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蹊跷
另一边,江亭云已经走得离许府很远了。
此刻,他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李白送他离开时,眼底的犹豫,他并非没有发现。
他也大概猜得出来,李白想说什么,同时,他也能理解,为什么到了最后,李白什么都没有说。
说起来,许博文当然是个混蛋,但是他对于李白的看法,却也并非完全都是错误的。
李白他……不是一个好丈夫。
至少,他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丈夫。
现如今,他跟许紫烟新婚燕尔,正是感情最浓烈的时候。
这时候,他还能因为因为许紫烟的缘故,收敛自己的那些风流习性,同时忍受生活的柴米油盐。
但是,当他与许紫烟的感情冷淡下来之后,还能不能忍受这种生活,就两说了。
当然,他的赘婿身份,以及如许博文这样的人对他的歧视,恐怕也会加速这个过程。
他一路胡思乱想着,回到了客栈。
看着客栈离自己越来越近,慢慢地,他也就释然了,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也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以及需要克服的艰难。
自己没必要替他担心,自己如今,还是先解决自己的问题吧!
……
然后几天后,他又回到了安陆。
是的,他离开安陆以后,去其他地方找了找,也没有发现宋理理的踪迹。
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他又回到了安陆城,想看看,公孙兰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这次,他们没有住店,也没有去见李白,而是直接驾车前往了与公孙兰约定的地点——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客栈。
“就在这里停吧,我自己过去就好。”
远远地看见那个客栈,江亭云便轻声说了一句。
“好。”
李伯答应了一声,随后让马车停下——客栈门口总是热闹的,马车进去的话,比较难以出来,因此,在这里停就好。
随后,他便看着江亭云下车,走进了客栈里。
不一会儿,江亭云便走了出来。
“嗯?”
这时,他发现,江亭云的表情似乎有些……愉悦?
他下意识地问:“有线索了吗?”
“有。”
江亭云点了点头,一边爬上马车,一边笑道:“客栈老板说,一天前,有人托他转告,公孙兰……也就是公孙大娘,有了线索。”
“公孙大娘?”
李伯闻言微微一怔,随后多看了他一眼。
“她有什么线索?”
李伯问。
“她说,她的父亲,在几个月前,曾经见过一个疑似宋理理的人。”
“疑似?”
“对,疑似……她说,他父亲在几个月前,曾经遇到一个从远处而来的,剑法极高的少女。我想,这世间,’剑法极高的少女’应该还是比较稀少的。”
要不然,他之前为什么一直都遇不到呢?
总不能是因为,是他之前的运气太差了吧?
“可是,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太巧了吗?”
江亭云在马车上坐好,点了点头:“是有点巧。”
“你也这样认为?那你接下来的打算是……”
江亭云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怎么看?李伯,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李伯闻言一怔,随后连连摆手道:“郎君,这种问题,你问我……我也给不出答案啊。”
我就是个俗人罢了。
然而江亭云只是轻笑:“没关系,你随便说说吧……说什么都行。”
“那……好吧。”
李伯迟疑了一下,这才撇了他一眼,说道:“此时,恐怕有些蹊跷。”
“恐怕有些蹊跷吗……”
江亭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也点了点头:“确实,这件事情,确实来得有点巧……可是,事情也不一定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也许,这确实只是巧合罢了……”
李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半响过后,江亭云下了决定,一拍手,说道:“好,我们去郾城,公孙大娘的故乡,就在那里!”
……
江亭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此行,就是为了寻找宋理理而来。
然而,说起来,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找到宋理理的行踪了?
这段时间久到,他都快要忘记,自己是为了寻找宋理理,才出门的了。
这次,他要是还找不到宋理理的行踪的话,他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这辈子都找不到她了。
因此,这个机会,他是肯定不会放弃的。
无论此行有多少蹊跷,他都没有放弃的理由。
而李伯自然没有违抗他的理由,两人备好了干粮之后,很快就上了路。
一路风餐露宿不提,几天后,他们终于靠近了目的地——郾城。
“郎君,那就是郾城了吧?”
在一处山头上,李伯从马车上站起来,遥指山下的城池,回过头来说道。
“嗯,应该是了。”
这时候,江亭云也站了起来起来,往山下看了一眼,说道。
看着山下已经起了炊烟,已经是黄昏时候了。
这时候,他心中也稍微有些感慨起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他就会再次找到宋理理的行踪……
而如果他们没有找到的话,以后,估计就更加难以找到了。
“走吧,我们下山去。”
江亭云招呼道。
随后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们要是再不下山的话,等一下,城门就得关了。”
“好,我们这就走。”
李伯闻言,很快便调转马头,一拍马屁股,大喝一声:“驾!”
他们很快下山而去。
……
他们最终还是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了郾城。
“那郎君,你知道,公孙大娘住在哪里吗?”
听着马蹄声,李伯随后问道。
“不知道。”
江亭云随口答。
“不知道?”
李伯有些惊愕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江亭云无所谓地笑道:“有什么关系?公孙大娘那么有名,我们随便找一个人问一下,就能问到的。”
李伯一想,也是,便点头道:“那好吧。”
只是,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街上的行人没有几个,而且一个个都行色匆匆的,他才刚想把人拦住,人家就跑得没影了,问不着。
“喂,老丈,喂……”
第三次,江亭云看着头也不回,一脸傲气的老丈,有些无奈。
他正想着,要不要强行追上去的时候,李伯突然指着一边的小巷子说道:“郎君,那边有几个小孩子,我们要不要过去问问?”
小孩子?
江亭云闻言一怔,正想拒绝,但是随即,又犹豫了一下。
此刻,路上本来都没有几个人,他哪有选择的权利?
而且,之前他问的都是大人,而那些大人们也一点都不给他面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么,也许,小孩子还比大人好说话一些?
这么想着,江亭云便点了点头:“好吧。”
随即他想了想,又说道:“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你就在这里等等吧。”
“好。”
李伯点了点头,看着他往那边走去。
江亭云快步走近那个小巷,刚想出声,可是随即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小巷子里,确实有一些孩子,可是那群孩子看起来……并不是一伙的。
他们似乎在……对峙?
其中一伙孩子说道:“喂!小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护着他吗?”
名叫小吉的女孩说道:“我不是要护着他,我只是看不惯你们打人!”
“呵?你看不惯我们打人?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打他吗?”
“为什么?”
“因为他偷我们东西!我们才打他的!难道你这也要管吗?”
“我……我不信!你们总是撒谎!”
“那……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这次我真的没有撒谎!”
“我不信我不信!”
而这时,被小吉护着的小男孩,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看着眼前的,孩子间的吵架,江亭云原本是想掉头离去,不去打搅他们的。
但是,他看了小吉几眼之后,认出了她。
于是他想了想,便走上前来,笑道:“你们在聊什么?”
与小吉对峙的几个男孩最先看向了他,不悦道:“大叔?这关你什么事?”
大叔?
嗯……这可真是新鲜的称呼啊。
与小吉对峙的另一个男孩也嚷嚷起来:“对啊!我们聊什么,关你屁事?”
……这个小孩,真是没有礼貌啊。
江亭云压下心中打小孩的冲动,依旧笑眯眯地。
“你是……”
而小吉迟疑着看了他几眼,恍然大悟:“你是,姐姐的心上人?”
闻言,江亭云不禁挑了挑眉头,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的吗?
……不过也是,这个时代,十二三岁就可以结婚了,那么早熟一点,似乎也可以理解?
他心中这么想着,随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道:“我确实是你想的那个人,可是,并不是你姐姐的心上人。”
眼前的小女孩,就是在安陆的时候,给自己递了那封信的女孩。
……说起来,那封信后来还真是给他惹了麻烦,不过,那也不怪她就是了。
而听他这么说,小吉撇了撇嘴,说道:“我知道,你没有去赴约嘛……你可真是没有眼光啊,大叔。”
“……”
江亭云瞬间便怔住了。
随后他不禁有些感慨,原来,不是那两个小孩没有礼貌,而是,现在的小孩都没有礼貌吗?
第一百零六章 小偷
想到这里,他便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在想什么呢?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不要参与大人的事情呀。”
小吉闻言,快速后退了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捂着脑袋,一脸警惕:“你想什么什么?难不成,你不喜欢姐姐那样的,喜欢……我这样的?”
想到这里,她看向江亭云的眼神中的越发嫌弃起来,俨然在看一个变态。
对此,江亭云越发错愕起来,简直无法可想了。
“喂,大叔!你们聊完了没有啊?聊完了就快点滚!”
一旁的小男孩不耐烦地挥手道。
江亭云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慈祥的笑容来:“你父母……在旁边吗?”
小男孩一怔,下意识地回答:“不在……”
江亭云一把把他拎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父母不在身边,还敢这么狂?”
那个小男孩一下子被吓懵了,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小男孩叫道:“你干什么,放下他!你再不把他放下的话,我就……哇!”
他很快也被吓哭了,因为,江亭云用另一只手同样把他拎了起来。
江亭云的脸离他近了一些,笑眯眯地说道:“好,我答应你,放一个人下来……只是,我只能放一个哦。你要我放他,还是放你?”
小男孩结结巴巴地说道:“放……放我吧……”
“哇!你混蛋!你背信弃义!”
另一个小男孩闻言,也嚷嚷了起来。
很快,两个小男孩就开始了空中吵架。
而一旁的小吉站着,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好吧,我把你们两个都放下去。你们下去以后,可不要打架呀……”
他不说还好,说了之后,两个小男孩觉得,他们之间要是不打一下架,会很没有面子。
于是果然,江亭云刚刚把他们两个放下,他们就“呀呀”着扭打到了一起。
江亭云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扭打了一会儿之后,才帮忙把他们分开:“好了好了,不好打架,不要打架!”
“放开我!我要打死他!”
“哼!我才要打死你呢!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看着假装拼命挣扎的两个小孩,江亭云咳嗽了一声:“咳咳。”
而随后,他的表情也逐渐地严肃起来。
见状,两个小孩的声音便逐渐地小了下去,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江亭云没有理他们,而是一指站在墙边的小孩,说道:“你,过来。”
“我……我?”
那个小孩的衣服打着补丁,脸上也有些脏,此刻指着自己,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
见状,江亭云的声音也便温和了一些:“嗯,你过来吧。”
“哦……”
那个小孩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在那两个小男孩面前停下。
那两个小孩子原本还想呵斥他几句,但是眼睛的斜光瞥见,江亭云还站在旁边之后,也便呐呐地不敢说话了。
“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吧?”
江亭云一脸严肃地说道。
三个小孩闻言,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了讲述。
一开始,他们讲的内容还不太一样,但是在江亭云严厉的目光下,内容也逐渐趋于一致起来。
听完之后,江亭云想了想,这才说道:“也就是说,他在街上撞了你一下,然后,你便怀疑他要你们的东西,要打他?”
他看这那两个要打人的小男孩,问道。
那两个小孩跟另一个小孩不一样。
他们的衣服,很精致,上面有一些繁复的花纹,可以看出来,他们家里不会是穷人。
那两个小孩嚷嚷道:“不是怀疑,他就是要偷我们的东西!”
衣服破旧的小孩低声说道:“我没有……”
江亭云的视线在他们中间扫了一圈,问道:“那他偷了你什么?”
富贵人家的小孩闻言一怔,随后辩解道:“他还没有偷到,但是,他打算偷!”
“我没有……”
衣衫褴褛的小孩,再次补充了一句。
“你就是!那个时候,你分明是故意撞向我们的!那时候,路那么宽,你为什么非要撞我们?”
“我没有……”
衣衫褴褛的小孩再次低声说了一句。
听了他们吵了一会儿之后,江亭云终于插嘴了:“好了,事情真相大白,你们怀疑他偷你们的东西,但是没有证据,是不是?”
“……算是吧。”
那两个小孩撇了撇嘴,说道。
“是……”
衣衫褴褛的小孩也答应了一声,依旧低着头。
“那好,你们,立刻,回家去吃饭!以后不要随便在街上乱逛了,听到没有?”
