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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卷残篇     我真不想当天师啊txt下载     我真不想当天师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滚滚黄河

    “……小哥,你是出来旅游的?”

    数日后,三晋省内,一辆老旧的城乡公交车上,廉歌坐在车窗旁的座位上,眺望着窗外景象。

    身侧,一位攥着编织肥料口袋袋口的老人,朝着廉歌搭话道。

    闻言,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坐在旁侧的老人,

    老人穿着身黑色衣服,脸上皮肤有些粗糙发皱,正笑呵呵地看着廉歌,其手里紧握着的编织口袋里,不时还有鸡扑腾的动静和声音,

    看着老人,廉歌点了点头,

    “一看小哥你就不像我们这儿的本地人,”见廉歌应话,老人来了兴趣,继续说道,

    “怎么走到我们这犄角旮旯来了,我们这地方哪有什么好看的。要我说啊,来咱们三晋啊,就得去那个五台山转转,还有个平遥古城,听人讲,那古城里的建筑房子都是古董咧。”

    “大地方有大地方的风景,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故事。老人家你说得这两个地方,之前也已经去过了。”廉歌笑了笑,看着老人应道,

    “去过了啊。”老人更加感兴趣起来,侧过身,兴致勃勃地问道,

    “那小哥你能不能给我讲讲,那五台山那庙子和我们平时逛得庙有区别没有啊?”

    “没什么区别。”廉歌微微笑着应道,“只是庙更大点,人更多点。”

    闻言,攥着编织口袋的老人吧唧了下嘴,

    “那看来是真没啥区别啊,我们县城边上那庙,赶上庙会的时候,那也是人多得密密麻麻的……”

    闻言,廉歌笑了笑,没再接话。

    老人见状,也重新侧回了身,和过道另一边的人搭着话,聊了起来。

    ……

    廉歌扫了眼公交车内,各自说着话的乘客,转过目光,看向了窗外。

    此刻,这辆老旧的城乡公交车,正沿着蜿蜒的山道行驶着,山道旁的山景也透过窗,不时映入眼帘。

    不同其余地方看到的茂密丛林,云山蔼雾,此刻看到的连绵山丘上,分散生长着些低矮灌木,给山丘带来一抹盎然生机。

    低矮灌木之间,山丘原本的黄土色裸露着,构成着窗外画面的主色调。

    随着公交车的驶过,山道旁的黄沙尘土不时被卷起,弥漫扩散着阵阵风沙,与远处裸露着的山丘,构成一个苍茫而狂放的世界。

    ……

    数日前,仅仅在上谷市待了一夜,廉歌便穿过上谷市,进入了三晋省内。

    一路遇水渡桥,遇山越山,或是徒步,或是坐车,途径了三晋省内几个较为著名的地方,

    五台山的庙,云冈石窟的佛像,平遥古城内的楼宇亭台,以及塞外长城那勉强还能看出些轮廓的城墙。

    在昨夜随意找了处人家借宿了一晚后,再次踏上了行程。

    “……轰隆隆……”

    就在廉歌眺望着远处裸露着岩土的山丘同时,一道持续轰鸣声从远处传来,越加清晰。

    如同奔雷,如同万马奔腾般震颤着大地。

    像是一条汹涌着的河流,不断在冲撞着河岸。

    循声望去,视线被一座丘陵所阻挡,

    转过视线,廉歌看向身旁的老人,

    “老人家,这附近有河吗?”

    “有啊,就在山的那头,就是黄河。”

    闻言,廉歌道了声谢,转过了视线,看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

    ……

    “呲……”

    片刻过后,廉歌在山道旁下了车。

    老旧的城乡公交车溅起阵阵弥漫的黄沙,渐渐再次远去,

    收回视线,廉歌转过身,朝着那轰鸣声传来的地方看去,

    “走吧,去看看黄河。”

    “吱吱吱……”

    蹲在肩上的小白鼠立起前肢,发出两声叫声。

    看了眼小白鼠,廉歌微微笑了笑,重新挪开步子,朝着那座阻挡了视线的山丘走去。

    ……

    踏下盘绕着山的道路,廉歌不急不缓地朝着那方向走去。

    眼前山丘渐近,身后道路渐远,耳边响起的阵阵浪潮拍打声,也渐渐清晰。

    终于,

    一人一鼠行至这座略高的山丘,没怎么停顿,廉歌朝着山丘顶端挪动着步子,不急不缓地走着。

    如在远处看到的一样,山丘上低矮的灌木遍布着,脚底的黄土有些松散,随着不时拂过的风,每踏出一步,便会带起一阵沙尘。

    沿着灌木间的空隙不断向上,山那侧河水奔腾声愈加响彻清晰。

    再绕过一个齐肩高的灌木枝丫,一人一鼠踏上了这座山丘的顶端。

    微微顿足,山丘另一面的景象映入眼帘。

    比之来时山丘那面,眼前山丘上,灌木更加茂密丛生,将整座山丘都覆盖上了一层植被。

    目光顺着山丘向下,在那山丘的山脚,一条蜿蜒的沟壑割裂了地面,那深深的沟壑内,便是浪潮拍打声,震耳轰鸣声的来源。

    此处,恰好就是蜿蜒黄河的一个拐角,从上流滚滚而来的黄河水,裹挟着沿途的黄沙,汹涌着,奔腾着,不断冲击着拐角的河岸。

    看着那沟壑中,激荡着的黄河水,廉歌微微笑了笑,重新挪开了脚步,朝着山丘下走去。

    ……

    轰鸣声愈加震耳,滚滚黄河水震颤着河岸边的地面。

    站在黄河岸边的泥沙之上,廉歌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黄河,肩上的小白鼠也立起了前肢,如廉歌一样望着。

    这是黄河较为宽阔而急促的河段,河道里,裹挟着黄沙的黄河水显得厚重浑浊,波涛汹涌着拍打着河岸,卷起阵阵浪花,激荡起丝丝水汽。

    如同万马奔腾般,咆哮着,展现着她无与伦比的仪态,朝着河道下流浩浩荡荡冲刷而去,

    地面似乎也慑于滚滚黄河水,微微颤抖着。

    就在廉歌注视着这滚滚黄河的同时,突然,一根被黄河水冲刷着,裹挟着的树木映入了眼帘,

    这是根不知从黄河上流那段被河水折断的树木,枝叶已经尽数被折断冲落,唯有主干已经保留着,

    此刻被河水冲刷着,在黄河水中沉沉浮浮,顺着黄河水,朝着黄河下流快速涌去。

    看着那根树木,再看了看这汹涌着的黄河水,廉歌微微有些意动,

    顿了顿目光后,廉歌转过头看向肩上的小白鼠,

    “抓稳了。”

    “吱吱……吱吱。”

    话音落下,小白鼠瞬间放下了前肢,爪子牢牢抓着廉歌衣服。

    而廉歌,则是看着那黄河水中,即将被冲到身前的树木。

    驱使着体内法力,在那树木掠过身前的瞬间,廉歌提身一跃,跃入了黄河中,稳稳踩在了那根树木之上。

    随之,脚下的树木不再起伏,而是稳稳漂浮在水面上,四周汹涌着的河水也变得平缓许多。

    踩踏在树木上,看着快速掠过的河两岸,廉歌微微笑了笑,

    收回视线,廉歌驱使着法力,朝着脚下这根湿润的树木一挥手,树木朝上一面瞬间干燥了些。

    蹲下身,廉歌在这树木上直接盘腿坐了下来,

    随之,随着滚滚黄河水汹涌着向前,廉歌坐在浮木上,顺流而下。

第一百九十七章 顺流而下

    滚滚黄河水汹涌着,裹挟着沿途的黄沙不断朝着前方涌去。

    浮木也随之被推动着,极速向前。

    盘腿坐在浮木之上,廉歌对着自己和小白鼠施加了个‘隐形匿迹’的术法,如同身下浮木般,顺着滚滚黄河水而下。

    ……

    转过视线,廉歌看向围绕在身周的黄河和两侧河岸。

    环绕在浮木边的河水稍显平静,更远些的地方则呈现着其本来面貌,混杂着大量黄沙而显得浑浊的河水激荡着,不时冲击着河堤,从河堤那黄色尘土上剥离撕扯下一块,汇入滚滚黄河水中。

    小白鼠蹲在廉歌肩上,爪子牢牢抓紧着廉歌衣服,转动着脑袋,同样打量着四周汹涌着的黄河水,显得有些紧张,

    “吱吱,吱吱吱!”

    收回目光,廉歌看了眼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小白鼠,不禁微微笑了笑。

    ……

    随着河水奔腾,一人一鼠随着浮木朝着黄河下流不断向前。

    蜿蜒的河岸不断在身前出现,又被掠至身后。

    滚滚河水中,浪花在河水与蜿蜒河堤的冲撞中不断飞溅,浑浊的黄河水面上,唯有这绽放着的浪花能看到些清澈,和不一样的色彩。

    注视着滚滚黄河水,和那河道之外厚重的黄土地,廉歌也如同身下浮木,和被裹挟而下的黄沙般,化为黄河一部分。

    浮木之上,愈加安静,唯有身周奔腾着的黄河水持续响彻着。

    感受着这古老河流的汹涌喧嚣,饱经岁月留下的痕迹,

    廉歌收回了视线,盘腿在浮木上坐着,如同在人家中一样,闭上了眼睛,搬运着体内法力,开始了修炼。

    同时也感悟着这古老黄河沿途的喜怒哀乐。

    ……

    时间缓缓流逝着,两侧蜿蜒的河道变幻着,河水也随之或急或缓,或是翻腾汹涌,激荡着浪花,或是平静缓和,沉淀着层层泥沙。

    浮木在法力作用下,始终浮在水面中央,随着滚滚河水,不断向下。

    沿途河两岸,或是炊烟渺渺的村庄,或是弥漫着沙尘的旷野,或是喧嚣嘈杂的城市。

    沿途,繁华与荒芜共存。

    廉歌一边搬运着法力,依照着修行法修炼着,同时也感受着河道内外的变化,感受着黄河沿途的人间烟火。

    ……

    “轰隆隆……轰隆隆。”

    许久,远处震耳的声音渐渐清晰,压过了身周黄河水的喧嚣。

    紧接着,小白鼠的叫声响起,

    “吱吱,吱吱吱!”

    叫声有些急促,同时还用前爪碰了碰廉歌的脖子。

    闻声,修炼着的廉歌暂停了法力的搬运,重新睁开了眼睛。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夜色笼罩在滚滚黄河之上,让浑浊的黄河水也仿佛融入夜色之中。

    微微仰头,头顶的夜幕之上,点点繁星缀着,一轮斜月挂在天际,挥洒着皎洁月光。

    夜幕之下,滚滚黄河水湍急着,翻腾着,推动着身下急促往前涌去。

    而前侧,河道就仿佛断开了般,形成阶梯般的数层高低落差,构成了一道壮丽的瀑布,

    之前听到的那震耳声,便是黄河水汹涌而过,从高处层层砸落在瀑布底部的声音,

    看着那已不远的瀑布,廉歌从浮木上重新站起了身,同时扫了眼河岸边,

    此刻河道并之前更加宽阔,河面距离河堤顶部河岸也没有太高差距,在那河岸上,明显有些人造的建筑,似乎此处是处景区,只是此刻正值夜晚,河岸上并没有游客。

    收回视线,廉歌看向身前愈加逼近的瀑布,

    “抓紧了。”

    也没转过头,廉歌低声说了句。

    声音落下,肩上的小白鼠愈加用爪子抓牢了廉歌衣服。

    很快,在湍急汹涌着的滚滚黄河水推动下,脚下的浮木和站在浮木之上的廉歌便逼近瀑布之前,

    “轰隆隆……”

    瞬间,翻腾着滚滚河水便裹挟浮木和浮木之上的廉歌从瀑布之上,冲刷而下,

    驱使着法力,廉歌稳稳踩在浮木之上,直视着逐渐在眼前逼近第一层瀑布底部,任由周围滚滚河水的翻腾,汹涌,激荡飞溅。

    “嘭!轰隆隆……”

    终于,随着身周弥漫着的水汽,浮木重重砸落在第一层瀑布底,稳稳踩在浮木之上的廉歌,也随着浮木越过了第一层瀑布。

    随之,更加湍急的河水推着浮木和其上的廉歌,朝着近在咫尺的第二层瀑布涌去。

    同样稳稳踩在浮木上,感受着身周拍打着,砸落冲刷着的河水,一人一鼠越过第二层瀑布,朝着最后层瀑布涌去。

    最后层瀑布,滚滚河水就如同在咆哮般,从瀑布底部发出震耳的河水拍打声,

    在渡过两层瀑布后,最后层瀑布丝毫没有缓和的趋势,反而愈加汹涌,浩荡的黄河水就如同一泻千里般不断砸落在瀑布底。

    站在浮木上,廉歌注视着身前快速靠近着的最后层瀑布,蹲在廉歌肩上的小白鼠同样盯着眼前的画面,紧紧抓着廉歌肩上的衣服。

    终于,浮木被冲刷至瀑布之上,开始快速往瀑布底部倾斜,

    做好准备的廉歌在这瞬间,驱使着体内法力,提升朝着瀑布底部之上轻身一跃。

    同时,被往下踏了一脚的浮木在瀑布作用下,以更快速度朝着瀑布底部砸落。

    “嘭!轰隆隆……”

