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万里晴空
“……小放，跑慢着点，别摔着了，马上就到家了……”
“知道了，爸爸……”
一个小男孩跑着，其父亲在身后紧随着，护着，从廉歌身侧掠过，朝着不远处的家院子里跑去。
沿着村道，廉歌挪着脚步，朝着村子里走着，看着，听着，
清风不时拂过，卷起些人家院子里的落叶，带着些话语声，从廉歌身侧拂过，拂向远处。
……
“……走快点，几个老婆子慢悠悠的，真走不动了啊。”
“嘿，那我这身子骨怎么也比你强点……”
“慌什么慌，别一会儿摔了，你爬不起来我们可不扶你啊……”
“……到了我家院子，先到屋里站会儿吧……”
几个之前在村口乘凉的老太太，将蒲扇顶在了头上，迈着步，有些小心地从廉歌身侧跑过，往着村子里远去。
……
挪动着脚步，顺着村道，廉歌继续向前走着，村道两侧，一户户人家在身侧掠过。
一家院子边，堂屋外，屋檐下，一个老太太站着，拿着蒲扇，不时轻扇着，拍打在上，望着屋檐外，似乎正看着村道上不时走过的人，和远处围绕着村子的山丘。
“……妈，您别站在外面了，外面凉，一会儿别着凉了。”
老太太身后堂屋里，一个中年妇女从堂屋里踏出，对着老太太说道，
“好，好……妈这就进屋里。”老太太闻声，脸上笑着，拿着蒲扇，转身迈进了屋子里，
“小寒睡了？”
“睡了，之前还闹着呢，吃完饭就犯困了，两眼迷糊的……我就让他去睡了。”
“小孩，是这样的，以前国友小时候，也这样，白天皮着呢，晚上一沾上床就睡……”
老太太进了屋，堂屋门虚掩着，拿着根凳子拦着。
话语声随着那院子，在廉歌身后远去，
……
“……妈妈，我也帮着你收吧。”
“乖，别在这儿，进屋，别一会感冒了。”
一家院子，一个中年女人正慌忙收着晒在院子里的谷子，似乎是着急，或是没人帮忙拉口袋，中年女人也没将谷子装进袋子里，只是拿着个竹撮箕，慌忙装着已经收拢在一起的谷子，一撮箕一撮箕地往堂屋旁的屋檐下倒着，
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蹲在一旁，每当他母亲将撮箕放下后，也帮忙着将院子里谷子往撮箕里覆着。
又一次其母亲端着撮箕往屋檐下去，小男孩站起了身，往旁边看看了过后，又扯了个撮箕过来，往里覆着些谷子后，似乎也准备帮忙将谷子往屋檐下倒。
“……听话，赶紧进屋，不然妈妈就生气了。”
中年女人接过了小男孩端起来撮箕，一边再往撮箕里覆了些，一边说着，
小男孩站在旁侧，颤着身子，却站在原地没动。
“……进屋洗洗手，帮妈妈去把晾在后院边上的衣服给收了。”
中年女人端着撮箕，再对着自己孩子说道，
“好！”
小男孩应了声，快速朝着屋子里跑了进去。
看着自己孩子，中年女人笑着，端着装满谷子的撮箕，又快速朝着屋檐下小跑了过去。
“……哎，谷子怎么还没收完啊。”
就在这时候，旁边院子边，紧挨着的另一人户人家打开了堂屋门，朝外看了看后，注意到了这边院子，
开了门，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妇女，小心着垫着脚，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拿起旁边个撮箕，便也帮忙收着谷子，
“……陈大姐，不用，我自己收就成，一会儿别把你也弄感冒了。”
中年女人往屋檐下倒下撮箕谷子，一边往回走着，一边说着，
“都邻里邻居的，说这些做什么，下回有什么事情你喊一声，要不是我说出来看一眼，你这一个人收到什么时候……”
年纪稍长的妇女将谷子装满了撮箕，擦了擦手后，又拿着袖子擦了把脸。端起谷子，一边朝着屋檐下小跑着，一边说道，
“这不是怕麻烦陈大姐你吗？”中年女人也拿着手臂上的衣袖蹭了蹭额头，一边继续往撮箕里覆着谷子，一边说着，
“你这话说得，那下次我有事情找你帮忙你就不来了？”
“不是这个意思，陈大姐你有事情需要搭把手我肯定来啊。”
“那还说什么，你都来，我还不能过来帮忙了，怎么，嫌我手脚慢了啊。”
年纪稍长的妇女，有些‘埋怨’的说道。
“没有……”
一边说着话，两人一边收着谷子。
“……你家男人呢，怎么没在家里啊？”
“早上的时候就出去了，去镇上给孩子买文具，现在还没回来呢，怕是还得等会儿……”
……
又掠过家院子，那院子里的话语声渐远，被又一户人家的话语声接替。
“……明天是你生日，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一户人家里，堂屋门半敞开着，一对中年夫妇坐在餐桌边，似乎正吃着晚饭，
不时转过头，看向堂屋门外和远处。
“吃什么啊，就按照平日里来吧。”
中年男人听着自己妻子的话，转过头，再摇了摇头，
“毕竟是你生日，吃些你喜欢的，就当是庆祝吧。我给你煮块腊肉吧。去年做得腊肉，还有块，我煮来给你吃了吧。”
中年妇女端着碗，对着中年男人说道，
“……庆祝什么啊，”
中年男人端着碗，拿着筷子顿了顿，又转过身，看着堂屋外，
“生日年年都在过，也没什么好过的……娃再过几天就要回来了，那块腊肉留着他回来再煮吧，他喜欢吃这个。”
说着，中年男人端起了碗，没再继续说话。
……
再掠过户人家，身侧又跑过几个人后，村道上，人影变得寥寥，
一阵清风拂过，再卷起几片落叶。
收回视线，转过身，廉歌朝着旁侧院子里走去。
踩着院子里些落叶，廉歌掠过了院子，
“……来，慧慧，吃块这个，”
“……上回啊，你说做得有点咸了，这回我就又少放了点盐……好吃啊，那来，我的宝贝女儿再多吃一块。”
走至堂屋门前，屋里，透过堂屋门，传出些话语声，似乎一家人，正围坐着吃着晚饭。
“咚咚……”
伸出手，廉歌叩响了这堂屋门，
紧随着，屋子里的话语声停顿了下，
“谁啊……”
屋子里，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紧随着，门被打开，
之前，在老人家，拿着架自行车，同老人说话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后，
“小伙子，你是……”眼底有些疑惑，中年男人看着廉歌问道，
“我是个过路人，走到村子里，天色有些晚了，不知道能不能借宿一晚。”语气平静着，廉歌说道。
“……那，小伙子你先进屋里吧，这么大雨，别一会儿淋感冒了。”
男人打量了廉歌一眼，让开了身，说道。
闻言，再看了眼这男人，廉歌微微仰头，看了眼头顶之上的夜空，
收回目光，也未多说什么，廉歌踏入了这屋子里。
身后，夜幕中，点点繁星亮着，一轮斜月高悬，万里晴空。
第三百七十六章 堂屋里
踏进堂屋里，中年男人重新合上了门。
堂屋里，没有开灯，合上门后，屋里愈加漆黑，唯有堂屋侧面，通往着后院的门，透着些月光。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这漆黑的堂屋内，
靠着堂屋里侧，摆着张餐桌，餐桌旁，坐着个中年女人，脸上挂着笑容，正笑着看着她身侧，
“好吃啊，那就多吃点。要是还想吃啊，下次啊，你从学校里回来，妈再做给你吃。”
笑着，挑着筷子，往着旁边碗里放着，中年女人说着。
廉歌身后。
那中年男人抖落了下，似乎身上沾染的雨水，才继续朝着堂屋里餐桌旁走近，
“月霞，家里来客人了。”
中年男人紧走了两步，对着餐桌旁的中年女人说道，
闻声，中年女人拿着筷子的动作先是顿了顿，才转回了身，
似乎才注意到廉歌，放下了筷子，站起了身，眼底有些疑惑，
“这位是……”
“是从村子里过路的，天黑了，路不好走。想在咱们家借宿一晚上。”
中年男人笑呵呵着，说道，“我想着，这不是正好家里还有个空房间吗，就让这小伙子住一晚上吧。”
“叨扰了。”
看着这中年女人，廉歌语气平静着，说道。
“客气了，小伙子，你先坐吧。”
中年女人闻言，笑着对着廉歌说道，
“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坐下吃点吧。等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去帮你那屋子里收拾下。”
中年女人招呼着，说着，
“谢谢了。”
廉歌看了眼女人，对着餐桌旁那凳子一挥手，然后坐了下来，
“小伙子，你不用这么客气。这出门在外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小伙子你自便就好……你先坐下，我去厨房里再给你拿副碗筷。”
招呼着，又说了句，女人便朝着厨房里走了去。
看着那女人走进厨房，廉歌转过视线，再看了眼这堂屋里，
不远处，靠着墙边，便放着之前那辆生锈脱漆的自行车。
而身侧，那中年男人，再那女人进入厨房后，又站在原地顿了顿动作，在餐桌另一侧坐了下来。
“……慧慧，味道怎么样？来，再尝尝这个，你妈啊，这道菜做得是最好的。”
“好……我吃，我也吃。”
拿着筷子，不时夹起，往旁侧碗里放着，男人对着旁侧说着，脸上带着笑容。
看了眼这中年男人，廉歌转回了视线，也没多说什么。
……
“……来，小伙子，给……”
女人再从后院走了回来，将一副碗筷，递给了廉歌，
“谢谢了。”
伸手接过后，廉歌道了声谢，将那副碗筷放到了旁侧桌子上。
“小伙子，你客气了……”
女人笑着，说了句。
又站在原地停顿了下，紧随着，在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慧慧，菜味道怎么样啊，要是还不好的话，妈再琢磨琢磨，等下次回来你再尝尝。”
女人笑着，对着身侧说道，
“都好啊？我宝贝女儿真会讲话，不像你爸，吃着呢，还挑三拣四的。”
“我哪有挑三拣四。”中年男人接过话茬，“要是你次次都做得这么好吃，我哪还有意见……”
“……好好，还是我女儿知道心疼我。”
笑着，似乎从旁侧接过些菜，中年男人放进了嘴里，吃了两口后，笑着对着旁侧说道，
女人也噙着笑意，看着中年男人和旁侧，
“……好，妈妈也吃，慧慧真是懂事，会心疼人……妈不累，慧慧吃着好吃，妈就一点都不累。”
……
漆黑的堂屋里，廉歌坐着，听着，看着，
在餐桌旁，中年男人和女人之间，还摆着张凳子，凳子前桌子上也摆着副碗筷，
中年男人和女人便是不时笑着，对着那处说着，
只是那张凳子上，空荡荡着，并未坐人。
……
“……慧慧，这回去城里学校一个月了，还习惯吗？”
“要是有委屈的话，记得跟爸爸说，咱们家就在这穷山村里，爸爸也没什么本事，但是爸爸啊，怎么也不会让我宝贝女儿受委屈的。”
餐桌旁，中年男人转过头，对着那空凳子上说着，
“没有啊，没有就好……要是有什么事儿，记得一定跟家里讲，什么事儿都有爸爸，还有你妈妈呢。”
中年男人脸上笑着，对着凳子上说着。
“……想家了啊？那每次放假你就回来吧，等你到镇上了，爸就去接你。你要是走累了，爸就背着你，把你背回来。”
“……知道，知道，我宝贝女儿大了，能自己走了……”
男人说着，女人在一旁，眼里也噙着笑意，
“慧慧，这么个月，待在学校里，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跟妈讲讲呗，”
接过话，女人也对着那空荡荡的凳子上说道，
“……当上学习委员了啊？我女儿可真是聪明……对对对，我女儿啊，最聪明了。不像你爸和我，脑子木着呢……”
“好好，妈不这么说，妈也聪明……你爸也聪明。就是啊，你爸和妈以前书读少了，现在啊，脑子就木了。慧慧可要好好念书，等以后考个首都的大学，爸爸就高兴了……”
“……要考首都大学啊？行，爸妈也不懂，慧慧比爸妈懂，慧慧觉得考那好，就考到哪儿吧……”
……
“……慧慧啊，在外面，一定得注意点安全，你爸和我，隔着你都远……爸妈也不盼着你什么，就想着你能平平安安就成。”
“上回给你带过去的钱够不够吃饭啊，这回你再走，妈还是给你再多拿点……”
“……和同学还是要好好相处，有什么事儿，也要记得和爸爸妈妈说……好，妈不啰嗦，慧慧大了，比爸妈聪明，不需要给你念叨这些了。”
