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我能看见贬值率TXT下载我能看见贬值率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能看见贬值率全文阅读

作者:小马哥的火箭     我能看见贬值率txt下载     我能看见贬值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6章 政客魏相

    当魏相是一个儿子的时候,他是一个让老爹又欢喜又忧愁的儿子,就和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儿子一般无二。

    当魏相是魏氏一员之时,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魏氏中庶子,虽然也让魏氏付出了一些代价,但也让魏氏拿到了远超代价的收获。

    当魏相是赵朔家臣之时,他尽心尽力的为赵朔谋划,杀了胥克,帮助赵朔打赢了柳棼之战,保住了邯郸,几次三番的想要除掉原同、屏括和楼婴这几个毒瘤。

    那么,当魏相变成了夏氏宗主的时候,他又该成为什么样的角色呢?

    “首先,我要变成一名政客。”魏相对着身边天天跑来蹭吃蹭喝并从来不付饭钱的士燮说道。

    烧烤配酒的诱惑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抵挡的,士燮当然也不例外,此刻两人正蹲在一个火堆旁边,对着烤架上正滋滋作响的肉串大快朵颐。

    士燮一口将一串脆骨吞入口中,咬的咔嚓作响,嘴角滴着汁水道:“你总是这么喜欢自创词汇……政客这个词语听起来含义就不是很好。”

    魏相笑了起来,将手里已经开始散发出香味的小羊腿翻了一个面,边烤边道:“你不觉得这个词语非常的恰如其分吗?政客政客,这个政坛什么时候有过真正的主人?周天子、诸侯、卿大夫,所有人都只是客人罢了。”

    士燮哦了一声,信手将已经光溜溜的木签扔到一边,双眼牢牢的盯着魏相手中的羊腿,道:“所以,你的政客之路打算怎么走?”

    魏相伸手拿起一根木箸在羊肉上插了几下,笑道:“首先当然是要混个卿当当,然后如果可以的话再混个上卿,然后帮助大晋把秦国灭了,再把楚国和齐国弄残,让天下万国来朝,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士燮咦了一声,惊奇的看着魏相:“你也想当第二个赵宣子?”

    魏相嘿了一声,拿起旁边的花椒粉洒在羊肉上,道:“我更喜欢夏武子这个称谓!”

    士燮一边朝着魏相手中刚刚考好的小羊腿伸手,一边高度评价了魏相的这个想法:“好高骛远!”

    魏相毫不犹豫的将士燮的手拍开,狠狠的咬了一口香气四溢的小羊腿,并以一句经典名言还击:“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士会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这座帐篷之中,对魏相的这句话做出了十分高度的评价:“此言大善!”

    士会看到魏相手中的烤羊腿,眼睛顿时一亮。

    片刻之后,士会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将已经啃干净的羊腿骨扔到一边,伸手在士燮端来的一盆清水之中净了手,满意的对识相的长子点了点头,这才向有些幽怨的魏相道:“不就是吃你一个烤羊腿吗,你看看你那副模样!好了,晚点老夫让人再杀只羊,你给老夫全烤了吧。”

    魏相怒了:“君子远庖厨,外舅可不能得寸进尺!”

    士会奇怪的看着魏相:“谁说的废话?当年文公和你大父等人流亡诸国之时,露宿荒郊野岭自己动手打猎是家常便饭,若是真的远了庖厨早饿死了,哪里生得了你说出这种混账话?再说了,你刚才不是烤得很起劲吗?”

    魏相突然发现自己这个穿越者或许能够解决很多问题,但解决不了和老爹同样麻烦的老婆他爹,于是主动岔开话题:“外舅事务繁忙突然来此,想必是有大事发生吧。”

    士会点了点头,脸色开始变得认真:“你之前说得没错,君候已经病重了。”

    虽然都知道晋侯的身体不行,但之前所有人都觉得晋侯至少还能撑到中行林父胜利的消息传回来,至少也能撑到回绛都之后,然而事实证明晋侯身体垮掉的速度远远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之外。

    在结束了扈邑之盟后,晋侯先是宣称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数日,于是大家就在扈邑停留了五天。

    五天过后,晋侯的身体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病情加重,甚至都无法起床了。

    郤缺就跪在晋侯的榻前,面带悲伤。

    这座晋侯的寝殿里就连空气中都带着浓重的药味,但却对晋侯的身体完全于事无补。

    赵盾篡公族之权的标志就是在二十年前的扈邑之盟上以晋国上卿的身份大会诸侯,二十年来晋国国君从未再有任何机会,直到如今晋侯同样大会诸侯于扈邑。

    当二十年的夙愿完成之后,一直强撑着的晋侯也就再支持不下去了。

    晋侯看着郤缺,很吃力的说道:“郤伯,本侯……将去矣!”

    郤缺声音有些哽咽:“君候莫出此言,有医者悉心救治,应当很快就能好转了。”

    晋侯叹了一口气,道:“本侯的身体本侯自己知晓,郤伯……是时候讨论一下大晋的下一任君候了。”

    郤缺沉默片刻,道:“不知君候属意哪位公子?”

    晋侯吃力的说道:“公子据为本侯长子,性情沉稳。公子莫为本侯幼子,天资聪颖。此二人皆可为君,郤伯可命人详查此二子,再与诸卿商定人选便是。”

    郤缺神色微微变幻,好一会才道:“老臣领命。”

    晋侯长出一口气,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他的鼻息慢慢变得悠长,显然已经睡去。

    郤缺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朝着熟睡之中的晋侯行了一礼,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又过片刻,双目紧闭的晋侯突然缓缓开口:“屠岸大夫何在?”

    宫殿的阴影之中,屠岸贾走了出来:“臣在此。”

    晋侯的胸膛吃力的起伏了几下,然后缓缓说道:“去、去找魏相,告诉他……只要能挫败郤缺,帮助据儿上位,他从此就是大晋公族的头号功臣!”

    屠岸贾的脸上闪过惊愕和不解的表情,不过这些表情在他的脸上仅仅是一闪而逝,他很快就恭敬的点下头来,沉声道:“臣领命。”

    屠岸贾也离去了,宫殿之中再一次的安静下来。

    在宫殿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铜制虎盘香炉,丝丝的熏香烟雾正从青铜虎的虎爪之下袅袅飘出来,然后慢慢消散。

    生命到了最后,终究是如云雾一般渐渐散去,再无丝毫踪迹。

第187章 政客魏相的第一战

    魏相又一次见到了屠岸贾。

    屠岸贾站在三丈之外,生硬的说道:“君候说了,让你不要忘记你的责任!”

    魏相沉默片刻,道:“击败上卿郤缺这样的一个任务交给一个下大夫,是否有些过于儿戏?”

    屠岸贾恼火的说道:“怎么,难道你要违抗君候的命令?”

    魏相笑着招了招手,道:“屠岸大夫,你且过来,我有些好东西给你看。”

    屠岸贾身体一动,瞬间消失在了魏相的视线之中。

    屠岸贾的果断出乎了魏相的意料之外,以至于魏相右手之中的手弩刚刚举起就已经完全失去了目标。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轻笑,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魏相沉默片刻,脸上也露出笑意:“果然不愧是能够在赵宣子追捕下依旧能隐姓埋名二十年的屠岸贾。”

    魏相转身就去了赵朔的营地,将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赵朔。

    听到屠岸贾未死的消息,赵朔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遗憾的表情,但很快这种遗憾就变成了认真:“君候想要立公子据?”

    魏相道:“正是如此。屠岸贾就是晋侯拿出来的诚意,只可惜臣晚了一步,没有杀死他。”

    赵朔笑了起来:“屠岸贾只不过是一支只能藏在阴暗之地的老鼠罢了,今后有机会再除去便是。倒是君候,他凭什么觉得我们赵氏会支持公子据?”

    魏相沉默片刻,道:“因为赵孟如今只是下军佐,也因为所有人都在提防着赵氏。”

    赵朔冷冷的说道:“君候并非蠢材,他所挑选的公子据自然也不是庸才,如果让一个聪颖的君候上位,对所有卿族都是威胁。”

    魏相道:“确实如此。但赵氏如今只不过是六卿之中排名最末的卿族,对公子据君权的威胁远远小于排名前几之人。只要公子据确实足够聪颖,那他就会联合赵氏先对付郤氏、荀氏甚至是士氏这些排名靠前的卿族,然后才会考虑对我们赵氏下手。”

    赵朔深吸了一口气,道:“若公子据有朝一日对士氏下手,你该如何?”

    魏相道:“士伯乃我外舅,我当竭尽所能保住士伯,争取让士伯在上卿之位善终。一旦士伯逝世,即便士燮进入六卿也是末尾,自然不会被公子据视为目标。”

    赵朔道:“那若是公子据对我赵氏下手呢?”

    魏相笑了起来:“到那个时候想必赵孟也成为上卿了,是否要行当年宣子旧事,还不是全凭赵孟之意?”

    赵朔沉吟良久,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何一定要选一个聪颖之人,而不是选择像昔年灵公一样的糊涂虫呢?”

    魏相同样正色以对:“因为只有真正的聪明人才会放下仇恨和赵氏合作,糊涂虫只会在上台之后立刻联合郤氏、荀氏对赵氏进行复仇。”

    赵朔叹了一口气,看向魏相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复杂:“你是何时变得如此狡猾的?”

    魏相恭恭敬敬的朝着赵朔行礼:“回赵孟,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中庶子魏相要有中庶子的样子,大夫夏相自然也要有大夫的样子。”

    赵朔楞了一下,随后放声大笑。

    “未将赵氏嫡女嫁你为妻,绝对是我赵朔这辈子最为错误的决定!”

    从赵朔处回来,魏相走进营帐,一脚踢在了已经呼呼大睡的士燮屁股上:“起来了!”

    士燮嗖一下蹦了起来,看了看桌案上的漏刻之后顿时勃然大怒:“现在是睡觉的时间,你踢我作甚?”

    魏相十分严肃的看着士燮,道:“你现在马上回到外舅的身边,告诉他君候随时将薨,让他依照之前说好的方法行事。还有,这几天没有什么事情就呆在你们士氏营地之中不要出门一步,明白吗?”

    士燮哦了一声,有些不满的看着魏相:“你是不是舍不得你的那些人参酒?”

    魏相没好气的翻了一个大白眼:“自己带上两坛,滚回去!”

    看着屁颠屁颠抱着两坛酒离去的士燮背影,魏相的脸色慢慢变得无比凝重。

    郤缺,一个看似平平无奇,但却能够得到赵盾欣赏力压中行林父继承上卿之位,能在翻手覆雨间将晋侯、荀氏、赵氏等晋国政坛强大力量玩弄得团团转,将整个晋国最高权力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人。

    很难有人能想到,将死的晋侯竟然会把击败上卿郤缺的希望放在一个刚刚晋升为下大夫的年轻人身上。

    这是政客魏相的第一战,魏相……不允许自己以失败开场。

    突然,一阵尖锐的钲声传进魏相耳中,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拳头先是握紧,然后又松开。

    晋侯姬黑臀在继位七年之后于扈邑走完了自己的整个人生,享年四十九岁。

    谥号“成”,后人称“晋成公”。

    郑国,匡邑境内。

    红旗招展,战车的车轮缓缓碾过马路上刚刚冒头的青青草地,在春雨过后显得颇为泥泞的土地上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

    晋国主将中行林父立于不停前进的战车之上,注视着东南方向的土地。

    再过十里左右,中行林父所率领由晋、郑、曹、卫等诸侯所组成的两万三千联军就将进入陈国境内,正式开始对陈国的征伐。

    这一战中行林父信心满满,自认为胜算十足。

    在中行林父战车身后大约**辆战车的位置就是中行庚和智罃所在的战车,此刻智罃一副摩拳擦掌的表情,对着身边的中行庚笑道:“兄长,马上就要进入陈国境内了,这一次我定要好好作战夺取军功,也让那个狂妄的魏相知道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对于魏相的预言,智罃依旧耿耿于怀——虽然中行林父和智首说了不要计较,但智罃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揍。

    中行庚点了点头,突然咦了一声,看着一名从马车旁边策马狂奔而过的骑士:“那不是……莫非有什么大事发生?”

    片刻之后,中行林父看着手中的急报,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一旁的智首心中顿时产生不妙的预感,问道:“仲兄,发生了什么事?”