    浮木重重砸落在瀑布底部,飞溅起一阵水花,

    浮木先是往下一沉,紧接着骤然上浮,重新浮在河面上,

    而就在这瞬间,从瀑布顶部直接跃下的廉歌落下,稳稳落在浮起的浮木之上。

    受到冲击的浮木不禁再次下沉,但很快便重新稳定,随着周围翻腾着的河水,继续朝着黄河下流涌去,

    随之,夜幕下,

    浮木之上,一人一鼠继续随着滚滚黄河顺流而下。

    瀑布下的浪潮激荡声渐行渐远,身前河水渐渐平缓。

    “砰……哗啦啦,砰……”

    河道之外,远处夜空中,一阵烟花绽放,似乎是某个村子。

    看着这繁星点点的夜空,夜空下近处的滚滚黄河,远处的烟火,踩在浮木之上的廉歌不禁微微笑了笑,

    感受着这夜色中的平静,廉歌微微顿了顿目光。

    肩上的小白鼠也转动着脑袋,看着四周,重新立起了前肢。

    “吱吱,吱吱吱……”

    ……

    收回视线,廉歌驱使着法力,朝着湿润的浮木一挥手,其上再次变得干燥许多。

    正要盘腿重新坐下,前侧,黄河河面上,一些身影在映入眼帘。

    顿住目光,廉歌看着这重新平缓下来的黄河河面。

    河面上,夜色笼罩下,那些身影处在黄河水中,或是木然地随着黄河水渐渐向下,或是背朝着上,趴在水面之上,或是立着,仅仅露出身体部分;

    或是无力地挣扎着,露出水面的手挥动着,或是想要抓住些东西,或是想要从河面上浮起,挣脱河水的束缚,但也只是在河水中起起伏伏,周而复始。

第一百九十八章 百鬼推浮木

    点缀着繁星的夜幕下,远处的烟火已渐渐平息,近处黄河水依旧缓缓流淌着,

    站在浮木上,如同踩着一叶扁舟,廉歌随着流淌着的河水,注视着渐渐靠拢着,或木然或挣扎的道道身影。

    “哗啦啦……”

    平缓的河水从浮木两侧分流而过,踩着浮木的廉歌从或浮或沉的道道身影旁掠过,

    先是一个面容惨白,脸上有些发涨的中年男人,浑身都浸泡在河水中,唯有头部露出浑黄的水面,其口鼻处还沾染着些黄河底部的黄沙,正眼神茫然浑噩地随着流淌的河水不断向前,

    紧随着,随着浮木不断向前,一个小男孩的身影出现在廉歌身侧,其穿着一身卡通风格的衣服,只是早已被滚滚黄河水湿透,浑身都沾染着泥沙,

    此刻,其稚嫩的脸上显得有些痛苦,正挥动着探出水面的手,挣扎着,但无论小男孩怎么挣扎,他也在缓缓地不断往黄河河底下沉,那挣扎着手,连河面上的一丝水花也未曾掀起。

    渐渐,小男孩停止了挣扎,沉入了黄河底,但紧接着骤然从河底浮起,再一次重复之前痛苦的挣扎过程,周而复始。

    看着这挣扎着的小男孩,廉歌微微顿了顿目光,

    而就在这时,一道平趴在水面的身影缓缓从上游,掠过廉歌身侧,那是个中年女人,穿着带花的裙子,脚上的鞋已经仅剩下一只,浑身都已经腐烂发涨,就顺着河流往下而去,

    “……救命,救命……”

    循声望去,是一个从水面中涌出的年轻女人,一只手捧着自己鼓起的腹部,一只手挣扎着和头一起探出水面,其头发上沾染着泥沙,脸上布满了恐惧和痛苦,刚呼叫了两声,便再次沉入滚滚河水中,如同那小男孩一样,周而复始的挣扎着。

    从那年轻孕妇身上收回视线,廉歌转过目光,顺着这宽阔而绵长的河面微微眺望,

    男人,女人,小孩,青年,老人,孕妇……或是还算完整,或残缺的道道身影,就在这河水中,挣扎着,沉沦着。

    但无论这道道身影反抗或是不反抗,也只是顺着河水,不断向下,

    借着这皎洁的月光,廉歌静静注视着,看着。

    微微顿了顿,廉歌在浮木之上再一次盘腿坐了下来。

    看着这或浑噩,或木然,或痛苦,或恐惧的道道身影,

    看着一道身影拖拽着另一道身影想要脱离水面,但却在恐惧的眼神中,渐渐沉没。

    看着一道身影一直注视着某个方向,染上了泥沙的眼睛里,充斥着不舍……

    看着这道道身影,廉歌收回了目光,

    伸出手,驱使着法力,掐了个诀。

    “……元始洞玄,灵宝本章。上品妙首,十回度人。百魔隐韵,离合自然。混洞赤文,无无上真。元始祖劫,化生诸天……”

    煌煌诵念声混杂着法力在河面上响起,

    瞬间,缓缓顺着河水流淌向下的浮木在河面上停下。

    河面上那道道或是挣扎,或是木然的身影,也在这瞬间剥离了河水的影响,停下了痛苦而周而复始的动作,

    河水从浮木两侧分流而过,从道道身影身上穿过。

    一道道或痛苦,或木然的身影,缓缓转过了身,转过了头,立在水中,围绕着河面上这一根浮木,愣愣看着廉歌,

    “前啸九凤齐唱,后吹八鸾同鸣。狮子白鹤,啸歌邕邕。五老启途……”

    诵念声在河面上回荡着。

    一道道身影脸上痛苦挣扎的神情渐渐平复,脸上渐归于平静,微微仰着头,看着廉歌,

    “……北都罗酆,三官九署,十二河源。上解祖考,亿劫种亲,疾除罪簿,落灭恶根。”

    恢弘的诵念声,就如同晨钟暮鼓敲响,如汩汩清泉般缓缓流过。

    注视着眼前这道道身影,廉歌驱使着法力,不断诵念着,

    终于,

    围绕着廉歌的一道道身影,其浑噩木然的眼神中渐渐有了些神采,脸上或是流露出如沐暖阳般的笑容,或是混杂泥沙的眼中涌出浑浊泪水。

    注视着这一幕幕变化,廉歌渐渐停下了诵念。

    诵念声落定,河面上归于平静,一道道身影似乎还沉浸在之前那诵念声中,没人出声,也没人动作。

    只是,这一道道身影,没再如同之前一样,顺着滚滚河水不断向下涌去。

    “……谢谢您,大哥哥。”

    廉歌身侧,之前那挣扎着小男孩欢喜地在河水中蹦了蹦,脆生生地说道,

    声音落下,打破了河面上的安静,廉歌转回头,看了眼那脸上泥沙褪去,正欢喜着的小男孩,微微笑了笑,

    而其余一众水中身影也相继反应过来,

    “……谢谢大师。”

    之前木然的中年男人挣脱了河水,朝着廉歌,跪伏在水面上,激动着说道,说话间,眼里还涌出泪水。

    “谢谢大师,谢谢真人……如果不是您,我们都还在黄河水里沉沦,谢谢大师……”

    或是跪伏,或是躬身,一道道身影激动着,感激着,

    一道道声音混杂着,让安静的湖面上喧嚣起来,

    “……从我坠入河里这么多年了,终于,终于……”

    “当年我不小心,从岸边坠入了河中,可怜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也跟着我送了命。谢谢大师,不是您,我还在浑浑噩噩,反复重复着死前的动作。”

    “我也是,我也是从岸边掉到河里的。”旁侧那小男孩不禁抢着说道,紧接着,情绪又渐渐低落下来,“我爸妈让我别太靠近岸边,我没听话,结果就……”

    “我也是从失足坠河……”瞬间,河面上愈加喧嚣起来,

    “我是被人推下去的……我是被人扔下来的……谢谢大师。”

    听着嘈杂的声音,廉歌看着身周围绕着的一道道身影,或者说一道道之前浑噩沉沦于黄河水中的鬼魂,重新站起了身,

    “……尘归尘,土归土,既然你们已脱离河水的束缚,摆脱周而复始的沉沦之苦,也是时候下去了。”

    “大师您所言极是,这么久了,我们是该下去了……是该下去了。”

    一道道鬼魂中,一位穿着棉袄的老人应声道,

    “只是大师恩情,老头我实在是无以为报……”说着,老人看着廉歌脚下的浮木,

    “敢问大师您是要去黄河下游吗?”

    闻言,廉歌看了眼老人,

    “算是吧。”

    “那大师,老头愿意为浆为帆,做牛做马,为大师您拉纤,以偿大师恩情。”

    老人说着,躬身从道道鬼魂中走出,走至廉歌身前,浮木后端,整个身子再次浸入水中,用手扶住了浮木。

    “大师,我也愿意……我们也愿意……真人,您得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就让我们这些‘水鬼’,推着您走一程,聊表心意吧。”

    河面上,一众魂魄相继出声说道。

    其中能触到实物的鬼魂上前扶住了浮木,其余一众魂魄,也簇拥着,拥在外围。

    一众魂魄微微仰着头,眼神中带着期待地看着廉歌。

    站在浮木上,看着重新浸入水中,簇拥在身周的一众魂魄,

    扫了眼后,廉歌什么也没说,微微顿了顿后,重新盘腿在浮木上坐了下来。

    见状,一众鬼魂会意,

    “大师,您坐稳了,我们这就推着您走。”

    其中一个鬼魂出声说道,话音落下,一众簇拥着浮木的鬼魂在水中移动起来。

    随之,漂浮在水面上的浮木承载着廉歌,被百鬼推动着,稳稳朝着黄河下游而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渡

    夜幕之下,蜿蜒的黄河水依旧滚滚向前,裹挟着泥沙的同时,却也滋润着沿岸的土地。

    隔着黄河河岸较远村庄里的万家灯火,相继在廉歌眼前出现,又相继掠过。

    河道里,一众鬼魂围绕着廉歌所坐浮木,近处托着,远处簇拥着,推动着浮木向前。

    在一众鬼魂的推动托举下,浮木如履平地般,显得平稳。

    “大师,您是出来游历的吗?”

    浸在水中,托着浮木的老人一边随着众鬼向前,一边出声搭着话。

    闻言,廉歌看了眼老人,点了点头。

    “大师大气魄啊。游历四方,踩着浮木,随着滚滚黄河顺流而下。”老人感慨着,赞叹了句,说完又有些许沉默,

    “……当初老头我也是老了老了,想着出来走走,哪知道就……”

    老人摇了摇头,“还得谢大师慈悲,救了我们这些被黄河水冲刷着,浑浑噩噩,不得挣脱的水鬼,不然我们不知道还得跟着这黄河水起起伏伏不知多久。”

    廉歌闻声,微微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

    “……我当初也是糊涂。”老人话音落定过后,旁侧又一个稍显年轻的男人摇了摇头,“和家里人吵了架,一时气不过,想不开就跳进了黄河。

    人到半空中的时候,就清醒了,后悔了,但是也没用了。掉进黄河水里,拼命想挣扎,但是一个浪打过来……”

    说着话,男人沉默了下,

    “那时候我女儿才八岁啊……”

    话音落下,托着,簇拥着浮木的一众魂魄微微有些沉默,似乎是各自陷入了回忆中。

    河面上,再次重新安静下来。

    “哥哥……你的小白鼠好可爱啊。”

    穿着卡通样式衣服的小男孩笑着,出声打破了沉默,

    “是那种神兽吗?”

    “吱吱,吱吱吱。”

    还没等廉歌出声,小白鼠站在廉歌肩上,立着前肢叫了两声,

    闻声,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小男孩,又看了眼小白鼠,不禁笑了笑。

    而那小男孩则是说着话,缓缓低下了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情绪有些低落,

    “……之前我从河边掉下来的时候,我爸爸也跟着跳了下来,朝着我游了过来。妈妈在岸上都急哭了……我在河里一直动着手和脚,不敢停下来,怕自己被河水冲走,想等等爸爸游过来救我。可是我等了好久都没等到……那时候的河水好急啊,我慢慢地就变得好累,感觉身体好重,好难受……慢慢地我就听不到妈妈的呼喊声了……不知道爸爸现在在哪。”

    闻言,一众鬼魂都将视线投向了那小男孩,捧着肚子的孕妇看着那小男孩,眼神更是有些心疼。

    “……如果有缘分的话,下辈子你也一定能够和你父母再见面的。”旁侧的老人看着小男孩,笑呵呵着出声安抚道。

    “嗯!”小男孩重重点了点头,重新振作了些。

    ……

    夜幕中斜挂着的那一轮月亮渐渐变幻着位置,一众鬼魂一边说着话,

    一边推动着承载廉歌的浮木,平稳地沿着河流向前。

    沿途河面上,显得有几分喧嚣和热闹,

    “……嘿,我是被推下来的,被我老婆给推下来的。”

    一众鬼魂中,又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出声说道,

    “……不过我不怪她,不怪她……”年轻男人说着话,摇着头,重新归于沉默。

    “……我当年坠下河的时候,我儿子就在岸边。”之前浑噩时一直盯着岸边某处的男人接过话,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什么都顾不上想,就是放不下他啊。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该长大了,谈女朋友了吧……”

    ……

    听着身周一众鬼魂的话语声,廉歌扫了眼簇拥着的一众鬼魂后,重新从浮木上站起了身,将目光投向了前侧。

    前侧,蜿蜒的河道再次到一个较大拐角,拐角过后,河道收窄,黄河水再次变得湍急急促。

    再扫了眼一众鬼魂后,廉歌从兜里摸出了地府制式通讯器,朝其内灌输法力……

    一众簇拥着,推动着浮木的鬼魂,见廉歌起身,又看到前侧拐角,渐渐也明白过来。

    ……

    终于,承载着廉歌的浮木在一众鬼魂推动下,平稳逼近至那河道拐角。

    “就到这里吧。”