江亭云严肃道。
而那两个小孩互相之间对视了几眼,也没有办法,只好狠狠地盯了衣衫褴褛的小孩一眼,转头回家去了。
而衣衫褴褛的小孩,自始至终都低着头,见他们两个离开之后,这才转过身来,从巷子的另一头跑出去了。
江亭云看着他们都离开之后,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小吉,笑道:“好,现在,事情解决了,你带我去你姐姐家吧!”
“……”
然而,小吉没有立即给他回答。
她低着头,不发一言。
“你怎么了?”
江亭云有些奇怪地问道。
“……他真的是小偷吧?”
这时候,小吉才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茫然。
江亭云闻言一怔,解释道:“当然,他有可能是小偷,也可能不是……但是,他们不是没有找到证据嘛,他们既然没有证据,那么,我也只好倾向于,那个孩子不是小偷……”
“不,他就是!”
这个时候,小吉却打断了他,语气坚决。
江亭云闻言一怔,问答:“你……为什么真肯定?”
“……你刚才没有看到,我看到了。”
她喃喃地说道:“之前,你让他们走的时候,那个小孩低着头……他在笑,而且是那种奸计得逞,逃脱惩罚的笑。虽然他的那副表情只持续了一会儿,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他……就是小偷。”
因为角度的关系,那个时候,江亭云,那两个小孩,都是注意不到他的表情的,而小吉注意到了。
这可能是因为,他下意识地把小吉当成了自己人,而忘记对她进行隐瞒了……
这没什么奇怪的,小孩子嘛,总是感性,而且疏忽大意的。
只是,这在小吉看来,却是耻辱:“他那时候,为什么不避着我呢?他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所以不用避着我?”
她此刻被气得咬牙切齿,感觉相当不好受。
想了想,江亭云想了想,问道:“你刚才既然看到了,那么为什么不指出来呢?”
闻言,小吉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嘟囔道:“我要是说出来了,我之前的行为,不就是真的傻子了嘛……”
江亭云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也不禁有些感慨起来。
她这是,宁愿当暗处的傻子,也不愿意当明面上的傻子吗?
该说她果然是个小孩子吗,还是说……这就是人性。
想了想,他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总不能真的把他抓回来吧?……而且,你真的能证明他就是小偷吗?就算他那时候笑得有点奸诈,但是你能肯定,他那个时候,心里想的的东西,跟你想的,是一样的吗?
人啊,是很难被看穿的东西……
他那个时候笑得很奸诈,也不能说明,他就是小偷。人要是有那么容易被看穿的话,这世间就不会有戏子这个职业了。”
第一百零七章 小吉
这些话,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确实难以理解了些。
小吉闻言,也是稍微怔了那么一会儿。
但是很快,她就撇了撇嘴,装作不屑的样子说道:“这些道理我都懂的,不用你教!”
对此,江亭云只是微笑,也不反驳。
“不过……你刚才说,你要我带你去见我姐姐,你要干什么?”
小吉后退了一步,警惕道。
江亭云见状微微一怔,随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能干什么?当然的去见她啊……话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坏人了?干嘛那么紧张?”
“难道你不是吗?”
小吉反问。
“我……我才刚刚帮了你的忙唉,我要是坏人,会帮你的忙吗?”
“好人也不会欺负小孩子吧……你该不会认为,欺负小孩子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吧?”
“我那不叫欺负……教育的事情,怎么能叫欺负呢……”
江亭云强行辩解道。
见她依旧是一副不信的表情,他便一指她,说道:“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教育啊,说说吧,你从中学到了什么?”
他原本以为,听了他这话,小吉会恼羞成怒,进而忘了跟他的争论的。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小吉闻言,低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他,说道:“你教给我的东西……是拳头就是硬道理吗?”
江亭云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心下便是一凛。
她这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而且,确实可以从他之前的行为得出这个结论……
只是,这种话,从一个一脸平静的、小女孩的口中说出来,总感觉有些不太好。
她这种年龄的孩子,真的适合知道这种道理吗?
嗯……他感觉,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老师的话,一定是最差劲的那种吧。
想到这里,他便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回答错误,至于正确答案……你自己回去以后好好想吧。”
此时,小吉有些不满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这个混蛋,又摸她的脑袋!
不过说起来,被他摸了好几次脑袋之后,她也没有那么反感了……
这可能是因为,他长得不像坏人吧。
“好了。”
江亭云的面容严肃起来,说道:“我这次来,确实是来找你姐姐的……严格来说,是来找你姐姐的父亲的……”
他跟她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动机,并且说明,是她姐姐邀请自己来的
对此,她半信半疑,不过终于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带自己去见她姐姐。
两人出了巷子以后,跟李伯汇合,然后,江亭云跟她走在前面,李伯在后面跟着。
至于她为什么不答应,跟他一起上车,那样也会快一点嘛……那可能是因为,她担心自己被拐卖了吧。
从某方面来说,她的行为是正确的。
一路上,江亭云为了减缓她的紧张,搭话道:“你叫什么?小吉这个称呼,不太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而且,小吉这个称呼,听起来也有点奇怪……嗯,大人果然都是肮脏的生物啊。
小吉头也不回:“难道你不知道,问女孩子的名字……”
“打住!”
江亭云连忙制止了她,无奈道:“你不想说就不想说吧,我实在不想再次被人安上变态的的称号了。”
他感觉,自己从女孩子身上感受到的敌意,前十余年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多。
闻言,小吉也是微微一怔,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低声说了一句:“吉儿……”
“吉……什么?”
江亭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吉儿,我说我叫吉儿!”
吉儿大声说道,脸色涨得通红。
这个名字……确实有点奇怪。
平日里,她没少因为这个名字而受到嘲笑。
一想到,自己亲口把名字告诉眼前的男人,自取其辱,她的眼泪就要在眼眶里打转了。
“好名字!”
然而,江亭云很快就笑道。
见状,吉儿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在取笑我?你……”
“吉儿……是公孙吉儿吗?”
江亭云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机会,快速问了下一个问题。
“……不是。”
很快,吉儿就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你不是叫公孙兰姐姐吗?”
江亭云继续问。
“……她不是我亲姐姐,我姓李。”
吉儿接着回答。
“这样……”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不着痕迹地撇了她一眼。
果然,在连续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她的思路有些被打乱了,忘了纠结之前江亭云究竟有没有嘲笑她这个问题。
“他们平时就叫你小吉?你还有没有别的称呼?”
江亭云还问。
李吉儿这个名字,肯定是不好听了,可是小吉也不好听啊,那么,她究竟有没有好听一点的称呼呢?
他总不能,一直叫她吉儿吧……
“……有时候,他们也叫我李十二娘。”
吉儿轻声说了一句。
“李十二娘?挺好听的,李……嗯?”
江亭云微微一怔,脚步停了下来。
李十二娘这个称呼,他是记得的。
她在历史上有一鳞片甲的记载。
杜甫的名作,《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中所指的“公孙大娘弟子”,指的就是她。
这么说来,她还算是半个历史名人?
这可真是……失敬啊。
江亭云看着她的背影,顿时肃然起敬起来。
“怎么了?”
见她突然慢了下来,李十二娘回过头来,有些奇怪地问道。
“没事。”
江亭云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李十二娘了?”
“……随便。”
李十二娘低声答应了一句。
……
公孙兰住的地方并不远,很快,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你们先在这里等等吧。我进去问问姐姐,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想见你。”
李十二娘回过头来看着他,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好。”
江亭云却没有什么不情愿的,只是轻笑着答应了一声。
很快,李十二娘就走了出来,一个人。
“姐姐不在……不过,我问了,红姨说,姐姐她确实邀请过你……所以,跟我来吧。
李十二娘说罢,便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
李伯没有跟上去,他牵了马车,去马厩。
只有江亭云一个人跟着她。
公孙家的宅邸,比他原本想象的要大一些……
他原本想着,无论公孙兰她再有名,终究也只是一个民间艺人,再有钱也有钱不到哪里去。
但是现在看来,他之前的眼界,还是低了呀。
李十二娘领着他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好了。”
她转过身来,说道:“你就先在这里等等吧……姐姐她回来以后,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有劳了。”
江亭云笑眯眯地。
“……嗯。”
而李十二娘,看起来却似乎没有他那么好的心情,稍微点头示意了一下之后,便快步离开了小院子。
很快,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呼~”
江亭云走到一旁坐下,稍微歇了一口气。
以他的内气水平,按理来说,是轻易不需要歇息的。
但是,人嘛,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紧绷着精神,还是需要放松一下的,要不然,可能会疯掉。
因此,他的放松,放松的是精神,而不是肉体。
此刻,他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了一种“静”的状态。
很快,他的另一副感官,便明显了起来——耳朵。
慢慢地,他便感觉到,原本看似平静的庭园,慢慢地变得喧闹起来。
墙角的蟋蟀、屋顶的蜘蛛,已经,来自远方的,风的声音……
他的听觉慢慢地扩大,很快,他便听到了墙外的声音。
此刻,真有几个仆人从墙边走过。
他的听觉继续扩大,很快,便听到了更远处的东西。
嗯……这边有音乐的声音,是琵琶、二胡、以及大鼓的声音。
同时,他还从那个方向隐隐约约地听见,空脚掌顿地的声音。
这是……有人在练舞?
而且不止一人。
剑舞者之家嘛,有人练舞,很正常。
而与此同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刀剑相击的声音,噼噼啪啪。的。
这是有人在练剑吗?
嗯……这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剑舞剑舞嘛,剑舞者练舞的时候,练一下真正剑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时候他想起了一件事。
公孙大娘曾经跟他说过,她是不会剑术的……据说,是她爹不让她学。
而且,他也确实看得出来,他不会杀人的剑术。
那么,此刻他听到的声音,又当作何解释?
公孙兰的爹,宁愿把剑术叫给别人,都不愿意教给他的女儿?
他重男轻女?
不,不会是这个原因,因为江亭云听得出来,练剑的人中,也有女性。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与此同时,他心中还有另一个疑惑冒了出来。
之前,公孙兰跟自己说,她爹是一个剑客,应该是不会剑舞的。
那么,公孙兰的剑舞又是从何处得来?
总不能,是她自己悟出来的吧?
正当他心中疑惑不已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一道脚步声靠近了自己的院子。
在那道脚步声踏进院子的门前,他睁开了眼睛。
“我听人说,有客人到访,而小女如今并不在家,请见谅。”
一个中年人推开了院子的门,笑眯眯地说道。
第一百零八章 公孙重
看着门外一脸和蔼可亲的中年人,江亭云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连忙站起来,上前去说道:“在下贸然来访,多有打搅,还请赎罪。”
“小兄弟言重了。”
那位中年人看起来颇为随和,宽慰一笑之后,拜了个“请”的手势:“小兄弟,我们去里面说吧。”
“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跟着他,进了屋子,在桌子旁边坐下。
“我听说,小兄弟……是为了寻找一位剑术高超的少女而来?”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他也问道:“我听说,公孙大娘的父亲,几个月前,曾经那样一个少女?而听您的口气,您就是公孙大娘的父亲?”
“正是。”
中年人点了点头,正色道:“在下一介俗人,能有兰儿这样的女儿,实属大幸……哦,我们现在不聊这个。我们还是说回那位少女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说道:“几个月前,我确实见过那么一个人……”
他慢慢地进入了回忆:“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去东门打酒,见到一位少女在表演剑术。我出于好奇,便过去看了。
然而,等到靠近了之后,我却有些失望,因为那位少女,怎么说呢?嗯……长相平平无奇。”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尴尬起来:“这么说出来,可能是有些奇怪,但是,说起来,大家看人表演剑术,总还是希望表演者长得漂亮的吧?”
“确实如此。”
江亭云附和着点了点头。
“是吧?”
公孙大娘的父亲继续说道:“然而,我多看了几眼之后,却被吸引住了……她的剑术,真的很高超。
她以一枚铜钱,掷之三丈来高,然后以剑尖穿铜钱之孔,承之,未有失手。
而后,或有看官,以铜钱掷之,其女亦以剑承之,未有失手。但是那时,那枚铜钱便归她了。
我看得入了迷,一直看到,那位少女赚够了路费,罢手之后,这才回过神来,想追出去,问问她师承何人。然而那时,她已经进入人群,无影无踪了。”
“原来如此。”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那个少女是宋理理的几率,就很好了。
几乎可以说,那就是她!