    中行林父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君候……薨了。”

    智首大惊失色:“这……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中行林父看向东南方向那近在咫尺的陈国土地,脸色变幻不定,最终狠狠的一咬牙,沉声道:“马上传令下去,全军停止前进!还有,你马上带着庚儿和罃儿回返扈邑,去找……”

    中行林父突然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和犹豫,但最终他脑海之中的理智战胜了自尊心,还是将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去找魏相!”

    -------------

    《魏书·始皇帝本纪》:成公七年,盟诸侯于扈,将薨而不肯闭目,乃召始皇帝。

    晋侯曰:“诸子中唯据贤,可继位。然恐郤伯阻挠,奈何?”

    始皇帝曰:“君候勿忧,臣有计矣,必不令郤伯得逞也。”

    晋侯喜曰:“大夫真国士也。”

    乃薨。

第188章 郤缺的胜利就在眼前

    在任何一个国家,君候死了都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整个扈邑到处都是披麻戴孝的臣子,郤缺当然也不例外。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充满了虚伪和表里不一,所以披麻戴孝的郤缺面带笑容的和自己的心腹们商讨着下一任晋国君候的情形就显得既讽刺,却又十分合情合理。

    “先君候想要公子据作为下一任君候,不知诸侯怎么看?”

    郤缺的开口提问并没有立刻就得到回答,人们看向郤缺,希望先从这位上卿的口中得到一个思路,一个让大家能够借题发挥的话题。

    郤缺等待片刻之后才恍然,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看看老夫这个记性……罢了,老夫就直说吧,诸位可知晓公子据的品行?”

    一名郤氏心腹家臣道:“听说公子据在洛邑之中名声颇为响亮,虽然交际不多,但却被天子和诸公卿赞誉有加。”

    郤缺淡淡的说道:“那就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君候,二三子觉得大晋需要一个年轻有为的君候吗?”

    所有人齐齐摇头。

    郤缺微笑了起来:“不错,大晋不需要一个年轻有为的君候。不然,我等这些成熟稳重、能够匡扶国政的老臣还有何用处呢?先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原来这一次的会议并不是只有郤氏中人,六卿之中的先毂同样也在座。

    先毂淡淡的说道:“话虽如此,但恐怕六卿之中有人不是这么想的。”

    谁?

    中行林父和士会。

    中行林父希望有一个年轻有为的国君来压制住郤缺,甚至是把郤缺直接赶走,这样中行林父就可以顺利上位成为上卿执政了。

    士会虽然身为六卿之一,但他也是六卿之中唯一一个对晋国公族还有着效忠念头的人,这一点郤缺作为士会的老友自然心知肚明。

    到了六卿这样的层次,很多时候在某件事上各自的立场其实早就已经心知肚明,大家比拼的其实仅仅是谁的手段更加高明,谁的利益交换更加能够打动人心争取到更多的盟友。

    这是一个文明而又无礼,不会像战争那样血腥但却远比战争更为残酷的游戏。

    任何一次战争的失利都不会将任何一个卿族连根拔起,但政治舞台上行差踏错一步就足以让一个原本显赫的卿族立刻中衰甚至直接灭族。

    在这个选择继承人的游戏上,郤缺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胜算。

    郤缺向先毂开出了条件:“先伯,若是你愿意支持老夫让公子莫成为新君的话,荀氏的公族大夫之位便是你的。”

    先毂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还要韩厥的公族大夫之位。”

    郤缺皱起眉头,道:“两个公族大夫之位对于先氏来说还是太过招摇了,但老夫可以让你们先氏的中牟封地深入太行五十里,如何?”

    先毂咳嗽一声,道:“那样的话赵氏是不会答应的,因为南太行可是人参的产地。”

    郤缺哈哈的笑了起来:“人参有多么值钱和珍贵,想必先伯你已然心知肚明。魏相联合赵氏和士氏便想要将人参一口全部吞下,要老夫说还是过于贪婪了一些。”

    先毂眯起眼睛,道:“如果郤氏和先氏也能够在人参产业之中分一杯羹,那才是比较合理的事情。”

    郤缺的笑容越发愉快:“不错,六卿之中有四家能够分润,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嘛?”

    先毂道:“中牟城的西边就是廧咎如的领地,而廧咎如正是魏相小妾的外家,如果先氏封地西进并且接触到人参,那么廧咎如就会成为麻烦。”

    郤缺笑了起来:“一旦公子莫即位,先氏就会得到征伐廧咎如的命令。魏相、赵氏和士氏都是大晋的臣子,他们是不可能在先氏和廧咎如的战争之中支持廧咎如这个赤狄的。”

    先毂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只要廧咎如一灭,人参的利润先氏和郤氏对半分成。”

    郤缺一拍大腿,赞道:“善!”

    片刻之后,先毂满意离去,几名心腹也纷纷告退,书房之中只剩下郤缺和这一次跟随郤缺前来的长子郤克。

    郤克性情颇为沉稳,乃是郤缺钦定的下一任郤氏家主。

    只见郤克思考半晌,道:“父亲打算怎么应对中行伯和士伯?”

    郤缺笑了起来,淡淡的说道:“那当然是要借助赵氏的力量。”

    虽然针对下一任晋国君候的政争还没有正式揭开序幕,但郤缺其实已经将六卿之中所有人的立场都摸得清清楚楚。

    郤缺刚刚和先毂结盟,两人属于公子莫一派。

    中行林父为了反对郤缺,士会为了忠于晋成公遗嘱,都会站在公子据一边。

    而剩下来的赵朔以及栾盾这一对下军将佐组合,无疑就成为了决定胜负的关键。

    众所周知栾盾其实就是赵朔的应声虫,所以问题就可以简化为拉拢赵朔。

    赵朔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郤缺也是经过一番分析的。

    赵朔的父亲赵盾虽然杀死了晋灵公,但晋灵公乃是晋襄公的儿子,而刚刚去世的晋侯姬黑臀则是晋襄公的弟弟,因此晋灵公就是晋侯姬黑臀两个儿子公子莫和公子据的堂哥。

    如果是杀父杀祖之仇那当然是要报的,但杀堂哥的仇好像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赵盾不杀晋灵公也轮不到晋侯姬黑臀这个庶子上位,说起来甚至还算是有恩呢。

    综合判断,郤缺得出了结论——赵氏应该会在这一次的君候之位争夺战中选择中立。

    郤克有些忧心的说道:“父亲,您刚才和先伯说的那些可完全都是侵害了赵氏的利益啊。”

    郤缺哈哈的笑了起来:“确实如此,但那都是君候大位之争尘埃落定之后的事情了,到时候赵氏就算知道老夫耍了他们又能如何呢?”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戏耍赵氏了,赵盾在临死之前就看走了眼,导致郤缺在上位之后狠狠的耍了赵氏一次。如今再戏耍一次赵盾之子赵朔,想想都让郤缺很有成就感。

    郤克问道:“父亲打算怎么做?”

    郤缺捋须而笑:“当然是利用原同、屏括和楼婴这三个蠢货了。”

    郤克问道:“那韩厥和魏相呢?”

    郤缺缓缓说道:“韩厥在这种事情上通常会听从赵朔的意见,至于魏相……虽然有些才能,但毕竟不过是区区一个士人家臣出身,不值一提!”

    郤缺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自信满满,感觉胜利就在眼前!

第189章 什么,我们荀氏要听魏相的话?

    智罃累坏了。

    无论是谁,当他不眠不休的骑马狂奔赶路三天都绝对会和智罃现在一样,累得一下马就直吐舌头,如同一条小狗。

    “不行了,真不行了。”智罃毫无风度的躺到草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屁股和腰又酸又麻也就罢了,大腿也被磨破了一层皮,因为出汗和骑马姿势的缘故磨破的伤口和下裳黏在一起,动一下就有撕裂般的痛楚传来,那感觉真是无比酸爽。

    智罃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所以即便是看着父亲智首目光不善的走了过来,智罃依旧还是保持着“大”字形躺在地上,一副你揍任你揍,我就不起来的模样。

    让智罃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智首虽然在智罃身边停了下来,但却并没有像往常那边露出暴力一面,而是将一个酒壶扔在了智罃胸口:“人参酒,喝了有助伤口愈合。”

    智罃眨了眨眼睛,突然一咕噜的坐了起来,拔开酒瓶的瓶塞咕嘟嘟的喝了起来。

    “啊~”伴随着一声舒服的呻吟,智罃的嘴巴满足的离开了瓶口,有些恋恋不舍的将酒瓶重新交回了智首手中。

    智首看着就在智罃身边的中行庚:“庚儿,要不要喝两口?”

    中行庚笑了笑,道:“多谢仲叔,侄儿还有。”

    智首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

    三人就这样静静的坐在草地上,不远处是荀氏的两百名骑兵。

    一阵风儿吹过,不远处的树叶开始沙沙作响,树影婆娑间几片绿叶缓缓脱落枝头,掉在地上。

    秋天将至。

    智罃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父亲,这一次我们着急回归扈邑,究竟为何?”

    智首淡淡的说道:“给君候奔丧,显示我荀氏忠心。”

    “忠心?”智罃忍不住撇了撇嘴,好在多年的挨揍本能让他知道不能继续在忠心这个词上掰扯下去:“是不是郤缺老儿又要耍什么心机?”

    智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赞许的表情:“能想到这一点,也算是不错了。君候在出征的时候曾经和兄长有过交待,若是君候薨了,那么荀氏应该支持公子据为新君。以我等掌控的情报来看,郤伯怕是不会支持公子据,而想要另立公子莫为君。”

    智罃摸了摸脑袋,道:“公子据和公子莫谁上位不都是卿族的傀儡吗?似乎也无甚区别。”

    智首抬起头,直接敲了智罃一个暴栗:“蠢材!郤伯的傀儡和我荀氏的傀儡能是一回事吗?”

    智罃讪讪,不敢再开口了。

    中行庚开口问道:“仲叔,所以我们这一次回返就是为了阻止郤伯?”

    智首脸色微微一沉,道:“确实如此,所以你我三人才要如此速速回到扈邑之中,一方面是为了稳住我们荀氏一脉中人,另外一方面也要像那些墙头草传递出消息,免得都被郤伯拉拢跑了。”

    中行庚似乎想到什么,面带犹豫,没有开口。

    智首看了中行庚一眼,淡淡的说道:“你想的是对的,老夫虽然也是荀氏嫡子但毕竟不是六卿中人,所以老夫这一次回去其实只是为了给别人提供助力罢了,真正对付郤伯的另有其人。”

    正在揉着额头大包的智罃一听,那股好奇的心理顿时又上来了,忍不住问道:“父亲,真正对付郤伯莫非是先伯,还是士伯?”

    中行林父作为主将需要带着晋国大军回返,这就注定了中行林父必然不可能及时赶回扈邑,或者说赶回扈邑之时已经大局已定。

    所以智罃觉得,能够和郤缺对抗的应该就是先毂或者士会。

    智首摇头道:“此二人都不是。”

    中行庚猜测道:“莫非是赵孟?赵孟和郤缺的关系其实也并不是很好。”

    智首脸色微微一动,道:“此人确实和赵氏有着极深的渊源,但并非赵孟本人。”

    中行庚楞了一下,道:“那就是原、屏、楼三位大夫中的一位了吧。”

    智首依旧摇头。

    智罃一拍大腿,笑道:“那就明白了,原来是韩厥大夫!”

    智首瞪了智罃一眼,还是摇头。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突然,中行庚似乎明白了什么,无比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仲叔,这个人……莫非是魏相?”

    噗的一声,智首还没回答,智罃先笑了出来。

    “兄长你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是魏相,哈哈哈哈……就凭他?哈哈哈哈……”

    智首看着中行庚,缓缓点头:“就是魏相。”

    智罃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无比震惊,下巴都要落地:“魏相?这怎么可能?!”

    中行庚虽然说出答案,但同样也是一脸的震惊:“仲叔……按照你的意思,莫非我们荀氏还要在这件事情上配合魏相不成?”

    一阵夏日的风吹过来,将智首已经开始发白的鬓角吹起,这位智氏宗主叹了一口气,说出了对中行庚和智罃无比冲击的事实:“是的。依照你父亲所言,我们此次回去主要就是配合魏相和郤缺进行对抗。”

    ……

    ……

    ……

    砰的一声,智罃的身体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无法接受的嚎叫。

    “父亲,儿不想回扈邑了!”