    廉歌看着身前随着河道而变换方向的滚滚河水,出声说道。

    随之,脚下浮木稳稳停顿在水面之上。

    托着,簇拥着的一众鬼魂也相继顿下动作,停下了话语声,有些喧嚣的河面上再次安静下来。

    “大师,让我们再送您一会儿吧。”还是之前那老人,仰着头,看着廉歌出声说道。

    看了眼老人,又扫了眼一众鬼魂,廉歌微微摇了摇头,

    “是时候了。”

    话音落下,一众鬼魂相继沉默,安静下来。

    紧接着,一道道身着正装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廉歌身侧。

    “我等拜见天师。”

    一众鬼差分散在廉歌身周,躬身见礼道。

    闻声,廉歌看着身前的一众地府鬼差,点了点头。

    挪过视线,将目光再次身侧还浸在水中的魂魄,

    “这些是地府鬼差,你们跟他们下去吧。”

    一众浸在水中的鬼魂闻声,相继从河水中脱离,出现在河面上,

    “……谢过天师,谢过天师超度之恩。”

    鬼魂中那老人,跪伏在水面上,以从鬼差嘴中听到的称呼,朝着廉歌感激道。

    “谢天师超度之恩……”

    一众鬼魂也相继跪伏在水面上,围绕在浮木,朝着廉歌长呼道。

    一众鬼差闻声,瞬间闪身脱离和浮木周围,浮木之上,跪伏鬼魂围绕着的中心,仅剩下廉歌一人立着。

    看着一众跪伏在水面上的鬼魂,廉歌顿了顿,转过了视线,看向一众已经出现在众水鬼身侧的鬼差,

    “把他们带下去吧。”

    “我等遵命。”

    一众鬼差躬身应道,

    “那天师,我等就先带这些鬼魂下去了。”

    廉歌点了点头。

    紧接着,一众鬼差往后退了几步后,连带着水面之上一众鬼魂,骤然消失。

    ……

    注视着一众鬼差带着鬼魂消失在视线内,廉歌收回了目光。

    看了看脚下踩着的浮木,廉歌微微笑了笑,重新蹲下身,在浮木之上盘腿坐了下来。

    周围,愈加安静下来,唯有滚滚黄河水流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盘腿坐在浮木上,扫了眼安静的河面,廉歌微微笑了笑,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前侧。

    紧随着,停在水面之上的浮木重新在水流作用下重新动了起来,流淌着,绕过了河道拐角。

    夜幕下,河道上,迎着夜色,浮木之上的廉歌渐行渐远。

    身前,河水渐渐重新湍急,身后那平缓的河段也渐渐远离。

    河岸两侧,远处的万家灯火相继被掠过,

    一人一鼠如之前,随着黄河水,顺流而下。

第两百章 尸体

    “……那天师,卑职就先告退了。”

    浑黄的河面上,目送着地府出入境管理处的鬼差将又一个溺死的魂魄带离后,廉歌收回了视线。

    转过目光,廉歌注视着眼前宽阔而平缓的黄河河面。

    随着滚滚黄河水,顺流而下,掠过或蜿蜒,或湍急的河流后,一人一鼠再次进入一段平缓开阔的河段。

    此刻,已是翌日清晨,头顶之上的天空却还没彻底亮开,显得有些昏黑。

    乌云随着风汇聚积蓄着,遮掩着整片天空,眼看一场骤雨就将来临。

    乌云之下,一些鸟伸展着翅膀,低空盘旋着,不时发出几声啼鸣。

    河面上,浑黄的河水随着拂过的风,掀起阵阵涟漪波浪,依旧朝着下游缓缓流动着。

    承载着廉歌的浮木,也随着黄河水,静静向前。

    看了眼这头顶天空之上,愈加浓厚的乌云,感受着不时从岸边袭来的风,廉歌顿了顿,

    看了眼肩上蹲着的小白鼠,廉歌重新盘腿在带着丝丝水汽的浮木上重新坐了下来。

    “……哒……哒哒……”

    就在这时候,稀疏的雨滴从乌云中滴落,滴落在浑浊的河面上,溅起阵阵涟漪,也滴在浮木上,发出轻微的拍打声。

    微微仰头,看了眼密布着乌云的天空和已经开始落下的雨滴,廉歌驱使着法力,轻轻一挥手。

    紧随着,愈加密集的雨滴追随着之前落下雨滴的脚步,拍打在了水面和浮木之上。

    骤雨来临,河面上盘旋着的鸟类,早已啼鸣着,遁入了山林之中。

    急促的雨水不断随着呼啸着的风,拍打着水面和岸边的山林。

    在术法的作用下,落下的雨水并没有沾染到廉歌身上,在头顶之上,便被阻挡着,分流着,滴落在浮木两侧。

    微微看了眼头顶,和拍打着水面的骤雨,笑了笑,廉歌收回了视线,

    正要在这雨中继续修行,突然,雨中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那道身影距离廉歌很近,就从浮木旁侧,从浑浊的黄河水中浮了起来。

    其平躺在水面之上,从其身上还未腐烂的穿着和未腐烂的头发来看,这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人。

    其面部已经发涨腐烂,两只眼睛去依旧直直瞪着,嘴微微张着,

    在浮出水面后,其还算完整的鼻下渐渐冒出许多细密的泡沫。

    “哒哒……哒哒哒……”

    雨水滴落在这年轻女人身上,发出轻微拍打声。

    这并不是又一个溺死鬼魂,而是一具溺死的尸体。

    看着这具已经有些腐败膨胀的尸体,廉歌顿了顿目光。

    天眼之下,这具女尸的魂魄并不在其体内,也不在周围。

    ……

    收回视线,廉歌继续看着这具尸体,尸体入水的时间显然已经较长,其身体裸露出的皮肤均已发皱,小腿位置的皮肤甚至已经有些溃烂腐败,暴露出其内已经泡得发白的筋肉,被河水冲刷着正微微颤动。

    整具尸体对比其身上的衣服上来看,已经膨胀了不止一圈。

    目光掠过,廉歌在这女尸的肩般处微微停顿了下。

    这女尸的手并没有垂在身体两侧或搭在身上,而是被束缚在身后,透过浑浊的河水,勉强能看到一根粗麻绳,就捆在这具女尸的手腕上。

    捆着手腕的那麻绳还多出来一截,正随着河水飘荡着,似乎是之前,其上还缀着什么东西。

    ……

    而就在廉歌注视着这具女尸的同时,骤雨狂风之下,渐渐有些汹涌着的河水也推动着廉歌身下的浮木和身侧这具女尸,不断向前。

    女尸始终就紧随在浮木旁侧,似乎想要和廉歌同行。

    “……爷爷,下雨了,我们回去吗?”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声音随着风传至廉歌耳边。

    闻声,廉歌暂时从女尸身上收回了视线,循声看去。

    只见远处,河面上,一艘小舟正飘荡着雨中河面上,

    湖面上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佝偻着身子,穿着一身蓑衣,顶着一顶草帽,手里撑着一根竹竿,正在雨中稳定着脚下的舟。

    另一人则穿着一身红色雨衣,手里同样拿着根竹竿。

    “……下雨了,更得在这河面上守着啊。”那佝偻着身子的人,撑着竹竿,转过了身,对着那穿着红色雨衣的说道。

    闻言,穿着红色雨衣的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爷爷,我们不回去……”

    ……

    “诶,爷爷,你看到没,那木头旁边好像有具尸体。”穿着红色雨衣的人显得有些惊喜,指着浮木旁那具女尸出声说道。

    “看到了,看到了……”穿着蓑衣的,是位老人,此刻闻言,点了点头,放下了嘴里叼着的烟杆,撑着竹竿,将舟撑到了女尸即将冲过的前路,

    “……爷爷,尸体好像腐败过头了……这种尸体都没人来认领,我们要把她捞起来吗?”

    舟拦住了女尸的去路,腐败膨胀的尸体在舟前随着水流,轻轻起伏着,那穿着红色雨衣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看着腐败的女尸,有些失望,

    “小山,既然我们是吃死人饭的,那就对死人尊重些,光想着钱可不行。”穿着蓑衣的老人转过身,对着他孙子说道,

    “这飘在黄河上的,都是些可怜人哪,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哦……”穿着雨衣的年轻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捞起来吗?”

    “捞起来吧。抬回家照例放上三天,如果没人来认领的话,就还是葬在原来那地方吧。”老人说着话,从舟上拿过两根带着钩的短杆,递给了他孙子一根。

    他孙子接过后,便同着老人一起,一人勾住尸体的一边,将那漂浮在水里的女尸,缓缓拖上了舟。

    “咚……”

    轻微碰撞声响起,尸体侧躺着,躺在了舟上。

    “……哎,还是个年轻女娃啊,也不知道是……”老人放下钩杆,微微躬身,打量了眼。

    很快,他便注意到了捆着女尸的麻绳,

    “爷爷,这是第二具了吧。”穿着红色雨衣的年轻人蹲下了身,看着那捆在女尸手腕上,即便女尸尸体腐败,也未脱落的麻绳,好奇地问道。

    “作孽啊。”拿着那麻绳多出来的一截看了看,穿着蓑衣的老人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重新站起了身,

    “走吧,小山,我们回去,回去报警。”

    “不捞了吗?”

    “不捞了。”老人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竹竿。

    穿着红雨衣的年轻人也拿起了竹竿,同他爷爷一起,撑着舟,朝着岸边划去。

    ……

    旁侧不远,浮木上,一直处于隐形匿迹术法中的廉歌注视着那对爷孙撑着舟,在视线范围内渐远,微微顿了顿目光,

    驱使着法力,手一挥,一阵清风袭来,身下浮木瞬间调转了方向,朝着那岸边缓缓靠近。

第两百零一章 捞尸人

    “来,小山,搭把手……”

    穿着蓑衣的老人将舟停靠在黄河边,拴好绳子后,招呼了声他孙子,

    “好,来了……”

    雨中,穿着红色雨衣的年轻人从船头两步走到了老人身旁。

    穿着蓑衣,老人再次蹲下了身,看着舟上躺着的女尸,道了声‘有怪勿怪’的话,

    便和他孙子一起,一人托着尸体的肩,一人托着尸体的腿,将尸体挪到了布绷着的简易架子上。

    “小山,我们走。”

    从旁边拿过件雨衣,轻披在尸体身上后,一老一小抬起放着尸体的架子,踏下了舟,沿着河边的小道,朝着河边山丘方向走去。

    ……

    旁侧,不远处,注视着这一老一小,廉歌身下的浮木也静静停靠在河岸边。

    踩着浮木,站起身,廉歌收回视线,轻声一跃,踏上了河岸。

    站在河岸边,看着那一老一小渐行渐远的身影,廉歌微微顿了顿目光,重新挪开了脚步。

    同时手一挥,撤去了遮挡雨水的术法。

    瞬间,密集而急促的雨滴滴落在身上。

    ……

    “……老人家,我是个过路的游客,走到这突逢骤雨,不知道老人家能否借我个地方避避雨,顺便让我讨杯水喝。”

    廉歌挪动着脚步,走到了穿着蓑衣老人和其孙子前侧,出声打破了‘隐形匿迹’术法的影响。

    听到声音,穿着蓑衣的老人和其孙子顿住了脚步,转过头循声望了过来,似乎才注意到身前旁侧的廉歌,

    老人打量着,看了眼廉歌,在廉歌肩上的小白鼠身上顿了顿目光,

    “……先生不嫌弃的话,就请随我来吧。”说着话,老人转过视线看向自己的孙子,“小山,把你身上的雨衣脱下来,给这位先生。”

    闻言,其孙子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做起来,

    “雨衣就不用了。”廉歌见状,微微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老人家,你家离这应该不远吧,这点雨我还是能淋的。”

    其孙子闻声,顿住了动作,看向他爷爷。

    老人再打量了眼廉歌,点了点头,

    “那先生就请随我来吧。”

    说着,老人便抬着担架,招呼着他孙子,沿着混杂着泥水的道路,继续向前走去。

    廉歌见状,微微笑了笑,也重新挪动着脚步,不急不缓走在担架旁。

    ……

    “……不知道老人家您这抬着的是什么?”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架子上被雨衣盖着的女尸,出声问道。

    老人闻声,微微转过头看向廉歌,

    “是这黄河水里的可怜人。”说着话,老人微微摇了摇头。

    “……是我和爷爷从河里捞起来的浮尸。”穿着红色雨衣,仅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抢着回答道,语气中还带着些自豪,

    “不过先生你不要怕,这种尸体也没什么的,每隔一段时间,我和我爷爷就能从河里捞出来一具呢。”

    闻声,廉歌看着这年轻人,微微笑了笑,转过视线,看向了走在前面的老人,

    “老先生是这黄河水的捞尸人?”

