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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没有泪的夜晚     英雄联盟之逐风而行txt下载     英雄联盟之逐风而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零二章 爱情之下

    “恩?”

    听到尤里安的话,在随行女侍搀扶下刚刚走下马车的卡西奥佩娅不由得愣了一愣,回头望向尤里安,小嘴微微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

    “嗯...”目光前眺,作为诺克萨斯老牌贵族世家,眼前的这座古堡早在千年前便扎根在此,千年来,历经风吹雨打非但没有衰落破败,反而随着杜克卡奥家族两代一个入主帝国情报部门,一个手握兵权在外,整座古堡连同周围的庄园一起都仿佛凭空多了几分威严气势,

    令周围不论是路过的行人还是驶过的车架皆小心翼翼不敢闹出声音。。

    或许要不了多久,这片地方会更加气派威严的吧?

    默默出神片刻,尤里安轻轻摇头,叹息着说道:“我与她已经...我无法说服自己。”

    尤里安话语说的含混,但卡西奥佩娅却瞬间明白了面前男人此刻心中的复杂,当然,或许用‘落差’来形容会更加准确一些————

    作为自家姐姐的前男友,上一次尤里安来时,是卡特琳娜亲自带他进门,凭的是那所谓‘未来夫婿’的身份,

    那时的尤里安可正是春风得意,女友是众人追捧的‘帝国双姝’,自己也是刚刚组建的精锐小队‘血色精锐’的成员之一,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可两年失踪后,恕瑞玛一晤,才发觉时过境迁,与卡特琳娜断了关系不说,而曾经血色精锐的身份,也随着两年的失踪被帝国定义为‘死亡’而注销的军籍;

    出身贵族的卡特琳娜依旧是卡特琳娜,是帝国的不祥之刃,是恕瑞玛远征军的统帅,未来更是脚下这个庞大帝国未来的‘女主人’;

    可尤里安,却变成了一个‘黑户’,在战争时期的诺克萨斯帝国,就连能否走出不朽堡垒都成了问题,

    进城时,若非他乘坐的马车帘布上绣印了血色的杜克卡奥家徽,在如今戒备森严的不朽堡垒,他或许在城门那里就会被值勤的卫兵拦下,随后被‘请’去审讯室喝茶。

    当然,在之前的路上,卡西奥佩娅也有旁敲侧击的询问过尤里安关于他失踪这两年多发生的事,

    尤里安的实力在经历过帝王之墓探险后卡西奥佩娅可以说是比谁都清楚,在眼下的诺克萨斯国内绝对属于‘一流’的范畴,刺客世家的出身足以让他在面对任何情况的时候都能保持最良好的状态;

    这样一个人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突然消失,本就是一件十分蹊跷的事。

    而在尤里安消失后,卡西奥佩娅曾借着家族的力量搜集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就在尤里安失踪的几个月前,他青梅竹马的姐姐,同样有着‘天才’之称的锐雯刚刚被注销了军籍,帝国给出的结论是‘因为一场暴雨引发的山洪泥石流崩发,再加上遭遇到艾欧尼亚人的埋伏,导致锐雯所在的小队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这个结论,在每天都要有无数人死去的战争时期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可若是与尤里安的失踪相结合,

    卡西奥佩娅却隐约察觉到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所以她才会在两人独坐的马车上,提出这个疑问来。而她也暗示过尤里安,若是弄清楚事情的起末,有她的帮忙,凭借着杜克卡奥如今的权力尤里安可以重新回归军伍系统,继续以军人的身份为帝国效力。而这也是卡西奥佩娅心中希望的————毕竟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人。

    在她被娜伽内卡那一口蛇毒咬成了如今这副人身蛇尾的恐怖模样后,卡西奥佩娅很清楚她的未来已经改变了,

    想要再以曾经的那个‘名媛’的身份继续活跃在各大酒席宴会已经成了空想,毕竟————

    一位身姿靓丽的绝色女人会让所有男人浴火重生控制不住寄几,可一个人身蛇尾的怪物却只会令所有人下意识的产生恐惧与排斥。

    对于卡西奥佩娅而言,她最好的未来也只能是隐居于幕后,凭着家族的权势,当一个‘棋手’。

    而尤里安就是她选中的一颗‘王牌’,一颗可以让她以另一种方式实现自己野望的王牌。

    尤其是为了‘抢’他过来,卡西奥佩娅还亲手‘击败’了自己的姐姐。于情于理,她都是最希望尤里安可以重燃斗志、再度起航的那一个。

    在实力至上的诺克萨斯,卡西奥佩娅和她的姐姐一样看好这个男人的未来,她相信他的脚步不会就止于此。可自小就在贵族的尔虞我诈间长大的卡西奥佩娅很清楚,若是只是隐居在幕后,做男人身后任劳任怨的‘贤内助’,那么一旦在未来的某日自身的价值用尽,等待她的命运或许就是悲惨的遗弃。

    虽然以卡西奥佩娅对尤里安这么多年的了解来看,这个十分重情义的男人几乎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可若是能在尤里安重新崛起的道路上多留下一些自己的影子,那么未来有朝一日她或许就能彻底取代卡特琳娜在他心中的位置,成为‘theone’,那唯一的一个。

    而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卡西奥佩娅还记得当初自家姐姐是如何与尤里安建立起关系的,一场失意后的休假,一次偶然的邂逅,一句誓言般的话语,

    让男人的心中有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而眼下接连遭遇几番打击的尤里安,正巧处于他人生道路上遭遇的第二个迷茫低谷,

    这种时候,正是她卡西奥佩娅一举打进尤里安心中的最好时机!

    但可惜的是,对于她的暗示,尤里安却沉默以对。

    卡西奥佩娅看得出,男人并不是很想谈论自己消失那两年多的事情,

    毕竟说到底造成如今这个状况的起因是因为锐雯的受伤。

    若不是因为锐雯,尤里安就不会远走北方,寻找索拉卡的讯息。

    若不是因为索拉卡的要求,他也不会因为那棵圣树被挂着风水日晒了两年,最终才在拼命之下,侥幸得到了圣树之心、治好了锐雯的伤。

    可也正是因为那个人是锐雯,即使时光再度倒流回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第九百零三章 街角出现的人影

    “好吧...”

    沉默好半晌,最终卡西奥佩娅还是没有开口,说出挽留的话。

    虽然她的心中极度不希望尤里安在这种时候离开,可她更知道尤里安的脾气。也知道之前在地下密室中,卡特琳娜那些话对他有多么大的影响。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尤里安哭。

    在她怀里,大颗大颗泪珠滚落,哭得像个孩子一般。让卡西奥佩娅心疼之余,也清楚了那个红发的姐姐在这个男人心中的位置。

    有人说,

    男人的一生要遇见三个女人才会真正长大。

    第一个是他的初恋,第二个是教会他成长的人,而第三个会成为他的妻子。

    卡西奥佩娅无法去经历尤里安与锐雯相伴成长的那段青梅竹马的时光,也没有抢在自己的姐姐之前陪伴着这个男人成长,

    但她相信她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妻子,

    不仅要教会姐姐没有传授给他的东西,还要在他的身边帮助他成长,让那朵埋葬在帝王之墓下的梦想之花,在这个被她所看重的男人身上重新绽放。

    直至他成为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到那一天,尤里安将真正属于她,属于她卡西奥佩娅·杜·克卡奥。

    对于这一点,她很有信心!

    因为现在在他身边的,是她,也只有她!

    所以...尤里安话一出口,卡西奥佩娅便没有再做强求,反而立刻转变了心态开始为尤里安考虑了起来。

    ‘就...放他去休息一段时间,散散心也好,说不定能早一些从沮丧的阴影中走出呢!’她心中这般想着,

    随即转头向静默等候在一旁的管家点头示意,随后接过了对方递来的小巧布囊,走到尤里安面前,

    轻轻抬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衫与发丝,而后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将那个布囊放进了他的手中。

    “拿着吧!”凝视着尤里安微微垂落的灰色眼瞳,卡西奥佩娅轻笑了一下,柔声说道:

    “你离开了这么久,诺克萨斯军部早已注销你的身份并将你这些年的积蓄连同抚恤金一起送回了你在特里威尔的家乡。我不知道你失踪的那几年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又如何最后与那个女佣兵待在了一起。但是仅从你在恕瑞玛时的穿着打扮,想来手头应该并不宽裕吧?”

    “这里面装了一些金币,足够你使用上一段时间了。如果不够的话。里面还有一枚杜克卡奥家的血色家徽。可以让你诺克萨斯帝国境内大小城镇村庄任意一处杜克卡奥家族旗下的商铺里取得需要的用度。”

    声音微微顿了顿,看着望向她微微有些出神的男人,卡西奥佩娅想了想,狠狠一咬牙轻声道:

    “尤里安,我知道...我知道姐姐的事让你很受伤。但是...但是‘未来还长’,你的人生不应该就止步于此,你还有要去完成的梦想,还有在家乡等候你的父母与在遥远天国的锐雯,最重要的是你还有我!”

    “未来经历的事情,每一桩、每一件,我都愿意陪你去亲自实现。”

    “我或许无法像姐姐那样走上战场上厮杀战斗,但是我希望我的智慧可以帮到你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我希望当你未来遇上难以解决的困难时,能记得,在不朽堡垒的杜克卡奥古堡中,还有一个人在心心念念着你,那样,我就满足了...”

    四目相对,灰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了卡西奥佩娅绝美的模样。

    曾经的卡西奥佩娅,给尤里安留下的是有些倨傲又富有心机的‘大小姐’形象,几年前在马车中冷言要求尤里安与卡特琳娜分手的模样他一直到现在还记忆深刻。

    可刚刚卡西奥佩娅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却清楚感受到对方言语中的诚恳与认真,甚至就连对方眼角一闪而逝的哀求,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这样的卡西奥佩娅在让他感到陌生的同时,却又有一种无言的感动在心底流淌。

    低下头,默默的将布囊小心翼翼的挂在了腰间,迎着卡西奥佩娅的目光,尤里安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而后转身离去,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入冬的风带着几分北方吹来的凉意,将最后一片落叶卷离了枝头。

    树叶飘飘摇摇落下,落在了望着街道出神的卡西奥佩娅肩头。

    “二小姐?”看着缓缓回过神来的自家小姐,管家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问询。

    “呼——”长长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手掌,

    那里静静的躺着一个小巧的水晶瓶,

    这是在刚刚尤里安转身的一刻,悄然放心她手中的,水晶瓶中装的,是尤里安的承诺。

    她成功了。

    虽然依旧没有办法留下那个男人,但卡西奥佩娅知道,刚刚的那一番话已经打入了对方的心中,

    像一颗种子落进了泥壤,会慢慢生根发芽,直至钻破土壤,开出美丽的花。

    那一天或许会很短,又或许要很久,

    但就像她刚刚说过的那句话一样————

    ‘未来还长。’

    卡西奥佩娅愿意等,也...等的起。

    而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她也会尽着自己的努力。

    卡特琳娜的话对她还是有不小的影响的。

    作为杜克卡奥家的二小姐,压力不应该被全部丢给父亲和姐姐。

    虽然,帝王之墓一行让她丧失了直立行走的权力,可却也获得了让她梦寐以求的古代天神的力量,超凡的力量!

    拥有这份力量,再加上足够的智慧,她也可以攫取到属于自己的光!

    “回去吧。我需要与父亲好好谈一谈。”

    最后望了一眼街道的尽头,卡西奥佩娅将视线重新放回了眼下,目光远眺前方,

    无视了那些走出古堡大门外迎接自己的侍卫与女佣扫向自己下半身时目光中的惊诧,摇动蛇尾,卡西奥佩娅率先向前走去。

    这一刻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方才的‘一往情深’,绝美的脸庞上满是沉静之色。

    ‘是要好好聊一下了呢,父亲大人!’

