任’，毕竟尹哥有个毛病，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别人因他遭难。”关兴耸了耸肩，边往门口走边说，待他摸上门把，开口道，“我可绝对没说你喜欢他。”
只见银光一闪，关兴拔腿就跑，一溜烟跑回了宿舍。
他微喘着打开宿舍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摆满机械的冷清屋子，没有一丝人气儿。他关上门，他却没有继续向里走，而是靠着门板，凝视着窗户外的黑夜，浓郁的颜色掩盖了他泛红的眼眶。
如果不是因为尹天明在成长，翻出了无数谜题，让他看到了那些可能，他断不会这样大费周章，也绝不想再提起那件事。
今夜，或许又要看到他们了。
……
顾君音坐在活动室，单手撑着下巴，目无焦距的望着黑板。
关兴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扯到这样无厘头的事情上来。
她对尹天明，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脑中浮现无数画面，每一帧都带着尹天明的身影，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时常会想念那眼睛里的光。
她太久没有表达过感情了，以至于，她已经忘了该怎样表达，也忘了，她现在这份心情，究竟是什么。
“社长，社长……”
顾君音放下手臂，一转头，向逆的脸陡然出现在眼前，也不知道何时来的。
“你终于接受蓝烁的感情了？”向逆见顾君音有反应了，惊讶道。
“什么？”
“蓝烁想你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也会这样……”向逆煞有介事道。他来值班，发现顾君音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他还以为是睡着了，结果靠近一看，眼睛睁着，却对他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这可真是稀奇了。
“没有，别瞎猜。”顾君音声音冷的像是过了冰水，“我们和以前一样。”
“行吧行吧。”向逆有些惋惜。
他那徒弟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块冰。
……
“咚、咚、咚。”
漆黑的巨门外，响起了轻巧的敲门声。
铺天盖地的白光下，通界人走了出来，他们要解决门外的麻烦。
巨门打开了一个缝隙，门外却空无一人。
但几个通界人仿佛有了目标，迅速朝着一个地方奔去，并展开了包围圈。
他们停下之时，一个人影也缓缓浮现。
是那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
“守夜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为首的声音低沉的通界人开口道。
他们从这个神秘人身上感知到的，就是守夜人的气息，只是先前他有特殊指令，通界人没有权力拦下，而现在，他没有了。
“来见一位老朋友。”神秘人说着，摘下了帽子，阴影褪去，露出了一张脸。
“你……怎么会是你！”裴羿瞪大了双眼，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紧接着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你不是认识我吗？而且，我们很熟。”神秘人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感受不到他的一丝喜悦。
“这不可能！”裴羿声音大的近乎失态，表情也愈加狰狞。
“裴羿，别激动，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神秘人消失了，而他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第三百三十四章 消失与出现
关兴的话在尹天明脑子里留下了痕迹，但他此刻并不想思考，也不想去“剖析”关兴最后说的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刷——
尹天齐出现在他的身边，带着一贯清爽的笑容。
“哥，你……最近还好吗？”尹天明这次没有急着投入到游戏当中，他还没和他哥好好聊聊，即使他知道，面前的尹天齐只是一个虚影。
“为什么这么问？只要有你在，我就很好啊。倒是你，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是最近都没有睡好吗？”尹天齐上前一步，面露担忧。
尹天明没有答话，空气寂静了数秒，因为他在聆听他哥的呼吸声，那么真实，此时此刻，他把面前的人当成了最真实的幻象。
他轻轻点了点头，尹天齐似乎能捕捉到他眼神里透露出的无限哀思，往前挪了一小步，伸出双臂，开口道：“天明，你这样劳累已经很久了吗？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一直在这里。”
一切像抱小时候的他一样，只是现在，他们已经一般高了。
令人怀念的氛围刚被营造出来，一阵提示音便打破了一切。
【更高级别成员正在提取数据，该同行人员即将消失】
这是尹天明从未料想过的情况，他错愕的看着面前尹天齐的身体逐渐透明化，脸上的笑容不减，反而有些可怖。他试图伸手抓住他哥，却被电了一下，片刻后，他哥彻底消失。
他拿出手机想要重新拟定同行人员，却发现之前预设过的“哥哥”变成了灰色，无法选择。紧接着他登上红岛论坛，查询信息。
论坛上的确有前辈发的虚拟人生相关详细攻略，可没有任何一个帖子提到过他刚刚遇到的情况，每个人的记忆都不是共享的，即使塑造出同样的同行人员，也不会互相影响，例如同一时间不同人可以同时选择某明星。
尹天明从虚拟世界里退了出来，他匿名在论坛里发了个帖子，很快就有不少人回复，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个BUG，因为除了他没人出现过这种情况，和他同一时间在使用同行人员功能的还都可以正常游玩。
接下来一小时，他反复打开虚拟人生，想看看功能是否恢复，答案是没有，最后，他竟然在烦躁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尹天明陡然睁开双眼，天还是蒙蒙亮，他转了个身，第一时间摸过手机，进入虚拟世界。
“居然还是不行……？”他疑惑地看着界面，想了想，从记忆里翻找出一个高中同学，将其设定为同行人员。
“尹天明！好久不见！”一名男生出现在他身边，惊喜道。
“好久不见。”尹天明说着，结束了本次同行。
除了他哥，他可以设定任意同行人员……
“更高级别成员……”尹天明喃喃自语，他回想着昨晚看到的那段提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个成员，应该是指红岛成员吧。
设定同行人员，首先要提取记忆，谁还有他哥的记忆？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轩哥？”尹天明眉头微皱，红岛内有尹天齐记忆的，除了他，只有轩哥和阿宁，而后者是鬼，可以直接排除。
轩哥也在用虚拟人生？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有一点无法解释，为什么轩哥选定的同行人员，他无法再选。
现在的尹天明并不想去探究任何“为什么”，只想尽快把他哥拉回自己的世界，他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于是他决定，直接询问唐子轩。
尹天明：轩哥你在用虚拟人生吗？
过了十余分钟，他得到了回复。
轩哥：是我。
简短的两个字，让尹天明一时不知该回什么，他等了一会儿，发现轩哥并没有要结束同行的意思，也没有任何解释，正当他打算再次询问，一阵敲门声传来。
很轻，很有规律。
他缓步走到门边，挪开扣在猫眼上的盖子，刚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啪嗒——
刚欲离开的顾君音停住了脚步，扭过头，眼里的惊异一闪而过，她以为不会有人开门。
尹天明也是一愣，他倒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顾师姐出现在这里他已经不感到奇怪了，让他露出疑惑神情的原因，是顾师姐今天的装扮。
她的上身外面是宽松的白色针织马甲，里面是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宛如晴日嵌在天空中的云朵，给人一种柔和淡雅的感觉，墨色的发丝像是顺风而行的候鸟落下的羽毛，全然没有往日那种肃杀之气。
尹天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果然摸到了刺刺的东西，他大概四五天没刮胡子了。
“上午没课……”他脱口而出。
“我知道。”顾君音说，紧接着又吐出两个字，“谈谈。”
尹天明迟疑了一下，让开一条路，让她进来。
“我先洗漱。”说完，尹天明直接钻进了洗手间。