想到这里,他也稍微有些激动起来。
之后,他张了张嘴,想继续问一些什么,可是却被人打断了。
“我听兰儿说……你便是,那位少女的师傅?”
这时候,中年人看向了他,问道。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迟疑着点了点头:“应该是……我的意思是说,那位少女,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
“这样。”
中年人点了点头,随后有些期盼地问道:“那不知,先生之剑法,可否容我一观?”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迟疑了一下:“这个……”
“先生不要误会。”
中年人连忙摆手,站了起来,说道:“在下公孙重,年轻时,也曾是一名浪迹天涯的剑客,只可惜,资质有限,始终摸不到剑术的至高境界,因此,我对于那些有资质的人,相当羡慕与崇拜。”
他的视线视线四处转了转,很快,便集中在了江亭云的长剑上:“在下手边并无长剑,不知,可否借先生长剑一用?”
“额……可以。”
江亭云不好意思拒绝他,因此,只好把长剑递给了他。
“钦!”
他握住剑柄,一拔,很快,便是一道亮光自剑鞘而出,若银龙跃涧。
“好剑。”
公孙重眼前一亮,赞叹道。
江亭云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他手持长剑,摆了一个姿势,缓缓地说:“从七岁开始,我每天挥剑两百下,数十年来,未曾间断,如今,在剑术上,也算小有成就。
只是……那天所见所闻,依然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使我时时怀疑自己,是否天资迟钝之辈。”
“刷刷刷!”
说罢,他连出三剑,若电光乍起,颇具威势。
“而如今,我见到了先生……,想问一句,我的天赋,如何?”
他缓缓地问了一句。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答道:“公之天赋,很难得。”
他并没有说谎。
公孙重的天赋,确实不错。
他的天赋,大概比斐旻要差上那么两个档次。
而斐旻,可是大唐剑圣。
“难得吗……呵。”
他低着头,喃喃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他才头也不回地说道:“那不知,先生之剑法,可否容我一观?”
如今看来,江亭云要是不容他“一观”的话,他也就不愿意配合了,因此,只好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在下荣幸之至。”
“荣幸之至吗?呵……那么,不知,先生之剑法,可否杀人?”
公孙家依旧没有回头。
“可以。”
江亭云也没有隐瞒,静静地点了点头。
“可以啊……那么,得罪了!”
公孙重的“了”字还没有说完,便已经转过身来,一剑往江亭云身上刺过去,而此时,江亭云正坐在椅子上,手中未有寸铁。
公孙重眼中一片凛然。
他这一剑,几乎使出了全部的功力。
这一剑,迅若闪电,常人的的眼睛,几乎看不清这一剑的来势。
这时候,他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是依照本能地,使出自己的剑招。
随后,他便听到了一声“钦”的声音,然后,剑势一顿。
他微微一怔,这道声音是……长剑入鞘的声音!
他往手中的长剑看去,果然,如今那把剑,已然入了鞘。
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间,江亭云以剑鞘刺剑尖,而且还刺中了。
见状,公孙重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连忙放开手中长剑,跪趴下来,头抵着地面说道:“先生莫怪,刚才,我是想试试先生的应急之法……方才,若是先生反应不及,我会即使收住剑势,不会伤了先生的。”
江亭云满面笑容地把他扶了起来,说道:“我怎么会怪你呢?莫要多想!”
“那……那就好。”
公孙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在旁边坐下。
之后,他对江亭云的剑法,便是一通崇拜。
对此,江亭云已经习惯了,只是一位地谦虚。
“那不知……那位剑法很高的少女,后来,究竟往什么地方走了?”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江亭云注视着他的眼睛,仔细听着。
“哦,这个啊。”
公孙重想了想,说道:“那天,我虽然没看清楚,但是,也隐隐约约地看到,她从东门走了出去……而我后来,也再没有在郾城看到她,我想,她大概确实是往东边走了。”
“这样。”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跟他告辞。
公孙重一路把他送到门外,这才迟疑着说道:“小女至今未归……先生何不再等一会?好与她一见?”
“不了。”
江亭云摇了摇头,说道:“我如今还有要事,就不继续在这里呆了……希望等公孙大娘回来以后,帮我转告一声,可好?”
“当然,我会帮你转告的。”
公孙重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目视着江亭云上了马车,逐渐走远。
……
另一边,马车上,江亭云的表情,却有些玩味。
公孙重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是的,他已经看出来了,公孙重,没有说真话。
要说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嘛……公孙重的表演虽然很精湛,但是,有两个破绽。
第一个破绽,是他之前用长剑刺向自己的时候,他说,如果自己反应不过来,他会及时收住剑势,不会伤了自己的性命。
他撒谎了。
那个时候,江亭云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
杀意是一种很玄的东西,但是那东西对江亭云来说,却很熟悉——杀意也是剑意的一种,只可惜,公孙重没有内气,因此没办法将剑意具象化。
说回正题,江亭云刚才,确确实实地,从公孙重眼中看到了杀意!
这种东西,是做不得假的,也就是说,他刚才,确实想杀了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自己跟他无冤无仇……
因为嫉妒?
他嫉妒自己的天赋,所以想杀了自己?
嗯……这个说法也有点道理,只是,也未免太牵强了些。
这个世间,并没有那么多变态。
江亭云更倾向于,他之所以想杀自己,是有别的原因。
至于他到底有什么原因,这里先不深究。
我们还是来聊一聊,公孙重的第二个破绽吧……
严格来说,这个不是公孙重的破绽,而是公孙兰的破绽。
自己出来时,分明听到隔壁传来公孙兰的声音……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公孙兰在家!
而且,有可能,她自始至终都在家!
第一百零九章 算盘
(前天晚上十二点二十分左右,在上一章的结尾加了几段,没看过的可以回去看看。)
嗯……事情变得有趣了呢。
江亭云摸了摸下巴,稍微提起了一丝兴趣。
他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这时候,李伯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怎么了?郎君。”
“……一点小发现罢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出城以后,你不要走远,在周围找个地方停下来,明天早上再回来吧。”
李伯闻言一怔:“郎君你……不跟我一起吗?”
江亭云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有点事情要做……等出城以后我就离开。”
“好。”
李伯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
“驾!”
他只是大喝了一声,抽了一下马屁股,让马车加快了速度。
……现在,让我来好好地回想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江亭云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陷入了思绪。
首先,自己在郾城遇到公孙兰的时候,她说,她没有见过宋理理,是真的吗?
嗯……她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不过这个也不重要,因此,没必要深究。
需要深究的地方,在后面。
她回了一趟老家以后,从她父亲哪里,得到了宋理理的消息,然后,转告了自己。
这是谁的意思?
她的?还是她父亲的?
嗯……这应该是她父亲的意思。毕竟,若宋理理真的是一个、重要到需要他亲自为之打掩护的人的话,那么,他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地让自己的女儿把她的踪迹泄露出去的。
而且,这也与他之后的行为对得上——自己来到郾城以后,是他亲自来接待自己,同时,隐瞒了公孙兰在家这件事。
再之后,就是那些事了。
他拿走自己的长剑,然后,企图杀掉自己,而失败了之后,转而把一个不知真假的信息交给了自己……
嗯……如果自己前面的猜测为真的话,那么,他后面给自己的信息,必定是假的!
宋理理或许从西门出去了,或许从北门出去了,她唯独不可能是从东门出去的!
想到这里,江亭云便试着还原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首先,在安陆的时候,公孙兰并不知道宋理理的存在。
她是之后,向父亲询问,是否见过那么一个人之后,才了解到了宋理理这么个人的存在的。
而她的询问,却引起了公孙重的警觉。
他让公孙兰以宋理理的踪迹为诱饵,引诱自己来到郾城。
之后,他企图杀掉自己,而在失败了之后,他放弃了那个计划,转而给了自己一个假情报。
“郎君,我们现在已经出了东门了。”
这个时候,李伯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好。”
江亭云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人之后,便从车上跳了下去,同时说道:“你先不要停车,等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再停下来吧。”
“好。”
李伯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同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而这个时候,他的视线中已经失去了江亭云的踪迹。
……
夜晚很快降临,公孙家,也已经亮起了灯火。
“娘子,阿郎他就在里面。”
丫鬟低着头,对公孙兰说道。
公孙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就好,你先去忙吧。”
“好的。”
丫鬟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了。
公孙兰没有久留,径直走进了院子里,随后发现,公孙重站在月色下,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柄长剑,呆呆地出神。
公孙兰的视线在他手中长剑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跟他打了一声招呼:“父亲大人。”
“哦,你来了?”
这个时候,公孙重才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
“坐啊。”
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说道。
“不用了。”
公孙兰摇了摇头,说道:“我站在这里就好。”
对此,公孙重也不在意,直接问道:“关于江亭云,你知道多少?”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想了想,才说道:“我对他了解也不多……我只知道,他是传说中的大唐剑仙。”
“剑仙啊……”
公孙重站起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一开始,我还以为,所谓的剑仙,只是徒有虚名,可是如今看来,却是我井底之蛙了……”
他缓缓地拔出手中长剑,看着月色在剑刃上的反光,他喃喃地说道:“那样的剑法……简直神乎其技!果然吗?我就是一个没有天赋的人……”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又暗淡了几分。
“……”
公孙兰迟疑了一下之后,才说道:“既然你知道……那位宋娘子,是他的徒弟,对于他的剑法,也应该也早有预料了。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做那样的事呢?”
公孙重举剑欲刺江亭云时,她就在隔壁,听到那道声音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
她差点就以为,要出人命案了。
“这个啊……”
公孙重轻轻地笑了笑,说道:“确实,宋娘子也跟我说过,她的这位师傅剑法并非寻常,远非我可敌之,然而……不试试,怎么会知道不行呢?”
“你……想杀了他?”
“我原本不想的。”
公孙家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我原本只想说服他的,可是后来,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是一个可以被说服的人……”
江亭云从某方面来说,跟他很像,都是很固执的人。
“既然他不能被说服,便只能杀掉了!而我那时候,又自以为,自己的剑法即使很差,也不会差到,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都杀不了的地步……可是果然吗?我就是一个井底之蛙罢了。”
“……”
公孙兰咬了咬嘴唇,才继续问道:“那之后呢?你又什么打算?”
“……”
公孙重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他把手背到背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才喃喃地说道:“如今,他已经往东边而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影响了……可是,这毕竟无法真正意义上地解决问题。
他到时候,依然会回来,依然会阻止我们的。毕竟,我们的计划,非一朝一夕可成。”
想到这里,他便撇了公孙兰。
“说起来……你对他,是怎么看的?”
第一百二十章 挺好
(章节名错误了……这章应该是第一百一十章。)
公孙兰闻言一怔,迟疑道:“父亲的意思是……”
“你先别管我是什么意思,你先跟我说说,你对他的看法吧。”
“……好。”
公孙兰点了点头,随后,才迟疑道:“他……挺好的。”
“挺好吗?呵……”
说到这里,公孙重抬头望天,眼神中稍微有些惆怅:“确实啊,他挺好的……”
江亭云的长相,很难得,剑法,更难得。
这种男人,会有女人觉得“挺好”,太正常不过了。
而他之所以惆怅,也是因为这一点。
说起来,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翩翩少年郎,同时,剑法亦是不凡。
那个时候,他少年意气、鲜衣怒马。
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会永远那样下去,那样的生活,永远不会结束……
可是啊,那样的生活,终究还是结束了。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如今的他,大概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吧,呵……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父亲问我这个问题,是想……”
这个时候,公孙兰试探了一句。
公孙重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指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或许,应该找个男人,成家了。”
“……父亲希望那个男人是江亭云?”