    ‘从恕瑞玛回归的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力量。那么接下来,就应该遵照帝国的法则,来获得我应得的东西了!’

    随着古堡的大门开启又关闭,古堡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那一道沉重的关门声消散后的不久,一个纤美的人影从街角露出踪迹,

    默默望着关上的大门许久,人影无声的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刚刚那个人...是他!?”

第九百零四章 被玷污的努力

    沿着城市的街道慢慢向前,

    在离开了杜克卡奥古堡之后,站在喧扰的街头,尤里安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不朽堡垒是诺克萨斯帝国的首都,可对于这座建立在瓦罗兰大陆最东方的大都市,他却只有陌生。

    自打十二岁那年冬天他离开家后一直到二十二岁,这十年,他来这里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

    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漫长的行军营中度过。

    训练、侦查、执行任务、战场厮杀,

    这些充斥了他大部分的时光,也是每一个诺克萨斯男儿的真实写照————

    “每一个诺克萨斯人都应该以成为一名战士而光荣,为帝国拓土开疆是无上的荣耀,死在战场上也要好过像个懦夫一样苟且度日。”

    一直到今天,尤里安都仍旧记得这句话,那是他进入预备役训练营的第一天,队伍里那个跛脚的疤脸教官告诉他们的,

    为帝国而死,是诺克萨斯男儿的宿命,尤里安曾将其奉为圭臬,可如今,他却离开了军伍队列,

    或许在这一刻,茫然便是他心里唯一的写照。

    漫无目的的踱步向前,离开了卡西奥佩娅,尤里安便是孤单单孑然一人,一件黑红色调的诺克萨斯皮甲衣,外面罩着一件半长的布衣。一柄惯用的匕首、一个精致的小布囊外加一个没有多少水的厚皮革水囊,便是他身家的全部。

    穿过人群林立的商市街道,走过高低起伏的窄桥,尤里安走走停停,时而在街头,随着人群为道路边杂耍艺人的表演拍手鼓掌,时而又在街角驻足,望着灰暗的天空。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这一路也没有人来理会他。

    走过富丽堂皇的城中街道,踏遍一坐坐矮桥,或许唯一存在于尤里安感知中的,便是地势的不断降低,

    直到他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从繁华的城市中心,走到了贫民窟中。

    走到了首都城墙的角下,这片太阳无法照耀到的地方。

    这里,是诺克萨斯最贫穷的地方,生活着整个不朽堡垒最贫困的一群人。

    在这里,见过最多的是坍塌的房屋、肮脏的水沟、死去的人与绕着那些尸体乱飞乱爬的蛇鼠蝇蚊。

    在这里,死亡是最习以为常的事情。父母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孩子已经僵硬冰冷,新的一天便在他们的啜泣声中开始。

    尤里安有一个袍泽曾经就是出身在这片地方。

    那个袍泽被冬夜的寒冷唤醒,点起微弱的火光却看到了早已被冻得僵硬的弟弟与两个妹妹,从那一刻他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离开这里,

    凭着一股在贫民窟里锻炼出的不要命的狠劲儿,他最终也成为了一名帝国的士兵。

    突然想起那个家伙,尤里安被勾起了昔日的回忆,而那个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也在这一刻随之浮上了脑海————

    “这是一片没有希望的地方。”

    是的,身在帝国脚下,却只能羡慕的看着远处富贵人家的灯火通明,自己却抱着发臭的薄被单祈祷着夜晚快些过去。

    这样的生活确实会让人感到绝望,至少特里威尔出身的尤里安,他的曾经要幸福的多的多的多。

    而在聚集了这么多贫苦人民后,这里也随之成为了整个诺克萨斯最混乱的‘三不管’地带,

    混混、扒手、窃贼、刺客杀手们大多都在这里生根发芽,扬名与艾欧尼亚的‘刀锋之影’泰隆,就是出身于此,

    仇杀,报复,帮派乱斗,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想要保护自己不受侵犯?最好办法不是做一个弱气的乖乖儿,而是将自己也变成同样凶狠的恶狼。

    刚刚踏足这里前后不过小半分钟,就有数道狠厉的目光落在了尤里安的身上,

    而当尤里安循着目光看过去时,才惊讶的发现目光的主人都是一些半大的孩子,

    看到尤里安目光扫来,他们非但不躲闪,反而恶狠狠的瞪了回来,火热的眼神直勾勾的锁定在他的腰间,目光中充满了对卡西奥佩娅赠送给他的那个精巧布囊的垂涎。

    这一刻,尤里安心中突然变得五味杂陈。

    算上作为预备役的那三年,尤里安的军龄已经有十年了,

    这十年他奔波于世界各地,为帝国完成一个又一个的任务,

    为了那些任务,他任由双手染满了鲜血,

    为了那些任务,他将屠刀挥向了无辜的人。

    帝国告诉他们,他所作的一切都能让帝国的未来更好更光明,让生活在贫瘠的土地上的人活的更好,

    可看着贫民窟里的这些孩童,他却感觉自己的努力受到了玷污。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在心中问着自己,尤里安探手取下了腰间的布囊,蹲下身将布囊里面装着的金币倒在了脚下的地面,

    圆滚滚的金币互相碰撞,发出一连串的清脆鸣响,

    这一刻,尤里安能清楚感应到望向他的目光在一瞬间骤然增多了起来,

    而目光的主人,不止有半大的孩子,还有一些妇人与老人。

    他们远远的躲在房屋墙檐的角落,远远的望着这边,不断的吞着口水,可脚下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们都能感觉到,尤里安并不好惹。

    可黄橙橙的金币,又诱惑着他们不愿离去。

    “哗啦、哗啦、”

    半蹲在地上低着头,尤里安迅速点清了这袋金币的数量,

    五十枚。

    一个不小的数字。

    在尤里安的印象中,五十枚金币足够在十年前的特里威尔城买下一幢靠近城中心区的温暖舒适的大房子,

    若是换成日常用度,也足以一家人舒舒服服生活个十年也没有问题。

    而这笔钱现在就这样摊洒在地上,一枚一枚被地上的污泥沾染,尤里安却连看一眼都欠奉,

    抬起头,迎着数十道目光,尤里安冲着离他最近的一面断墙招了招手。

    在那面墙的墙后,躲着一个孩子。一个在这数十道目光中年龄最小的孩子。

    见到尤里安向他招手,那个孩子本能的缩了缩脑袋,目光中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可没过几秒,他又好像反应过来一般冲着尤里安龇牙咧嘴的瞪起了眼睛,摆出了一副恶狠狠的姿态。

    那种姿态,就好像尤里安曾经在森林中碰到的野狼,在遇见敌人时的模样。

    可那副模样,却让尤里安胸口止不住的发闷。

第九百零五章 突然出现的人

    轻轻扯起嘴角,面对小男孩凶恶恶的模样,尤里安努力的让脸上露出的笑容变得更温和无害一些,

    同时从地上抓起一枚金币,对着躲在断墙后的孩子再次招了招手,

    这一次,尤里安清楚看到,小男孩的目光迟疑了。

    他似乎是感觉到了尤里安表露出的善意,又或许是禁不住黄橙橙的金币诱惑,

    在尤里安第三次向他招手后,那个年龄或许只有五六岁的孩子咬着牙从断墙后飞快的跑了出来,

    弓着腰目光不断的扫过街道左右的阴暗角落,脚步却半点不停的直直朝尤里安奔来,在接近到尤里安身外三四米的地方,男孩的脚步顿了顿,

    捏着一双小拳头横在面前,警惕的看了尤里安好几秒,见他始终没有任何的动作,才陡然加速飞快冲到了尤里安身前,小手‘唰’的一下抓走了尤里安手中的那枚金币,而后头也不回的直直跑回了断墙后,消失不见。

    目睹了这一切,尤里安愣愣的张了张嘴,

    原本看到那个‘小不点’跑来,他还想摸摸他的头,再对他说上几句心中酝酿好的鼓励的话呢!

    可看着好似一阵风一般跑过来又跑回去的身影,最终他也只能无奈似的摇了摇头,咽下了嘴边的话,将目光投向了第二个孩子。

    那是一个女孩,可比刚刚的小不点却大不了几岁。

    有了第一个孩子的示范,

    尤里安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个小豆丁一样的女孩看向他目光中的动摇之色,

    一个金币,对于尤里安而言不过是随时可以得到的东西,但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而言,却意味着活着的希望!

    带着热气的新鲜食物,还有保暖的衣服和被褥,有了这些,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就有更大的几率熬过即将到来的寒冬,父亲母亲也不用在雪花飘落的天气依旧要外出做工。

    小女孩动了,

    从太阳照耀不到的阴暗角落中,瘦小的身子跑了出来,学着第一个孩子的模样,女孩也从尤里安的手中拿走了一枚金币,并迅速的消失不见。

    可在女孩转身离开的瞬间,尤里安却听到了一句好似蚊蝇般弱不可闻的‘谢谢’,这让他不由一愣,随即露出了更加明媚的笑容。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正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一件比战争来的更有意义的事。

    有了前两个孩子的带头,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变的顺利了起来,

    陆陆续续的有孩子从街头巷尾的各个角落里跑出,跑到尤里安面前拿过一枚金币,然后又快步的消失在阴暗中,

    尤里安就这样蹲在地上,不断的将一枚一枚金币分给那些跑出来的孩子,直到最后一个跑出来的孩子消失不见,

    大部分孩子都分到了一枚金币,可尤里安面前的地面却依旧零零散散的有几枚金币躺在泥泞的地面,

    尤里安抓起一枚金币,循着感知的方向目光带着期盼的看向几处隐匿的地点,他能察觉到那些地方还藏着一些孩子。

    尤里安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可尽管那些孩子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对金币的渴望,但从始至终他们却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只是静静的在远处观望,却不上前。

    僵持了一会儿,尤里安默默叹了口气,低下头拾起仅剩的那几枚金币,将他们重新放回到腰间的布囊中,随后找了个马路牙子,也不管脏与不脏就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四十几枚金币,分别给了四十几个孩子,这让他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虽然说没了这些金币,尤里安接下来的日子可能都要在漏风的旅店、馊了的隔夜饭菜中度过,

    但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困难,能多帮助一些人是他更在意的事情。

    目光好似随意般的瞥了瞥周围,尤里安有些惬意的解下了腰间的水囊,忙活了这么久,他感觉有些口渴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水囊却没有了水。

    有些不满的摇摇头,尤里安站起身,准备去找一个水池灌些水来。

    作为屹立大陆东方千年不倒的古城,曾经的不朽堡垒是一座令人恐怖的战争兵器,然而在诺克萨斯人定都以后,随着帝国的荣光向世界播撒,

    这座诺克萨斯帝国最繁华的城市里,却少了许多机关陷阱,多了许多方便民生的设施。

    就比如尤里安就知道在不朽堡垒的许多街道,一般都会有方便居民百姓随时使用的小型蓄水池,这些蓄水池从帝国东面的守望者之海引水,在经过诸多魔法工序的转变后,最终咸苦的海水会转变成可供直接饮用的清澈水流。

    尤里安前两次来帝都时,就曾见过不少居民百姓提着桶从那些蓄水池中打水,也见过一些累了渴了的旅者,俯身在水池边吞饮。

    当然,这些水也只有那些贫民们会去使用。稍微有些钱的富人都会选择水质更好一些的地下水,而那些顶尖的贵族们更是会喝直接从雪山冰原上运来的泉水。

    不过,尤里安既不是富豪、更不是什么大贵族,自然不会像那些人一般挑剔太多。

    相反的,作为一个服役过十个年头的老兵,就连混着泥土的浑水,他也不是没喝过。

    目光锁定街道中央的蓄水池,尤里安迈步过去,弯下腰抓起水囊就准备先灌他两袋再说。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出面阻止了他。

    “不要喝水,如果你不想因此而得病的话。”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尤里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了头,入眼之处,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站在距离他四五米外的地方看着他。

    “为什么?”直起了身,尤里安打量了几眼比他看起来小不了几岁的男人,皱起眉头问道:“你刚说的‘得病’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水已经不干净了,最近几个月,凡是喝过这座蓄水池里的水的人,无一例外最后都得病死掉了。”

    见尤里安收起了水囊,瘦削男人迈步朝前,在蓄水池旁停下步子,在尤里安目光的注视下,男人面色平静的轻声重复了一遍:

    “无一例外。”

第九百零六章 被污染的水源

    “无一例外。”

    注视着眼前人,

    尤里安可以看出,面前这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男人,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话语间的平淡。

    就好似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寻常事一样,

    这让他不由得对对方产生了好奇。

    他是谁?