光洁的镜面映出了他憔悴的脸庞，头发乱蓬蓬的，倒和爬满“黑刺”的下巴有的一拼，刘海已经遮住了眼睛，整个人看起来阴郁且毫无生气，连他自己都觉得，镜子里的人不像他了。
刮胡子的时间里，因为顾师姐就在门外，尹天明难以遏制的想起了关兴昨晚说的话，还有自己之前种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顾师姐的行为永远让他看不透也猜不透，却始终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而靠近时，又会欣喜，强烈的复杂的情感让他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不太在意自己现在的外观，但他就是不想让顾师姐看见这些。
终于，他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看到顾君音在床边站得笔直。
哪知，她开口第一句话是说：
“我是殷俊。”
听见顾师姐骤然承认这个身份，尹天明忽觉一直在他眼前漂浮不定的两个身影开始重合，慢慢的，变成了同一个人。
“我知道了。”他轻声回应，紧接着又道，“谢谢。”
“你下午，打算去上课吗？”
尹天明诚实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顾君音问。
“为什么一定要去？”尹天明反问，“我只需要参加考试和社团活动，顺便帮关兴研究鬼脑，其他的，或许我都不必做。”
他不是一个轻易动摇的人，但一旦动摇了，再想掰回去更难。他希望能帮到关兴和其他人，至于自己，就不是那么必要了。
虚拟人生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上课就是在浪费时间。
“因为，我觉得你可以走出去。”顾君音望着他，声音里透着不应有的信心，因为，这句话是在说他，而不是她。
第三百三十五章 可遇不可求
顾君音的话，尹天明无法理解，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戏的事情，却被顾师姐如此笃定的说了出来。
“师姐你比我厉害，比我知道的东西多得多。从各方面来看，你离开的可能性远远超过我，为什么会觉得我能走出去？”尹天明认真的问道，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我那些异常的经历，似乎都是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指引我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起初，是一次又一次险象环生的hell级任务和常人难以理解的事件，当他勉强撑过了这些，却又面临一个个诡异的存在，拂晓、愚者、般若、阿宁……
他本以为拂晓是这些存在里，唯一一个对他抱有善意的，但他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见拂晓时，曾问过关于愚者的问题。
拂晓给予了他“如果有任务，可以照做”的回答，使得他又信了愚者几分。
而后，免费赠送的道具让他聆听了引导者的秘语，但这秘语太过沉重，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况且，还让他拥有了“引导者钢笔”这个烫手山芋。
虽然心灵窥伺中，钢笔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与之俱来的是难以承受的祸患。
他回到红岛后曾试图扔掉钢笔，却发现这件道具离他超过五米，便会自动回到背包里。
直到被红岛之外的神秘人带走。
那么那个神秘人的出现，又会掀起怎样的蝴蝶效应。
“你是唯一的变数。”顾君音开了口。
“变数的定义是什么？如果仅仅是异常经历的话，师姐你、轩哥、我哥，都是变数，或许还有很多我们完全不了解的隐藏在暗处。”尹天明并不认可她的说法。
“定义是，超出鬼脑的掌控。”
正当尹天明以为顾师姐要说些安慰的话时，她却道：“如果你觉得有压力，可以不努力，但至少，也不要主动放弃。”
顾君音顿了顿，眼底的犹豫一闪而过，“或者你……可以跟我说。”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鼓励人，虽然听起来也没什么安慰的效用，毕竟以往，她说的话诸多类似于“要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但此时此刻，尹天明想起的并非这句。
而是不久前，顾师姐对他说“你想带着别人的希望活下去，还是带着别人的希望去死，都由你自己决定”。
她的话似乎总对应着两个极端，生与死，努力与放弃。
尹天明看着顾师姐平淡如水的眼眸，心里却愈发难以平静。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给谁听，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怎样的回答。
或许不回答最好。
“我有时候觉得我很不正常。”尹天明弯下腰，将右边裤腿卷了上去，露出脚腕处额外扎眼的亮银色坚硬固体。
“我时常会忘掉自己断过一条腿，
“我杀过人后，当时很痛苦，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可正常人怎么可能很快冷静。
“明明深夜鬼屋里都是鬼，我为什么还会一次又一次的探索，甚至主动去和它们交流，有时候我觉得我的情绪不归属于我自己，会飘到云外，留下的只是会说话的空壳。
“那种感觉很难受，尤其是我回想起这些事的时候，我会很难受。
“我想离开红岛，又不想再坚持，我很纠结，你能明白吗？
“我到底在做什么样的努力？如果只有我自己离开了红岛，有什么用？
“况且，根本没人能离开吧。
“它不会放我们走的，随便就可以制造必死的任务让我去完成。红岛之外是世界的间隙，那里有的只是飘荡的魂魄和腐烂的身体，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出现在那里。
“引导者、守夜人、通界人，甚至部分深夜鬼屋里的鬼，他们曾经都是红岛成员，也是被永远囚禁的灵魂，可能比红岛之外的孤魂还要痛苦。
“我不想成为其中任何一个，但这一切都不是我能左右的。”
他并非在提问，而是自问自答，自我否定，越接近真相，他越想逃离。
这些话他憋了很久，里面藏了很多秘密，有些他想告诉信任的人，可当他信任的伙伴来到他的身旁，他又不知如何开口，因为里面，还夹杂着一些隐私。
尹天明说完后，空气凝滞了十余秒，顾师姐颤动的睫毛和时而扑闪的眼睛告诉他，她在听。
“你把我看作殷俊吧。”顾君音忽然轻声道。
尹天明摇了摇头，“不需要看作，你们就是一个人。”
只见顾君音眼眉低垂，片刻后又望向他，抬起手，上前一步。
黑暗与柔软同时包裹住尹天明。
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只微凉细腻的手遮住了他的双眼，还有一只手轻放在他的脊背上。
顾师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他的耳边环绕。
“创伤不需要记住，需要记住的是导致创伤的原因，你能够做到。
“你是尹天明，不是别人。
“如果你不想一个人离开红岛，那就试着带所有人走。
“它不会在一年和二年时行动，既然你有着别人没有的特质，就有可能创造无人能创造的机会，离开的机会，甚至是带着所有人离开的机会。
“但是这件事，你也不需要告诉任何人，因为你只是试试，如果没能成功，也无所谓。”
这是尹天明认识顾师姐以来，听她一次性说的最长的话，自始至终，他的眼前都是漆黑一片，但温热的触感却分外清晰。
其实顾君音并不是要让尹天明“拯救全体红岛成员”，她本来想说的是“试着带我走”，但她说不出口。
改换了说法也没什么问题，她相信尹天明在意的人有很多，除了轮回社众人，还有红岛里那些抱有善意的人。
“为什么要遮住我的眼睛？”尹天明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没有追问顾师姐刚才的任意一句话。
“我想当我松开手时，会看到熟悉的光。”
“只差一步了。”尹天明缓缓抬起手，稍有迟疑，待他发现顾师姐没有任何动作时，他整个人向前微倾。
他或许还没有被说动，但此时此刻，他很想做一件事。
那就是紧紧地抱住面前的人。
半年光阴，可遇不可求。
第三百三十六章 我不愿在世界间隙消逝
这种感觉好熟悉。
但好像很遥远，远到上一次要追溯的十年前。
又似乎非常近，近到昨天晚上他才刚刚体验过，虽然，那是在虚拟的空间里。
尹天明没用多少力气，仅是轻拥着面前的人，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舍，同时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拥有这样充满灵性的无价之宝。
他也曾离顾师姐很近，但当时，他无法感受到跳动的心脏和炽热的呼吸，所有情感只能融入流淌的鲜血之中，随着冰冷的尸体沉进深渊之海。
而现在，那份情感被打捞了上来，剥开被墨色污泥覆盖的外壳，露出了同样耀眼的内核。
无论他是否拥有，他都将用剩下的日子去守护一切。
