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有挂碍
开元十七年，江亭云夜宿别馆。
是夜，月明星稀，天沉如水，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透过薄薄的窗纱，看着窗外的月亮，江亭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推开窗子，让月光肆意地泼洒进来，泼洒在他身上。
他看着此刻已经陷入陷入沉睡的陌生城市，心有所感，愁绪萦怀。
距离上次，离开郾城，已经过去了数月。
而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
在去郾城之前，他有一个算不上目标的目标，那就是，找到火龙真人，见识一下火龙真人的剑法，这样的话，也算是了了自己“见一见江湖”的心愿。
事到如今，他依然没有见到火龙真人，但是，他见到了宋理理——已经练成凭虚剑的宋理理。
诚然，宋理理的剑法，与他，与火龙真人，都相差甚远，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练成了剑法，算是武侠小说中的“剑客”了。
因此，他见宋理理，与火龙真人，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因此，可以说，他“见一见江湖”的心愿，已经在宋理理身上完成。
那么，他如今，又该追求什么呢？
对此，他感到一片茫然。
在这数个月里，他去过许多地方，甚至，还想过重新隐居，在山上住了几天，但是很快，他又下得山来——他已经失去了那种”平静”，而新的”平静”，他还没有找到。
他在山上呆不下去，他依然，需要在这凡间行走。
然而，他该去哪？
在他原本的想象中，在他见过江湖以后，心愿已了，那么，他能够迅速地，看清自己，同时找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然而，或许是那个心愿实现得太容易的缘故，此刻，他心中依然一片茫然，对于自己，对于未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计划。
他比昨天的自己更了解自己了吗？
不知道。
明天应该去哪？
同样不知道。
“……”
他看着眼前的月色，心有所感，吟道：“人生三百岁，依稀是稚童，嬉笑依如故，言谈差离中。然此中风雨飘零夜，谁人真堪懂？唯笑曰：来时茫茫江浸月，去时云海两空朦。”
这首“诗”，似诗而不是诗，说不是诗吧又是诗，就好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说悲伤吧不是悲伤，说喜悦吧也说不上喜悦。
就在他沉浸与自己的世界中的时候，隔壁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吟诗者，可是江兄？”
江亭云闻言一怔，迟疑道：“白兄？”
“真是！”
李白哈哈一笑，声音渐远。
很快，他身后传来了敲门声，他走过去，打开门一看，果真是李白。
此时的李白，与他上次见到的李白，几乎没有区别……不，还是有区别的。
现如今的李白，更像是他第一次在扬州见到的李白，而不是在安陆见到的李白。
这其中有什么区别呢？
大概是……此时的李白，笑得更开朗了些吧？
“江兄，好久不见！”
李白立马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对他上下打量，叹道：“江兄还是那么……风姿绰约啊！”
“白兄同样……风采依旧。”
江亭云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笑道——时至今日，他依旧有些不喜欢大唐男人之间的亲密。
刚才，他们的姿势，几乎可以说一句“执手相看泪眼”了。
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江亭云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此刻，不应该在家陪老婆才对吗？
“唉，此事说来话长。”
李白摇头晃脑着，走到桌子前坐下，拿起水壶晃了晃，问道：“有没有酒？”
江亭云微微一怔，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等我一会，我房间里有酒。”
他很快走了出去，然后，又很快地，抱了两坛酒回来。
“来！喝！”
他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然而，自己先猛惯了一口。
“啊……好酒！”
他赞叹道。
见状，江亭云也便在旁边坐下，拿过一碗酒，喝了一口。
“你今天，似乎喝了不少酒？”
江亭云若无其事地问道。
他过来的时候，身上就已经有很浓的酒味了。
“嗯……”
他再次喝了一大口酒，这才“啪”的一声把瓷碗放在桌子上，叹道：“江兄，需知：人生在世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喝！”
说罢，他再次喝了一口酒。
然而，闻言，江亭云却是心中一跳，在他的印象中，这句诗……似乎不是二十来岁的李白写的？
因为自己的缘故，他提前把这句诗写出来了？
不不不，也有可能，这句诗，只是他随口一咏，然后，过了许多年后，无意识地把它放进那首著名的诗里而已。
诗人嘛，是这样的。
“白兄所言极是。”
想到这里，江亭云便笑了笑，同样喝了一口气。
“……”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李白看向了他，赞叹道：“江兄的诗歌，进步很大呀。”
“啊，这个……”
他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他虽然对自己的这首诗颇为满意，但是，在李白面前，是万万不敢自得。
不过……从某方面来说，李白说的也没错——李白只是说，他进步很大，又没说他写得好。
而“进步很大”，经常被老师鼓励那些常年不及格的学生。
“然而……”
李白把视线收了回去，叹道：“我的剑法……却没有丝毫的长进。”
对此，江亭云并无意外。
他看到李白的第一眼就知道，李白依旧没有练出内气。
他安慰道：“白兄不用自责，内气这种东西，讲究的是’随缘’，你太在意了，反而不好。”
“江兄所言在理。”
李白缓缓地点了点头。
“或许，真的就像江说所说的一样，身处尘世，心有挂碍者，无法练成真正的剑术……”
随后，他看向窗外，喃喃地说道：“而如果按照这个道理……我或许，永远也无法练成真正的剑术了。”
江亭云闻言一怔，试探道：“白兄……何出此言？”
第一百三十四章 此去长安
“……”
李白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江兄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江亭云闻言微微一怔，点头道：“我确实有些好奇……但白兄若是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没什么不好说的。”
李白摆了摆手，摆出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
之后，他看着江亭云，笑道：“我此去长安，想要博取一份功名。”
“长安？”
江亭云微微一怔，刚想说，这很正常啊，但是话道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之所以觉得“这很正常”，是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的李白，确实曾往长安，求取功名。
那么，李白现在说，要去长安，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随后他就想到，大概两年前，他与李白于秦淮河相遇的时候，李白明确地说道，自己不需要功名，只愿做这浮世的一名浪客。
而如今，他却想去长安……想必，这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才让他改变了心意。
是了，历史上的一切，都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是已经确定好的一切，但微小到历史中的个人……却是摆在面前的一个一个分叉路口，一个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因此，想到这里，江亭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自己说。
李白很快就又开口了：“江兄尽情地嘲笑我吧……我不会在意的。”
话虽这么说，但很明显——他是在意的。
他若是真的不在意，就不会说这句话。
江亭云闻言，只是缓缓摇了摇头：“白兄若是这样想我……我可就要失望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
闻言，李白微微一怔，随后露出释然的神情，笑道：“也对，江兄并非凡俗中人，自然不会像那些凡俗中人一样，对功名二字心生喜悦或厌倦……想必在江兄眼中，所谓的’功名’，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两个字罢了，即不值得欢喜，也不值得厌倦。”
说到这里，他似乎终于释然了，重新恢复了那股子豪迈：“对于那等境界，我心向往之，然而……我毕竟不能与江兄一样，彻底地脱离尘世……想必江兄还记得，上次游安陆时的经历？”
江亭云点了点头：“记得。”
“记得啊……也对，那等难忘的经历，怎能轻易忘记？”
李白冷笑一声，接着说道：“许大人欣赏我的才学，对我敬重有家，然而其他人……却未必这样想。我在许府，处处受气，不得安宁，你说，那样的地方，我怎么能继续呆下去？”
闻言，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确实如此，大丈夫岂可久居人下？”
“是这个道理。”
李白对此很是赞同。
“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温柔：“那毕竟是我妻子的家族，我也不好太过失理。”
“因此……”
说到这里，他语气转向豪迈，举起手中美酒，笑道：“我下定决心，要去长安，博取功名。一但我功成名就，立马就会回来，夫妻团聚。到那时，许府中，当无人敢轻视我。”
“……”
江亭云看着他，久久不言。
他能够感受到，李白说这句话时的信心，他深信，以他的才学，想要取得功名，轻而易举。
他也有资格这么自信。
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他此去长安，处处碰壁，一直到四十来岁，才终于得以在玄宗皇帝面前露了脸。
之后，他当了一段时间的翰林供奉，又不满意那样的生活，“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辞掉那份职位，离开长安。
因此，可以说，他此刻正站在一出悲剧的开头，以为这是一出喜剧。
想到这里，江亭云缓缓问道：“你这一去……可会后悔？”
“后悔？”
李白闻言一怔，随后一挥手，笑道：“江兄，这就是你不懂我了，我这一生，什么事情都做过，就是没有过后悔——此生，我都不会后悔的。”
“……白兄果然豪迈，是我狭隘了。”
看着他，江亭云也便露出一丝笑容，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之后，他没有就这件事多说什么，只是与李白简简单单地喝了酒，聊了一些没有意义的闲话。
李白的酒量相当不错，但与他相比，肯定是不够的。
很快，李白就喝醉里，念了几首歪诗以后，也没有回去，就在江亭云的房间里睡着了。
江亭云把他搬上床，之后，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月色，出了一会儿神。
他在犹豫，应不应当改写李白的人生。
如果有他引荐，李白大概可以早许多年见到李隆基，并且得到一份不小的官职。
但是……之后呢？
之后李白会怎么样？
历史上的李白，之所以会有那样一个结局，并不是因为，没有机会接近李隆基。
事实上，他确确实实有这个机会，并且，也确确实实有了一个不小的官职。
他之所以会离开长安，是他自己的原因。
如他所说，他不能久居人下，而在此时……除了当皇帝，其他所有的官职，都是“人下”。
李白是一个好诗人，但是，未必适合当官……
他放浪形骸，他诗酒为伴，这样的人，在官场里，只能被排挤，只能受人白眼，然后，他会如他的命运一般，辞官，离京，这点，哪怕是江亭云，也改变不了。
“命运吗……”
江亭云细细地琢磨着这两个字。
他回过头来看了李白一眼。
此刻，李白躺在床上，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他下定了决心——他不会刻意地改变李白的人生。
主要是因为，他改变不了。
诚然，有他的引荐，李白可以比历史上更快地接近李隆基，但是，那样真的就是好事吗？
让李白提前明白，自己不适合当官，是好事吗？
如果是之前，他或许还给不出答案，但是如今，他却已经有了答案——不是。
人是需要目标的，哪怕那个目标再虚无缥缈，再遥不可及，也好过没有目标……
就好像他自己一样。