    他是这里的人么?

    如果不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是,又为何可以这样平静的说出这句有些感伤的话来?

    仔细打量对方,

    不大的年纪,瘦削的身形,一件黑色的布衫虽不完整,却洗的干净。与刚刚那些贫民窟里的孩子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而最吸引尤里安注目的,莫过于对方身前的气质,

    深邃而安静,

    就好像宁静的暴风眼,又好似波涛万米下的幽寂深海,

    令望向他的人不自觉便被影响着平静了下来。

    甚至是尤里安,也能感受到那份安静带给他的舒适。

    这是一个...很‘棒’的人。

    原谅尤里安,在这一刻有些词穷似的无法将这个男人的气质完美形容出来。看着他,尤里安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兴趣————

    “那...可以告诉我哪里有干净的、可以直接饮用的水么?”轻轻晃了晃手里抓着的水囊,尤里安开口问道。

    “跟我来吧。”看了尤里安一眼,男人率先转身,朝着街道更深处走去。而尤里安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沿着青石铺筑的街道行进,尤里安可以感受到四周阴暗角落里那些望过来的目光,

    许是因为他刚刚‘挥金如土’一般发出去了四十几枚金币的缘故,

    短短不过百十米的距离,他便敏锐的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数量多了一倍,

    不止如此,与刚入贫民窟时那些孩童们的目光不同,尤里安可以清楚感知到这些目光下的情绪————或热切,或贪婪,或杀机暗藏,这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虽然贫民窟在帝都有‘三不管’的名头,在这片地方死亡随时都有发生,可尤里安并不希望那个挥下屠刀的人是自己。

    毕竟————他曾是一名军人,若非必要,他可不愿对自己曾经誓言要保护的人出手。

    所以他在心中暗自思衬:

    若是那些人跳出来,他就离开这里。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出乎了尤里安的意料。

    跟在瘦削男人的身后,一连走了好几条街,一直深入到了贫民窟的中心地带,那些躲藏在阴暗角落里投来的觊觎目光依旧只是‘觊觎’,他心中想象的画面却始终没有出现。

    ‘是他?’

    眼角扫了扫走在前面的男人,尤里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走到现在,他就算再愚钝也应该有所察觉,

    那些隐藏在角落的人的目光在看向他的时候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欲望,可在看向这个男人的时候,欲望却如同潮水般退却了。

    非但如此,尤里安张开的神念更是能清楚发现那些人的退走。

    这一发现让他心中更加好奇了。

    ‘为什么刚刚的那座蓄水池里的水不干净了?’打破了保持一路的沉默,尤里安想了想后开口问道。

    听到他的发问,前面的男人脚步微顿,目光扫来,眼中却带着一缕审视般的古怪。这古怪的神色让尤里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不知道么?”脚下不停,男人开口回应道。

    “知道什么?”尤里安更奇怪了。

    “你是诺克萨斯么?”男人再次瞥了尤里安一眼,没有回答反而问出了一个有些没头没尾的问题来。

    “当然,土生土长的诺克萨斯人,我的父母都曾是帝国军人的一名。”尤里安回答道。

    “那你是军人么?”男人再问。

    “......以前是。”尤里安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以前?”

    “恩。”

    “哦。”

    “...”

    嘴角轻轻一抽,脚步不自觉停住。看着仍旧向前走的男人,尤里安有些无语。

    两个人前前后后说了有七八九十句,可对方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后却什么也没有告诉他。甚至就连他说出‘曾经’是军人这样的事情,也没有表现出除了平静外的任何情绪来。

    要知道在诺克萨斯人的眼中,参军可是一件堪称‘神圣’的事情。

    成为军人,为国开疆拓土,收获功勋、财富与地位,这几乎是每一个诺克萨斯男儿眼中的最上之事。而作为军人,他唯一被允许退役的理由就只有战死,或是重伤被迫退伍。

    可尤里安往这一站,任谁都能看出他行走有力、步伐沉稳的现实,再加上那一副强壮的躯体,怎么也不像是一个被迫退伍的人,而更像是一个所谓的‘逃兵’。

    事实上,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尤里安心中就已经做好了被讥讽的准备。可对方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除了平静之外的情绪,这让尤里安有些意外,也不打算再与对方耗下去了。

    水嘛...哪里都有。他之所以愿意与这个刚见面不过几分钟的男人走上一程,也不过因为对方那股特别的气质而产生的好奇。

    但现在,好奇心散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尤里安脚步一停,走在前面的男人就察觉到了。回头望来,就见尤里安脚步停在原地,轻声开口,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为什么你说水不干净了。”

    四目相对,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瘦削男人看着他,面色平静不起波澜。可尤里安却偏生从这平静的表象里,看到了涌动的暗潮。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开口了,但平静的神色中,却有着几分冷漠:

    “就在几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大统领调回了驻守在东面的第一兵团,而后,一场血腥的屠杀就在不朽堡垒发生了。”

    “屠杀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月。数不清的人被杀死,贵族、富商、普通的平民百姓,他们的血染满了不朽堡垒的每一条街道,惨叫声甚至就连身在帝都十几里外的人都能听到。”

    “对于那些反叛帝国的大贵族与大富豪们,大统领将他们的头颅削下,堆积在了东面城墙下。尸骨也被公开焚烧成灰以示惩戒。”

    “可对于那些受到屠杀连累的无辜之人,大统领阁下却似乎忘记了他们的存在。那些人的尸骨最后只能堆砌在贫民窟下一处临时挖掘的洞穴中。”

    说道这里,男人看了尤里安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但尤里安的心中有了明悟————“难道...”

    “哼。”轻哼响起,男人冷声开口道:“那些尸骨污染了土地,也连带着将连通守望者海的地下水道也一齐污染了。以至于周围近千米的十几条街道的蓄水池的水都变成了带病的水。”

    听到这个答案,尤里安骤然瞪大了眼睛。

第九百零七章 用苦无与十字镰的女孩

    “...”

    面对面,相视的两人在这一刻双双安静了下来。

    瘦削男人沉默着,他的眼底有流光闪过,脸上时而出神,时而又暗暗咬紧了牙关,就好似那场发生在几个月前的屠杀再次重现在了他的眼前一般。

    而尤里安也同样陷入了沉默,可他的沉默,却是因为这残酷到有些超出了他想象的事实。

    虽然早有听卡西奥佩娅讲述过,可再次听到另一个人谈及,尤里安才陡然发现,屠杀不过是一个开始,

    数万具尸骨,不知有多少是那帝国的叛徒,而又有多少是被牵连到的无辜之人,

    这些人,可能上一秒还是诺克萨斯的狂热追随者,然而下一秒却被帝国军队的屠刀结束了生命。

    这血淋淋的故事,只是想起,就是一种煎熬。

    “那...”张了张口,尤里安想要问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街道角落的阴影中却突然窜出了一个身影,飞奔着冲到了两人面前,对着瘦削男人大声叫嚷了起来:

    “卡尔萨斯哥哥,艾琳姐姐好像不行了!”

    “什么!”一声惊呼,神色冷淡的男人在这一句突然的话下瞬间变了脸色,

    探手上前一把按住了喘着粗气的半大孩子,这个名叫卡尔萨斯的男人神情惊惶而急迫,大声的问着:“怎么会呢?清晨时候不是才刚刚服用过药水的吗?医生不是说情况正在逐渐好转,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啊...”被按住了肩膀的男孩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原因来,好在他还没有忘记来到这里的目的,连忙说道:“你还是快跟我去看看吧!”

    “好。”听到这话,男人好似突然醒悟过来一般,瞬间将面前的尤里安忘了个干净,转过身就随着男孩一起朝着街道的深处跑了去。

    留下了尤里安徒站在原地愣愣无言。

    不过他并没有怪那个叫卡尔萨斯的男人什么的想法,毕竟他有听到刚刚那个孩子说的话。

    也知道对方突然丢下他,是因为家里似乎出了些事情。

    想了想,尤里安便准备循着两人的步子追去看看,

    他身上还有几枚金币,虽然不多,但若是真的有事,也可以帮上一些忙。

    可就在他打定主意左脚刚刚迈出第一步的一瞬间,尤里安的眉头就突然紧皱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感知觉察到了从身体右侧后方向传来的动静。

    “嗖——”

    一道细微却暗藏杀机的尖锐啸音撕破了空气,响彻耳膜。

    刹那间,尤里安多年锻炼出的本能便让他做出了下意识的应对,左腿微弓,身形顺势向右侧旋转,

    在转身的瞬间,他的左手已经抹过了腰间,再次抬起手的时候,掌心中已经多了一柄小巧的匕首,

    “叮当——”

    金铁碰撞的鸣音响彻街头,

    尤里安目光如闪电般聚焦在匕首尖侧,

    动用了魔能他在一瞬间便锁定了被他拦截下的异物为何物————

    “苦无!?”

    脑中瞬间闪过了这个念头。继而,便是冷厉的杀机弥漫。

    作为一名经年老兵,尤里安自然不会认不出苦无这种暗器来。但这种兵器在诺克萨斯却罕有人用。相反的,在海对面那片初生之土上却可以经常见到。

    虽然无法排除几年的艾欧尼亚战争,让这种小巧的武器在诺克萨斯流行的可能性,但在诺克萨斯帝都的街头看到了艾欧尼亚人惯用的暗器,

    这一刻最先被尤里安想到的还是间谍,顺着间谍的思路,他又想到了阴谋————这并非是不可能的!