“……我确实希望,但也只为希望而已,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而且……”
说到这里,公孙重的神情有些微妙起来:“你不要觉得,他是一个很好追求的男人……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好追的话,我就不会把他支开了……我用男人的本能告诉你,他是那种几乎完全不看重男女之情的人,这样的男人……几乎不可能追到。”
公孙重在院子里走了几步,一边说道:“而且,就算你们结为了夫妻,他那样的人,也几乎不会为了你有任何的改变……到时候,我们可能不仅没能说服他,反而还暴露了自己的计划,是福是祸,还不可知。因此,我的建议是……”
这个时候,他回头来,看了公孙兰一眼,语气逐渐变得严肃:“以后,你若是碰巧遇见了他,便尽力跟他打好关系,他若是对你有意,你可以试着与他结为夫妻,他若是对你无意,你也不必强求,只把他当成朋友来结交就好……
他那样的人,对朋友必然极为看重。到时候,我们的计划暴露了,他说不定还会因为与你的关系,留你一个全尸……”
……
公孙兰从父亲那里回来以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熄了灯。
但是她没有睡,她只是换了睡衣,坐在窗前,出了一会儿神。
她在想江亭云的事。
对于江亭云,她当然是有好感的,但要说有多喜欢,也不至于。
毕竟,他们之间才见了那么几面,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这时候,谈什么喜欢,也太肤浅了些。
因此,这时候谈夫妻什么的,确实太急躁了些。
“夫妻啊……”
公孙兰怔怔地想了一下,脸色微红。
这时候,她又想起了父亲的另一句话,“他是一个极难追求的人”。
人嘛,总是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越是不可能的东西,就却是有人想去做。
而公孙兰,本来就是一个极不服输的人——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她这种不服输的性格,她才是公孙兰。
练舞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这里面的辛苦,如果没有一种“不成功毋宁死”的精神的话,是挺不过去的。
因此,她这个时候,也逐渐起了好胜之心,真的打算,以后要好好地会一会江亭云。
她又想了一会儿,这才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想回床上去睡觉了。
她转过身来,正想往床上走去,这时候,却浑身一震,身体一僵。
因为,她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竟然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身影。
那道身影隐藏在黑暗中,坐在椅子上,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
“你是谁?”
公孙兰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伸手去取自己的剑——她虽然不会杀人的剑法,但是,练习剑舞那么多年,用起剑来,总是比一般人顺手得多的,吓唬普通人,足够了。
而且,有长剑在手,她心里也会踏实一些。
“现在,立刻,给我出去!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想要什么,总之,我希望你能明白,这里是公孙家,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公孙兰取了长剑,把剑刃从剑鞘中拔了出来,横在胸前,冷冷地说道。
“……”
然而,那个身影却没有回答她,只为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慢慢地靠近他。
见状,公孙兰脸色大变,长剑直指:“后退!如果你再不后退的话,我就……”
就在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叫人的时候,那道黑影,已经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面目显现于月光之下。
“你……你是……”
公孙兰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脸色一白。
“好久不见……公孙大娘。”
那道黑影自然是江亭云,此刻,他脸上便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
“……”
公孙兰缓缓地将手中长剑入了鞘,同时,低着头,并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问道:“刚才,我们之间的对话,你也都听到了?”
她说的,是她与公孙重之间的对话。
“听到了。”
江亭云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是来杀我的?”
公孙兰看着他,心情有些难言的复杂。
他们之间……结束了吗?
明明,他们之间都还没有开始过……
这时候,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他此刻为什么来找自己?
如果他只是想弄明白事情的真相的话,他大可以去问公孙重。
毕竟,他比自己知道的更多。
难道,公孙重已经在自己之前,死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越发苍白起来。
“杀你?”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摇头失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要杀你的?……我若是真想杀你,早已经那么做了,不会让你活到现在。”
“……也就是说,你想先把事情弄明白了,再来杀我?”
“啊?这你又是从哪里听出来的?”
江亭云微微一怔,简直有些无语了。
“……”
公孙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撩了撩耳边的长发,眉目低垂,轻轻地笑了笑,说道:“也是,如果你没有把事情弄明白就杀了我的话,大概也会心有不甘的吧?”
“……”
这回江亭云没有说话,一方面,他知道,这种时候无论怎么解释,都是没有用的。
而另一方面,他对于事情的真相,还真是挺有兴趣的。
“……”
公孙兰走到一旁,双手搭在窗沿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喃喃地说道:“事情应该从哪里讲起好呢……”
江亭云看着她,有些奇怪:“你真准备说了?”
公孙兰看着他,更加奇怪:“你不希望我说吗?”
“……我也不是不希望你说,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配合罢了。”
“我不配合,又能怎么样呢?”
她看着他,嫣然一笑。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也没有再说话。
“你是大唐剑仙,而我,只是一介弱女子……我想,我除了坦白,也没有别的选择的吧?”
她喃喃地说道。
见江亭云不答,她便继续说道:“事情很简单,我之所以会把你骗来这里,我父亲之所以想杀你,都是因为,我们不能让你阻碍了我们的道路。”
“你们之间有什么道路?”
江亭云问。
“……”
公孙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地说道:“严格来说,那不是我的道路,而是父亲的道路,我对那个人,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只是……父亲大人把我养育成人,我若是连他的这点愿望,都不愿意实现的话,实在枉为人子……”
“你们……想杀某个人?”
江亭云终于听出了一点东西。
“是。”
公孙兰点了点头。
“你们想杀谁?”
“……”
公孙兰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了他,似笑非笑:“那个人,你认识,他就是,当今圣上,李隆基!”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往事
“你要杀……谁?”
江亭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公孙兰很快打断了他的恍惚:“李隆基,当今圣上李隆基!”
这回,江亭云就是故意想听错,都没办法了。
“你们……”
江亭云的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阵,惊疑不定道:“你们……想造反?”
“怎么可能?”
公孙兰摇头失笑:“我们若是真的想造反,仅仅杀掉皇帝,可是远远不够的。”
确实,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的话,他们即使杀掉皇帝,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而他们公孙家有那个实力吗?
是没有的。
确实,公孙家的家主是一名剑客,公孙家的府邸上,也有十来个人,在每天坚持练剑。
但是十来个普通的剑士,能顶什么用?
别人一轮齐射,就全没了。
而且,说实在的,普通的剑术,在战场上,也并没有什么用。
真要上了战场,普通人最好还是用长枪一类的武器。
“所以说,你们……仅仅只是想刺杀李隆基?”
江亭云问道。
“是。”
公孙兰点了点头。
“我可以问一句,为什么吗?”
“为什么?”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似笑非笑:“一个人不计成本地想刺杀另一个人,除了仇恨……还能有什么原因?”
“仇恨?”
“对,仇恨……”
公孙兰之前说,她并不恨李隆基……这句话,并不完全的对的。
是,她一开始并不恨李隆基,但是,终究是因为李隆基,她才走上了如今这条艰难的道路。
在午夜梦回,感伤此生时,对于李隆基,她多少是有些埋怨的,那些埋怨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怨恨。
而且,人是需要意义感的,对于一般人来说,自己人生的意义,需要自己去寻找。
而一个如果比较不幸,人生的的道路被别人决定了的话,慢慢地,也会从那条被别人决定好的道路上,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
就好像傅红雪,如果他失去了自己的仇恨的话,也就失去此生的意义了。
“像李隆基这样的人,我想,恨他的人不会少……你知道太平公主吗?”
公孙兰突然问了一句。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当然。”
太平公主那么有名的人,他还是知道的。
随机,他心中一动,问道:“你们跟太平公主……有关联?”
“有关联。”
公孙兰点了点头:“父亲的家族,是太平公主派系的……那个时候,太平公主想要复辟李唐王朝,登临帝位,然而,她失败了……父亲的家族因为与之牵连的关系,被屠了满门。
父亲比较幸运,出事时,在外面喝酒。得知了自己的家族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他偷偷回了家,从狗洞钻进去。
然而,那个时候,母亲已经死了,只有我,因为年幼的缘故,被留到后面处刑。
他偷偷带了我,从狗洞钻出去……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官兵?
事实上,他碰到了不止一个,只是,他杀了他们。他的剑法,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很凶狠的。
至于我讲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提嘛……因为在我后来的记忆中,并没有他杀人的画面。在我的记忆中,我似乎是很顺利的,趴在父亲的背上,就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关于他杀人了这件事,还是他后来跟我说了,我才知道的。”
“可以理解,创伤后应激障碍嘛。”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创伤后……什么?”
公孙兰微微一怔,随后,也没有深究那个陌生的名词。
“后来,父亲出城以后,遇见了接应他的人。太平公主派系的一些人,对于自己的失败,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预感,因此,也做了一些准备。
总之,父亲跟我就是这样,一路离开了京城,然后……伺机报仇!”
听完了她的话,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撇了她一眼,说到:“所以,你们的计划是……由你,公孙大娘,用剑舞,在民间逐渐扩大声誉,然后,被李隆基召入宫中,再伺机刺杀李隆基?”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迟疑道:“我们的计划,这么容易被看穿吗?”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老实说,他们的计划还蛮巧妙的,而且,也不容易看穿。
他之所以会这么快就联想到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对于她之后的人生,早已经知晓。
她后来真的成功了。
她在民间的声誉,逐渐扩大,并最终,被李隆基召入皇宫。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原本的历史上,没有任何,她曾经刺杀过,乃至想要刺史李隆基的记载。
想了想,江亭云问道:“你并不会杀人的剑术……又怎么能刺杀李隆基呢?”
公孙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负责刺杀李隆基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侍女。只要我有靠近皇帝的机会,身为我的侍女,她也不会被拒之门外的。”
随后,她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想问,为何要那么麻烦?让我直接学习杀人的剑术不就好了吗?”
“……”
江亭云抿了抿嘴唇,并不说话,他刚才确实想这么问。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父亲……”
她喃喃地说道:“他说,’你不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不能同时做好两件事。你练了杀了的剑术,就练不了剑舞。对于我们这样的平凡人来说,这两者,只能选择其一’……”
江亭云闻言,也是微微一怔。
公孙重这话,还是很有见地的,这句话对他来说,也有些启发。
说起来,内气修炼之法,不也是这样吗?
若他不能专注如一,将一无所成。
“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才把剑舞练得那么好?”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问道。
公孙兰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这样认为……”
人要在某一方面登峰造极,除了少数天才以外,大多数人,都是要经历痛苦的。
而一般人要是没有一点非如此不可的信念的话,是不愿意忍受那那么多痛苦的……
不过那个也不重要。
很快,公孙兰就从自己的记忆中抽出身来,转而笑着问道:“那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才把剑术练得那么好的?”
“……”
江亭云不答。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之前的恐惧,是装出来的?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公孙兰闻言,身体一僵,随后又迟疑了一下,这才有些勉强地笑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江亭云看了她一会儿,随后笑着摇了摇头:“无所谓吧……反正,我本来就不想杀你。”
闻言,公孙兰却是微微一怔,多看了他几眼。
她承认,她之前的一些表现,是伪装的。
毕竟,她面前站着一个可以决定他生死的人,她为了活命,伪装一下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她没有想到,江亭云竟然真的不打算杀她……
那她之前的伪装,岂不是白费了?
“你……”
公孙兰迟疑了一下,这才问道:“你对于这件事,有什么看法?你如果不杀我的话……我会继续我的道路的。”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他对于他们想要复仇的心理,可以理解。
任谁在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父母家人被屠了个干净,都会陷入崩溃。
她想报仇,很正常,没什么可以指责的。
……当然,在这件事情上,李隆基也没有大错,政治斗争本来就是残酷的东西,失败者被连根拔起,是很正常的结局。
参与其中的人,应该对此早有预料了才对。
至于他们的刺杀计划,他也不打算阻止,毕竟,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就没有成功,相信在这个世界也……
等等!
不对劲!
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问题。
先前,公孙兰说,负责刺杀李隆基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侍女。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为什么没有动手?恐怕就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找到很好的机会,安史之乱就来了……
在原本历史中,她的侍女剑法平平,因此,失去了那个机会。
但是现在不一样啊!
他们有宋理理!
如果,宋理理伪装成公孙兰的侍女,得以靠近李隆基的话……她没有理由会失败!
想到这里,他便看了她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宋理理……也是你们的人?”
“其实,我对她又不是很了解……”
公孙兰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不过,据父亲说,她跟我们确实是一伙的。她的父母,同样死在了那场大屠杀中。”
先前,在沿江村的时候,宋理理说她是穷苦人家的女儿。
目前看来,是她骗了自己吗?