堂屋里，中年男人和女人的话语声交织着，混杂着。
旁侧，看着这漆黑堂屋里，笑着说着话的中年男人和女人，廉歌也没多说什么。
清风透过堂屋门的缝隙，不时拂进屋里，卷起几片积蓄在堂屋里的落叶。
……
“……慧慧看那辆车自行车，还好看吧。等这回你去学校，就把它给带上。我给你拿到镇上，你再拿去学校。”
“咱家是不富裕，不过别人家孩子有的，爸爸能给你的，还是想给你……”
“……爸爸知道你不会骑，没事儿，这两天啊，你在家，爸爸帮你扶着，你试着慢慢骑，慢慢就会了。”
“……这会儿想试试啊……这外面这会儿正下着雨，院子里也去不了。那爸给你扶着，慧慧你就在这堂屋里，试着骑下。”
说着话，中年男人笑着站起了身，朝着那靠在墙边，生锈的自行车走了过去。
“……你们爷俩也真是，饭都不吃了啊。”女人没好气地说着，却也起身，帮着挪了挪堂屋里的凳子和杂物。
第三百七十七章 骑车
“……爸给你把自行车扶着，你先坐到自行车座椅上。”
“把好把手，把两只脚抬起来，放在两边踏板上……”
堂屋里，中年男人的话语声回荡着。
脸上带着笑容，中年男人走至堂屋边，将那靠在墙边的自行车扶了起来，往旁边稍宽敞的地方推了推，
“……没事儿，有爸呢，爸把自行车给你扶着，不会让你摔着。”
扶着自行车，中年男人笑着对着身前，说着，
“……好了，现在坐稳了就往前面蹬脚踏板，爸还是在旁边给你扶着。”
“……就这样蹬脚踏板，一只脚踩下去，另一只脚就跟着抬起来……”
一只手把着一边把手，一只手扶着自行车走后座，中年男人笑着，一边对着自行车座椅上说着，一边似乎推着自行车，在堂屋里走着，
自行车轮子滚动，带动着生锈的链条，链条带动着踏板，踏板起伏着，转动着，
自行车生锈后发出些嘎吱，摩擦的声音，混杂着中年男人的话语声，在漆黑的堂屋里响着，
收拾着，帮忙挪开堂屋里凳子杂物的女人，站在餐桌旁，眼里噙着笑着，看着中年男人，和那自行车上，
旁侧，廉歌看着，听着，也没多说什么。
漆黑堂屋里，愈加显得安静。
……
“……现在转把手，把把手往这边转。”
推着自行车，小心着走至堂屋另一侧后，中年男人说着话，小心着，收回了扶着自行车把手的手，往后缀了半步，扶着自行车后座，跟着走着。
“……对，就这么一点点把把手转过来就行了。”
看着自行车座椅上，中年男人扶着自行车后座，
“脚下别忘了蹬啊……现在像刚才那样，再往那边转……”
中年男人扶着自行车后座，看着，护着，小心着跟着走着。
自行车缓缓转动着把手，那脚蹬随着些吱呀的声音，被链条带动着，往前转动着。
绕着堂屋里那张桌子，自行车一圈圈往前，
“……对，就这么继续往前面蹬。”
又绕过一圈，隔着堂屋边的墙壁还有段距离，中年男人放缓了脚步，一点点松开了扶着自行车后座的手，只是在后面紧跟着，
而那空荡荡的自行车，在中年男人松开手后，有些摇晃着，发出些摩擦声，依旧一点点往前。
“……又到墙边上了，像刚才那么，转弯吧。”
跟在自行车后，中年男人脸上带着些笑容，望着那微微摇晃着的自行车。
那自行车摇晃着，把手缓缓往着旁侧转去，
转过弯后，往前速度又快了些，抵近了堂屋另一侧的墙壁，
似乎来不及转弯，或是慌了神，那自行车把手先是往旁侧快速转动了下，
紧接着，还是撞到了那墙壁上，朝着旁侧倒去，
自行车后，一直紧跟着的中年男人见状，一把就扶住了自行车后座，再往前紧走了两步，扶住了把手，
“没摔着吧……没事儿，就是堂屋里有些窄了，爸会骑车，在这堂屋里也转不过来，等明个雨停了，院子里积着的水干了些，我们去院子里再骑，试着多骑几圈，你就会了。”
中年男人扶着自行车，笑着，对着自行车旁侧说道，
“你们爷俩玩够了没，再不吃饭，这桌上的饭菜可就凉了。”
餐桌旁，女人站着，喊了声，
“走吧，先吃饭，不然啊，你妈就该教训我了。”
笑着，中年男人说着，将那辆自行车重新放回了墙边，往着餐桌旁走了回来。
……
“……慧慧你可比你爸聪明多了，你爸那脑袋木得。”
中年男人和女人重新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女人夹了筷子菜，放到了那空荡荡凳子前的碗里，再看了看中年男人，说道，
“他刚学骑自行车那会儿，我就在旁边看着。刚开始他坐上去的时候怕摔，怎么都不敢收腿，还要我在旁边给他扶着……等不用扶的时候，他蹬的时候就不知道拐弯，要拐弯了，就不知道蹬了。踩在那踏板上，就只能踩半圈，踩下去又抬起来……在那院子里，要不是就撞到墙上，要么就摔在那地上，哪像是慧慧你这么，才这么会就骑得有模有样……”
女人看了看中年男人，对着旁边空荡荡的座椅，说着，
“……那时候，还是借得你爸三爷爷家的自行车，你三爷爷在旁边看着，心疼的……”
女人说着，笑了起来，
中年男人在旁侧坐着，脸上也笑着，
“……慧慧，锅里还煮着些汤，你要喝的话，妈去给你盛一碗过来。”
“谢什么啊。你可是我的宝贝闺女啊，妈心疼你那也是应该的。”
女人笑着，抬起了手，在那空荡荡的座椅上，虚抚了两下，
“那妈就去厨房给你盛一碗过来。”
站起身，女人拿起了那桌上的碗，朝着厨房走了去。
……
“来，再吃块这个……”
“……跟爸讲讲，在学校这么久了，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餐桌旁，中年男人笑着，同空荡荡的座椅说着话。
说了句过后，没再说下去，只是笑着看着旁侧，不时夹筷子菜，放到那空荡座椅身前碗里，似乎正听着什么。
……
“……爸在家里能有什么事情，就跟平日里一样。”
笑着，中年男人再说着，
“你们爷俩，在那说什么悄悄话呢，怎么还不能被我听到啊。”
女人端着碗，有些小心着，挪着步子从厨房里再走了出来，
将那碗，小心着放下后，女人抬起头，笑着问道，
“没有，就是问问慧慧在学校有没有什么有趣的。”
“那慧慧也跟妈讲讲呗，”女人坐了下来，说着，
“小心点，这锅里刚盛出来的汤，还有点烫，小心着点喝……”
说了句之后，女人笑着，看着那空荡荡座椅上，似乎也听着什么。
看了眼这中年男人和这女人，廉歌也没说什么，收回了目光。
堂屋里，夜色渐深，唯有后院门透进些月光，
阵阵清风透过堂屋门的缝隙，拂过堂屋里，卷起堂屋里地面上几片落叶，又在落回地面。
堂屋里，愈加显得安静。
……
“咚咚……咚咚咚。”
“……老三，沈家老三在家里吗？”
就在这时候，堂屋门外，一阵呼喊声随着敲门声响起，
“在，来了，来了……”
餐桌旁，中年男人和女人转回了头，朝着堂屋门望去，
中年男人应了声，站起身，朝着堂屋门边走了去。
旁侧，廉歌转过了视线，看向了那堂屋门，
肩上的小白鼠也转动着脑袋，朝着那侧张望着。
……
“……冀叔啊，你这会儿过来，是……”
拉开了堂屋门，门外出现个穿着雨衣的老人，
老人脸上挂着笑容，笑呵呵着，
“冀叔，你先进来吧，外面这么大雨，”
中年男人招呼着，让开了身，说道。
第三百七十八章 喜帖
“哗啦……”
站在门外，来得老人抖落了下雨衣上的雨水，才走进了堂屋里。
“冀叔，你把雨衣脱下来吧，月霞，拿根干毛巾过来给冀叔。”
中年男人重新合上了堂屋门，屋外透进的月光重新被遮挡，堂屋里再漆黑下来，
对着老人说了句，中年男人又朝着餐桌旁，已经站起身的女人喊了声，
“不用，不用，一会儿我还要去别家。”
老人叫住了转身朝着旁侧屋子里走去的女人，又转回头，笑呵呵看了看餐桌旁，
“正吃着饭呢，慧慧也在家啊。那正好……”
说着话，老人在雨衣下摸索了起来，
从雨衣下拿出张红色的请柬，老人朝着中年男人，和一旁走过来的女人，递过了过来。
“……这不是我儿子要结婚了吗，这先生给看得是后天，我这来给你们家送张请帖，请你们一家人到时候过来喝杯喜酒。”
老人笑呵呵着，说着，
……
旁侧，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这老人。
堂屋门边，老人佝着身子，披着雨衣，递着请帖。
雨衣上，还未抖落干净的雨水，顺着雨衣，往地上流淌着，
被淋湿的头发上，水珠也不断滴落着，
递出请帖的手上，似乎被水泡过许久，有些发涨泛白。
顿了顿目光，廉歌也没多说什么。
……
“嘿，冀叔你哪用得着给我们送什么请帖啊，说声就成了。这还要你淋着这么大雨过来。”
中年男人笑着说着，接过了请帖，
老人松开请帖后，手指上，一层皮肉被撕扯下，黏在了请帖上，
只是，中年男人和这老人，似乎都浑然不觉。
“该有的，还是得有。”老人摇了摇头，说着，“本来白日里就该过来，在镇上耽搁了下，回来的时候，这天就黑了。想着这后天就要办酒席了，还有些请帖都还没送出去，明天也还要明天的事儿，就这会儿过来了，耽搁你们一家子吃饭了……”
“不耽搁，不耽搁，就自己家里吃个晚饭，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那冀叔你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吃点吧。”
中年男人笑着说道，又转过身，对着自己妻子说道，
“月霞，去厨房里，给冀叔拿个碗筷过来吧。”
“不用麻烦月霞了，我这还得赶着去下户人家，就不坐了，你们慢慢吃，我就先过去了……”
老人摆了摆手，便又转身朝着堂屋门外走去，
“记得后天早点过来啊……”
重新拉开堂屋门，老人笑着再招呼了声，便朝着堂屋外走了去，
“行，那冀叔你慢去，这下着这么大雨……”
中年男人跟着送出了堂屋门，说着，
“行了，你赶紧进屋吧，不用送了，你这一会儿淋湿了，着了凉，我儿子的喜酒你可就喝不了了……”
老人喊了声，便朝着屋檐下走了下来，顺着村道，往着远处小心着跑去。
中年男人回过身，重新走进了堂屋，合上了门。
……
“……这外面的雨，还真是大，还刮这么大风，怕是海上又起风浪了吧。”
抖落了下身上，中年男人朝着堂屋餐桌旁重新走了回来，
“这雨，断断续续都下了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停，昨天才补得几根番茄苗，这么大雨，怕是又被淹死了。”
“……得过几天，天晴些了，再补吧，这两天先看看吧。”
女人出声接话道，
中年男人闻言，点了点头，站在原地顿了顿脚。
又似乎听到什么，中年男人看着餐桌旁，那空荡荡的座椅，脸上露出些笑容，
“……成，慧慧拿去，也给爸念念吧。”
说着话，中年男人走回了餐桌旁，在那空荡荡的座椅旁，坐了下来，将那还粘着层皮肉的请帖，递向了那空荡荡的座椅前，
“……你妈和爸都没读过几天书，像这种东西啊，平日里你妈和爸我拿着，也是拿着，也看不懂上面写得啥……还是得多念书啊……”
“……慧慧要教我啊？成，爸看着……这个字爸认得，这个是年，这个是月……说得是，在后天，冀叔的儿子和儿媳办酒席对吧？”
笑着，中年男人说着。
女人也笑着，坐在一旁，望着那摊开的请帖。
堂屋里，愈加显得安静，唯有中年男人的话语声，回荡着。
……
“慧慧，还吃吗？那要再盛碗汤喝吗？”
“……那成，那你先在这儿坐会儿，等妈把碗筷收拾了，就去给你烧点热水，你洗了澡，就睡觉。”
似乎吃完了饭，女人站起身，对着那空荡荡座椅上笑着说了句，便收拾起桌上碗筷，
中年男人也站起身，帮着忙，
旁侧，廉歌看了眼这对夫妇，站起了身，
“老哥，不知道房间在哪。”
语气平静着，廉歌出声说道。
收拾着碗筷的中年男人顿了顿动作，紧随着，才转过头，
似乎才注意到廉歌，
“……小伙子，吃好了啊，饭菜的味道还和口味吧。”
笑着，中年男人说道，
“小伙子你要休息的话，房间在这边，就是好久没住人了，得先收拾下，小伙子你先坐坐。”
中年男人说着话，转过头，看向仍旧收拾着碗筷的女人，
“月霞，你先给这小伙子把房间收拾出来吧，碗筷我来收。”
闻言，收拾着碗筷的女人顿住了动作，紧随着，才转过身，
“成，小伙子你先坐坐……我先收拾下，再给你拿床被子过来……”
说着话，女人便准备朝着旁侧间屋子走去，
“就不劳烦了，”廉歌语气平静着说着，挪开了脚步，朝着那房间里走了进去，
“这屋里灰不少，我还是给你收拾收拾吧。”女人说道。
“不用了，一会儿我自己收拾吧。”廉歌说着，走进了房间。