    诺克萨斯人在战争时习惯的对敌对国派出大批的间谍、杀手来刺探军事情报,艾欧尼亚人自然也可以如此。

    而且这并非是没有先例的。

    至少尤里安就曾在艾欧尼亚战争还未爆发的时候,就见到了企图穿过诺克萨斯前往德玛西亚求援的泽洛斯,

    若非他和锐雯与血色精锐的一众精英们拼死苦战将对方杀死,不论是让泽洛斯去到了德玛西亚,还是让成功潜入了不朽堡垒,以对方的实力,都可能对诺克萨斯人造成巨大的损失。

    想到曾经的种种,再联想到这里是‘三不管’的贫民窟,尤里安心中就更加确信了什么。

    持匕的左手腕轻轻一抖,将那柄被截下的黑色苦无甩飞到了脚下的泥地中,抬起头的尤里安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已经彻底进入到了战斗的状态中————

    神色冷冰,体内的魔能业已蓄势待发。灰色的云雾在眼中翻滚升腾,随着逸出的精神念力化作罗网,尤里安的感知已经捕捉到了那个刚刚对他发起了攻击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墨绿色紧身装束的瘦削身影,除了一双黑漆的明亮双眸外,整张脸连同头发一起都包裹在了黑色的纱巾下。身形以极高的速度移动,在街道两侧的建筑与废墟中不断的穿梭。

    “嗖嗖嗖——”

    似乎感受到了尤里安寻来的目光,对方反手甩出了三枚苦无,身形一个变幻,遁入了街道两侧的阴影中,借着阴影的庇护整个人好似完全消失了一般,让尤里安的视线成为了摆设。

    只有精神念力还一直紧紧追随着对方的脚步,让尤里安可以清楚的知道,对方并没有离开,反而如同蝮蛇一般借着暗影向他靠近。

    ‘有点意思!’轻哼一声,有了魔能加持的尤里安,只是稍一加速便轻松的躲开了直射而来的三枚苦无,而精神念力凝成的网罗更是让对方无所遁形。

    “死吧!”

    一个瞬身陡然出现在了对方面前,匕首毫不留情的突然刺出,好似阴鹜的毒蛇一般直向咽喉。

    这一刻,尤里安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与茫然,也看到了慌乱之中勉强抬起到胸前的手掌,

    那掌中握着的,是刚刚抽出的、一柄造型奇特的十字镰刃...

    十字镰......?

    十、字、镰?

    十字镰!!!

    “!!!”

    双眼猛地瞪大,就在看到十字镰刃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一个许久未被提及过的名字,

    在这个名字出现的一瞬间,尤里安灰色的眼瞳中突然闪过了一抹慌乱,持匕的手掌也不自觉的微微一颤。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就是这微微的一颤,让那柄已经贴近到对方脖颈下或许仅有一寸之距的匕首,刃尖在咫尺毫厘的剧烈上错开了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就是这个弧度,让原本应该准确无误插进咽喉中的尖刃,贴着黑色的纱巾划出了一道清厉的光,

    随着“刺啦”的布帛撕裂声,

    在脸对脸面贴面的距离上,尤里安目光微微失神,念出了那个名字————

    “阿、卡、丽!?”

第九百零八章 哭泣的人与下不去的手

    场面突然凝固了下来。

    随着一声尖锐的金属鸣音,匕首锋锐的刃尖刺入了冰冷的石墙,

    尤里安的突然爆发将阿卡丽逼到了靠墙的位置,

    随着一阵幽冷的风掠过,撕裂的纱巾无力的擦着鼻间与脸颊滑落,挂在另一侧白嫩嫩的耳珠下,将一张年轻却美貌无双的脸庞近距离的呈至尤里安的眼下。

    这一刻,尤里安能清楚得看到女孩微微放大的瞳孔,与残留在脸庞上的惊魂未定。

    “怎么...会是...你?”

    目光相交,尤里安喃喃开口。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再次见到阿卡丽,那个救过他一命的女孩,更没想过两人的再次相遇,会是在诺克萨斯贫民窟。

    唇口开合间,带着几分惊愕与后怕的声音响彻在阴冷寂静的街道角落,随着一道温热的白气轻拂过脸颊,女孩细长的睫毛不自觉的微微一颤。

    这一颤,便好似冬日褪尽、春花绽放。瞳孔一点一点聚焦,被刚刚的生死一线惊到的魂儿也再次回到了身体中,让阿卡丽得以看清咫尺距离外的面庞。

    正是那个失踪了近三个年头的尤里安。

    ‘尤、里、安...’

    女孩心中闪过了这个名字,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一幕幕过往的回忆也随之涌上心头,

    在某一个刹那,尤里安恍惚间看到了对方眼中淌过的光芒————那是一段或许并不怎么开心,却足够刻骨铭心的记忆。

    然而只是一瞬间,阿卡丽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上了一层寒霜。

    “哼!”一声怒气满满的哼声在耳畔炸响,

    就在尤里安沉入了往日的回忆中静默出神的时候,面前的女孩却用她那空出来的手在尤里安胸口上猛一发力,

    下一秒,猝不及防的尤里安便被重重推开了三四步,

    而阿卡丽却趁着这个时机脚下发力陡然跃起了三四米,迅速的消失不见。

    “...”

    望着女孩头也不回的身影,尤里安讷讷站在原地足足小半分钟,才缓缓回过神来。

    摸了摸脑袋,回想起依旧残留在耳畔余音间的怒哼声,尤里安有些尴尬的讪讪一笑,抬手将插在墙壁上的匕首拔出放回腰间,循着女孩离去的方向,迈步追了上去。

    ...

    出了贫民窟后,阿卡丽一路向东。

    作为艾欧尼亚均衡教派暗影之拳的女儿与继承者,阿卡丽的速度在教派嫡传忍术的加持下快若一道虚影。

    穿梭在不朽堡垒街头的大小房屋与建筑中,街道上的人只感觉到一阵掠过鬓角的淡淡轻风,

    待到转头去看时,那墨绿色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无踪。

    从清冷幽寂的贫民区,到建筑林立的居民住宅区,再到繁华热闹的街头,

    阿卡丽的身影越过了高耸的城墙,在城东郊外的一片小树林中,她停下了脚步,抱着双膝缓缓坐了下来。

    这里,唯有一条小河静静向东流淌。

    看着波澜荡漾的河面,女孩的下巴轻轻靠在了膝头,微微出神。

    枯丫的枝头轻轻摇摆,一缕凉风穿过林间,撩起了鬓角的长发。风停之后,长发缓缓落下,

    阿卡丽将脸庞埋进了膝弯。

    ‘她...哭了。’

    缓缓停下脚步,不知何时追了过来的尤里安,看着数米外的小河边,那个抱膝埋首不断颤抖着肩膀的身影,微微失神。

    一个女孩,一个自称是‘天才少女’的女孩,一个即使不会半点魔法却依旧自信会超越所有人的女孩,一个即使父亲身死、母亲遭捕、甚至连生养她的‘家园’也被火焰焚诸一炬也依旧咬牙坚持了下来的女孩。

    如今却躲在了无人的小河旁,借着风卷叶的沙沙声,于叮咚河水旁用哭泣宣泄着自己软弱的一面。

    这一刻,尽管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几步之遥,可尤里安非但没有上前安慰,反而默默的向后退去。

    时隔几年再次相遇,对于阿卡丽,尤里安心中有很多的话想问、想说,但他更清楚,对方一定不想被人打扰,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默默看了女孩一眼,尤里安转身便要离去。

    然而那一眼,却被阿卡丽察觉到了。

    “谁——!?”一声冷斥响起,哭泣中的女孩在觉察到身后有人的一瞬间,便倏的从地上一跃而起,顾不得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阿卡丽从身后抽出了十字镰,举目望去。

    然而站在对面的却不是敌人,而是她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人。

    尤里安。

    “你是专程跑来看我笑话的吗?”短暂的愕然之后,看着眼前的男人阿卡丽脸色阴沉了下来:

    “还是说你是来抓我的?就像你抓走我的母亲那样?”

    死死攥着十字镰刃,看着伫立在原地毫无动作的尤里安,阿卡丽脸上半是警惕半是讥嘲道:

    “或是你打算继续刚才的战斗,将我杀死在这里?那你可以现在就动手了!”

    一连串的发问,从一个刚刚哭过的女孩口中说出,尤里安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张了张口,看着那张留着几道泪痕的脸庞,尤里安的眼中浮现出了几抹歉疚与几分怜惜。

    然而,就是这副神情,让原本再次见到尤里安后,心中被复杂情绪堆满的女孩,在这一刻陡然爆发了————

    “混蛋,你那个眼神是在可怜我么!?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一步踏出,面向眼前的男人,阿卡丽瞬间用出了幻樱杀缭乱,瞬间冲到了尤里安的面前,十字镰挥落,直向着尤里安的脖颈而去。

    然而,面对这比几年前强了不止一倍的均衡教派奥义忍术,尤里安却始终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闪躲,也没有抬手抵抗。

    任由十字镰尖锐的刀锋落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好似鸟儿歌唱的鸣音,

    任由冷酷的锋刃将满头灰发吹乱,又携着死亡的气息直逼人体最脆弱部位之一的咽喉,

    尤里安却只是静静的望着阿卡丽,目光中安静而温柔。

    “嗤——”在咫尺之间,十字镰的刀锋停在了那里,停在了距离咽喉最近的地方,没有再继续向前。

    也许,只要再向前哪怕十分之一寸,尤里安的生命就将终止。可就是这不足毫厘的一小距,却好似天堑一般,让阿卡丽无力向前。

    “尤里安,你混蛋!!!”

    ‘当啷’一声脆响,十字镰掉落在了脚下,在尤里安面前,阿卡丽再一次转身跑开,消失在了树林间。

第九百零九章 拯救母亲

    “...”

    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尤里安默默叹了口气。

    女孩的身影已经离开了这片树林,可临走前的话语却犹自在耳畔回响不断————

    “尤里安,你混蛋!”

    混蛋么...嘴角轻扯,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这句话,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了,但每次听到,尤里安心中都充满了苦涩。

    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尤里安心中不由得感慨着时间的伟力。

    三年前,他还是一个‘人生的赢家’,世界符文的力量加诸于身,顶着‘平民出身的天才’这一身份在帝国最新组建的特殊部队服役,前途一片大好。再加上还有着整个诺克萨斯最高贵冷艳的妞与她的家族做依靠,尤里安的未来似乎有着无限的可能。

    可消失的这段时光却将一切摧破,一夜之间,让他好似回到了十年前,那个一文不值的岁月。

    如果有可能,尤里安好想回到那个时候,

    至少在他十二岁的那个冬天,一切都还未发生————他还是一个孩子,可以做着各样的美梦,可以为了一个梦想不顾一切。

    那时候的他虽然没人在乎,可同样的,也不会让一个在乎他的人伤心难过。

    再一次叹了口气,尤里安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叹息了,但最近几个月的叹息次数,可能比二十二年加起来的次数都要多的多。

    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十字镰刀,感知张开,寻到了女孩离开时留下的踪迹。随着一道淡淡的灰色光影似微波般漾开,尤里安的身影消失在了林间。

    他要去找到阿卡丽,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管阿卡丽对他的‘纠缠’怀有怎样的想法,有些事情,都是他必须,也是一定要做的。

    那是他的承诺,也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必须要完成的坚守。

    ...