对于自己最优秀的弟子,隐瞒了自己这么久这件事,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真的,跟公孙兰一样,想杀李隆基。
而目前看来,自己如果不出手阻止的话,李隆基必死无疑!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道的光
李隆基该死吗?
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该死的,但是对于天下来说,他恐怕还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他如果猝然驾崩的话,这天下,还得乱一阵子。
而李隆基虽然执政后期昏庸无无能,但是,他在中国历史上,依然算是难得的好皇帝。
皇帝这个职业,就是比烂的。
而对比之下,一个前期优秀,后期无能的皇帝,已然相当难得了。
没有人能保证,这天下的下一个皇帝,会不会前期无能,后期更无能。
因此,如无必要的话,李隆基,最好不要死。
……当然,如果很多年后,他成了那个昏庸无能的情圣的话,倒是确实可以死上一死的。
而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公孙兰也在暗中观察着他。
他的突然出现,对她可是大大的“惊喜”,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但是那个时候,她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决定,说真话。
江亭云看起来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而像他这种,高来高去的剑仙,想搞清楚一件事的话,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就像今天一样,他在暗中偷听他们的对话,可是他们……毫无所觉!
对于这种人来说,天下本没有什么秘密,因此,还是不要想着糊弄他比较好。
这样,至少他不会因为发现自己骗了他,而对自己印象变差。
就像父亲说的一样,对于他这种人,应当极力交好,哪怕……他们之间已经做不成夫妻,也绝对不要做仇人。
而这个时候,江亭云也已经想好了答案。
他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
公孙兰点了点头,随后凄婉一笑:“你若是不相信……”
她杨起自己的下巴,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那么,我也只好,引颈受戮了。”
江亭云看着她,不说话。
不得不说,公孙兰此刻的演技,相当烂,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她在演戏。
不过……江亭云心中一动,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谁知道,她此刻不是故意地表现自己演技烂呢?
她想用演技烂来降低自己对她的防备?
同时展示自己修长的脖颈?
又或者,她就给故意想让自己觉得她想让自己觉得她演技烂?
嗯……这波,自己在第二层,她在第五层?
江亭云静静地想着,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杀你了……”
“真的?那你……对我要杀李隆基这件事……”
公孙兰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随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话说,你之前,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会阻拦你?”
江亭云没有直接回答她那个问题,转而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公孙兰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之后,才说道:“我听人说,你见过李隆基,而且与他关系不错……
甚至,我还听到这样一种传闻,那就是,你与皇帝御妹、玉真公主的关系非同一般……
一般来说,你大概,不会希望李隆基死的吧……”
她说罢,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亭云的反应。
对于自己与玉真公主之间的绯闻,竟然传播得这么远这件事,他目瞪口呆。
他跟玉真公主还没什么呢,就传成这样了,他们要是真的有什么……岂非得传得天下人尽皆知?
不过这个也不重要,很快,江亭云便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笑道:“你既然已经知道,那么,为什么还要问我这个问题?”
“所以说,你果然……还是要阻止我们吗?”
公孙兰的声音有些生涩。
之前,她发现自己说完自己的计划之后,他犹豫了一会儿,她还以为,他与李隆基的关系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好,因此不会阻止自己呢。
如果看来,果然是她想得太美了。
“当然。”
江亭云微微一笑。
“不过……”
他语气一转,说道:“不是现在。”
公孙兰闻言一怔:“不是现在……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如今的你,还杀不了他……在你被李隆基召进皇宫之前,我都不会动手。”
“也就是说……我如今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等你动手的那一天?”
“是。”
江亭云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可真是……残忍呢。”
公孙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道。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死在黎明之前的那一刻最痛苦?
有,那就是,提前知道自己会死在黎明之前的那一刻……
“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
很快,公孙兰又露出一丝凄婉的笑容:“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能继续活下去,我想,没有人拒绝的。”
“……”
江亭云看着她,不说话。
“只是,我很好奇一件事……”
她看向他,困惑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不杀我?”
对于这一点,其实他已经有了一些猜测,而其中最有可能的,自然是,他不舍得………
他对她有着更复杂的感情……
但是江亭云的回答却很平常:“为什么?嗯……你倒不如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呢?你本不该死……至于未来我为什么会杀你,也不是因为你该死,而仅仅是因为,如果我不杀你,会有更多的人死罢了。”
“也就是说,你是一个……绝对公正的、主持人间正道的剑仙?”
公孙兰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讽刺的意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江亭云还是从中听出了某种讽刺的意味……
确实,一个人类想当仙人,确实挺讽刺的。
对此,江亭云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仙人……因此我也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是绝对正确的,我也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就像你一样。”
公孙兰看了他好一会儿,不说话。
其实,不管怎么说,江亭云愿意把自己摆在仙人的位置上,是一件好事,他的道德感,高于常人。
他这样的人,若是决定当一个妖魔的话,那恐怕,才是天下的大不幸吧?
而她这么想着,竟然慢慢地,对江亭云起了一丝怜惜之心——他这些年,大概也很辛苦吧?
而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连忙扯开了话题:“话说,你不担心我的报复吗?既然,我已经知道,你以后会是我的敌人,那么我最好的应对方式岂非是,在那之前,先把你杀死?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剑难防。若是有人一直在惦记着暗杀你,你大概,也会很烦恼的吧?”
江亭云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后,才轻轻地摇了摇头:“与其说,我会担心你的暗杀,倒不如说……我希望你的暗杀能够来得早一点?”
“早……一点?”
公孙兰此刻已经完全怔住了。
“对。”
江亭云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那样的话,大概就有江湖那味了吧?呵……”
公孙兰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他的脑回路,不过,他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
也就是说,他打算找刺激吗?
嗯……从某方面来讲,这也算人之常情。
“最后一个问题……”
说到这里的时候,公孙兰直视着他的眼睛,手指纠在一起,语气有些忐忑不安的味道:“你……杀了公孙重吗?”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真的?”
公孙兰闻言一喜。
不管怎么说,那总是她父亲。
他还活着,这对她来说,总是一件好事。
“只是……为什么呢?他……也不该死吗?”
也许,她不该问这个问题,毕竟,江亭云都好不容易选择放过她父亲了,他要是因为这个问题,改变了主意的话,她估计得哭死。
不过,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好奇,问了这个问题。
她感觉,自己要是弄不明白这个问题的话,以后睡觉都不会踏实。
“他不该死。”
对此,江亭云言简意赅。
对此,公孙兰闻言一怔。
“可是……他……”
“他确实曾经想杀了我……”
江亭云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故意杀人未遂,罪不至死。”
公孙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对于江亭云口中的奇怪词汇,她也不太懂,不过,他的意思,她还是能明白的。
“多谢郎君宽宏大量……多谢!”
公孙兰跪趴地上,额头盯着地板,深深地说了一句。
而江亭云看着她的颈背,以及把衣服绷得滚圆的臀部,默不作声。
说起来,他究竟是为什么,没有杀公孙重呢?
真的是因为正道的光?
呵……他以前,可没有那么讲法律的啊……
还是说,他之所以不杀公孙重,仅仅是因为,他是因为公孙兰的父亲罢了……
这么想着,他口中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激动,毕竟,若是有一天,你真的被召入长安的话,公孙重,他也活不了。”
“我明白。”
公孙兰点了点头,随后慢慢地爬起来:“只是,我依然很感激你,毕竟……”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语笑嫣然:“毕竟,我们又活过了一天,不是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公孙兰的日常
“……”
江亭云看了她一会儿,随后笑着点了点头:“是。”
“此外,我之所以不杀你们,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背着手,走向窗台,喃喃地说了一句。
“另一个原因?”
公孙兰闻言一怔。
“对,另一个原因。”
江亭云回过头来,笑道:“我之前说过,我此次过来,是为了寻找宋理理的踪迹……不管怎么说,如今我已经找到了。我如今要做的,就是留着你们的性命,然后,等她回来。”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低着脑袋想了想,点了点头:“确实……这对你来说,或许才是更重要的事情吧。”
然而,等她抬起头时,已经不见了江亭云的踪迹。
他的声音从窗外远远地传来:“因此,我们一直留在公孙府,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你们的……希望你们不要搞什么小动作。”
“当然。”
公孙兰连忙回答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还在吗?”
“……”
没有人给她回答。
因此,也没有人知道,他在不在。
……
江亭云其实已经离开了公孙兰的房间,他接下来,要去找公孙重。
毕竟,只有公孙重才知道,更多的,关于宋理理的信息。
而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公孙重叫醒之后,睁开眼睛,立马就看到了他,顿时吓了个半死。
之后,他们便友好地交流了一下。
确实挺友好的,在江亭云的超高武力值面前,公孙重就是想不友好,都不行。
而在江亭云表演了一遍剑气削书桌后,公孙重更是便对自己之前的行为表示“后悔莫及”,痛哭流涕起来。
对此,江亭云只觉得,从某方面来说,他的演技比公孙兰还好……
该说果然吗?
演技这种东西,父女相传……
之后,公孙重便对他们的计划,全盘托出。
他们的计划跟江亭云猜测的差不了多少,只不过,细节多了很多而已。
而且,据他说,宋理理此刻正在某个地方杀人……
他们最主要的仇人是李隆基,但是,并非只有李隆基。
对此,江亭云的感觉有些复杂。
按理来说,他作为“绝对公正”的剑仙,应该对于她的这种行为进行谴责才对。
毕竟,她杀的那些人虽然是她的仇人,但是,未必该死。
然而,他毕竟不是真的仙人,对于她的这种行为,并没有太多的反感。
说起来,那也不过是因为,他对于她要杀的那些人,并不熟罢了……
最后,江亭云便让他尽快联系宋理理,让她回来一趟。
公孙重自然是点头称是。
江亭云撇了他一眼,便自窗口飘然而去。
对于公孙重会不会使一些小动作,比如说,让宋理理不要回来之类的,他并不担心。
因为他知道,公孙重一定会通知宋理理,而宋理理也一定会回来。
公孙重虽然有些人生理想,但也绝不是不畏生死的。
如今,他的性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不可能,会不通知宋理理。
而宋理理在接到通知以后,也必然会回来,不管公孙重在信件中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回来,她的计划,也绝不会成。
如果自己想要阻挠她,有一万种方法。
如今,她最好的选择就是,回来见自己一面,然后,再讨论别的。
想到这里,他便轻轻地落了下来,踩在了某处屋檐的一角,看着头上的月亮,轻轻地叹了口气。
“该说果然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然……”
他呆呆地想了一会儿,随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再次飘然而去。
……
第二天,公孙重在床上醒来时,下意识地往窗台看了一眼。
她昨天没有关窗,此刻的窗户,也依然开着,从这里看过去,可以看见橙红色的天空。
朝阳将起,新的一天到来了。
“……”
只是,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江亭云不在……
公孙兰从床上起来,出了门。
在院子里洗漱完毕以后,她回到房间,慢慢地,脱下自己的衣服。
“……”
这个时候,她再次看了一眼窗台,轻声问了一句:“你……在吗?”
“……”
她的房间很安静,就像往常一样,没有人给她回答。
随后,她咬了咬嘴唇,继续脱下自己的衣服。
此刻,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照在她的半边身子上。
因为她背对着窗户的缘故,阳光照在了她的颈背上。
她的颈背线条优美,腰很细,被金色的阳光染色之后,有一种回忆般的美感。
她脱下睡衣,换上常服之后,有人敲了她的门。
“进来。”
她轻声说了一句,之后,便有一个丫鬟拿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是她的早餐。
“放在桌子上吧。”
公孙兰随口说道,她此刻正坐在镜子前,给自己盘着头发。
“是。”
丫鬟答应了一声,随后把食盘放了下来。
她看了公孙兰一眼,迟疑了一下,问道:“娘子,要不要我来帮你?”
公孙兰盘头发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
“那……我便先出去了?”
“好。”
丫鬟走了出去,随手掩上了门。
公孙兰盘完头发以后,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也没有化妆,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梳妆台,回到桌子前,吃饭。
“你……吃早餐了吗?”