    扈邑。

    魏相和士会父子坐在士氏的营帐之中,商议着事情。

    士燮看着魏相,一脸的古怪:“虽然说君候已去如今局势混乱,但你带着整整两百人来防身未免也太过……思虑周全了吧?”

    魏相耸了耸肩膀,道:“任何时候安全都是最重要的,难道你还没看出来我的重要性吗?”

    士会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两个晚辈的插科打诨:“说正事!”

    营帐之中顿时一片寂静。

    士会对这副情形表示满意,道:“老夫今日刚刚去见了郤伯,他确实如魏相所言不愿意支持公子据作为新君,而想要去迎接公子莫为新君。”

    魏相叹了一口气,道:“从这件事来说,郤伯果然很有当年赵宣子之风啊。”

    士会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卿为臣子,为君候服其劳也就算了,怎能如此越俎代庖就连君候大位都要自行决定?郤伯这一次……做得太过了!”

    从士会脸上的怒火来看,这一次郤缺的决定是真的很让他上火。

    这几天士会一直忙于晋侯的葬礼等诸多事宜,当他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郤缺竟然已经暗中拉拢了不少大臣,让“废掉晋侯遗嘱另立公子莫为新君”这个事情成功的在扈邑之中掀起了巨大声势,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

    魏相倒是早有所料,对此表现得极为平静:“外舅,是时候实行我们之前商议的计划了。”

    士会先是点头,但又有些不放心的说道:“你……真的要和中行伯合作?”

    魏相笑了起来:“变脸这种技能,难道不是每一位合格政客都应该具备的吗?”

    士会摇了摇头,道:“终究还是要讲立场和信誉的……也罢,既然如此,那就准备开始吧。”

第190章 什么,我魏锜的儿子竟然已经如此出色了吗?

    虽然从继位到死亡整整七年多的时间里没有哪怕一天掌控过晋国的最高权力,但晋成公姬黑臀的葬礼还是十分隆重的。

    他毕竟是天下第一强国的国君。

    短短几天时间,北到蓟辽之地的燕国,南到江汉平原上的楚国,东至东莱半岛上的齐国,西至雄踞关中的秦国,数十家诸侯或亲身前来或派出使者吊唁,几个刚刚才离开扈邑的诸侯更是齐齐回返。

    晋国上卿郤缺在和其他四位卿商议过后,朝着晋国内部所有卿大夫家族发出了召集令,命这些大夫前来扈邑奔丧,并明确要求每名大夫所携带的甲士不能超过两百人。

    夏末将至,就连蝉鸣声都变得有气无力,晋侯的棺椁就停在灵堂的正中央,无数晋国大臣和诸侯使者披麻戴孝,场面肃穆中带着悲伤。

    曹侯和郑侯并肩离开了灵堂,边走边轻声商谈。

    曹侯脸色忧愁的说道:“这一次晋侯突然薨了,恐怕晋国内部又要开始生乱了。”

    郑侯的表情同样也不好看,轻声道:“这一次本侯还牵扯其中,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曹侯宽慰道:“郑侯说的是哪里话,公子莫既然在郑国居住,将来成为晋侯那不是对郑国有百利而无一害吗?”

    郑侯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公子莫虽然有郤伯的支持,但谁都知道成公薨前更加属意在洛邑由天子教导的公子据。这晋国驱诸公子于诸国的礼制实在……你说若是将来公子据上了位,我郑国岂不是受了无妄之灾?”

    曹侯有些不以为然,道:“郑侯这就是多虑了。如今赵宣子已去,成公已薨,中行伯又不在扈邑,还有谁能是郤伯的对手?如今的晋国看似一片混沌,实则大局已定了。郤伯再如此下去的话,恐怕真能成第二个赵宣子也未可知啊。将来公子莫即位之后,还请郑侯多多照应一番我曹国才是,最近鲁国在我国边境动作频频,本侯也是十分忧心啊。”

    说话间,曹侯和郑侯的身影渐渐走远。

    魏氏营地。

    魏锜、魏颗和魏绛这魏氏父兄三人组其实前两天就已经抵达了,但由于魏相业务繁忙,所以到了今天才有时间前来拜访。

    魏相咳嗽一声,道:“郤伯的通知大家应该都已经收到了吧?”

    众人齐齐点头。

    就在今天早些时分,晋国上卿郤缺向所有卿大夫发出通知,明日将在扈邑临时行宫之中召开“事关大晋前途”的重要会议。

    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挑选新一任君候的时刻到了。

    士燮有些不爽的开口:“大部分人都觉得公子莫赢定了。我和我父亲这几日走了几家大夫,不少人闪烁其词态度暧昧,嘿……”

    宗主堂哥魏绛同样开口道:“是啊,这两日我也去拜访了几个和魏氏素来交好的家族,也是这般结果。”

    老爹沉声道:“相儿,你且仔细说说,赵氏那边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在老爹看来,魏氏如今乃是赵氏的追随者,当然是要看赵氏怎么说才是。

    正在沉思之中的魏相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说道:“赵氏?赵孟说过了,都听我的。”

    “什么?”老爹眉毛一下竖了起来,右手下意识的就要举起。

    一旁的三叔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老爹的袖子,笑道:“仲兄别急!先让相儿把话说完。”

    魏相看了一眼有些气恼的老爹,忍不住笑了起来,十分认真的说道:“父亲,这一次赵孟真的听我的,外舅也听我的,不信你问问士兄。”

    老爹楞了一下,用探询的目光看向士燮。

    士燮笑着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一次我父亲和赵孟说了,以魏相的意见为主。”

    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顿时从大帐之中响起。

    不仅仅是老爹,就连三叔和宗主堂哥同样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都知道魏相现在出息了,但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大夫,怎么就能够左右两位卿的主意了呢?

    老爹看着魏相,心情复杂之余,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以及隐隐约约的小得意。

    我魏锜的儿子……竟然真的出色到这般地步了吗?

    突然,老爹回过神来,开口道:“等等,所以这一次……相儿你要负责对付郤伯?”

    其他魏氏两人也回过神来,再次呆住。

    魏氏……竟然已经要和上卿对抗了?

    看着父兄三个呆瓜,魏相嘿嘿一笑,不无得意的甩了一下头发:“诸位,时代变了!”

    赵氏营地。

    年轻的赵朔坐在主位之上,脸上带着满满的笑容,时不时的点几下头,对来客的话表示赞同。

    能够让赵朔摆出这种态度对待的人并不多,晋国上卿郤缺绝对是其中一个。

    郤缺笑道:“不知赵孟觉得如何?若是有什么意见,也可向老夫提出,赵宣子当年对老夫也是十分器重,老夫并非那般忘本之人。”

    赵朔微笑道:“郤伯所言极是,郤氏和赵氏之间的关系原本就亲密无间,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只不过某觉得,关于这封地之事……”

    郤缺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这样吧,那就再增加十里地,如何?还有之前的所说的官职,你们赵氏也可再多得十位!”

    赵朔哈哈一笑,赞道:“郤伯果然豪爽,那就这么定了吧。明日在大殿之上,某自然会支持公子莫的。”

    郤缺心中大定,说话之时胡须似乎都要跳跃起来:“如此甚好,甚好!”

    虽然付出的代价比之前郤缺所预料的要多了一些,但只要能够将扶立君候这个大功落在身上,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郤缺满意的离开了,作为礼仪,赵朔亲自将郤缺送到了营地门口。

    当赵朔再一次回到营帐的时候,营帐之中已经多了一个韩厥。

    韩厥轻声道:“赵孟,最近营地之中多有传言,大部分都是偏向于公子莫的。老夫派了一些人细查,发现这些传言似乎来自于楼、屏两位。”

    赵朔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两个鼠目寸光的东西!罢了,不必去理会他们。去派人通知魏相,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看着韩厥离去的身影,赵朔露出冷笑,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个郤缺老匹夫,耍了我赵氏一次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耍我第二次?真以为赵氏无人乎!”

第191章 郤伯此言十分不妥!(第四更,为阳哥最萌万赏加更)

    士氏营地。

    郤缺和士会相对而坐,气氛十分沉默。

    两人之间的友谊其实毋庸置疑,但在这样的国家大事面前,私谊所能够起到的作用就极其有限了。

    片刻,郤缺叹了一口气,道:“士伯当真不愿帮老夫?”

    士会脸色冷峻,淡淡的说道:“别的事情或许还能商量,但命公子据即位乃是君候遗愿,老夫也是爱莫能助。”

    郤缺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既如此,那老夫也就不打扰了。”

    郤缺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见到了在这里等候的郤氏核心人物,分别是郤缺的亲弟弟大夫步扬(因封地在步邑而得名),郤缺长子郤克,以及步扬的长子步犨。

    郤缺道:“情况如何?”

    郤克恭声道:“刚和叔父、犨弟交流过,一切都按照父亲的意愿安排妥当了。”

    所谓的安排其实就是暗地里的合纵连横以及各种政治交易,郤缺一个人分身乏术,让这些郤氏的高层出马也是理所当然。

    郤缺长出一口气,露出笑容:“如此,甚好。”

    夜幕落下,魏相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智首、智罃父子和中行庚。

    虽然已经确定合作,但考虑到双方过去的恩怨,这一次的谈话气氛其实还是比较尴尬而僵硬的。

    智罃看着魏相,感觉三观都被刷新了。

    荀氏居然也有和魏相合作的一天,而且居然还是魏相作为主导?

    虽然已经暗地里抽了自己好几巴掌,但智罃还是觉得面前这一幕相当的不真实。

    魏相并没有注意到智罃,就算注意到了这个时候也懒得理会,此刻的他一脸严肃的看着智首:“智首大夫,你们荀氏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智首淡淡点头,道:“都准备好了。”

    魏相松了一口气,朝着智首拱了拱手,道:“那就好,明日……有劳了。”

    智首同样轻出一口气,目光炯炯的看着魏相:“你……这一次荀氏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你可不要让我们荀氏失望。”

    智罃突然回过神来,立刻补了一句:“不然的话你的麻烦就大了!”

    魏相:“……”

    智首:“……”

    五分钟后,马车上的智罃摸着肿起的脸颊,无辜而茫然的看着智首:“父亲,为何打我?”

    夜晚过去,新的一天到来。

    扈邑并不是晋国都城,但今日的扈邑行宫之中晋国几乎所有卿、大夫齐聚,来的甚至比往年的元旦、四季狩猎等典礼还要更加齐全。

    魏相也获得了一个坐位,由于他是下大夫而且还是最新受封的,所以他的坐位也是最靠近宫殿门口的,距离宫殿最上首的郤缺足有几十步的距离。

    魏相坐下之后,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整座宫殿上首正中央的那个晋侯之位,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但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就是决出新君之位的重要时刻。

    晋国上卿郤缺站了起来,平静的说道:“诸位,先君成公既去,大晋又未立有太子,我等身为大晋卿、大夫,理当为国分忧扶立新君,以免君候之位空悬影响大晋社稷,诸位可有意见?”

    这个问题当然不会有任何人反对,大殿之中一片安静。

    这种安静让郤缺有一种掌控全场的满足感,他带着这种满足感继续说道:“老夫认为公子莫生性纯良,颇有成公谦谦之风,乃是大晋君候的不二人选,诸位以为如何?”

    郤缺其实可以用更加委婉的方式,比如说让其他自己这一脉的大夫来进行提名,但这位上卿并没有、也不愿意这么做。

    郤缺就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向整个晋国政坛证明自己这位上卿的权威!

    郤缺当然知道会有反对者出现,但他在过去的几天里合纵连横,早就已经定下腹稿和诸多计划,可谓胸有成竹。

    郤缺将目光投向士会,等待着这位老友的发难。

    既然荀林父因为“将不离军”的原则不可能抛弃大军率先赶回,那么士会也就成了六卿之中唯一一个坚定的反对派了。

    但下一刻,一个出乎意料的反对者出现了。

    魏相站了起来,高声道:“郤伯此言十分不妥!成公临终之时明明令我等辅佐公子据即位,郤伯为何却违背成公之意另选他人?此非为臣之道也!”