    离开了那片树林,阿卡丽再次回到了不朽堡垒的城中,隐匿在幽暗的阴影中、沿着高低起伏的大街小巷飞速前行,不过多久,她就重新回到了贫民窟中。

    不过,名为贫民窟,但即使是在诺克萨斯帝国最核心的首都,贫民窟依旧占据了一片极大的区域。

    不朽堡垒西城墙脚下的阴影之地,一墙之外广袤的聚居区,地底脚下如同虫洞一般数不清的幽暗隧道,

    与生活在这里的十数万人共同构成了这个充满着饥贫、混乱与死亡的地带。

    踏入贫民窟,躲开街道口懒洋洋抱着长戟打瞌睡的卫兵,阿卡丽的目的地,是位于地下深处的幽暗隧道,

    相较于地表摆在明面上的幽寂冷漠,那里才是一切混乱的真正始源。

    千年前,统治瓦罗兰东方的邪恶君王,动用百万人力在守望者海的海滨,建立起了一座战争堡垒。

    名为不朽,寓为‘不可攻克之都’。

    为了让不朽真正不朽,在将各种魔法阵与陷阱布施到土地与城墙的同时,君王还命令手下开凿了地下,用以研究各种恐怖的魔法与科技。

    这个命令,一直持续到诺克希人入主不朽堡垒后被完全终止,可即使过去了千年,

    诺克萨斯人也没有搞清究竟有多少的隧道洞穴被挖掘,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恐怖存在于那些隧道洞穴之中。

    在接连遭遇到几次恐怖的魔法陷阱导致的全军覆没后,当时初初建国的诺克萨斯统领便放弃了继续探索下去的想法,

    在派出一部分军队布守后,便彻底将这些事情抛在了脑后。

    而这,也是坐拥百团的诺克萨斯至今无法将自己的势力触角辐射到此的重要原因。

    当然,所谓的‘三不管’之地,只是诺克萨斯人心中不愿去提的隐忧,但对于艾欧尼亚出身的阿卡丽来说,她却要感谢这里,

    如果不是这片地方的存在,她也无法在戒严的不朽堡垒里待了一年多,依旧没有被发现。

    望着人影稀疏的街道,阿卡丽神色冷峻,来到诺克萨斯一年多,她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在贫民窟里走错路。

    不止如此,事实上除去那些无法到达的、又或是被重兵与魔法团团保护的重要地方,一个多年头的时间,足以让她把不朽堡垒大部分的区域探明清楚。

    如果这些情报能传递给符文之地的其他国家,那么阿卡丽一定可以得到一笔不错的报酬。但很可惜的是,她本人对于间谍这一职业完全没有任何的兴趣。

    当然,用‘完全’这个字眼来描述或许太过绝对,但眼下的阿卡丽,比起间谍、报酬什么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拯救她的母亲,梅目·约曼·特曦。

    这是她不惜远渡重洋从战火燃燃的艾欧尼亚只身来到诺克萨斯的唯一目的。

    她的母亲,在三年前的那场均衡内乱后,被那个‘混蛋的诺克萨斯人’抓走,关到了不朽堡垒的地牢下。

    从那一天后,阿卡丽便活在了与母亲分离的痛苦之中,

    在劫杀死了她的父亲后,阿卡丽无法容忍再失去一个亲人,所以她来到了这里,来到了不朽堡垒,隐匿在混乱的贫民窟中,寻找着救出母亲的办法。

    而眼下她要去的地方,就有着可以将她母亲救出的办法————

    那是一个势力,一个才建立没多久的势力。那个势力的首领,曾是一位在诺克萨斯与艾欧尼亚都赫赫有名的将军,然而因为一场重要的失利,他被开革了军籍,从高高在上的贵族沦为了一介白身。

    阿卡丽要去找的就是那个人,她在那个人组建的势力手下待了近一年,才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承诺,而代价却是为他们完成了数件情报窃取与暗杀的任务。

    这些,让阿卡丽的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如果有可能,她并不愿意做出这些违背均衡之道的事,

    但眼下的阿卡丽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诺克萨斯的地牢,

    自建立之日起便关押着无数的罪囚,从他国来的间谍与刺客、到违反了帝国法律的罪犯,再到一些谋逆被抓的贵族。它的重要性使得它具有整个诺克萨斯帝国仅次于皇宫地带的严密防御,

    不朽堡垒城卫兵团有近四分之一的力量便驻扎在这里,配合上奥法之拳一个小队的常驻法师与建立在地下的永备防御工事,使得地牢自建立起便没有一次‘越狱’的事情发生。

    以至于在来到不朽堡垒后,阿卡丽一年里尝试过无数次,却始终都没有找出可以将母亲救出来的方法。

第九百一十章 贵族与乞丐

    当然,如果真的有办法可以将母亲从那黑暗的地牢中救出,

    即使那个办法要让一颗心灵被血污玷染,即使淌落的鲜血汇成大河,

    阿卡丽也愿意用永世的沉沦来换取。

    可自打她得到了那个所谓的‘承诺’后,便沦陷进了漫长的等待中。

    日复一日,从细柳抽枝、新芽破土到秋风瑟瑟、冬幕降下,

    时间...已经不够了!

    走过一段漫长的幽暗深隧,阿卡丽在一个阴暗的山洞前停住了脚步,目光自山洞口前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脸上扫过,

    阿卡丽将目光望向了洞穴深处点亮的灯火,灯火将一个男人的剪影拖长映在了石壁上,

    而他,就是阿卡丽的目标。

    一年的等待已经耗尽了她的耐心,

    今天,

    不论如何,

    她都要从那个人口中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抱着这样的决心,阿卡丽咬了咬牙,迈步走进了山洞中,刚一进山洞,就有一个男人迎面将她拦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看着一身墨绿衣衫的女孩,目光扫过悬在耳垂下方的黑色纱巾,男人皱了皱眉头,凝声问道:“你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

    这是一个高壮的男人,全身上下包裹在了黑色的挂甲皮衣下,脸颊上有一道疤痕从额角横穿直到耳根,

    一开口说话,脸上的肌肉便不自觉扯起,那道横贯了大半脸颊的疤痕就好像蜈蚣一般蠕动着,看起来狰狞而恐怖。

    但对那张小孩看了会做噩梦的脸,阿卡丽却完全无视,瞥了眼壮男人,女孩冷哼一声,道:

    “约纳特,我与你们只是合作关系,你无权命令我,也管不了我应该出现在哪里。让开,我要见他!”

    目光越过壮男人约纳特看向了远处烛灯下的身影,阿卡丽直接说道。

    “哼,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听到阿卡丽毫不客气的话,约纳特的脸色一沉,威胁道:“现在,立刻离开这里,你无礼的言论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见。”

    “我是什么身份不用你多说,你也别想用它来束缚我!如果我的身份暴露了,那么你们这些年做的事在两天之内一定会完完整整的出现在那位刺客出身的情报部长的桌案上,我保证!”

    “你!”听到阿卡丽的话,约纳特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手掌不自觉的按在了腰间悬挂的佩刀上,目光闪烁,眼底杀机浮现。

    “哼!蠢笨的大块头。”阿卡丽与约纳特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三步,可阿卡丽却毫不顾忌的讥嘲着约纳特,望向约纳特的目光也满是轻蔑。

    不是她自大,阿卡丽来诺克萨斯也有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为了能成功营救出母亲,她与太多的地下势力都打过照面,但仅从实力上论,能让她看上眼的却没有几个,而她面前的这个壮汉也是多数人的那一方。

    诺克萨斯土壤贫瘠,这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贫瘠的土壤让资源的获取变得困难,也因此,除却那些出身权贵的人,生长在这片土地的大多数诺克萨斯人天生的身体条件就要差上许多。

    而出生在初生之土的阿卡丽,魔能之土的沛然生命力给了她绝佳的成长条件,再加上均衡教派暗影之道的古老传承,对付约纳特这种纯靠力气吃饭的大块头阿卡丽有一万种办法可以在瞬间终结他的性命。

    但她之所以没有直接抄起刀子一路杀过去,而是与这个她口中‘蠢笨的大块头’呛声,却是是为那个人,那个远处烛灯下沉默的身影,

    在这个隐秘的洞穴中,包括阿卡丽在内一共有几十号人,他们隐藏各个幽暗的角落里,守护着这个地方的宁静,

    但只有远处的那个男人需要阿卡丽认真对待,甚至她心中明白,即使她认真,也不一定是对方的对手!

    那个家伙,

    目光不断的掠过烛灯下身披大氅背身而坐的身影,阿卡丽眼中闪过一抹忌惮之色,

    她还记得与对方的初次见面,

    当时的她在诺克萨斯已经游荡了一月有余,

    为了能找出一个救出母亲的办法,她前后已经做了三四次尝试,但都无法在不惊动诺克萨斯人的前提下,进入到诺克萨斯守备森严的地牢中去。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无意间听到了一个传闻,那个传闻事关一位统帅将军,一个曾经身份无比高贵的贵族。

    因为一场悲惨的失败,他被押送回不朽堡垒并上了帝国的审判法庭。

    虽然因为大统领的出面维护,

    他没有被那些敌视他的贵族们送上绞刑架,

    但他仍旧被革除了军籍,从贵族沦为了街头行乞的乞丐。

    甚至说是乞丐,或许都不够准确————

    见到对方的第一面时,阿卡丽完全无法想象一个胡子拉碴、穿着一件残破的黑色甲衣,身披一件不知多少天没有洗过的黑色大氅,靠坐在繁华街头望着天空出神的中年男人会是那位在几年前几乎要将艾欧尼亚横推的将军。

    但当阿卡丽的目光与对方在某一个时刻交汇的那一瞬间,她却蓦地相信了。

    因为那双眼睛,

    邋遢的面孔无法压下黑色眼眸里的智慧,凄惨的境遇也无法打破他的平静。

    虽然坐在那里,但阿卡丽却觉得对方与整条街,乃至整个不朽堡垒都格格不入。

    也正是那双眼睛,让阿卡丽相信了那个传闻,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用杀戮与冒险换到一个艰难的承诺。

    可承诺虽然许下,却迟迟没有得到兑现。

    似乎在对方手中,她阿卡丽只是一把好用的武器,一柄锋锐的尖刀,可以为对方‘修剪’掉那些不和谐的枝叶,

    一年,为了那个承诺,她已经努力了一年,期间她曾数次问过,

    可得到的答复却总是‘时机未到’。

    阿卡丽已经不能再等了,也没有时间再让她继续这样看不到任何光芒的在黑暗中等待下去了。

    想起昨日得到的那个消息,阿卡丽咬牙大声道:

    “我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那个承诺,这一年我为你们前前后后刺杀了十几名贵族,交代下来的任务我也没有失败过。”

    “现在,我只想知道,那个承诺你准备什么时候兑现。还是说...”

    “你根本从未想过要兑现!?”目光直视着远处,阿卡丽的眼神变得锋锐了起来,

    最好不要是这样。

    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欺骗!

第九百一十一章 我流!隼舞

    ‘我平生最讨厌欺骗。’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卡丽心中不知是想起了那场改变她人生的内乱,还是某个消失快三年又突然出现的男人,

    话音落下,阿卡丽的眼神就如同两柄刀子一般让被她直视的约纳特忍不住的身体后仰,待到反应过来时,身高体壮的男人蓦地红了脸,大声道:

    “放你NN的@#¥%&……!”

    “约纳特。”一连串粗俗的骂人字眼从男人的口中喷出,就在跳脚的男人按着刀柄的手即将按捺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时,身后传来的清冷之声就好像一盆当头浇下的冷水,让他猛一个激灵瞬间冷静了下来。

    “是。”

    突兀响起的声音让阿卡丽的目光越过了约纳特径直看向了山洞的深处,

    烛灯下,原本背着身靠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男人缓缓放下了他手中的纸卷文书,从椅背上站起,转过身,一双黑色的眸子,在灯火昏黄的山洞中,依旧深邃而明亮,

    斑驳的灰白色贵族中短发,破旧的黑色大氅,内衬的厚实衣甲,一切都好似与阿卡丽当初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了,你依旧控制不住你的脾气。这并不是一件好事。”站起转过身的男人目光看向了约纳特,轻声开口,平静却富有力量的声音让人一听,便不由得心生敬畏。

    “是,将军。”面向男人行了一个标准的诺克萨斯军礼后,约纳特低声道:“属下让您失望了。”

    忍不住的摇了摇头,男人将文书悬到了烛灯的上方,纤薄的素纸碰到摇摆的火苗瞬间被点燃,随着男人没有半点波动的声音响起,化作一团灰烬。

    “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

    听到男人的话,约纳特高壮的身躯如同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猛地单膝跪在了地上,无视了身旁注视着他的阿卡丽的存在,右手抬起重重按在左心房处,认真而坚定的开口道:“您永远是我的将军,约纳特愿追随您,至死方休!”