这时候,她又问了一句。
“……”
而这次,她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对此,她意外不以为意,轻轻笑了一下之后,便吃起了早餐。
“我出门了。”
吃完饭以后,她推开门,回过头来,再次说了一句。
见没有人回答,她便轻轻地掩上了门。
……
“对,手要直,背要弯,左脚在后,右脚在前,剑尖直指侧后方,不要动。”
一个中年女子站在一旁,指导道。
而那些女子,便都咬着牙,维持着这个动作。
中年女子从女孩子们中间走过,一一指导了她们的动作。
“对,就是这样。”
“……你左手,不要握拳,松开!”
“对,就这样……”
她越过人群,在一个单独练习的女子面前停了下来,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很不错。”
公孙兰勉强地笑了笑,说道:“谢谢。”
此刻,她跟众人进行这一样的动作,唯一的不同是,她的剑尖,托着一个小小的茶杯。
不要小看这么一个茶杯,根据杠杆原理可知,阻力臂如此之极端的杠杆,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举起来。
而且,她还不是举起来就完了。
她必须要保持茶杯不动,不能让里面的茶水洒出来,而如果洒出来的话……
这个年代,学生可没有什么人权可言,犯了错,老师把学生打得头破血流,家长还要拍手叫好呢。
公孙兰小时候,可没少被打,可如今,那样的遭遇,已经很少了。
“只是……”
老师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一顿:“只是,这距离我们的目标,还很远。”
她看着公孙兰,面容平静地说道。
公孙兰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老师她也是他们计划的知情人,与参与者。
她叫李秀兰,曾经是一名宫廷舞者。
只是,由于那次事件的牵连,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在她之后,她偷偷地离开京城,然后,偶然之间,遇见了公孙重父女。
而之后,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公孙兰的舞蹈天赋。
再之后,她便跟公孙重提出了那个计划——因此说起来,她才是他们这个计划的发起人。
“你明白就好。”
李秀兰点了点头,随后背着手,往回走。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被封锁了这件事。
而公孙兰公孙重两人,都没有想过要告诉她。
毕竟,他们是知道她的,她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这样的人,还是让她一直蒙在鼓里比较好。
这样,她至少能够一直保持复仇的热情。
至于其他的事,也就只有由他们来思考解决的方法了。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李秀兰停了下来。
她快走了几步,揪住一个女孩子的耳朵,骂道:“小吉!你又偷懒!”
李十二娘捂着耳朵,一脸委屈:“我没有~”
“还说没有!今天晚上,你没饭吃了!”
“啊!不要啊!按理来说,你不是应该打我吗?怎么能不让我吃饭?”
“从今天往后,你再偷懒,我不打你了,就不让你吃饭!”
“怎么能这样……”
公孙兰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稍微怔了一下之后,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呵……”
小吉是个极有天赋的女孩,学什么都快。
只不过,她没有那么勤快罢了,而且,也并不怕打。
……当然,以她这个年纪来说,也不能叫做懒惰了。
她跟自己不一样,她除了练习剑舞以外,还要练习杀人的剑术。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会在几年之后,成为自己的伴舞兼侍女。
她,是刺杀李隆基的主要人员之一。
只是目前看来……已经不需要了呀……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未央
公孙兰的生活是单调的。
她练舞一直练到中午,才有了一点休息时间。
而她吃完中午饭,小憩了一会儿之后,就又得起床,继续练舞了。
一直夕阳西下,天气凉爽了下来之后,她才结束了繁忙而充实的一天。
“你回去吧,明天,记得按时过来。练舞一事,务必持之以恒。万不可因为,如今有了些成就,就掉以轻心。”
临走前,李秀兰又叮嘱了她一句。
对此,公孙兰自然是点头称是。
“呼……”
她回到房间之后,这才得以松了口气,关上门,靠在门后,小小地休息了一会儿。
“……”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她脸蛋微红,左手微握、放在胸前,双腿紧闭……似乎,有些犹豫?
她在……犹豫什么?
“咚咚!”
这个时候,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转过身来,说了一句。
“吱呀~”
门被推开以后,两名婢女一起,把一只巨大的木桶搬了进来。
把木桶放下以后,婢女们站直了,轻声说道:“娘子,我们去打水了?”
“好。”
公孙兰点了点头,没有阻止她们。
看着她们进进出出,浴桶里的水越来越满,公孙兰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不觉地,越来越红起来。
“娘子,可以了。”
婢女说道。
“好的。”
公孙兰只是点了点头。
“那娘子……我要不要留下来,帮你擦擦背?”
其中一个婢女提议道。
“不用了,你们出去吧!”
说完了之后,公孙兰才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太急了些,不太正常。
而果然,婢女们看着她的眼神,也稍微有些奇怪起来。
但是,她们毕竟是婢女,不敢多加猜测主人的心意,因此,答应了一声之后,也很快就出去,出去时,顺手给她掩上了门。
“……”
很快,屋子里就恢复了平静。
公孙兰看着水波微漾的浴桶,咬了一下嘴唇,依然没有想好,自己究竟要不要进去里面洗个澡。
其实,如果是以往的话,中午她练完舞回来,就应该洗一个澡才对。要不然,她身上会一直黏糊糊的,很是难受。
然而今天中午,她没有洗澡,以至于,她中午的时候,根本就睡不着。
至于原因,那自然是因为,那位江郎君,此刻,有可能在暗中观察着她呢……
“……你,在吗?”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问了一句。
“……”
这次,她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
而她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慢慢地靠近了浴桶。
不管怎么说,她都一天没有洗澡了,身上粘粘的,很是难受。
她感觉,自己要是再不洗澡的话,会死的!
当然,在那之前,她需要做一些遮挡,她把帘子拉了下来。
这样的话,依然可以透过帘子,隐隐约约地看到她的身形,不过,因为她是坐在浴桶里的缘故,因此,也看不到什么了,只是……对此,她依然感觉羞涩万分就是了。
在可能存在的男孩子面前洗澡,她还没有经历过呢,这种感觉……好微妙……
说起来,她早上的时候,也在房间里换过衣服,怎么就不怕江亭云观看呢?
那件事,别提了!
早上的时候,她睡得迷迷糊糊地,做什么事都不经大脑,竟然……竟然直接在房间脱了衣服,要是被江郎看到的话……嗯,果然还是好羞人啊……
“啪啪!”
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蛋,感觉心跳,都加快了一些。
“呼……”
她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脱下了外衣……
“啪!”
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响,回过头来,掀开帘子一看,是她房间的窗户关上了。
而刚才,她的窗户明明是打开的……
要说为什么,她洗澡的时候不关窗嘛,那是因为,她在房间在二楼,正常来说,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当然,江亭云可以看到。
那她为什么不防备江亭云呢?
那是因为,她觉得,以江亭云的轻功水平,她就是关上了窗,也没用。
他要是想看她的话,她别说关窗了,她就是裹在被子里,都没用。
因此,与其关上窗,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打开,这样,至少可以让他对她的配合感到满意。
但是现在……这扇窗被关上了!
而这里是二楼……也就是说,关窗的人,只可能是江亭云!
想到这里,她的脸蛋,顿时越加滚烫起来。
“也就是说,他之前,真的在看吗?”
她喃喃地说了一句。
“那他早上的时候,岂不是……”
这时候,她简直无法可想了,又确认了几遍,窗户已经关上了之后,这才以最快的速度脱了衣服,跨进了浴桶里。
“唔~”
感受到热水的包裹,她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随即,脸上又是一片红晕。
“他关上了窗……他是想说,自己不会偷看吗?”
她喃喃地说了一句。
随后,她回想了一下,觉得,江亭云不是一个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人,因此,内心的心慌意乱,还真的慢慢减少了不少。
这么想着,接下来,她才好好地洗了一次澡。
……
很快,夜幕降临,而公孙兰这个时候,也已经上了床,准备睡觉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她总是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很难受。
没办法,她干脆坐了起来,走到桌子前,拿起火折子一吹:“呼!”
很快,火折子的火光一闪而逝。
在火折子的火光熄灭前,她点燃了蜡烛。
看着蜡烛那摇曳的火焰,她呆了一会儿。
随后,她才轻声问了一句:“你在吗?”
“……”
自然,这次她依旧没有得到回来。
“嗯……既然你不回答,那我就默认你在了?”
她轻笑了一句,说道。
“……”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她也不管了,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睡不着……其实那个原因也不难猜吧?那肯定,是因为你的存在。”
她想了想,才又说道:“说起来,这种随时随地都怀疑,自己被人盯着看的感觉,还真是新鲜呢……不过,总的来说,那种感觉,还不太让人讨厌。”
随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当然,我洗澡的时候,你……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像今天这样,就挺不错……”
说到这里,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暧昧了,连忙补充道:“当然,我不是说,我喜欢你……事实上,那种事,对于如今的我们来说,已经不可能了吧?”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也有些苦涩起来:“我们……如今,已经是仇人的关系,再谈那些,确实有些太幼稚了……”
想了想,她便聊起别的事情:“说起来,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剑法,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那种剑法,真的是人类能使出来的吗?你……该不会真的是仙人吧?”
接下来,她又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
在这期间,一直没有人回答她。但是,她依旧说得很兴起。
不,倒不如说,真是因为没有人回答她,所以,她会说得那么兴起。
人啊,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总会在某些时刻,有着很强烈的倾诉欲。这种倾诉欲来得突然,没有道理。
这种时候,甚至,你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想要的,仅仅只是倾诉本身罢了。
这种倾诉欲,本质上,是苛求理解、与朋友的一种表现。
很多人,其实是即不被理解,也没有朋友的。
这种欲望在平日里,会被隐藏、堆积起来,只有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偶尔,在会从身体里冒出头,提醒着你,原来,你有那么多话想说啊……
而如今,在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听众面前,不知不觉间,她便说了很多。
这个时候,她说了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总之,她说过瘾了,说够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就在她说乏了,准备吹灭蜡烛,去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唉~”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乱我修行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你……在?”
随后,她的脸蛋便迅速地红了起来。
一开始,她是有些怀疑,江亭云在听的,但是慢慢地,她讲得越来越多之后,便忘记了江亭云的存在。
因此,在这期间,她讲了很多很私人的、平日里难以启齿的问题,而如今,这些话,都被江亭云听到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其实只是路过罢了。”
慢慢地,江亭云便出现在了窗前,坐在窗台上。
“我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唠嗑,于是便过来听了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容在黑夜中若隐若现。
“……是这样吗?”
公孙兰低着脑袋,轻声问了一句。
“是这样。”
江亭云点了点头。
随后他想了想,又解释道:“白天的时候,帮你关窗的确实是我……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并非一直都在,只是,那个时候,机缘巧合,我恰巧路过而已……而那个时候,我要是出来解释,似乎时机也不太对,因此,便只是帮你关了窗。”
公孙兰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随后,她在心中问了一个问题,那……早上的时候,你看到了吗?
当然,这个问题她没有真的问出来,江亭云也没有提这件事。
“你明白就好……事实上,我这时候出现,也有点解释一下那件事的意思。”
江亭云笑了笑,说道:“虽然,这段时间,我可能确实会比较接近你们,但是,我也不是那种,会偷看女人洗澡的人……事实上,那种行为,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件足以乱我修行的恶劣行径,因此,如无必要,我是不会看的。在这方面,你不用担心。”
如无必要吗?
公孙兰细细地品味了一下这段话,之后,才笑着回答道:“郎君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在这方面,我并不担心。”
这当然是一句客套话,可是,也并非全都是假的。
“那就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
“……”
见气氛有些沉默,公孙兰便转移话题道:“郎君之前说,这次出现,’有点解释白天那件事的意思’。那么,解释白天的事情,并不是你这次出现主要原因啰?那么,我可以问一下,你这次出现,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吗?”
“啊……这个。”
说到这里,他也有好意思起来:“怎么说呢?嗯……你知道,人是有倾诉欲的……就好像你之前,不也对着空气讲了那么久吗?”
说到这个,公孙兰又有些尴尬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那种欲望,我自然也是有的……在听你聊了这么久之后,下意识地就想找个人来聊聊天,因此,便不自觉地出声了。”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又是一喜:“郎君的意思是……想跟我聊聊吗?”
“啊……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好啊。”
公孙兰一笑,说道:“聊什么?”