    “算是吧。”老人转过头,看了眼廉歌后,点了点头,“也是祖上传下来的活计。几百年前的时候,祖上战乱逃到了这儿,没有生计,就吃了这死人饭。

    在这水里,把这些可怜人打捞起来,等别人家里人来要,愿意给的就给点米粮,不愿意给的,也就让他拿回去了。”

    “……本来捞具尸体,有时候别人来认领的时候,也能给好几百块钱呢。可惜今天捞起来的是具腐尸……”走在后面的年轻人紧随着接话道,

    “这种尸体,脸都烂得认不出了,也没什么家里人来领,像下游那些捞尸体的,把这种尸体捞起来都得扔下去。像这种尸体,就只有我和爷爷会捞起来,带回去……”年轻人脸上有些骄傲自豪,

    “爷爷说,我们是吃死人饭,那些人是跟死人抢饭吃。”

    闻言,廉歌微微笑了笑,再转过视线看了眼走在前侧,没再说话的老人,

    “……先生,你是从哪来的啊?这附近就我们一个村子到这有路啊。”穿着红色雨衣的年轻人托着担架,转过头有些好奇地看着廉歌。

    “从上游来。”廉歌笑了笑,回道。

    “是从那边山上走过来的吗?”年轻人转过头,有些恍然,又有些疑惑。

    “……小山,专心看路。”走在前侧的老人,出声说了声。

    闻声,年轻人应了声,重新安静了下来。

    廉歌看了眼老人,微微笑了笑。

    雨中,混着泥水的泥路上,愈加安静,唯有脚步声混杂着雨滴拍打着身周草木枝叶的声音响着。

    ……

    随之,廉歌和这一老一小在雨中步伐稍快地沿着小道,朝着河岸不远的山丘中走去,

    沿着山腰之上的小径走过,绕过一座山丘后,一座被群山包围着的村子便出现在视线内。

    站在山脚,向下眺望,村子便在山脚的山坳之中,一座座或高或矮的建筑,便随着村里一条蜿蜒的道路分散着。

    或许是临近中午,密集的雨中,村子里不少人家都升起了渺渺炊烟。

    “……先生,劳烦稍等一下。”

    走至山丘背面的山腰上,穿着蓑衣的老人便顿住了脚步,老人的孙子还未等老人说话,便也停了下来。

    闻声,廉歌转过视线,向老人家点了点头。

    随之,老人便和他孙子将担架着暂时放到了山腰上的小道上,自己独自一人,朝着小道边,一颗树下走下,

    树下,繁密枝叶的遮挡下,雨水被遮挡了一大部分,在地面上留下了块稍显干燥的区域。

    等着蓑衣上的雨水滴落了些,老人佝偻着身子,伸出手从蓑衣里面摸索着,摸索出一把黄色的纸钱和一个打火机。

    在树下干燥区域蹲下身,老人一只手拿着打火机,一只手拿着手里的黄纸钱,用身子遮挡着阵阵袭来的风。

    “啪。”

    纸钱被点燃,等它彻底燃起来后,老人将它放到了本就积着些纸灰的地面上,

    “……谢谢各位保佑,保佑我们爷孙顺利归来。”

    老人站起身,佝偻着身子,身前燃着纸钱,面朝着山丘背面,小径之上的山腰上,低声念着。

    ……

    听着随着风,传来的声音,廉歌转过视线,看向了老人身对着的山腰之上,

    只见,那山丘山腰之上,一座座坟包拱立着,从老人所站立着的树下,一直蔓延到了山丘近顶端。

    “……这些就是我爷爷还有我们祖先埋葬下去的,这种腐尸的坟墓,这种没人认领的尸体,我们都给埋到了山上,不止是这座山,还有对面那座山,都是呢……”见廉歌目光看向了山上那一座座坟包,廉歌身侧,那穿着红色雨衣的年轻人,有些骄傲地解释道。

    话音,在雨中回荡着,让山丘之上愈加显得安静。

第两百零二章 避雨

    树下,对着一座座坟包作了作揖后,老人重新蹲下身,将燃过纸钱里的火花都熄灭后,老人抖落着蓑衣上的水滴,重新站起身,走了回来。

    “……老人家也是善心人哪。”

    看了眼走回山腰小道上的老人,廉歌看向绵延着一直近山顶的座座无碑坟包,轻声说道。

    “哪有什么善心不善心。”老人走至担架旁,顿住了身,闻声微微摇了摇头,“祖辈都是吃死人饭的,就当是积积阴德吧。”

    说着,老人从山腰上的坟包上收回视线,转回头看向廉歌,

    “先生,让你久等了,我们这就下山吧。”

    闻言,廉歌笑着摇了摇头。

    随之,老人和着他孙子,一起抬起了担架上的尸体,继续沿着山腰往下的小道走去。

    再看了眼这漫山的坟包,顿了顿目光后,廉歌收回了视线,重新挪开脚步,走在担架旁侧,随着这一老一小朝着山下村庄走去。

    ……

    骤雨拍打着林间枝叶,发出阵阵拍打声。

    踩着混着泥水的小径,迎着朦胧的雨雾,廉歌同这一老一小朝着山脚走去。

    随之,一座座坟包在身后渐行渐远,村庄在眼前渐渐靠近。

    ……

    踏入山脚下的村子,泥路小径化为铺着些石板和石子的村道,沿着村道向前,村子里的一座座建筑也愈加清晰呈现在眼前,

    这是个不算富裕,开放的村子,除了寥寥几座房子贴着瓷砖,盖着红瓦,大多数建筑依旧是以山上的岩石为主要材料,垒建着,屋顶之上,则大多是盖着黑瓦。

    沿着村道,走过几家燃着渺渺炊烟的人家,老人重新停住了脚步,

    这是个混着山上石块和嵌着木柱墙体构成的单层房屋。

    房子上盖着的是黑瓦,此刻从乌云中落下的密集雨滴正拍打屋顶。

    汇聚着的雨水沿着黑瓦间的凹槽,正不断从屋檐边往下流淌。

    “……哗啦啦。”

    从屋檐边流淌而下的雨水,蓄成一道水流,轻拍在屋檐边的院落边,溅起阵阵水花后,又渐渐平息,沿着地势,朝着院边流淌而去。

    老人转过身,和他孙子一起,抬着担架上的尸体,加快了脚步,踏进了没有院墙的院子,朝着放屋里走去。

    ……

    “……先生,您先进屋吧。”

    廉歌和这一老一小走到了房边屋檐下,老人和其孙子顿住了脚步,朝着廉歌说了句后,

    又转过身,朝着院子正对着的堂屋里喊了句,

    “老婆子,给这先生倒杯热水,再拿套干衣裳给他换上。”

    说着,老人又对着还在屋檐边的廉歌再说了句,

    “先生,您先进去吧,屋里暖和些。”

    说完,老人便转回了身,和他孙子一起,将尸体连同担架,抬着,走到了屋檐另一边。

    在屋檐另一边,摆着口原木色的棺材,

    老人将担架放在棺材边支了下后,伸出手推开了棺材。

    “……小心些。”

    对着他孙子说了声,老人重新抬起了担架,和同他孙子一起,将尸体连同着担架,一起放进了棺材里。

    ……

    与此同时,堂屋里,伴随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位老太太从后屋走至了堂屋。

    “……这位小先生,你是……”

    老太太穿着一身绣花棉袄,脚上穿着双布鞋,看着堂屋外,衣服略显湿润的廉歌,有些疑惑,

    “路过的游客,跟着这位老人家过来避避雨,叨扰了。”廉歌笑着,说道。

    “……不叨扰,不叨扰。”老太太反应了过来,摆了摆手后,从堂屋桌上拿起个玻璃杯,提起了桌旁的暖水瓶,往杯子里倒了杯热水。

    顿了顿,老太太端起了杯子,用杯子里的热水就着,烫了烫杯子,将杯子里热水倒掉后,又重新往烫过的杯子里倒了杯水,

    “来,小先生你喝杯热水,暖暖身子,这淋了雨,一会儿可别着凉了。”

    说着话,老太太端着水杯,走了过来,将水杯递给了廉歌。

    闻声,廉歌笑了笑,接过杯子,喝了口热水,

    “谢谢了,老人家。”

    “别客气,就像是我家老头子常说的,能走到我们这儿来得都是缘分,能帮一把那就帮一把。”

    老太太笑着摆了摆手,又从堂屋里探出身子,看了眼正在房檐边,安置着尸体的老人和孙子,

    收回身,老太太再次看向了廉歌,

    “小先生你等等,我去拿几件老头子的衣服给你,你把你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下来,免得着凉。”

    说着,老太太便转过身,要朝着堂屋边的卧室里走去。

    “老人家,就不麻烦了,我穿得薄,一会儿衣服就干了。”廉歌端着手里的水杯,叫住了老太太。

    “那……”老太太顿住了身,“那我去把家里的火炉拿过来,你烤烤火。”

    说着,老太太便快步走进了旁边的卧室。

    ……

    站在屋檐下,堂屋门前,廉歌伸出手,轻轻掸了掸身上衣服。

    衣服本身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从衣襟处袖口处滴落的雨水却瞬间加快了许多。

    顿了顿动作,廉歌重新挪开脚步,踏入了这间堂屋内。

    堂屋里,地面是以粗糙的水泥铺设而成,抹得并不算平整,还清晰可见一些刮刀抹过的痕迹。

    陈设略显简单,距离着最近的是张饭桌,三张椅子就在饭桌上倒扣着,饭桌对过去的墙面上,贴着张山水画,已经有些泛黄,旁边还有道门,似乎是通向后院。

    就在廉歌踏出堂屋的同时,去往房间的老太太提着个电火炉走了出来。

    紧接着,屋檐边,安置好尸体的老人和其孙子也走至了堂屋门口。

    “……先生你先坐吧,别太客气。”

    提着电火炉的老太太招呼着,一边将电火炉放到了廉歌旁侧不远处的地面上,一边从堂屋门后迁出一根插线板,把电火炉给通上了电。

    堂屋外,老人解开了蓑衣,抖落了下蓑衣上的雨水,将蓑衣用根竹竿顶着,靠在了堂屋旁的墙边。

    借着屋檐下流淌而下的雨水,老人冲洗了下手,踏进了堂屋。其孙子,也紧随着,走了进来,

    “老头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啊,没出什么事儿吧?”

    给电火炉插好电后,老太太重新站起了身,看着老人关切地问道。

    闻言,老人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孙子,

    “小山,你去把我手机给我拿出来下。”

    “好,马上。”

    年轻人闻声,便朝着卧室里跑了过去。

    见状,老太太也没再多问,转过身,从桌上翻下来一张椅子,

    “……小先生,你坐着,烤烤火吧。”

    廉歌伸手接了过来,放在了身后。

    与此同时,去那手机的年轻人也重新从卧室里跑了出来,

    “爷爷,给……”

    那是个有些褪色脱漆的功能机,按键处都已经有些褪去其本来颜色。

    “……这还是几年前,一家人来领尸体的时候,感谢爷爷送的呢。”年轻人站在廉歌身旁,有些自豪地说道,“这个电烤炉也是。”

    看了眼这有些自豪的十七八岁少年,廉歌微微笑了笑。

    而一旁,接过手机的老人,眯着眼睛,按了几下后,拨出了一个电话,

    “喂,程警官……”

第二百零三章 堂屋内

    “……对,你看你什么时候过来下吧。”

    “……行。”

    堂屋外,屋檐边,冲刷着房顶的雨水汇聚着,不断向下流淌。

    脱下了蓑衣的老人,显得干瘦许多,坐在门边一张矮凳上,打着电话。

    桌旁,电火炉映射着温暖的红光,对抗着不时从堂屋门外吹拂而进的风。

    “……小先生,我再给你添点热水吧,杯里的水该冷了。”

    给廉歌递了张椅子的老太太站在一旁,看了看正打着电话的老人后,转回身对着廉歌说道。

    “老人家,不用了。一杯水就足够了。”廉歌端着水杯,摇了摇头。

    ……

    而就在这时,老人也打完了电话,从凳子上站起了身。

    “老头子,电话打完了吧?”老太太出声喊了句。

    拿着手里褪色的功能机,老人点了点头,

    “小山,拿去放好吧。”

    “好……”接过手机,应了声,年轻人便朝着卧室快跑了过去。

    “锅里烧了点热水,你洗洗?”

    老太太向前走了两步,将一张干毛帕递给了老人。

    “那就洗洗吧。”老人拿着毛帕,擦拭着身上的雨水,点头应道。

    说着话,老人看了看屋里坐在电火炉旁的廉歌,感受着不时拂进堂屋的风,顿了顿,转回身,合拢上了堂屋门。

    “嘎吱……”

    陈旧的堂屋门因为生锈的合页发出些声响,紧随着,堂屋门被合上了半扇,恰好遮挡住了朝廉歌拂去的寒风,

    随之,堂屋里,也暗了许多,电火炉发出的暖光辉映着整个桌边。

    “那我这就去给你兑水。”

    老太太看着老人,应了声便朝着后屋走去。

    “小先生,要不要也冲洗冲洗,这沾了些雨水,身上总归是不舒服的。”

    老太太走到廉歌身侧,顿住了脚步,出声询问道。

    “不用了。”廉歌笑着摇了摇头,“谢过老人家你借我一处避雨,我这身上的雨水已经快干了。”

    闻言,老太太没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加快脚步朝着后院走了过去。

    ……

    堂屋门边的老人在拴好半扇门后,也挪动着脚步,走到了桌边。

    从饭桌上翻下一张倒扣着的座椅,老人在廉歌旁侧,坐了下来。

    也没怎么说话,只是转过视线,透过那还开着的半扇堂屋门,看着屋外房檐边流淌而下的雨水,和远处朦胧笼罩着座座山丘的雨雾。

    “……爷爷,手机已经放好了。”

    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就在这时,从旁边卧室重新跑了出来。

    “好……好。”老人点了点头,“去帮你奶奶烧下火吧,顺便和你奶奶说下,把厨房梁上的腊肉给取下来,招待下客人。”

    “老人家,就不麻烦了。”廉歌出声阻止道。

    “要得,要得,来者便是客。”老人摇了摇头,出声说道,

    “去吧,小山……”老人重新转过头,朝着他孙子说道。

    闻言,年轻人也没再停留,小跑着去了后屋。

    ……

    堂屋里,随之愈加显得安静。

    唯有屋顶之上,密集的雨滴拍打着瓦片的声音响着。

    “……先生是从哪过来的?”