    洪亮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随着约纳特这句话的说出,

    女孩的感知中突然多了几分嘈杂的声音,目光飞速掠过左右,她愕然发现,这一刻,不管是摆在明面下的卫兵,还是隐藏在阴暗角落中的守卫,

    在这一刻都随着约纳特一起面向中年男人单膝跪地,摆出了同样的姿态,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忠诚。

    看到这一幕,阿卡丽眼中蓦地多了几分难掩的情绪,既有复杂,又有...感动。

    不过,这让阿卡丽忍不住心思变幻的场景,到了男人这里,却换不来他任何的情绪起伏。甚至就连他的目光,都始终平静如一。

    ‘这是一个极度冷静的人!’

    不知为何,在这一刹那,阿卡丽脑中浮现出了这样的话。而在下一秒,当男人的目光从约纳特的身上转移到阿卡丽脸上时,

    四目相交,阿卡丽绷紧了身体,额角渗出了汗珠。

    两人的目光隔着昏黄的烛光碰撞在一起,那一瞬间,尽管对方并没有任何的气势泄露,甚至只是平静的站在那里,轻描淡写的一眼看来。

    可阿卡丽却好似被一头远古巨兽盯了一眼,从头到脚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到了紧处,手掌也本能般的探向了后腰的处,拇指与食指拈在了苦无上。

    冰凉的触感从苦无的柄端沿着指尖传入心中,可面对着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她却没有将它丢出去的力量。

    手指打着轻颤,一双脚就好像生了根一般钉在了原地,用这样的方式来警告阿卡丽————“这个男人很强”。

    ‘而且,他比一年前要更强了!’

    看到他,阿卡丽就忍不住的想起了尤里安,

    面前的这个论年龄可以当她父亲的中年男人,让她不自觉的回想起了当初在均衡教派面对尤里安时的感觉————

    无形的压迫感,与极度的危机感。

    那种感觉让她心中萌生出‘只要自己敢出手,就会死’的感觉,伴随着这种感觉弥生的,还有一股浓烈的屈辱感————

    明明一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还无法给我这般感觉;

    明明这些年来,我已经拼尽全力的用心去训练,去提升自己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的我依旧还是这么弱小!?

    面对尤里安时只是一招就落败,面对这个人的时候甚至连出手的勇气也提不起来。

    难道...难道魔法真的是不可超越的吗!?不!我不服!!我不服啊啊啊啊啊!!!

    心中呐喊之声响起,在不甘的情绪催动下,阿卡丽颤抖的手猛地发力,一把攥住了苦无将它从腰后的小背囊中抽出,

    可就在她不顾一切的要将它丢出去的前一刹那,那巨大的压迫感却兀地消失了。

    对面的中年男人先一步从对视中挪走了目光,

    那一刻,巨兽闭上了狰狞的血色双瞳,匍匐在地上重新进入了沉睡之中。

    压力消散,危险感觉也随之荡去,然而绷紧的神经却没有那么容易便回到原样。

    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多年习练铸就的本能让女孩在没有了外界的压力后身体重新回到了顶峰,

    一式‘隼舞’用出,苦无如同离弦之箭般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黑色电光,径直飞向了中年男人的面门。

    那完美的轨迹,与锋锐无匹的神速告诉她,

    在五分之一秒后,那柄苦无将刺穿空气,精准的没入对方的眼眶之中,在绞碎眼球刺进大脑,终结对方的生命。

    阿卡丽十分确信这一点,这一式‘隼舞’,是她这些年来的独创,源自暗影之拳的独门绝技,却又更加适合无法掌握魔能的她,

    在巨大压力迫使下,阿卡丽突破了自己的极限,整套动作不论是抽苦无的速度、出手的时机把握、亦或是投掷的力道都堪称完美。

    这是她多年来的努力。几乎寄托了女孩全部的希望,

    她希望这一柄苦无可以像刺穿敌人的眼眶一般,刺破她心头的阴霾,

    魔法不一定比刀子好用。

    阿卡丽一直想要向所有人证明这一点,

    可下一秒,一道速度更快的黑色电光就抢在了苦无的前面从侧面射出,在苦无将将刺进中年男人眼睛的前一秒,蜻蜓点水般从侧面撞飞了苦无,

    两道黑影在昏黄的烛灯下相交再分离,快若疾影,随着一声清脆的“叮当”声响起,苦无斜着没入了桌台下,而另一道黑影,则在阿卡丽失神的目光中,精准的越过了烛台的火焰,钉在了那团燃烧后的灰烬上。

    而从始至终,中年男人都没有动过,哪怕一丝半毫。

第九百一十二章 尤里安与斯维因

    “呼——”凉风姗姗来迟,卷动了烛台的火焰,明黄的火苗在风儿的吹袭下颤抖摇晃着,山洞内陡然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一直到数秒后过去,火光才重新稳定了下来,光芒驱逐暗影,

    一柄巴掌大小的匕首斜插着,刃尖深入桌台三寸,不偏不倚。刀柄的尾端,还残留着绽放后未曾完全褪尽的魔法光华。

    那淡若薄纱的灰色光华,如同晨曦间的雾霭一般迷幻动人,让望向它的人都情不自禁的赞叹着它的美丽,

    可这个人却不包括阿卡丽。

    光辉散尽,匕首露出了它漆黑的表身,烛光将它的影子拖长,让这个艾欧尼亚来的女孩久久无语,

    眼眸中的光芒,从带着几分期待的明亮,到惊愕下的失神,再到落寞;

    前后短短不过几秒钟,阿卡丽的眼神就暗淡了下来。

    而她的身旁,一个身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而立,低头抚胸,向着桌台旁的男人行礼问候:

    “斯维因将军,您好。”

    身披黑色大氅的中年男人,正是数年前在诺克萨斯声名赫赫的杰里柯·斯维因,而站立在阿卡丽身旁的,则是在数年前与斯维因有过一‘面’之缘的尤里安。

    尤里安的声音在山洞内响起,平静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在短短一瞬间,就让被刚刚的突然变故或惊到或愣住的人纷纷醒了过来,

    “混蛋,你敢——!”“铿铿铿——!”

    一连串的抽刀声于山洞中响起,

    而距离阿卡丽最近的约纳特也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人,

    在斯维因开口前便猛地抽出了佩刀,怒吼一声手起刀落便砍向了几步外的纤瘦女孩。

    冰冷的刀锋刺破了空气,划过一道冷幽的光,朝着女孩纤细的脖颈而去,

    而面对迅速临近的刀锋,阿卡丽却没有半点的反应,目光久久停留在桌台上的那柄黑色匕首上,眼中满是失神之色。

    刀锋落下,死亡的即将到来,而就在这时,尤里安的声音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请您不要动怒约纳特将军,阿卡丽无意对斯维因将军出手,希望您能原谅她刚刚的过失。”

    嗡——

    一道蚊蝇般的鸣音响起,在刀刃即将划破女孩脖颈的前一刻,一道灰色的光芒突兀横亘在了中间,

    下一秒,原本携着劲风的死亡之刃就停在了当空,距离阿卡丽仅有不到两指外的地方,被两根指头稳稳的夹住了刀刃,无法再向前一步。

    察觉到这双手的约纳特,心头怒火再次上涌,将尤里安刚刚说的话抛在脑后,手臂用力,就要突破这两根指头的阻碍,将阿卡丽这个敢对自家将军出手的‘刺客’斩杀当场。

    然而,暴怒的约纳特却低估了尤里安的力量,

    有了魔能加持的手指全然无视了约纳特努力,任由他如何奋尽全部的力气,那两根手指就好似铁钳一般将刀刃锁在了半空,无法向前,也无法退后。

    而直到这时,山洞内负责守卫的其他人的攻击才姗姗来迟,

    “呼呼呼——”

    裹着劲风,十名穿戴黑甲的侍卫从阴影中冲出,手中的长刀与利剑也在烛光的照耀下倒映着清幽的冷光,

    这些人是斯维因的侍卫,更是他的死忠。

    在斯维因从将军沦为平民后依旧能不离不弃跟随左右,忠诚方面自然不用多说。

    他们并不认识尤里安,对阿卡丽也不会有任何的仁慈,他们忠诚的对象只有斯维因,

    见到胆敢对斯维因‘行刺’的阿卡丽,与拦下了约纳特的尤里安,便自然而然的将他们二人定为了敌人,

    对于敌人,自然要拼尽全力去‘抹除’!

    一瞬间,十柄刀剑便从四面八方指向了尤里安全身各处的要害,

    随着杀意的爆发,山洞内的温度都好似降低了许多。

    然而,身处刀剑中央的尤里安,却好似对周遭的一切没有察觉一般,说着道歉的话,目光却看向了斯维因。

    “铿铿铿——!”

    一连串金铁碰撞的鸣音产生,尤里安对面的约纳特惊愕的发现,以他们几人站立的地方为中心,一道淡灰色的屏障凭空显现,

    将四面八方落下的刀剑尽数弹开,而后再缓缓消失。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瞬息之间,

    若非四周左右躺了一地的人,约纳特几乎都要认为刚刚发声的一幕都是幻觉了!

    可约纳特不是无知的小孩,他曾也是帝国内有名有姓的将军,在艾欧尼亚普雷希典战役,也是他带着手下闯入了艾欧尼亚人的会议大厅,完成了斩首行动;若不是战争最后失利,他可能直到现在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将军,统帅着精锐的部队在各地奔波。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到了这时,他也认出了尤里安的身份,

    “你是...尤里安?”

    张了张嘴,约纳特从记忆的深处翻找出了一个名字。

    毕竟曾是一起奋战过的战友,随着名字被想起,尤里安曾经在普雷希典战争中强力的表现也随之浮上了心头,

    虽然在战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但他还是一下子想起了这个曾经救过自家将军的男人,

    这一刻,约纳特不由得迟疑了。

    “是的将军,好久不见,‘枭首’行动中您的表现我至今依旧记忆犹新呢!”

    感受到刀锋上传来的力量弱了下来,尤里安便适时的松开了手指,冲着约纳特微微点了点头,而后重新将目光看向了斯维因,

    对方是这个山洞的主人,面对着这位曾经的将军,尽管此时不论是他还是对方都已经没有了军籍,

    但尤里安还是挺直了背脊,恭恭敬敬的用军队的方式向对方再次行了一礼,随即开口道:

    “斯维因将军,多年未见,可您的教诲我至今依旧铭记在心,不敢有片刻忘记。”

    “可我从你的眼中,却仍旧能看到迷茫,甚至还有...动摇。”

    尤里安话音刚落,斯维因的声音就随即响起。

    这位多年未曾谋面的将军,再一次见到时的第一句话,不是为自己刚刚从危险边缘生还而庆幸或是发怒,

    反而直视着尤里安那双灰色的眼睛,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可偏偏这句话,让尤里安陷入了沉默————

    ‘迷茫...与动摇...么?’

第九百一十三章 他和她

    “迷茫与动摇...么?”

    尤里安沉默了。

    虽然,对于一个只在战场上有过几次短暂交集的人来说,斯维因的话语有些突兀,但不得不说的却是一箭正中了靶心。

    迷茫么?动摇么?