就让李白，做一场属于他的大梦吧。
想到这里，他回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站在窗子旁，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梦千年
第二天，李白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找酒来喝。
“你醒了？”
他左右找了找，没找到，又听到江亭云的声音，这才回想起来，自己身处何方——在他的房间里，随处都能找到酒。
“呼……”
他缓缓躺了回去。
“今年是哪年？”
他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江亭云闻言一怔，笑道：“你穿越了？”
“穿……越？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今年是哪年？”
“……开元十七年。”
江亭云还是回答了。
“这样啊……”
李白的声音有些恍惚，似乎还有些失望：“也就是说，我只睡了……不到一年？”
“嗯。”
江亭云点了点头，笑道：“准确来说，你只睡了不到一天。”
“这样啊……也是。”
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好像，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他看了江亭云一眼，解释道：“江兄不是神仙吗？而我听说，前朝有伐木人，观仙人对弈，一恍已过百年。我还以为，与江兄对饮，能一醉千年呢。”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这说明，我不是仙人。”
“哈哈。”
李白也不在意，很快就坐了起来，走到桌子前坐下，举起酒坛子，就灌了一口。
江亭云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喝酒伤身体”之类的话。
想必这种话，他没少听说了，而事到如今，他依然没有改变的意思。
那么，江亭云再劝，也没什么意思。
“对了，说起来，江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白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还没有问，于是便问了。
“这个啊……说来话长。”
“那……江兄此去何方？”
“这个……同样说来话长。”
李白闻言一怔，随后笑道：“江兄莫不是，还没有想好，自己要去何方？”
江亭云闻言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被你看出来了。”
“既然江兄暂时不知道要去哪里……不如，随我一起去长安如何？”
李白提议道。
“长安？”
江亭云闻言一怔。
“对。”
李白点了点头，笑道：“江兄上次离开长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既如此，故地重游，看一看旧友，或许，也是一件乐事？”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其实我现在，并不是很想回长安……不过确实，我也没有别的，更想去的地方，因此，回去看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嗯……”
随后他想了想，做了决定：“既然如今，我便与你同行一段路程吧……不过，我未必会去长安，或许，过几天，我就有了更想去的地方，与你分别也说不定。”
“那敢情好？”
李白哈哈一笑，说道：“至于你随时会离开……也不必在意，你什么时候想走，就什么时候走——人生在世，本来如此。”
“呵，说的也是。”
江亭云笑着点了点头。
……
两人吃了早饭以后，即刻动身。
几天之后，黄昏时分，两人在山路上驾马疾驰，想要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下一个村庄。
这天，风很急，山间的树木摇得很快。
“等等。”
这个时候，江亭云突然开口，并且，拉住缰绳，让马匹慢慢地降低速度，变跑为走。
“怎么了？”
李白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也拉住缰绳，“吁”的一声，调转马头，对着他，好奇地问道。
“前面有人……不，准确的说，有杀气。”
江亭云平静地说道。
“杀气？”
李白闻言一怔，奇道：“我在一些书籍中看过’杀气’这两个字，但江兄所谓的’杀气’……想必不是一种修辞手法，而是实实在在的，能够察觉到的东西。那么，所谓的’杀气’，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江亭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在听说，前面有“杀气”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问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而是问，“杀气”是什么……
不过，联想到他是李白，那么，一切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要说’杀气’是感觉……可实在难以形容，嗯……硬要说的话，有点像血的味道，不过没有那么腥，同时，要更闷一些。这代表，前面要发生命案了。”
他这段解释，特别的写意，一般人根本难以理解。
但是李白似乎一下子就理解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既然如此，那我们快点赶过去吧。既然前面要发生这种事了，那么，我们可不能不管。”
李白催促道。
江亭云再次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句话，原本应该由他自己来说的……
不过，既然对方是李白，就不奇怪了。
“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驾马前行。
但实际上，不用那么急，他能够感觉到，那股杀气还很淡，想要发展成命案，还需要一点时间。
很快，两人转过一个转角，就看到了即将成为命案现场的命案现场。
只见，不远行，有七八个人，穿着褐色短打，手持精铁弯刀，山贼模样的人，围着一个身着长袍，道士模样的人，嘴里恐吓着什么：“你是真的不要命了？还是说，你以为装疯扮傻就能够蒙混过关？呸！老子又不是傻子！老子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另一个山贼附和道：“对啊，老大，这小子的表情，可真是欠收拾！”
那道人闭着眼睛，也不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说了一个数字：“三。”
谁也不知道“三”是什么意思。
不远处，李白隐隐约约的觉得，那道人有些眼熟，不过，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拔出腰间长剑，低声说了一句：“江兄，我要上了！”
接着，他就想驾马往前冲。
但是这个时候，江亭云却拦住了他：“等等。”
“又怎么了？”
李白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焦急，毕竟，前面的情况一看就很紧急。
“那道杀气……不是那几个山贼散发出来的。”
江亭云的表情有些异样。
“嗯？”
李白闻言，微微一怔，随后也便慢慢地回过味来：“你是说……”
他看向了那位道人。
“二。”
那位道人说了第二个数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山间晚风
这回，那伙山贼隐隐约约地明白过来，道人的意思了。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笑声，随后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哈！”
“哈……哈……老大，这小子，他在倒数？他在倒数！他疯了吧！”
“他倒数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等他数到一，他会杀了我们不成？”
“哈哈哈！”
他们再次哄笑起来，现场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好是老大靠谱，他第一个停止了笑声，看着道人，冷笑道：“小子，别装神弄鬼了！给钱！然后滚！我可以饶你一命，不然……”
而这个时候，道人终于数到了第三个数字：“一。”
不得不说，他数得是真的慢，特别是这第三声，比前面慢了好几倍。
看来，他害怕了，不敢继续数下去，又或者说……这是某种怜悯之心？
“唉……”
而这时，道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世间，又要少几个生灵了……”
“咦？”
不远处，李白发出一声惊咦，认出了道人：“那不是……”
而此时，道人突然拔剑而起，随后，一剑刺中了山贼头领的脖子。
那伙山贼哪里想象得到这种场面？一下子就惊呆了，又被道人杀了一个人，这才回过神来。
“混蛋！你干什么？”
“啊！为老大报仇！”
这是有血性的。
而更多的山贼，没那么有血性，落荒而逃。
甚至，有了哭出声来：“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打个劫而已……”
这么一伙纪律散漫的山贼，能干成什么事？又被杀了一人之后，终于彻底溃逃了。
那道人也毫不留情，追上去，又杀了一个人，见其他人追不上了，这才放弃了追赶，慢条斯理地蹲下来，用其中一个山贼的衣服擦干了剑上的血，然后，让长剑归鞘。
“那边的两位朋友，看了很久了吧？”
之后，他也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两人，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
江亭云还没有说什么呢，李白便先开口了：“老师！没想到，我会在这里见到你！”
老师？
江亭云微微一怔。
老师！
道人同样微微一怔，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是……太白？”
“正是！”
李白一点头，显得很是兴奋。
之后，他看向江亭云，解释道：“江兄，这位是我的老师，赵蕤！”
赵蕤？
江亭云微微一怔。
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但也只是“有点”而已，对于这个名字背后的人，背后的故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了解。
不过，既然李白这样说了，江亭云便也朝着赵蕤赵道人拱了拱手，笑道：“久仰。”
“哦？这位是……”
赵蕤看了江亭云一眼，眉头微微一挑，问了一句。
“这位，是我的好友，’大唐剑仙’江亭云。”
“额……”
对于大唐剑仙这个名号，江亭云还是有些不习惯。
在他看来，自己根本称不上什么剑仙——连万剑诀都不会的剑仙，能叫剑仙吗？
但唐朝人，似乎很喜欢夸大其词，什么都要搞的“圣”，搞个“仙”出来，既然如此，他也就只好忍了。
然而，赵蕤却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熟悉：“大唐剑仙？你就是大唐剑仙？”
他问得这么直接，江亭云不禁更加愧不敢当起来：“额……其实我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剑客罢了，所谓的大唐剑仙什么的，只是虚名罢了。”
等他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这段话……听起来是不是太装逼了些？
“……”
赵蕤听完之后，也是一阵沉默。
之后，出乎江亭云的意料，他“哈哈”大笑起来。
“好小子，够狂！有我当年的风采！”
之后，他对李白笑道：“你这位朋友，很合我的性子。”
“哈哈，江兄确实是一位奇人。”
闻言，江亭云又是一阵一言难尽。
说话间，他们两人也已经骑着马，慢慢地接近了赵蕤。
随后，两人都下得马来。
“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老师为何徒步登山？为何不骑马？”
李白问道。
道人背着手，回答道：“人生在世，一如风中柳絮，去往何方，也只看，风往哪边吹罢了。
至于我为何不骑马……很简单，因为，我没有。”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看向两人，依旧背着手，声音有些沧桑。
李白笑道：“老师一别多年，一点没变。”
还是那么的……潇洒。
“哈哈！我还是老啦……”
赵蕤摆了摆手，有些感慨。