“……这个啊。”
江亭云抬头望天,喃喃地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下。”
之后,他便消失不见了。
一小段时间后,他重新出现在了窗台,手里抱着两坛酒。
公孙兰微微一怔:“这些酒……”
“从你家拿的。”
江亭云一笑,随后,他把其中一坛酒抛了起来。
在那坛酒掉下来之后,他迅速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银子,丢给了她。
“这些是买酒钱,今天就算是我请你了……话说,你能不能喝酒?”
“我当然是能喝酒的,只不过……”
她说着,又把银子丢给了他:“还是我请你吧,毕竟,远来是客嘛。”
没办法,江亭云只好用脚面托住银子,然后再次把酒坛子丢了起来,这才把银子收了回去。
对此,公孙兰拍手笑道:“你这手抛酒坛子的功夫很是不错。”
江亭云白了她一眼,说道:“接着。”
说着,他上前一步,把酒坛子丢给了公孙兰。
因为距离比较近的关系,她可以把酒坛子接住,只不过,还是有些手忙脚乱就是了。
“我们去哪里喝?”
公孙兰好不容易地把酒坛子接住,问道。
江亭云想了想,说道:“女孩子的闺房,我是不能随便进的,那么,嗯……我们去屋顶如何?”
“屋顶?”
公孙兰微微一怔,随后迟疑道:“屋顶……我可能上不去……”
“没关系,我抱你啊。”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便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随后,她也没有矜持,便大大方方地搂住他的脖子,让他抱了起来,从窗户飞出去,飞上了房顶。
江亭云把她放下的时候,注意到,她的脸颊有些微红,随后,他便移开了视线,坐了下来。
“咚!”
他打开酒坛子,灌了一口,叹道:“酒果然是好东西……特别是在这种时刻。”
这种时刻……吗?
公孙兰没有说话,也学着他,打开了酒坛子,同样灌了一口。
随后,她的脸蛋便慢慢红了起来。
见状,江亭云微微一怔:“你……不怎么喝酒吗?”
“……”
公孙兰没有说话,再次喝了一口酒,之后才一摆手,说道:“怎么可能?我可常喝酒了。”
说着,她的脸蛋便越来越红起来。
江亭云想了一下,也没有揭穿她,只是再度喝了一口酒,笑道:“喝酒。”
“喝!”
哪曾想,她比他还要豪迈,酒坛子一举,便又是一大口酒喝了下去。
以她这种喝法,很快便有了一些醉意。
很快,她便盯着他,问了一个问题:“你之所以一直在偷窥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江亭云闻言一怔,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她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是。”
他对公孙兰,或许有些好感,但也远不到喜欢的地步。
退一步说,他就算喜欢公孙兰,也不用会用偷窥的方式来接近她。
事实上,他之所以暗中观察他们,还是想着,防止他们耍小动作。
诚然,在自己的的超高武力值之下,公孙重肯定会写信给宋理理,宋理理也肯定会回来。
但是他们回来之后,怎么做……可就有些难以预料了。
公孙重想杀他吗?
是想的。
那么,宋理理想杀他吗?
嗯……这个问题,有些微妙。
宋理理是他的徒弟,但是自古以来,徒弟杀师傅的理智,也并不少。
更不用是阻止她抱杀父之仇的人,这种人,在武侠小说里,肯定会被主角给杀掉吧?
……不过也不一定,这世间,武侠小说有很多,不报杀父之仇的小说,说不定也是有的。
只不过,宋理理确实有杀他的动机就是了。
说回公孙重,他想杀自己,那么,他能杀了自己吗?
嗯……不好说。
他若是在家里布置一些机关、弄一些毒气,说不定,也是可以杀掉他的。
不管怎么说,江亭云也只是血肉之躯,不是真的剑仙。
而要是,到时候,他们两个合伙来杀他……那么,他可能就真的有些麻烦了。
因此,在这方面,他不得不防。
“这样啊……”
闻言,公孙兰似乎有些惆怅起来,随后,她喃喃地说道:“那么,也就是说,你果然是在防备我吗……”
江亭云闻言,也是微微一怔,她知道?
果然……在这种事情上,没有谁是傻瓜……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月色正好
公孙兰轻笑一声,说道:“我明白的,以我们如今的关系,你不可能不防备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笑道:“那你呢?你觉得,我应不应该防备你?”
“这个问题,你叫我怎么回答?”
公孙兰看着他,眼睛一动不动:“我若是说,你不应该防备我,你就不防备了吗?”
江亭云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就好像……”
公孙兰叹了口气,移开视线,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如果说,我不会暗算于你……你也不会真的相信的吧?”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再次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由公孙兰打破了沉默。
她举起酒坛子,又灌了一口,随后,才笑道:“今天我们不谈这些,今天,我们只喝酒。”
“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他也便跟着公孙兰,同样喝了一口酒。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还是很好奇。”
公孙兰歪着脑袋看他:“你之前说,之所以想要找我喝酒,是因为,想找个人聊聊天……可是,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呢?这世间,可以跟你聊天的人多得是。”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地说道:“你这话说得……那我问你,这世间,可以跟你聊天的人多得是,为什么,你要对着空气聊天呢?”
“嗯?”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这个……因为,我当时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我也是啊。”
江亭云笑道。
“原来如此……”
公孙兰慢慢地点了点头。
“不过……”
说到这里,江亭云眉头微皱:“我觉得,那个原因,不会这么简单。”
公孙兰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对对方来说,可能是特别的。”
他喃喃地说了一句。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脸蛋,微红:“你、你、你是在……”
向我示好吗?
呵,明明你刚才才说,不喜欢我的,真是虚伪的男人!
江亭云撇了她一眼,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朋友、而是敌人……敌人唉,这个关系,还不够特别的吗?”
“确实如此……不过,我为什么要跟敌人聊天呢?”
公孙兰撇了他一眼,问道。
“原因有很多。”
江亭云轻轻一笑,说道:“可能,我们想打探对方的情报,又或者,就是单纯地喜欢刺激……能够与一个想杀你的人喝酒的机会,可并不多。”
他似乎若有所指,而公孙兰,自然是假装没有听懂。
“原来如此。”
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时间很快地过去。
而很快,公孙兰就醉了,打了个酒嗝之后,便轻轻地依靠在了他身上。
“练剑……公孙大娘……”
她嘴里念叨着什么,听不清楚。
江亭云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心情也有些复杂。
随后,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仰头,喝了一口酒。
果然……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怎么都喝不醉。
而一坛酒,如果喝不醉人,还能算是酒吗?
他怔怔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把酒坛子放到了一边。
一坛酒,如果怎么喝都喝不醉的话,那么,就没有继续喝下去的必要了。
他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午天上的明月,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抱着公孙兰,站了起来,然后,从房顶跳了下去,进入她的房间。
他把她放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之后,才自窗口飞了出去。
他踩着公孙府的屋顶,慢慢远去,然后,飞入一家客栈,脱了鞋,换了衣服,也便睡下了。
如今看来,他还要继续在郾城呆一段时间,那么,自然需要一个住处,他总不能一直睡在马车里吧?
只是,今天晚上不知怎么的,他怎么也睡不着。
他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
今天……他怎么就跟公孙兰一起喝酒了?
那不是他原本的计划,他原本,只是想听她讲完之后,就离开的。
然而,到最后,他还是出了声。
为什么?
关于这点,他对公孙兰的解释是:我想找刺激。
可是,对自己,不能这么解释。
因为,他知道,那不是真的。
他那时候之所以会出声,之所以会跟她喝酒,有着更复杂的原因。
而那个原因是,他喜欢她吧?
不,并没有。
他再次否认了这一点。
他之所以会出声是因为……孤独。
只是因为孤独。
他是孤独的吗?
以前,他不确定,但是今天确定了:是。
那十年来,他一个人躲在山上练剑,孤独吗?
那个时候,他对自己说,不。
但他如今要承认:是的。
他那时候不可能不孤独,要不然,他就不是人类,是神了。
但他那时候忍受了那种孤独,为什么?
因为,他那个时候相信,自己的付出,是可以得到回报的。
他相信,这世间有一个叫江湖的地方,在那里,大侠们不用工作,也有着花不完的钱;青楼的花魁真的可以卖艺不卖身,同时,还是隐藏的武林高手;在那里,所有从事着低贱工作的人、残疾人、不男不女的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以及自己的追求。
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可以成为其中的一员,纵情高歌,快意恩仇。
然而,江湖并不存在。
得知这一点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办法忍受孤独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对于找到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那么执着的原因——因为,他不想让自己那么多年的付出,沦为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然而目前看来,那即使不是笑话,也离笑话不远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去找公孙兰喝酒的原因——公孙兰,同样也是孤独的,而且,她跟自己一样,也遭遇了类似的境遇。
她练舞十年,结果发现,自己目标,实现不了了,这不就跟自己一样吗?
或许,她也是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才会向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自己,说了那么一堆话的。
这么说起来,他们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同病相怜啊。
虽然说起来,她之所以会遭遇这样的境遇,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就是了。
想到这里,江亭云不禁轻笑出声。
第一百一十七章 理由
江亭云在床上翻了个身。
“……”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孤独的人,是需要陪伴的,而两个孤独的人,是适合互相陪伴的。
他是否……应该与公孙兰有更多的故事?
又或者说……他之前说的,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誓言,需要遵守吗?
其实说起来,他之前所说的,不结婚的理由,是有些荒谬的。
他那时候说,自己之所以不想结婚,是因为,自己有着两百余年的生命,没有办法与一个女人相伴终身,因此,干脆连结婚都不要。
这种想法类似于,既然人总要拉屎,那么,干脆连饭都不要吃了。
一件事物,如果你终将要失去,那么,便干脆连拥有都不要拥有吗?
这种想法,是消极,而且懦弱的。
而他,即不认为自己消极,也不想当一个懦弱的人。
那么,他为什么还会说出那样话呢?
嗯……当时他其实没想那么说,只是想着拒绝李持盈,因此便随便找了个理由罢了。
相比之下,这个理由,还不如李持盈后来的猜测——他之所以拒绝她,是因为,女人会阻碍他的修行来得真实呢。
那么,李持盈所猜测的理由,是正确的吗?
嗯……从某方面来说,确实如此。
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来了——他为什么要修行?
他之前,之所以想要修行,是因为,以为这个世界是一个武侠世界,自己只有好好修行,才能更有底气地行走江湖。
但是现在,江湖已经不存在了,他为什么还要修行?
这个问题是突兀的,急需解决的。
而他,似乎已经在默认中找到了答案——他早已知道,俗世不适合修行,他要是真的想提升修为,应该上山去,然而,直到今日,他都没有上山。
之前,他还可以说服自己,自己之所以不上山,是为了寻找宋理理。
但是现在,他即将找到宋理理……在那之后呢?
他找到宋理理之后怎么办?
他是要上山去,提升修为,还是说,在这人间四处游荡?
答案是很明显,同时,也是他不愿意承认的——他不想上山去,他不想,继续过那种在深山中研究剑法的生活了。
而他这样的人,还谈什么修行呢?
这么想着,他便从床上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看着那杯微微荡漾的水,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
说起来,他之前,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一个女人,度过余生……
为什么呢?
是公孙兰太过特别?
还是……他以前遇到的女人太过特别?
宋理理是他的徒弟,她的性格他也颇为喜欢,但是她同时也沉默寡言,并没有对他表示过多余的好感。
这点,放在一个女人身上,其实还挺难得的。
当然,江亭云之所以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可能就是单纯地因为……她长得不够好看罢了。
而张文若……她的性格,总让他想以前的自己,那个时候,自己也跟她一样的向往自由、苛求摆脱父母的控制。
那也就是俗称的中二。
再后来,她成了自己的徒弟,渐渐地,也就不敢自己面前太跳了,慢慢地,成了自己的乖徒弟。
那时,他也就彻底地,把张文若看成了类似女儿、妹妹一样的角色。
而除了二次元里的人以外,我想,很少有会对女儿、妹妹有奇怪的想法的吧?
至于李持盈,嗯……怎么说呢?