    老人坐在廉歌旁侧,出声问道。

    “河上游。”廉歌笑了笑,重复了遍之前的回答。

    闻言,老人转过视线,再打量了眼廉歌,也没再问,

    “……老人家一直就在黄河上,救着这些‘可怜人’?”

    廉歌注视着门外,看着远处云雾萦绕着的山丘,语气平静地问道。

    “……从小山这么大的时候,就跟着我爹他在这黄河上讨生活。”

    老人将毛帕放到了旁边桌上,点了点头,

    “……我们给这些可怜人一个葬身之所,他们给我们一条活路。”

    说着话,老人转过头,看向了堂屋外,

    “一晃眼,就是好多年。这一辈子就在这黄河上过了。”

    “老人家,见过不少可怜人?”廉歌也没转回头,继续说道。

    “是见过不少。”老人应道,“活人死人,从河边失足坠下的,被浪卷下来的,被捆着淹死的,被抛尸的……每个都不一样。”

    说着,老人又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

    “……爷爷,热水已经给你兑好了,你去洗澡吧。”

    就在这时,那年轻人从后屋走了出来,喊了声。

    闻声,老人朝着他孙子点了点头,紧接着,重新站起了身,

    “……那先生,你就在这儿先坐坐,老头我先离开会儿。”老人转过身,佝偻着身子,对着廉歌说道。

    “老人家请自便吧。”

    廉歌点了点头。

    ……

    说着话,老人便转过身,挪动着步子走去了后屋。

    而他孙子,这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则是走到了堂屋里,在廉歌旁侧蹲下了身,

    “先生,您肩膀上的这个是只耗子吗?”

    年轻人烤着电火炉的暖光,有些好奇地看着廉歌肩上的小白鼠问道。

    “吱吱!”

    小白鼠转过脑袋,吱吱叫了两声。

    闻声,廉歌不禁笑了笑,点了点头。

    年轻人闻声,不禁再次转过头,好奇地看了眼小白鼠,不过却也没再出声询问。

    ……

    屋外,风依旧吹拂着,扰动着密集而急促的雨滴,冲刷着,拍打着近处的建筑,远处的山丘,

    村子里,各家人家相继升起渺渺炊烟,汇聚着,融入了朦胧雨雾中,

    屋里,从后屋隐隐传出的翻炒声响起,弥漫出的香气在堂屋里萦绕着。

    蹲在廉歌身侧,烤着火的年轻人似乎有些垂涎,按捺不住,不时便转过头朝着后屋看一眼。

    ……

    片刻过后,

    老太太端着一碟溢散着热气的炒菜放到了饭桌上,那是一碟蒜苗炒得腊肉。

    “咚……”

    老太太将饭桌上最后张座椅也拿了下来,放到了桌边,

    “……小先生,你再等等啊,我这再炒个小菜就吃饭。”

    老太太笑呵呵着,热情地说道,

    擦了擦手,便转回身,再次朝着厨房里走了进去。

    蹲在廉歌身旁的年轻人看着那碟炒腊肉不禁咽了咽口水,但却也没起身。

    ……

    “先生你久等了。”

    就在这时,洗了个澡,换了身干衣服的老人也重新走回了堂屋。

    闻言,廉歌微微摇了摇头。

    “……小山,你也去洗个澡吧,还剩下些热水,在锅里,你去自己兑些凉水,洗洗吧。”

    “好。爷爷,那我去洗澡了啊。”说着话,年轻人再看了眼餐桌上的菜,才挪动着脚步朝着后屋走去。

    “……家里清贫,平日里也没什么吃得。让先生你见笑了。”

    老人看了眼走进后屋的孙子,转过身对着廉歌说道。

    廉歌闻言,看向老人,摇了摇头。

    “不挟尸索财,清贫也是老人家你心善。我只是个过路人,劳烦老人家招待,是我叨扰了,哪里有见笑不见笑。”

    “……祖上留下的话,吃得死人饭,不发死人财,只可凭此活人,不可凭此发迹。”

    老人摇了摇头,应了句,便转过身朝着桌边走去。

    “……先生,请到桌边入座吧。”

第两百零四章 警察

    “……小先生,这家里也没几个菜,别嫌弃啊。”

    堂屋里,老太太再从后院拿了根擦拭过的凳子,放到了桌边。

    转过身,对着廉歌说道。

    “够丰盛了。麻烦老人家你了。”

    坐在饭桌旁,看着桌上的几道菜,廉歌笑着对着老太太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老太太脸上挂着笑意,擦了擦手,“都吃吧,一会儿菜凉了,就不好了。”

    旁侧,从他奶奶手里接过凳子,坐下的年轻人看着餐桌上的菜,不禁咽了咽口水,但却没动筷。

    “先生,尝尝吧。”坐在廉歌旁侧的老人招呼道,“都是些家里有得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廉歌闻言,转过视线,看了眼围坐在餐桌旁的这三人,顿了顿后,拿起筷子,夹了筷子蒜苗腊肉里,肥瘦相间的一片腊肉。

    “挺香的。”吃下这片腊肉,廉歌笑着说道,

    “合口味就好,合口味就好……”老太太笑呵呵地说道。

    “……小山,帮这位先生盛碗饭。”老人也笑着,转过头朝着他孙子喊道。

    闻声,年轻人便准备起身,

    “不麻烦了,我自己来吧。”廉歌站起了身,阻止了年轻人的动作,

    “那也行,先生你就随意些吧,电饭锅就放在这边……”老人点了点头,应道。

    年轻人见状,便也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夹起垂涎已久的腊肉吃了口。

    看着餐桌旁的三人,廉歌微微笑了笑,走到旁侧,电饭锅旁,拿起锅盖上放着的饭勺,盛了碗饭。

    ……

    “对了,小先生,你肩上那……要不要给它也盛些饭菜?”

    走回饭桌旁,廉歌刚坐下,饭桌旁的老太太便出声说道。

    “吱吱,吱吱吱!”

    还没等廉歌说话,肩上的小白鼠便抬起了前肢,叫了两声。

    “我还是给它盛些饭吧。”老太太见状,笑了笑,站起了身,

    “麻烦您了。”廉歌看了眼小白鼠,收回目光,向老太太道了声谢。

    “不麻烦,不麻烦……”老太太摆了摆手,放下了筷子,重新朝着厨房走了进去。

    ……

    “……小先生,你这白鼠还真通人性哪。”老太太拿了个碗,盛了些饭,夹了筷子菜,放到了餐桌旁地面上。

    而小白鼠则是见状,瞬间窜下了廉歌肩,围绕着饭碗,吃了起来。

    闻言,廉歌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小先生,您也吃啊,别这么客气。”

    老太太重新坐回了餐桌边坐下,招呼道。

    ……

    饭桌旁,四面各自坐着一人,吃着午饭。

    廉歌端着饭碗,吃着饭,夹着些炒青菜,没再去夹盘中的腊肉。

    渐渐地,老人和老太太都相继察觉到,唯有那年轻人依旧狼吞虎咽地吃着,每吃一片腊肉,都要刨一大口饭。

    “……先生,让你见笑了。”老人一只手端着饭碗,一只手拿着筷子,看了眼他孙子后,朝着廉歌说道。

    廉歌也看了眼那年轻人,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挺好的。”

    “……爷爷,你们在说什么呢?”年轻人狼吞虎咽的动作顿了顿,看着他爷爷和廉歌,有些疑惑。

    “爷爷,你也吃啊,来,你吃块肉吧。”

    说着,年轻人夹了筷子腊肉,放到了他爷爷碗里。

    见状,老人不禁笑了笑,也吃了起来。

    ……

    “咚咚,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闻声,饭桌旁四人相继顿下了动作,地面上,围绕着饭碗正战斗着的小白鼠也快速咀嚼了下,转过了头,

    “吴大叔,在吃饭啊?”

    敞开的半扇堂屋门旁,两道身披着雨衣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和气地招呼道,

    “对,刚开始吃呢,你们吃了吗,程警官,要不一起的吃点吧。”

    说着话,老人从餐桌旁站起了身,朝着堂屋门边走去。

    “不用了,吴大叔,你先吃饭吧,我们就在这屋檐底下站站就行。我们这浑身湿漉漉,一会儿把您堂屋里弄脏了,您收拾起来也麻烦。”

    姓程的那名警察摆了摆手说道,

    “对了,这个您提进去吧。”

    说着话,程姓警察从旁边另一个警察手里接过一袋大米,递给了老人,

    “这正好局里发了袋米,我家上次买得米都还没吃完,我就想着给你拿过来了。”

    “那怎么行。”老人摆了摆手,拒绝道,

    “吴大叔,我这都提过来了,您总不会还想再让我提回去吧。我就给您放这儿了啊。”

    说着话,程姓警察便伸出手,将提着的一袋放到了门边。

    见状,老人摇了摇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你们先进来吧……”

    说着,老人又转回身,对着饭桌旁的老太太喊了句,

    “老婆子,还有没有干的毛巾,给程警官他们拿过来,擦擦雨水。”

    “吴大叔,我们就不麻烦您了吧……”

    “那你就把米带回去吧。”老人说了句,便转回了身,

    闻言,程警官犹豫了下,脱下了身上的雨衣,抖了抖雨水,挂在了门边,又在房檐边地面上蹭了蹭鞋上沾的泥水,才和另一个警察,踏进了堂屋里。

    “……不是说好雨停了过来吗,怎么这还下着雨,就冒着雨过来了。”

    老人见两位警察踏进了堂屋,继续朝着饭桌旁走去,同时出声问道,

    “这不是我看雨小了点吗,再加上我这心里急,就带着我同事赶过来了……”程警官笑着应道,

    “那我带你们去看看那尸体吧。”

    “吴大叔您先吃饭吧,别一会儿坏了您的胃口。”程警官摇了摇头,又转过视线,看了眼堂屋里,

    “没什么坏不坏胃口,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老人摇了摇头。

    “……吴大叔您这还有客人啊?”程警官没接话,笑着说道。

    闻言,吴大叔点了点头,也没多解释。

    ……

    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这两名警察,虽然来时都穿着雨衣,但脸上的鞋上,裤腿上,仍然难免的沾染了些泥水,衣袖头发处,也有着不少地方被雨淋湿。

    “……来擦擦身上的雨水吧。”

    “谢谢陈大娘。”

    走进后屋的陈大娘重新走了出来,递了两张还算干的毛巾给两名警察。

    “程警官,你们跟我过来吧,尸体还是和以前一样,放在房檐下的棺材里。”

    “吴大叔,不是说好等您吃完饭吗?”

    老人闻言,摇了摇头,转过身挪动着脚步朝着堂屋外走去。

    两名警察擦拭了下雨水后,再次向老太太道了声谢后,便也朝着堂屋外,屋檐边走了过去。

    ……

    随之,屋外房檐下,话语声便混杂着雨声清晰在耳边响起。

    “你们帮我搭把手,把这个棺材掀开吧。”

    “哗……”

    棺材板摩擦着棺木的声音响起,紧随着,房檐下,便是一阵沉默,

    “诶,造孽啊。”

    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就是那具尸体,你们看看吧。”

第两百零五章 溺

    屋檐外,朦胧的雨雾混杂着村里人家做饭的炊烟弥漫着,遮挡着远处的山林。

    带着水汽的清风不时拂过,扰动着依旧密集急促的雨水。

    屋檐下,两名警察和老人站在棺材旁,在棺材板掀开过后,看着棺材里那具尸体,便相继有些沉默。

    程姓警察从兜里摸出两双手套,递给旁侧的同事一双后,两人相继戴上。

    伸出手,将盖在尸体上的雨衣轻轻拿开,程姓警察轻轻翻动了下尸体,

    很快,便注意到那捆着尸体手腕,多出来一截的麻绳。

    拿着麻绳头,程姓警察微微顿了顿动作。

    而旁侧,另一名警察则是从怀里拿出个微单相机,对着那尸体手腕,鼻口等位置进行拍照。

    “……吴大叔,谢谢您支持我们的工作,这具尸体上的迹象和上次那具尸体的确很相似,我们可能需要带回局里,进行一些详细检查。”

    程姓警察放下了麻绳头,转过身,对着老人客气地说道。

    闻言,老人摆了摆手,

    “有帮助的话,你们就带回去吧。”

    说着,老人摇了摇头,

    “……就这么大两姑娘,就这么……造孽啊。”

    ……

    就在两名警察检查着尸体的时候,廉歌对自己施加了个隐形匿迹后,也踏出堂屋,走至屋檐下,

    伫立在一旁,廉歌静静注视着棺材旁的三人。

    ……

    “……对了,程警官,上次那具尸体有调查出来什么吗?”老人站在棺材旁,出声说道。

    闻言,程姓警察顿了顿后,摇了摇头,

    “上次从吴大叔你这儿把那具尸体带回局里后,我们对尸体进行了详细检查,可以确定的事情是,死者是被迫性溺水死亡,死前有剧烈挣扎,不过……”程姓警察说着,转过视线看了眼那多出来一截的麻绳,