江亭云看向他的脸，他的长相，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只不过，因为满脸胡子的缘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年龄的人，用“小子”来称呼，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刚才那群山贼，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总之，他并不老。
之后，赵蕤看了江亭云一眼，招呼道：“帮帮忙，把这几个倒霉的小子埋了吧？要不然，可能会吓着过路人。”
“……好。”
江亭云有些意外。
你刚才杀人那么利索，竟然还挺有人情味？
不过，把死者埋了，不是为了让死者安息，而是为了不吓着路人……也确实挺有个性的。
随后，三人一起动手，解下山贼身上的佩刀，挖了一个小坑，把三个山贼一起丢进了坑里。
“啪啪。”
赵蕤拍拍手，满意道：“可以了，那么，我们下山去吧，要不然，天色就真的要晚了。”
之后，三人一起下山，用走的。
本来，李白还提议，可以与赵蕤同乘一匹马，但是他拒绝了，理由是“我想好好地吹一吹晚风。”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向两人保证：“这里距离村子已经不远了，我们保证可以在天黑前到达。”
既然如此，三人便选择了步行。
江亭云落后了一点，走在李白旁边，不着痕迹地问了一句：“这位……赵蕤赵真人，是你的老师？”
“对。”
李白点了点头，解释道：“大概十年前，我拜他为师……说起来，时间还真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十年就过去了啊……”
他的表情游戏微妙的惆怅，一如这山间晚风。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四水村之夜
“那……你学什么？剑术？”
江亭云接着问。
“学剑术。”
李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与此同时，也学道法，老师他，是一位修为很高的道士。”
“原来如此。”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看了赵蕤的背影一眼。
赵蕤的剑法……挺不错的，至少，在没有练出内气的人中挺不错的。
他的剑法，略低于当初的斐旻，稍胜一年前的李白，嗯……考虑到李白的剑法一直没有进步，如今的李白，依旧不如他。
不过，这种比较法本来就非常的主观，并没有太多参考价值。
比如，如果让斐旻与他交手的话，斐旻一定会输——因为斐旻根本就不敢杀人。
而赵蕤的剑法，最大的特点，就是狠辣，无情——并不是谁，都能狠下心，一剑取人性命的。
不过，对于这点，江亭云倒是比较佩服——赵蕤对山贼下狠手，是正确的选择。
没有内气的人，剑法再高，也有极限，被人围攻的话，很难以对付。
他之所以能以一敌七，主要靠的就是狠辣，以及山贼们的软弱。
山贼们要是纪律严明一点的话，那么躺下的，就该是他了。
不过这种事情，没有如果。
毕竟，山贼要是能够纪律严明的话，农民起义就没有那么难了。
不过，剑法归剑法，道术……赵蕤有这东西吗？
江亭云看不出来。
不过，说起来，他本人对于道教的了解本来就很浅薄，对于道教，最大的印象可能就是……无欲无求了，自由自在了？
那么，如此看来，赵蕤还是有点东西的，至少，他看起来确实很潇洒，很自在。
此时，赵蕤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嘀咕，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江亭云笑道：“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唯有剑法还值得一提……而阁下，是大名鼎鼎的大唐剑仙，我们找个机会，切磋一下如何？”
“有机会再说吧。”
江亭云笑着点了点头。
但实际上，他没有什么兴趣。
事到如今，他对于与没有练出内气的人比试剑术，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除非，对方的剑术超过斐旻……但事到如今，他还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哈哈，那就有机会再说。”
赵蕤似乎也不是很在意，随意的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去，往前边走。
“到了，前面就是四水村。”
过了一会儿，赵蕤指着前面升起缕缕炊烟的小村庄，回头笑道。
于是，三人便向山下走去。
江亭云本来想加快脚步的，但随后就注意到，在说出那句话以后，赵蕤依旧不紧不慢地，脚步没有变化，见状，他也只好放慢了脚步。
三人赶到村子之后，江亭云回头看了一眼，此时，太阳正好消失在山的另一边，最后一缕光芒逐渐消散，天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此时，有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高声喊道：“是赵真人么？”
“是我。”
赵蕤点了点头。
很快，农夫就走近了，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他一脸喜色，亲近道：“天都快黑了，我还以为，赵真人出了什么意外，不回来了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哈哈，多谢老丈关心。”
随后，赵蕤指了指身后的两人，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过来的，不知……饭菜可还够？”
“额……我现在回去煮！”
老丈很快说道。
“那就好。”
赵蕤点了点头。
见两人有些意外，他便解释道：“老丈是一个好人，我先前，给了他一笔钱，租了他的房间，同时让他帮我准备食物。”
“这样。”
“原来如此。”
两人都点了点头。
江亭云看向老丈，看他脸上的笑容，可以想见，赵蕤给的钱并不少。
很快，三人便回到了老丈的房子。
“阿敏，赵真人带来了两个朋友，你再多煮一点饭菜吧。”
老丈说道。
他叫那个“阿敏”，江亭云还以为，指的是他的女儿，但走近一看才发现，候在门前的，是一名年过五十的老媪。
看起来，是老丈的妻子。
“好的。”
老媪点了点头，又对着赵蕤讨好地一笑，之后，便回去屋子里，煮饭去了。
三人进了屋，近了一个小房间，在炕上坐下。
老丈出去了，没有打搅他们。
“说起来，你最近过得如何？”
赵蕤看向李白，首先问道。
“……关于这个，老实说，不是太好。”
李白迟疑了一下，才简单地讲了一下自己的现况。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此去长安，想要博取功名？”
赵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
“是。”
李白的回答只有一个人。
“好。”
赵蕤的回答，同样只有一个字。
之后，他便看向江亭云，笑着问道：“那这位江剑仙……同样想去长安？”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恰好与白兄同行罢了。另外……你其实没比较叫我剑仙什么，你叫我……江小友就好。”
人家的年龄毕竟比他大些。
“那好，江小友，你……此去何方？”
赵蕤也不矫情，点了点头之后，便自然而然地换了一眼称呼。
“我也不知道。”
江亭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他这段话，初听的人，会难以理解，但赵蕤似乎一下子就理解了，同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随后，在江亭云做出反应之前，他便先一步对着江亭云笑道：“江小友，你的心里，有放不下的事？有或者说……心里积压了很久的事刚刚解决，因此，心里很空，什么都没有？”
闻言，江亭云稍微有些意外。
他迟疑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说完这句话之后，江亭云原本以为，赵蕤会安慰他，给他人生的指导，然而并没有。
赵蕤似乎只是很随意地问了那样一个问题，说了那样一句话，而他说完之后，转眼就忘了。
接下来，他跟两人聊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话题，这些话题什么都有，但是，唯独没有江亭云以为的，人生的指导。
第一百三十八章 窗外月
“赵真人，饭菜来了。”
很快，老丈便讨好地走了进来，手上拿着饭菜。
他妻子跟在他后面，手里拿着碗筷之类的。
两人把饭菜摆好。
“麻烦了。”
赵蕤说道。
“客气了。”
“多谢。”
江亭云他们也便多客套了一句。
“无妨无妨。”
老丈嘴里连连说着。
之后，他拿过赵蕤的佩剑，讨好道：“那，我帮张真人把剑放好？”
“嗯。”
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这倒人江亭云稍微有些意外了，在他看来，佩剑就是剑客的生命，是轻易不能离手的，更不用说，被其他人触碰了。
但人家既然没有反对，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老丈双手托着赵蕤的佩剑，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身体僵住了，声音有些颤抖着说道：“张……真人？这剑……怎么有……有血气？”
闻言，老媪的动作也是一僵，布置碗筷的手微微一顿，看向坐在对面的赵蕤，脸色苍白。
江亭云与李白两人都是微微一怔，刚想帮着解释一下，便听到，赵蕤的声音若无其事地传来：“哦，你说这个啊。你先前不是说，你的儿子，曾经命丧附近的山贼头领之手吗？那人，已经被我杀了，喏，那就是他的血。”
闻言，在场的几人都是微微一怔。
“张真人……此言当真？”
老丈慢慢地转过身来，语气颤抖着问道。
“呵，千真万确……如果我没有杀错人的话。”
赵蕤微微一笑。
接着，只听“扑通”一声，老丈便跪了下来，朝赵蕤磕头道：“张真人，不，张恩公，请受我夫妻二人一拜！您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
说着，便“哐哐哐”地给赵蕤磕头起来。
此时，老媪同样跪了下去。
江亭云注意到，此时，老媪已经泪流满面，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可是，却说不出可辨认的话。
“快快请起。”
赵蕤连忙下了炕，把他们扶了起来。
他拍了拍老丈的肩膀，说道：“节哀顺变。”
“呜……嗯……”
老丈的声音有些含糊——他同样流了眼泪。
之后，把他们送走之后，赵蕤才回来坐下，笑道：“好了，可以吃饭了。”
“老师，你……本来就是为了杀那伙山贼，才上山去的？”
李白问道。
“差不多。”
赵蕤随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我也确实想去散散心……只能说，那伙山贼的运气不好。”
江亭云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个时候，赵蕤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浓重的杀气。
不过这些，自然没必要再提。
吃完饭以后，三人聊了会儿天，便洗刷了，各自上床睡觉。
像这种小村庄，也没有什么娱乐，他们除了睡觉，也没有别的好干了。
但是江亭云……睡不着，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里是一处陌生的地方，他们躺在陌生的床铺上，就连窗外的月亮，似乎，也是陌生的。
于是，他便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月色，出了一会儿。
“睡不着？”
这个时候，赵蕤的声音，便幽幽地响起。
“嗯。”
江亭云点了点头，没有回头看他。
就算不回头，他也知道，此刻赵蕤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却还能说话。
他似乎很喜欢闭着眼睛，大概……是这样比较有逼格？
至于李白，早已经睡着了，此刻，正发出阵阵鼾声呢。
“睡不着也是要睡的。”
赵蕤若有所指地说道。
“确实。”
江亭云点了点头，笑道：“可是现在，我确实睡不着。”
“……”
闻言，赵蕤慢慢睁开了眼睛，之后，同样坐了起来。
“……你怎么坐起来了？”
见他不说话，江亭云只好先开了口。
“很简单。”
赵蕤耸了耸肩膀，笑道：“因为我也睡不着。”
“哦？你……有心事？”
江亭云眉头一挑。
“没有。”
赵蕤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睡不着。”
“……”
之后，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啊～欠……”
过了一会儿，赵蕤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之后，重新躺了下去，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这倒人江亭云有些意外了，看了他一眼。
