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朋友
这个食盒，当然是为他而留的。
前天的时候，她说，明天早上会去看你，同时，给你送好吃的。
看来，她确实是这样打算，并且准备工作也已经完成了一半，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先准备了食物，之后，才被人拦下来，告知：大人不让你出去，请娘子回去吧。
她先是一阵错愕，随后，愤愤不平地回到了房间，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老实说，食盒里的食物，从白天放到现在，虽然没有变质，但也已经不新鲜了，不是很好吃。
但是，他还是认真地品尝了每道菜，他莫名地不想……辜负她的心意。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很虚伪，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把食盒放回远处，保证让杨玉环无法察觉，食盒曾经动过。
完事以后，他后退了几步，正想离开。
“江郎……混蛋……”
这个时候，杨玉环突然喃喃地说了一句。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以为，她已经醒了。
随后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多虑了。
她若是突然醒来，呼吸频率会发生很大的变化，那个时候，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因此，杨玉环此刻应该还在睡梦中，这只是她的一句梦话罢了。
想到这里，他苦笑不得。
你说梦话就说梦话，骂我干嘛？
又不是我不让你来找我……
随即，他心中一动，回过味来，想到杨玉环为什么会埋怨他。
她大概……是在埋怨他，在她失约以后，甚至没有主动来找她？
又或者，她之所以会埋怨他，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不懂女人的关系，也猜不出来。
“……”
他再次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之后，才转过身，从窗子跳了出去。
他回到安国寺以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这并不说，他已经释然，心底的心魔已经被驱除。
心魔这东西，要是有这么容易解决的话，就好了。
他此刻，不管是想着：确实，我犯了错，有了心魔，但……人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睡觉不是？
因此，他才得以一觉睡到天亮。
……
第二天，张垍来找他，手指敲上他的房门的前一瞬间，江亭云已经先一步醒了过来。
昨天晚上，他虽然是睡着了，但是，总是睡不安稳，觉得周围到处都是敌人，因此，即使在睡梦中，他对周围的动静，也保持了超过往常的敏感。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而这个时候，江亭云已经起床。
“来了。”
他说了一句，然后，走过去开了门。
见状，张垍微微一怔：“你今天……醒得这么早吗？”
“嗯……”
江亭云含糊地点了点头，随后转移话题道：“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你说这个？”
张垍在椅子上坐下，埋怨道：“嗨，还不是你昨天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回去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因此，早早地就过来，想看看你还在不在……毕竟你一直，可都是一个四海为家的人啊。”
江亭云有些好笑地说道：“你昨天喝成那副样子，我就是跟你打招呼，你也听不到啊？至于我会不会突然地离开……确实，我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但是，就算要离开，怎么也得跟你道别的，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倒确实是这个道理。”
张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看着江亭云，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轻声问道：“你……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江亭云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回道：“当然……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随后，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不把你当成朋友，之前，我从长安离开的时候，可不会跟你道别……说起来，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张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从某个地方离开的时候，会跟我打招呼，我是相信的……但，你愿意跟我说真心话吗？”
“真心话？”
江亭云心中微微一动，隐隐有了些猜测。
“对，真心话。”
张垍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你之前说，你喜欢上了杨家娘子……就不是真心话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过了一会儿，江亭云才问道。
“这其实并不难猜……李瑁不了解你，我是了解你的。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对任何女人动情的……当然，也许杨家娘子确实是个特别的人，甚至折服了你，但……你现在既然这么说了，那想必，她还没那么神奇。”
闻言，江亭云微微一怔，所以，这是一个试探，他被下了套了?
这么想着，他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接着说。”
停顿了一下，江亭云才继续说道。
闻言，张垍立马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道：“还是你懂我啊……我当然不可能因为，那么一点儿理由，就怀疑你。真正让我怀疑你的，其实是你说的，’鬼神郎君’。我记得很清楚，在长安的时候，我问你，鬼神存不存在，你说，‘我也不知道鬼神存不存在，但……如果有人跟你说，这个世界上鬼神存在，那么，他大概率是在骗你’，这句话，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我……说过这句话吗？
江亭云一阵错愕。
他真不记得了。
不过……仔细想想，他在长安的时候，跟张垍说过那么多话，那么，其中有那么一句，也不是什么奇特的事。
但是，一句他都已经忘记的话，张垍却记了这么久……该说，是张垍的记性比较好吗？
“……你猜得没错。”
他承认了。
“但……你既然已经看出来，我在骗你，为什么还要帮我隐瞒？”
张垍不仅帮他隐瞒，甚至，还帮着他蒙骗李瑁，帮了他很大的忙。
张垍为什么要这么做？
“……”
张垍沉默了一下之后，才缓缓说道：“那个时候，我虽然有些怀疑，你是在骗我，但我相信你的为人。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而且，你肯定不是为了作恶，而是为了某个对其他人有益的目的。而且，我看得出来，你那时候，之所以说那样的话，是为了让李瑁相信，而不是为了让我相信……因此，我还是要帮你。”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朋友与朋友
“……你能这么信任我，我很感激。”
沉默了一下之后，江亭云才说道。
“哈哈，我当然信你，但……事到如今，我还是听你自己亲口说一句，你那么做，是为公为私？”
张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之后，才看着他，认真问了一句。
“……为公。”
江亭云想了想，还是这么说了。
一方面，这是实情。
另一方面……他觉得说了，也没有什么大碍。
“好，有你这么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张垍点了点头，终于可以好好地松一口气。
“那……”
迟疑了一下，他又问道：“那你之所以那么做，具体的原因……”
“很抱歉。”
这回，江亭云很快地打断了他。
江亭云有些歉意地说道：“如果你想问，我那么做的理由的话，我不能告诉你……但你可以相信，我之所以不把那件事情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他此举是为了大唐，而张垍是大唐的一份子，那么，他此能改变大唐的历史，对张垍来说，自然是好事一件。
而他要做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尽量地减少变数。
“……我理解。”
张垍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那么说，自然有你的道理……那，我自然也不会多问。”
“……”
看了他好几眼，江亭云还是没忍住，又说了一句：“你能这么信任我，我真的很感激。”