    魏相虽然距离很远,但好在他足够年轻,能够轻松的用大嗓门把声音传遍整座大殿。

    下一刻,所有目光顿时就聚集在了魏相身上。

    魏相面无惧色,离开坐席昂然大步向前,一直走到了大殿的正中央站定,和郤缺距离拉近到二十步左右。

    郤缺看着魏相,因为过于惊讶而好几秒都没有说话。

    郤缺想过很多人选,但从来没想过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自己的竟然是这个两年之前还籍籍无名,一个月之前才刚刚获封大夫的毛头小子!

    多年修养迅速让郤缺反应过来,冷冷的说道:“简直是胡言乱语!成公虽然喜欢公子据,但也曾经在老夫面前多次称赞公子莫有明君之相。且成公又并未留下任何关于继位人选的旨意,老夫召集卿、大夫选出新君也是理所当然,如何能说是违背成公之意?”

    无论是谁站出来反对也好,郤缺都必须要将这个人给干掉。

    魏相哈哈大笑:“谁说成公没有留下旨意?郤伯请看!”

    话音落下,魏相从自己宽大的袖口之中取出一个卷轴拆开,将卷轴之中的那张写有字迹的绢纸高高举起,向所有人展示:“诸位,这便是成公在临终之前亲笔写就,命人交给我的旨意。上面清楚的写明——公子据才是成公指定的唯一新君人选!”

    大殿之中顿时一片哗然,郤缺也同样吃惊变色。

    晋成公居然在死前留下了一道指定继承人的旨意?这绝对是在场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就连士会、赵朔、魏绛这几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十分吃惊的表情,他们都知道魏相必然有所准备,但都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准备。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谁知道你这旨意究竟是否伪造?”

    魏相定睛看去,发现原来是郤缺的弟弟步扬。

    魏相笑道:“此事有何难?这旨意上有君候的笔迹和玺印,在场认识君候笔迹和玺印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吧?只要众人辨认一下,不就真相大白了?”

    说完,魏相立刻将这份旨意递给了士会。

    士会立刻站了起来,先是深深的看了魏相一眼,然后才接过这份旨意,仔细的看了起来。

    片刻后,在众人的期待之中,士会抬起头,缓缓说道:“这份旨意确实是君候所拟。栾伯、赵孟,你们也看看吧。”

    再过片刻,栾盾和赵朔也给出了同样的答案——旨意是真的。

    魏相笑着扬了扬再一次回到手中的旨意,对着郤缺道:“郤伯,还请你也看看,这份旨意究竟是真是假?”

    郤缺脸色阴晴不定,冷冷的看了魏相一眼,还是站了起来,双手接过这份旨意。

    大殿之中顿时陷入安静,所有人都注视着郤缺,想要得到郤缺的答案。

    又过一会,郤缺抬起头,轻出一口气,用听不出情绪起伏的语气说道:“这份旨意……确实不假。”

第192章 郤缺抗旨

    这份旨意当然是真的,是晋侯早在得知命不久矣之时就已经秘密写下,让屠岸贾带给了魏相。

    由于有着火漆密封,当时并不敢私自打开的屠岸贾当然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晋侯死去之后,魏相就成为了当世唯一一个知道这份旨意内容的人。

    事实证明这份旨意的效果相当不错,打了原本信心满满的郤缺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郤缺会不会否认旨意为真……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晋侯的笔迹和玺印那么多人都见过,不是郤缺一个人就可以否认掉的。

    在郤缺也承认了这份旨意之后,大殿之中顿时响起一片吸气之声,众人看向魏相,目光之中都产生了不少变化,暗中窃窃私语。

    “想不到这魏相竟然暗中和成公搭上了关系!”

    “何止是搭上关系,你看他居然能拿出成公的旨意,岂非是成公亲信?”

    “等等,他可是赵氏家臣出身啊,怎么会得到成公如此信任?该不会赵氏和成公暗中合作了吧。”

    “成公和赵氏暗中合作?别说了,老夫现在脑子有点晕,让老夫好好捋捋……”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猜测着魏相身份的时候,魏相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郤伯,既然你也承认这份旨意为真,那请问你为何不按照君候的旨意立公子据为君,而是一意孤行要立公子莫?莫非郤伯想要当一个抗命之臣不成!”

    这个质问让整座大殿完全安静下来,气氛变得颇为紧张。

    自从赵盾执政以来,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晋国的上卿从未被人如此声色俱厉的当面诘问过。

    不少人的目光悄悄的飘向了一名坐在宫殿角落,正在奋笔疾书的老者。

    晋国太史董狐。

    就是这个董狐,当年直笔记载了“赵盾弑君”的史实,让权倾朝野的赵盾也无可奈何。

    难道今日,董狐又有机会在史书上记下“郤缺违命”的话?

    郤缺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才道:“老夫事先并不知道这份旨意的存在,抗旨之名从何而来?”

    魏相点头道:“郤伯所言极是。那如今旨意已经摆在你面前,那就请郤伯按照成公旨意所言,速速派人去洛邑迎立公子据吧。”

    这句话说出来,郤缺看向魏相的目光越发不善。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会被魏相给逼到了这样的墙角!

    如今晋国公族衰落卿族掌权,身为六卿之首的郤缺当然知道抗旨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但却会在史书上留下骂名。

    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史书留名是这种方式,但现在……

    郤缺深吸一口气,冷冷的说道:“成公既然薨前从未和诸卿商议并公布过这份旨意,焉知这旨意不是被人蛊惑而成?老夫身为卿族之首,负匡扶大晋社稷之责,理当为大晋选出最适合之主君,怎能以区区一份旨意为准,误了大晋霸业!”

    如果真的当众接受这份遗诏的话,郤缺在晋国之中的政治威望就彻底完了。

    郤缺必须要拒绝这份旨意,没有其他选择。

    郤缺话音落下,众人再次哗然。

    这位晋国上卿,最终还是选择了公然在所有晋国卿、大夫的面前,直接拒绝了晋成公的遗诏!

    这二十年来,先是卿族掌权,又是晋侯被弑,如今又来一个遗诏被拒……只能说,晋国的历史实在是丰富多彩。

    宫殿的角落,正在奋笔疾书的太史董狐身体也是一顿,抬头深深的看了郤缺一眼,随后表情坚定的拿起手中的笔,朝着面前的竹简落下。

    郤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懒得注意到这一点,此刻的郤缺正在盯着魏相,心中充满懊恼和后悔。

    千算万算,郤缺完全没有算到竟然是魏相这个家伙跳了出来,把局面弄得如此麻烦。

    好在郤缺此刻虽然略显被动,却依旧没有觉得会输。

    一份旨意罢了,在现在的晋国政坛之中掀不起什么太大的浪花!

    面对着郤缺的拒绝,魏相并没有任何恼怒,而是笑了起来:“很好。既然郤伯一意孤行,那么魏相也无话可说。但魏相还是想要提醒郤伯一句,所谓公道自在人心,郤伯你这般倒行逆施,是绝对不会得到正义人士同意,是必然会失败的!”

    魏相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在整座大殿之中回荡。

    面对着魏相这般毫不留情的职责,郤缺先是勃然大怒,但马上就冷静了下来,甚至露出一丝冷笑。

    就算你魏相再如何谩骂,难道就能改变老夫的精心算计,改变郤氏多年在晋国之中的经营了?

    笑话!

    郤缺冷冷的说道:“若无其他事情,魏相——你可以退下了!”

    这一刻,郤缺上卿执政的威严散发开来,让大殿之中一片鸦雀无声。

    魏相哈哈一笑,自顾自的回到坐席之中。

    众多大夫看着魏相,又是一番窃窃私语。

    “想不到这魏相大夫竟然还是一个热血忠君之臣。”

    “先前以为他只是一个莽夫,倒是错看他了。”

    “如此鲁莽的站出来想要凭借一份旨意和郤伯对抗,不是鲁莽又是什么?只能说可惜了。”

    “可惜什么?”

    “你想,经此一事,郤伯日后还能放过他吗?可惜一名热血忠君之臣,就此注定陨落下场。”

    “也是。谁不知道要忠君呢?只可惜这年头的忠君之臣都……唉!”

    魏相走过魏氏宗主魏绛的坐席之时特地停顿了一下,朝着这位宗主堂哥笑了一笑。

    魏绛重重的朝魏相点了点头,然后眼神示意了一下腰间那原本应该悬挂兵刃的位置。

    魏相心中一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回自己坐席坐下。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就在此刻,上首的郤缺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关于新君之选,若是有人不同意公子莫,便请站出来说明理由吧。”

    郤缺话音刚落,士会就直接站了起来:“老夫不同意!”

    ----------

    《晋书》:“成公七年,盟诸侯于扈邑。陈侯不至,公命荀林父率军伐陈。数日,公薨于扈。上卿郤缺召诸卿、大夫议事。大夫夏相持遗旨,欲以公子据为新君。郤缺抗旨不遵。”

第193章 出人意料的诸卿表决

    虽然是士会站出来,但不少人的目光却下意识的落在了魏相身上。

    谁都知道魏相是士会的女婿。

    对此,魏相自然是微微一笑。

    虽然这是我老丈人,但是……这一次可不是女婿听老丈人的话啊。

    士会的开口并没有出乎郤缺的意料之外,这位晋国上卿淡淡的说道:“士伯为何反对?”

    两位老友的目光在空中接触,没有任何温情,只有针锋相对。

    士会沉声道:“魏相方才已经拿出成公遗诏,遗诏中以公子据为新君,那我等就应该扶立公子据!”

    士会这一番话说出来,众人顿时就恍然——谁说晋国之中只有魏相一个忠君之人的?面前这不还站着士会吗。

    联想到士会和魏相之间的关系,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再联想到刚刚魏相的一番言论,众人突然觉得——今日原本猜测之中郤伯会毫无悬念主导一切的剧情,似乎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郤缺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很快做出了应对。

    郤缺平静的说道:“既然老夫和士伯各有人选,为了不让诸位说老夫仗上卿之位压人,不如就请其他诸卿也表一下态吧。”

    魏相听到这句话,嘴角不由轻轻扯动一下。

    郤缺老伯,你那是不愿意仗势压人吗?你那只是因为你的势力太弱,根本达不到当年赵盾权势的地步,只好退一步让诸卿表决而已。

    面对郤缺的提议,士会只是很简单的点了一下头:“可。”

    看着一脸淡然的士会,郤缺突然心中感觉到一丝不妥。

    郤缺和士会多年老友,相互间知之甚详。郤缺这一次有着极大把握,他相信士会也必然知道这一点。

    士会凭什么这么淡然?

    不知为何,郤缺下意识的就将眼角的余光投向大殿门口,也就是魏相所在的地方。

    难道是他?

    但下一刻,这个念头就被郤缺驱逐。

    魏相只不过是士会的一枚棋子罢了,无论是身份还是资历,魏相凭什么指使士会?

    郤缺微微安心,朝着在场的其他三位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六卿之中排名第四的上军佐先毂咳嗽一声,淡淡的说道:“魏相此人素来喜欢胡作非为,毫无礼仪可言,此乃众所周知之事。此次虽然拿出遗诏,但这遗诏究竟是如何得到、以何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得到,不得而知。郤伯德高望重,岂是区区一份来路不明的遗诏所能相提并论的?某支持郤伯之见,当以公子莫为新君。”

    先毂在说话的时候目光牢牢的锁定着魏相,显然对魏相有着很大的怨气,也让许多平日不太了解两人恩怨的大夫暗自纳罕。

    对此,魏相还以一个谦和的笑容。

    郤缺、先毂两票对士会一票。

    先毂的表态无疑给了郤缺一阵强心剂,让他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笑道:“栾伯,你的意见呢?”

    虽然大家都知道栾氏只是赵氏的应声虫,但栾盾毕竟是下军将,排名在赵朔这个下军佐之前,所以还是要先问栾盾的意思。

    栾盾呵呵一笑,道:“不瞒郤伯,老夫刚刚已经和赵孟交流过了,赵孟的意思就是老夫的意思,所以就让赵孟来说吧。”

    栾盾很光棍的把自己的这一票也交到了赵朔手中,属于一个没有任何人意外的决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赵朔身上,想要知道这位年轻的赵氏掌门人究竟会做出什么决定。

    郤缺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越发明显,看向士会的眼神之中不免带上几分怜悯。

    老友啊老友,纵然你心中仍有忠君之念,纵然你让魏相这枚棋子帮你暗中和君候联系上了,那又能如何呢?