“……那小伙子，你要洗澡吗，一会儿我再顺便多烧点热水。”女人再顿了顿脚，出声问道，
看了眼这女人，廉歌微微摇了摇头，
“那小伙子你休息吧，有什么事儿的话，喊一声就行。”
又招呼了声，女人转过身，在原地又顿了顿，朝着那餐桌旁走了过去，
“……困了啊？妈马上就去给你烧热水洗澡。”
端着收拾好的碗筷，女人笑着对着那空荡荡的座椅上说了句，便朝着厨房里走了进去。
……
看了眼堂屋里，朝着厨房走去的女人，和那朝着空荡荡座椅说着话的中年男人，廉歌收回了视线，转回了身，朝着房间里继续走了去。
屋里，朝着屋外的窗上，玻璃早已不见踪影，脱落的木质窗框缀在窗边，随着阵阵清风，摇曳着，轻轻碰撞着墙壁，发出些细微的声音，
透过窗，屋外的夜幕中，繁星点缀着，高悬着的斜月，往着屋内挥洒着月光，
看了眼窗外，廉歌转回了身，伸出手，朝着屋里地面上一挥手，
地面上长着的青苔剥落，随着一阵清风消散。
收回手，廉歌在地面上，坐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大水
“……等明天天晴了，爸带着你去院子里，等你把自行车骑会了，爸再去你二爷爷家，借辆自行车，到时候爸陪着你，骑着车在村子里转转……”
“……载着爸啊，慧慧你哪载得动爸啊，别把慧慧你累着了……行，载得动，载得动，到时候你就载着爸，我们在村子里，村子周围转转……”
“……后山上，那颗柚子树啊，今年结了不少，就是这雨好，连着连着下，好些都已经被打落……等天晴了，爸带着你上去看看。”
“……你们爷俩说什么呢，说得这么高兴……慧慧，水给你兑好了，你看烫不烫，有些烫的话，妈再给你倒点凉水……”
……
话语声在漆黑的堂屋里响着，透过陈旧，有些朽的屋门，萦绕在廉歌耳侧。
屋里，月光映照下，明亮许多。
地上积蓄着，青苔，从墙面上剥落的墙灰，带着墙灰的砖石碎块，淤泥，带着淤泥散落在地上的些衣服，和些沾黏在淤泥中的枯枝腐叶。
四面墙面上，带着些雨水侵蚀留下的黑色痕迹。
盘腿坐着，廉歌透过窗，看着窗外，
窗外，渐深夜色下，沿着村道，一户户人家里，同样未亮灯。
屋外的夜色弥漫进了一户户人家屋内，村子里漆黑一片。
夜色中，一户户人家里人影绰绰，随着阵阵清风，不时传来些话语声。
或是一家人吃完了饭，正说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或是准备歇息了，讲着些白日里的趣事。
……
“……吱吱，吱吱吱。”
廉歌肩上，蹲着，立着前肢的小白鼠也转动着脑袋，张望了下窗外，叫了两声。
廉歌闻声，转过视线，看了眼小白鼠，也没答话。
收回目光，再看了眼窗外，漆黑着的村子，闭上眼睛，搬运着体内法力，修炼起来。
小白鼠蹲在廉歌肩上，转动着脑袋，再望了望窗外，放下了立着的前肢，趴了下来。
屋里，愈加显得安静，唯有阵阵清风拂过，轻晃着窗框，发出些窸窣的声音。
……
窗外，夜幕中，点缀着的繁星或明或暗，斜挂着的月亮，往着当空攀升着，
挥洒下的月光，也渐渐被房屋遮挡，透进窗的月光减少。
沿着村道，村子里，一户户人家里，话语声也渐少，愈加安静下来。
……
“……吱吱，吱吱吱。”
斜月绕至另一侧，夜色渐深，
屋里，睁开眼睛，廉歌从地上站起了身，肩上，小白鼠立起前肢，转动着脑袋，叫了两声，
“嘎吱……”
看了眼小白鼠，也没多说什么，挪开脚步，廉歌朝着屋外走去，手一轻挥，有些陈旧的木门发出些声响，缓缓打开。
踏出这卧室，廉歌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安静着，漆黑一片，唯有后院的门，往屋里映着些月光，
似乎那中年男人和女人已经睡着，屋里，没再有话语声响起，
只有一阵阵清风，微微晃动着堂屋门，透过堂屋门的缝隙，拂过，卷起堂屋里积蓄着的几片落叶，又在那生锈的自行车上落下，落在那自行车座椅上。
站在堂屋门旁侧，廉歌看了眼堂屋里，顿了顿目光，转过了视线，看向那正透着风的堂屋门。
……
“……发水了，发大水了……快起来，都赶紧起来！”
就在这时候，焦急的嘶喊声，从远处传来，
“……都快起来啊，发水了，赶紧起来……水就要淹过来了！”
“跑啊，赶紧跑啊！”
紧随着嘶喊声，村子里响起阵杂乱的声音，碰撞声，喊声……轰鸣着的洪水声……
村子里喧嚣起来。
“老婆，月霞，快醒醒，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喊涨水了……”
“对……”
堂屋旁侧，卧室里，再响起中年男人和那女人的话语声，
话语声焦急着，混杂着些杂乱的声音，
“月霞你赶紧去吧慧慧叫起来，我们去后山上……”
“成……慧慧，慧慧……快起来，发水了，涨水了……”
……
听着屋里屋外的嘈杂声，喧嚣声，廉歌转过视线，再看向了堂屋里，
旁侧一间卧室被打了开，慌忙套了件衣服的女人从屋里冲了出来，拍着门喊了两声后，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男人也紧随着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慌忙着，收拾着些东西，
女人再从旁边屋子里走了出来，一只手提着双女孩的鞋，一只手似乎拉着她女儿，
“……慧慧，别慌，别慌，我们去山上就好了。”
女人有些慌了神，但还是转身对着身侧空荡荡的地方说着话，
“慧慧，别害怕，没事儿，有爸在呢……”
收拾好一些东西的中年男人，一只手攥着，跑回了女人身侧，护着女人和那空荡荡的地方，
再转过头，中年男人望了望那靠在墙边的自行车，紧随着，转回头，一把拉开了堂屋门，
“慧慧，我们走，我们去山上……”
中年男人护着女人和那空荡荡的地方，女人手伸着，牵着那空荡荡的地方，手紧攥着，
两人涌出了房门。
……
房门敞开着，随着阵阵清风，轻轻碰撞着门后的墙，
屋外，愈加杂乱的喧嚣声，话语声，脚步声，碰撞声，混杂着那轰鸣声，在屋里响起，
听着这嘈杂，喧嚣，看着那中年男人护着女人和那空荡荡地方跑远，廉歌转回了视线，
再顿了顿，廉歌挪开了脚步，踏出屋子里。
……
屋外，村道上，人影绰绰，拥挤着，慌乱着，慌张着朝着村子边上的山上跑去。
大人喊叫声，孩子的哭闹声，混杂着，
“……怎么了，怎么了！”
“村子外的河里涨水了，从河里溢出来，从村子口滚进来了！”
“……海边也涨水了，就要淹过来了，就要淹过来了……”
“快跑啊，赶紧跑啊……”
喊声中，混杂着绝望，恐慌。
……
“……妈妈，妈妈……”
一个孩子栽倒村道边地上，身上沾着淤泥，雨水，浑身湿透着，哭闹着。
“……别慌，同志们，都别慌，带着孩子，有序的往山上走，不要挤，挤在一起谁也跑不了……别慌，都别慌……”
村道旁，之前，那两名军人维持着秩序，嗓音沙哑着，不断喊着，
身上的迷彩服已经湿透，不断往下淌着水。
蹲下身，其中名军人将那小孩扶了起来，递给了逆着人群跑回来的孩子父母，
“……谢谢，谢谢……”
抱起孩子，孩子父母慌忙地道了声两声谢，又接着朝着山上跑去，
“……老伯，这周围最高，最好上去的是哪座山？”
军人转过头，看向同样没再路上去拥挤朝山上跑的老人，
“村口那座山就是最高的山，不过水就是从那旁边灌进来的，那山脚下已经淹了。”
老人摇了摇头，又转过头，看向了村道上，正朝着山上慌乱跑着的一众村里人，
“……都别慌，水还没淹过来，别挤在一起，看好孩子……”
老人朝着一众村里人喊着，头上，脸上，衣服上，雨水不断往下淌着。
第三百八十章 我去吧
“……别怕，别怕，有妈妈在。”
“抓紧妈妈的手，我们去山上，到山上就好了，到山上就好了……”
一个中年女人将自己孩子抱在怀里，一遍遍重复着，朝着山上跑着，
中年女人身上未穿雨衣，浑身已经被雨水浸透，脸上也流淌着雨水，
不时抬起手，用衣袖擦拭脸上，只是衣袖也已经湿透，只能让脸上雨水更多，
“……那妈妈，爸爸呢，爸爸还没回来呢……”
怀里的小男孩跟着自己母亲，往着山上跑着，仰着头，朝着母亲问道，
“……没事儿，爸爸在城里，还没回来呢，城里没涨水，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儿的……”
先是沉默了下，女人回答着，一遍遍说着，护着孩子，加快了脚步。
……
“……你把我放下来，自己跑吧，你背着我，到时候也跑不掉。”
一个年轻人背着自己父亲，朝着山上跑着，
身上汗水混杂着雨水，往下流淌着，
“爸，你说什么呢，这水马上就要涨上来了，你腿脚不方便，我怎么把爸你放下来。”
年轻人咬着牙，背着自己父亲，朝着山上继续跑着。
背上的老人看着自己孩子，沉默着，没再说话。
……
“……老伯，村子里还有没有被困，没跑出来的村民？”
村道边，其中位军人朝着老人大声询问道，
“村口被淹了……那几户人家怕是已经……前面点，杜家老两口子没看到有跑出来，他们两岁数大了，腿脚不方便……水已经快淹上来了，已经救不了。”老人转回头来，大声回道。
“我去救！”闻声，军人快速说道，又转回头对着另一名军人说了句，
“陈志国，你继续组织疏散撤离群众，我去救被困的村民。”
“我去吧。”另一名军人先是再朝着慌乱着跑着的人群喊了声，转回头，便说道，
“别废话！等一会儿群众撤离完了，你也赶紧去往山上走，不用等我过来，更不准过来找我！听到没有！”
“班长……”
“服从命令！”
“是！”
那位军人听到回答，脸上露出些笑容，紧接着便转过身，朝着村口快步跑了过去。
“……都别慌，跟着前面的人往山上走！把孩子看好！”
另一名军人见自己班长离开后，便又转过身，继续疏散撤离着村里人。
……
“……妈妈，妈妈我害怕……”
“别怕，别怕……妈妈在，妈妈不会让你有事儿的。”
“……不用管我，不用管我，快带着孩子往山上走，马上，马上我就跟上来了。”
村道上，一户户人家慌乱着，朝着山上跑着，
雨水顺着一个个人的衣襟裤脚，往下流淌着，
不时有人踉跄着，摔倒在地上，又慌忙从地上爬起。
喊叫声，哭喊声，脚步声，轰鸣的洪水声，混杂着。
恐慌和混乱，弥漫着。
……
村道旁，看着这慌乱的人群往着山上跑着，听着耳侧喧嚣嘈杂的声音，廉歌微微顿足，也没多说什么。
微微仰头，头顶之上，夜幕上，斜月依旧高悬，
夜幕下，一道道身影上，却浸着，流淌着雨水。
……
“……这位老伯，涨水了，村口已经被淹了，你赶紧跟着人往山上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村道边上，之前来给中年男人发过喜帖的老人冀叔，低着头，佝偻着身子，缓缓挪着步子，
手里还拿着那喜帖，只是喜帖早已被雨水打湿，浸透，如身上雨衣一样，往下淌着水，
那名注意到村道边的老人冀叔，赶紧走上前，扶了下后，大声对着其喊道，
闻声，老人缓缓抬起了头，雨水也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淌着，
“……我家就住在村口，我儿子，我儿子还在家里呢……”
老人失神着，呢喃着，重复着，
闻言，那名军人转过头，朝着村口望了望，又转回头看向老人，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位老伯，你赶紧上山吧，我班长去村口了，他看到您儿子会想办法救他的。”
老人闻言，抬起头，眼神里有了些光彩，
“能救吗……他后天，后天就要结婚了啊。”
呢喃着，老人重复着，说道，
“能！”看着老人，军人点了点头，“这位老伯，你赶紧上山吧，往山上去吧……”
老人闻言，缓缓转过来身，有些踉跄地朝着村边山上跑去，
那手里的喜帖滑落，滑落至地上，老人低下身想伸手去捡，却被慌忙涌过的另一户人家，踩到了泥里，
“老伯，别捡东西了，人要紧，去山上吧……”
军人再喊了声，
老人闻声，佝偻着身，顿住了动作，望着那请帖，浑浊的目光失神着，
再抬起头，望了望村口，踉跄着，朝着村子口跑了去。
……
“水淹上来了，水就快淹上来……”
“又涨水了，水又灌进来了……”
“赶紧跑啊，赶紧跑啊……”