    “……同时,尸体高度腐败,身上又没有任何证件,身份还有待确认。我们沿着这黄河,走访了很多沿岸的村庄,均没有和死者类似的失踪人员记录。

    而且,吴大叔您也知道,这黄河水沿岸,分支太多,上游经过的村子,乡镇更多,到现在我们都是在走访排查……”

    说着,程姓警察顿了顿,转过头来看向老人,

    “吴大叔,您在这黄河上这么多年,这黄河水上的尸体您见得比我们多,您才是专家,能不能请教下您,像这种尸体,一般应该是从哪个距离过来的。”

    老人闻言,佝偻着身子点了点头,视线微微转动,看着房檐下流淌着的雨水,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像腐烂成这模样的尸体,如果是正常情况,可能都从水面上浮起来一两天了,按这两天的天气,那可就走得远了。”

    说着,老人又顿了顿,

    “如果像上次那具尸体一样,这手腕后那根绳子上,坠了块那么大石头,那就得看她是从什么时候浮上来的了,如果是到我这才浮起来的,那她就没走多远,最远远不过百来里……”

    闻言,程姓警察点了点头,

    “谢谢了,吴大叔。”

    老人闻言摆了摆手,

    “也帮不上什么忙。”

    ……

    说着话,另一名警察也将部分关键性样本完成了取样。

    “……吴大叔,这雨也小了些了,我们就先把这尸体带回局里了。”

    程姓警察看了眼自己同事,又看了眼屋檐外,远处还未散去的雨雾,出声说道。

    “等雨停了再走吧,这天气,路也不太好走。”

    “不了,吴大叔,局里还等着呢,我们就不耽搁了。”程姓警察笑着回道,同时从怀里拿出个叠好的裹尸袋,

    闻言,老人点了点头,没再劝。

    程姓警察将裹尸袋放到了一旁,和着他同事一起,伸出手从棺材里,有些小心地将那具女尸抬出,放到了屋檐下干燥处,

    小心将尸体挪进裹尸袋里,程姓警察重新站起了身,

    “吴大叔,您这担架能不能借我们用一下。”

    “就是两根木头棍子,有用的话就尽管拿去吧。”老人摆了摆手。

    “那就谢谢吴大叔您了。”程姓警察说完话,重新蹲下身,将装进裹尸袋里的尸体重新放上了那简易担架上,

    转回身,两人将挂在屋檐下,门边的雨衣重新取下,抖落了下雨水后,重新穿了起来,

    “那吴大叔,我们就先回局里了。”程姓警察蹲下身,和其同事一起,连同着简易架子,抬起了那具女尸,

    “我送送你们吧。”

    “不用了,吴大叔,您去吃饭吧,耽误您了。”

    说着话,程姓警察和另一名警察便抬着担架,冒着雨,踩着混杂着泥水的地面离开了。

    站在房檐下,老人看着两名警察走远,顿了顿后,伸出手借着房檐边流淌而下的雨水洗了洗后,便重新踏入了堂屋。

    ……

    旁侧,屋檐下,看了眼离去的警察和老人,廉歌收回了目光,挪开脚步,先老人一步回到了饭桌旁,同时撤去了隐形匿迹术法。

    堂屋里,

    餐桌旁,老人的孙子和老太太见老人走回堂屋,都顿住了动作,转过视线看去。

    “忙完了?”老太太起身说道,“碗里的饭都凉了,我再给你重新盛一碗吧。”

    闻言,老人点了点头。

    “今天程警官过来是?”老太太拿起碗,一边打着饭,一边询问道。

    “是过来把尸体带回去的,和前段时间那个手被捆着的尸体一样,今天我和爷爷又从河里捞出来一具。”

    还没等老人答话,旁侧老人的孙子,年轻人便抢着回答道。

    “就是之前手被捆着,绳子底下还捆着个石头的尸体?”老太太显然也有些印象。

    “对。就是那具。”年轻人重重点了点头。

    老人也点了点头,然后转过了头,看向饭桌旁的廉歌,

    “先生,让你久等了。”

    闻言,廉歌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筷子,

    “老人家从河里捞出这种尸体都是交给警察?”

    老人点了点头,从老太太手里接过重新盛好的饭后,应了声,

    “……遇到寻常溺水的,就把尸体放几天,等人来领,没人来领,就找个地方安葬。遇到这种有隐情的,就交给警察。也算是祖辈传来的规矩吧。”

    “之前听老人家您讲,今天这尸体,之前还捞出来一具情况差不多的?”廉歌拿着筷子,语气平静地问道。

    “之前是还捞出来具。”老人视线微微上移,似乎陷入了回忆,

    “估摸着五六天前,也是像今天这样下雨,我带着小山在黄河水上守着舟,那都快下午了,突然眼跟前的水面底下就出现个黑影,远得时候还不清楚,等到近了的时候,才看清,是具没浮起来的尸体……等我和小山两个人把尸体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尸体底下连着的绳子上,还捆着个石头。

    那尸体呢,一浮出水,鼻子底下,还有那嘴边就开始冒白泡……”

第两百零六章 墓

    “这尸浮出水后,鼻下嘴边冒白泡,就是溺死的啊。加上那手捆着,还缀着块石头,不就是被人捆着,给沉到水底活生生给淹死的吗?”

    “造孽啊……今天这都是第二个了啊。”

    堂屋里,饭桌旁,老人端着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先生,还是吃饭吧,别坏了你的胃口。”老人收回了目光,重新拿起了筷子。

    闻言,廉歌看了眼老人,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

    堂屋外,渐小的雨水依旧拍打着地面,溅起丝丝水雾,弥漫着近处远处。

    堂屋里,饭桌旁,廉歌和老人一家吃着饭,说着话。

    话语声仿佛融入了雨声中,反而平添几分安静。

    老人孙子依旧狼吞虎咽吃着。

    一旁地面上,小白鼠也围绕着身前饭碗战斗着。

    ……

    “老人家,多谢招待。”

    一段饭结束,老太太收拾着碗筷餐桌,老太太孙子也在旁侧帮着忙。

    廉歌重新站起了身,对着两位老人出声说道。

    “诶,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们这村子和外面连着的就是条烂泥路,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小先生你能走到这里,那就是缘分啊。不用这么客气。”

    收拾着碗筷的老太太摆了摆手。

    闻言,廉歌微微笑了笑,转过视线看了眼堂屋门外,

    “雨已经停了,已经叨扰段时间,我就不继续打扰了。”

    屋檐外,骤雨已经平息,天空中汇聚的乌云已经渐渐散开,

    “小先生,再坐坐吧,等身上衣服干透了再走。”老太太也朝着堂屋外看了眼,转回头说道。

    “衣服已经干了。”廉歌笑了笑说道,

    老太太闻声,不禁再看了眼,才发现,之前廉歌身上湿透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透,浑然看不出有雨水侵蚀过的痕迹。

    “那我们就不强留了,免得误了先生你的行程。”

    坐在廉歌身侧的老人站起身,出声说道,

    “我送送你吧,先生,免得找不着村口的路。”

    闻言,廉歌看了眼老人,点了点头,

    “那就劳烦了。”

    老人摇了摇头,挪动着脚步,朝着外面走去。

    廉歌转过视线,朝着老太太和其孙子两人笑着点了点头,转回身,同样踏出了堂屋。

    ……

    屋外,房檐下,老人取下挂在门边的草帽,戴上后,转回身看向廉歌,

    “先生,我们走吧。”

    说着话,便踏出了房檐下,佝偻着身子,朝着院外走去。

    看了眼雨后,还未干透的院子,和萦绕在远处山林间还未散去的云雾,廉歌收回视线,看着朝前走去的老人,重新挪开了脚步。

    ……

    “老人家,那棺材放在那儿,有段时间了吧。”

    院边,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那房檐下的棺材,收回目光,也未停下脚步,看着前侧,语气平静地问道,

    “是有些年头了。”

    老人走在廉歌旁侧,一边引着路,一边应着话,

    “那棺材啊,其实是给老头我自己准备的。从我爹死后,它就一直摆在那儿。平日里有捞起来的浮尸,就暂时放放,等到哪天老头我两脚一伸,就也躺进去。”

    闻言,廉歌看了眼老人,语气平静地问道。

    “老人家不觉得晦气吗?”

    “晦气什么啊。我这辈子,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要说起来啊,也是死人我更熟,再说晦气,棺材一直空着不更晦气吗?”老人摇了摇头,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说道。

    廉歌闻言,不禁笑了笑。

    收回视线,看向前侧,

    蜿蜒的村道上,低洼处依旧汇聚着些还未干的积水,不时清风拂过,裹挟着空气中还带着的水汽,

    踩着湿漉的地面,廉歌同老人朝着蜿蜒村道的尽头,村口走去,

    “……既然老人家你棺材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墓地选好了吗?”不急不缓挪动着脚步,看着前侧道路和山丘,廉歌语气平静地询问道,

    “没呢。要真哪天到时候了。就随便在这山上找个地方埋了吧,”老人抬起头看了眼包围着村子的四面山丘,出声应道,“也能像我祖祖辈辈的先人一样,陪陪这些老朋友。”

    廉歌闻声,微微笑了笑,

    “既然老人家你没选,不如我帮您选一个,怎么样?”

    老人闻言,转过了头看向廉歌,再打量了眼,

    迎着老人的目光,廉歌也笑着看向老人,

    “也行啊。先生您看哪块地方适合我。”老人笑呵呵地说道。

    “老人家,你看这里怎么样。”

    说着话,廉歌顿住了脚步,老人也停了下来。

    就在说话间,廉歌和老人已经村口,此处所处的地方,便是村口与外面道路接壤的地方。

    站在村口道路上,廉歌转过了视线,看向道路旁的山脚。

    微微抬头,目光顺着山脚往上,在村口边这座山丘之上,从山腰处,一直绵延至顶端,同样遍布着坟包。

    看着那绵延的坟墓,廉歌微微笑了笑,挪动着脚步,朝着路边山脚处走了过去。

    “既然老人家你一直称我为先生,那我就当回先生吧。”廉歌在山脚边一处重新顿住了步子,转过身看向老人,微微笑着说道,

    “这地方虽然不是最好的地方,却是最适合老人家你身后住所。”

    “不过,老人家你阴德广积,即便葬在凶地,也能化为福地。这地方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站在道路旁的老人闻声,再打量了眼廉歌,又看了眼廉歌所说的地方。

    虽是山脚,地势却比周围高出一截,即便是此刻雨后,那处也没什么湿泥,身后倚靠着的山恰好就是祖辈埋葬无人认领浮尸的一座山丘,身前不远,便是出村的道路。

    “老人家,你看这里怎么样?”

    廉歌笑着,看着老人,再次出声问道。

    “挺好的,挺好的……”老人看着廉歌,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那就谢过先生了。”

    看着老人,廉歌再次笑了笑。

    随之,廉歌驱使着体内法力,提脚一踩。

    瞬间,还算干燥的地面上被踩出一个深陷的脚印。

    “……等哪天老人家您用得上的时候,找人绕着这脚印在四周挖开即可。”

    廉歌笑了笑,从那处不急不缓地走回了道路。

    “谢过先生。”

    老人看着那处深陷下去的脚印,更加郑重地对着廉歌说道。

    闻言,廉歌再看了眼老人,收回了目光。

    “既然事情已了,我也该走了。”

    “那……先生你慢去,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就能走上公路。”老人佝偻着身子,点着头应了声。

    听着老人的话,廉歌看了眼村道外,有些坑洼,积蓄着雨水的泥路,再看了眼旁侧山丘上,那绵延着的坟墓,

    笑了笑,廉歌重新挪开了脚步,朝着村外走去。

    身后,伫立在原地的老人如同那一座座拱起坟包的山丘,渐行渐近。

第两百零七章 村子

    一场骤雨过后,汇聚着的乌云已经重新散开,

    还未干透的道路上,雨水与泥土混杂着,显得有些湿漉漉。

    道路旁,草木繁密的枝叶上,也还垂着未蒸发的水珠。

    “走吧……”

    踩着有些沾黏的湿润地面,迎着从山间萦绕穿过的阵阵山风,廉歌看了眼肩上的小白鼠,继续挪动着脚步,朝着前侧走去。

    “吱吱,吱吱吱。”

    蹲在肩上,立着前肢,小白鼠吱吱叫了两声。

    随之,一人一鼠渐行渐远。

    ……

    沿着出村后,还积着水,显得坑洼的泥路,一人一鼠走至泥路尽头衔接着的一条公路。

    公路上依旧行人寥寥,久久才能看到一辆车驶过。

    “走哪边?”