    四票对一票的惨败会告诉你,老夫郤缺才是晋国真正的话事人,是和赵宣子一般无二的晋国执政!

    赵朔环视一圈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郤缺身上,朝着郤缺点了点头,开口道:“众所周知,我赵氏一直以来都是忠于大晋、忠于公族的。当年家父为上卿之时就按照襄公遗诏最终立了灵公为君,如今既然成公又有遗诏,那我自然也要如家父当年那般遵从遗诏,扶立公子据为新君!”

    赵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郤缺身上,越说脸上的笑容越是愉快。

    几个月前,赵朔雄心勃勃的继承赵氏,想要在晋国这个舞台上大展拳脚,却被郤缺一记闷棍打得灰头土脸,导致原同、屏括等人暗生异心。

    如今,赵朔终于也可以让郤缺尝尝失败的滋味了!

    赵朔的话说完,大殿之中瞬间哗然,众大夫面面相觑,全部都惊住了。

    郤缺、先毂两票对士会、栾盾、赵朔三票。

    郤缺……输了!

    郤缺身体剧震,脸色苍白无比,完全不敢相信这副情形。

    竟然输了?

    怎么可能会输?

    然而郤缺的反对者们并不想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魏相坐在宫殿最靠近大门的地方,朝着远处的智首悄悄使了一个眼色。

    智首微微点头,朝魏相回了一个肯定的表情。

    魏相不再迟疑,立刻重重的发出了几声咳嗽之声,目光盯住士会。

    士会登时会意,缓缓说道:“郤伯,是你说的要诸卿表决,如今诸卿表决的结果已出,你也该心服口服了吧?”

    郤缺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这位晋国上卿千算万算,根本就没有算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局面。

    郤缺一咬牙,冷声道:“谁说诸卿表决的结果已出?如今票数是二比三,还有中行伯今日不能表态,结局还未可知!今日就此散会,等到中行伯归来之时再行召集诸卿、大夫议事!”

    郤缺这是已经被逼无奈,直接耍赖了。

    都知道中行林父是郤缺最大的对手,所以郤缺才特地趁着中行林父领兵无法归来的时候举行这次会议,就是为了在中行林父缺席的情况下强行通过决议。

    让郤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刻中行林父的缺席竟然成为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只要成功的拖延下去,郤缺就还有希望,还能想办法去说服中行林父,或者用更大的利益去策反赵朔和栾盾,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士会怒道:“郤伯,你怎能如此耍赖!”

    郤缺大袖一甩,冷冷的说道:“如今君候不在,老夫理当主持大晋秩序,之前所谓不合秩序如今老夫加以弥补,如何能说是耍赖?”

    士会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指着郤缺半晌说不出话。

    俗话说得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郤缺以上卿之尊却把脸皮直接抛开,这种威力不是士会这种正人君子能抵挡的。

    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错过这次机会,看着这件事情再起波澜?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大笑声突然响起。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魏相。

    魏相边笑边走了出来,再一次在郤缺的面前站定。

    郤缺盯着魏相,恶狠狠的说道:“魏相,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

    不知为何,郤缺现在看到魏相心中就有些紧张,魏相带给郤缺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今天。

    魏相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我确实并非六卿之一,但我想说的是……郤伯,谁告诉你今日中行伯不能表态的?”

第194章 当以公子据为新君!

    魏相话音落下,郤缺顿时就是一声冷笑,道:“你在胡说什么?中行伯如今还在率领兵马回返,甚至尚未回到大晋境内!”

    大殿之中不少人看着魏相,觉得魏相过于心急。

    “荀首大夫虽在,但毕竟并非六卿,他也不可能替中行伯表态的。”

    “难道今日郤伯真的要逃过一劫?”

    “郤伯果然不愧是上卿,老奸巨猾啊。”

    众议纷纷,让郤缺心中越发大定,伸手指着魏相:“你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夫退下去,六卿之会可不是你区区一个下大夫能够置喙的!”

    这一刻,郤缺觉得翻盘的机会就在眼前,甚至还有机会反杀一波魏相,治一治魏相这个下大夫妄议朝政之罪。

    朝政乃卿族所掌,可没有大夫什么事!

    突然,大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魏相叹了一口气:“郤伯,你还真是不到大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既然如此……”

    魏相突然朝旁边让了两步,将一个站在大殿门口处的身影显露出来。

    此人年纪比起郤缺还要更加年长几岁,两鬓几乎已经完全变白,表情严肃不怒自威,一身戎装身躯笔直,正是晋国六卿之中排行第二名的中军佐——中行林父!

    郤缺身体猛的一晃,脸色大变,完全无法相信自己面前看到的情形:“中行伯,你……”

    中行林父淡淡的说道:“老夫忝为大晋中军佐,又岂能错过这一次推举新君的盛会呢?郤伯,你……太心急了!”

    这一刻,中行林父心中大快。

    曾几何时,在赵盾死后推举上卿的会议上,中行林父也是如郤缺这般惊慌失措,完全不能自己。

    但现在……

    正如魏相所说,时代变了!

    中行林父清了清嗓子,迫不及待的抬高了声音:“诸位,老夫已经决定遵成公遗诏,推举公子据为新君!”

    中行林父话音落下,大殿之中嗡嗡的议论声顿时抬高一个等级,变得无比嘈杂。

    “四比二,郤伯败了!”

    “没想到郤伯以上卿之尊,精心策划如此多天,却只能落得一个失败的下场。”

    “终究并非赵宣子啊。”

    郤缺脸色惨白,身体不停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完全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他败了!

    这场失败对于郤缺在晋国的威望是一次致命的打击,六卿之中上卿独大的局面从今日起将会被完全改变,再加上必然和郤缺不和的新君上位,郤缺未来的政治前景已经变得无比暗淡。

    郤缺输掉的不仅仅是现在,更是未来。

    相较于几乎瘫软在坐位上的郤缺,中行林父此刻心中的愉快无需多言,几乎要满溢出来。

    中行林父看着郤缺,平静的说道:“看来郤伯心情似乎有些不好,那么老夫就斗胆,来一次越俎代庖了。”

    中行林父转过身来,面对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高声宣布。

    “今,六卿议事结果已出,大晋将以成公遗诏所属意的公子姬据作为新君!”

    大殿之中一片肃然,几乎人人下意识挺直身躯,齐声道:“喏!”

    中行林父点了点头,环视一圈在场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士会身上。

    “士伯,老夫欲请你前往洛邑亲迎公子据回国继位,不知可否?”

    士会站了起来,十分欣喜的说道:“士会领命!”

    几步之外,赵朔脸色微微一变,但没有说话。

    中行林父又将目光落在魏相的身上,魏相眉毛一样,朝着中行林父露出了一个微笑。

    中行林父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同样露出一个笑容。

    “魏相大夫,你为副使,随士伯前往洛邑迎接新君!”

    魏相深吸一口气,正色拱手道:“魏相领命!”

    中行林父微微点头,突然大笑出声,长袖用力在空中甩过。

    “那还等什么?君候方去,难道还想着饮宴不成?都散了吧!”

    诸大夫先是一愣,随后松了一口气,纷纷起身离去。

    这一场殿议的过程如此跌宕起伏,所有人都要时间好好的品味一下,思考一下将来的晋国将会如何去走。

    魏相刻意等了一会,因为老丈人士会在向他招手。

    突然,魏相若有所觉,目光移动,和脸色灰败的郤缺接触。

    郤缺紧紧的咬着牙,看着魏相:“原来是你。”

    魏相微微一笑,大方点头:“郤伯说的不错,确实是我。”

    郤缺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恨意,但旋即又变成了无奈和自嘲:“果然如此……嘿嘿,想不到老夫居然一直都找错了对手。很好,你很好。”

    魏相叹了一口气,道:“郤伯见谅,政坛就是这般有进无退。”

    郤缺还待要说话,士会已经抢先开口:“郤伯,念在和你多年老友的份上,老夫劝你一句。行事须正,须合礼法,得人心,不然便是逆天而行,断无取胜之理。魏相,随老夫走吧!”

    魏相惊讶的看着士会,想不到自家这位老丈人居然也有这么落井下石的一天。

    不对,以老丈人那种老实人的思维,士会说不定还真的觉得这些话是在劝郤缺迷途知返呢。

    魏相不由觉得好笑。妄图想要通过几句话就改变一个人三观,老丈人在这方面还是太天真啊。

    永远不要试图去改变一个成年人的三观,有这白费劲的功夫,做点什么不好?

    魏相随着士会离开宫殿,同车而还。

    马车之上,士会问了魏相几个问题。

    “遗诏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回外舅,是成公半月之前让人秘密送来给小婿的。”

    “栾伯也是你说服的?”

    “回外舅,小婿只是说服了赵孟,栾伯应该是赵孟说服的。”

    “中行伯突然归来,想必也是你的策划了?”

    “是。”

    “那智首父子呢?”

    “智首父子提前回来只是为了迷惑郤伯,让郤伯觉得中行伯确实不可能在近日归来,这样他才会急不可耐的召集这次殿议,然后……”

    “然后他就中了你的诡计!”

    “呃,外舅,你和小婿不是一边的吗?诡计这种形容词,未免有些不好吧。”

    ……

    士会看着魏相,眼神十分复杂,把魏相看得浑身不自在,有种想要从车上跳下去的冲动。

    过了片刻之后,士会才缓缓说道:“记住老夫的话,计策和谋划终究是小道。你将来若要成大事,须堂堂正正,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不然便会如今日之郤伯那般众叛亲离一败涂地,明白吗?”

    魏相不敢怠慢,忙道:“小婿明白了。”

    下一刻,士会突然露出笑容,用力的拍了拍魏相的肩膀。

    “干的不错,非常不错!”

    舅婿两人的笑声同时响起,沿着空气远远的传播出去。

    炎日高挂天穹,道路两旁的树上蝉鸣依然喧嚣,树影婆娑间几片落叶在风中纷扬落下重归大地怀抱,正好落在车轮压出来的深深车辙之中。

    真是一个让人愉悦的夏天啊。

第195章 该怎么讨好魏相呢?

    国不可一日无君。

    在殿议结束的第二天,士会就带着一个规格很高的使团出发前往洛邑,去迎接居住在洛邑之中的公子姬据回国继位。

    其他诸侯、卿、外国使者以及大夫等等则悉数回归绛都,在那边等待着公子姬据的到来。

    看着远去的使团一行,曹侯和郑侯脸色都很复杂。

    曹侯道:“想不到郤伯如此精心算计,最后竟然还是败了。”

    郑侯缓缓点头,道:“是啊,而且……还败在一个大夫手中。”

    政治自有脉络,文雅点说便是“立场决定思维”,通俗一些便是“屁股决定脑袋”。

    这个特性使得政坛上某些事情发生之前结果十分难测,但事后从倒推过程却无比容易。

    曹侯叹道:“晋侯、士氏、赵氏还有荀氏,这四方原本绝无可能联手,却被魏相此人暗中串联起来,郤伯这一次失败也是不冤了。”

    郑侯嘿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以郤伯上卿之尊和这两年在晋国政坛精心培植的势力,但凡公族或者三大卿族少哪怕是一个,也不至于败得如此凄惨。”

    曹侯有些同情的看着郑侯,道:“公子莫却是居住在郑国……郑侯,这一次你也算是无辜被连累了。”

    郑侯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这世间万事就是如此福祸难知啊。希望这位新君候是个好说话之人,若是能用公子莫的人头来平息他的怒火,那就再好不过了。还有站在郤伯对立面的其他诸卿……唉,本侯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曹侯眼珠子转了一下,突然轻声道:“其实本侯觉得,郑侯不妨找机会交好一下这位魏相大夫。他此次立下大功将来必然会受到新君重用,且本身就是反对郤伯的关键人物,结好他之后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郑侯怔了一下,随后大喜:“多谢曹侯教我!”

    顿了一顿之后,郑侯开始陷入沉思。

    “曹侯你说,本侯究竟该如何才能够与魏相大夫交好呢?”