往着山上延伸的山道上，愈加嘈杂喧嚣，恐慌下，愈加混乱。
“……跑在前面的同志，再稍微快点……”
“大家不要慌，我在大家后面呢，大家不要慌，不要挤……跟着前面的人往山上跑……”
军人回头看了眼快淹上来的水，转过头，朝着往山上跑着的村民喊了声后，又看向身侧的老人，
“……老伯，你也往山上去吧，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军人同志，你先往上走吧……我岁数大了，没几年活头了。”老人摇了摇头说了句，又转过身，看向有些混乱的一众村里人，
“……都不要慌，不要乱，老头我还在你们后面呢，等老头我淹死了，你们再急……”
闻声，山道上往上跑着，拥挤着的村里人恢复了些秩序。
“老伯，我是军人，您是群众。”军人转回头，眼神坚定地说道，
“您先走！”
闻言，老人沉默着，再看了眼军人，没再多说什么，
有些踉跄着，紧随着一众已经跑上山的村民，往着山顶跑去。
……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
军人走在一众村民的最后，维持着秩序，喊着，
“……救命啊，救命啊……”
就在这时候，军人身后，那村道上，一道身影跑着快速靠近。
浑身已经湿透，赤裸着脚，裤脚上还沾着些泥水，
一边跑着，一边喊着，
“……快点，再快点……”
军人转回头，朝回跑了几步，望了望那道身影的身后，冲着那道身影大声喊道，
“救命，救命啊……”
那道身影喊着，语气中透露着绝望，
洪水的轰鸣声渐近，紧随着，那面上绝望着，喊着的那道身影，栽倒在了地上，
似乎是被一道浪卷起，那道身影消失在村道上，
望着那处，军人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转回身，朝着山上沿着山道往上的一众村里追了过去。
……
旁侧，听着身侧的洪水轰鸣声，看着那道身影在眼前消失，廉歌微微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那村边的山峰上，
挪开脚步，朝着那山上走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大家别慌……
“……淹上来了，水又淹上来……就要淹过来了……”
“跑啊，赶紧跑啊……救命啊，救命啊……”
“……别怕，没事的，去到山上就好了，去到山上就好了。”
沿着向上延伸着的山道，抱着孩子的父母，拉着妻子的男人，一众村民朝着山顶上跑着。
小孩的哭闹声，大人恐慌的呼喊声，慌了神村里人的反复呢喃声，混杂在渐近的洪水轰鸣声中响着，
一个个村民的衣襟上，裤腿袖口上，脸上，雨水不断往下淌着，似乎正有雨水，不断往下冲刷着往山上跑得村民，
似乎是山道泥泞，不时有人栽倒，身上沾染上些泥水，又慌张着，爬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往着山上跑着。
山道上，嘈杂着，拥挤着，混乱着……
……
“……前面的同志再跑快些，后面的同志别慌，别挤，不能乱，乱了都跑不了……”
缀在人群最后的那名军人，朝着山道上混乱着的人群大声喊道，
声音传出后，很快又被那洪水声，嘈杂声，哭喊声淹没，军人一遍遍喊着，
“大家别慌，我一直在大家后面，水还没淹上来，大家别慌……”
……
“……小心点。”
“谢谢，谢谢……”
伸出手，军人搀扶住了个快摔倒在地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慌忙道了声谢，便又朝着山顶，拼命挤了过去。
“……大家都别慌……”
望着那年轻人踉跄着挤进人群，军人再次出声喊了起来。=
“同志，那位军人同志……”
同样缀在人群最后的老人放缓了下脚步，转回头，望了望身后山脚下，又看向正朝前喊着的军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一半却沉默下来，
“……老伯，”
军人闻声，顿了顿，没有回头去看山下，也没回答，只是转过头看向老人，大声着喊道，
“你快点往上走，去前面维持下秩序吧。”
闻言，老人看了看这军人，摇了摇头，
“你去前面吧，我岁数已经大了……”
“老伯，我是个军人。”
军人大声着，回道，
“老伯，你赶紧去前面吧。”
闻言，老人再看了看军人，没再说话，
转过身，朝着人群前跑去。
“……都别挤，挤着谁都跑不了。”
……
旁侧，看了眼这军人，再看了眼身前山道上，混乱着，拥挤着，朝着山上去的村里人，
廉歌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沿着这已经杂草丛生的山道，听着身后那洪水的咆哮声，往山上走着，看着。
……
人群中靠后的位置，
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被慌张挤过的村里人撞了下，踩着山道上，孕妇踉跄了下，还是借着手里的根棍子勉强站稳了，
只是却掉了队，落在人群之外，
一只手撑着那棍子，一只手捧着自己腹部，孕妇脸上带着疲惫，汗水混杂在雨水中，顺着脸，顺着衣服，往下流淌着，
喘着粗气，孕妇望了望拥挤着的人群，和人群之上的山顶，再摸着，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腹部，
重新迈开了脚，孕妇费力着，杵着那棍子，往着山上，继续一步步走着，
只是几步之后，孕妇似乎脚底有些滑，再踉跄了下，
“……没事儿吧？”
一旁正朝前喊着的军人注意到了落在人群外的孕妇，几步走上前，扶了下，
“谢谢……”
孕妇摇了摇头，道了声谢，望向山上，再朝着山上，费力着，挪开了脚步。
“……大姐，我背你上去吧。”
军人见状，再走走上前，出声说道。
闻言，孕妇看了看蹲下身的军人，再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肚子，沉默了下，没拒绝，
“谢谢……”
“没事儿，大姐，这是我的职责。”
军人笑着说道，背着那孕妇站起了身，追上了人群。
……
“前面的同志再走快些，后面的同志不要慌……”
山道上，军人的喊声混杂在呼喊声，哭闹声中，
军人背上，那孕妇沉默着。
“……大姐，大哥呢，在外地工作啊。”
军人再喊了声后，同背上的孕妇说着话，
闻言，孕妇沉默了下，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山脚，又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在山脚，村子里。”
军人闻言，沉默下来。
……
“……水又淹上来，水涨上来，快跑啊，快跑啊……”
“爸爸，爸爸……”
旁侧，洪水轰鸣声在廉歌耳侧渐近，身前，一众朝着山上跑着的村子里愈加显得慌乱，
一众村里人恐慌着，拼命着，往前挤着，山道上拥挤着，混乱着，
不断有人跌倒，或是慌忙着爬着再站起身，再挤进人群中，或是被身后的人踩过，再难站起身，只能浸着泥水，望着那山顶，往前爬着。
……
“别慌，别慌……”
军人大声喊着，话音被渐近的洪水声，和嘈杂声掩盖。
山道上，依旧混乱着。
旁侧，廉歌挪着脚步，看着身侧不远拼命喊着的军人，听着已经在耳侧的洪水轰鸣声，拍打着山体的激荡声，微微顿了顿目光。
而就在这时候，背着那孕妇的军人，在山道上，跪着栽倒下来，裤腿被泥水浸湿，
背着孕妇，撑着地面，军人费立着，似乎还想站起身，却又再栽倒，重重跪倒在山道上，
“……大姐，不好意思，怕是背不了你了，你快往上走吧。”
跪在地上，军人转头冲着孕妇笑着说道，
孕妇闻言，看了看军人，再看了看军人的腿，
军人左腿上，骨头已经扭曲，断裂的骨头刺穿了皮肉，血顺着雨水，往下流淌着，
“……不知道这被这洪水里什么东西给砸了下……大姐，你赶紧走吧，水上来了……”
军人咬着牙，说道，
“谢谢，谢谢……”
孕妇重复着，看着军人说着，
“快走吧，赶紧走……”
军人说着。
孕妇爬起了身，撑着棍子，捧着腹部，费力朝着山道上，继续走去。
……
“……大家别慌，别慌，我就在大家后边，都别挤……”
趴在那山道上，军人的迷彩服上已经被浑黄的泥水浸湿，
似乎不时有浪卷过，军人的身体晃动着，
费力着，仰着头，军人嗓音嘶哑着，一遍遍朝着山道上的一众村里人喊着，
“……别慌，不要慌……前面同志跑快些，后面同志跟着，不要挤……”
“大家别慌，别慌……”
喊声混杂着洪水的轰鸣声，在山道上一遍遍响着，一点点渐弱，
似乎又是道浪卷过，军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那喊声，也在山道上平息。
……
看着那军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廉歌微微顿了顿目光，转回了视线，
看了眼那不远处，嘈杂着，拥挤着，慌乱着的人群，廉歌重新挪开了脚步，朝着山上走去。
第三百八十二章 从爸身上爬过去
沿着杂草丛生的山道，廉歌朝着山丘顶上走着，
身侧，身前不远，是拥挤着，混乱着的村里人，
身后，洪水的轰鸣声渐近，似乎洪水正卷着浪潮，不断冲撞着山体，往上弥漫着。
在这轰鸣声下，一众拥挤在山道上的村里人愈加恐慌，拼命往前挤着。
“……淹上来，淹上来了……”
“救命啊……救命啊。”
呼喊着，一众村里人跑着，
一个年轻人栽倒在地上，蹬着腿，想要在爬起来，
紧随着，绝望的呼喊声响起，年轻人消失着，
……
“不用管我，赶紧跑，赶紧跑……”
一位老人栽倒在地上，身上淌着雨水，浸染着浑黄的泥水，仰着头，对着人群中停下脚步的位中年人大声喊道，
“爸……”
中年人在人群中被冲撞着，踉跄着，望着自己父亲，脸上有些绝望了，
“跑啊……”
老人冲着中年人，大声喊着，
“跑啊……”
中年人咬着牙，转过了身，朝着山上跑去。
老人望着中年人，脸上露出些笑容，又转过头，望着身后，眼神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紧随着，老人也消失在山道上。
……
洪水轰鸣声渐近着，往山上跑着的村里人愈加恐慌，混乱，
混乱下，愈多的人栽倒在地上，被那洪水轰鸣声追上，消失在山道上，
沿着山道，廉歌走着，听着，看着。
……
“……妈妈，我们能跑到山上吗？”
之前那被中年女人抱在怀里的小男孩仰着头，对着自己母亲说道，
雨水顺着他的脸，不断往下流淌着，
闻言，中年女人没应声，只是望着那山顶上，抱着小男孩，跑着，
雨水混杂着汗水，从中年女人脸上往下流淌。
“妈妈，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的。”小男孩仰着头，朝着自己母亲再次说道，
“抱紧了，不许松手，”
中年女人只是说了句，继续往着山顶跑着。
……
“落石了，山上落石了……”
就在这时候，山道上，再响起阵惊恐的呼喊声，
紧随着，山道上，有些村里人栽倒在山道上，血混杂着浑黄的泥水浸染在一道道身影的身上，又被流淌下的雨水冲刷着，
似乎腿受伤的村里人趴在地上，仰着头，望着那山顶，往上，一点点爬着。
趴在地上，挣扎着，却无法动弹的村里人，目光绝望着望着那山顶，惊恐地看着身后，
“救命啊，救命啊……”
绝望的呼喊声被轰鸣着的洪水声遮掩，几道身影消失，几道身影留在了那山道上。
……
挪着脚步，廉歌向前走着，身侧，身前，一众村里人慌乱着，踉跄着，跑着，
泥水，雨水，顺着一道道身影身上衣服，往下流淌着。
哭喊声，混杂着，被渐近的洪水轰鸣声一点点掩盖。
……
“……没用的，没用的，跑不了的，跑不了的……”
一个妇女在山道上停下了脚步，望着身后，眼神绝望着，失神着，一遍遍呢喃着，重复着，
“都跑不了，跑不了……”
雨水不断从妇女衣襟裤腿流淌而下，
似乎一道浪打下，妇女栽倒在了地上，
“没用的，没用的……”
绝望着，妇女睁着眼睛，趴在地上，看着地面，一遍遍重复着。