“怎么？你很好奇？”
赵蕤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好奇什么？”
江亭云明知故问。
“嗯……比如说，我为什么，不给你讲讲道家思想之类的？”
“……确实有点。”
江亭云承认了。
“呵……其实我开始，我还真想给你讲讲道家思想，很很快，我就意识到，你不吃那一套。随后，我又想着，我不跟你讲道家思想了，我给你讲一讲人生经验，毕竟，不管怎么说，我都虚长了几岁，我的人生经验，对你来说，或许还有点用。
但很快，我又意识到，你同样不吃这一套……你可真是个麻烦的人啊，江小友。”
赵蕤感叹了一句之后，声音慢慢地轻了下去：“既然如此，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既然不能多说什么，我也就只能睡觉了，总不能，因为开导不了你，就不睡觉了吧……”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几乎听不到——但江亭云还是听到了，毕竟，他的听力远超常人。
而此时，赵蕤已经躺下，闭着眼睛，鼻息变得幽长——他似乎，真的睡着了。
江亭云看了他一会儿，也没有深究，他到底睡没睡。
之后，他独自一人看了一会月亮，睡意也上来了，便躺下，很快，他也睡着了。
……
第二天清早，他们便起了床。
三人在老丈的家里吃过早饭之后，各自分别。
赵蕤送他们，一直送到了村口。
“对了，老师，说起来，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李白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
之前，赵蕤问了他们两个人今后的计划，他也没有问过赵蕤。
这大概是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赵蕤一直是一个洒脱的人，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去处？
然而，这回，赵蕤认真地回答了：“我还要留下来，呆几天……你知道，那过山贼，还剩下几个人。我要是走得太匆忙的话，老丈可能会被报复。”
李白微微一怔，觉得是这个道理。
于是，他便与赵蕤告别。
然而，这个时候，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江亭云突然开口了：“要不……我也留下来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月夜杀贼
江亭云话一出口，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李白脱口而出：“江兄，你不去长安了？”
赵蕤则面带微笑，说道：“这倒确实是一个令我感到意外的决定。”
江亭云先看向李白，点了点头，笑道：“对，我突然不想去长安了……又或者说，我突然有了比去长安更加想要做的事，那就是留下来。关于这点，我之前应该跟你说过。”
“确实。”
李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而且，我还记得，我曾经说，你随时都可以走，只要你想走。只是……”
随后，他又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只是，往后这一路，我一个人，可就要寂寞得多了。”
“哈哈，那……确实，只不过，白兄应该不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他之后，还要写“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
“呵……这倒也是。”
李白承认了这一点。
之后，江亭云看向赵蕤，说道：“赵真人，我之所以留下来……原因也不难猜。”
“哦？是什么？”
赵蕤似乎真的猜不到。
于是，江亭云便只好解释道：“你先前说，要留下，等那伙贼人……他们上次吃了一次大亏，这一次，再来的话，只怕不好对付。”
“所以，你是担心我，准备留下来，跟我一起对付那群贼人？”
赵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看向江亭云腰间长剑，笑道：“说起来，你是大名鼎鼎的’大唐剑仙’，在剑法上的修为，必不下与我，你留下来的话，我心里确实踏实了许多。”
“哈……你能这么想就好。”
之后，他们便与李白相别。
两人站在村口，看着李白骑上白马，消失在烟尘中，这才一齐回来，回到老丈的房子。
“老丈，我今后，恐怕还要麻烦你一段时间。”
赵蕤有些歉意地说道。
“这是哪里的话？恩公大恩大德，老朽永世不忘！”
说罢，他又想跪下来，但是，这回赵蕤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老丈大可不必！”
老丈并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出来，赵蕤留下来的原因，正因如此，他心中对于赵蕤的感激，才会越发深沉，只觉得热泪盈眶，无以为报。
他若是年轻女子，只怕，如今已经以身相取了。
只可惜，他不是。
之后，两人便在老丈家中住了下来，等。
……
贼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
当天夜里，江亭云睁开眼睛，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随后，他摇醒了赵蕤。
赵蕤正睡得迷糊，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江小友？何事？”
江亭云朝窗外抬了抬下巴，说道：“我听到了马蹄声。”
“马蹄声？”
赵蕤微微一怔，随后连忙俯下身体，把耳朵贴在炕上，仔细听。
但……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于是，他便疑惑地看了江亭云一眼。
“仔细听。”
江亭云只是这么说，静静地看着他，在夜色中，眼中仿佛有着月的光华。
于是，赵蕤便再次俯下身去，仔细听，过了一会儿，他果然听到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听声音，来人恐怕不少。
他心中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抬起头来去，说道：“江小友，依你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
江亭云微微一笑，说道：“杀出去。”
“……”
赵蕤看了他好一会儿之后，终于点了点头，咬牙说了一句：“好！”
之后，他拿过身边长剑，从窗子跳了出去。
江亭云跟在他后面，同样跳了出去。
两人走到马厩，各自骑上了马——这段时间，为了应对各种情况，他们也做了一些准备，其中之一，就是弄来了一匹马，供赵蕤乘骑。
“哒哒哒……”
两人骑上马，往村外走去，马蹄声在夜色中悄然响起。
他们远远地就看到了贼人，贼人大概有十来个，手中举着火把，很是醒目。
此时，他们已经即将赶到村子，其中一个人，大喝一声，把手中火把往一间房子扔出——看来，他想烧了这间房子，乃至烧了这整个村庄。
江亭云勒紧缰绳，加快速度，一剑劈出，只听“刷”的一声，那根火把已经一分为二，掉在泥地上滚了几圈，很快就熄灭了。
之后，他趁着贼人们愣神的片刻，大喝一声“杀”！
之后，他猛地冲进人群，手中长剑飞舞，转眼间，便有数人人头落地。
跟在他身后，赵蕤也不甘示弱，加快了速度，同样冲进人群，手中长剑左劈又砍，同样，有人翻身下马。
“啊！”
“混蛋！”
“去死吧！”
一时之间，叫骂声、马蹄声、刀剑破空声、金铁相撞声、布匹撕裂声、血液喷涌声……等等，交织在一起，组成一首令人难忘的杀戮之曲。
很快，就只剩最后一个贼人了。
他落荒而逃。
江亭云骑马追了上去，一剑结果了他。
至此，贼人，全灭。
等到江亭云骑着马回来的时候，发现赵蕤已经下了马，瘫坐在地方。
见他看过来，赵蕤哈哈大笑，连声说道：“痛快！痛快！真是痛快！”
看着他这副兴奋的样子，江亭云也慢慢露出了笑容，并且，逐渐变成了哈哈大笑。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呆呆地说道：“确实，痛快……”
此时，赵蕤笑完了，看向他，感叹道：“江小友的剑法，果然精妙绝伦，不愧’大唐剑仙’之名！说真的，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有些怀疑，江小友的’大唐剑仙’之名，只是夸大其词罢了。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是我之前井底之蛙了。”
说罢，他便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朝江亭云认真地鞠了一躬。
“哈哈，赵真人谬赞了。”
江亭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同样下了马，走上前去，把赵蕤扶了起来。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拿出真正的“剑法”。
以他如今的剑法，只需轻轻几道剑气，就可以将他们全灭，又何必如此麻烦。
进一步说，哪怕他不用剑气，只用单纯的“剑术”，也可以很快结束战斗，不用如此麻烦且“惊险”。
第一百四十章 一如当初
但是，到最后，他既没有用剑气，也没有用出真正的“剑术”，而只是展现出了与赵蕤差不多，或许略高赵蕤一头的普通人的所谓剑法，“困难”且“惊险”地结束了战斗。
要说他这么做的原因……
其实他也不是很懂。
他只是想这么做，于是便做了。
至于原因……他猜，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厌倦了，被人当成剑仙的感觉。
所谓的剑仙，令人崇拜，同时，也令人疏远。
所谓的剑仙，在这人世间，终究是异类。
而他，已经不想再当异类了……
他只想当一个普通人，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而且，从结果来看，当普通人的感觉，还挺好。
“恩公？”
老丈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有些颤抖。
“是我。”
赵蕤朝老丈挥了挥手，笑道。
老丈松了口气，喜道：“恩公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说着，他便从夜色中走了出来。
随后，又更多的村民走了过来。
刚才，他们与贼人的械斗，动静可一点都不小，此时，大半的村子的人，都已经被惊醒，此刻，见战斗结束，终于赶慢慢走过来了。
“恩公，你有没有受伤？”
老丈焦急地问道。
他妻子跟在后面，手上拿着白布，提着水桶，看来是包扎用的。
“我没事……只是受了一点小伤。”
赵蕤摇了摇头，说道。
随后，他终于想到了什么，看向江亭云，问道：“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真的没事。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哈哈，江小友的剑法，果然远胜于我。”
赵蕤很是倾佩。
能在剑法上胜过他的人，并不多，“远胜”的人，更是只有江亭云一个。
他不佩服不行。
这个时候，老丈也转过身来，朝着江亭云一拜，感激道：“江郎，若不是你……我们这些人，恐怕都会死。您同样是我们的恩公。”
随后，他“扑通”一声，再次跪了下来。
江亭云没有办法，只好走上前去，把他扶起来：“老丈不用多礼……而且，我其实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主要还是赵真人的功劳。”
之后，更多的村人走了过来，对他们千恩万谢：“多谢大侠大恩大德，我们永生难忘。”
“多谢大侠！”
“多谢大侠帮我们除了那伙贼人，他们平日里可恶的紧。”
“呜呜，女儿，你可以瞑目了……”
见状，江亭云只好一一宽慰了他们几句，至于为什么是他去宽慰村人，而不是赵蕤做这个工作，因为，赵蕤身上多了几个口子，正在包扎呢。
等村民散去以后，他跟赵蕤两人，一起回了老丈的房子。
他洗了下澡，先去睡觉了。
而赵蕤，今晚可能睡不着——他身上那些伤虽然是小伤，但同样不容小觑，在这个年代，发生伤口感染的话，还是很麻烦的。
不过，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江亭云还是悠着点的，没有真的让他受太重的伤。
过了几天，等他养好伤之后，他便与江亭云两人，告别了村民，朝村外走去。
“对了。”
这个时候，赵蕤好像才突然想起似的，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还要去长安吗？”
江亭云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本来就不怎么想去长安。”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赵蕤接着问。
“我……还没有想好。”
“这样啊……”