    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小白鼠,笑着问道,

    “吱吱,吱吱吱。”小白鼠立着前肢,看了眼廉歌,又转回了头。

    “说吧。”

    “吱吱……”再次转过脑袋,小白鼠看着廉歌叫了两声。

    闻言,廉歌笑了笑,

    “还是去上游看看吧。”

    “吱吱……吱吱吱。”小白鼠放下了前肢,叫了几声。

    笑着,廉歌转过了身,重新挪开了脚步。

    随之,一人一鼠没再顺着黄河水继续向下,而是朝着黄河水上流不急不缓走去。

    ……

    顺着人影寥寥的公路,朝着黄河水上游不断向前,

    雨后天空上,阳光透过云层,重新朝着湿润着的道路,山林,挥洒着。

    随着一人一鼠不急不缓向前,道路渐干燥,迎面而来的风虽然仍旧带着几分山林气息,却少了些空气中的水分。

    ……

    “哗……”

    又走至蜿蜒山道的一个弯道处,廉歌微微顿足,一辆车从廉歌身旁,在路过弯道后,便快速驶过。

    站在这弯道起始处,廉歌目光向前眺望着。

    身侧是通往另一个方向的山道转弯处,身前则是道路旁的山丘。

    仿佛是被开凿过一样,山丘显得陡峭,通往山顶的山坡更像是一堵拦在身前的一堵墙。

    山坡底端,是为了防止滑坡而进行的人为加固,山坡顶端,则是紧抓着土壤地面,生长着的灌木山林,两则之间,这是裸露出的黄色土壤。

    站在道路旁,顺着山坡,廉歌微微仰头,向上看去。

    直到目光似乎越过这阻挡在眼前的山丘,廉歌微微停顿。

    ……

    收回视线,廉歌转过头,看了眼小白鼠。

    小白鼠立刻会意地放下了前肢,爪子紧紧抓住了廉歌肩上的衣服。

    见状,廉歌微微笑了笑,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陡峭山丘。

    看着几近垂直的山丘,廉歌搬运驱使着体内法力,提身一跃,

    法力作用下,廉歌直接越过了山坡顶端人为加固段,踩在一块稳稳嵌在山丘中的岩石上。

    微微顿了顿,再次提升一跃,就如同树叶迎风而起般,几步越过了裸露出的山丘面,踩散几块泥块,溅起一阵泥尘,又随着山风拂过被吹散。

    随之,廉歌踩一颗紧抓着土壤的灌木之上。

    看了眼身前渐缓的山坡,廉歌微微笑了笑,挪开脚步,迎着枝繁叶茂的山林,朝着身前山丘走去。

    随之,身后的公路渐渐被甩在身后。

    ……

    “哗啦……”

    “啾啾……”

    地面上,树木根系盘根错节,身前,交错汇聚着的繁枝密叶阻挡着去路,

    拨开阻拦着前路的枝叶,听着萦绕在耳边,不时响起的虫鸟声,一人一鼠穿过遮挡着阳光的繁密山林,

    几次下坡,几次上坡,越过数座山丘后,周围愈加显得安静,而人迹罕至,唯有虫鸟声依旧响着。

    时间渐渐逼近傍晚,

    雨后挣脱云层,向地面挥洒阳光的太阳,也已经化为夕阳,朝着地平线不断靠近着。

    重重繁枝密叶遮挡下,本就被遮蔽了大多数阳光的山林内,愈加显得昏暗。

    “哗啦……”

    再越过一座山丘,站立在山丘顶端,廉歌重新顿住了脚。

    身后,依旧是繁密的山林,身前却泾渭分明,再难看到几棵耸立着的树木,

    顺着山丘顶端往下,是一层层梯田,梯田之上,种植着些作物。

    再往下,便是山脚,

    山脚处是一处山谷,被同样遍布着梯田的群山包围着。

    山谷底部,略显平整,其间林立着,汇聚着些建筑,构成着一个村庄。

    右侧山丘上,一条蜿蜒着的河流从山丘山腰处流淌而出,穿过了整个村庄,从左侧流出,穿过左侧山丘的山脚,绵延而去。

    注视着那蜿蜒的河流,廉歌微微顿了顿目光。

    山谷中,村庄里大多数建筑都是依傍着那条蜿蜒的河流而建,而那条河流流向的方向,便是滚滚黄河。

    天眼之下,整个村子上空都萦绕着,弥漫着浓郁的阴气和怨气,但却似乎被一道屏障所阻隔,将大部分怨气和阴气都阻拦在村子之外。

    注视着这村子,廉歌在山丘顶端微微顿住,

    “走吧,去看看。”

    收回视线,廉歌重新挪开了脚步,迎着即将坠入地平线的夕阳,朝着山脚下,那山谷中的村子走去。

    “吱吱,吱吱吱!”

    抬起前肢,小白鼠同样打量着那山脚处的村子,叫了两声。

    “是啊……挺脏的。藏污纳垢,怎么能不脏呢。”

    看着山脚处的村子,廉歌一边挪动着脚步,一边轻声说道。

    说话间,廉歌驱使着法力,对自己和小白鼠施加了隐形匿迹的术法。

    ……

    随着梯田上的田埂,廉歌徐徐向下,夕阳挥洒下的阳光被周围的群山所遮挡,眼前愈加显得昏暗,却也愈加清晰。

    这是座不小的村子,林立着的建筑至少有百来户人家。

    建筑如同之前看到的村子类似,或是红砖黑瓦,或是岩石黄土草顶,

    但天眼之下,却是迥异。

    顺着梯田向下,绕过村边,廉歌走至这山谷中村子的村口。

    ……

    村口,廉歌微微顿足。

    穿过这整座村子的河流便在身侧,河道较宽,近十米宽的河道里,河水朝着村外潺潺流动着。

    或许是因为地势的缘故,水流并不算湍急,但水量却足够充足,水还算清澈,却看不到水底。

    看着这宽阔而水深的河流,廉歌微微顿了顿目光。

    收回视线,廉歌转过目光,看向了身侧的两道身影。

    只见,就在廉歌身侧,这村庄村口的位置。

    两道萦绕着,滋生怨气,阴气的身影伫立着,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村庄。

    两道身影身体有些发涨,手腕皮肤往下的皮肤有些脱套,脸上皮肤有些腐烂,

    手上虽然没有绳索捆绑,却依旧反手束着。

    面目狰狞着,痛苦着,似乎想要冲进这村子,却又被村子的屏障阻拦着。

    而这两道身影中,其中一道,便是廉歌之前,在黄河水上,所看到的那具女尸。

    看着这两道身影,廉歌微微顿了顿目光。

    挪动着脚步,廉歌朝着这村子里走了进去。

第两百零八章 不给她吃饭

    阻挡着厉鬼进入的屏障并未能阻拦住廉歌的步伐,一步踏出,廉歌便踏入了村子里。

    村子里的道路,就如同建筑房屋一般,依傍着贯穿整个村子的河流而建。

    沿着这村子里的道路,廉歌缓缓挪动着步伐,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

    村子里,显得很是安静,村道上,看不到半个人影。

    唯有萦绕着的风,不时将一座座房屋里,村里人的窃窃私语传到廉歌耳边,证明着这并不是一座荒村。

    微微抬头,廉歌朝着头顶之上看了眼。

    那笼罩着村子的屏障,虽然阻挡了大部分阴气和怨气,但还是有不少阴气,就如同穿过滤网般,浸入屏障内,在村子中,萦绕,扩散。

    一步步,廉歌看着道路旁一座座紧闭着门窗的建筑,和眼前弥漫着一丝丝阴气,朝着村子中央走去。

    “……今天应该又要……”

    “……只要把今天的仪式完成,村子就能够……”

    听着一座座屋子里,或喜或愁的声音,廉歌不急不缓地走至村中央。

    ……

    村子中央,是个小广场,最中间是围绕着那穿过村子河流,挖掘出的一座池塘。

    上游的河水流入池塘中,又随着池塘下游的河流,朝着村外流去。

    在那池塘上游河流旁,长着颗根深叶茂的树,似乎是平常村子里人乘凉的地方,

    只是此刻,那树上,却捆着个人。

    一个穿着碎花布的年轻女人,被粗麻绳牢牢捆在树上,手腕上被反手束缚着,同样捆着麻绳,麻绳末端缀着块沉重的岩石。

    年轻女人脸上,眼神中满是恐惧,但嘴却张开着,被以一根麻绳捆着,勒着,在将其固定在树上的同事,也让她说不出话,喊不出声,只能发出痛苦的唔唔声。

    在那年轻女人身旁,枝繁叶茂的树荫下,一个穿着短袖汗衫的男人坐在一块石板上,虽然天气不热,但额头上却汇聚着汗水,不时从脸上滑落。

    男人不时抬起头看眼被捆在树上的年轻女人,不时又转过头,看向别处。

    看着女人,其眼神中透露着不忍,似乎是动了恻隐之心。

    而那年轻女人也注意到了男人的眼神,无力挣扎着,发出唔唔声,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男人。

    ……

    再回头看了看女人,男人犹豫着,从石板上站起了身,绕到树后,解开了勒在女人嘴边的绳子,

    “你想要什么,想喝水吗?”

    “大哥,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

    解开勒在嘴边的麻绳后,年轻女人嘴边留下了一道红痕,

    看着男人,年轻女人的泪水瞬间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大哥,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我给你当媳妇,给你生孩子,行吗?我绝对不跑,我就待在这儿,哪也不去,您放了我吧。”

    年轻女人恐惧着,对着男人苦苦哀求道,

    “我有媳妇。”

    “我吃饭很少的,我可以给你家扫地煮饭,喂猪还有种田,都行的,大哥,我有用的,大哥,我真得有用的,您放了我,放了我吧……”

    年轻女人愈加恐惧地哀求道,

    “……对了,对了,大哥您看我漂亮吧,您睡了我,睡了我吧。”

    年轻女人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说着,眼泪不断从眼眶里涌出。

    男人只是摇了摇头,从旁边石板上拿起了水杯,打开杯盖后,放到了来年轻女人嘴边。

    “喝口水吧。”

    “我不喝,我不喝……大哥,您听我说,听我说吧……”

    女人挣扎着,恐惧着,摇着头。

    男人只是看了看年轻女人,将水杯重新放到了青石板上,拿起了之前解下的麻绳,

    “……大哥,不要,不要……我让你睡,我做什么都行,你放了我吧,我给你家干活,要是我偷懒你就打我……大哥,您放了我吧。”

    女人见状,神情愈加恐惧,挣扎着,喊道。

    “要怪的话,就怪你命不好吧。”男人拿着绳子,就要将年轻女人嘴重新用麻绳勒上。

    “大哥,大哥……你们是要把我沉进河里对吧,没用的,都没用的……这是迷信,就是迷信啊。”年轻女人说着,眼泪不断流着。

    “胡说八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男人似乎变得有些生气,“我们村里鸡鸭鱼都在死,就是因为水神生气了,只要让他平息愤怒,我们村子就能好,不然我们村子人都要死!”

    “没用的,没用的,和我一起被卖来的两个,都已经被沉进河里吧,有用吗!”女人哭喊着,挣扎着。

    “你懂什么,只要把你沉下去,我们村子就能好,只要把你沉下去……”

    男人重复了两遍,眼神愈加变得坚定,拿着绳子就将年轻女人嘴重新勒着,捆了起来。

    ……

    听着男人和被捆住年轻女人的话,廉歌一步步走到了树边,

    看了眼那男人,廉歌微微抬起视线,扫了眼村子里,弥漫着的一丝丝阴气。

    最开始的家禽是为什么死的,廉歌暂时不清楚,

    但现在这村子里的家禽还在死,却正是因为这村子里将之前那两年轻女人沉河之后,化为厉鬼浸入的这一丝丝阴气。

    收回视线,廉歌重新看向树下的年轻女人。

    而就在这时,

    一道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这村子小广场边的建筑旁。

    身影很矮小,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孩。

    从建筑旁探出头,张望了下,见没有其他人后,便迈开腿,光着脚快速朝着树下跑了过来。

    ……

    “许叔,许叔……”

    那十一二岁的小孩跑到了树下,看了看树下捆着的年轻女人,看向之前那男人,

    “许叔,能把她放了吗,能把这个姐姐放了吗?”小孩拉着男人,说道。

    “唔唔……唔唔。”年轻女人眼里也涌出一丝希望,挣扎起来。

    “许叔,求求你,把这位姐姐放了吧,不要把她沉到河里好不好!”小孩拉着男人,哀求道。

    男人眼里先是闪过一丝犹豫,紧接着眼神狠了起来,

    “滚到一边去,不然我现在就去叫你家大人,把你带回去。”

    男人一挥手,甩开了小孩的手。

    小孩眼神变得有些失落黯然,看了看捆在树上的年轻女人,一步三回头,慢慢挪着脚步,走开了。

    ……

    看了眼那重新回到建筑旁的小孩,廉歌顿了顿过后,挪动着脚步,朝着那小孩走了过去。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救那位姐姐吗?”

    走至小孩身前,廉歌出声问道。

    看着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大哥哥,小孩眼神里先是流露出一丝疑惑,但紧接着又兴奋起来,

    “大哥哥,你能帮我救那个姐姐吗?”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那个姐姐真漂亮,屁股还大,我妈说,她肯定能生娃,我要讨她做媳妇!”

    “那你知道,哪位姐姐是被抓来的吗?如果她不愿意做你媳妇怎么办?”廉歌看着这小孩,语气平静地问道。

    “她是我们花钱买来的!”小孩对于廉歌的话似乎有些生气,“她凭什么不愿意,她是我们的!她要是不愿意,我就把她关起来,打她!不给她吃饭,看她愿不愿意!”

    看着这还带着丝丝绒毛,略显稚嫩的脸庞,听着从其口中吐出的话语,

    廉歌顿了顿目光,笑了。

第两百零九章 祭水

    “……大哥哥,你能帮忙救我姐姐吗?”

    建筑旁,小孩再转过头,看向廉歌,带着期待地询问道。

    闻声,廉歌看了眼这小孩,收回了视线。

    “大哥哥……”

    小孩还想再继续询问。

    而就在这时候,

    通往村子中央的道路上,再次出现几道身影。

    一个身穿着黄色道袍,脚上穿着皮鞋,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侧,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

    其身后,紧随着两个穿着汗衫,踩着胶鞋的中年男人,

    三人进入村中央后,便径直朝着那池塘边树荫下,走了过去。

    ……

    廉歌身旁的小孩也注意到这三道身影,看着那走到最前侧,穿着黄色道袍的人,身体不禁缩了缩。

    “……大哥哥,你能帮我吗,那个人已经来了,要不了多久,那姐姐就要……大哥哥?”