紧随着，这妇女也消失在山道上。
……
山道上，一众村里人，或是拼命往前跑着，或是被滚落的落石砸伤，压住，或是栽倒，便再也没爬起来，或是绝望着，停下了脚步，
山道上，村里人渐少，洪水轰鸣声渐近。
……
“……慧慧，没事儿的，有爸爸在呢，有爸爸在呢。”
之前那中年男人护着身侧空荡荡的那处，往着山上跑着，
其身侧，他的妻子已经不见踪影，
“没事儿的，慧慧，等到了山顶，洪水涨不上来就没事了。等洪水退了，我们就可以回家，爸爸把你的那辆自行车给你找回来，爸爸还要教你骑车呢……”
中年男人一遍遍重复着，不知道是在同他女儿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旁侧，廉歌挪动着脚步，看了眼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浑身被雨水浸透着，裤子上还沾着些泥水，浸染着些血液，
中年男人裤腿上被划开道口子，裤腿下，连带着中年男人腿上，也被划出道深深的伤口，
伤口的皮肉翻开着，模糊的血肉里不断往外淌着血，破碎的裤腿便沾黏在那伤口上。
“……没事儿的，慧慧，没事儿的，等我们回了家，等我们回了家，爸爸去你二爷爷家也借一辆自行车，爸爸陪着你在村子里转转……等后山的柚子树上，柚子熟了，爸爸带你去摘柚子……”
“慧慧，不用害怕，有爸爸在呢，有爸爸在呢，爸爸不会让你有事的……妈妈，妈妈也会保佑我们的，也会保佑我们的……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爸爸还要看着慧慧，考大学，考慧慧喜欢考的大学……晚上你妈妈做得菜还没吃完呢，还没吃完呢……你喜欢吃得那道菜，你妈妈留了点，说留着明天吃……还没吃完呢……”
中年男人说着，往前踉跄着，跑着，呢喃着，目光失神着，恍惚着，一遍遍重复着，
眼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慧慧，你跑吧，你赶紧往山上跑吧……”
流着泪，中年男人望着那身侧空荡荡处，
而就在这时候，似乎一道浪打过，中年男人栽倒在了地上，
中年男人一把抓住了身前不远处，山坡上的一块岩石，手指上的皮肉被磨破，变得血肉模糊，
死死抓着那块岩石，中年男人赶紧转过了头，看向身侧那空荡荡处，
“……快，快从把爸身上爬过去，顺着爸身上，往上爬……”
“说什么傻话，爸可还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呢……”
死死抓着那块岩石，手指上血肉愈加模糊，男人望着那空荡处，笑着说道，
“快点，快从爸身所上往上爬……”
说着，男人的目光转动着，缓缓转动至那岩石上，
望着爬过自己身上，爬上那岩石的女儿，男人脸上先是露出一些笑容，紧随再次大声喊道，
“跑啊，快点跑……不许停下来，不准回头，快点，快点往上跑啊……”
男人的喊着，目光再次转动，看着渐远的地方，看着那山顶，
男人那死死抓着岩石的手，缓缓松了开，脸上露出些笑容，
紧随着，似乎又一道浪卷来，男人的身体脱离岩石边，被卷着朝着山道下去。
旁侧，廉歌看着这男人微微顿了顿目光，伸出手一挥，
紧随着，这男人停在了原地，没再消失在山道上，
只是目光浑噩着，愣愣站在原地。
再看了眼着男人，廉歌转过视线，顺着山道，再往上看了眼，
山道再往上的山坡上，山顶上，已经看不到身影，
转回身，顺着山坡往下看去，山坡上，一道道目光浑噩着的身影，站着。
第三百八十三章 村子
一道道身影在山坡上，山脚处散落着，目光或是浑噩，或是痛苦，
佝着身子，站在山道上的老人，转着身，目光浑噩着，望着山脚下的村落，
趴在地上的年轻人，仰着头，望着山顶的方向，向着山顶的方向伸着手，似乎想抓到什么，目光痛苦着，
一位搂着孩子的母亲，站在山道边，侧着身，将孩子紧紧搂着，护在怀里，怀里的孩子，目光浑噩着，望着山下的村子。
背着父亲的中年人手撑着，趴在地上，望着那山顶，浑噩的目光中带着期望，背上的父亲双手张开着，护着自己的孩子。
“……慧慧，爸爸还要教你骑自行车呢……”
“村子没了……家，也没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得坚持不住了，老婆……”
“没事儿的，妈妈在呢，妈妈在呢……”
“……妈妈，你说爸爸会来救我们吗。”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跑到山顶上就没事了……”
“……同志们都别慌……”
一道道身影呢喃着，一遍遍重复着。
那洪水的轰鸣声已消失，只剩下这一道道话语声混杂着，回荡着。
……
听着随着阵阵清风，在耳侧响着的一道道话语声，廉歌顺着山坡上的山道，看着山坡上，山道上，山脚下，这一道道身影。
“吱吱，吱吱吱……”
肩上的小白鼠也转动着脑袋，张望着近处远处，叫了两声。
微微顿了顿目光，廉歌转过了视线，看了眼小白鼠，又看了眼山坡上这一道道身影，
廉歌重新挪开了脚步，转过身，朝着山下走去。
身侧，一道道身影随着一道道话语声掠过，又在身后渐渐远去。
……
头顶之上，夜幕中繁星和那轮斜月，渐渐隐没，天际渐泛白，
东面天空被映出朝霞，弥漫着的夜色被驱散，
黑夜被白昼接替，斜月被朝阳替代，夜幕褪去，天重新亮了开。
紧随着亮开的天色，天空下，山道上，山坡上，一道道目光浑噩着的身影渐渐在廉歌身侧消失，
带着孩子的父母，互相搂着的夫妻，栽倒在地上的年轻人，腿上被断裂骨头刺穿的军人……
挪动着脚步，廉歌走着，看着，听着。
……
“……啾啾。”
清风拂过山林，摇曳着林间枝叶，带来些水汽和些虫鸣鸟啼声，
几只飞鸟从丛林中腾起，朝着远处而去。
朝阳越过村子外山丘阻挡，朝着村子里挥洒下阳光，
沿着山道挪动着步子的廉歌，走下了那座山，在山脚，村道前重新顿住了脚步。
沿着村道，往着村子里看去，村道上，身影绰绰，扛着锄头，拿着农具的人，往着田间地头走着，
一些人家门前，村里人或是忙活着早饭，或是正准备着出门，
不少人家屋子上，似乎还升着渺渺炊烟。
微微顿了顿，廉歌挪开了脚步，沿着村道，朝着村子里继续走去。
一户户人家，一户户人家门前屋后的一道道身影，一道道话语声，也随之在廉歌身侧掠过。
……
“老陈，这么早就去地里啊？”
“这不是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吗，前几天才栽下去几根丝瓜苗，怕是被这雨水直接给冲没了，我看上去给它再补几根苗……你这吃早饭呢，这么早啊。”
一个赶着锄头，手里拿着几根菜苗的中年男人，同路旁院子里，坐在门槛边上，正端着碗吃着饭的另一人，说着话，
“……嘿，今天这不是要出去吗，去镇上一趟，这刚下雨，路也不好走，就早点吃了早饭，早点走……这也才刚吃上，老陈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了，不了，我也吃过了……那我这就先走了，去地里了。”
“行，你忙。”
扛着锄头的中年男人沿着村道，从廉歌身侧掠过，往着田地里走了去，
而端着碗吃着饭的另一个男人，则起身，转回了身，往堂屋里走去，
“……孩子他爸，你过来把这两袋谷子抬进院子里，倒出来晒晒吧。”
堂屋里，再响起道女声，男人端着碗，转回头，望了眼屋外的天空上，
“……这天时，指不准什么时候落雨，等过两天，天再晴些再晒吧。”
“……这下了这么久了，也就这天晴了下，这几天一直这么落雨，天气又潮，我看这两袋谷子一直捂着，再不拿出来晒晒，怕是都要发霉了……先拿出来晒晒吧，要是又要下雨，我再把它收起来就是了。”
“成……”
男人应着声，放下了碗，和屋子里的中年女人一起，抬着袋谷子，走进了院子里。
“……爸爸，我也来帮忙吧。”
一个小男孩也紧随着，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帮忙托着一边袋子。
“……我儿子真懂事，都知道帮爸妈忙了。那要是下午爸爸还没回来就下雨了，我儿子也记得帮妈妈一起收谷子啊。”
就着小男孩，男人和妻子小心着将那袋谷子放到了院子地面上，女人拿着扫帚，扫着院子，男人弯下身，对着自己儿子笑着说道。
“好……”
小男孩重重点了点头，脆生生地应道。
……
又抬了袋谷子，倒进扫干净些的院子里，女人拿着谷耙铺开着院子里的谷子，小男孩光着脚，在旁边踩着，似乎也帮着忙，
一旁的男人坐在堂屋边台阶上，穿着胶鞋，笑着看着自己的老婆孩子，
“……那我就先去镇上了。”
穿好鞋子，男人站起身说道。
“……记得早些回来。”女人点着头，应道。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小男孩听着他爸妈的话，光着脚，从谷子堆里跑了出来，望着他父亲问道，
“等爸爸忙完了就回来，等回来的时候，要爸爸给你带什么吃得吗？”
“冰糖葫芦……”小男孩脆生生地说道，
“好，爸爸给你带……”
笑着，男人说着，“那你记着在家里，好好听妈妈的话。”
“好！”
再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孩子，男人转过身，走出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女人和小男孩望着男人，直到男人走远，才收回目光，
女人拿着谷耙继续摊开着谷子，小男孩光着脚，重新跑回了谷子堆，
“妈妈，我也来帮您……”
“好……不过，我的宝贝儿子先去把鞋子给穿上……”
笑着，女人对着自己儿子说道，
院子里，这女人和这小男孩，便是之前那在雨中，慌忙收着谷子的中年女人和小男孩。
……
转过视线，看了眼院子里，摊着谷子的女人，和在一边费劲着穿着鞋子的小男孩，再看了眼沿着村道，踏出村子后，消失在视线里的那男人，
廉歌收回了目光，挪动着脚步，继续向前走着，
一道道话语声，一道道身影，在身侧掠过，又在身后远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人家
“……别跑啊……”
一家院子里，几只放出来的鸡啄食着地上的谷子，院子边的杂草，
一个小孩迈着腿，追着撵着一只鸡，被撵着的鸡扑腾着翅膀往前，
“……小心着，别摔着了。”
院子边，台阶上，一个女人正忙碌着，似乎是纳着鞋底，抬起头，笑着，看着自己孩子，喊了声。
“知道了……”
小孩应了声，继续撵着鸡。
“……好了，别闹了，进屋里吃早饭了。”
女人说着话，收起了手上的东西，站起了身，往着堂屋里走去。
“好……”小孩脆生生应了声，看了看已经缩着，趴在不动的鸡，又转回头，看了看堂屋里，转回身，朝着堂屋里跑了去，
“妈妈，早上吃什么啊……”
……
“……冀叔，这是出村啊，去镇上？”
“对，去镇上有些事情。”
村道上，手里拿着件折好的雨衣，之前挨家给发请帖的老人从一户户人家门前走过，笑呵呵着同院子里的人搭着话，
“……老冀，这么早出门，去镇上？”
“对，去镇上办点事情。”
“看老冀你这红光满面的，家里孩子好事将近？”
“快了快了，还是之前说得，就后天，后天办席。”
笑呵呵着，老人应着，
“等下午我从镇上回来，再给你递张喜帖，到时候请你过来喝杯喜酒。”
“要什么喜帖啊，这乡里乡亲的就不用请了，我自己过来就成了。”
“喜帖还是要的。”
“那也成……那这会儿老冀你去镇上也是为了婚礼酒席的事儿？”
“对，这后天就要办席了，再去和办席的师傅再说说，看有没有什么变动的。”
“那成，那我就不耽搁你了，老冀你慢去……”
“成，你也忙，你也忙……”
笑呵呵着，老人应着。
……
沿着村道，廉歌继续往前走着，听着，看着，
一户户人家院子里，一道道身影或是吃着早饭，或是忙碌着些家务琐碎事，说着些家常里短，
村道上，村里人或是拿着农具往田间地头去，或是带着伞，带着雨衣，提着些东西往村外去，
一道道话语声随着阵阵清风，混杂着远处山林中的虫鸣鸟啼声，村子里反而愈加显得安静。