赵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你呢？你接下来去哪？”
江亭云同样问了他一句。
“我？”
赵蕤微微一笑怔，随后哂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是暂时不知道，而是一直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要去哪的。”
“这样啊……”
江亭云低着脑袋想了想，提议道：“那不如，我们便同行一段距离如何？”
“那敢情好。”
赵蕤笑道：“有’大唐剑仙’在身边，我的小命，应该能够更加长久一些。”
他依旧叫江亭云“大唐剑仙”。
一开始，江亭云还建议着，他不要那么叫了，但是他不听，江亭云也只好随他去了。
“呵……与赵真人同行，今后的日子，也会有趣味一些。”
江亭云随口说道。
“说真的。”
这个时候，赵蕤突然正色着看了他一眼，说道：“之前多谢了……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命丧当晚。”
“无妨。”
江亭云随意地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他确实并不在意。
而赵蕤，也不是一个扭捏的人，说完这句话以后，这件事便过去了。
之后，他像往常一样，与江亭云交流、谈笑，一切都没有改变。
渐渐地，他们便跟当初的李白一样，同样消失在了烟尘中。
……
江亭云与赵蕤的这一路，遇到了一些事，一些人。
有些事，比四水村的那个夜晚还要仅限，有些人，也相当有趣。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活了下来，并且没有停下脚步。
有一天，或许是厌倦了，又或许……是他找到了方向，他便与赵蕤分别。
他在一个小镇住了下来。
住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又上了山，隐居。
这回，他总算找回了一点隐居的时间，在山上呆了一年。
他下山以后，换了一个地方，继续隐居——这回，他呆了两年。
然而，他再换一个地方，继续隐居。
转眼间，距离他辞别赵蕤，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如今，已是开元二十二年。
这天，江亭云像往常一样，起得很早，上山上练剑——一切仿佛回到了当初，他在临江村的时候。
他上了山顶，面先云海，此时，太阳初升，将云层染成了一片红色。
他盘躯坐下，将长剑置于膝上，感悟“天地”。
事到如今，他想用普通的方法提高剑术，已不可能。
同时，他的师傅的留下的书，《忘忧诀》、《凭虚剑》，也已经不能给他指导。
这倒不是说，他的剑法已经超过他师傅，而是，剑法达到他这个境界以后，靠别人，已经不可能了。
他只能靠自己。
“……”
正当他沉浸在天地中的时候，突然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
脚步声很轻……似乎，是一个女孩？
第一百四十一章 老君山
江亭云眉头微皱，从那种寂静的状态中走出来。
如果是一般时候的话，对方在百步开外，他就能够察觉到对方的踪迹了，但是，因为他之前身处那种“入定”的状态中，对于现实世界的感知大大减弱，因此，一直到来人走近了，他才察觉到来人的存在。
真奇怪，这山上，怎么会有人呢？
果然吗？还是我挑的位置不够高……
“咦？”
对方对于他的存在，似乎也很是惊讶，俏声问道：“你是……仙人吗？”
仙人？呵……
我不是，从来都不是。
如果是几年前，他现在已经直接从山上跳了下去，哪会与对方多谈？
但是如今……他想的更多了。
如果他现在直接跳下去，无疑证实了，他就是仙人这点。
那么，过不了多久，“老君山上有仙人”这么一条莫名其妙的消息，就是传遍周边各地，到时，来老君山寻仙问道的人，只怕要比现在多上无数倍。
到了那时候，他想要安安静静地修炼，可就越发困难了。
老君山，景色挺好的，他挺喜欢，短时间内不想离开，特别是，不想被迫离开。
因此，他也就只能多费些口舌了。
这么想着，他便慢慢站了起来，把长剑别到腰间，转过身来，笑道：“娘子说的是我吗？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仙人，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寻道者罢了。”
他这话其实没什么问题，他确实不是什么仙人，而说他是寻道者……也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他寻的是剑道罢了。
然而，对方听了，却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道：“你还说你不是仙人？你若不是仙人，怎么生得如此好看？比我还……”
闻言，江亭云微微一怔，看了她一眼。
随后，哪怕是他，也不禁稍微有些惊艳。
之间，眼前的少女，大概十四五岁，黄衣黑发，生得是明眸皓齿，姿容出众。
仅看长相的话，在他自己先前所见的女子中，竟无一人可及！
他先前所见的女子，张文若的姿色，在普通人中，已是极为罕见的绝色女子，可是，与眼前的女子一比，似乎……也还稍逊一筹？
而公孙兰……
想到公孙兰，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他将她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
他不想想起她，也……不想将她与任何人比较。
见女子依旧呆呆地看着他，他便解释道：“小娘子误会了，我真的不是什么仙人……你想，我若是仙人，又怎么会穿这么破烂的衣服呢？”
他抖了抖身上的衣物，笑道。
其实他的一身衣物也称不上“破烂”，不过，也确实是旧了。
练剑之人，无需太过注重俗事，因此，他已经很久没有买过新衣服了。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觉得是这个道理，因此，对于他们的是仙人的怀疑，这才少了许多。
“你……真的不是仙人？”
那女子还是有些怀疑。
“真不是。”
江亭云只好再次摇了摇头。
之后，见女子低头沉思，眼底的怀疑已经减少了大半，江亭云想着，自己是时候离开了，便想着，与眼前的少女告别，然后先行离去。
然而这个时候，少女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小妹！你在哪里？”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随后，又有一个男子的声音高喊道：“小妹！你出来啊！别吓我们！”
那少女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过身去，同样高声喊道：“三姐！表哥！我在这里！”
说着，她便朝远方挥了挥手，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
这个时候，江亭云想着，自己可以离开了吧？
但是，他看了看周围，就发现，他所站的位置，这是老君山上一块凸出的部分，三面都是悬崖。
他能走倒是能走，但……怎么跟别人解释呢？
因此，他只好继续耐着性子，等了下去。
很快，从山下，就走上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二十来岁，同样姿容出众的美少妇，另外一个，则是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
那两个上来以后，先是扶着膝盖，喘息了几口气，然后，才抬起头来。
美少妇埋怨道：“小妹，你走得也太快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的！”
俊美少年也说道：“是啊小妹，我刚才还在看风景呢，一转眼，你就不见了！你等等我啊，有我在你身边的话，会保护你的！”
他看向少女的神情中，有些惊艳、有些讨好。
看起来，他对他的表妹似乎有些意思，又或者……他对她身后所代表的财富有些意思？
毕竟，从少女的衣物来看，他家里非富即贵。
但这些都不重要……考虑到，在这个年代，表哥表妹结婚是很常见的事情，那么，他对他表妹的感情，就更加没有什么值得非议的了。
“嘿嘿！”
少女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道：“三姐，表哥，我这不是想着，早点上山来，看日出吗？要是再耽搁些时间的话，这日出可就看不到了！”
随后，她不等两个回答，便上前一步，拉着美少妇的衣袖，神神秘秘地说道：“而且，三姐，幸亏我走得快，这才得以发现了仙人。”
仙人？
美少妇微微一怔，随后有些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小妹，你又犯傻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你该不会真信了那些牛鼻子老道士的鬼话吧？这世上若是真的有仙人，知道他们那样贪污香火钱，岂不是要扒了他们的皮？”
她似乎对那些道士很是不屑，嘴角是讥讽的笑容。
“三姐，你别不信！”
少女有些不服，于是，便微微侧过身子，让出江亭云的位置来。
她指着身后的江亭云，说道：“三姐，你看，他是不是仙人？他若不是仙人，这世间就没有仙人了！”
美少妇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你呀，还真信了？唉，这世上是真的没有仙人。你遇上的，八成是一个骗子……嗯？”
说着，她便顺着少女指着的方向，往江亭云的方向看去。
然后，她一下子便怔住了。
这世间，竟有如此……清雅俊秀之男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登徒子
见状，江亭云能有什么办法，也就只能面露微笑了。
“……”
见现场的气氛有些安静，江亭云便率先出声，打破了安静：“这位娘子说的在礼，这世间，哪有什么仙人？我也就是这老君山上的一名普普通通的修道者罢了。”
闻言，美少妇这才回过神来。
她稍微移开视线，脸蛋微红。
过了一会儿，她才恢复了镇静，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重新看向了江亭云，眉眼低垂，轻声说道：“郎君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只是……玉儿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如郎君这般……俊秀之男子，因此，一时失神，还望郎君见谅。”
江亭云一看她的神情，心想，坏了。
如眼前少妇这样的神情，在这些年里，他已经见过无数次，自然知道，是这么回事。
她怕不是，对他起了心思了吧……
嗯，有点麻烦……
不过，这种事说麻烦也麻烦，说不麻烦也不麻烦。
只要日后，他不再与他们相见，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她自然也就忘了他了。
毕竟，一见钟情得来的感情，本来就很不固，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的。
因此，他只能继续微笑着，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先……”
他本来想告退的，然而这时，之前一直站在旁边的俊美少年突然出声了。
他看着江亭云，眼中满是嫉妒：“你想就这么先行离开？只怕，这事没那么容易！”
江亭云闻言微微一怔，随后，语气依旧温和，看向他，问道：“哦？不知这位郎君……有何看法？”
俊美少年挺着脖子说道：“你在这山上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怕不是，图谋不轨？今天，你不把这事说明白，就不能走！”
这话……可是有趣的紧，那么是江亭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那么，俊美少年难道就不觉得，自己这句话很荒谬吗？
他当然知道，他又不是傻子。
只是，他身为地痞无赖，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不管有理没理，只要你摆出一副有理的样子出来，没理的也会变成有理。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就是少年人的嫉妒心啊……
他本就是难得的俊美少年，平日里，靠着这副皮囊，没少得到小娘子小媳妇的青睐，而今天，他才突然发现，这世间，竟然还有比他还要俊美的人！！？
而且，对方比他俊美得，还不是一点半点，这简直是……算了，这个不提也罢。
这也就罢了，更要紧的是，平日里对自己态度平平的表妹以及表姐，对于这个男人，竟然都是一副羞答答的神情。
这他能忍？
肯定不能啊！
他此刻是气昏了头，不把江亭云胖揍一顿，是出不了气的。
然而，江亭云还没有说话，美少妇便先皱了皱眉头，训斥道：“阿钊，不得无礼！”
随后，她便朝着江亭云行了一个万福，充满歉意地说道：“望郎君莫怪，我这位远房表弟，有些无礼。我代他向你道歉。”
“无妨。”
江亭云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而此时，名为阿钊的俊美少年，可是气得一脸通红。