清晨的日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渗透进来，悄然爬上他们的肩胛，以顾君音一七五的身高，总是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而她的身姿也足以傲视一切，静如冰雕，动如迅捷的雪豹，无人敢接近。
此时她却像一只蓝白细尾鹩莺，栖息在一棵树上，就算这树没那么古老，没那么粗壮，但他的坚韧超越一切，永远屹立不倒。
顾君音忽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她悄然拿开了那只手。
一双洁净的眼眸陡然显现，褪去了厚重的雾气，似有心火在其中跳动，虽然很微弱，但却异常清晰，至少她能看得清。
他也在看她。
顾师姐厉害的地方除了她无可匹敌的实力外，还有那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掌控的情绪，基于她的性格与身份，她不能像自己一样，可以颓废，可以发泄，她将所有喜怒哀乐深藏于心底。
只是这样的习惯，是与生俱来的吗？
尹天明不觉得，因为将自己封闭起来的人，一定是经历过什么。
经历的越多，心门上的锁就越牢固，如果时间太长，或许连钥匙都会遗失。
“你……”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同时开口。
尹天明愣了半秒，旋即说道：“你先说。”但顾君音却轻摇了下头。
“那就由我来说吧，也本该是我来说。”
人们总是在追忆过去，怀念一切，懊悔已经发生的往事，担忧不曾经历的未来，这段时间，他便深陷其中。但有人循着时光轨迹，找到了半个灵魂被困在红岛之外的他。
“我不愿在世界间隙消失……”尹天明说的很慢，但语气却充满力量。
“师姐，我好喜欢你。”
他话音刚落，顾君音松开了手，后撤半步，波澜不惊的眼睛里忽然窜上一抹迷茫，她微微张口，却说不出什么。
但她很想说什么。
尹天明看懂了她的所有动作，接着道：“不回应没关系，说不出口也没关系，你听到了就好。”他知道，或许对于师姐来说，表达情感还是太难太难了。
“我听到了。”顾君音说。
她觉得自己现在该做出回应，因为她的确对尹天明有一份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难以割舍的感情，但她开不了口。
锁已经打开，可门内的人已走了很远很远，她需要回头，慢慢的走回来，再走出去。
“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尹天明其实很信任轮回社的人，尤其是多次出生入死的顾师姐，只是他心中一直有一个梗，那就是顾师姐始终不承认自己是殷俊，现在想来，自己可能还有点赌气的成分。
“我不能知道太多事。”顾君音摇了摇头，“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
“为什么？”尹天明颇感疑惑。
“因为会让我变成守夜人。”
顾师姐的这句话让尹天明由疑惑转为惊讶，“守夜人……实力强劲的人必定会被选为守夜人吗？”
“这或许只是条件之一。”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守夜人是在红岛成员生前选择，还是死后，他们本身是否知道自己会成为守夜人。”尹天明心里没底，因为按照他们之前分析的守夜人法则，所有实力超乎寻常的人都会成为守夜人。
那么以顾师姐的水平，可能刚入红岛就注定会成为守夜人了。
但她刚才的话，似乎意思是她还没有被选为守夜人。
“看天道社的情况，我倾向于前者。”天道社的变动全岛皆知，顾君音也曾去后山查看，路上，还碰到了天道社现任社长，聊了半句。
“玄江汜说，百事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顾君音复述道。
尹天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还有，他们让我进入红岛后，尽可能隐藏实力。”顾君音顿了顿，眼神愈发淡漠，“只需要帮他们找到彻底摆脱红岛控制的方法，其他事都不能管。”
“他们……是你的父母吗？”尹天明能清楚地感受到顾师姐语气里的一丝厌恶。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过去。”顾君音虽不擅表达情感，但复述一件事却没什么问题，接下来的三分钟，她轻描淡写的讲了她的“训练”。
那一生下来就注定要被送进红岛的命运。
二人此时坐在床边，尹天明把手轻覆在顾师姐的手指上，她并没有抽走手，那丝丝暖意，让人眷恋。
他刚要说他哥的事情，又记起来顾师姐先前说的她不能知道太多，想到天道社，便改口道：“天道社和轮回社为什么会定下协议？”
以百事的性格和红岛的规定来看，着实没有定协议的必要，可他记得以前听谁说过，两个社团间确有一个和平协议。
顾君音无需回忆，直接道：“我救过玄江汜。”
“他和我同级，一年上期末考试，我把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那是一次并不太难的考试，但也是他们第一次面临关乎能否离开红岛的考试，而且，是两个区域联合。
她敏锐的发现另一区域有一个人和曾经的她一样，被人避之不及。
一年生里少有的天道社成员，不过她并没有在意。
当她再次看到玄江汜时，便是在悬崖边上，这次，她多看了两眼。
因为玄江汜的眼睛里布满死气，但又向她伸出了求助的手，他好像很挣扎。
“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两种感情，不想活着，也不想去死。”顾君音说道，“和我……很像。”
第三百三十七章 未解之谜
顾君音的语气十分淡漠，但就算是冰川，也会有不同的形状和轮廓，尹天明刚好能够读懂。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百事第一次踏足轮回社活动室，我们签订了协议，两个社团在红岛内维持和平关系，谁都不能再对彼此的社团成员出手。”
她没有过多的描述那所谓的“不想死也不想活”，只是三言两语讲完了这件事。
“他们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玄江汜看百事的目光除了厌恶就是惧怕，百事死了，玄江汜却成了天道社社长。”尹天明喃喃自语。
而且，他还执着于寻找百事的墓碑。
“我不懂，但我知道百事的专属武器现在在玄江汜身上。”顾君音认真道。
专属武器除非个人主动给予，否则持有者死亡后会自动进入跳蚤市场。百事给了，玄江汜接了。
“我好像懂了……或许这就是又爱又恨吧。”尹天明不清楚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玄江汜的态度转变上来看，倒是能判断出一些。
“爱和恨，可以同时对一个人吗？”顾君音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她看向尹天明，似乎真的想寻求一个答案。
尹天明愣了一下，不怎么确定的说：“也许吧……”
但是，如果恨一个人，又怎么会爱他呢。很多时候人们口中的又爱又恨，只不过是打情骂俏而已，而天道社的两个人，绝非如此。
不过，这些和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自己暂时需要想的，只有和同伴的未来。
“师姐你之前说‘它不会在一年和二年时行动’，是什么意思？”
“也是他们说的，只要实力足够，至少能活到三年。”顾君音说完，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自己明明那么想要摆脱他们，却还一直用着他们的经验。
不过还好，不会太久了。
她有一件不能告诉尹天明的事。
那就是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机会离开红岛了。
“这些规则……对我不一定生效。”尹天明回忆起之前发生的种种。最直观的体现便是任务难度的提升，平衡能力值的规则，仿佛不存在。
听到他的话，顾君音忽然发现，尹天明并未彻底走出来，只是强打精神，所以他的眼睛里，只闪着微弱的光。
“红岛一二三年的任务，难度都有一个峰值，就算能力值超过了峰值，难度也不会再增加。从鬼脑会修复异变来看，它本身是不会破坏规则的。”她稍微解释了下。
尹天明在心里默念“或许也不希望规则被破坏”，而他自觉已经破坏了不知道多少次，虽然，那都不是他主动的。
顾君音说完，顿了顿，决定还是用自己的方式来说。
“在红岛，没有人能预知一分钟后会发生什么，毫无征兆的死亡也不奇怪，所以只需要好好活过前59秒。”
尹天明轻“嗯”一声，开口道：“其实我现在知道了一些和鬼脑有关的事……”并非一些，而是很多，虽然都和离开红岛不沾边，但总归能够再揭露一部分红岛的秘密。
可惜他不能说给顾师姐听。
“你可以找蓝烁，或者找你同组成员。”顾君音说。
“关兴呢？”
意外的是，当他问到这个名字时，顾师姐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旋即道：“只有参与过社团联合活动的人，才能勉强排除嫌疑。”
嫌疑所指，不言而喻。