    尤里安无法否认,

    从与卡特琳娜的密室会面之后,他便一直处在这种状态中,而在返回不朽堡垒后,所见所闻又加深了这一点

    他迷茫,他动摇,

    既是因为自己的未来,也是因为诺克萨斯他的祖国。

    有人说,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事业与爱情是人的一双左右手,少了谁都会很不方便;

    而尤里安,却几乎同时失去了这两双手。

    与心中爱着的人路走两边,而战争的失利,恐怖的屠杀,被污染的蓄水池又让他对这个曾经抛洒热血献身效命的国家感到了陌生。

    一个个郁结盘亘在尤里安心头,挣不脱甩不掉,又不断撕扯着他的灵魂,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困惑。

    诺克萨斯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在这个以团结著称的伟大国度里,会发生这么多让他无法想象的事来?帝国用了一千年,在每一个诺克萨斯人民心中筑起了光芒万丈的高墙,

    却又只用了短短不过一天,就让那堵墙在尤里安的心中裂开了根基。

    如果,此时此刻的他,仍然还处在帝国军队的序列中,那么靠着一双手,尤里安或许能慢慢的将他改变;

    可两年的失踪却让他的军籍被注销,

    处在这样一个混乱的节点上,尤里安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抬头望向前方,看着不远处一脸平静的斯维因,尤里安突然好想知道,这一位同样没了军籍,甚至比起自己的遭遇要更加悲惨的男人,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他做了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为何即使生活对他已经如此的‘恶劣’,可尤里安却依旧无法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任何一丝落寞失意呢?

    尤里安好想得到一个回答,即使没有回答,一个教诲,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建议、若是能让笼罩在心头的迷雾散去一些,他也愿意以最恳切的姿态来听取。

    时至今日,尤里安还记得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只是一眼,那位头发灰白的将军就看出了他心底对于战争的厌倦。

    有意思的是,当时的他只想着能有朝一日将身上的战甲脱下,可真正脱下来后,尤里安才发觉,自己心中对它有着多么浓烈的不舍。

    是尤里安变了么?

    不,即使距离那一次的会面已经过去了几个年头,可不论何时何地如果有人问起,尤里安依旧会给出一个无比坚定的答案————

    ‘我讨厌战争,如果有一个办法可以永远远离战火,他宁愿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

    但现实却用最残酷的手段告诉他:即使是高贵的人间帝王又或是天界的神灵,仍旧无法摆脱战火的袭扰,

    又何况是他,肉体凡胎的他?

    斯维因有句话说的没错,‘战争是没有意义的,但妄图逃避战争,却是极其愚蠢的。’

    三年的时间好像一个圆圈,尤里安又重新回到了起点,他告诉自己,没人能逃避得了战争,唯一终结战争的法门,只有直面它,用一生的努力来追寻。

    他不想再逃避了!

    有着神圣的世界符文,与圣树之力凝铸的躯体,就注定了他的不凡。

    即使是为了不辜负这份‘期待’,他也应该站起来,挺直腰杆,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做出只有他们才会做的事!

    这一瞬间,想清楚一切的尤里安便不自觉的挺腰昂首,即使是面对着斯维因的目光,他也能淡然的回以一个平静的目光。

    ‘时间很长。’

    他才二十二岁,最鼎盛的年华,是可以放手拼搏也允许接受失败的年纪。

    即使所谓的‘梦想’努力到最后可能仍旧是失败,但勇敢的迈步前进,也比原地等待与畏缩退让来的要更强一些。

    ‘时间还长,足够我做尽一切的尝试。’

    目光轻轻掠过身旁的女孩,尤里安心中默默道:

    ‘在生命的尽头,我不希望留下遗憾!’

    气质,

    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虽然尤里安的容貌与脸型没有半分变化,但山洞之中所有注意着他的人在此时此刻心中却升起了同样的念头————

    ‘他...不一样了!’

    与斯维因四目相对,一个中年,一个年轻;

    一个顶着一头灰白发,皱纹皱纹好像爬山虎一般从下颌爬到了鬓角,破旧的护身软甲与脏兮兮的黑色大氅看起来穷困潦倒好似乞丐;

    一个灰发晶莹,面容俊朗而平静,一套黑色的紧身军装,一个小布包一个小水囊又与街头游人无异;

    但在场的,却没有人敢忽视他们的存在。

    一双黑眸,一双灰瞳,虽然宁静,却充满了力量。

    或许,唯一与众不同的,只有一旁宛若大梦初醒一般的阿卡丽。

    刚刚回过神来,目光就被一旁的尤里安吸引到了,或许是女性更加敏感的缘故,本能的,她就察觉到了尤里安身上的变化。

    较之刚才,尤里安的容貌依旧,可那双眼睛里,却好似点起了两盏烛火明灯,将整个人照的亮堂堂,

    在那双眼睛中,阿卡丽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那一瞬间,她差点没有认出来自己!

    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时,

    可比起一旁刚刚摆脱了迷茫,正是雄心万丈的尤里安,阿卡丽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丑陋无比的鸭子,

    狼狈又格格不入。

    自己远渡重洋,从艾欧尼亚来到诺克萨斯已经有一年多了,当初踏上这片土地时发下的誓言犹在耳边——“我一定要将母亲从地牢中拯救出来,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为了能找到一个救出母亲的办法,她纵容自己与那些令她无比厌恶的人合作,挥舞十字镰收割掉一条又一条性命,鲜血沾染了双手,心灵的净土也被那些死去的怨灵纠缠着,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可尽管如此,誓言想要实现却依旧仿佛遥遥无期。

第九百一十四章 嘲弄

    凝视着尤里安的眼睛,阿卡丽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个词语————

    憔悴。

    眼光暗淡,发鬓凌乱,衣襟皱褶满布,

    昔日青春靓丽的天才少女,只是短短的几年时间,便成了这副模样。

    她还不到二十岁啊!

    她应该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样,有着花儿一样的年华,她应该在田野里悠游漫步,憩息在青藤编织的床幔,

    在日月星辰的陪伴中快乐的度过每一天。

    可母亲的被抓,却改变了一切。

    为了救出母亲,在坐着渡船踏上诺克萨斯的土地后,阿卡丽便一直在忙碌奔波,从早到晚,从阴到晴。

    可诺克萨斯的防备力量太过于严密了,她曾试图无声的潜入进诺克萨斯地牢中与母亲见面,

    可努力了大半个月,却在刚刚越过地牢的门槛之后,就被监视的魔法阵察觉,最终只能无奈的选择撤离。

    不通魔法的事实终究阻碍了她,在曾是战争机器的不朽堡垒中,阿卡丽简直是寸步难行!

    这一年多来,她努力的换来的唯一结果,就是母亲梅目此时仍然安好的消息。

    这是女孩一直坚持到今天的动力————只要人在,一切就还有希望!

    正是秉持着这个信念,阿卡丽没有放弃,而是想尽一切的办法,甚至不惜因此违背自己心中的信条。

    可即使是这样,她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如今也已经濒临了极限————

    ‘如果再不能救出母亲,那么她就要...就要...’

    昏黄的烛灯中,女孩的目光落在在尤里安的脸上,暗淡的眼神中满是复杂的神情。

    曾经,这个男人在雪山之巅将希望的火交到了她的手中,告诉她,‘我会帮你救出母亲。’

    阿卡丽相信他,也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可最终她等来的,却是消失无踪的身影。

    她哭过、痛过也恨过,她曾发下赌咒,若是再一次见面,她一定要亲手砍下尤里安的脑袋,踩着他的尸体问一问,为什么要辜负她的信任。

    可再次见面,她却发现对方比三年前要更强了。自己在他的手中,甚至无法走过一合。

    然而就当阿卡丽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对方却收手了。不止收手,还用那种怜惜的眼神看她,这让女孩一下子就想起了往事————

    在均衡寺庙,她曾抛弃了全部的尊严乞求着对方的帮忙,可那时是为了她的亲人与兄弟长辈,面对仇人,她没有选择!

    但在皑皑雪山中救下过尤里安后,阿卡丽自认自己已经不再欠这个男人什么了。她以为自己可以与尤里安以一个平等的姿态交往,做他口中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她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可现在看来,什么所谓的朋友,不过只是一个幻想罢了。

    ‘我果然还是只能一个人吧。’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深深的看了尤里安一眼,阿卡丽缓缓转身,朝着山洞外跑了出去。

    女孩的动静打破了山洞内沉默的氛围,眼看行刺过自家将军的人要离开,离得最近的约纳特马上反应了过来,嚷了声‘别走!’提着刀就要冲过去拦下阿卡丽。而周围的侍卫也在这一声呼喊中回过了神来,上前拦住了阿卡丽的去路。

    眼看着一场战斗就要再次爆发,斯维因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响起,让山洞内的众人齐齐一滞。

    “让她走吧。”

    沉声开口,收回了看向尤里安的目光,在约纳特等人看过来的不解目光中,斯维因回头轻轻拔出了插在烛台上的黑色匕首,握在掌心中把玩了几下,沉声道:

    “你们也下去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斯维因的目光扫过了黑衣的侍卫们,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虽然心里有很多不解,但黑衣侍卫还是恭敬的低头行礼,退到一旁为阿卡丽让开了道路。

    唯有脾气比较急的约纳特,在目送女孩离开山洞后,犹豫了半晌终是没有忍住,回过身来轻声问道:

    “将军,为什么要放她离开?她刚刚明明行刺了您!”

    “她不是有意的,而且...”把玩着匕首,在手指间玩了个穿花蝴蝶,斯维因点了点头,将匕首抛给了它的主人尤里安,随手整理了一下黑色的大氅,说道:“她也伤不到我。”

    “可属下担心她心中有怨恨,若是她向那些人泄露了......”皱着眉头,约纳特开口说着自己的想法,可话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还在一边的尤里安,生生住了口。

    约纳特的这个动作,让原本一直沉默的尤里安突然成为了山洞内目光的中心,感受着身前身后十几道目光的注视,尤里安不由得沉默了————

    这里是不朽堡垒贫民窟的最底层,

    被革职的诺克萨斯前军团统帅与他曾经的下属出现在这里,

    不论尤里安怎么想,这一切都逃不开‘阴谋’与‘秘密’这些东西来。

    如果是两个陌生人,那么按照帝国军队的条例,尤里安一定二话不说便将人全部拿下,然后交给帝国去审查;

    可约纳特与斯维因一个是一起浴血奋斗过的战友,一个当过他的临时上级还曾指点过他几句,都不是什么陌生人了。

    尤里安已经被注销了军籍,成为了一介白身,在这种地方碰到这样的两个熟人,尤里安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即使他真的要动手,对方似乎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被拿下的。

    瞥了眼披着大氅的斯维因,尤里安的目光不自觉的向下落到了大氅的左臂位置。

    他记得,几年前的普雷希典战役中,斯维因的左臂就被艾瑞莉娅一刀砍了下来,并且因为事态紧急的缘故,在尤里安奉命带斯维因突出重围的时候,他并没有将那只手臂也一齐带回来。

    按理说,斯维因应该是独臂才对。可在他的感知里,那里却有着一只手臂的存在。

    并且,在看向那只手臂的时候,尤里安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甚至在这股压力下,他还感觉到了一分似有似无的危险气息,

    这似乎在警告着他:

    ‘斯维因能御使魔法,并且...实力一点也不弱!’

第九百一十五章 痕

    斯维因的实力有多强?