    小孩说着话,没听到声音,不禁转回头看了眼。

    顿时,眼神便变得有些疑惑,刚才还在和他说着话的大哥哥,突然就没了踪影。

    ……

    池塘边,遮蔽着阳光的树荫旁。

    施加了‘隐形匿迹’术法的廉歌站在旁侧,静静注视着身前这几人,

    那穿着黄色道袍的人,已经带着身后两个中年人,走到树荫下。

    坐在青石板上的中年男人见到年轻男人出现,立刻便站起了身,被捆在树上的年轻女人看着那穿着黄色道袍的人,眼神里流露出恐惧,挣扎着。

    “唔唔,唔唔唔……”

    “……你没对这祭品做什么吧?”穿着黄色道袍的男人转过头,看了看被捆着的女人,又重新看向中年男人,出声询问道,

    “没有没有……”中年男人闻言赶紧摆了摆手,“就是我看她渴得厉害,给她喂了口水喝。”

    “我不是让你别解开这女人的绳子吗!”穿着黄色道袍的男人看着中年男人,脸上骤然一沉,“要是影响了祭祀……”

    “我就是,我就是……”

    说着话,中年男人脸上又露出一丝犹豫,看了看被捆着的女人,又看着穿着黄色道袍的男人,

    “修德……洪法师,把这个……祭给水神,真能让村子里重新平静下来吗?”

    “废话,那是当然!”穿着黄色道袍的男人就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立刻拔高了声音回道。

    同时盯着看着中年男人,质问道,

    “我让你别听这女人胡说八道!你是不是听她胡说了!”

    “没有,没有……”中年男人赶紧摆手说道。

    穿着黄色道袍的男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脸上表情又重新平复起来,

    “……许叔,我知道你善良。但您想想村子里现在的情况,家畜不兴,家宅不宁,按我祖辈留下来的笔记,这就是水神发怒了。现在只是警告,要是我们不完成祭祀,那很快,村子里的人就要出问题。

    几十年前,村里水神发怒的时候,我太爷爷是不是同样祭祀了个人给水神,自那以后,村里几十年都没出过事,是不是?”

    听着黄色道袍男人所说的话,中年男人脸上犹豫渐渐消失,点了点头。

    “是听村里老人们提起过。”

    “……你想想,以前我太爷爷祭祀的时候,还用得是村里人,现在我以偷梁换柱之法,遮蔽天机,以村外人来代替村里人,祭祀给水神。你现在可怜这女人,难不成是想拿村里人来祭祀?”黄色道袍男人盯着中年男人,说着。

    听着穿着黄色道袍男人的话,其身后两个中年男人眼神有了丝变化。

    “我跟你说,如果这女人不祭祀给河神,那之前我所施展的,遮蔽天机的法子,可就不管用了。到时候水神愤怒起来,就至少得要三个村里人,才能平息怒火,到时候村里人会选谁出来祭给水神……”

    “……不不不,”中年男人赶紧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好。”穿着黄色道袍的男人笑了起来,“你需要守得时间已经足够了,你回去去休息吧。只要等今晚吉时一到,把女人祭祀给河神,村子里现在所有事情都能平息,村子里的人也能平安无事。”

    闻言,中年男人看了看被捆在树上,眼神绝望的年轻女人,收回了目光,朝着重重点了点头后,便挪动着脚步,头也不回地沿着村道走开了。

    ……

    “你们两个,把水神的祭品守好,不准在解开捆着祭品的任何一根绳子,也不准在给她喂东西。从现在到晚上的吉时,让她禁食,不然到时候不干净,河神怒起来,可就得祭村里人。”树荫下,穿着黄色道袍的年轻男人说着话,又擦了擦汗。

    “行,洪法师。”两个中年男人看了看捆在树上的年轻女人,点头应道。

    “那我就回去再准备准备,你们两给我守好了!”

    撂下句话,穿着黄色道袍的男人便转过身,沿着村道朝着村子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

    树荫旁,廉歌看了眼树荫下,站着,紧盯着年轻女人的两个中年男人,

    又看了眼被捆在树上,嘴里唔唔着,眼神中却渐渐失去光彩,变得绝望的年轻女人。

    收回视线,转回身,朝着那离开村子中央,穿着黄色道袍的年轻男人走去。

    ……

    离开村子中央,沿着村道向前的年轻男人不时拉扯着身上的道袍,扯着衣领,似乎是有些热。

    “咚咚……咚咚咚……”

    突然,年轻男人的手机响起,摸出手机,年轻男人看了眼屏幕后,又转动着头,打量了下四周,

    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才走到路边,接通了电话。

    “……事成了啊,就这些傻子,老子还唬不了?说让把人沉河里就给沉河里。”

    “……钱到了?哈哈,谢谢啊……”

    “……对对对,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年轻男人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渐渐笑了起来,

    “……这村子里人还真好骗,弄死几只鸭子就慌了。我再一说水神,把那老混蛋的虎皮一扯出来,他们就乖乖掏钱了。”

    “……嘿,他们敢,不掏钱买人他们想拿村子里的人来祭祀?”

    “不怕?不怕老子就直接弄死个人,看他们怕不怕。”

    “……还真别说,你这货还真不错,看得老子都心痒痒,要不是那几个老家伙看得紧,我早给她上了。”

    “买一个,有优惠没有?”

    “……到时候再讲,到时候再讲……这尼玛鬼天气还真是热。”

    挂了电话,年轻男人又转着头,打量了下四周,走回了村道,沿着村道继续一边拉扯着黄色道袍,一边朝前走去。

    ……

    一旁,注视着这年轻男人打着电话,听着其和电话另一头的对话,廉歌微微顿了顿,见那年轻男人渐渐走远,也重新挪开了脚步。

第两百一十章 手札

    “嘎……砰。”

    房门被穿着黄色道袍的男人一把伸手推开,砸在门后墙上。

    “玛德,热死老子了。”

    嚷嚷着,男人一把扯下已经被拉扯得发皱的黄色道袍,扔到了堂屋地上。

    踏出堂屋,男人便要朝着卧室走去。

    走到一半,又重新停住脚步,朝着堂屋尽头,供着的神龛前走去。

    神龛前摆着个供桌,供桌上摆着个香炉,两旁摆着盘苹果。

    香炉里的香早已熄灭,冷却的蜡油上沾染着不知是香灰还是灰尘。

    果盘里的苹果早已干瘪,表面看起来有些皱巴巴。

    “……我的太爷爷啊,您还真是给曾孙儿找了个赚钱的好路子。”年轻男人看着神龛笑着,

    “来,吃口苹果?不吃啊,你不吃我吃。”

    年轻男人说着话,从果盘里拿出了个苹果,咬了口,

    “呸!”

    正好吃到烂掉的苹果,年轻男人一口吐在了地上。

    “什么玩意儿啊。”

    年轻男人低声骂了句,将带着牙印的苹果又重新扔回了果盘,朝着卧室走了进去。

    ……

    注视着那年轻男人踏进卧室,站在旁侧的廉歌收回了视线,看向了眼前的神龛,

    神龛两边贴着一幅对面,分别书着,

    “仁义礼智信,忠孝节德行。”

    看着这副对联,又看了眼神龛中供奉地神主牌位,廉歌不禁笑了笑。

    收回视线,廉歌再次看向身前供桌上。

    供桌上积着灰,不知多久未曾擦拭,

    扫了眼,廉歌看向供桌上,那略显得大的香炉。

    顿了顿目光过后,廉歌伸出手,将香炉挪到了旁边,

    “啪嗒。”

    香炉之后,倚靠着香炉背面的一本线装书掉了下来,砸落在供桌上,溅起一阵灰尘。

    不知是多久未曾翻动过,书本上积蓄着厚厚一层灰尘。

    伸出手,廉歌拿起了这本书,手一挥,拂尘术下,书上的灰尘被剥离,如同沙尘般,散落在地面上。

    拿起焕然一新的线装书,廉歌翻看起来。

    封面上,写着‘洪氏手札’。

    顿了顿目光,廉歌翻开了扉页,只见其上,写着洪氏先辈留下的谨言。

    “修法先修身,做法先做人。”

    再微微停顿了下后,廉歌继续向下翻去。

    再往下,便是这本手札的主要内容,其上记录着洪氏祖辈留下的一些术法,一位感悟,一些阵法,还有些比较特殊的经历,用来警示后人。

    术法感悟写得很散乱,也很粗糙,部分地方受限于洪氏先祖对术法的领悟,还有有些模糊。

    廉歌一页页翻动着,也看着,大致了解了洪氏祖辈的来历,

    根据这手札上所记载的内容,洪氏祖先学法于数百年前,当时的一位真修,不过洪氏先祖也未得道,只能算是懂些粗浅术法和阵法的道人。

    经过数百年时间,洪氏也未曾得到什么发展,反而失去了根本的修行法,没了法力,只能依仗一些粗浅法门,在乡野生存。

    一页页翻看着,

    廉歌翻到了最后一页,也是这手札最后一位真正传承者留下的最后一篇内容,记载着一段经历。

    “……丙戌年己亥月,是时兵匪为患,一溃败之兵匪,携枪支闯入村内,鸠占鹊巢,以枪胁迫乡人,供养其吃住。

    乡人畏其枪锋,惧之,从之。

    是月下旬,兵匪变本加厉,强掳村口良家之女侍寝,其父不从,反抗,为兵匪所枪杀,尸体横放于道。

    乡人愈惧,兵匪愈猖獗。

    余见兵匪在村中为非作歹,实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余一人,难胜持枪之匪。正值苦思冥想之际,天降大雨,绵绵数日,贯村之河流上游涨水,竟淹出河道。

    正是天赐良机,余以鬼神之说,威恐乡人,言此乃水神发怒,实因兵匪闯入,惹怒水神。如若不能以兵匪以祭水神,水神将淹村,灭村人,以彰显其威。

    乡人闻余之言,果惊恐,被余说动,值深夜兵匪酣睡之时,与余同,闯入兵匪所据之地。

    余身先,乡人其后,哪知兵匪骤醒。

    余深知此机不可失,扑身上前。

    虽肩中一枪,却拖住兵匪,随,乡人上前,同余一同制住兵匪。

    是夜,余以兵匪之枪杀兵匪之身,抛其尸于村外河中。

    恐兵匪亡后化厉鬼,余仰祖宗之功,于村布下阵法,以阻厉鬼。

    辛,兵匪之魂未曾返回。

    时年次月,余枪伤反复,恐将不日,弥留之际,留下此篇,惟谨后辈子孙,水神之说实乃无稽之谈,后世如遇灾祸,万万不可再行祭水神之事。

    余虽已向村人言明此事,但仍恐……以讹传讹。”

    看着这最后一篇,到最后已经显得凌乱的字迹,廉歌目光微微顿了顿。

    ……

    重新合上书,收回视线,廉歌再看了眼眼前的神龛,微微顿了顿。

    转过目光,廉歌看向窗外。

    窗外,夕阳已经彻底坠入地平线,夜幕已经降临,整个村子都昏暗下来。

    转回头,廉歌将手里的这本线装书重新放回了原位,同时挪过香炉,如之前一样,重新遮挡住了那本书。

    转回身,看了眼旁侧卧室,廉歌没再停留,挪动着脚步朝外走去。

    ……

    片刻过后。

    村子中央,池塘边树下,被捆在树上的女人已没再挣扎,眼神里流露着绝望。

    旁侧那两中年男人,一言不发,仍旧盯着,看守着女人。

    看了眼树荫下,廉歌收回视线,朝着旁侧建筑旁,仍旧躲藏着,不时探出头朝树荫下看一眼的小孩走了过去。

    ……

    微微抬头看了眼头顶之上,隔绝着村子内外的阵法,廉歌收回目光,看向旁侧站着的小孩。

    “你真得想救那位姐姐吗?”看着小孩,廉歌语气平静地说道。

    “啊?”

    听到旁侧乍然传来的声音,小孩先是惊了一下,然后回过头,看到廉歌又惊喜起来,

    “大哥哥,你刚才是怎么离开又出现的。就像是刚才那样,你可以救那个姐姐是吧?”

    小孩转过身,看着廉歌说道,

    “等你把那个姐姐救下来,我也让她陪你。她要是不愿意,我就打她,她就愿意了!”

    廉歌看了眼这小孩,收回了视线,

    “不用我帮你救,你拿着这个电话,给警察打电话,告诉他们,他们要把这姐姐沉到河里,他们就会来救。”

    说着话,廉歌将从那守着年轻女人的中年男人身上取来的手机递给了小孩。

    “可是,警察来了,不会把那姐姐也带走吧?”小孩拿着手机,有些犹豫。

    “你不是说,那姐姐是你们买来的,是你的吗,既然这样,警察又怎么会把她带走呢。”

    廉歌看了眼这小孩,话音里混杂着法力,收回视线,看着那树荫下,平静地说道。

    “对啊,是我的,谁也不能带走!我要让她给我做媳妇,给我生娃!”小孩说着话,拿起了电话,拨了出去,

    “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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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想当天师啊介绍:
抬头看了眼自家老宅屋顶上,那根据说是金丝楠木的横梁。又低头看了眼视线内,这据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系统。廉歌不禁陷入深深的思考,我家不是祖传神棍吗,现在这是……祖传神仙?我真不想当天师啊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想当天师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想当天师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