    ……

    魏相还不知道竟然有一位诸侯心心念念的想要交好自己,他看着面前的使团不由心生感慨:“这还真是一场胜利者的狂欢啊。”

    使团的正使是晋国下卿士会,副使是下大夫魏相还有刚刚加入使团的大夫楼婴,除此之外还有几名来自公族的官员担任管事,新君候的两名正副侍卫长也已经确定,分别是来自荀氏两族的两位君子中行庚和智罃。

    当魏相发现智罃竟然是自己属下的时候,他觉得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起来。

    使团行进两天之后抵达了黄河西岸并宿营,魏相看准机会,大刺刺的坐到智罃身边。

    正在专注盯着面前火堆上烤肉的智罃脸色顿时一变,警惕的看着魏相。

    魏相抬起下巴,看了智罃一眼,然后朝着火堆上那块已经烤得不停冒出响起的小羊腿点了点。

    智罃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就想要开口。

    中行庚飞速出脚,在智罃开口之前狠狠的踢了智罃一下。

    智罃道:“魏相……大夫可是饿了?这条烤羊腿不如就……”

    魏相笑呵呵的取下滋滋作响的烤羊腿,十分亲切的拍了拍智罃的肩膀:“小智是个好同志,继续努力。一条还不够本大夫吃的,记得多烤两条!”

    看着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智罃,魏相感觉手中的烤羊腿越发的香气四溢起来。

    果然,人类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看着魏相的背影,智罃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道:“总有一天……”

    智罃的话还没开口就被中行庚打断了:“总什么总?忘记了你我父亲的叮嘱了?这一次我们的任务是交好新君,若是你因为触怒魏相而丢了这个副侍卫长之职,回去没有人能保得住你的屁股!”

    智罃身体顿时一紧,乖乖道:“喏。”

    中行庚恨铁不成钢的从火堆上拿下属于自己的那一条羊腿,瞪了一眼智罃:“那你还愣着作甚?把其他两条羊腿也烤了,一会给魏相大夫送去!”

    智罃:“……哦。”

    智罃忍住咕咕响的肚子,乖乖的烤起了羊腿。

    正在吃羊腿的魏相若有所觉,抬头一看,发现楼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面前。

    “喝不喝?”楼婴举着手中的酒壶朝着魏相示意。

    魏相犹豫了一下,伸出满是羊油的手,接过了楼婴手中的酒壶。

    魏相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口,然后才满足的“啊”了一声:“好酒,很不错。”

    楼婴的酒带着明显的甜味,细品之下又有些微微的酸味,似乎是某种果酒。

    楼婴笑着坐在了魏相的面前:“这可是我楼邑上好的果酒,一般人喝不到。”

    魏相看了楼婴一眼:“受宠若惊啊。”

    楼婴皱眉道:“你说假话的时候表情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

    魏相叹道:“如大夫所知,我是一个诚实的人。”

    楼婴哈哈的笑了起来:“本大夫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和我一样的混蛋。”

    魏相耸了耸肩膀:“不敢苟同。”

    楼婴沉默片刻,道:“我错了,要怎么弥补你?”

    楼婴的态度很诚恳。

    魏相上下打量了楼婴一眼,想了想之后道:“不瞒大夫说,我的封地夏邑初建,粮草和甲胄都比较缺少,不知楼大夫可否做做好事?”

    楼婴立刻开口:“五百石粮食和一百套甲胄。”

    魏相不动声色,喝酒。

    楼婴表情有些肉痛:“八百石粮食和一百五十套甲胄!”

    魏相咳嗽一声,继续喝酒。

    楼婴的脸颊肌肉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一千石粮食和两百套甲胄!”

    魏相放下酒壶,呵呵大笑:“楼大夫出手果然大方,从今日起,楼氏就是我夏氏的朋友了!”

    楼婴长出一口气,和魏相握了握手,道:“多谢夏相大夫。”

    魏相将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塞到对方手中,道:“有一句劝告不知楼大夫愿不愿意听?”

    楼婴道:“大夫请讲。”

    魏相认真的说道:“原、屏两位大夫已经走上歪路,虽然这两位大夫和楼大夫乃是同胞兄弟,但某还是斗胆说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魏相站了起来,朝着不远处的那处火堆走了过去。

    “智罃同志,本大夫的羊腿烤好了没有?”

    魏相的声音爽朗而愉悦。

第196章 魏相,你给老夫小心一点

    洛邑到了。

    这座周天子的王城还是之前魏相见到的那般模样,既辉煌壮丽,又老旧颓唐。

    西周时期,洛邑驻守由周王室直接控制的周八师,每师有二千五百人共两万人戍守,用以镇慑东方。

    两万人的兵力即便是放在现在也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只可惜如今包括洛邑在内的整个成周之地兵马也就两个师五千人,而且这两个师究竟是否满员,装备是否齐全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也就是因为姬姓王族之中分出来的晋国依旧强大,并且晋国因为外交号召力的需要还打着尊王攘夷的大旗,不然的话这片地方恐怕早就被野心勃勃的楚国、秦国乃至同宗的郑国给吃干抹净了。

    看着面前的洛邑平原,魏相不免叹了一口气:“此地若是我的封地该多好。”

    站在魏相面前的士会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魏相一眼:“休得胡言!”

    如果不是看到对面那辆马车正在缓缓驶来,魏相毫不怀疑老丈人的铁拳将立刻落在自己头上。

    马车之上是两个魏相的熟人,分别是洛邑卿士姬满,以及居住在洛邑的晋国公子姬据。

    “臣见过公子!”自士会以下,整个使团所有人向姬据这位即将成为晋国新君的公子行礼。

    姬据的脸上多了一抹激动的潮红,他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双手扶起了士会,亲切的说道:“士伯一路奔波,辛苦了。”

    士会楞了一下,随后露出笑容:“为大晋效劳乃是臣的荣幸,又如何能称得上辛苦呢?”

    姬据点了点头,目光在士会身后游移,最终落在了魏相身上:“魏相大夫,你也辛苦了。”

    魏相恭恭敬敬的行礼:“臣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为何魏相敢在殿议之上站出来公然一再和郤缺作对,仅仅是因为魏相想要出风头吗?

    当然不是。

    魏相为的就是今天姬据的这句话。

    如今整个晋国都知道郤缺的失败和魏相有着极大关系,即便是姬据不在现场也必然会记住魏相的功劳,更不会错过魏相的功劳和封赏。

    政坛之中就是如此,光会做事还不行,还得让领导和大家都知道你做成了事情。

    至于会不会得罪人……

    若是魏相一开始就害怕得罪中行林父、得罪原同、屏括、得罪郤缺,还能取得今日的成功吗?

    只要做事情就一定会得罪人,下定决心,然后勇往直前便是。

    姬据点了点头,道:“很好。”

    姬据并没有和其他人继续说话,这让翘首以盼的使团众人不禁有些失望。

    在士会和卿士姬满各自见礼之后,使团一行就进入了洛邑,下榻在事先安排好的馆驿之中。

    接下来的一切基本上就是在走流程了。

    士会和姬据很快去拜见了周天子,天子好生勉励了一番士会和姬据,叮嘱姬据将来一定要做一个好晋侯,姬据自然也是感激涕零表示必定不忘天子抚养之恩,气氛既和谐又感人。

    然后,使团就离开了洛邑,朝着北方回返。

    刚刚离开洛邑的第一天晚上,姬据就召集了使团之中的重要人物到营帐之中。

    “诸位,本公子介绍一个人给你们。”

    众人心中好奇,不知姬据要介绍的是谁,只有魏相脸色微微一变,心道那人难道是……

    姬据咳嗽一声,道:“屠岸大夫,出来吧。”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屠岸贾出现了。

    士会忍不住道:“公子,这……”

    姬据打断了士会的话:“士伯,我知你想要说些什么,但屠岸大夫为先父和我多方奔走劳苦功高,不可不赏。楼大夫,你说呢?”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楼婴的身上,想要看看赵氏对此是怎么样一个反应。

    楼婴的脸色变了又变,片刻后露出一丝苦笑:“既然是公子所言,臣自然并无异议。”

    姬据满意的点头,道:“那从今日起,我身边的护卫便以屠岸贾大夫为主,中行庚、智罃两位君子为辅吧。”

    魏相看着屠岸贾,发现屠岸贾也正好看过来,下巴对准魏相额头,目光之中带着挑衅,以及掩饰不住的得意。

    魏相笑了起来,朝着屠岸贾轻轻点头。

    这个混账东西还挺能跑……

    离开姬据营帐之后,魏相立刻就被士会叫走。

    士会脸色阴沉的看着魏相:“这是怎么回事,你难道背离了赵氏?”

    魏相也不隐瞒,直接将自己和屠岸贾交往的来龙去脉尽数向士会道来。

    士会这才平息了火气,有些忧虑的说道:“原来如此……屠岸贾这些年销声匿迹,老夫还以为他死了,想不到竟然却是被成公所庇。此人善于奉迎,做事阴险而不择手段,公子据却对他如此信任,实非大晋之福啊!”

    魏相笑了起来:“外舅放心吧,屠岸贾只不过是癣疥之疾罢了。只要他入不了六卿,那他就造不成什么大的破坏。”

    士会瞪了魏相一眼,道:“你给老夫记住,这段时间不要再去得罪他。回去吧,老夫得好好想想办法。”

    魏相刚刚离开士会帐篷,走到自己帐篷面前之时就被人给拦住了。

    屠岸贾站在魏相面前,脸上带着明显的得意:“魏相大夫,想不到我们又会再见吧?”

    魏相淡淡的说道:“想到了。”

    屠岸贾明显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但马上回过神来,冷笑道:“想到了又如何?别看你在扈邑那边上蹿下跳,但公子对老夫的信任可不是你所能比拟的。从今往后不要再对老夫耍什么心思诡计,不然的话有你好看!”

    魏相有些好笑:“屠岸贾,你是大夫,我也是大夫,你凭什么这般和我说话?”

    “大夫?”屠岸贾忍不住大笑起来,过了好一会才道:“魏相,你不会真把你自己这个大夫当一回事了吧?你只不过是赵氏和士氏的傀儡罢了,只要老夫一句话他们就会把你弃之如敝履,明白吗?”

    魏相目光奇怪的看着屠岸贾,过了好一会才道:“你是不是当老鼠太久,都忘记了怎么在阳光下当一个正常的人了?”

    屠岸贾正打算说话,突然大惊。

    一个拳头正在屠岸贾的面前急速放大。

    屠岸贾想躲,但魏相的拳头不允许。

    砰的一声,拳头准确无误的命中了屠岸贾的鼻子,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楚传来。

    屠岸贾一声惨叫,整个人仰头摔倒。

    魏相冷冷的看着在地上惨嚎不止的屠岸贾,淡淡的说道:“像你这般上赶着找揍的人,本大夫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呢。”

    一拳够吗?魏相觉得不够。

    魏相欺身而上,将屠岸贾一顿暴打。

    远处,智罃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低声道:“兄长,我们不上去救屠岸大夫?”

    中行庚反问了智罃一句:“你加上屠岸贾能打得过魏相吗?”

    智罃想了想,决定自己还是继续看戏。

第197章 给公子据上的第一课

    屠岸贾当然是有一些武艺的,但是他的武艺在魏相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被魏相用疾风骤雨般的铁拳钢腿狠狠的“慰问”了一番之后,鼻青脸肿的屠岸贾终于成功的晕了过去。

    屠岸贾刚刚晕倒,中行庚和智罃就带着几十名荀氏侍卫出现,将魏相团团包围。

    智罃盯着魏相,冷笑道:“魏相,你竟然无礼暴打屠岸大夫,你死定了!”

    魏相耸了耸肩膀,双手指节交缠,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声响:“怎么,智罃你也想试试?”

    智罃原本想要抛几句狠话,但想起之前魏相在秋狝之中的那股风采,顿时有些张不开嘴。

    中行庚显然就平静许多,朝着魏相说道:“魏相大夫,且不论你和屠岸贾大夫究竟谁对谁错,中行庚职责所在,还请大夫暂时在此不要离开,等公子据和士伯到来。”

    智罃伸手探了一下屠岸贾的鼻孔:“还没死,只是晕了过去。”

    智罃说话时的语气明显带着遗憾。

    如果屠岸贾死了,这事情就真的闹大了,魏相的责任自然也就大了。

    营地并不大,所以短短两分钟之后士会、姬据、楼婴等一众人就全部赶到了。

    士会看着这一幕,气得连胡须都翘起来了:“魏相,你和老夫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相想了想,十分认真的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屠岸贾:“他扒拉我。”

    士会勃然大怒,一巴掌直接拍在魏相肩上:“蠢货,还不跪下向公子赔罪!”