只是尹天明有很多时候在想，红岛内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吗？
既然“他”是鬼脑派到成员当中的，那么本身应该拥有相当大权力吧。
权力……权限？
D级指令、特殊指令、守夜人权限？
尹天明的眼睛微微睁大，几个之前从裴羿口中听到的名词陡然跳出。
“如果想到了什么，都可以找刚才说的人讨论。”顾君音从尹天明的表情里能看出，他肯定有新发现。
“我需要再好好想一下。”
自红岛之外回来后，他就没有思考过任何问题了，之前这样说是敷衍了事，现在是真的打算认真想想。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非常快，尹天明本想陪师姐去吃早饭，但他目前的状态好像不洗澡不太能见人，于是点了酒店的餐饮服务。
十点钟，顾君音站起身，准备去上课。
二人走到门口，尹天明忽然开口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的话语里饱含愧疚和真挚的情感。
……
尹天明从浴室中走出，半个学年多的良好锻炼使得他有了挺拔的身材和匀称的体形，不像刚入岛时那样让人觉得除了高瘦一无是处。
虽然这段时间荒废了，但也没有太大改变，颓靡的精神或许很快就能振作起来。
可要振作，并非坐在床上冥思苦想一会儿就能达到的。
他需要发泄，需要通过训练来发泄。
就算现在的他远不能和鬼脑抗衡，那么总可以严阵以待。
从今晚开始吧，下午还要去上课。
他心想。
尹天明吹完头发，坐到了桌前。之前和顾师姐交流守夜人时，他让顾师姐问了玄江汜一个问题。
——百事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会死？
答案是去年他俩都极端熟悉的一个时间，恶魔纪元任务结束后！
百事极有可能是在恶魔纪元里，得知自己会成为守夜人。
他之前就觉得很奇怪，在没有发现生路的情况下，顾师姐都完全无法抵御恶魔纪元里的鬼，百事为什么可以安然无恙的度过属于他的那一天。
百事在他的那一天，经历了什么？
肯定也面临了死亡的威胁，但百事是怎么摆脱掉的……
武力和智力都达到一定水准，才能成为守夜人，但并非唯一条件。
尹天明大胆设想，濒死，就是成为守夜人的第二个条件！鬼脑或许会和濒死的强者交换，通过帮其度过危机，让那个人成为守夜人。
成为守夜人，也就意味着成了鬼脑的傀儡，再也不可能离开红岛。
“除了守夜人外……还有通界人。”尹天明念出了这两个名字。
“成为通界人，又有着怎样的要求？”
为什么后者能够拥有生前全部记忆，仅是换了一身装束。
他可以确定通界人的选拔方式和守夜人截然不同，就算裴羿很强，也绝不会强过那几个人。
想到通界人，又不免要想到裴羿所说的各种指令，尹天明只觉脑子一阵混乱，他按了按太阳穴，打算先理顺一个问题。
第三百三十八章 冰山一角
红岛的春天已过半，艳阳当空，午后的空气散发着夏日的味道，街道两旁郁郁葱葱，不明野花点缀其中。尹天明走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难能体会这样的好天气。
最耀眼的，果然还是阳光。
不知是不是想通过外力，照亮这片深渊。
经过一上午的反思，他理顺了不少东西，但是，还需要求证一件事，只有证实了这件事，才能算彻底解决掉一个谜题。
“天，天明……”
王白石走进113区时，着实被惊了一下。他看到尹天明坐在以往的位子上，一夜之间换了副精气神，前两天的阴霾一扫而空，虽然黑眼圈还是很明显，但能清楚地感觉出变化来。
只见尹天明冲他和苏小雨微微一笑。
“女生的直觉告诉我，天明哥可能恋爱了。”苏小雨凑上前在王白石耳边小声道，音量刚好能让三个人听到，表情愈加欣喜。
尹天明一愣，心想这都能看出来？
待二人坐下，他开口道：“你们晚上有空吗？”
王白石和苏小雨同时点了头。
“八点吧，八点活动室见，我已经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整理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一起探讨一下。”尹天明说。
“OK。”王白石应道，然后颇感好奇的问，“话说小雨说的是真的？”
尹天明没有立即回答，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这件事，想着还是要先争取下师姐的意见，便道：“你猜。”
这时他发现自己似乎忽略掉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师姐为什么会喜欢他？
仅仅是因为度过了几次生死任务吗？可蓝烁师兄……
或许，他的内心在让他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所以他决定，暂时遵从内心。
一下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尹天明下课后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吃饭，而是跟上了李先生的脚步，进了引导者办公楼。
待到四下无人，尹天明敲了敲李先生办公室的门。
“进。”
这是尹天明第二次踏入这里，他本以为不会再来。
“我想看秦萝莉上半学年所有考试的录像。”
副社曾经说过，单独找引导者，用几十渊值，可以换来其他人的考试录像。
之所以要看秦萝莉的，是因为他清楚地记得班级职务重选时，她拿出了和裴羿一模一样的武器——苦无。
他设想了成为守夜人的条件，但无法验证，因为目前他知道身份的守夜人有他哥、朱泰然、百事，那个神秘人暂且不算，守夜人的武器是锁链，而神秘人所用他虽看不出是什么，但肯定不是锁链。
他哥作为当年的最强者，离摆脱深渊就差一步，却陷入了死局，说不是鬼脑干预，他不信。
朱泰然本身实力过于强劲，人也稳重，任务几乎不可能将其杀死，如果鬼脑不希望有人能再离开红岛，它必须出手干预，而甘棠诗社的社团活动，正好合适，就算他们再相信那是最优生路，没人亲眼见到，也就没有证据。
根据玄江汜所说，百事的变化源于恶魔纪元，而那是个特殊任务，自然也没有录像。
尹天明很难求证这些，所以，他选择了更为简单的方式。
守夜人和通界人的选择方式或许不同，但相同之处是死后不会有墓碑，他先前的设想，也很有可能是通用的。
“一千渊值。”李先生神情自然的报了一个数字。
这完全出乎了尹天明的意料，他顿了顿，有些僵硬的问道：“怎么给你？”
他总不能和一只鬼讨价还价吧。
叮——
手机提示音响起，尹天明打开红岛app，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视频】
点开后是可下载的录像，但要先交付1000渊值。
他犹豫片刻，刚欲做这个交换，忽然想到一件事，抬头道：“裴羿的可以看吗？”
“可以，五十渊值。”
听到这个回答，尹天明的眉头舒展开来，没再犹豫的交付了一千渊值。
“以后还需要的话，直接在上面跟我说一声就行。”李先生的声音里充满了愉悦。
秦萝莉的需要一千，裴羿的只要五十，极大可能性是秦萝莉的考试录像里藏着值一千渊值的秘密！
当然，李先生随口开价也是有可能的，但他可以赌一赌。
尹天明回到教学楼，随便找了个屋看视频。
当他看到视频的时长，忽然怀疑自己被骗了。
二十七小时五十分钟。
娃娃那次期末考试，第一个完成的是他，用了三个小时左右，第二人是邹明雪，据她所说，是七个多小时，第三个人就到第二日中午了，苏小雨用了二十九个小时。
如果相差几分钟，说记错了也有可能，但前后有一小时多的时间差，这样来看第三个完成任务的不该是苏小雨，而是秦萝莉。
完成考试时的提示除了会在他们脑海里出现一次，也会记录在APP中，他们同组成员是会分享的。
尹天明带着疑惑点开录像，直接把进度条拉到最后五分钟。
嘭——
婴儿被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刺耳的哭声仿佛要钻出屏幕，尹天明眉头皱的更紧。
接下来的四分钟，都是秦萝莉的暴行，他非常想跳过，却只能强忍厌恶继续向下看。
这个人……
在某些方面和裴羿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最后一分钟，尹天明看了十遍。
追猎者在秦萝莉的面前出现，她面露惊恐，同时举起婴儿，下一秒追猎者扑向她。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在看第五遍的时候，他发现视频最后三秒，秦萝莉低着头，似乎说了什么。
嘴巴动的极不明显，而且没有出声，似乎只想默念。
尹天明能勉强看出是两个字，但却根本无法判断究竟说的是什么。
录像结束，意味着考试结束。
秦萝莉在完全没有发现生路的前提下，活着回到了红岛。
谁救了她？
尹天明用十倍速从头开始看，一直盯着秦萝莉的双手。
“果然……”
自始至终，她用的只有匕首。
尹天明打开笔记本，在诸多问好下面写了几句话。
——面临死亡时，可能会成为通界人。
——秦萝莉和裴羿的相似之处是……性格。
——那不知因何而生的阴暗内心。
第三百三十九章 遭遇
红岛成员满足了某种条件，在濒死时，鬼脑会帮其解决一次致命危机，作为交换，该成员死后会成为通界人亦或是守夜人
前者，考量标准可能和性格有关。
后者，还需满足武力和智力皆为巅峰的要求。
裴羿……