混蛋！混蛋！
表姐竟然，替他说话？
你们猜第一次见面啊！
而我，可是你的表弟！
而且，你说我是你的表弟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在前面加上“远房”？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而且，你现在为什么会摆出这么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啊！
你之前，明明是一个娇蛮跋扈的坏女人啊！
混蛋！混蛋！
见事情都解决了，江亭云便告辞道：“既然无事，那么，我便先行告退了？”
美少妇微微一怔，连忙说道：“郎君何必走得那么急？我们能在此处相遇，想必也是一种缘分，不如，我们便一起，看看日出如何？”
江亭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此刻，太阳已经升起，想看日出的话，时间有些晚了。
美少妇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神色间有些尴尬。
江亭云回过头来，笑道：“若想看日出，你们今后，挑个更好的时间再来吧。希望到那时，你们能够满意而归。”
之后，江亭云再次告辞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便……”
“等等！”
美少妇再次出声打断了他：“说起来，我还不知道，郎君性甚名谁，家住何方呢？你是高玄观的道士吗？若不是，你在何处隐居？”
你这问得……也太多了吧？
查户口呢？
江亭云表情不变，笑道：“修道之人，无名无姓，天下之大，无处不可为家。告辞。”
说罢，他也不等她继续说话，便越过她，朝山下走去。
“等等！”
美少妇连忙说道：“郎君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那么，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如何？奴家姓杨，名玉儿，你记住了吗？”
“……”
江亭云没有回答她，继续往前面走着。
这时，杨钊不满道：“堂姐，你何必跟他多费这些口舌？我看，他就是一个骗子！”
依旧无名的少女则嘻嘻一笑，说道：“三姐，这是动了春心了呢……”
“小妹，说什么呢？”
杨玉儿横了她一眼，笑着训斥了一句。
“嘻嘻，我怎么了吗？我说得不对吗？”
少女哪肯轻易放过她，继续说着。
“好啊你！看我不收拾你！”
说着，她便伸出手来，挠少女的胳叽窝，少女咯咯地笑着，四处躲避。
杨玉儿偷偷看向江亭云，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令她有些失望的事，江亭云没有什么反应，头都没有回，继续往前走。
只留下杨钊站在一旁，表情尴尬。
杨玉儿抓了一会儿，没有抓到少女，气得大叫道：“玉环！你过来！”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远处的江亭云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玉……环？你叫她玉环？”
杨玉儿微微一怔，连忙转过身来，轻声说道：“是……郎君好奇我小妹的名字干什么？”
江亭云还没有说话，在一旁杨钊便先找到了机会，跳出来，大声说道：“好啊你！终于原形毕露了吧？还装什么得道高人，我看啊，你就是个登徒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玉环
杨钊跳出来，说出这句话以后，心情大畅，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听到杨玉环在他身后同情道：“表哥，你……完了。”
杨钊微微一怔，随后，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身后冰冷的视线。
他缓缓回过头来，看了杨玉儿一眼，这个时候，杨玉儿正好把视线收了回去。
但是他很确定！
刚才，那种要杀人的眼神，就是杨玉儿发出来的！
顿时，他心中如坠冰窟，他的家境，与他的这位表姐相差甚远，可以说，他是他们家的穷亲戚，因此，他才努力地，想要讨好她们，然而如今……完了！一切全完了！
远处，江亭云夜不禁看了他一眼，随后，收回视线，笑道：“这位郎君说的是，我不该冒昧地问诸位的姓名，因此……我就先告退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哎……”
杨玉儿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想要拦住他，但是迟疑了一下，没有这么做——她知道，当一个男人决意要走的时候，拦是拦不住的。
那么，她还不如干脆不拦，这样的话，好歹可以给对方留下好印象，以图来日……
“哼！”
目睹江亭云走后，杨玉儿一下子就变了脸。
她冷冷地扫了杨钊一眼，也不说话。
扬钊却被吓破了胆，连忙说道：“表姐，我……”
然而，杨玉儿却不想跟他说话，直接一摆袖子，说道：“走！下山。”
说着，她便直接往山下走去，杨钊也只好在后面眼巴巴地跟着。
下到半山腰的时候，她跟杨玉环两人一起上了轿子——她们说是来爬山，但总不可能，真的由她们自己从山脚爬到山顶，那种体力活，可不适合她们干。
上了车以后，放下帘子，杨玉环靠在杨玉儿旁边，取笑道：“三姐，你这是……春心动了？”
“小妮子，你说什么呢？”
杨玉儿有些脸红地瞪了她一眼，不过，没有否认。
“嗯……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杨玉环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说道：“毕竟，那位……看起来像仙人的道士，是真的很好看……说真的，你说，是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杨玉环眉头微皱，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她的三姐。
杨玉儿看了她一眼，违心道：“当然是你好看。”
说着，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又伸出手来，捏了捏杨玉环的小脸。
但不得不说……杨玉环真的是很漂亮的人儿……在男人看来，她或许真的比江亭云好看一些……应该。
当然，因为杨玉儿自己是女人的关系，自然另当别论了。
“嗯～别捏我的脸！”
杨玉环有些不满地摇了摇头，把她的手挣脱开了。
而且，听杨玉儿这么说，她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嗯，就算三姐你这么说……他也确实很好看，你会对她动心，也是很正常的事。”
杨玉环说着，想了想，又坏笑着瞥了她一眼，说道：“而且，说起来，姐夫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我也一直没有一个新的姐夫……这些年，三姐一定也很寂寞吧？”
“你这小妮子，说什么呢！”
这回，杨玉儿是真的脸红了，举手做势要打。
“啊！三姐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杨玉环当然是讨饶了。
两人在车里闹了一会儿之中，终于安静下来。
此时，两人都衣衫不整，鬓乱钗横。
“说起来……你之前说，那位郎君，很好看？”
这个时候，杨玉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瞥了杨玉环一眼，若有所指地问。
杨玉环哪还不懂她，无奈道：“三姐，你把我当什么人呢？那为郎君确实很好看，但，也仅此而已了。”
之后，她瞥了杨玉儿，揶揄道：“毕竟，我又不是你，那么容易春心动的。”
“小妹！你真的要死啦！”
这回，杨玉儿连“小妮子”都不叫了。
两人又闹了一阵之后，终于安静下来。
杨玉环总结道：“总之，我呢，是不会跟你抢的，我又不是那种……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她及时阻止了一场“大战”。
之后，杨玉环想了想，瞥了瞥窗外的方向，又说道：“对了，说起来……你打算怎么处理表哥？”
“这件事……有些麻烦。”
杨玉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首先，我肯定是不能把他赶走的，毕竟，他家里人把他寄托在这里……而且，他跟你的关系还蛮好的，我也得看你的脸色行事。”
杨玉环冤枉道：“三姐，我跟表哥的关系，真的没有那么好！”
“可是，也不坏不是吗？”
杨玉儿白了她一眼。
“额……”
闻言，杨玉环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嘟了嘟嘴：“算是吧……”
“那就对了。”
杨玉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但是，他今天毕竟犯了错，不给他点教训的话，他日后，恐怕，会越来越无法无天。所以，还是要给他一点教训的……但是具体要怎么做……我也没有想好。”
“三姐，这种事情不急的。”
杨玉环安慰道：“你只要，在回家之前想好就可以了。”
“那倒也是……”
杨玉儿点了点头。
说着，杨玉环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向在外面骑着马的杨钊。
此时，杨钊也同样看了过来，对她讨好地笑了笑。
她对他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然后，放下了帘子。
……
另一边，江亭云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山中的竹屋。
按理来说，他在被人打搅之后，应该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练剑的，但是，他现在没有那个心情，便只能算了。
他熟练地淘米煮饭，切肉炒菜。
一切准备完成之后，把菜肴装到陶罐里，搬到桌子上，享用了自己的早饭。
之后，他走到院子里，躺在藤椅上，晒太阳——他并不是一个苦修着，因此，没必要刻意为难自己。
而且，根据他的经验，过得轻松一点，对于剑术并没有什么影响。
然后，他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名少女……她的名字叫杨玉环。
第一百四十四章 山林间
杨玉环，这个名字，他想，大部分的中国人，都应该是熟悉的。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白居易的《长恨歌》，让杨玉环的形象，在后人眼中，具体而又飘渺，恍然非尘世中人。
此人，是大唐帝国鼎城的象征，同时，又被认为，是大唐帝国衰落的导火索。
这就是她，杨玉环，杨贵妃，传说中的中国历史四大美人之一。
而他如今，竟然见到了真人……
因此，刚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是真的有些激动了。
但之后，或许是杨钊的质问，又或许是别人什么原因，他的激动，很快地冷却了。
他突然想到，其实，他来到这里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见过历史名字，而那之中，不乏比杨玉环更出名的存在。
随后，他又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如今的他，已经是老君山上的一名无名修道者，尘世之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那么，就算她是杨玉环……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想着，他很快就离开了。
而此时，他回想起来，又想到了一些东西。
“说起来，杨玉环叫那位妇人三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杨玉环的三姐，可同样也是一个鼎鼎有名的人物啊……”
江亭云的表情顿时有些异样起来。
跟杨玉环一样，她的三姐，杨玉儿同样被一名伟大诗人写入了自己的诗歌中，只是，跟杨玉环不同，她那位美丽的三姐，可就没有什么正面形象了。
杜甫《丽人行》诗云，“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杜甫这首诗，明褒实贬，可谓将阴阳怪气发挥到了极致。
再一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虢国夫人，对他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他顿时更加不自在起来。
随后，他又想到了那时在场的第三个人：“杨钊……杨钊……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他到底是谁来着？”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没有结果。