“无妨。”
张垍随意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之后，他想了想，又笑道：“那，我接下来，还要继续帮你瞒着李瑁？”
“对……你若愿意帮忙，当然更好。”
江亭云缓缓点了点头，说道。
是了，事到如今，他依然决定继续执行这个计划。
一方面，他大错已经酿下，心魔已经成型，杨玉环已经对他有意了，这个时候，哪怕他直接去跟她坦白，自己骗了她，也已经于事无补。
那么，他还不如将错就错，把这个计划完成了之后，再去跟杨玉环说出实情。
至于他的心魔要怎么解决……也只能日后再想办法了。
“我当然愿意帮忙。”
张垍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就是约他出来了？嗯，这倒是不难，但是……该以什么理由呢……”
张垍低着脑袋，伸手摸着下巴，微微沉吟着。
嗯？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了江亭云一眼，警惕道：“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我没有问……你要做的那件事，会不会伤害到李瑁？”
若是，江亭云的计划对李瑁不利，他恐怕，就不能继续帮忙了。
“这个你可以放心。”
江亭云摇了摇头，想了想之后，又补充了一句：“那件事，对他亦有好处。”
“这我就放心了。”
张垍松了口气，站起来笑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如何？”
江亭云微微一怔：“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办法……”
张垍一边推开门，往外走，一边说道：“请朋友出来玩，本就不是什么费力的事。若是一个朋友，你想请他出来逛逛，还要好好地想办法，那说明，那个人不是你的真朋友。”
“……张兄此言倒是有趣。”
江亭云觉得，自己就挺难请的。
他跟张垍一起去了李瑁的别馆。
看门的人一看到张垍，连问都没有问，就让他们进去了。
他们找到李瑁的时候，他还在睡觉。
不过张垍可不跟他客气，直接地“咚咚咚”地敲门。
“谁啊？”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
“我！”
张垍简短地回了一句。
“艹，果然是你。我就猜到，会这么找来敲门的人，不会有别人。”
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李瑁正在下床。
“你都知道是我了，为什么还要问？”
张垍可一点没有反省的意思，立刻回了一句。
“你……行吧行吧，算你厉害。”
李瑁也是无语了，过了给他们开了门，见了张垍，一脸不爽地说道：“总有一天，我要在半夜把你叫醒，让你尝尝那是什么滋味！”
“来啊，我随时欢迎。”
张垍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口说了一句。
李瑁正想反唇相讥，这个时候，他眼睛的余光却注意到，一旁站着的江亭云。
于是，他脸上的不耐烦便慢慢地散去，问了一句：“江兄也在？”
倒不是说，他跟江亭云的关系有多好，恰恰相反，正因为他跟江亭云不熟，他才得注意礼貌。
人跟知根知底的人在一起，语气再不好都没有关系，但是，跟不太熟的人在一起，还是规矩一点比较好。
“我……”
江亭云才刚想说什么，就被抢先了。
张垍说道：“今天早上，我不是去安国寺看了嘛？他在那里也很无聊，无事可干，因此，我便约他一起过来……怎么？你不欢迎？”
“你这是哪里的话？”
李瑁白了他一眼，说道：“人家江兄过来，又不会像你一样，好无规矩地敲别人的门，我怎么会不欢迎？”
他说的，倒也算是实话。
事到如今，他对于江亭云是骗子的怀疑，已经消散地差不多了，至于他什么时候才能完全相信江亭云……这个很难，除非，他能够亲眼看一看鬼神，确实那东西的存在。
要不然，他对江亭云的怀疑，总还是多少有一点的。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觉得，江亭云是一个可以交往的人……
之前说过，李瑁喜欢自律的人，而江亭云，毫无疑问，是个极其自律的人。
至少，从他喝酒从不贪杯这点来看，他就要比张垍好太多了。
有时候，李瑁自己都有些怀疑，他到底是怎么跟张垍交上朋友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欢迎我喽？”
张垍不依不挠，问道。
“你知道就好。”
李瑁白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
随后，他看了两人一眼，说道：“你们这么早过来，想必……也还没有吃过饭吧？那就在我这里吃如何？我现在就叫人去准备。”
第一百九十章 原则
李瑁这话，是对江亭云说的。
对张垍，他可没这么客气。
“那……多谢了。”
江亭云点了点头，笑道。
“好，那我现在就叫人去准备。”
说着，他又瞪了张垍一眼，这才出了门。
“来来来，我们先坐，别管他。”
李瑁走后，张垍拉着江亭云，在一旁的桌子旁边坐下。
张垍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晃了晃，嘟囔了一句：“竟然是空的，可恶。”
“……”
江亭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才问道：“你……没事吧？”
闻言，张垍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虽然他们都没有说，那件“事”是什么，但他们都明白，那件“事”是什么。
江亭云看得出来，今天张垍面对李瑁的时候，火气有点大，不似往常。
这大概是因为，他心中对于自己即将帮着江亭云欺骗李瑁这件事，还是有些内疚。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你对一个人感到内疚的时候，可能反而会对他更差。
“……”
又沉默了一下之后，张垍才说道：“我面对李瑁的时候，确实……有些不自然，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能调整好状态的。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他会因此察觉到异常。我们虽然不是每天都会吵架，但偶尔吵一吵，还是常有的事。”
“……别太有压力，这个忙，你不是一定要帮的。”
江亭云安慰道。
“不，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的！”
趁江亭云有些愣神的片刻，他认真说道：“若我之前没有答应你，那么，这个忙，我当然不是一定要帮，但事到如今，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那么，就一定会帮……这是我的原则。”
“……多谢。”
这个时候，江亭云只能这么说。
之后，他们两人坐了一会儿，李瑁走了回来，看来，他已经洗漱过了，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放在这里吧。”
他指着桌子说道。
他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侍女，侍女手里举着托盘，托盘上面，则是食物。
侍女把各种菜肴放好之后，自行告退，李瑁则在旁边坐了下来。
“两位好不容易才来我这里一趟，我却只有粗茶淡饭相待，实在是不好意思。”
李瑁客气道。
对此，张垍想说，粗茶淡饭？我现在只看到饭，没看到茶！
不过随后，他想到了自己刚刚跟江亭云夸下的海口，只好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李兄客气了，在安国寺，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江亭云同样客气了一句，之后，才动筷子。
三人都吃得差不多之后，张垍才有意无意地问道：“对了，说起来……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晚？”
他想跟李瑁缓和一下气氛。
但是，李瑁闻言，却只是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好意思问？昨天晚上，我留在酒楼照看你，你半夜醒了好几次！害我也没睡好……今天早上，你醒了以后，我才得以回来，好好地睡了一觉，结果你他妈没多久就把我叫醒了，你好意思吗？”
闻言，张垍先是呆了一呆，之后，真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不早跟我说？你早跟我说的话，我就不会……”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
李瑁哼哼地接道：“那个时候，我都把我叫醒了，我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而且，你那时候，也没听我说啊！”
“额……”
这个时候，张垍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江亭云打圆场道：“张兄敲门的时候，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后有些愧疚地说道：“此事，张兄不知道，但我理应是知道的，这次，是我的失职。”
见江亭云这么认真的样子，李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很快说道：“其实，江兄也不必为此感到内疚……其实，我被吵醒了也就吵醒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昨天晚上的时候，在酒楼，我也睡了一会儿，回来以后，又睡了一会儿，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够了。”