……
“……这是去河边下网？”
“这不是今天天气好了点吗，去河边下两网……”
一手拿着理好的渔网，一手提着个水桶，踩着筒靴的村里人，沿着村道，往着村子外走了去。
村道边，那位让舍了碗水给廉歌的老人，拉开了自家堂屋门，端着个碗，拿着筷子，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在堂屋外，屋檐下门槛边坐了下来。
“……老邱，吃着呢，吃得什么啊？”
“下了碗面，要不一起吃点。”
一位提着簸箕的村里人，从院前走过，笑着招呼着，搭着话，
“不了，吃过了，吃过了……老邱你这又吃面啊，还是煮点别得东西吃啊。”
“屋里就老头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下碗面吃也快些。”
“也是，那我先去地里了，老邱你慢慢吃。”
“成，你忙……”
坐在门槛边，老人吃着面，笑呵呵着过路的人搭着话，
吃完了面，又顿了顿，老人才站起身，拿着碗，朝着屋子里走去。
……
微微顿足，看了眼那老人，廉歌转过了视线，朝着身后那村子口望去，
村口外不远，几道浑噩着的身影站着，
两位身穿着迷彩的身影，望着村子里，目光浑噩着，背却依旧挺着笔直。
看了眼那两位军人，廉歌顿了顿视线，收回了目光，
转过身，继续朝着村子里走去。
……
“……小心着点，这么大岁数了，还以为小年轻呢，一会把腰扭了，你可别在那儿叫疼。”
村口边，一户人家堂屋门边，一个老太太收拾着早饭过后的碗筷，一边笑着朝着院子里喊道，
院子里，一个老人正拿着根鞭子，抽着地上的木陀螺，
“……嘿，我这岁数怎么了，我这身板硬朗着呢……去年咱家那谷子不也是我打的。”
“是是是，你身子硬朗，也不知道是谁，打了天谷子，捂着腰，喊了一整天。”
老太太端着碗筷，笑着说道，
“你个老婆子，怎么尽乱说，我哪有喊……”
老人蹲下身，拿起了地上的木陀螺，又转过头看着老太太问道，
“……老婆子，我记得屋里是不是哪还放着几颗钢珠……这木陀螺没个钢珠还是不成啊……上回外孙过来，就想要我给他做个陀螺，也没做成……等下回他在过来，就能有个陀螺给他玩了……老婆子你看我这手艺还成吧。”
“成，成……多大岁数了，还跟个小娃娃似的……那钢珠不就在那抽屉里吗……这一直下雨，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再过来……”
老太太端着碗，走进了后屋，老人拿着陀螺，重新站起身，往着堂屋里走去。
……
“……爸，吃早饭了，我扶你起来吧。”
又一户人家里，传出话语声，
“……爸你慢着点，我扶着你。”
“……是爸拖累你了……”
“爸你说什么呢，你是我爸……我小的那会儿我妈就走了，村里人给您介绍对象，你都没同意，怕别人对我不好。一个人拉扯我长大，那时候爸你都没嫌弃我拖累了你，现在爸你岁数大了，我照顾也是应该的。”
“……爸，吃饭吧，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
沿着村道，廉歌往着村子里走着，听着，看着。
再顿住脚，廉歌走至昨晚那中年男人家院子前，
微微顿足，转过身，廉歌朝着院子里走去。
“……月霞，今天慧慧要从市里回来。虽说她说她要自己回来，不过还是去镇上接下她吧……我那儿等收了工回来，怕是就有点晚了，一会儿你去趟镇上吧。”
“记着呢，等中午我就往镇上去，我到了镇上，她也差不多该到了。”
堂屋里，话语声透过屋门，在屋外响起，
紧随着，屋里传出些窸窣的声音，
“……不吃了啊，这面才吃了半碗。”
“不吃了，再吃就赶不及，我跟人说了，我今天早点去，下午就早点走，这样就赶得上人卖自行车店里还开着，给慧慧买辆自行车回来……”
“那成……那我去给你拿钱……”
“……那你路上小心点，晚上能早点回就早点回，在路上别太赶，这下雨天的，路也不太好走。”
“……成……”
屋外，廉歌走至了这堂屋门前，屋里传出的话语声也渐近。
紧随着，堂屋门被从内打开。那中年男人和女人，出现在门后，
看了眼这中年男人和这女人，廉歌转回了目光，
“老哥，我是个过路的人，有些口渴，不知道能不能讨杯水喝？”
闻言，中年男人和女人顿了顿动作，紧随着，才转过头，看向廉歌。
第三百八十五章 超度
“……那小伙子，你稍等下，”
院子边，堂屋门前，
中年男人打量了廉歌一眼，转回身，朝着屋子里走了进去，
“小伙子，你坐，你先坐……”
那女人也紧随着，招呼着，从堂屋里抽出根凳子，放到了廉歌身侧，
“谢谢了。”
廉歌道了声谢，也没坐下，
而那女人，放下凳子，又在原地站了站脚后，转过身，穿过堂屋，又朝着后屋走了去，
“……还得在切点豆腐，晚上放到鱼里一起煮……那丫头就喜欢这么吃……”
女人挂着笑容，似乎呢喃自语着的话语声，随着清风，穿过堂屋，在廉歌耳边响起。
……
透过堂屋，看向屋里，
屋里墙壁上，墙灰已经剥落，裸露出的砖石已经风化，
墙边积蓄着些淤泥，淤泥上长着些青苔，
地面上散落着些成块的墙灰，破碎的碗碟，倒着几根凳脚脱落，已经腐朽的凳子，
还积着，散着些，从仅剩下窗框窗户，吹拂进的落叶，
在积蓄着的墙灰，碎碗碟，淤泥，青苔上，那堂屋旁边，那辆生锈的自行车，依旧靠在墙边。
“……小伙子，来，给……”
后屋里，男人笑着，端着碗水，穿过堂屋，重新走至堂屋门外，将那碗水，递给廉歌。
“谢谢了。”
看了眼这男人，道了声谢，廉歌接过了那碗水，
“客气了……”
男人说了句，又在原地，站了站脚，顿了顿动作，
紧随着，又转过身，对着堂屋里喊道，
“……那月霞，我就先走了，记得别忘了下午的时候去接慧慧回家……”
“……你路上小心着点……”
堂屋后，后屋里，混杂些锅碗瓢盆的声音，女人应了声。
男人听着，脸上笑着，转过身，似乎浑然不觉般，从廉歌身侧掠过。
……
也没转过视线，端着那碗水，廉歌看了眼，
碗里是碗清水，只是碗底，却长着些青苔，
抬起手，廉歌手一轻挥，
紧随着，碗里的脏污被剥离，随着一阵清风，卷落消散，
端着那碗水，廉歌喝了口，微微笑了笑，
“老哥，谢过你这碗水了。”
转过视线，廉歌透过那已经半边脱落的堂屋门，望着那堂屋里，语气平静着说道。
闻声，廉歌身后，那中年男人顿住了脚，缓缓转回了身，
“你舍了一碗水给我，我也渡你一程吧。”
廉歌语气平静着，说着，将手里的碗，放到了旁边那朽了的，长着些青苔的凳子上，
身后，中年男人眼神里有些疑惑，看着廉歌，
“小伙子……”
放下了碗，廉歌转过了身，
看了眼这中年男人，再顺着中年男人后那条村道，看着村子里，
村道上，依旧身影绰绰，忙碌着的村里人不时来往，村道边，一户户人家里，不时传出些话语声，
廉歌看着，廉歌肩上，小白鼠也立着前肢，张望着，
微微仰头，廉歌负手而立，驱使着法力，
“元始洞玄，灵宝本章。上品妙首，十回度人。百魔隐韵，离合自然。混洞赤文，无无上真。元始祖劫，化生诸天……”
诵念声从廉歌嘴里传出，一阵清风自村边起，拂过村子里，卷起积蓄在村道上，院子里的落叶，
转过身的中年男人站住了脚，眼神中疑惑褪去，愣愣站在原地，听着，
廉歌身后，那堂屋后，声音平息，似乎正忙碌着的女人，也停下了动作。
廉歌念诵着，声音不大，却似乎在整个村子里回荡着。
村道上，扛着锄头，提着农具往田地里去的身影站住了脚，听着回荡在村子里的诵念声，愣愣站着，
那晒着谷子的院子里，拖着谷耙，正翻着谷子的中年女人停下了动作，站着身，发愣着，
旁侧，院子边，正玩闹着的小男孩也安静下来，愣愣站着。
那打着木陀螺的院子里，老人打着陀螺的鞭子缓缓垂了下来，似乎出神着站在原地，那陀螺，再旋转了几圈后，栽倒在了地上，
一旁堂屋里，正擦着桌子，收拾着的老太太，动作也停了下来，手里拿着张抹布，站着，
村口，那正拿着渔网正朝着村外走着的村里人顿住了脚，那穿着胶鞋要去镇上的男人站在了原地，
村口边，那空下来的面碗，正朝着堂屋里回身走着的老人，也顿下了动作，出神着，背对着堂屋门，佝着身子，站着……
……
“前啸九凤齐唱，后吹八鸾同鸣。狮子白鹤，啸歌邕邕。五老启途……”
念诵声回荡着，随着阵阵清风，萦绕着，村子里却愈加显得安静，
村道上，院子边，一户户人家里，话语声消失。
升起的炊烟在一阵清风拂过后，也紧随着消失。
那似乎在远处隐隐轰鸣着的洪水声，也渐渐远去，
只剩下从山上林中腾起的飞鸟，不时发出几声啼鸣。
……
天空之上，萦绕在村子里的浓郁阴气怨气，也紧随消散，
廉歌负手而立，念诵着，看着，
看着村道上的一道道身影，看着沿着村道边，一户户人家。
回荡着的念诵声中，院子里的中年男人，愣愣着，再次挪开了脚步，朝着堂屋里一步步走了过去。
“……慧慧，慧慧……”
踏进了堂屋门，中年男人呢喃着，一遍遍重复着，朝着那靠着墙边的自行车走了过去，
“慧慧，慧慧……”
蹲下身，中年男人一遍遍念着，重复着，伸着手，一遍遍轻轻拂拭着那生锈的自行车，
自行车上的斑驳锈迹在中年男人轻轻拂拭下，却也掉落着锈渣。
“慧慧……”
看着那斑驳的自行车，中年男人念着，浑浊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滴落在地面上，又化作阴气溢散。
……
后屋厨房里，拿着个盘子似乎正要装什么东西的女人，愣愣出神着，
紧随着，又抬起头，喊道，
“……慧慧，快跑……快带着慧慧跑，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喊着，眼泪同样从女人眼眶中流出。
……
那晒着谷子的院子里，愣愣发神着的中年女人缓缓转过了身，看向蹲在一旁的小男孩，
“……妈妈……”
小男孩也转过身，看向了自己母亲，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搂着自己孩子，护在怀里，中年女人一遍遍说着，眼泪也从眼眶中流出，滴落，溢散……
……
那村子口，穿着胶鞋，愣愣站着的男人缓缓转回了身，
“……我要回去，我得回去，我老婆孩子还在家里，我老婆还在家里……他们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说着，呢喃着，重复着，泪水从眼眶中不断涌出，滴落在地上，化为阴气溢散，男人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着。
……
院子里，廉歌念诵着，走着，听着，
话语声，随着念诵声，在村道上，村道边院子里，院子后一户户人家响起，又随着一阵阵拂过的清风，萦绕在耳边。
第三百八十六章 度
“老婆子……老婆子……”
村口那家院子里，那打着木陀螺的老人缓缓蹲下身，拿起了那木陀螺，
起身，呢喃着，朝着堂屋里走了进去，
“在呢，没事儿，没事儿……”
堂屋里，老太太也转过了身，望向了老人，一遍遍念着。
……
“……快跑吧，快跑啊，别管我……”
一户人家里，那腿脚不便的老人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滴落一遍遍念着，
他旁边，男人转过了身，也看向了自己父亲，
“……傻孩子，傻孩子……”老人看着自己儿子，浑浊的泪水不断涌出，一遍遍念着，出神着。
……
那村口老人家，端着面碗的老人缓缓转回了身，抬起了头，出神着，往外挪了挪脚步，
看了看昨夜那座山，又缓缓转过了头，看着村子，目光出神着，
……
村子口，两名军人愣愣站着，背依旧挺着笔直，
两人同时抬起了手，
“……我宣誓……服从命令，严守纪律，英勇战斗，不怕牺牲，忠于职守……”
话语声响起，两名军人念着。
……
诵念声在村子里回荡着，话语声在诵念声下萦绕着，
看着村子里的一道道身影，廉歌念诵着，
村子里，阴气怨气渐渐消散着，
村子外，一道道萦绕着阴气的身影，从远处靠近浮现，又在村子外停下，静静等候着，
……
“……慧慧，爸爸还要教你骑自行车呢。”
眼里再涌出浑浊的眼泪，堂屋里，中年男人收回了轻拂拭着自行车的手，
一片落叶在清风拂过后，从自行车上滑落，落在中年男人身上，