不过，他能够大胆联想：“杨玉环的亲戚中，有名的还有谁？”
很快，他就想到了那个名字：“杨国忠！”
再一联想，那位俊美少年的为人处世，他是杨国忠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嚯哦～敢情，他刚才所见的三个人，都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
而且，那三个人中，一个褒贬不一，两个差评如潮……
他今天早上的所见所闻，也算是某种“奇遇”了吧？
他想了想，就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开始感悟天地起来。
……
第二天，第一早，江亭云就起来了，提着长剑，想要到老地方练剑。
但是这回，他远远地，就看到了杨玉儿。
彼时，她正站在山崖边，似乎在看日出。
迟疑了一下，江亭云没有走过去，换了个地方，继续练剑。
第二天，他同样起得很早，再次赶到老地方，随后，他又看到了杨玉儿。
因此，他只能再次换地方。
第三天，他在老地方，再次见到了杨玉儿。
第四天，他终于学乖了，不再去老地方，因此，终于清净了一些。
如此，七天的时间便过去了。
这天，江亭云漫步在山林间，猎鹿，事实上，不是鹿也可以，野猪也可以，狼也可以，甚至，如果有那只老虎没有长眼睛，他也不会介意。
只要是能吃的肉，他都要。
根据习惯，他猎杀了一只野兽以后，当天，会先吃一顿炖肉，之后，没有吃完的，他会晾干，制成肉干，以待日后食用。
今天，他就是肉干吃完了，因此，要出来打猎。
至于他用什么打猎嘛……那当然是剑，他手中的“画舫”。
毕竟，他有剑气，而且，速度也丝毫不比那些夜生动物慢，因此，想要打到猎，是轻轻松松的事。
但是今天，他的运气似乎不是很好，一直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猎物。
“嗯？”
突然，在一个地方，他停了下来，稍微侧过脑袋，用耳朵听。
那边……似乎有人的声音？
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可不常见。
这个地方，是深山老林中的深山老林，一般人根本不会过来的，更不用说，是一下子来这么多人了。
想了想，他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喂，老大，我们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
“我哪知道？这是’那个人’的命令，你敢不听吗？反正，我不敢。”
“说的也是……”
先前说话的人，一下子就泄了气。
“不过老大，我们这么找，真的能找得到吗？我觉得悬……”
“闭嘴！”
老大喝道：“你要是不说话，认真找，早就找到了！”
“好吧好吧……”
之前说话的人有气无力地附和了一句。
江亭云走近一看，就发现，来人大概有七八个……准确得说，是七个。
他们手中拿着镰刀，看着前边的杂草，在山林间开路。
看起来，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
江亭云若有所思着，随后，他便走上前去，笑道：“朋友，你们要找谁？”
“什么人！”
那七个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后，齐齐向这边看了过来。
然后，他们都是微微一怔。
“……”
现场，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你们……要找谁？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找。”
他依旧微笑着。
“……”
那七个人依旧不说话。
随后，他们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喜色。
“就是他！”
“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除了他，还有谁？”
那七个人低语了一阵之后，齐齐向这边看了过来，脸上挂着一致的冷笑。
“朋友，很不好意思。”
那群人中的老大笑道：“我们要找的人，就是你……那么，我们也就只好，借你人头一用了。”
说着，他们变成怀里掏出匕首、斧子、木棍一类的粗制武器。
“哦？”
闻言，江亭云也是眉头微微一挑，有些意外。
“是啊，这可真是巧呢。”
他脸上依旧带着微笑，然后，缓缓走上前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鬼神郎君
江亭云上前一步，便有一个小混混，大喝一声，举着斧头砍了过来。
他看都没看，直接一拳过去，在对方砍中自己之前，一拳打到对方的脸颊上。
这一拳，打得对方鼻梁骨断裂，牙齿都掉了几颗，“啊”地惨叫一声之后，往后飞了一小段距离，摔倒在地，滚了几圈。
“呀！”
这个时候，又有一人俯身近前，手持匕首，往他的腰际直刺。
他两根手指夹住对方的匕首，轻轻一扔，那把匕首便往会飞，插到对方的肩膀上，让对方发出惨叫。
第三人比较聪明，知道绕后。
他趁江亭云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的时候，一锤子往江亭云的后脑勺砸去。
然而江亭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的小动作？
江亭云就像是身后长眼睛一眼，脑袋往旁边一避，便避开了锤子，然后，转身侧踢，直直地踢到了对方的腰肢上。
“咔嚓！”
隐隐约约地，现场似乎传来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至于之后的几个人，看到这种情况，本来就已经有些懵了，而江亭云动作不停，三下两除二，很快就把他们全部解决了。
大概十息之后，江亭云站在原地，看着倒了一地，捂着肚子、腰肢发出痛哼的小混混们，笑道：“现在，我们可不可以好好说话了？”
那群人躺在地上，看他的眼神犹如看见魔鬼。
“你是妖怪！你是妖怪！”
“对的，他肯定是妖怪！我一看他就知道，他不是人！”
他们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江亭云眉头微皱，重新问了一遍：“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什么杀气可言，但是，小混混们听到他的声音，还是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气，话语一顿，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嗯，看起来，你们已经可以交流了。”
江亭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弯下腰去，提着一个人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如果江亭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就是他们的老大。
“说说吧，是谁让你们过来找到我的？”
江亭云瞥了一眼他红肿的脸颊，漫不经心地问道。
老实说，在他原本的想象中，这些人没那么容易说实话，他还得费一番功夫。
然而实际上，他才话音刚落，那位老大便把什么都交代了：“我说！我说！我只求你别杀我！”
看来，他高估了这群人的忠诚……同时，他也低估了自己的“恐怖”。
无人的山林之中，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伸手敏捷如鬼魅……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还真有可能被当成妖怪。
那么，他们会吓破胆，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之后，那位老大便说出了那个名字：“是杨钊！杨家的大人物！是他让我们来找你的！”
“杨钊……”
江亭云沉吟了一下，叹道：“他该不会，真的是传说中的大奸臣杨国忠吧……”
这句话，老大听不明白。
因此，他只能继续讨好地笑道：“那个……这位鬼神郎君，您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那么……能不能放我们走了？真的！我们对您没有什么恶意！一切，都是那个杨钊的错！”
江亭云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可是我刚才，好像听说……你们要借我的脑袋一用？”
“绝没有这种事！”
那位老大保证道：“鬼神郎君，我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吓唬您罢了，我怎么可能，敢借您的脑袋呢？毕竟，我借了……也还不起不是？”
他努力地赔笑着。
“是啊是啊……”
他的手下们也附和道：“我们这样的人，怎么敢跟鬼神郎君您借什么东西呢？只希望鬼神郎君您大人有大量，把我们当一个屁，放了吧？”
也不知怎么的，江亭云竟然就有了“鬼神郎君”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绰号。
这个绰号，简直比“大唐剑仙”还要离谱吧？
“嗯？是吗？”
闻言，江亭云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不信。
“千真万确！”
“鬼神郎君，我们怎么敢骗您呢？”
江亭云看着他们，脸上慢慢露出了笑意。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小混混们声音便慢慢小了下去，逐渐寂静无声。
江亭云叹道：“你们为什么会觉得，只要你们不是为了杀我，只是过来教训我一顿，我就会放过你们呢？我看起来……是那种好人吗？”
说着，他手一松，他们的老大便掉了下来，跌落在地。
江亭云对他们说的最后一件事是：“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们挖坑的……毕竟，我也不是那么坏的人嘛……”
说着，他便缓缓拔出了手中长剑。
……
他没有食言，在送他们的前往极乐净土之后，顺便帮他们挖了坑。
杀了人之后，帮对方挖坑，这个习惯……来自于一位得道高人，赵蕤。
他在跟赵蕤同行的日子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这种虚伪的“仪式感”。
杀人之后，帮对方挖坑，并不能够掩埋，自己杀了人的事实。
但是，这样无疑可以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而很多时候，人们需要的不是别的，只是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这样的话……有助于他维持心理健康。
“不过，杨钊……”
从树林子里走出来之后，江亭云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眉头微皱。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如今，差不多是中午的时候，太阳处在天空的正中央。
也就是说，如果他要下山办点事，应该是可以敢在日落前回来的。
这么想着，他便有了决定，转身朝山下走去。
……
今天的杨钊，过得很开心。
虽然前一段时间，因为江亭云的事，他被杨家惩罚了。
但是，他是个心大的人，过了这么多天，已经差不多把那件事情忘记了。
毕竟，身为一个小人物，想要往上爬，“乐天”是必备的心理素质之一。
他对这样的自己，很自豪。
当然，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忘了，要找人去收拾江亭云。
毕竟，仇家就是仇家。
虽然他已经不在意那件事了，但是，他的仇家，必须要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唐的未来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个，非杀掉江亭云不可的理由……那个理由，或许他没有发现，又或许，是他不愿意承认。
那个理由就是，江亭云的出现，让他有了危机感。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最有利的武器，就是自己这张脸。
一个长相如此英俊的男人，不管做什么，都不容易被人讨厌。
而如果他这样的人，刻意地，去讨好某个女性，对方更是没有讨厌他的理由。
就比如杨玉环——他知道，杨玉环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但是，也绝对没有男女之间的厌恶。
杨玉环，对他这么个长相英俊的跟班，是有些微妙的得意与自豪的。
他这样的人，对于小女孩的那点心思，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不过，他一直在装傻罢了。
就比如那天吧，他当着杨玉环的面，训斥了江亭云，杨玉环也没有因此讨厌他。
说不定，杨玉环对于他那样的行为，那挺高兴，毕竟，没有女人，会讨厌一个为了自己争风吃醋的男人的……特别是，在那个男人还长相英俊的情况下。