闻言，江亭云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
张垍看着李瑁，心中说道，好啊，指责我的时候，你就说这是大问题，轮到江亭云了，你就说没有问题，你这不是故意刁难我吗？
但……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还是忍了下来。
“对了，说起来，你们这么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想了想，李瑁才又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被他拉过来的。”
江亭云示意了张垍一眼，把问题丢给了他。
“我们过来干什么？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们过来找你啊。”
张垍随意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是来找我，然后呢？”
李瑁强忍住反唇相讥的欲望，问道。
“什么然后？”
张垍一连惊异，说道：“我们来找你……当然是找你玩的，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难道，一定要有什么大事，我才能来找你吗？”
“……你不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瑁忍了。
“我只是，你们来找我玩，玩什么？你有什么计划吗？”
“嗯……计划啊，没想好。”
张垍洒脱一笑，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怎么？你有什么计划吗？”
“……”
这回，李瑁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想了想之后，才又说道：“老实说，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特别想玩的东西……简而言之，我今天不想出门，只想在家呆着。那，我们能干什么，我想想……”
他低着脑袋沉吟了一会儿，没想到，于是又抬起头来，扫视了一下周围。
很快，他就在书架上，看到了一副棋盘，两盒棋子。
他眼前一亮，笑道：“不如，今天我们来对弈如何？”
他瞥了张垍一眼，似笑非笑：“说起来，我们之间，也许久没有对弈过了吧？我记得，上一次，你似乎输给了我？”
第一百九十一章 对弈
闻言，张垍立马就挺直了脖子，说道：“那已经是过去了的我了！现在的我，与那时候的我，已经大不一样。不知李兄可曾听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呼？”
“我听过。”
李瑁点了点头，呵呵笑道：“可是我记得……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你……岂有此理！等一下，我非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不可！”
张垍色厉内荏地威胁了李瑁一通之后，才看向江亭云，问道：“江兄……可会对弈？”
他可还记得，今天跟江亭云一起过来找李瑁，是为了什么呢。
要是到最后，江亭云不会下棋，只能看着他们两个下……可就本末倒置了。
“……略懂一二。”
迟疑了一下，江亭云才这么说道。
“那就好。”
张垍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转头看向李瑁，笑道：“那么，我们就来对弈一局如何？”
“好，请。”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便直接站了起来，从旁边的书架上取下棋盘与棋子，放到一旁的矮桌上，两人坐在席子上，准备猜先。
而这个时候，江亭云也走了过来，在旁边坐下。
“江兄。”
李瑁看向他，说道：“这小子非要跟我较量一回，不如，我就先跟他下一局如何？这样，也好让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之后，我再与你对弈。”
江亭云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闻言，张垍不自觉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爽地说道：“江兄，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一定会输一样。”
喂喂，我这可是在帮你，结果你就这么看待我，这真的好吗？
闻言，李瑁却是哈哈一笑，说道：“那我更不能让江兄失望了。”
之后，他看向张垍，说道：“请吧。”
所谓的猜先，即是由一方伸手从棋盒从取出不定量的棋子，放在棋盘上，让另一方来猜，棋盘上的棋子，是单数还是双数。
若是后者猜对，那么，就可以先下第一手，反正，则由对方来下第一手。
因为唐朝的围棋没有贴目的规则，因此，下第一的手的人，可以获得极大的优势。
因此，在这个时候，猜先就显得尤为重要。
“单数。”
张垍猜道。
李瑁把手拿开，之前，此刻棋盘上，有四颗棋子。
“看来，老天爷都没有站在你那边啊。”
李瑁哈哈一笑，一边去拿棋子，一边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啪！”
很快，他就把白子下在了星位上——在唐朝的时候，围棋是执白先行的，这点，同样跟后世不一样。
“呵，你可千万留情！要不然，等一下你输给我的话，可就要难堪了！”
说着，张垍也下了一颗棋子。
之后，两人便针锋相对地对弈起来。
而江亭云，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在这里，有必要说一件事，那就是，他刚才说，他对围棋“略知一二，是很诚实的回答，没有丝毫谦虚的意思。
是的，他根本……就没下过几局围棋。
他对于围棋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前世看过的一部动漫，《棋魂》，因此，知道围棋的基本规则。
而那个时候，他正是中二的年纪，看了《棋魂》之后，觉得自己就是进藤光，是一个还没有被发现的围棋天才。
之后，他便拉着同样中二病爆发的邻居，用零花钱买了一副围棋，然后，下了一句，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到三分钟热度一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了下棋的兴趣，那副围棋，也放在他的老房子里，估计，已经发霉了。
时间回到现在。
江亭云认真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对弈，一边学习着这个时代的围棋规则，一边学习一下他们的下法。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临时抱佛脚了，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
“啪！”
很快，李瑁一字落下去，笑道：“好，开始数目吧。”
围棋跟象棋、国际象棋之类的棋类游戏不一样，胜负没那么明显，一般，要等一局结束，数了每个人所占的“目”之后，才能得出胜负。
当然，这个时候，江亭云已经数完了，李瑁胜利。
果然，他们数完之后，得出结果：李瑁胜，白棋的目，整整比黑棋多出十二目。
这样的目数差距，就算是按前世的贴目规则，也是李瑁赢——所谓的贴目，即是，先行的一方，要把自己一定目数让给对方。
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弥补后行者的劣势。
按照前世的规则，先行者，一般要贴六目半，又或者七目半，视具体规则而定。
但是张垍不这么想，他不服道：“你执白先行，赢了也是很正常的事，这回由我执白！”
“好。”
李瑁笑眯眯地答应了一声，把白棋递交给他。
“说起来，江兄看了这么久……会不会无聊？”
李瑁有些担心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问道。
“不会。”
江亭云轻轻摇了摇头，笑道：“观二位对弈，甚是有趣。”
“那就好。”
李瑁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张垍也有些歉意地看了江亭云一眼。
抱歉，明明一开始，是说好，要帮你跟李瑁增进感情的，结果，却一直是他自己在跟李瑁在对弈……
但是，他就是受不了这个气！
他一定要赢李瑁一局。
之后，他们开始了第二局。
而李瑁也很守承诺，没有跟他数目，而是直接让张垍执白先行。
但是这次，张垍还是输了，只不过，输得好看了一下，只差了六目。
当然，这是张垍自己的想法。
当然，如果按照前世的贴目规则，这回，他其实输得更惨、
“如何？现在，你可服了？”
李瑁手里拿着一颗棋子，一边把玩着，一边说道。
“……我不服！”
张垍依旧不服。
“哦？”
李瑁有些意外：“那我们来下第三局？”
“我当然想跟你下第三局。但是，不是现在。”
他缓缓摇了摇头，之后，把江亭云拉了过来，笑道：“江兄在旁边看了这么久，一定也手痒了吧？不如，这局，就由你来下如何？”
第一百九十二章 神之一手
闻言，江亭云微微一怔：“我来下？”
“对！”
张垍一点头，说道：“说起来，对于江兄的棋艺，我也很是好奇，现如今，正好可以一睹为快。”
李瑁看了他一眼，心说，什么好奇，什么一睹为快，你不就是不敢继续跟我下了吗？