堂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堂屋后，那女人的呢喃声，也再次停下。
院子外，沿着村道，
村道上，一道道身影或是望着家，或是望着那山顶的方向，愣愣着，
村子里，愈加安静下来。
……
看着村子里一户户人家，一道道身影，廉歌再放下了手，停下了念诵声，
远处山林间的虫鸣鸟啼声，愈加清晰传至耳边，
一阵清风拂过，吹散天空之上的云雾，初升的朝阳再从云后钻出，朝着这山谷中的村子，挥洒下阳光。
“……谢过先生……谢谢先生超度……”
嘈杂的话语声在山谷下，村子里响起，
村道上，院子里，一道道身影朝着廉歌屈身，
身后，堂屋里，屋后厨房里，那中年男人和女人也踏出了屋子里，朝着廉歌感激着说着，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微微仰头，廉歌看了眼天空之上挥洒下的阳光，再转过视线，看向村子外。
……
紧随着，那远处浮现的一道道萦绕着阴气，身穿着黑色正装的身影，快速出现在廉歌身前，
“……我等见过天师。”
一众鬼差在廉歌身前躬身，恭敬着见礼道。
“帮我把他们带下去吧。”
廉歌看了眼身前一众鬼差，再顺着村道，看着一户户人家前，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怯生生望着的孩子，搂着自己孩子的父母。
语气平静着，廉歌说道。
“……天师慈悲。”
为首的鬼差抬起头，看了看村子里的一众村里人，再恭敬着朝着廉歌应道，
“我等遵命。”
紧随着，一众鬼差散开，散在整个村子，一户户人家院子里，门前屋后，一道道身影旁，
……
“……谢过天师超度之恩……”
村道上，一位老人朝着廉歌所在的方向跪了下来，长呼道，
“……谢过天师超度之恩。”
紧随着，村道上，村子里，一道道身影朝着廉歌跪伏了下来，长呼道，
长呼声从村子里各处响起，混杂着，汇聚着，在这山谷中，村子里一遍遍回荡着，
听着，看着，廉歌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过了身，看向了旁侧远处，
“把他们带下去吧。”
“我等遵命。”
为首的鬼差再次恭敬着应了声，擒住了院子里那中年男人和女人，一众散落在村子里的鬼差，也擒住了身前一众村里人的肩膀。
……
“……傻孩子，傻孩子……”
那屋子里，腿脚不便的老人看着自己的孩子，说着。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父亲，只是笑着，
“……是爸拖累你了。”
老人看着自己孩子，再沉默了下，说道，
“没有，要不是爸，我早就没了。”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父亲，摇头说道。
“傻孩子……”老人再说了句，只是摸了摸自己孩子的肩膀，没再继续说话。
一旁，鬼差见状才走上前，擒住两人。
……
村道上，那穿着胶鞋的男人朝着自家屋里拼命跑着，
村道上，一个个鬼差看向他，停顿了下，又转回头，
“……老婆，老婆。”
男人跑进了自家院子里，一把搂住了自己妻子，孩子，眼泪再从眼眶中涌出，滴落在地上，又溢散。
院子里的鬼差，只是看着，
男人重新松开，鬼差才身影一闪，出现在这一家人身后。
……
村道边，那端着面碗的老人，踏出了屋子，往着村子里望着，出神着，
村口人家里，那拿着陀螺的老人，将那手里的陀螺，小心着，放到了旁边，再看向了自己的老伴，
老太太眼里也笑着，看着自己老伴。
……
村子外，那两名军人放下了敬礼的手，
“……班长，咱们这也算是光荣了吧，不知道能拿个几等功。”其中名军人笑着看着旁边另一名军人说道，
“我让你赶紧跑，跑快点，你是不是停下来了？”另一名军人看着他，说道。
“班长，我也是个军人啊。”那名军人笑着应道。
另一名军人闻言，笑着，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背，
“好小子……”
旁侧，鬼差停顿了下，才上前，擒住了两人。
……
院子里，被擒住的中年男人转回头，望向了自家堂屋里，看着那靠在墙边，已经锈迹斑斑的自行车，
“……现在，咱们闺女，应该已经会骑自行车了吧。”
看着，中年男人笑着，说着，
“咱们闺女那么聪明，肯定学会了，哪像你啊，脑子木的……”
女人也笑着，应着。
……
旁侧，廉歌看着远处山林，听着随着阵阵清风萦绕在耳边的话语声。
“……那天师，我等就先带他们下去了。”
为首鬼差恭敬着，朝廉歌躬身说道，
廉歌看着远处山林，也没多说什么。
为首鬼差会意，朝后退了几步后，骤然消失，
紧随着，村子里，散落着的鬼差，也擒着一道道身影，消失在村子里。
……
转回视线，再看了眼空荡下来的村子，
村子里，愈加显得安静，
唯有阵阵清风不时拂过，卷起几片村道上，院子里的落叶，发出些窸窣的声音。
“走吧。”
“吱吱，吱吱吱……”
收回目光，廉歌转过身，朝着来时那座山走去，
肩上蹲着的小白鼠转动着脑袋，也叫了声，
清风中，混杂着小白鼠的叫声，
一人一鼠渐行渐远。
第三百八十七章 慧慧
“……飒飒。”
村道上，长出的杂草随着阵阵清风摇曳着，散落着一户户院子里，屋檐上的落叶卷起又卷落，发出些窸窣的声音。
村子口，一个女人牵着个孩子，踩着村道上的杂草，往村子里走着。
村道两边，一座座破败的房屋散落着，
屋顶的瓦片连带着墙上的墙灰，掉落在院子里，杂草透过这墙灰瓦片间的缝隙，生长着，
一户户人家的门，或是半脱落着，勉强缀在门框上，随着一阵阵清风，轻轻碰撞着或发黑，或长着些青苔的墙壁，或是已经朝内朝外倒塌，积蓄着几片落叶，灰尘，泥沙，几只蚂蚁飞虫不时从其上滑过。
女人牵着孩子，走着，看着这一座座房屋，沉默着，
“……妈妈，这是哪啊？”
牵着的孩子顺着他母亲走着，转动着脑袋，眼珠，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围，
“……这是妈妈以前长大的地方……”
女人闻言，先是沉默了下，又转过头，看着自己孩子，挤出些笑容，
“……妈妈长大的地方，是家吗？”
孩子转动着脑袋，再看了看四周，脆生生地说道，
女人闻言，对着自己孩子笑了笑，没应声，继续牵着孩子，往村子里走着。
……
“……妈妈，这几座房子怎么倒了？”
小孩转着脑袋，看着路边几座房屋，眼里有些疑惑地问道，
路边，几座房屋倒塌着，碎了的瓦片，断了的房梁，连着墙灰的砖石，顺着院子外，往外散落着，散落着很远，
“……这是妈妈二爷爷家。”
女人看着其中座倒着的房屋，不知是同孩子说，还是对自己说。
小孩转过头，仰着头看着他母亲，有些疑惑，
又转过身来，牵着自己母亲，往着村子里跑着，
“……那还有呢，那还有几座倒掉的房子……”
小孩喊着，牵着自己母亲往前跑着，
女人沉默着，随着自己孩子，往前走着，
“……这是妈妈三爷爷家。”
“嗯！”
小孩牵着母亲，再跑到了一座倒塌的房屋前，
女人看着，沉默了下，再说了句。
小孩重重点了点头，紧随着，又松开了他母亲的手，有些好奇地朝着那散落着破碎砖瓦，堆积着淤泥，长着些杂草的院子边跑了过去，
“……妈妈，你看，是渔网呢……”
有些好奇着，小孩从那积着的砖瓦墙灰间，将一张已经朽了的渔网扯出了一半，对着他母亲喊道，
“……妈妈的三爷爷是挺喜欢打渔的。”
呢喃着，女人说着，
“……那妈妈，这附近是有河吗？”
小孩好奇着，抬着头问道。
女人闻言，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又看了看这倒塌的房屋，
“有。”
说了句，女人便牵着自己孩子的手，朝着村子里走去，
小孩随着他母亲走着，转着脑袋，望着那倒塌的房屋。
……
“……那妈妈，这是哪啊。”
“这是妈妈的姑爷爷家……”
“……妈妈，这有个陀螺……好像已经朽掉了。”
“……放在那儿吧。”
“好！”
“……那妈妈，这是谁家啊。”
“……这是冀爷爷家。”
“这有个碗呢……”
……
“……妈妈，这呢？”
“这里，”
女人沉默下来，转过身，看向了那院子里，
“……是妈妈家。”
“……妈妈家，那妈妈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小孩随着他母亲转过了身，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院子，房屋。
房屋顶上，瓦片或是砸落在地上，混杂着剥落着的墙灰，积蓄着的泥沙，或是杂乱着，依旧散在屋顶上，
靠院子边，朝外的两扇窗户上，玻璃已经脱落，不见踪影，窗框连着半边生锈的合页，缀在窗边，随着风轻轻晃着，
正对着院子的堂屋门，已经腐朽，勉强还连在门槛上，此刻正半敞开着。
“……有小鸟……”
紧随着，小孩的注意力被院子里一只小鸟吸引，放开了他母亲的手，朝着院子里那飞鸟跑了过去，
院子里，杂草，青苔生长着，墙灰碎瓦堆积着，一些落叶散落着，不时被一阵清风拂起，拂过半敞开的堂屋门，落在那屋子里，
飞鸟藏在杂草间，轻跃着，似乎正觅食着，小孩靠近，那飞鸟便腾起，远去，
“……妈妈，小鸟飞走了。”
有些失望，小孩望着那飞远的小鸟，说道，
“……它是回家了吗？”
小孩望着，问道。
女人的目光也随着那飞鸟转动着，那飞鸟飞远过后，又转回了头，看向自己孩子，
“对，它回家了。”
挤出些笑容，女人看着自己孩子说道，
又伸出手，
“攥紧妈妈的手，不要松开。”
“好。”
小孩有些疑惑，但还是重重地点头应道，牵住了女人的手，
“……妈妈的家真有意思，有小鸟，有特别多有意思的东西……特别有意思。”
小孩牵着自己母亲的手，转动着脑袋，好奇着看着周围。
女人听着自己孩子的话，转过头，看了看自己孩子，又看了看身前的院子，房屋，
沉默了下，朝着那敞开着的堂屋里走了进去，
被牵着的小孩，也紧随着他母亲，走进了堂屋。
……
“……飒飒。”
“咚……”
堂屋里，积蓄着落叶，淤泥墙灰，倒着凳子，
阳光透过通往后屋的门，往堂屋里挥洒着，清风也从门边穿过，拂动着地上落叶，
牵着孩子，女人踏进堂屋，望着堂屋里的桌椅，望着那通往后屋的房门，望着堂屋旁侧几间或敞开着门，或紧闭着的屋子，望着自己家……
走上前，女人扶起了桌边不远，一个还算完好的凳子，
看着，有些沉默，出神，
“……妈妈，自行车……”
小孩有些惊喜地喊道，便要牵着自己母亲往那走去，
女人闻声，转过了头，朝着那处望去，
墙边，那辆生锈的自行车依旧静静靠着，一片落叶落在那座椅上，
一阵清风穿过堂屋，那片落叶卷起，朝着女人拂来，
出神着，望着那已经生锈的自行车，女人站起了身，挪着步子，朝着那辆自行车走了过去，
小孩看了看出神的母亲，又看了看那辆车自行车，眼里有些好奇着，跟着母亲，往着那辆自行车边走着。
清风带着那片落叶拂过女人身侧，小孩踮着脚，望着，将那片叶子抓了住，攥在了手里。
女人牵着孩子，走至了那自行车旁，蹲下了身，出神着，恍惚着，抬起了手，轻轻拂拭着那生锈的自行车，
自行车上的锈迹剥落些，掉落在地面上，
女人顿住了手，转过了头，看向自己的孩子，
小孩正捏着那片落叶，对着光，好奇着看着，
“……想骑下这辆自行车吗？”
女人脸上露出些笑容，看着自己孩子说道，
“想！”小孩放下了那片叶子，有些惊喜地看着自己母亲，重重点了点头。
“……这辆车，是妈妈的……是你外公送给妈妈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骑车
“……外公送给妈妈的，那外公呢……”
堂屋里，小孩有些疑惑着，看着他母亲问道，
“……还有妈妈的二爷爷，三爷爷，他们呢，妈妈不是说，这里是他们家吗？”
“……他们一起，去了个很远的地方。”
女人沉默了下，挤出些笑容对着自己孩子说道，
又转过身，伸出手，扶起了那辆生锈的自行车，
“……来，妈妈把自行车给你扶着，你先坐上去。”
小孩眼里仍然有些疑惑，但很快便被身侧的自行车吸引了注意力，