但是江亭云的出现，让他有了危机感：这天底下，竟然还有比我还俊美的男人！！？
如果江亭云执意要跟他争的话，他没有信心，能够争得过，那么，江亭云，就只有死亡这么一条路好走了。
什么？
你说，江亭云是一个修道之人，对于尘世的繁华不感兴趣？
呵，那种话，杨钊可不信。
在他看来，山上的道士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人。
他们嘴里说着自己无欲无求，背地里却在干男盗女娼的事！
因此，江亭云是非死不可的。
……
这天，他在外面跟人喝酒吹牛，到了傍晚，才摇摇晃晃地回去。
在路上，他还调戏了一把小媳妇：“小娘子，你干嘛要把两只大馒头，藏在胸前呢？”
“呸！”
那小娘子啐了他一口，急匆匆地离开了。
“嗨，干嘛走得那么急呢？”
他笑吟吟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前，用力地悄悄门。
“郎君，你回来了？”
门房讨好地说道。
“嗯。”
他随意地答应了一声，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
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坐在桌子上，喝了一口开水，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自己面前的这张桌子上，似乎……有着三只手？
可他自己只有两只手，怎么会……
随后，他便惊出了一身冷汗，站起来后退一步，喝道：“什么人！”
这个时候，依旧坐在那张的江亭云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回来得也太晚了吧？我是没有办法在天黑前赶回山上了。”
“你……是你？”
杨钊很快就认出了他。
毕竟，江亭云曾经给他的影响，是那么得深刻。
“是我。”
江亭云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废话。
“你这么会在……”
杨钊脸色一变，有了大概的猜测，而他的猜测，基本上是对的。
他反应很快，立马转过身，往旁边的窗户跑去——他之前关了门，因此，这个时候，跳窗逃跑，才是最佳选择。
但是，他才刚刚跑了两步，便再也无法迈动步伐了。
他感觉自己身上有一座如泰山般高大的巨石，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艰难地移动脖子，稍微往旁边看了看，语气干涩地说道：“你到底是……”
“鬼神郎君。”
江亭云回答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
“鬼神郎君……这世间，竟然真的有鬼神……”
杨钊喃喃地说着。
他信了，毕竟，眼下的情况，由不得他不信。
“那么，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杀我？”
江亭云轻声问道。
“……”
而杨钊犹豫了一下，选择如实相告——在鬼神面前隐瞒，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样啊……”
听完之后，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叹道：“唉……世间之人，为了名利、金钱，往往多生杀戮，实在是……令人不由叹惋。”
闻言，杨钊微微一怔，苦涩道：“是啊，权利、金钱，不是什么好东西……”
“……”
之后，他不说话了，江亭云也不说话。
就在他心中逐渐开始喜悦，以为自己活过来了之后，江亭云才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放过你吧？”
杨钊闻言一怔，随后，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
“是，权利、金钱，确实容易引人向恶，但是，也别因此看扁了天下人啊……在这天下，不为权利、金钱腐蚀的人大有人在。如你这般混蛋的人，才是难得一见。”
江亭云慢慢地走近他，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毕竟，不管怎么说，你还算有权有势，杀了你的话，会有点麻烦……而且，我杀了你的话，还得给你挖坑，这更是麻烦中的麻烦。因此，你最好的结局是……变成疯子。”
停顿了一下，江亭云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起来，我这，算不算是为大唐除去了一个隐患？”
这是杨钊听到，又或者说，“听懂”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他便看到，自己的世界，慢慢地染上了血色。
他站在一片血海中。
那些曾经因他而死的，慢慢地，从海水中爬出来，扑向他。
“啊！”
他发出了惨叫。
“郎君，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丫鬟们急匆匆地敲门，见他不开门，便用力地撞开房门。
之后，他们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杨钊衣衫不整地锁在墙角，嘴里“呵呵”傻笑着。
……
而此时，江亭云已经离开那个院子，在街上慢慢地走着——既然，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去了，那么，慢一点也无妨碍。
这个时候，他在想别的事。
“说起来……我这么做，算不算是改变了大唐的历史？”
他怔怔地想到。
“如果没有杨钊，就没有杨国忠，那么，大唐的未来，应该会比原本，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吧？……当然，也有可能，即使没有了杨国忠，也会有李国忠，张国忠。大唐的未来，其实并没有发生决定性的改变。
但……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问题的重点是，我其实，是有改变大唐的未来的能力的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凡人语
他毫无疑问，有着改变大唐未来的能力。
他知晓原本的历史，手中也有剑，尽自己的所能，完全可以把大唐的未来搅得天翻地覆。
他之前，之所以旁观一切，不打算对大唐的未来不施加任何影响，是因为一层顾虑。
那层顾虑是，他无法保证，被他改变了的大唐的未来，就一定比原本的好。
这种事……没有人能确定。
他能够杀一个奸臣，但是，无法保证，顶替的人，是不是一个更加奸恶的奸臣。
他可以阻止皇帝做出一个愚蠢的决定，却无法保证，皇帝会不会因此做出一个更加愚蠢的决定。
不要低估历史的下限，也不要高估自己的判断，这是他对自己的告诫。
而后来，他上了山，重新开始了隐居之后，又是另一种心情——练剑的人，要“忘我”。
而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可以“忘”，那么，对于天下，对于他人，他自然也不会太过关心。
就算大唐终将走入绝境，无数人将流离失所，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以他的剑法，哪怕在乱世，也完全活得下去。
甚至，说得残忍一点，他这样的人，或许更加似乎生在乱世也说不定。
但……今天，他下了山，杀了人，于是，他便从那种“忘我”的心态中脱离出来，重新成为一个凡人了。
他离开那个小县城以后，回过头来，看着那座城市。
那座城市里生活着大约十万人，如果有一天，天下陷入了战乱，那么他们，他们的后代，将流离失所，逃难他方……
身为“凡人”的他，真的能对此视而不见吗？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在路上，他看到的老叟、稚童，缓缓地摇了摇头。
是了，经他改变的未来，未必就比原来的未来好，但……他真的就可以因此，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沉沦下去，却视而不见吗？
他再次缓缓地摇了摇头，他不能。
是，他不应该对自己的判断太过于自信，但……也不应该对自己判断完全没有信心，那样的话，这句话就自相矛盾了——如果一个人不应当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那么，这句话，同样不是正确的。
那么，他要做的事情，就很明确了——他要通过自己的判断，改变大唐的历史……
那怕，他并不能保证，经过自己影响的历史，就一定比原来的好。
这么想着，他便转过身，往回走。
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因为白天他浪费了时间的缘故，现在，不仅没有捕到猎物，甚至，连饭都没有煮。
他现在回到山上，大概率要饿肚子。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既然已经决定“下山”，那么，就没必要限制自己的物欲了，他现在，只想去下馆子。
说起来，他要好久，没有尝到真正的美食了呢……
他按照记忆，走入了一家酒店中——白天，他从门口经过的时候，已经闻到了酒香。
“客人，请问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他一走进去，店小二就走了过来。
“打尖……给我来一桌好菜，再来一桌好酒。”
“好嘞，客官您稍等。”
店小二答应了一声之后，很快就去忙活了。
江亭云在旁边坐下，看了一会儿周围。
店里的人并不多，只坐满了两三桌，这里，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罢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里才比较清净。
听着周围不大不小的人声，家里长家里短的内容，江亭云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这种感觉……即遥远又亲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间烟火”吧。
“客人，您的好酒好菜！”
很快，店小二就端了菜上来。
“有劳了。”
他客气了一句。
“无妨……客人请慢用。”
店小二退下以后，他便好好地，享用了这段晚餐。
“你听说了吗？城南的杨家，有人疯了！”
这时，江亭云突然听到了旁边人在讨论一件与他有关的事，因此，便稍微听了一下。
“杨家？是新来的那个杨家？”
“对，他们刚来没几天呢……话说，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突然就来这边了？”
“他们是什么来头，我不知道，我只听说，他们是京城来的贵人，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过来这边，我听说，是为了爬老君山？反正，我好几天都看见他们坐着轿子往老君山的方向去了，有一次，微风吹起轿子的帘子，我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人，哎，那个漂亮唉！”
“差不多得了！人家再漂亮，跟你也没有关系！……不过老君山？这烂怂老君山有什么好爬的？真是搞不懂这些有钱人……”
“总是，他们确实是来爬老君山的……你还是说说，他们家有人疯了那件事吧？”
“那件事啊……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家疯的人，是一位郎君，他白天的时候，在张叔的酒肆喝完酒回来，转眼就疯了，嘴里喊着什么’鬼神郎君’，’鬼神郎君’，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鬼神郎君？这附近……有这样的山神吗？”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说，这件事情才是奇了怪了……”
“要是说，这就是报应！他们一定是多行不义，所以，被不知道哪里的山野邪神给盯上了！”
“我也觉得……哈哈！那这真是大快人心！”
“那你说，他们现在，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吓破了胆？”
“我也不知道，估计，到了明天，他们会请老君山上的道士来做法事吧……”
之后，他们的聊天便慢慢地偏了题，江亭云也就不听了。
“从京城而来的贵人吗？”
江亭云念叨了一遍这句话。
老实说，对于杨玉环这个名字，他很熟悉，对于她等上历史舞台之后的故事，也有大概的了解，但……他被绿帽王李瑁看上之前，她的故事，他就不怎么了解。
而想到杨玉环之后，很快，他就想到了另一件事。
“啪！”
他一拍桌子，难掩喜意：“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一直寻找改变大唐未来的方法……眼下，不就有一个绝佳的切入点吗？”
那个切入点，正是杨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