当然，表面上，他肯定不能这么说，他只是笑道：“说的也是，江兄的棋艺究竟如何，就让我见识一下吧？”
之后，他瞥了张垍一眼，似笑非笑：“至于张兄……我们也只能之后再战了。”
“好，我等着你！”
张垍一脸自信地说道。
但其实，在场的三个人知道，他的棋艺，相比与李瑁，是略有欠缺的，平时五局中能赢一局，已经很了不起了，哪怕他们再下第三局，大概率也还是张垍输。
张垍对此，也未必不知道，但，口头上，他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毕竟，万一呢？
万一他那个时候，状态特别好，恰好就赢了呢？
那也是说不定的事。
而他可以确定的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得好好地吹嘘一番。
……
江亭云跟张垍换了位置，笑道：“怎么下？”
想了想，李瑁道：“猜先吧？”
一方面，他对于江亭云的棋艺，并不太了解，毕竟，不管怎么说，江亭云也有一个“剑仙”的名头，说不定，棋艺也很好呢？
这是说不定的事。
而且，说实在的，不经过猜先，直接让对手先行，是一件挺侮辱人的行为，也就张垍能够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
“好。”
江亭云答应了下来。
之后，依旧由李瑁来抓，他来猜。
“……双数。”
李瑁把手拿开，上面有三个棋子。
他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执白了？”
“嗯。”
江亭云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张垍有些异样地看了他一眼。
李瑁不知道，他是知道的。
以江亭云的能力，完全可以通过听，听出李瑁究竟取了几颗棋子，但是，他却报了一个错误的答案……有趣。
此事甚是有趣。
这么想着，他便也来了精神，仔细地看起他们的对弈来。
但是很快，他又觉得有些怪。
江亭云的棋艺……似乎不怎么样？
他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有下过围棋的新人，对于一些开局的“定式”很是陌生，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在下，很快，就落了下风。
而对于这一切，李瑁当然也看在了眼里。
慢慢地，他便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虐菜这种事，张垍或许喜欢，但是他不喜欢。
他还是喜欢势均力敌的对手，最好，那个对手还比他稍微强一下，这样的话，他就算输了，也心甘情愿。
但是江亭云这种水平……就算他赢了，他也高兴不起来。
但是，江亭云毕竟是张垍带来的朋友，他要是这个时候说，不下了，也不太好意思，因此，也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进行着对局。
……
“江兄，该你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走到七十二步的时候，江亭云思考的时间有点久，他静静地看着棋局，一动不动。
李瑁猜测，他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下了，因此，想的时间有点久。
又或者……他已经看了出来，自己败局已定，因此，没有了继续下的勇气。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江兄可就要被他看不起了。
“哦。”
这个时候，江亭云似乎才终于回过神来，再次思考了几秒钟之后，下了一子：“啪！”
“嗯？”
看着江亭云落子的位置，李瑁有些发愣。
这一子……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一子一定非常了不得，说不定，就是江亭云反败为胜的契机。
于是，他便集中注意力，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棋局，然后……没有任何发现。
那颗棋子，似乎真的就算乱下的。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心里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他这是在想什么啊？什么非常了得，什么反败为胜……这完全就是他自己想多了！
刚才他已经发现，江亭云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新手，一个新手，能下出什么厉害的棋子来？
大概，江亭云确实有些慌神了，因此，随便在棋盘上放了一个棋子吧。
这么想着，他安心了许多，继续按着自己的理解下着棋。
他一直下了十几手之后，才终于意识到不对。
不对！江兄刚才那一手是为了……
但是这时候，他才醒悟过来，为时已晚。
“啪。”
江亭云轻轻地，把棋子放到了那个李瑁提心吊胆的位置，然后，他的一大片地，都归江亭云所有。
“……”
这个时候，李瑁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江亭云在下那一手的时候，已经算到十几步之后了？
这怎么可能！这种事，就连他自己，都做不到啊！
更不用说，江亭云一开始的棋风，分明就是新手了。
“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重新打起斗志，虽然不知道，江亭云是怎么算到这一步的，但是，他还没有输！
他还有机会赢！
一开始，他占据了很大的优势。
只要他继续按照之前的下法，应该，还是能赢的才对。
这么想着，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继续着对局。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江亭云刚才的计算力，不是巧合，随着对局越来越深入，江亭云反倒更加频繁地下出精彩的棋子。
江亭云时而夺他一目，时而夺他十目，双方的差距在不断地缩小着。
……
“啪！”
下了最后一子以后，李瑁叹了口气，说道：“我输了。”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说道：“先不急……我们先数数目数吧。”
“……好。”
李瑁也只好答应了下来，跟他一起数了目数。
结果果然如李瑁所料，他输了整整三十目。
这已经是相当大的一个差距了，要知道，若是职业选手，胜负往往只在一两目之间。
“承让了。”
江亭云朝他拱了拱手，笑道。
“……不敢。”
李瑁缓缓摇了摇头。
随后，他死死地盯着江亭云，问道：“敢问江兄……这次，是你第几次下棋？”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才
闻言，江亭云微微一怔。
随后，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第几局棋……或许是第十一局？又或者第二十一局？我记不太清了。”
那都已经是那么远的事了，他怎么可能记得清？
更不用说，那个时候，他年纪尚小，本来也不怎么能记东西了。
他只是大概记得，那个时候，他跟邻居没玩几天，便都没了兴趣，让棋盘染了灰。
那么，他之前大概确实下过十几二十盘棋吧。
但是，这个答案，对于李瑁来说，已经够了。
“第十一局……二十一局……”
李瑁喃喃地念叨了两句之后，才感慨道：“江兄，果然是个天才。”
不管是第十一局，还是二十一局，总之，说他是个绝对的新手，都是没有问题的。
要知道，后世那些职业棋手，一年就得下一千盘棋以上。
而一个只下了十一局，二十一局的人……说不定，连新手都算不上呢。
此时，张垍也很是惊异：“江兄……果真只下过十几二十盘棋？”
他在旁边看着，越看，越觉得江亭云棋路精妙，慢慢地，都有些看不懂的。
但，江亭云越战越勇，一路反杀，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而这样一个人，竟然跟他说，我只下过十几二十盘棋……这不是在侮辱人吗？
你下了十几二十盘棋都能下得这么好……那我们这种，从小下棋下到大的人，算什么？
“额……确实。”
迟疑了一下，江亭云才点了点头。
他看了张垍一眼，想到，要是你知道，我下的那十几二十盘棋，都是小的时候，跟邻居小孩闹着玩，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感想？
呵，大概，他绝对不会高兴就是了……
江亭云之所以承认，也是因为看了出来，自己的下法，很新手。
他虽然不知道，所谓的“定式”的存在，但是，他能够感觉到，李瑁一开始的下法，相当精妙，而越到后面，就越不行。
因此，他大概也能猜得出来，这里面，有很多前人的经验总结。
而他，明显没有那些经验总结。
因此，他只能承认自己是个新手……他要是不承认的话，就得面对李瑁“你之前是不是在放水”的质疑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因此，他选择了前者。
“确实……”
这个时候，张垍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刚才，你开始下的时候，完全不懂定式，一味乱下……确实是新人的下法。但是，一个新人，怎么可能……那么强呢？”
他很是不可思议。
李瑁同样很不可思议，与张垍一起看向了江亭云：“江兄……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拥有这样的技艺的？”
他是怎么做到的？
实际上，答案很简单。
甚至，那个答案，李瑁之前已经猜到了：江亭云是个天才。
围棋归根结底，是计算力的游戏。
虽然有很多人故弄玄虚，喜欢说什么，围棋是“道”，是“人生道理”，甚至，是“世界的答案”，但实际上，他就是计算游戏而已。