    魏相看向面沉似水的姬据,拱了拱手:“屠岸贾突然挑衅,臣反击之时出手重了一些,还请公子恕罪。”

    姬据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看着魏相:“魏相大夫,你难道没有听清楚本公子今日在大帐之中说的话吗?”

    姬据心中此刻无比恼怒,刚刚才当众宣布屠岸贾是心腹,还没过半个时辰呢,屠岸贾就直接被揍成了猪头。

    这打的不仅仅是屠岸贾,更是在打姬据的脸!

    如果打人的不是魏相的话,姬据直接就要下令杀人了。

    魏相同样脸色平静的看着姬据:“臣自然是听清楚了。”

    姬据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那你为何还要如此作为?”

    魏相脸色越发平静:“臣刚才已经说过了,屠岸贾当众拦路挑衅,臣自然是要反击的。”

    姬据点了点头,道:“好,很好。士伯、楼大夫,你们来说说,魏相该当何罪?”

    士会脸上明显露出为难表情,又踹了魏相一脚,怒道:“还不跪下请罪?”

    魏相一动不动。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楼婴突然开口:“公子可否听臣一言?”

    姬据的目光转向楼婴:“楼大夫且说。”

    楼婴指了指地上的屠岸贾:“如果屠岸贾出现在臣的面前,他甚至不需要说一句话,臣就会把他碎尸万段。”

    地上一动不动的屠岸贾身体突然极其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中行庚在一旁听着楼婴的这番话,若有所思。

    姬据眯着眼睛看着楼婴,道:“即便是在听完本公子刚刚说完的那番话之后也是如此?”

    楼婴脸上所有的恭敬表情都消失了,笑了起来:“这是自然。”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使团的组成人员一共有三种,分别来自士氏、赵氏和荀氏。

    楼婴话音刚落,上百名赵氏的护卫就缓缓从黑暗之中出现,站在了楼婴的身后。

    姬据点了点头,道:“很好。那么,士伯你的看法呢?”

    士会又踢了魏相两脚。

    魏相依然不为所动。

    士会叹了一口气,转头抱歉的看向姬据:“公子,老臣以为魏相和屠岸贾之间乃是私人恩怨,既然没有产生伤亡,那么就让魏相向屠岸贾大夫赔礼道歉即可。”

    姬据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地上鼻青脸肿的屠岸贾:“士伯,难道你不觉得屠岸大夫忠心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很是可怜吗?”

    士会似乎已经完全确定了什么,脸色开始变得平静:“若是论到为国,老臣觉得还是魏相为大晋建功更多一些。”

    中行庚看着士会,眼中的思索神情越发浓重,似乎开始渐渐明白了什么。

    姬据哈哈一笑,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很好。士伯的话本公子记住了。中行嗣卿,你怎么看?”

    不知何时士氏和荀氏的所有护卫也已经出现,正好从三个不同方向将众人团团围住,圆圈的正中央就是晕倒在地的屠岸贾和踩着屠岸贾大腿的魏相。

    智罃朝着中行庚猛使眼色,余光不停飘向魏相,含义十分明显:“弄他!”

    中行庚沉吟良久,一咬牙,沉声道:“回公子,臣和臣弟亲眼所见,确实是屠岸贾大夫先行挑衅,魏相大夫随后还击亦是情有可原。”

    智罃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兄长,甚至有了想要伸手摸摸中行庚额头的冲动。

    不会是脑子烧坏了吧?

    如果说姬据的表情刚刚是晴转多云,那么现在就已经是乌云密布,随时都要爆发的模样。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终于,姬据开口了:“既然只是普通的冲突,那么就把屠岸大夫抬回去医治即可。等到屠岸大夫清醒之后,魏相你须要向屠岸大夫当众赔礼道歉!”

    姬据的这番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姬据话语落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齐声道:“公子英明!”

    姬据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魏相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耳朵一痛,已经是被士会给揪住:“你这个混账东西,整天就知道闯祸,现在随老夫过来,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魏相忍不住叫了起来:“疼疼疼,外舅轻点,轻点,小婿的耳朵要掉了!”

    虽然被提着耳朵弯腰一路小跑,但魏相还是朝着楼婴和中行庚拱了拱手,然后才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众人看着魏相的离去,脸色都是有些复杂。

    楼婴晒然一笑,轻声自言自语:“这一次却是被这小子利用了,得找个机会让他还回来才行……喂,中行君子,你很不错,有你父之风,将来中行氏想来是无忧了。”

    中行庚笑了笑,朝着楼婴拱了拱手:“大夫谬赞了,应该的。”

    楼婴笑着点头,然后也转身离开。

    智罃这个时候才凑上来,偷偷把手伸向中行庚的额头。

    中行庚一脸黑线,啪一声把智罃的手打掉:“你在干什么?”

    智罃疑惑的说道:“兄长,咱们刚才明明有机会阴魏相一次,你为何却要救他?”

    中行庚摇了摇头,道:“若是我们真的那么做了,回去少不得又要被两位父亲收拾一顿。”

    “啊?”智罃越发的疑惑了。

    中行庚叹了一口气:“你还不明白吗?使团之中的所有人除了公子据和屠岸贾坚定的站在公族一边,包括士伯、魏相、楼婴还有你我,全都是卿族中人。

    魏相为何如此鲁莽的出手教训屠岸贾?那是因为公子据自以为马上就要成为大晋新君,然后就可以随意摆布我们卿族了,所以才有了公子据在大帐之中强推屠岸贾的话。

    而魏相暴打屠岸贾,就是我们卿族对公子据的回应,知道吗?”

    智罃听着听着,眼中的问号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道:“兄长,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魏相打个人怎么还打出这么多道理了?”

    中行庚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只需要记住大晋的政权如今在卿族手中,而作为卿族的我们当然要交好和侍奉君候,但是……嘿嘿,我们是不可能把这权力还给任何一位君候的。今日,就是我们卿族给这位公子据上的第一课!”

第198章 回家种田

    士会盯着魏相,目光之中好像要吃人。

    魏相揉了揉依旧还在隐隐作痛的耳朵,有些无奈的说道:“外舅,这件事情真的不能怪我,是那屠岸贾自己上来找打。”

    士会怒道:“你明明才刚听到了公子据的那番话,转眼便将屠岸贾暴打一顿,赵氏那边你倒是有交代了,得罪了将来的君候你又该如何自处?”

    魏相耸了耸肩膀,道:“如果公子据因为这样的一件小事而对我记恨在心,那他最多也就是下一个灵公罢了。”

    士会脸色大变,恨不得把魏相的嘴巴缝上:“慎言!”

    魏相撇了撇嘴,对于士会这种唯恐隔墙有耳的态度不以为然,合着你士氏那么多心腹死士都是在这座帐篷之外睡觉?

    士会看着魏相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也是大感头痛,过了好一会才道:“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不要总是想着算计!你也是一个大夫了,等到了绛都之后立刻给老夫滚回你的封地之中,没有个三年五载不要回来了。”

    魏相叹了一口气:“外舅,这一次真的没有算计。”

    士会瞪着魏相:“真没有?”

    魏相双手摊开:“绝对没有。”

    士会哼了一声:“那你为何要对屠岸贾出手?”

    魏相揉了揉鼻子,认真的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他跑来我面前得瑟的模样。一个幸臣罢了,在我面前装什么呢?”

    魏相其实还有一句话放在心里没说——流传下来的赵氏孤儿故事实在精彩,以至于魏相天然就对屠岸贾这个“大反派”有了浓重的恶感。

    不揍他一顿,实在意难平啊。

    夜已经深了,姬据站在营帐之中,他的面前是一名颇为紧张的医者:“公子,屠岸大夫只是受了一些外伤,他身体强健,所以并无大碍,敷上伤药之后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果然,大夫刚刚离开屠岸贾就醒了。

    看着挣扎要起身的屠岸贾,姬据叹了一口气:“有伤就不要乱动了。”

    屠岸贾十分羞愧:“臣有负公子重托。”

    听起来似乎是屠岸贾领命办的事情。

    姬据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淡然,冷冷的说道:“都说大晋卿族势力强大压迫公族,本公子之前也只是有所耳闻,如今看来果然不虚啊。”

    毕竟是年轻人,说着说着表情还是无法控制,露出了几丝杀机。

    屠岸贾轻声道:“如今大晋之中所有卿族皆是赵盾余孽,公子将来得继大位,当尽诛之!”

    姬据沉默片刻,淡淡的说道:“你且好好休息吧。”

    刚刚走出大帐,智罃就迎了上来,轻声道:“公子,魏相大夫在外面求见。”

    姬据看了智罃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让他过来。”

    片刻之后,姬据的帐篷之中,魏相恭恭敬敬的朝着姬据行礼:“臣见过公子。”

    姬据脸若寒霜,道:“这就是你对本公子效忠的方式?”

    魏相道:“回公子,屠岸贾此人心思阴鸷,为人不得六卿喜欢,若是公子重用他,将来必然生祸。”

    这句话让姬据好像吃了一斤苍蝇一般,脸颊都忍不住抽搐了起来:“本公子用人难道还需要向你求教不成?”

    魏相抬头,看着姬据十分认真的说道:“如今大晋之中卿族势大,士伯已然是卿族之中最为亲近公族之人,若是换做郤伯或者中行伯在此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公子可曾想过?”

    姬据没有说话。

    魏相道:“赵氏对臣有提携之恩,屠岸贾乃是赵氏之仇寇,今日更是主动上门向臣挑衅,臣不杀他已然是看在了公子的份上,若是公子因此而怪罪,臣也是无话可说的。”

    大帐之中一片安静。

    片刻之后,姬据道:“若依你之言,卿族坐大之势应该如何解决?”

    魏相道:“首先,要忍。郤伯德高望重能力出色,又是赵宣子钦定的接班人,有他在一天公族就难以撼动卿族。好在郤伯如今已经上了年纪,只要公子愿意等上几年,郤伯过世之后自然就是君候大展拳脚之时。”

    姬据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的郤伯,莫非便是那个因为反对本公子而被你们弄得灰头土脸的郤伯?”

    魏相道:“正是。”

    姬据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你可以走了。”

    魏相眨了眨眼睛,道:“臣还想向屠岸贾大夫道歉。”

    姬据道:“不必了。”

    魏相站起来行礼:“臣告退。”

    魏相离开之后,姬据的表情终于开始慢慢发生变化,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只不过是一只赵氏走犬,竟然也想要来教本公子如何治国了吗?”

    魏相走出姬据的营帐,月亮正好从乌云之中钻了出来,皎洁的银辉自天空洒落,让大地变得明亮起来。

    借助月光的照耀,魏相看到不远处的智罃正在看着自己,表情很是奇怪。

    魏相朝着智罃走去,智罃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但马上又想起了肩负护卫公子姬据的职责,胸膛一挺盯着魏相道:“你……想作甚?”

    魏相看着智罃,道:“看着你们荀氏今日帮了我一次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回到绛都之后,先好好的在家呆上一段时间,不要急着进宫表忠心。”

    智罃眉头一皱,正打算说话,魏相却已经施施然的走远了。

    看着魏相的背影,智罃很是不爽的呸了一声:“不就是和我一样大么,成天摆出一副老狐狸的模样……卑鄙、阴险!”

    想了想,智罃对着身边的荀氏侍卫吩咐道:“尔等先在此守着,我去找一找兄长。”

    在回自己帐篷的路上,魏相又碰到了楼婴。

    楼婴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喝酒,朝着魏相招了招手:“喝不喝?”

    魏相笑着拱了拱手:“多谢大夫好意,只不过魏相有些累了,想要休息。”

    楼婴问道:“你去了公子据那边,可曾见到人?”

    魏相道:“见到了公子据,但并未见到屠岸贾大夫。”

    楼婴笑了起来:“你还真的去找屠岸贾赔礼道歉了?”

    魏相很认真的说道:“如果道歉就能够抵消一顿暴揍,某并不介意向屠岸大夫多道歉几次。”

    楼婴哈哈大笑:“有趣。你这一次得罪了公子据,回去之后应该怎么办?”