    或许没有人比亲眼见识过的尤里安更清楚了,毕竟,普雷希典战役中他可是亲眼看着斯维因被艾瑞莉娅斩去了一只手臂。而那个时候的艾瑞莉娅,即使拼上性命,也无法奈何他半点分毫。

    而现在的尤里安,实力比起当初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可就是这样,对于斯维因,尤里安心中依旧泛起了一股危机感。

    也正因如此,在阿卡丽将那枚苦无丢向斯维因的时候,尤里安才会断然出手,赶在斯维因出手前,后发先至的用匕首将那枚苦无击飞到一旁。

    他心中清楚,既然对方的实力可以令他感到危险,不论是以怎样的手段方式,阿卡丽的攻击都注定了效果渺茫————这并非是尤里安在小觑阿卡丽,或是瞧不起均衡教派的古老传承,

    他出手,只是为了化解一场可能爆发的冲突而已。

    尤里安并不想与斯维因交手,

    作为对方曾经的下属,

    尤里安与斯维因还有约纳特一起经历过普雷希典的那场战争,以一个士兵的角度,尤里安对于斯维因那样的统帅,心中有着天然的钦佩与好感,

    毕竟,在普雷希典战役前,斯维因还是诺克萨斯帝国内声威赫赫的常胜将军。他手下的兵团,经历过国内的平叛战争,也经历过恕瑞玛的远征,

    卡西奥佩娅曾与尤里安说起过,自家姐姐之所以可以在恕瑞玛这片黄沙遍布的土地上攻城略地,闯下偌大的名声,有一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斯维因,

    他与他的兵团,在早年登陆恕瑞玛的数场战役中,为帝国打下了一个胜利的根基,

    若是没有被一封函授调往了艾欧尼亚战场,或许一直到现在,‘杰里柯·斯维因’这个名字,依旧是诺克萨斯人心中胜利的代名词。

    有哪个士兵会拒绝跟从一位常胜将军呢?

    尤里安并不懂如何指挥兵团作战,但他却可以看懂战争与战场的形势,

    自纳沃利登陆起,诺克萨斯人的军队在艾欧尼亚就一直捷报频传,在普雷希典战役开始前,

    艾欧尼亚人已经处于了极端劣势的地位,

    可即使如此,斯维因依旧调派了约纳特等人组成了精锐的队伍潜入了普雷希典,在艾欧尼亚高层会议的现场实施了斩首的行动,

    极大的动摇了艾欧尼亚人的抵抗意志。

    若非那场战役,斯维因想要以艾欧尼亚人的完全臣服作为终结,那么那个年轻的赞家女孩就不会有任何一丁点的机会在万军从中完成一次不可能实现的逆转,从而大败诺克萨斯。

    可不论如何,即使是有那场惨痛的败北在前,也半点不能动摇尤里安心中对于斯维因这个男人的尊敬。

    这样的人,若非真的有必要,尤里安不想与他为敌。更何况,两人之前还有着一段同被除去了军籍的相似经历。

    所以尤里安出手了,他希望用自己的方式换来对方对于阿卡丽贸然行为的原谅。从结果看,斯维因或许是清楚了他的‘一片苦心’,但阿卡丽...

    从她离开前的神态看,尤里安觉得她似乎又误会了什么。

    回想起女孩离开前的那深深一眼,尤里安心中不由苦笑摇头,

    作为自己心中认定的第一个‘朋友’,尤里安对于阿卡丽从始至终都十分的认真,甚至愿意陪她去闯诺克萨斯地牢,

    可沉寂的三年,却让他的承诺变成了一个‘可笑的玩笑’。从对方刚一见面就毫不留情的出手来看,尤里安很确定对方心中对自己有了很大的成见。

    他一路跟来这里,原本是为了化解这份成见,可没曾想成见还没有化解,新的误会却又诞生了。

    ‘现在若是再去找阿卡丽,一定会被她当做是敌人一样来对待的吧?’

    ‘这可真是...!’

    一想到这里,尤里安就不由得头痛不已。

    “不用太过担心。”

    就在这时,斯维因的声音缓缓响起,让尤里安猛地回过了神来,想起了自己此时还在别人的地盘上,将阿卡丽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尤里安转头看向了斯维因。

    中年男人看了尤里安一眼,眼神中的意味深长仿佛是看穿了尤里安此时心中的想法一般,在尤里安的目光下,

    斯维因缓缓侧身将插在桌台上的苦无拔出,放在了面前,

    尤里安一眼便看到了,在苦无的刃面的侧方处,有一个不到半寸的细小裂口,

    那是他的匕首留下的痕迹。

    那个痕迹就好像他对于阿卡丽的伤害一般,无法抹除。

    “她对你来说...很不一般?”斯维因突然的一句话,让尤里安微微一愣,可没等他想清这个问题,眼前就闪过了一道黑芒,

    微微偏头,竖起二指挡在身前,在黑芒临近时,尤里安精准的出手,稳稳的将苦无夹在了指间,而这个时候,斯维因的声音也再度响了起来:

    “一个艾欧尼亚人,一个诺克萨斯人,我并不知道你们是如何相识的,但我可以看出,你在那个女孩的心里,同样不一般。”

    握着这柄武器,拇指轻轻摩挲着那道细小裂纹,尤里安默默无言。

    没有等来尤里安的回答,斯维因似乎并不意外,看了一眼沉默的尤里安,斯维因拿起桌台旁的一分纸质文件,随意的看了两眼,便将它放到了烛台上方,

    跳跃的火焰很快便将信纸点燃,在亮起的火光中,斯维因背身坐下,声音幽幽响起:

    “误会的产生,往往充满了巧合与许多并不如意的事,或许很轻易,不费半点力气。”

    “但往往想要解开它,却需要勇气与毅力。”

    “我对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兴趣,也无意干涉你的选择,但是,不论何时何地,放任一个在意的人继续承受伤害,都不是一个正确的行为,尤其是,让她受到伤害的还是你。”

    信纸缓缓烧尽,化作灰烬从斯维因的指尖飘落,在光芒暗淡下来的那一刻,斯维因再次响起:

    “去找她吧,她...需要你的帮助。”

    尤里安默默的点头,转身,迈步朝山洞外走去,

    在他即将离开山洞的那一刻,平静的声音最后一次在耳畔响起————

    “你似乎已经想清楚了?”

    “这很好。”

第九百一十六章 污泥与血痕

    一直到离开那处山洞很久之后,尤里安都始终保持着沉默的姿态。

    走出山洞,沿着蜿蜒向上的阶梯一路回到了贫民窟的街头,踩在了崎岖的石土混合的路面,他才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一路,他都在回忆从前的事,与阿卡丽的事。从树林间的初相见,到均衡寺庙的一场大火,到千里雪山的再次重逢,画面最终定格在了雪山绝巅上。

    一幕幕,一件件,尘封的画面不断涌出。

    正是因为回忆,尤里安才会突然意识到,那个女孩为自己做了多少,有些甚至超过了朋友之间应该有的界限!而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于她而言,却又是那么的...过分————

    原谅他,

    在回忆起那些事的时候,尤里安唯一能形容自己的,也只有‘过分’这个词。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尤里安做了许多的事,诸如以势压人、烧毁均衡寺庙,不断的逼迫着一个女孩子,直到她几乎丢下了所有的尊严,狼狈不堪。

    那些事情,若是换做是其他人,或许早就恨不能将尤里安生生砍成七八九十段了!

    可即使是这样,再一次见面,当曾经以势压人的他身受重伤几欲欲死时,阿卡丽却还是救下了他,甚至,用均衡教派最宝贵的圣药来为他续命三天。

    能让将死之人多活三天的圣药究竟有多么珍贵?在均衡寺庙被他放火烧尽之后,那些圣药或许是均衡教派最后的存货了,

    阿卡丽却将它给了他,一个曾经‘伤害’过,并在她心中留下过阴影的男人。甚至还是敌人。

    阿卡丽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尤里安不得而知,可他却很清楚的知道,女孩得到了什么————

    一个‘朋友’的承诺,还有一份‘轻飘飘’的约定。

    甚至是————

    到了最后,那些都没有得到‘兑现’!

    这样一想,或许也无怪多年之后的再次重逢,阿卡丽会那样气愤,又冷漠了。

    望着冷清的街道,尤里安脸上满是苦涩。

    朋友?

    我算个什么朋友?

    作为尤里安认定的第一个朋友,似乎从始至终他留给对方的都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欺骗。

    虽说...消失无踪三年并不是他期望的,可世间万事万物总不会事事顺心如意,

    错了就是错了,

    他从女孩那里得到了圣林奥米卡亚兰,可再次返回索拉卡居住的那片山巅,他却没有想起过对方,哪怕一刻。

    ‘要不要找到阿卡丽并向她道歉?’无视了街道周围那些不断看过来的目光,尤里安沿着破败的街道缓缓向前踱着步子,心中犹豫不定。

    以一个朋友,甚至是一个男人的立场,这个问题或许不需要考虑什么,

    尤里安不是个无情的人,

    他的生命很很简单,亲人,爱人与朋友,就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他做不到什么公私分明!对于那些被他认同过的人,即使是敌人,他也愿意为她们付出,

    更何况那个女孩,还被他深深的伤过心。

    不论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找到阿卡丽,向她道歉,并竭尽全力的做一些弥补的事情————如果他还愿意将对方当做朋友的话。

    尤里安当然愿意做阿卡丽的朋友!

    可恰恰因为是朋友,还是他人生第一个认定的‘朋友’,此刻的尤里安才会犹豫不决。

    道歉?当然很好,也很应该。如果阿卡丽愿意接受尤里安的道歉,那么一切皆大欢喜。可如果...

    她不接受呢?

    “不论何时何地,放任一个在意的人继续承受伤害,都不是一个正确的行为。”

    尤里安自然听得懂斯维因话中的意思,可或许就像他说的另一句话那般,

    误会的产生或许很轻易甚至不费半点力气,可想要解除误会,却需要勇气与毅力。

    毅力与勇气尤里安从来不缺,可他却担心,自己的道歉对那个女孩会是无法接受的伤害。

    停下脚步,默默望着街角的一面墙壁,

    半个小时前,就是在这里,时隔三年后他再一次见到了阿卡丽,

    可同样也是在这里,他受到了女孩毫不留情的攻击。

    向前走了几步,尤里安弯下腰去,从脏泥污水里拾起了一柄遗落的苦无。轻轻甩了甩手,将苦无上沾染的泥污甩落,手指轻轻从苦无尖锐的锋锐上划过,感受着指腹间蔓延开来的刺痛感,

    尤里安不由得想起了那场短暂的交锋,他可以肯定的是,阿卡丽心中对他绝对是有所怨恨的。

    神念悄然散开,尤里安默默的向前走几步,弯腰伸手;然后又向前走几步...

    在那场短暂的交手中,阿卡丽前后总共射出了四柄苦无,或许是运气好的缘故,它们并没有被贫民窟里的人发现并拿走,所以现在它们可以干干净净、完好无损的躺在他的掌心里。

    可他给女孩的伤害,却不是那些随时可以被清洗掉的污泥,而是停留在指腹上火辣辣的伤口,是那抹沿着刃面淌落的殷红。

    也许,对于阿卡丽来说,他最好的道歉方式就是永远不要出现,这样也许在十年二十年后,那些伤心的往事就会彻底变成灰尘,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可尤里安又不能忘记那个在河边落泪的背影,不能忘记那一声“尤里安,你混蛋”的哭喊。

    就像一根针一般,深深的扎在了尤里安的心上。重新迈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过好几条街,可尤里安却依旧没有找出拔出那根‘刺’的办法。

    在一座狭窄的短石桥前,他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可他停下,却不是因为想出了个答案,而是因为————

    一阵歌声。

    很轻,很柔,

    只一瞬间便抓住了尤里安的耳朵,让他忆起了童年,在伊沙农场,在阿兰妈妈身边的时光。

    那阵歌声,就好像妈妈唱给他的睡前童谣一般,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没有任何音符的哼唱,却将他脑海里的那些忧愁与烦恼统统带向了远方,让心中充满了平和的情绪。

    循着声音的来源,尤里安目光向窄桥下望去,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惊讶————

    “是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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