因为它的计算游戏，所以，学过“公式”的人，天生就比没有学过的人领先一大截，因为它是计算游戏，因此，人类永远不可能战胜电脑。
电脑的计算力，可不是人类能够比拟的。
而江亭云之所以能够下得好，同样也是因为计算力。
他练出内气以后，感觉世界都清晰了许多，连带着，计算力也远超常人。
可以说，以他的计算力，去跟普通人下围棋，就是在欺负人。
……当然，此时此刻，他的围棋技艺，依旧没有超越人类的范畴，他的计算力虽然超越人类，但经验，可就实在是太贫乏了，如今的他，跟真正的围棋高手下的话，是绝对不可能赢的。
他之所以能赢李瑁，就是因为，李瑁太菜了。
对了，李瑁太菜了，虽然，李瑁的围棋下得要比张垍好不少，但……同样也很菜，因为张垍是菜上加菜。
因此，你这让他怎么回答？
如果他说，因为我是个天才，肯定会给人傲慢之感，而如果他说，是因为你们太菜，则又显得过于无理了些。
因此，江亭云只能故弄玄虚道：“弈者，道也，而三千大道，殊途同归，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原来……是这样吗？”
最终，李瑁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答案。
他想了想之后，对江亭云拱了拱手，说道：“多谢江兄教诲，那么……我们再来一局如何？”
“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
之后，他们再来了一局。
而这次，对弈的过程，与结果，都与上一次没有太大的区别——一开始，因为不熟悉定式，江亭云慢慢落入下风。
之后，他后期发力，慢慢地扳回劣势，反败为胜。
这一会，他赢李瑁二十五目。
“再来一句。”
李瑁这么说。
于是，他们便再来了一局。
第三局，他还是输。
第四局，江亭云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他赢了。
第五局，他又输……
李瑁是一个相当执着的人，而围棋，又足够有趣——围棋是真的有趣，在后世那个娱乐方式无比丰富的年代，世界上都有一群稳定的，忠实的围棋爱好者，更不用说，是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了。
在这个年代，上到皇帝本人，下到匹夫走卒，沉迷围棋者，不可胜数。
“棋痴”二字，真的不是夸张的形容词，而是现实存在的现象。
这一整天，他都在跟江亭云下棋，连饭都不想吃了。
除了其中有几次，他觉得不好意思，让张垍来代替他，与江亭云对弈，他在旁边看着以外，其他的时间，都是他在跟江亭云下棋。
什么？
你问他为什么不跟张垍对弈？
嗯……怎么说呢？
虐菜确实有他的乐趣所在，那种，那种乐趣绝对比不过与强手厮杀，通过全部的努力来获得胜利来得多。
那种感觉……是真的爽！
当然，如果他知道，那几局，他之所以会赢，是因为江亭云放了水的话，大概，就不会那么爽了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婚礼
这一天，一直到天近黄昏，江亭云不得不回去了，李瑁才依依不舍地放他走。
而江亭云既然走了，张垍自然也没有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同样跟他告别：“那李兄，我也便告别了？”
李瑁看了他一眼，挥挥手道：“去吧。”
“……”
见状，张垍简直有些无语了。
喂喂，明明我们的关系，才更好一点吧？结果，你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
但此时，他也不想再说太多，瞪了李瑁一眼之后，便匆匆追上了江亭云。
“江兄，稍候！”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闻言，江亭云便转过身来等他。
“呼……呼……”
他喘了口气之后，才说道：“江兄，今日，一切可还算顺利？”
他看着江亭云，脸上已然露出了笑容。
“很顺利……此事，还需多谢张兄。”
江亭云感激道。
按理来说，他心中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说话肯定是不行的，怎么也得超张垍拱拱手什么的。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害怕被李瑁看见。
“江兄不必谢我……此事能这么顺利，主要还是你自己的功劳。”
张垍看了他一眼，感慨道：“我之前可从来没有料想过，江兄的棋艺会这般高超，实在是……叹为观止。”
“张兄过誉了。”
江亭云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
“……”
之后，两人走了一段路，互相无言。
“江兄的计划……是先跟李瑁打好关系？”
突然，张垍开口道。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然后，你想利用与他的朋友关系，让他……不好意思对你说的那些杨家娘子下手？”
他猜测道。
闻言，江亭云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竟然能够这么快地猜出来吗？
不过……或许，这是他把别人想得傻了些，他的计划，本来就不怎么难以看穿。
“大差不离。”
江亭云再次点了点头。
“那我可就不理解了。”
张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很是困惑:“江兄凭什么认定，他就一定会对你说的那些杨家娘子动心呢？现在，他可连杨家娘子的面都还没见过呢。”
“……”
沉默了一下之后，江亭云移开视线，看向前方的路的尽头，轻声说了一句：“为什么呢？”
“……”
张垍当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他看出来了，江亭云不想跟他说。
“……既然江兄不想说，那我便不问。毕竟说起来，一开始，我就已经保证过，不会过问这件事。”
张垍说完之后，想了想，又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既然我答应了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
“那……就多谢了。”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轻声笑着点了点头。
张垍没有一直送到安国寺，他半路就离开了。
因此，江亭云是一个人回到安国寺的。
他回来的时候，杨玉儿依旧还在等他。
他照旧邀请杨玉儿进屋，一边吃着她带来的饭菜，一边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说起来，这两天，江郎都回来得很晚呢……是有什么事吗？”
她不着痕迹地问。
江亭云一边吃着饭，一边说道：“是有一些事……此次过后，我可能就不会来洛阳了，我想好好地看看这座城市。”
“原来如此。”
杨玉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是真的信了。
他吃完饭以后，照旧送她离开。
……
第二天，江亭云是被李瑁叫醒的。
当然，在他“叫”之前，江亭云就已经醒了，只不过，江亭云确实是因为他才醒的。
“江兄！江兄！快开门！”
他在外面大喊着。
“来了来了。”
江亭云起床，过去开了门。
见他出来，李瑁喜道：“江兄，你总算醒了，来，我们继续昨天的对弈！”
说吧，他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盒子。
“我带了棋局过来，如果你嫌麻烦的话，我们可以就在这里下！”
江秋雨看了他提着的盒子一眼，有些无语地说道：“李兄，我们还是去你哪里下吧……我这里，毕竟太狭窄了些，而且……我现在可还没吃饭呢？”
这个时候，李瑁似乎才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有些尴尬地说道：“额……江兄还没吃饭？这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之后，他想了想，便说道：“那不如，江兄便直接去我哪里？我叫人去准备饭菜。”
“那……就麻烦了。”
江秋雨答应了下来。
“不麻烦不麻烦，就算是麻烦，也是我麻烦了江兄才对。”
李瑁现在是真的犯了棋瘾，不下棋就不行，好说话地不信。
说不定……现在就是杨玉环站在他面前，他也会大声呵斥着：女人走开！别拦着我下棋！
这也是说不定的事。
于是，他们便一起去了李瑁的府邸。
之后的几天，江亭云的生活都是如此。
而经过这几天以后，李瑁跟江亭云的关系，已经可以用“如胶似漆”来形容了，现如今，他们的关系，似乎都要比李瑁跟张垍的关系要好了。
当然，这也只是“似乎”而已。
张垍与李瑁的认识的时间，是江亭云远远不能比拟的。
他跟李瑁的关系，肯定没有张垍跟李瑁的关系那么深。
而之后，江亭云又接着个机会，在李瑁的面前展示了一次“神通”。
这回，在李瑁的心目中，江亭云“骗子”的形象终于被打破，而他出于冤枉了人的内疚，对于江亭云，也越加信任起来。
这天，黄昏将至，江亭云于李瑁在对弈，张垍在旁边看着，一切，就宛如几天前。
这个时候，李瑁突然说道：“对了，江兄，明天，就是咸宜公主的婚礼，到时候，我们恐怕不能对弈了。”
“这样啊……那也只能如此了。”
江亭云神色如常，点了点头之后，又下了一字。
闻言，李瑁不禁看了他一眼。
迟疑了一下，他才说道：“江兄明天可有要事？”
“要事？”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要事？这几天，我都没有什么要事。”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戏弄
“这样啊……”