    魏相长出一口气,道:“回家种田。”

第199章 新君即位

    接下来的几天里魏相并没有看到屠岸贾的身影,就好像这个家伙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绛都到了。

    郤缺率领晋国群臣,以及郑侯、曹侯等留下来观礼的诸侯出城十里,迎接新君姬据。

    “臣等见过公子!”在郤缺的率领下,上百名晋国卿大夫齐齐向一身孝服的姬据行礼。

    即便是站在远处,魏相也能够看到姬据脸上那显而易见的潮红。

    魏相不仅感到有些遗憾,如果自己穿越的时候是附身到这位公子姬据的身上,那么很多事情做起来就要简单太多了。

    见礼过后,众人簇拥着姬据的马车进入宫城,来到晋侯的灵堂。

    由于时间的关系,晋侯早已下葬,这座灵堂之所以保留仅仅是因为还要等待姬据的拜祭。

    一进灵堂腿就是一软,在晋侯的牌位面前痛哭失声,大喊孩儿不孝云云。

    郤缺为首的六卿主动上前,纷纷劝说姬据节哀。

    姬据自然又是一番痛哭,众人再度苦苦相劝,希望公子以大晋前途早日即位,也算是能告慰先君成公的在天之灵。

    终于,在魏相已经有些绷不住自己严肃的脸庞,开始想要打哈欠的时候,事情结束了。

    依旧是以郤缺为首,在场所有的晋国卿大夫纷纷朝着姬据下跪:“臣,见过君候!”

    这一刻起,姬据正式成为晋国新一任国君!

    魏相正默默的站在灵堂之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出神,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目光投向一个悄悄来到自己身边的人。

    六卿中排行第五的下军将栾盾之弟,大夫栾书。

    栾书朝着魏相露出笑容,轻声道:“大夫好算计。”

    魏相哑然,过了好一会才道:“栾书大夫此言何解?”

    栾书左右看看,发现确实没有人注意这边,这才低声笑道:“魏相大夫前段时间暴打屠岸贾之事可是已经传遍整个大晋了。”

    魏相耸了耸肩膀:“果然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栾书笑道:“那屠岸贾声名恶劣,咱们这位君候居然以此人为心腹,想来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主。魏相大夫就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才抓住了屠岸贾露出来的这个破绽,借机从绛都这个混乱之地脱身的吧?高,实在是高。”

    魏相一脸茫然的看着栾书:“栾书大夫在说些什么?”

    栾书看着魏相,嘴角的笑意越发浓厚,轻声道:“魏相大夫莫非忘了,老夫的封地黄父距离白陉可不算远啊。”

    魏相表情微微一动,轻声道:“栾书大夫的意思是……”

    栾书同样低声道:“此地并非说话之地,不如请魏相大夫等会到老夫府上,你我对坐细谈?”

    魏相点了点头,道:“好。”

    一阵哗然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魏相的思绪。

    抬头一看,屠岸贾再次出现在了魏相的视线之中。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但魏相打人的时候本就特地冲着脸去的,所以现在的屠岸贾看起来依旧十分狼狈,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用劣质织物缝合起来的破洞人皮面具套在脸上。

    刚刚荣升晋侯的姬据正在说话:“诸位,本侯所以能在洛邑成长至今并继承君位,屠岸大夫实有大功也。当年屠岸大夫和赵氏有些误会,本侯欲于今日做个中人解除了这份误会,也好让屠岸大夫重新为大晋出力,不知赵孟觉得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就落在了赵朔的身上。

    赵朔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淡淡的说道:“既然是君候所请,赵氏自然无所不从。只是屠岸贾和赵氏有大仇,赵氏能放过他,若是他执意和赵氏作对又该如何?”

    姬据明显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显然对于赵朔这样说话的语气颇为不满:“赵孟说笑了,屠岸大夫乃是本侯心腹,又岂会做出那公报私仇之事呢?”

    赵朔毫不退让的说道:“前车之鉴不可不畏。”

    姬据的眼中明显出现了怒意,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一阵笑声响起,郤缺走了出来。

    “屠岸大夫对君候有功,那便是对大晋有功。但赵孟的疑虑也是合情合理,这样吧,老夫做个中人,赵氏和屠岸氏从今日起抛开所有仇怨正常往来,不知两位觉得如何?”

    已经迈出半步的中行林父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脚,衣袖微微颤抖。

    赵朔看了郤缺一眼,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郤伯德高望重,说的话赵朔自然是相信的。”

    郤缺看向屠岸贾,屠岸贾则看向脸色难看的姬据。

    灵堂之中一片安静。

    过了片刻之后,姬据冷冷的说道:“屠岸大夫,你还在等什么?”

    屠岸贾松了一口气,立刻说道:“当然可以,没问题。”

    在众人的见证下,赵朔和屠岸贾相对行礼。

    姬据长出一口气,似乎是要将心中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吐出去,高声道:“从今日起,宫城之中所有的防卫都由屠岸贾大夫负责!”

    姬据的声音十分响亮,似乎是要向众人证明着什么。

    郤缺温和的笑了起来,道:“屠岸大夫,还不快快谢恩?”

    屠岸贾被郤缺这句话弄得一愣,抬头看到姬据眼中不加掩饰的怒火,慌忙跪地谢恩。

    魏相在人群之后看着这一幕,不由轻轻摇头。

    这个剧情不就是后世“刚从大学毕业的家族继承人空降公司,第一次股东大会上就被公司内部的高层老人耍得团团转”的经典职场剧么?

    太阳底下无新事啊。

    在两个时辰之后的酒宴上,栾书也提到了这件事情:“魏相大夫,你说今日公子……君候被郤伯如此摆布,会不会心生不满?”

    魏相哈哈一笑,放下酒爵:“不满又能如何呢?卿族坐大之势已成,咱们这位君候就算能够除掉一批卿族,换来的也不过是新的一批卿族上位罢了。”

    晋国的问题不是人的问题,而是真正的“体制”问题。

    只要这种卿族执政大夫分封的体制一直存在,晋国公族即便会因为一两位明君而短暂占据上风,但平庸无能的国君才是多数,而这些国君会被如狼似虎的卿族给吸食和吞噬得干干净净,最终消亡。

    魏相收起念头,对着栾书道:“不知栾书大夫找我,究竟何事?”

    栾书微微一笑,说出了一个让魏相立刻变得警惕的事情。

    “老夫日前刚刚收到的消息,留吁和狐氏似乎已经联合起来并暗中聚集兵力,想要南下向你夏氏和廧咎如复仇!”

第200章 有人要搞我?

    “复仇?”这个消息立刻就让魏相上了心,正色道:“这个消息可否属实?”

    栾书正色道:“当然,老夫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这年头虽然也有很多说话当成放屁的人,但魏相觉得这位国君都杀的狠人二号应该不至于当场哄骗自己,于是便拱手朝着栾书致谢:“多谢栾书大夫,不知栾书大夫可知道具体的时间?”

    栾书摇头道:“这便不知了,不过应该是在秋收之后。”

    魏相心算了一下,发现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于是不由有些感慨。

    这种行动提前两个月就能泄露风声,你说说这些赤狄还能干成点什么事!

    栾书喝了一口酒,道:“不知魏相大夫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魏相笑道:“能有什么打算?不瞒栾书大夫,某的夏邑现在究竟是有没有成型某自己也不知道呢,了不起就直接弃城跑路,回来找一些援军再说吧。”

    栾书闻言不由哑然,过了好一会才道:“若是魏相大夫不弃,老夫这边倒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不成熟你说个屁啊你,三十多岁的人还不成熟,你真当自己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魏相直起腰,一脸认真的请教道:“不知栾书大夫有何妙计教我?”

    栾书咳嗽一声,道:“老夫的封地就在左近,说起来和魏相大夫也算是邻居,若是魏相大夫不弃的话,老夫也愿意助上一臂之力。”

    行吧,一个在太行山南边太行陉出口,另外一个在太行山西边出口,这路上隔着的几百里大山如果都能算是“左近”的话,那这世界属实是地球村没跑了。

    魏相一拍大腿,赞道:“栾书大夫如此高风亮节急公好义,实在令魏相佩服。从今往后,栾氏就是我夏氏最好的朋友!”

    栾哈一笑,道:“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魏相正色道:“大夫如此高义,魏相若是不能有所回报,岂是君子所为?但魏相思来想去,怎奈封地实在贫瘠,若如不然……三百颗人参?”

    栾书眼睛一亮,当即摆手道:“哪里使得哪里使得,大家都是大晋之臣,栾某也只是做了一点应该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

    魏相看着栾书神色若有所悟,大手一挥,脸上的表情十分坚定:“五百颗人参,一颗也不能少。若是栾书大夫不肯收,那就是不肯交我魏相这个朋友!”

    栾哈大笑,拍桌赞道:“魏相大夫果然爽快,你这个朋友栾书交定了!”

    两人尽欢而散。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清凉的夜风迎面而来,魏相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表情开始一点一滴变得凝重了起来。

    刚刚和栾书的饮宴中,魏相总感觉背后似乎有阴谋的气息在某些不起眼的地方回荡着。

    栾书或许说的是实话,但绝对没有将知道的所有情报都告诉魏相。

    这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栾书和魏相又不是一家人。

    “麻烦啊……”魏相张嘴打了一个酒嗝,顺便打了一个哈欠。

    这些个王八蛋,好好种个田都不行吗,非要跑来惹本大夫……

    找死!

    第二天,魏相首先去找了自家堂哥魏绛。

    在昨天的大封赏之中魏相只收获了几百匹布这种聊胜于无的奖励,这显然是新君姬据对魏相暴打屠岸贾的“回报”。

    但魏氏却并非一无所得,魏氏宗主魏绛被委任为姬据的舆大夫,掌管姬据的副车,相当于是姬据战车的“僚机机长”。

    这其实也是魏相的贡献。

    和自家人说话有一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要东西上来能就开口,不需要任何客套和废话。

    所以魏相张口就是:“兄长,能否借两百魏氏甲士与我?”

    用的是问号,说起来语气却是肯定句。

    借兵是因为魏相自己的夏氏初建压根就没有一支真正的军队,只能先从老家这边搬点兵来救救场。

    魏绛有些疑惑:“怎么,要打仗?”

    魏相笑道:“是啊,刚刚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山中有小股赤狄骚扰,打算好好清剿一番。”

    魏绛一听就上了心:“两百够不够?要不然我再给你加一百,两位叔叔也和你一起去?”

    魏相笑着摆手:“别别,两百够了。其他人都好说,我父亲要是去了……兄长,你还是给我一条活路吧。”

    魏绛哈哈一笑,拍了拍魏相的肩膀:“有事情你就直说,虽然你现在已经独立开宗,但记住为兄的话,魏氏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封建宗族也并非就全部都是糟粕,像这种浓浓的人情味就让魏相觉得十分舒服而温暖。

    带着这种温暖,魏相又去找了外舅士会。

    老丈人和亲爹属于同一等级的麻烦人物,考虑到老丈人是老婆的爹,事实上和老丈人打交道的时候就更要讲究一些语言和行为上的艺术。

    所以魏相在见到士会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外舅,您外孙他爹马上就要死了!”

    士会先是一愣,好几秒之后才反应了过来,笑着骂了起来:“老夫看你就是皮痒了,欠抽!说,又有什么破事情来麻烦老夫了?”

    魏相嘿嘿一笑,将昨夜自己和栾书之间的会面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士会。

    士会听完之后皱起眉头:“竟然还有此事?这赤狄果然麻烦。要不要老夫也派一些援军给你?”

    魏相笑道:“确实是需要外舅的帮助,只不过甲士装备这些就不需要了。”

    士会疑惑的说道:“那你需要什么?”

    魏相道:“只需要外舅派一人随我回夏邑,起到的作用可抵千军万马!”

    士会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此人莫非就是燮儿?”

    魏相竖起大拇指:“外舅高见,正是士燮兄!”

    一旁端坐的士燮看了看士会,又看了看魏相,脸上的问号显而易见。

    片刻之后,魏相心情愉快的从士会的营帐之中离开了,准备去见赵朔。

    如果这件事情背后真的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阴谋,那么在赵朔那边应该是最有可能找到答案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652/ 第一时间欣赏我能看见贬值率最新章节! 作者:小马哥的火箭所写的《我能看见贬值率》为转载作品,我能看见贬值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能看见贬值率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能看见贬值率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能看见贬值率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能看见贬值率介绍:
这玩儿到底会不会贬值,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徐臻我能看见贬值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能看见贬值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能看见贬值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