同百事一样，恶魔纪元时，在没有发现生路的情况下活了下来，或许他也是在那个任务里，被选为通界人的。
虽然尹天明无法百分百确定，但这件事，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对的就足够了。
去往活动室的路上，他又回忆起前几天遭遇裴羿的种种。
神秘人的声音和拂晓一模一样，现在想来，好像连身形都极为相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一直想着，所以会觉得二人的特点几乎重合。
或许……神秘人是恢复了记忆的拂晓？
拂晓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它也说了自己非人非鬼，也不知是善是恶，说因缺失记忆导致了思维混乱好像还很合理。
当然，前提是它说的都是真话。
“还是先把它们当成两个人吧……”尹天明喃喃自语。
神秘人曾经让他自己去找那个鬼脑安插在红岛成员之中的监视者。
裴羿说他接到了“D级指令”，而神秘人持有“特殊指令”，虽然自己不知道这两个指令的具体内容，但前者对自己不利，后者则对自己有利。
再加上以前他们发现的一些疑点，首先可以确认的就是红岛确有监视者存在。
与之同时产生的问题是……有几个？
想到这里，尹天明鬼使神差的看了眼身后。
当然，背后除了一如既往的红岛“景致”和来往两三成员，并无异处。
他回过头来继续思考着，就像先前考试中的“欺骗者不止一人”，监视者也可能不止一个人，虽然这件事会让众人捉摸不透，更加警惕。
但换个角度去想，这也能侧面表现出鬼脑看不到红岛内发生的事，所以需要监视者作为它的眼睛。
从考试有监控且难度稳定，而社团活动无监控难度也飘忽不定来看，前者应该完全在鬼脑的掌控之下，至于后者……
“百事和朱泰然都是死于社团活动，鬼脑还是能影响到这些任务的，只是不知道是以一种怎样的形式。”尹天明停住脚步，他已经走到了211室前面。
“蓝烁师兄？”他一推门就看见蓝烁坐在最前排，听到声响，抬起了头。
他隐约记得这个时间值班的该是……
尹天明表情一僵，轻叹了口气。
这个月的值班表他还没看过，之前一直是易燃。
进门前后一分钟，蓝烁都没有开口说话，目光却一直跟着他。
“怎么了师兄？”尹天明略感疑惑。
怎料蓝烁还是盯着他看，也不回答什么，尹天明总觉得师兄的眼神像是永远停留在暴风雨前的海平面上，不会卷起漩涡，也不会趋于平静。
“我想和同活动小组的人商量点事，活动室比较安全也很方便。”尹天明解释道。
沉默。
他决定低头玩手机。
“你除了让她担心，还会什么？”饶是蓝烁的声音异常平和，他也能清楚地听出其中不对味的地方。
这个问题他不能回答，因为无论说什么，在蓝烁那里都是错误的答案。
他只好看着蓝烁，一言不发，并努力保持平静，想着小白他们应该快要过来了。
其实他并不是在逃避一些事，而是眼下的情况，实不允许他去想些有的没的。他不会感到别扭，因为他知道自己与蓝烁，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而顾师姐无论对谁抱有怎样的态度，都取决于她自己。
不过，蓝烁在盯了他几秒后抄起包离开了活动室，让他松了口气。
尹天明看了眼时间，刚过八点，蓝烁走了，值晚班的人却没有来，他怔了半秒，找到了社团群组里的文件，发现晚班是自己。
还挺巧……
以往社团不会给一年生排班，只是今年的一年生比较特殊，所以每人每月会排一次。
接下来十五分钟，都没人踏入活动室，尹天明虽不着急，但小白和小雨都没给他发消息，又觉得奇怪。
他刚欲联系二人，只听“砰”的一声，活动室的门被撞开，王白石和苏小雨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看上去竟有些狼狈。
“你们怎么了？”尹天明连忙站起身。
“果然！”王白石撑着桌子休息，似是跑了相当久。
“天明哥，你，你几点来的？”苏小雨的语气相当焦急，但脸上却挂着释然的表情。
“快八点的时候。”尹天明立即答道。
王白石猛喝了几口水，说道：“我七点多从宿舍里出来，刚好在大门口碰见了你……”
“等等！我没回宿舍啊……”尹天明脸色一变。
“我知道，我知道，你听我说，是碰见了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问我去哪，我当时觉得奇怪，问他不是说八点活动室见吗，然后他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又问我是不是要去找小雨，提议一起过去，但是，刚接上小雨，他突然说不去活动室了，去深夜鬼屋。
“我俩当时都没怀疑，因为那人除了长相，语气和神态也完全一致，我们就跟着他走了。”
尹天明越听越觉得心惊，若不是他知道王白石从不开玩笑，他恐怕会以为这是在讲故事。
“他把我们带到了一栋圆柱样式的鬼屋前面……”
“圆柱样式？鬼屋两边是不是各一座平房，对称的？”尹天明忍不住打断了他。
“对，你去过？”
尹天明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然后，他让我和小雨进去。”
“我们……真的差点就进去了，还好小雨及时发现那个人的腿和你的不太一样。”王白石心有余悸道。
“那个人和我穿的不一样？”尹天明忽然找到了漏洞，他知道王白石说的腿不一样是哪里不同，但现在的天气还不算热，他穿的长裤，如果那人也是，就不会被发现。
“不一样，那人穿的是七分裤，不过我们当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你回宿舍换了套衣服。”王白石微微蹙眉，“现在想来……发型好像也有区别，但是黑灯瞎火的，整体看上去很像。”
“我们发现异处后就直接跑了。”苏小雨补充道。
这多留半秒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他们隐约觉得倘若不跑，执意追问，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尹天明心中升起，他拿出笔在纸上画了画，问道：“发型是这样的吗？”
只见两人同时点头，并投以惊异的目光。
紧接着，尹天明从手机相册里翻找出一张照片，是六年前他哥发给他的。
“是不是……长这样？”
因为事情就发生在刚刚，王白石和苏小雨看了一眼，迟疑片刻，再次点了点头。
第三百四十章 熊是什么颜色的？
三个人同时沉默了，活动室静的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明明是冰冷的器物，却像有人在刻意读秒，让他们心神不宁。
手机屏幕黑了下去，掩盖了照片里那个笑容阳光的人。
苏小雨瞄了一眼王白石，见他脸色沉重，便知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这是……你哥吗？”她试探性的问道。
“是。”尹天明深吸一口气，此时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本来已经整理的差不多的思路也被搅乱，他万万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
而王白石和苏小雨，都记得尹天明常常提起的他哥哥，也知道，那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王白石犹豫片刻，开口道：“在发现那个人不是你之前，他给我的感觉……和寻常红岛成员并无不同。”意思是，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尹天明缓了能有一分多钟，他的目光时而黯淡时而闪耀，三人坐在一起，空荡的活动室盛满了灯光和杂乱的思绪。
终于，他平静了下来，“这个我们一会儿再讨论，我先把本来要说的，都告诉你们。”他不希望新的疑惑撞碎过往的结论。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有条不紊的将之前遭遇的事和今日所做的判断悉数说出，包括刚入岛时的一些经历，但对拂晓的存在略有隐瞒，只是讲了有不明人士在指导他使用专属武器。
王白石和苏小雨虽未亲身经历，但仅听尹天明的描述，便觉得这些经历异常离奇，一开始他们还会提出一些疑问，后来，就只是聆听。
待得尹天明说完，他们又消化了许久。苏小雨忽然一拍脑袋，“我们是不是该一起去深夜鬼屋看看，那个人或许还在，也说不定之前他就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她下意识的进入到了解密者的角色中来。
尹天明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红岛内是没有鬼的，深夜鬼屋里却真真切切的住着一堆鬼，他将你们引到那里，还让你们进去，绝对不是好事。”
当时他真的有一种冲动，想要立即赶往深夜鬼屋，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若是放到以前，他恐怕会极其惊喜，他哥可能还活着，而现在，这变成了一个他很清楚不可能存在的期愿。
他疑惑的是，为什么会有一个和他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红岛，又为什么会找到王白石和苏小雨，把他们带到……