李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提议道：“那不如，江兄与我们一道，去参加咸宜公主的婚礼如何？”
“我们……一起去？”
趁江亭云愣神的片刻，李瑁接着说道：“对，以江兄的身份，参加我妹妹的婚礼，没有丝毫问题，而且……江兄不是说，这几天，因为杨玄璬的阻拦，你根本不能与杨家娘子相见吗？那不如，你便和我们一起参加婚礼，在婚礼上，你再趁机与杨家娘子相会，如何？”
你……要为我跟杨玉环制造机会？这……这是何等的ntr呀？
这让江亭云都有学尴尬了起来。
但是，随后，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还是不了，我不想太早在她面前暴露身份……因此，这婚礼，我就不去了。”
“这样啊……那可实在是，太遗憾了。”
李瑁叹了口气，很是失望。
随后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江兄也不用着急着拒绝，明天，在明天的婚礼举行之前，你若是改了主意，都可以来找我……要是你来到李府，没有看到我的人，那么，你也可以跟管家说，他会带你来找我。”
“好，那……就多谢了。”
江亭云道谢道。
“无妨。”
李瑁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这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见状，张垍也劝说道：“是啊，江兄。就算你想隐瞒自己的身份，也不一定，就不去参加婚礼啊，到时候，我就说，你是我的一个朋友，不就得了？”
他的朋友遍及五湖四海，别人未必能从“他是我的朋友”这条信息中，猜出江亭云的身份。
当然，他也就是这么一说……
他要是真想劝江亭云，不会当着李瑁的面劝的，现如今，他之所以这么说，主要还是为了演戏——这种大事，他要是都不愿意劝江亭云一句，也确实太奇怪了些。
“嗯……张垍说的也有道理。我会考虑的。”
想了想之后，江亭云这么说道。
之后，天色不早，他便与他们两人告别，一个人往安国寺而去。
今天，张垍没有跟上来——事实上，这才是正常情况，他要是每天都跟上来，难免惹人怀疑。
这天傍晚，他回到安国寺的时候，果然又在自己的门前，发现了一抹倩影。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女子的身形，似乎……不是杨玉儿？
很快，那个女孩儿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她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杨玉环。
“玉环？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江亭云有些惊讶地走上前去，问了一句。
“……”
而杨玉环，在他走近以后，抬头望着他，竟然不发一言。
她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似乎……在强忍着，不要有什么感情流露。
“……”
江亭云看了她几眼之后，也有些默然，侧过身，从她身旁走过，打开了门，轻声说了一句：“进来吧。”
说罢，他扶着门，让她进去。
“……”
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走了进去。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跟他之前去她卧室的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
之后，杨玉环提着食盒走到桌子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然后，一一拆开。
“我来吧。”
江亭云连忙说了一句，之后，走上前去，帮她摆好饭菜。
杨玉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咬了咬嘴唇，依旧没有说话。
“好了。”
摆好饭菜之后，江亭云扭过头来，看着她笑了一笑，说道：“你也一起吃吧？”
他注意到，她带来的食盒，有两个空碗，米饭的量也够两个人吃。
“……”
面对江亭云的问题，她依旧不说话，但，却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之后，她便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他给她盛了一碗饭。
“吃吧。”
江亭云把饭碗递给她，她沉默着接了过来。
“吃吧，很好吃的。”
他又说了一句，之后，自己便先吃了起来。
果然，他没有说错，确实很好吃。米粒很软，很有弹性，鸡肉、排骨的味道也恰到好处，可以吃得出来，是精心烹饪过的。
“嗯嗯，好吃。”
时不时地，他还会赞叹出声。
“……”
见状，杨玉环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之后，自己也拿起碗筷，慢慢地吃了起来。
她吃饭的时候，低着头，几乎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
过了一会儿，江亭云抬起头来，怔怔地说道：“你……哭了？”
刚才，他似乎听到了轻微的啜泣声。
闻言，杨玉环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摇了摇头，说道：“我没哭。”
然而，她不说还好，一说话，就让人听出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了。
而且，没被发现的时候还好，被人发现了她在哭之后，她更加忍受不住心中的委屈，一下子便哭出声来。
她抽了抽鼻子，继续摇头：“我没哭。”
但是这时，她再怎么否认，也否认不了自己正在哭泣的事实了。
“你……你别哭啊。”
一时之间，江亭云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不知道怎么好。
说起来，面对一个哭泣的女人，他应该怎么办？
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办。
更不用说，这个女人之所以会哭泣，完全是因为他的谎言了。
这么想着，他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想了想，他觉得自己应该给她找一找毛巾，可是他这里，哪有什么毛巾呢？
他左右看了看，都没有发现。
因此，他迟疑了一下之后，也只能上前一步，用袖子帮她擦了擦眼泪。
而后，她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袖子，然后，她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拿他胸前的衣物当毛巾，擦起了眼泪。
“……”
在那一瞬间，他一下子就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被女人扑进怀里的经历，他更是从来没有过。
按理来说，他应该果断地推开她才对，但……他很快就想到，眼前的女人之所以会对他动情，完全是因为他的欺骗。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怎么好意思，推开她呢？
那也太不是人了些。
因此迟疑了一下，他只好慢慢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也没有说话。
“……”
杨玉环扑在他怀里，哭了好一会儿之后，哭声才慢慢地小了下去。
“……”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说道：“好了。”
江亭云听到这句话，连忙放开了她。
“你……没事了吧？”
他只能这样不尴不尬地问。
“……我不会哭了。”
她没有说自己“有没有事”，而是回答了一个看起来差不多的问题。
“……”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江亭云才问：“你……为什么会哭？”
他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但，他这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也只能没话找话了。
“……那天，我没有来的愿意，我三姐……应该告诉你了吧？”
她低着脑袋，轻声问道。
“……嗯。
迟疑了一下之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
她又问。
“……这不是你的错。”
他轻声说道。
“不是……我的错?“
杨玉环怔怔地念了一遍，随后着急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声音稍微大了一些：“我想问的，不说这个，我想问的是……是……”
究竟是什么，她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但江亭云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想问的是：你对于我叔父阻止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但是，他只能装作不明白，有些疑惑地问：“你想问什么？”
“我……我……”
杨玉环“我”了几遍，也没有我出什么来，而且，脸色也越发难堪。
最终，她“啪”的一声把碗筷放下，食盒也不要了，直接往门外跑去。
但是这回，江亭云眼疾手快，把她拉住了。
“你放手！”