虽然说,出于人文主义思想,他不会对她的行径进行批判,但是,谈恋爱的话,还是不希望跟那种人谈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拒绝李持盈,拒绝得那么坚决。
这么说起来,公孙兰他遇到的第一个适合结婚的女性?
这么说来,他好像还有点惨啊……
不过这个其实也不重要。
想到这里,江亭云不禁有些好笑地要看摇头,把茶杯拿起来,灌了杯白开水。
“啪!”
他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站了起来。
其实说起来,他想了这么多,都是没有意义的,毕竟,公孙兰如今是他的监视对象,而自己又是她的谋杀对象。
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这么说着,他便回到了床边,倒头就睡。
这回,不知道怎么的,他很快就睡着了。
……
之后的日子是重复的。
江亭云依然像第一天那样,在暗中观察着他们。
公孙重一如既往,看起来很听话,并没有耍什么小动作。
而公孙兰,也慢慢地习惯了他的存在。
她如今,早上换衣服的时候,已经自然了不少。
而当她中午、晚上洗澡的时候,也会先关上窗子……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她是不关窗的。
她想表现出,对江亭云的信任。
然而,自从第一天过后,江亭云就再也没有为她关过窗,没有办法,她只有自己关了。
至于他为什么不帮她关窗嘛……也很简单,他不想被人摸清自己的虚实。
如果她能够确定,每次自己洗澡前,自己都会过去帮她关窗的话,那么,这其中是可以有很多骚操作的。
像最简单的,利用自己为她关窗的这段时间,暗度陈仓就不说了。
甚至,她还可以直接在窗子的把柄是涂毒……
虽然江亭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那种摸一下就会中毒的毒药就是了。
但道理的一样的。
虽然,他的实力相比与公孙重他们,要高出不少,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需要多加小心——他这种实力,要是还着了别人的道的话,那真的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而且……他其实骗了公孙兰。
他说,他不会看她洗澡,但其实,是会看的。
至于原因嘛,自然不是因为,他想看什么的。
他之所以要看,仅仅是因为谨慎罢了。
公孙兰若是利用洗澡的时间,来干什么奇怪的事情的话,这是江亭云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公孙重洗澡的时候,他不仅要看,而且还要重点看!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赵客之就隔着帘子,注视着她在浴盆里的身姿。
而就在他看得入神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公孙兰传来的一声轻轻地叹息:“唉……”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赤诚
江亭云闻言一怔,接着,还没有等他说话,公孙兰便先开口了:“江郎……你在?”
“……”
这话,江亭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在的。”
公孙兰轻笑一声,说道:“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你是不可能,任由我有这么长的时间,处于无监视状态的……我早该想到这一点。”
“……”
江亭云依旧没有说话,他这时候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公孙兰,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
她是真的,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想跟他坦诚相见,还是说……她在试探?
她在赌,或许,他真的是个正人君子?
如果自己真的没有在监视她的话,她打算……干什么?
“……”
江亭云心中暗暗思索着,因此,依旧没有出声。
“哗啦啦……”
这时候,江亭云突然听到了……一怔水花翻涌的声音。
随后他便看到,帘子的后面,公孙兰站了起来。
她房间的帘子是红色的,因此,从这边看过去,也恰好可以看见一个红色的剪影。
公孙兰的身材,无疑是极好的。
她的这种“好”,不是说,有多大,又或者,有多细、有多长。
而是,协调。
她的身材,增一分则长,缩一分则短,大一分则淫,小一分则憾。
所谓的“道法自然”,大抵如此。
后世的许多女孩子,就不明白这一点,往往会把腿拉得很长,胸隆得太大。
使人看了,心生厌恶之感。
话题扯回现在,看着帘子后面,公孙兰的剪影,哪怕是江亭云,也不禁稍微怔了那么一会儿。
公孙兰双手搂在胸前,有些羞涩地说道:“我知道,你在……但是,你大概,不会承认自己在的。”
说罢,她便轻轻地跨出了浴桶,江亭云听到了一阵“滴滴答答”的水滴滴落地板的声音。
“我若与你赤诚相对,确实,很是羞人,不过,我想,这么些日子,你要看,也应该早就看过了,你若是不想看……那么,我现在让你看,你大概也不会看的。”
说着,她便轻轻地,掀开了帘子。
她往外看去,只是,视线中并无江亭云的影子。
对此,她微微一怔。
“……”
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轻声说道:“果然,你不愿意出来吗……”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笑道:“呵,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如今,为什么要与你赤诚相对?”
见没有人回答,她便继续说道:“我就是想着,如今,我们两人也算是熟识了,你若是要看……我便让你看,大大方方地。这样,还好过你在暗中偷看,我在明里猜疑。老实说,一想着,有个人在暗中偷偷观察我,我心中反而不自在。”
她这话说得是很合理的,而且,会做出这种行为,也符合她的性格,但是……
依旧没有人给她回答。
……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问道:“你真不愿意出来么?”
自然,依旧没有人回答。
见状,她便自嘲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是我孟浪了,郎君既然不愿意出来,那我也不好强求。”
说罢,她便放下了帘子,重新回到浴桶里,细细地沐浴起来。
只是,不消半刻,她便起了身,快速走到床边,重新穿上衣服。
然后,她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公孙重。
他用唇语问道:他不在?
公孙兰轻轻地摇了摇头。
见状,公孙重便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走进了房门,然后,顺手关上了门。
这时候,公孙兰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一个木箱子。
他把箱子放下,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些瓶瓶罐罐、丝线、弓弩之类的东西。
简而言之,这是一堆陷阱。
他回过头来看了公孙兰,用唇语说道:快点,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然而,公孙兰没有动。
公孙重眉头微皱,用唇语说道:怎么,你不舍得?
公孙兰摇了摇头,想了想,便开口说道:“你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公孙重闻言一怔,说不出话来。
他们之前之所以用唇语说话,自然是想着,规避江亭云的听觉。
从之前的经历中,他们不难得知,江亭云的听力,异于常人。
他们想要设置陷阱来杀他,必须万分小心。
而如今,公孙兰既然已经开口说话……这无异于,她准备放弃这次计划了。
这么想着,公孙重便慢慢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对他好动了情?”
他冷冷地问道。
“并没有。”
公孙兰静静地摇了摇头。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让我们多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吗!!?”
公孙重说这话的时候,面目狰狞。
公孙兰静静地看着他,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小命不保罢了。”
公孙重闻言一怔,随后冷冷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江亭云此刻还在这个屋子里,我们的行径,都被他看到了?”
“当然有这个可能,只是,不只如此……”
她撇了箱子里的瓶瓶罐罐一眼,淡淡地问道:“你真的认为,这些东西,就可以杀得了他?”
“怎么不可以?”
公孙重冷冷地说道:“他再强,也是血肉之躯,不是仙人!在无意之下,这些东西,足以杀死他!而且,一件事情,究竟行不行得通,只有试过才知道!而如今,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过不了几天,宋理理就会回来,到了那个时候,事情恐怕又会起一些变化。”
公孙兰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之前,你要用剑来杀死江亭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公孙重闻言一怔,随后辩解道:“那是第一次,我对他不了解,如今,已经是第二次……”
“父亲!”
然而,这次公孙兰很快就打断了他。
她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问道:“你觉得……那第一次,江亭云为什么没有杀你?”
公孙重闻言一怔,随后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你?他对你动了情,因此,便不好意思杀死我这个,’岳父’。”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以图来日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嘲讽,呵,岳父吗……
那小子倒是想得美!
“那小子喜欢你,这是毋容置疑的,而这,正是他的弱点,我们若是利用好了,哪怕他真的是仙人,我们也可以把他拿下!”
公孙重一脸笃定,感觉自己胜券在握了。
公孙兰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能感觉到,不是的,而且……”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也有些嘲讽:“就算他喜欢我,你就真是觉得,他会因此,放过你第二次吗?我告诉你,不会的!”
她上前一步,看着已经露出些许老态的公孙重,喃喃地说道:“父亲啊……你别把别人看扁了。江亭云不杀你,是因为仁慈,可是在你看来,那却是懦弱。
你不要认为,别人的好意,是没有止境的,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他,终有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父亲啊,你好好想想,这次,你若是再次失败,你将身首异处、长眠此地。这样的话,你还依然想要动手吗?”
公孙重闻言一怔,随后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我之所以没有埋,唯一的理由就是,李隆基还活着!若是不能杀死李隆基,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呵。”
公孙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这种话,你没必要跟我说,我不信……我从来就不认为,有什么人生理想,会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会这么说的人,只是虚伪罢了。而且……”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也有些微妙起来:“你觉得,你若是失败,死的人只会是你吗?”
公孙重闻言一怔,随后缓缓地问道:“你……怕死?”
“我当然怕死,我早就说过,我很怕死。”
公孙兰回答得很坦然。
随即,她看向公孙重,有些嘲讽地说道:“以后,你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别通知我了,我可不想,陪你去死。”
说罢,她便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说道:“请吧,父亲大人。”
“……”
公孙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二话不说,拿起木箱子,走出了门外。
在公孙兰即将关上门之际,公孙重说了一句:“如今,我们的计划,想必已经暴露了……也就是说,你的那位情郎,有可能会杀死我……希望这不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吧。”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看着他走远之后,公孙兰才回过头来,随便朝一个方向鞠了一躬,媚笑道:“怎么样?郎君,这番闹剧,可还好看?”
当然,是没有人回答她的。
对此,她也不在意,嬉笑了几句之后,很快,便也睡下了。
至于江亭云……他当然是在的。
他此刻正站在房梁上,神情微妙。
刚才的一幕,他当然看到了。
事实上,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
对于公孙重的计划,他试着还原了一下。
一开始,公孙重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郾城,那个时候,他的计划是,继续隐藏他们的计划,同时,让女儿刷江亭云的好感度。
然而,江亭云回来了……并且,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这个时候,公孙重是崩溃的。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计划,将直面江亭云的阻拦,这跟之前的情况,是大不相同的。
因此,他对付江亭云的策略,自然也要大大地改变。
然而,他根据自己放过了他这件事,推断出,自己喜欢公孙兰,至少,自己是在乎他的。
这就给他一种,自己哪怕再次得罪江亭云,也能够、至少,是有可能逃避死亡的错觉。
这就让他的胆子大了起来。
毕竟,只要不是必死的结局,人们的胆子都会大起来。
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要不然,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赌徒了。
而公孙重,无疑就是一个喜欢赌命的人。
之后,他又得知,自己承诺过,在公孙兰沐浴的时候,会回避,并且,自己还曾经进过她房间。
这就给了他灵感。
他只需要,趁着公孙兰沐浴、江亭云没有监视的时候,进入她的房间,设下陷阱,就可以在自己下次拜访时,将自己击杀。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出了变故。
公孙兰,临时否定了这个计划。
为什么呢?
江亭云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嘴角露出了一丝饶有趣味的笑意。
第一种可能自然是,她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出,自己并没有信守承诺,依旧在监视着她,因此,她才临时改变了计划。
至于第二种可能嘛,那自然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她怕死,不想冒这个险了。
而这,也是她自己表达的意思。
而第三个可能,是公孙重的猜测:她对自己动了情,因此,不想致自己与死敌。
目前来看,这个可能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只能作为参考。
至于最后一种可能嘛……那就是,他们两个人合伙演了一场戏,想要以此来降低自己对公孙兰的戒心,然后,以图来日。
这个可能是存在的,而且,江亭云觉得,这个可能的可能性还并不小。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这就是事情的有趣之处了。
只要,他们有杀他的动机,那么,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在他看来,都是不怀好意。
确实,他跟公孙兰之间,已经隔了一道厚厚的墙,轻易突破不了了。
只是,有一件事情,他很好奇,那就是,在自己的监视之下,他们究竟是什么传递消息的?
这一点,在他后来的观察下,也有了答案:茅房,是间谍的天堂。
他们各自在茅房里写下纸条,然后,再偷偷地把纸条交到对方手里。
至于交换的方式嘛,也很经典——他们会吧纸条塞进食物里,然后,吃到纸条的那个,在去一趟茅房,把纸条打开。
这个方法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一想到,那些纸条是在茅房里写下的,结果到最后,却要塞到食物里……
唉,他们也不容易。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很快,就到了宋理理回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