对了，阿宁的住所！
深夜鬼屋里那么多房子，偏偏把他们带到了阿宁的住所。
“那个圆柱鬼屋，里面住的就是阿宁。”尹天明说。
这一瞬，他有种那个人真的是他哥的感觉，因为在他探寻的那么多鬼屋里，只有那一栋与红岛成员有关。
说是巧合，他都不太信。
只是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为什么要让王白石和苏小雨进入那栋鬼屋。
“是他先提起苏小雨的，还是你先说的？”尹天明忽然问道。
王白石一愣，下一秒脸色狂变。
“是他先说的，他认识小雨！”
不对，这根本不对！
他哥不可能认识苏小雨，难道红岛里有会变形的人？更扯。
而且，即使真有，那也应该变成自己的样子，而不是尹天齐。
尹天明晃了晃脑袋，他疲于应付这些没有答案的疑问了。
恶魔纪元里的开门人，无限阶梯里的那个神秘声音，在古籍上做注释的人，梦里被囚禁在阴寒之地的“人”，期末考试中说出密码的人，引导他购买引导者秘语的人，拂晓，阻止裴羿的神秘人，刚才小白和小雨遇到的人……
都他妈是谁啊？！
这些“人”，部分有着相似之处，但又没有一点联系。
尹天明忽然想到一个很应景的段子。
有一只熊掉到一个陷阱里，陷阱深19.617米，下落时间正好2秒。问熊是什么颜色的？
这个问题有答案，是黑色的。
所以，现在问的是，熊的性别。
“天明你记不记得很久前，刚入岛那会儿，社团招募，我本来选择是手绘社，但是接到的却是轮回社的入社通知。”王白石说，“还有小雨，她一开始加的是文学社。”
当时他们想着既来之则安之，而且正好尹天明也在，就没有太在意。
“是有人把我们提交给想加入社团的申请表拿走，放到了轮回社那边？”苏小雨思索道。
且不说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那人是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这件事的？
“这比任务还难想……”王白石皱着眉头，脑子一片混乱，倒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之前尹天明讲述中的种种疑点。
这些问题，真的有答案吗？
尹天明已经开始瞎想了。
我是谁，我在哪，他们是谁，要干什么？
这些人的出现，究竟是为了什么？
又或许“他们”并不是出于任何目的，而是必须在某个时间出现，又必须在另一时间离开呢？
尹天明被自己陡然出现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细细想来，好像也有问题，如果执行了“必须”这个操作，便肯定有一个终极目的，否则“他们”根本不用出现。
“或许我们不用找答案，等答案来找我们。”尹天明说。
“这话，有点像周博弈说的。”王白石小声道。
他本无意提起。
几人又讨论了一个多小时，然后锁门离开了活动室。
路上，苏小雨又说到了白天上课前的事。
“我能八卦一下吗？天明哥和社长……”
尹天明惊了半秒，脱口而出，“这也能猜到？”
“心灵窥伺结束那天社长在活动室等你。”
王白石也很是惊奇，“你怎么知道的？”
“说了，女生的直觉~”苏小雨神秘一笑。
……
是夜，尹天明躺在酒店床上，他打算再住一晚就搬到王白石的宿舍。
他试图放空自己，尽快入睡，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好几天的昼夜颠倒，让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明明刚入岛的那几个月，一过凌晨，大家都会很困。
三点钟，他坐起身，再次使用了虚拟人生。
不过这次，他并非要在虚拟的世界里荒废光阴，而是他忽然想看看他哥。
尹天明看到重新亮起的他哥的名字，按了选择。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一年二年联合考试
尹天明印象里的夏日，往往伴着瓢泼大雨席卷而来，而不是像这个夏天一样，悄无声息的爬上了街道两旁枝繁叶茂的树和绿荫间的花团锦簇。
他没有想到，时至七月，风和日暖，再没出现一件麻烦事。
那天晚上，尹天明和他哥在虚拟世界里“促膝长谈”，畅聊小时候，很多他记得不真切的事情，他哥都记得清清楚楚，毕竟深层的记忆不曾消失。
他多次提起王白石和苏小雨的遭遇，得到的都是一些机械化的答复，他觉得十分奇怪，但在离开虚拟世界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才是正常的。
因为发生在他身上的“奇闻异事”太多，致使他在面对稀松平常的事情时，也有些神经质。
虽然他说过要等答案来找自己，但不代表什么都不做，比如，深夜鬼屋他还是要去的。
不过是带着一帮人去，顾师姐、王白石、苏小雨……
除了般若和阿宁的住所，尹天明把上半年探索过的所有鬼屋都进了一遍，并未获得任何新的信息，期间，他们发现愚者所居之处，挂上了一把大锁，同那栋废弃别墅一样，再不许人进入。
纵然没有新的发现，但值得庆贺的是也没有新的疑点。
就这样，他们安稳的度过了三个多月。
一年的考试对于有过训练的人来说，几乎没有难度，社团活动也在他们默契的配合与绝对的信任下迎刃而解。
“我有时候觉得，那天我和小雨看到的，会不会是幻觉？或者说，是什么投影之类的东西。”王白石在210室席地而坐，对面是尹天明。
“红岛的科技明显领先于外界，所以应该是有可能的，只是我们永远猜不透那个人的出现究竟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之后不再出现了。”尹天明说着，抛了下手中的匕首，刀刃旋转着划过空气，落下时被他精准的握住了刀柄。
“也不知道这里的那些个高科技，是怎么做出来的。”王白石对这方面一直很好奇，尤其是医务室的功能性，堪称魔术。
只要有足够的渊值，就算被送进医务室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数小时后又能活蹦乱跳的出来。
二人交谈间，210室的门被推开，顾君音走了进来。
红岛天气偏热，几人均是短袖配短裤，社长则是扎起了高高的马尾，异常飒爽。
尹天明和王白石同时起身，并拉开距离，往后撤了数米，匕首向前，蓄势待发。
“还有两分钟。”顾君音随意瞥了眼钟表，淡淡道。
今日的训练目标是二对一，将对方的武器打掉即为胜利，不可使用专属武器。
那个“一”便是顾君音。
这三个多月来，尹天明除了吃睡以外，便是上课和训练，周一到五晚还会去深夜鬼屋。
从虚拟世界里走出来后，最开始几天，他几乎是泡在了210室，如果210有人，他会去操场附近的开阔地练习轮回。
不累是不可能的，但他要的就是这种累，浑身酸痛时，他才能放空自己，不被那些无解的谜题所困扰，也不会再被自己无限发散的思维拖入深渊。
他甚至在活动室通宵练习，训练的强度高过一年上数倍，若不是顾师姐半夜突然来到新人活动中心，强行把他拽离了210室，他可能会猝死在那里。
那时他看到了师姐眼里一闪而过的忧虑，似乎在思索他是不是又陷在了之前的那些事情里。
蓝烁的话忽然跳进了他的脑海。
“你除了让她担心，还会什么？”
尹天明陡然清醒，从进入红岛起，他肩负的就不仅仅是自己的命了。
把那些纠结的、舍不掉的东西全部带上，以自己能够接受的方式活在深渊。
只是这段时间，他与师姐的关系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仅仅只有那天的一次拥抱，一次牵手，和之后不再避讳的目光。
或许可以归结于平时没有空闲时间“谈恋爱”，也或许是他们还都不适应新的关系。
但只要有师姐相伴，他便觉得满足。
秒针指到正中间，训练开始，三个人同时移动。
王白石侧身跑到尹天明的后方，既然是二对一，人多的那一方除了个人发挥外，最重要的是配合，他的武力不及尹天明，百分百会被社长当成第一目标，先击败出场，所以他要尽可能远离社长，伺机而动。
顾君音则简单粗暴的直直的冲了上来，她虽跑向尹天明，目光却一直落在王白石身上。
尹天明凝视着顾君音的动作，握了握刀柄，想好了出击的轨迹。
他们刚才给匕首套上了特制刀鞘，以防因对战过于激烈造成的伤病。毕竟在红岛，最关键的是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的诡异任务中活下去，和鬼玩命，而不是和人玩命。
几人缠斗了好几分钟，王白石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在尹天明和顾君音同时被彼此束缚时，右手狠狠地挥了下去。
“请注意——”
冰冷的机械音突然钻入他的脑海，他动作一顿，下一秒胸口一热，疼痛感四散开来，整个人连退数步还未站稳，跌倒在地，半秒后尹天明也和他同样姿势蹲在了地上。
哐当——
两把匕首掉落在他们前方。
那声音还在持续。
“请注意，一年二年联合考试时间为7月15日，考试须知将在两个小时后发布。”
尹天明捂着胸口咳了两声，站了起来。
“期末考试……”
“天明你也听到了？”王白石望向他。
“惊了我一下，走神了，我的错。”尹天明摇了摇头，刚才可是绝佳的机会，好巧不巧鬼脑说了句话。
“我也是……”王白石苦笑道。
“一年二年联合考试。”顾君音忽然开口道。
“哎？师姐你怎么也知道？”尹天明一脸惊奇。
“同时接到的讯息。”她说。