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江亭云无奈道：“你不走，我就放手。”
“……”
她不说话了。
看来，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走。
江亭云只好柔声说道：“你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可惜了？你这一手，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了。”
或许是江亭云的话感染到了她，他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她挣扎的力道小了很多，虽然，本来也不怎么大。
“先留下来吧？有什么话，你先跟我说完，等说完之后再走……那样的话，我们都可以少很多遗憾，不是吗？”
随后，江亭云见她没有挣扎的意思了，便轻轻地放开她。
而她，也果然没有继续走。
“回来坐吧。”
江亭云帮她挪了挪凳子，柔声说道。
“……”
而她沉默了一阵之后，也便慢慢地转过身来，在椅子上坐下。
“那么，你现在想跟我说什么？你说吧？”
江亭云静静地看着她，柔声说道。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她才终于开口道：“我之所以想走，是因为，你戏弄我！”
她拿一双桃花眼瞪着他，狠狠地说道。
“我……戏弄你？”
江亭云微微一怔，问了一遍。
“对！而且你现在也还在戏弄我！”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一张嘴就像连珠炮一样说道：“你就说欺负我！你就是欺负我……我……对你有那方面的心思，因此，整天戏弄我！”
“我……”
江亭云才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打断了。
“你别不承认！你明明知道，你对你有那方面的心思，却还是假装不承认！你不就是想看我难堪的样子吗？”
她瞪着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才意识过来，自己刚才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
天啊！她刚才，竟然承认了喜欢他……这可实在是……太糟糕了！
要知道，在她原本的计划中，是绝对不会先开口向江亭云吐露心意的，她一定要他先对自己说，我喜欢你，然后，她在勉为其难地接受他的示爱，而不会像今天这样，由自己先向他表明心意。
这在她看来，是很没有面子的一件事。
这么想着，她的脸蛋很快就微微发红起来。
但是随后她又想到，她刚才之所以那么大胆地说出那句话，主要还是因为，今天，有可能是他们最后见面的一天了，过了今天，他们恐怕……永世不能再见。
这么想着，她的神情又重新黯然了下来。
“……”
对于杨玉环的话，江亭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叹了口气，说道：“确实，你的心思并不是很难看破，但……我不能看破。”
杨玉环拿眼睛瞄着他，问道：“为什么不能看破？”
“……我在二十岁那年，下了一个决心，我要一声追求‘道’，为此，我归隐山林，不与他们来往。我早已经决定，此生不会娶妻、生子。若说，我一定要有一个妻子的话，那么，她会是山间的云，若说，我一定要有儿子，那么，他只能是山上的清泉。我……非是凡俗中人，又怎么能，有凡俗中人的情感，凡俗中人的喜乐呢？娘子的心意……我也只能当没看见了。”
说罢，他便转头看向她，静静地，没有再说话。
“……”
闻言，杨玉环低着脑袋，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那，我问你，你喜欢过我吗?“
江亭云微微一怔，便先被她打断了：“你先别说话！……你先听我说完。”
她喃喃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娶妻生子，我也……不会成为你的，妻、妻子。但……我现在只想听听，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而其他的，我也已经不关心了……”
说着，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勉强一笑：“而且，你也不用担心，跟我说了真心话之后，我会对你纠缠不放，我不会对你纠缠不放的，因为……过了今天，我们可能……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闻言，江亭云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娘子为什么这么说？”
“……我叔父说，等我参加完咸宜公主的婚礼之后，他就会安排我与别人的婚事……而咸宜公主的婚礼，也就是明天的事了……事实上，我今天之所以能过来，也是这个原因。我跟他说，我想见你最后一面，而见了你最后一面之后，就再也不会来找你，因此他……答应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寿王
“……”
闻言，江亭云也沉默了下来。
这件事情，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杨玄璬这么急的吗？就要把她嫁出去？
……不过仔细想想，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今，杨玉环也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应该嫁出去了。
而如今，她又对他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江湖骗子动了情，杨玄璬要是再不采取行动，断绝了她的心思，她很有可能，走上歧途，比如说，跟他一起私奔什么的。
那样的话，事情可就不可控制了。
而杨玄璬不是杨玉环的父亲，而是叔父。
一方面，他与杨玉环的交流恐怕没有那么多，另一方面，他也很怕对不起杨玉环的父亲，因此，决不能，任由着她走向未知的道路。
那么，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
这个时候，江亭云想了很多。
他现在正在考虑的问题是，对于这件事，他究竟要不要阻拦？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犹豫，是因为……从某方面来说，杨玉环嫁人了，只要她嫁的不是李瑁，那么，她无论嫁给谁，都不影响他的计划。
他只想要改变杨玉环成为杨贵妃的历史，又不想让她嫁给自己。
不，实际上，她本来就不可能嫁给他……等他完成了目标以后，会跟她说出一切，然后与她告别。
这么一想，似乎，他就更加没有阻止这件事的理由了。
你看，你阻止了杨玉环嫁人，然后呢？然后你还不娶她，这不是一连伤害了她两次吗？
到时候，她会怎么想？她会感谢他吗？不可能的吧？
那……他是否就真的，完全没有了阻止这件事的理由了呢？
其实也并不是……
现如今，杨玉环因为他的欺骗，对他动了情，然后，她又因此，要与意中人分别，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陌生人。
这个时候，她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她此刻的心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好吧？
等她终于嫁给那个陌生人之后，就会幸福吗？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好结局吗？
……不是。
“……”
很快，江亭云就找到了答案：他要阻止这件事。
至少，他要让杨玉环有自主选择的权利，而不用被迫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
到时候，知道了真相之后，她是骂他呢，还是咒他，他都管不着了。
至少，现在，他必须要这么做。
……这么做了之后，他的心魔，会有所衰减吗？不知道……
但，他必须这么做。
又想了想之后，江亭云轻声说道：“很抱歉，我还是不能跟你说出我的心思……很抱歉。”
“……没什么。”
杨玉环缓缓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江郎的心意……我也大概猜出来了，你大概，只是不想让我难过罢了……总之，我不怪你，我也没有资格怪你。这又不是你的错。”
说完以后，她再次移开视线，似乎想要强忍住眼角即将涌现而出的泪水。
而或许是因为，她才刚刚哭过，泪点变高了的缘故，这回，她没有哭——简单的解释就是，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这个……倒是娘子误会了。”
江亭云看着她，轻声笑了笑，说道：“我之所以，没有跟你说自己的心思……是因为，我觉得，时机未到。今天，还远不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闻言，杨玉环微微一怔，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郎君……为什么这么说？”
“吃饭吧。”
江亭云看着她，说道：“先把饭吃完了，再去想什么，都不迟……至于我说那句话，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
杨玉环看着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之后，答应了一声：“哦……”
之后，她便听话地扒了几口饭。
“多吃点。”