看着自行车，小孩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犹豫，
“……没事儿，妈妈给你把自行车扶着呢，不会让你摔着了。”
女人笑着，对着自己的孩子说道，
“……那妈妈，你别松手啊。”
小孩看了看自己的母亲，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母亲的手，往那自行车上坐了上去，
“……小心着点。”
小孩坐上自行车后，左顾右盼，看着这辆自行车，显得有些欢喜，
女人看着自己孩子，一只手扶着自行车把手，一手扶着自行车后座椅，笑着，说道，
“现在，用手握紧自行车把手，然后把两只脚，放到脚踏板上。”
“嗯！”
小孩重重点着头，应着声，把住了自行车把手，将脚放在了脚踏板上，
“现在啊，妈妈给你扶着自行车，你一只脚往下蹬，一只脚跟着往上抬。”
女人笑着，对着自己孩子说道，
小孩把着把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踩在脚踏板上，蹬了起来，
生锈的链条随着转动着的脚踏板，再次转动下来，
锈迹点点剥落，自行车轮转动起来，发出些声音。
“把稳把手，看着前面……继续往前蹬……现在往这边转把手。”
女人扶着自行车，说着，
小孩蹬着自行车脚踏板，脸上显得很专注，
女人的话语声在堂屋里回荡着，似乎和曾经堂屋里响起过的声音重叠，交织，
“……对，一点点往这边转把手就可以了。”
女人笑着，对着自己孩子说着，收回了扶住把手的手，
“……又到墙边了，现在像之前那么转弯吧。”
小男孩把着把手，蹬着自行车，自行车摇摇晃晃着，绕着堂屋里往前着，
女人说着，小心着，收回了扶着后座的手，紧跟着自行车，护着。
“……没事儿，有妈妈在呢，”
“……没事儿，有爸在呢，爸把自行车给你扶着呢，不会让你摔着的……”
女人顿住了动作，站在了原地，沉默了下来。
望着那辆自行车，目光有些出神，
“妈妈……”
小孩骑着自行车，在地上积着的墙灰上颠了下，有些摇摇晃晃地朝着旁侧倒去，
女人闻声，赶紧走上了前，护住了自己孩子。
……
“没事儿吧，怪妈妈，妈妈没给你把自行车扶好，还要骑吗？”
“要！”小孩点了点头，说道，“妈妈，我们拿着自行车去外边好不好，屋里太窄了，不好骑。”
女人闻声，看着自己孩子，再看了看那辆自行车，脸上露出些笑容，
“行，我们去外边……”
小孩听到他母亲的话，推着那辆生锈的自行车，便朝着屋子外兴冲冲走了去，
女人看着自己的孩子，笑着，也紧随着，踏出了堂屋门。
……
“……妈妈，你还是像刚才那样，给我扶着自行车吧。”
“好，妈妈把自行车给你扶着。”
女人应着声，扶着自行车，笑着看着自己孩子。
小孩重新坐上了自行车，蹬了起来，
生锈的链条带动着车轮转动着，响着些嘎吱的声音，
女人扶着自行车，跟着，护着，走着，
又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女人小心着，松开了扶着自行车的手，
小孩骑着自行车，车座对他来说，略显得有些高，就站着，蹬着半圈，
女人跟在自行车旁侧，脸上笑着看着自己孩子，护着。
……
“……妈妈，好像下雨了。”
小孩蹬着自行车，仰着头望了望，出声说道。
女人闻声，顿住了动作，抬起头望着，
雨滴从天空滴落，滴落在院子里，屋檐上，破碎的瓦片砖石，一座座破败的房屋上，
看着那滴落的雨水，和身前那敞开着门的堂屋，周围村子里的一座座破败的房屋，女人站在了原地，
望着，浑身微微颤着。
……
“……妈妈，妈妈，我会骑自行车了，我会骑自行车了……”
小孩有些惊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女人听到自己孩子的声音，转回了头，
小孩站在脚踏板上，蹬着半圈，自行车轮转动着，绕着院子里，小孩脸上欢喜着，惊喜着朝着自己母亲喊着，
看着自己孩子，看着那围绕着院子转动着车轮的自行车，女人脸上露出些笑容，身体停下了颤抖，
“……小心着点，别摔着了。”
脸上笑着，女人对着自己孩子说道，
“知道了，妈妈……妈妈你会骑自行车吗？”
小孩蹬着自行车，绕着院子转着，应着声，又转过头来，问道。
“……妈妈不会。”
女人闻言，笑着看着自己孩子，摇了摇头。
“那妈妈，我教你吧，很简单的……”
小孩对着自己母亲说道，
“好。”女人，笑着应了声。
……
“……还骑自行车吗？”
“我想再骑一会儿……妈妈，你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一定很好玩吧……”
“……是啊，以前妈妈在家的时候，有时候啊，会跟着妈妈的三爷爷去河里捕鱼，捉螃蟹。还会跟着你外公，经常去这后边的山上……那山上啊，还有颗柚子树，那柚子树上啊，就是这段时间柚子就成熟了，”
“……妈妈，你能带我去吗？”
“好……”
小孩骑着自行车在院子里转着，女人看着自己孩子，看着村子里，笑着说着，
话语声在院子里响起，又随着阵阵清风，在山谷村子里回荡着。
……
沿着山坡上的山道，廉歌朝着来时那座山丘顶上走着，
身侧，是一块块荒废了许久的田地，
田地里长着些杂草，杂草间隆着一座座坟包。
杂草随着清风摇曳着，坟包落着些落叶。
顺着田埂，看了眼那荒废的田地，和那一座座村里人的坟包，廉歌转过了视线，
再朝着山坡下，那山谷中，村子里，看了眼，
村子里，愈加安静着，唯有几只飞鸟，不时从村子上飞过，
往着山谷外，那条绕着山脚的河和那湖泊飞去，
河水，湖泊，同样平静着。
收回目光，廉歌再挪开了脚步，朝着山丘地上继续走去。
“走吧，”
“……吱吱，吱吱吱。”
小白鼠转动着脑袋，张望着四周，叫了两声。
话语声和小白鼠叫声混杂着，一人一鼠渐行渐远，
那山上的坟包，山下的村子，山外的河，湖泊也随之，渐渐远去。
第三百八十九章 水库
“飒飒……”
“啾啾……”
林间枝叶随着清风摇曳着，发出些窸窣的声音，
透过枝叶挥洒下的阳光，也随着微微晃动着，
枝叶间，藏着的些飞鸟轻跃着，不时发出些啼鸣，
还缀在枝叶上的露水，不时滴落，滴落在山林下，积蓄着的枯枝腐叶上。
“……吱吱吱，吱吱。”
小白鼠窜上一颗柚子树上，拍下了个柚子，叫了两声，又重新窜回了廉歌肩上，
伸出手，廉歌接住了那柚子，看了眼眼馋的小白鼠，笑了笑，
一挥手，柚子外壳剥落，撕下一牙柚子递给小白鼠，廉歌也撕下牙柚子，剥开了柚子皮，
“吱吱，吱吱吱……”
小白鼠捧着那块柚子，撕扯着，剥开了柚子皮，啃了口，又叫了声，
廉歌抬起手，也吃了口柚子，闻声，微微笑了笑，
“是挺甜的。”
说了句，再看了眼那柚子树，廉歌转过身，继续顺着那条河的方向，往前走去，
小白鼠蹲在廉歌肩上，捧着那牙柚子，闷头战斗起来。
……
顺着河流上游，一人一鼠踩着山林下的枯枝腐叶，往前走着，
初升的朝阳渐渐往当空攀升，透过山林间繁枝密叶，往下挥洒着些斑驳的阳光。
一座座山丘在身前渐近，又在身后远去。
当空的太阳再被云层遮挡，
再翻过一座山丘顶上，一人一鼠，踏出了山林。
……
山丘顶上，身后是枝繁叶茂的密林，虫鸣鸟啼声混杂着枝叶摇曳的声音，随着清风萦绕至耳边，
身前是湖面广阔的湖泊，湖泊边上，是水泥砖石构成的堤岸，沿着宽敞的堤岸两侧，有些商贩，或是推着车，卖着些应季的水果，或是摆着摊，卖着些渔具，更之外，还散落着些房屋建筑，或是餐馆，或是茶楼，
靠着湖边更近的岸边，一些人正搬着凳子，坐在岸边，垂钓着，
更远处，似乎还有家烧烤店铺，一些顾客，正坐在湖边，围着烤炉，烤着烧烤，
话语声混杂在四侧的枝叶摇曳声，水流声，虫鸣鸟啼声中响着。
“啾啾……”
几只飞鸟从廉歌身后那密林中腾起，往着那湖面上去。
……
“……这样把鱼竿抛出去……我儿子真聪明……”
“……爸爸，还要等多久啊……”
“再钓会儿，我们就过去找妈妈好不好。”
……
看着那山丘下，湖泊旁，或垂钓着，或吃着烧烤，或散着步的人，听着混杂着的一道道话语声，
廉歌挪开了脚步，朝着那山下走去，
肩上，小白鼠也立着前肢，转动着脑袋，张望着。
……
“……西瓜，西瓜……”
“……小哥，买鱼竿鱼饵吗……这水库里的鱼可多着呢，昨天在我这买了根鱼竿的客人就钓起来条大鱼，那家伙……”
“……先生，进店里看一看吗，水库边上的炭火烧烤……”
叫卖声混杂着话语声响起，又被湖畔的清风带远，堤岸上，有些嘈杂却不喧嚣。
走下山坡，廉歌顺着这堤岸，往前走着，
身侧，垂钓的人，摆着的摊贩，路过的行人，一些餐馆，不断掠过。
“……怎么，钓上来鱼了吗？”
“还没呢，这才多久啊……”
“……来，吃口烤鸡翅。”
一个男人坐在岸边凳子上，垂着钓，
一个女人拿着两根烤串，走了回来，同男人说着话。
……
“……这钓鱼啊，就得耐心，知道了没？”
“知道了……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啊。”
一个男人带着个孩子，坐在两根小凳子上，垂着钓，
男人拿着根大鱼竿，小孩拿着根小鱼竿，
男人不时拿起水杯喝口水，小孩犯困着，不时打个哈欠。
……
走着，廉歌看着，听着，
清风不时拂过，远处山林间的枝叶轻轻摇曳着，近处湖泊上，微微荡着些波浪。
“……我跟你说，这水库啊，也就这几年的事儿。”
湖边不远，堤岸边一颗树下，一位老人同一个中年人下着象棋，
“……当年啊，这附近发大水，淹了些村子，”
老人转过头，望着水库广阔的水面，说着话，
“……最严重的大河村，就在这河往下游去，就在那河边上。
那还是晚上，一夜之间，整个村子都给淹了，那村子里好些个人，估摸着还在睡梦里，还没反应过来就给淹死了。”
“那，那村子里还有人活下来吗？”
中年人动了步棋，也转头，望向那水面，
“……活了一个，整个村子就活了一个……说是那天晚上啊，反应过来的村里人，就往那村子边上的山上跑……但那人哪跑得过洪水，又是下大雨的晚上，一路往上跑，一路都有人没了，要么就是摔地上没再爬起来，要么啊，就是被山上落下的落石给砸了，没砸死啊，被压住动弹不了，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洪水往上涨，一点点往头上淹过去，就是没压住，被砸到了腿，那也只能在地上往上爬……但那人哪跑得过洪水啊。”
“……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跑到了山顶上？”
中年人听着，沉默了下，望着那湖面，不禁出声问道。
“那倒是没有……到山顶上的，总共有四个人，一个老头，两个中年人，还有个小女娃。”
老人收回目光，也再动了步棋，摇了摇头，说道，
“那活下来的，是其中一个中年人？”中年人看着老人，问道，
“……是那小女娃。”老人摇了摇头，再说道，
“她是怎么……”
“那四个人到山顶上的时候，那洪水啊，就淹到了山顶下面一点，”
老人望着湖面，说道，
“……水都淹到了那儿了，山上自然是找不到吃得，刚往山上跑得时候，大多数户人家都带了粮食，但那一路跑，一路都有人落下，谁还顾得上粮食……到那山顶上的时候，就只有那老头还带着点能吃得……等这几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知道那粮食不够了。
为了抢食物，当天就打死了个，打死了个中年人……”
“……那，那个女孩……”
老人转回头，看了眼有些疑惑的中年人，
“……但那过后，那个老头和那中年人，都没动那点吃得，全拿给了那小女娃……可能是觉得那点粮食活不了他们两个，活得了那小女娃……”
“那时候，交通通讯也不发达，等着一点点搜救到那儿，发现那那几个人的时候，那老头已经没了，中年人已经晕了，小女娃也已经快没了……”
“……那过后，这里才修了个水库。”
“……这种事儿啊，现在才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老爷子，你怎么这么清楚这事儿啊？”
“……当年啊，我女儿也算半个大河村人吧，在那过后两天，我女儿，就要嫁过去。”