尹天明和王白石看了彼此一眼，想到方才顾师姐行云流水的动作，全然不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不，应该说是她听到了，但是完全没受影响，给了他们一人一脚。
“期末考试前，做抗干扰心理训练。”顾君音就二人的表现，提出了新的要求。
二人立即点了点头。
期末考试前夕，蓝烁将轮回社所有一年二年生聚集在了一起，告知了他们一件重要的事，同时，也是需要所有人保密的事。
第三百四十二章 城市病毒
【红岛113区第一学年下期末考试开始，本次考试为一年二年联合考试，考试名称“城市病毒”，考试时间为五天，存活到考试时间结束即为完成考试，任意地点传送回红岛。】
【背景：在被病毒污染的“世界”下，为了抢回人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他们全副武装，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探索未知区域，他们被称为先锋，这座城市的先锋，先锋理应履行作为先锋的职责。】
【考试须知如下：本次考试禁用手机、专属武器、野猫，所需物品会随着考试的进行派发。】
【本次考试欺骗者不止一名。本次考试有三个线索，第三个线索与欺骗者有关。】
……
这一次传送比以往都要久。
红岛成员们也经历了比以往都要长的黑暗。
忽然，刺眼的光芒袭来，那势头和亮度好像要将人吞噬殆尽。
他们下意识的把眼睛闭得更紧，仿佛一睁开就会被闪伤似的。
尹天明慢慢撑起眼皮，逐步适应了这白色光芒。
只是普通的冷色灯光而已……
他环视一周，看到了身着同样服饰或蹲或坐或躺在地上的113区成员，紧接着他微微低头，发现自已也同他们穿的一样。
一身素白，较为合身的长袖长裤，体感不错，应该是纯棉的。
所有人都没有急着行动，皆是待在原地回忆着考试内容，为期五天的考试，恐怕是很多人所经历的持续时间最长的任务。
不过好就好在，给他们的“安全期”也随之加长，总不会在一开始就遭遇危机。
尹天明找到了苏小雨和王白石的位置，前者在他右后方的人群中，相距超过五米，后者在正前方的墙边，至少十米。
这是一个面积超过百平米的密闭房间，房间里除了红岛成员，什么也没有。
尹天明只能看到四周淡蓝色的墙壁，连天花板也是同色，他甚至无法判断光从何来。
城市病毒……
生存考试……
被病毒污染的世界……
尹天明第一反应就是生化危机，丧尸围城，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所谓的“先锋”便是他们这些红岛成员。
只是不知道其他区域的人在哪里。
这时他一摸腰间，摸到了一个方型物体被缝在了衣服里，他感受了一下，判断应该是自己的手机没错。
考试明确提及了禁用手机、专属武器、野猫，通过这点他可以反推，这些物品倘若能够使用，将会影响考试，极大可能是降低考试难度。
而且这样说来，野猫以外被动道具都可以使用……
尹天明的神情忽然严峻起来，他身上还有一件被动道具，和本次考试息息相关。
犹大指向标！
刚获得这件道具的时候，他觉得用处极小，结果半年来居然都没有触发，有欺骗者的几次任务中，他借着这件道具，能够判断出欺骗者不在红岛成员之中。
而此时，它还是没触发。
加上考试已经告诉他们的内容，他知道欺骗者不止一名，并且都不是红岛成员。
他唯一想不通的是，这次考试背景简单，要求简略，却告知了过多的提示，尤其是最后一句话。
第三个线索与欺骗者有关。
莫非鬼脑怕他们找到了生路，却因第三个线索迟迟无法解锁而不敢去施行吗？
尹天明慢慢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紧接着，他朝王白石招了招手，然后走向苏小雨。
他一动，房间里的其他人无论是否分析完毕考试内容，皆是行动起来。
虽然李先生考试前几天曾告诉他们，当天不用携带任何物品，但他们自动把武器划出了物品的范围内，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考试居然真的只传送了个人。
也不知道还留在口袋里的手机有何用处。
每个人都是赤手空拳，所以他们必须抱团。
“有人吗？”上官星洲朝天花板忽然喊了一声。
除了回音，无人应答。
此时尹天明、邹明雪、苏小雨、王白石、秦萝莉站的较近，上官星洲、何正宜、钱修远、容烟、宫映云在距离他们数米远的地方。
前五人为113区原有成员，后五人为春招生。
秦萝莉似乎有意避着尹天明，站在邹明雪后面，不甚起眼。
几人快速交换了考试信息，秦萝莉也好好的配合了他们。
“完全相同？”王白石并未因得到这样的讯息而欣喜。
因为这并不正常。
轮回社关于考试的资料总结里有提到过，联合考试每个人的目标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所以只能分享经验，真正的生路还是要自己寻找。
比如之前关兴提及的他所经历过的一次联合考试，要求是“每个人找并取得一种花”，都是寻物，但要找到的花的种类不同。
一人找到，并不能带领所有人逃生。
但是后续躲避鬼的追杀的方法，倒是可以分享。
而此次联合考试，他们居然接到了完全相同的考试内容。
“这样的话……说明这次生路是通用的。”
“那我们这么多人，想同一条生路，难度岂不是降低了。”苏小雨歪了下头，她觉得鬼脑不可能这么好心，“或者是知道生路，但不能告诉别人？”
尹天明想了下，道：“鬼脑没有规定，说明可以交流。”说着他直接转向上官星洲等人，“你们接到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喂，你不怕有监听？”上官星洲嘴上这样说，声音却一点不见降低。
“有监听又如何，需要当哑巴的话，也会提前告知我们的。”尹天明虽然不想与这人有过多来往，但这是联合考试，他们不得不来往。
下半学年他除了精进武力外，没少看“任务攻略”，再把以往的经历拿出来对比，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需要担忧的事，不必束手束脚。
如果说一句话都会导致死亡，任务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因为同理，眨一下眼也可能会走入死路，走一步路也有可能会死。
上官星洲嘴角一挑，“啧，平常不是挺温和的吗，怎么突然……”
哪知他话音未落，身后的墙壁忽然发出轰鸣，并缓缓落下。
与此同时，四周响起不属于鬼脑的声音。
“112区、113区、114区、204区、205区、206区、319区、320区、547区、548区、549区、601区、602区、603区……”
那声音接连播报了三十七个区，而这刚好是红岛一年生所在的全部区域！
“……先锋准备派遣。”
第三百四十三章 准备派遣
“205区……”尹天明轻声道。
正前方的墙壁落下后露出了另一个同格调的房间，里面站着衣着和他们相同的人。
而其中两人，正是轮回社的成员——洪嘉文和江原，与此同时，这二人也发现了尹天明等人，几次视线交汇，点头示意。
这时尹天明发觉上官星洲并未转身，目光越过了他，直视前方，正专注的看着他身后的什么东西。
他倏然转头，身后的墙壁果然也落了下去，他继续向更远处张望，每个房间对面的墙壁似乎都隐藏不见，只是目及之处前后加起来仅能看到四五个区域。
红岛成员同时聚齐了？
尹天明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展开，虽然只能看见部分，但以现在的状况很容易判断有三十七个同样的房间被打开。
只是从他们来到这里，前后可能连十分钟都没有。
“先锋准备派遣？”王白石微微蹙眉，考试内容里有关于“先锋”的信息。那段背景更像是在简述一个小的世界观，本来他们就觉得自己可能就是被赋予了先锋这个身份。
但没人想过所有一年生都是先锋。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整个一年接到的考试内容也应完全相同。
期末大考，一年共五百一十一人，都为了同一个生存目标。
闻所未闻。
“没有提到一个二年的区域。”尹天明忽然开口，其实他并不清楚二年除了顾师姐等人所在的90区还有哪些区，但他知道一年有哪些，并对人数了如指掌。
二年应有二百四十人。
“二年的考试内容总不可能和我们一样了吧，只是不知道他们在哪儿。”王白石仔细的观察着四周。
方才宣读区域的提示音是个女声，且极富感情，听上去就让人心生暖意，不过没有一个人敢放松下来，暴风雨前的宁静永远最可怕。
另一未知区域原本站在墙角的红岛成员在墙壁落下后远离了那个位置，但隔了十几秒又靠过去，试探性的伸出手。
砰砰——
手掌似乎碰到了障碍，无法穿过，他又试着拍了两下，发出闷响。
不过尹天明等人听不到其他房间里的任何声音，只能看到他们的动作。
“那边应该是548区。”邹明雪不太确信的说。
“他们有三十多个人啊。”秦萝莉忽然嘟囔了一句。
红岛每个区域的初始人数并非固定，113区有三十人，还有些区域有五十多人，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考试进行，就算人数锐减，加上下半年初的春招，总人数也不会太少。
“考试是联合，不是对抗。”尹天明随口提醒道。
秦萝莉下意识退了半步，余光瞟向尹天明，见他并未在看自己，便侧过身，若无其事的望向别处。
“先随机应变，一共五天，现在很可能还没有正式开始。”尹天明第一次经历这种连武器都无法使用的任务，但他并非心里没底，而是在思索专属武器会给考试带来怎样的影响。