江亭云一边给她夹着菜，一边说道：“吃完了以后，你就回去，好好地睡一觉……你什么都不用，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好好睡觉就可以了……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次见面的。”
“哦……嗯……“
杨玉环再次“哦”了一声，继续扒了饭。
她有心想问，江亭云刚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见江亭云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她也就不好意思地问。
她只能自己想，但是……她想不出来。
她如论如何都想不出来。
江亭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再次见到她呢？
她看着江亭云的脸，突然，心中一动，一道灵光闪光，突然地，就想到了答案：他该不会，要与她一起私奔吧？
她看过那样的传奇小说，对于那样的生活，也未必没有过向往。
而如今，眼前的男人，即将要与她远走高飞，从此，再也不受这世俗的约束……
一时之间，她即是惊喜，又是忐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吃完饭以后，江亭云说道。
“嗯……”
她轻轻点了点头。
江亭云帮她收拾了食盒以后，送她出门。
因为今天，天色确实不早了的缘故，他没有只把她送到安国寺门口，就回去，今天，他要把她送出外面的大街，一直把她送到杨府。
但是，他才刚这么想着，就看到，安国寺门外，已经有马车在等她了。
……也对，杨玄璬怎么也得考虑他的侄女的安全的，不可能真的让她一个人过来，一个人回去。
而且……他这么做，估计还有另一层考虑，那就是看着她，别让她被拐跑了，又或者……与江亭云生米煮成熟饭。
那样的话，事情可就不妙了。
“既然杨府的人已经在等你了，那……我就送到这里吧。”
江亭云停下了脚步，把食盒递到她手里，说道。
“嗯……”
杨玉环轻轻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往前面走去。
她还没走几步，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一句：“江郎，我等你……”
接着，她也没有等他回话，便转过身去，有些羞涩地跑向了马车。
等到马车慢慢地离开以后，江亭云还是想不明白，她刚才所说的，“我等你”是什么意思？
她为什么要等他？
之后，他又想了想，才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想到，答案其实是很简单的……
他之前不是说，今后，还会与她相见吗？
她大概，就是在期待着，他们再次相见的时机吧。
这么想着，他便转过身去，往回走。
早点睡吧，明天，可还有事情要办呢。
……
他昨天所说的，“那并不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想到的方法，当然是，找到李瑁，说，自己突然参加咸宜公主的婚礼了。
而因为他第二天去得比较早的缘故，李瑁还在家，没有离去，准确得说，他还在睡觉……
江亭云并不是张垍，他没有吵醒李瑁，而是选择坐在客厅里等。
等到李瑁睡醒了以后，看到了客厅的他，可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而等他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李瑁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很快就答应了。
“江兄，这种事，你随便跟我说一声就可以了。不必如此拘谨。”
李瑁这么笑着说道。
“……那，就多谢李兄了。”
他这么说。
咸宜公主的婚礼很盛大，在上阳宫举行，参加的人数不胜数，基本上，只要是在洛阳有个一官半职的人，都来参加了，因此，其中多出了江亭云，一点都不引人注目。
李瑁带着他，在里面坐下以后，很快，张垍也走了过来。
“江兄？你注目在这里？”
看到他，张垍可是好好地吃了一惊。
李瑁解释道：“事情出了一点意外……那位杨玄璬，实在是太不知好歹！”
之前，江亭云已经跟他解释过，自己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
“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垍同样坐了下来，有些好奇地问。
按照他对江亭云的理解，江亭云这人，是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计划的，除非其中，发生了很大的变故。
“说起来，有些好笑……”
因此，江亭云也便给他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原因。
“还有这种事？”
听完，张垍也很是愤愤不平：“江兄这样的人儿，当初长安无数娇娘求之不得，江兄想做他女婿，那位杨玄璬还不肯？真是不知好歹！”
江亭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当初在长安，我并没有那么受欢迎……而且，那位杨玄璬杨参军也并没有见过我。那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很自然的事了。”
“……话确实是这么说。”
张垍想了想之后，又问：“那江兄……如今，依旧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回，江亭云还没有开口呢，李瑁便帮他说道：“江兄确实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大碍。等一下，我将江兄引荐给杨玄璬，他自然，会做出自己的判断。”
皇族人员的引荐，还是很有分量的，只要杨玄璬不想着造反，那么，想必，能够就此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且，一个人能得到李瑁的引荐……这本身，也能够说明，那个人必有过人之处。
总之，到时候，不管是于公于私，杨玄璬都没有继续阻止他们两个的理由了。
很快，婚礼开始，宾客们走向大厅，向新人，以及李隆基贺寿——是的，如今，李隆基也来了。
但是如今，江亭云可一点都没有见李隆基的心思，因此，他没有去。
除此之外，他还叮嘱了张垍他们两个，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他的存在……即“大唐剑仙”江亭云的存在。
他们两个，也都答应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两个才回来，对他露出了“幸不辱命”的神情。
见此，江亭云也是松了一口气。
三人坐在一起，吃了几口饭之后，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在李瑁耳边低语了几句。
之后，李瑁便抬起头来，朝江亭云笑道：“江兄，杨玄璬已经找到了，我们这就过去如何？”
“好。”
江亭云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我也去！”
张垍也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很快，也同样站了起来。
之后，他们在人群中七拐八拐，很快，就找到了坐在一张大桌子旁的杨玄璬。
“寿……寿王殿下？”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李瑁。
闻言，附近的人都是一惊，朝这边看了过来。
其中一个老人站了起来，朝李瑁拱了拱手，恭敬道：“不知寿王殿下，来这里，有何要事？”
“无事，我只是想找个人罢了。”
李瑁微微一笑，说道。
“殿下……要找谁？”
李瑁抬起头来，高声问道：“敢问，杨玄璬杨参军可在？”
“殿下找我，有何要事？”
只见，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很快就站了起来，有些惶恐地问道。
“不用怕，是好事。”
李瑁柔声说了一句，然后，伸手往旁边示意了一下，说道：“请吧，我们……到这边谈。”
“……好。”
迟疑了一下，杨玄璬便答应了下来，跟在李瑁身后，往旁边走着。
他们走到一处相对僻静一点的地方，李瑁左右看了看，确定在这里说话，不会被人无心听见之后，他才看向杨玄璬，笑着问道：“我听说……你有一个侄女，叫杨玉环？”
杨玄璬闻言，微微一怔，随后小心翼翼地回答：“对……寿王殿下，见过我那位侄女？”
“并没有……”
李瑁摇了摇头，又问道：“我听说……那位杨家娘子，与一位姓江的郎君，来往甚密？”
姓江的郎君？
杨玄璬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姓江的郎君”，指的是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江湖骗子。
那种人，怎么会出现在李瑁的口中？
“不知，那位姓江的郎君，与寿王殿下，您……是什么关系？”
杨玄璬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是我的一位朋友……”
李瑁看着他，淡淡地说道：“而我还听过，杨参军似乎很看我那位朋友不起？你似乎……不想有他那样一个女婿？”
闻言，杨玄璬心中一惊，“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说道：“那位江郎是寿王的朋友，此事，我实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