这时，鬼脑的声音突然响起。
【解锁第一个线索：三次机会。】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脚下的地板裂开，细长的黑色缝隙切割出一块又一块整齐的约一平米大的方形“砖块”，但并非整个房间都是如此，众人当即避开，退到了没有开裂的那片区域。
而此时，另外两个房间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这么快第一个线索？”苏小雨诧异道，“三次机会……有点像期中考试。”
“的确很像，但这次没告诉我们机会的次数，很有可能这个次数是由我们自己掌控的。”尹天明分析道。
期中考试“娃娃”里追猎者找到目标后有三次重置位置的机会，而那次考试的机会由追猎者掌控，所以每消耗一次机会都会提示。
只是尹天明暂时无法判断，这个线索是因某个举动而触发，还是按时间触发。
这时，先前被切割开的地板忽然集体凸出。
什么东西从地下缓缓上升，远远望去，竟是人的头发。
众人无一不瞪大了双眼，这种环境下，他们无处可逃。
紧接着，那“东西”露出眼睛、嘴巴、脖子、肩膀……
待得看清全貌后，众人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但内心的警惕度始终没有降低。
尹天明扫过前方站着的十一个人，其中十位年轻人身着迷彩服，站的板板正正，但奇怪的是，他们都左手握拳，似乎抓着什么。
还有一位看上去年级较大的男人带着金丝框眼镜，白大褂和花白的头发很容易让人的脑子里冒出“医生”“博士”等词汇。
尹天明迅速的瞄了两眼205区和548区，也出现了这样一批人，而且548区穿着迷彩服的人显然比113和205区多好不少。
“对应了我们的人数。”王白石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三年前，H7病毒席卷全球，感染了几十亿人，感染者攻击性极强，撕咬幸存的人，行径与丧尸无异，我们不断退守，龟缩于一城，终于研发出了解毒血清，并通过特制网墙保护城市……”白褂老年人忽然自顾自的解说起来。
“但我们不可能看着赖以生存的家园被感染者终日侵占，现在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你们是先锋，也是这座城市的荣耀，我为你们自豪。”
白褂老年人的这段话，见证了红岛成员的脸色由轻度紧张变为冷漠，实际上是在用面无表情来压制嘴角的弧度。
所有人无一不在想，为什么听上去这么中二，全无恐怖氛围。
本来人越多恐怖氛围就越弱，虽然大家都知道期末考试绝不会像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简单，但还是难以控制此时无语的情绪。
“一小时后我将为你们打开网墙，请做好准备。”
说罢，白褂老年人一抬手，他身旁的人上前三步，动作整齐划一，将十个指甲大的圆球放到地上。
红岛成员十分震惊，但并未有所移动，因为他们身后已经是墙了，想退也无处可退。
啪——
谁也不知道谁做了什么，十个小球忽然急剧膨胀。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球状物体变成一个包裹，下一秒包裹张开，露出里面的物件。
第三百四十四章 血清
冲锋枪、手枪、子弹、作战服、护目镜、通讯设备……
“好家伙，变戏法呢。”上官星洲的语气轻松，却莫名让人觉得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只见白褂老年人对他微微一笑，“我们要保证每一位先锋的安全。”
“一共有多少人？”尹天明趁机问道，他见上官星洲的话并未让面前这个人有所疑虑，便想套出些信息。
“五百一十一人。”白褂老年人不假思索的答道。
果然一年生全是先锋。
“各位刚刚苏醒，记忆可能还有些混乱，每套作战服的口袋里都有一份精简的手册，你们有需要可以看一看，快到时间了我会提醒各位，希望你们一路顺风。”白褂老年人说完，另外十人忽然敬了个礼，紧接着地板开始陷落，几人慢慢消失在红岛成员的视野里。
“解说员？”王白石感到纳闷，想了想，走上前去查看那些人上来的地方，发现地板密不透风，全然不像开裂过的样子。
另外两个区域也是如此。
现在的形势较为明了，一小时后他们将被派遣出去，希望手册能为他们解答一些困惑。
众人分别拿起包裹，尹天明边小声提醒着什么，边迅速来到十米外，第一时间将防弹衣套在身上，跟着他的人也做了同样的事。
“倒不必这么警惕吧，我可没有随便给人一梭子的习惯，况且，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怪要打，浪费子弹不是傻嘛。”上官星洲一抬头，刚好与尹天明的视线相撞，他从中读出了一丝戒备。
话虽是这么说，但尹天明不可能不警惕，红岛里有太多精神不正常的人，这人能在班干部重选时第一次见他就直接上刀子，后续还炸毁最优生路，再加上理解不能的三观，他必须防着。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上官星洲会用枪。
而他们这些人，从来没摸过真的枪，仅在红岛里模拟练过。
上官星洲、容烟、宫映云三个人完全不担心会被自家区域的人阴，从作战服里摸出那本巴掌大的册子，专注的看了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尹天明那帮人是断然不会随便伤人的，毕竟有些人就是那么具有中华传统美德，谁不想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呢。
“你们觉得呢？”上官星洲随口问道。
“也不知道，这么活着累不累。”容烟读懂了上官星洲的话，轻笑一声。
“看他们的样子，挺乐在其中的。”宫映云说道。
站在一旁何正宜和钱修远并未加入他们的聊天中，而是尹天明等人一样穿戴好作战服后，才开始阅读手册。
作战服配的防弹衣并不厚重，想来也是经过了特别的处理。
尹天明看着手册上介绍的这些装备，不由想到既然这里科技水平这么到位，直接拿炮轰了城市外面的丧尸不是更方便，还需要他们去当肉盾？
从手册中他们知道了自己成为先锋前的身份，所有人都是轻微染病的感染者，注射了改良版抗病毒血清后恢复健康，并在一定程度上持续抵御H7病毒。
里面还提到，让他们务必带好护目镜和通讯设备，因为城内的科学家经过研究推测出外面的丧尸多有变异，可能有变色龙似的丧尸隐藏在暗处，护目镜可以检测并分析重要数据。
通讯设备则是交换信息，发布命令的重要物品。
尹天明的目光停顿了半分钟，忽然放下手册，解开作战服。
“怎么了？”邹明雪问，另外三人也抬起头来。
“血清是真的打在我们身上的么……”尹天明捋起袖子，试图找到针孔。
最后他在左臂上发现了一小块红肿，摸上去没什么感觉，便又把作战服穿上了。
其他人也找到了自己身上的针孔。
“不知道是普通的血清，还是隐藏的线索，亦或是定时炸弹。”尹天明神色严峻，但还有一个他觉得最有可能的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或许这个血清会是他们活到考试结束的最大障碍。
手册上还让他们尽量避免与丧尸作战，只需要在特定的位置安放网墙发射器，每人一枚，安放完毕即刻回城，后续会由专人远程操控。
“居然不是打脑袋和心脏吗？”苏小雨看到杀死丧尸的方法，惊奇了一下。
上面写的是要打眼睛和鼻子，破坏丧尸的感官，因为很多丧尸已经是死人了，没人知道它们靠着什么在运动，只能让它们丧失目标，而无法完全杀死它们。
当然，还可以一把火烧了，但是很容易引起火灾，城内人打算先慢慢向外扩张，等到合适的时候再一举歼灭。
“就朝着脸就对了。”王白石说道，“也不知道这枪威力如何，从来没见过。”手册上写着“ShootH7”，估计是特制的。
他们虽也粗略的学习过枪械知识，但没一个是专业户，分给他们的冲锋枪款式相同，枪体纯黑，从枪管来看肯定不是狙击枪，可偏偏又带了个狙击镜，让人摸不着头脑。
手枪倒是相当常见的银色沙漠之鹰。
与此同时，205区的人也在抓紧时间查阅手册，熟悉装备。
“这次行动的范围是城市以北两千米内，看起来不算太远。”江原翻完了一遍手册，又从头看起，“听那老头说的，我们好像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如果我们真的那么重要，就不会被一批一批的关在这样的地方。”洪嘉文目不斜视。
“还好这些装备都很轻，不然小诗肯定拿不动。”江原口中的“小诗”，正是603区的边诗槐，同样也是轮回社成员。
“一会儿我们都留心点。”洪嘉文说。
人太多，也是个大问题。
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不会用枪的，丧尸不可怕，可怕的是红岛成员的擦枪走火。
“然后找时间，验证他们的身份。”洪嘉文抬起头，望向113区正专注的看着手册的尹天明等人。
“尹天明你说，如果我们坚持不出去会怎么样？”秦萝莉忽然问道。
“先锋理应履行作为先锋的职责。”尹天明重复了一遍考试的内容，“既然探索未知区域就是先锋的职责，我们必须接受。”
一小时相当短，尤其是在紧张的氛围下。
众人总觉得才过了没多久，就听见了最开始听到过的那个声音。
“倒计时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